“华衣贵重艳丽,我怎可收受。”秦施施远山细眉轻蹙,在试衣的隔间里柔声说道。
她昨夜睡得安稳,丝毫未在意秦宝懿那几句呛词,只觉得是她这个妹妹向来娇养着,吃不惯那些乡下野果罢了。
梨花木镂空金凤图纹的屏风漏下晚秋的清晨朝光,整个云罗衣阁静谧悠然。毫无疑问,整个二楼都是为她们两人所开。
尚未及笄的秦贞棠脸上稚气未退,却在云罗衣阁一抹一挑的悠远琴声中,指尖飞速拣出数件罗裳,动作老练刁钻。听了秦施施的推辞,她微微板了脸道:“阿娘叫我来替二姐你看着,我便要打起三分精神,把这个事情做到十分完美!”
话音刚落,秦施施便穿着秦贞棠指定的衣衫,揪着衣袖,生涩一笑,却也动人。
她上身鹅黄琵琶袖短袄,缎面的材料上用蚕丝在交领处勾织着雪莲花纹样,沉静高贵,配上淡粉垂丝间裙,米茶色系带自短袄腰间垂下,添了一丝飘逸清秀。
今日她梳着多环髻,头顶发环处点缀明黄和绯红绒花,脸侧发环明媚娇艳,比起先前的浅蓝大袖衫,又多了几分凡尘的乖巧灵动。
只是秦施施并不习惯这种装扮,总也不自在,蹬着那双梅蕊白素面平底鞋,向秦贞棠投以求饶的目光。
可秦贞棠说什么也不愿意妥协,语重心长地说:“二姐姐你不能什么都不在意,府上有的人又争又抢,保不准就连殿下她都敢抢!”
那一副认真的模样,秦施施忍俊不禁,噗嗤一笑,点了点她的脑袋瓜子笑她小孩子家家说着男女婚嫁之事也不害臊。
“如何,那日你见了殿下?”说到这里,秦贞棠又多嘴问了一句,“你觉得静王殿下长得如何?”
这么问便是她已经见过凌慕阳了,如今问自己的看法,秦施施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想不起来凌慕阳的脸了,只好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秦贞棠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摇起头来,发簪上的垂珠碰撞低吟。她扶额叹息,并未言语。
两人正说着时,衣阁掌柜为了献殷勤,拿着修剪精致的木芙蓉,用白玉净瓶装着拿到了秦施施面前,却立马被秦贞棠挡住了道:“芙蓉花粉繁杂,不必拿来。”
掌柜的马上懂得了这是在说秦家二小姐有花粉症,心下暗暗记下了,说为了赔罪另外给她们添秦贞棠喜欢的、新进的小龙团。
秦施施心头一股暖流袭来。她没想到秦贞棠还记得自己花粉过敏的事情,眼眶微热,便扯了扯秦贞棠的袖子道:“不要为难他们,撤去便可。”
她久离京城,对衣裳研究不多,明月舒又说是在宴席上所穿,念及此处,秦施施最终同意了秦贞棠选的衣衫。
秦贞棠很高兴,又不顾阻拦地替她选了六七件,自己也挑了两件外袍。
日上三竿时,两人才欣然乘车回府。
新衣氤氲着阵阵芳香,挤满了整个车驾。回家途中,一道道凄厉决绝的“卖身救妹”之声传到马车里。
秦施施掀开窗帘,命人停车一看,原来是一个年轻的姑娘,在街上卖身救妹,看上去不过和秦贞棠一般的年岁。
“二姐姐,秦府家仆都是圣上钦赐的,不能随意买入卖出的。”秦贞棠猜到了秦施施的意图,出声阻止,一双手搭在秦施施的小臂上,温热柔软。
秦施施道自己只是下车看看。下了车,她上前把脉,顿知那姑娘的妹妹得了咳疾,约有半年了,如今形容枯槁,奄奄一息。
她自人群中起身,声音一改先前的柔和,沉稳有力地张臂高呼:“大家往后退,这个病会传染的!”
欲买入那个姑娘的几个大汉均虎躯一震,纷纷后退,撤回了付钱的姿势。秦施施从怀中拿出纱布蒙住口鼻,再蹲下细细给她探了脉,对那卖身的姑娘询问道:“你可有咳嗽症状吗?”
“我没有!我很好。小姐行行好,救救我妹妹吧。”那姑娘哭道,想抱着秦施施的手臂,却又见她衣衫华丽,双乘的马车精致无双,想也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她又不敢贸然冲撞了。只是眼泪汪汪地看着秦施施,抱着妹妹的身躯逐渐转变成跪姿。
这样的场景,回来经过沧州时,秦施施也见过。当时未能施以援手,如今她不想坐视不管。于是她转头对马车上的秦贞棠交代了几句,要她先回去,省得沾染了病气。
秦贞棠见她难得的执着,和方才试衣时那种随和完全不同,也明白这是她的坚持,就先回去了,留了两个小厮跟在她身边。
四周的人指指点点,说着些不明所以的话,秦施施见他们不惧这咳疾,心下微微叹气。她本以为金陵人见多识广,原来也是无知无畏的。
秦施施细细替她把了脉,又让仆从抓了药,语气坚定:“你家既无人,我也愿意助你,只是卖身为奴一事需官府审批登记后上报户部,时间久远,若你愿意,我愿同父亲商量,让你来我家做杂役,也不必卖身。”
秦施施心里清楚,如今秦府的地位,即便是奴婢,也不能随便捡来,需得身家清白,上报户部亲审。
眼下这个姑娘急需钱财,若不能做奴,只怕要入了歧路,秦施施想到便也觉得不忍,只得先让她充当辛苦些的杂役。
“但凭小姐驱使。”姑娘眼神坚毅,瘦弱的身躯里迸出倔强。
秦施施又问她叫做什么名字,她说自己父母早亡,邻里都是喊她阿小,妹妹就是小妹。秦施施皱眉,留了身上的银子给她,让她等秦府的消息,那姑娘诚恳地点头。
目睹了秦施施一路行迹,街角处,一身华贵锦衣的衣角翩然离去。
回到府上时,秦仲春已经按照秦施施交代给秦贞棠的,准备好了消杀的醋和艾草,几人细细处理了一番才有进门。见她如此严谨,秦仲春自叹不如,心想下次可以提醒主母此法。
此次宫宴,是皇上特意邀请朝中三品以上的部门主司参加的,每家携一子参加。秦府因同静王的婚事已定,特意带的是秦施施。
黄昏时分,秦施施已经换好了衣衫,却在出门时,遇到了秦知。他已经八岁,长高了许多,再不是过去那个矮小的“幺哥儿”了。
秦知总角晏晏,捧着一碗冷酥山,笑嘻嘻地躲避着身后仆从的追赶,却一头撞入了秦施施的怀里,两人都重重地倒在地上。
“幺哥儿,没事吧?”
“二小姐!”
婢女都赶上来扶起两人,所幸两人并未剐蹭受伤,只是衣衫都被这碗酥山惹脏了。“没事,我去换一件就好了。”
秦知自知惹祸,顿时红了眼睛,“二姐姐,我知错了,你不要告诉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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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施施蹲下安慰着他说不会告状,拍了拍他背部,让婢女重新给他拿一碗酥山,提醒道:“天气渐冷,不可贪食。”
从秦府门口走回流芳居,秦施施走了许久,呼吸不畅起来,最后只得停在西华阁门口,顺了一口气,交代流汀拿那一套粉色的袖衫来。
“嫂嫂,我来打扰了。”秦施施敲敲西华阁的院门。柳吟雪见她还没有出发赴宴,又见她这身打扮,正欲说些什么,转眼看到她身上衣衫又脏了,便忧思重重地问:“换了哪一件?”
秦施施缓了缓呼吸,开口解释了自己的安排。很快流汀拿来那件粉色绿边的长衫,柳吟雪点点头:“虽有些单薄,也算得体,带上这个披风吧。”说着她拿着一件雪白的披风,递给了流汀,要她带上,说着时间赶,先上车。
晚风习习,吹散了日间的热气和躁动。秦施施跟在秦正行的身后,下了马车,自玄武门一路步行到正阳宫。
路上同僚都很惊奇秦施施的存在,与秦正行连声寒暄,往来恭维不绝于耳。
正阳宫里,男女分道入席,秦正行交代了宫人照顾秦施施,便去往内室检查了。而秦施施则跟着一粉衣宫婢去了另外一边,女官贴身搜查,就连她的发环都细细检查了一番后,才换了宫婢,提着灯笼引路前往桐花台。
桐花台离正阳宫不远,月色朦胧,整座皇城都披着一层皎洁银纱。秦施施出门就能看到远处灯火通透,丝竹如环鸣悦耳,鼓声阵阵,笑声越过湖面而来。
廊桥曲折,中途经过花团锦簇的濯浪亭。秦施施亭前见昙花正盛,捂住口鼻,脚步加紧了些,却看到前方转角处站了两个人,看不清模样。
宫女停下,恭敬行礼道:“静王殿下万安,靖北侯万安。”
秦施施这才后知后觉。“臣女秦施施见过静王殿下、靖北侯。”她照着家中教导的规矩,虽然有些拘束,但也做得十分到位,没有一丝差错。
凌慕阳身着紫金朝服,头戴金丝边乌纱,腰间玉革带冰冷精致。而靖北侯则是穿着深紫如意云纹圆领袍,胸前绣猛虎扑案图样,和秦施施父亲所绣的双只松山仙鹤不同,腰间左右各缀着蓝璎朝参牙牌和红玉条形翡翠。
凌慕阳一见秦施施放下捂着口鼻的衣袖,也很快认出了她,漆黑的眼眸中惊愕一闪而过,抿着薄唇转身走了。
靖北侯则回礼笑道:“秦二小姐今夜桃粉绿玉,艳丽无双,殿下有些害羞了。”
秦施施见凌慕阳步伐快了,也跟了上去,对靖北侯低声问道:“殿下他是饿了吗?”
凌慕阳顿住了脚步,背影里怨气冲冠,转过头来狠狠地盯了一眼靖北侯,最后那道寒意渗人的目光定格在了秦施施身上。
两次了。他压下心头火气。可这次再看向她那双琉璃般的眼眸时,他仍是不由得眯了一下眼睛,细细区分,企图在那对相似的眸中寻到过往重合的踪迹。
眼前是一双纯净如山林幼鹿的眼眸,明亮得摄人心魄,未因在船舟处春光尽现而羞涩或愤恨,总是淡然平静。
虽和曾经那个面对瘟疫泰然处之的姑娘,有些相似,可秦施施总是呆然多一些,实在不像曾经那人。
凌慕阳的心头竟生出一丝慌乱,分不清楚自己到底希不希望曾经的倩影便是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