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翎钧负手行至窗前,推开半扇窗棂。
冷冽的雪气涌入,瞬间冲淡了室内浓稠的药香与墨香,沈知微被这股寒意激得清醒几分,心中的燥热逐渐平息,轻轻吁出一口灼气。
“江淮路远,又多湿冷,”萧翎钧声音混在风声里传来,背对着她,望着庭院里越积越深的雪,“徐院判开了方子,孤也备下了些应急的药材。东宫库里的老参,年份尚可,孤让他们切片装了一匣。还有……”
他顿了顿,侧过身,光影在他半边脸上切割出明晰的轮廓。
“方才谢明煦遣人送来拜帖,言道年后也要下江南省亲,襄王旧地,熟门熟路。孤替你应下了,结伴同行,沿途也好有个照应。”
“……谢世子?”沈知微几乎是脱口而出,想到那盒灼情酥和可能还揣在谢明煦身上的好东西们,眉头下意识蹙了起来。
襄王世子谢明煦,出了名的混世魔王,行走的火药桶兼麻烦精。
“殿下,此人素日荒唐不经,行止放浪。下江南乃是奉旨督办河工,而非走马观花。带他,恐平添变数。”
萧翎钧看着她蹙眉的神情,唇角几不可察地弯起一丝弧度,他朝她招招手。
沈知微依言走了过去,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窗前风雪更大,卷着雪霰扑向檐下。
萧翎钧伸出手,将那件还染着她体温的玄狐裘又拢了拢。冰冷的指尖划过滚着厚实绒毛的领口,替她将领缘竖得更高些,几乎要遮住下颌。
“是荒唐不经,”萧翎钧指尖点过沈知微蹙起的眉心,“也正是荒唐不经,才用得顺手。东宫影卫再好,终究不便时时在明处。谢家小子身份恰好,是个惹了事也无人深究的靶子。至于你,我的阿微……”
“你是随他同行的病弱同窗,是被他拖着受累不得不伴驾游玩的沈公子。谁会去在意一个被胡闹世子拖累得病恹恹,只堪堪够吊着命的风寒客?”
沈知微一时沉默。
“殿下深谋远虑,臣望尘莫及,”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仿佛真的被说服,眼睫微微低垂着,“不过。”
她抬起眼,目光直直看向萧翎钧。
“还望殿下应允一事。”
“讲。”
“那谢世子若再拿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来进献,”她语调温和,却仍能觉出冷硬,“臣脾气不佳,忍性有限。到时言语冲撞,或是推搡…”
直说起来就是想抽他,但在殿下面前多少有违礼数。
虽然该抽还是要抽的。
“这倒是有些为难孤了,”萧翎钧笑了,声音温醇,手于窗沿轻拍,“按宫规宗法,世子乃宗室子弟,臣下岂能动辄打骂?这体统规矩…”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如愿看到沈知微的眉头蹙得更紧,眼底闪过不耐。
萧翎钧笑意更深,握紧了她的手:“不过么……”
他凑近些许,温热的气息拂过沈知微被绒毛笼住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纵容的亲昵。
“阿微想做什么,孤从未想过要问。既非明旨诰命,又非奉谕行事,自然……你高兴就好。”
他顿了顿,看着沈知微骤然抬起、带着点惊愕的眼眸,慢悠悠地补充。
“十七自会替你兜着,打轻打重,都算他自找的,但若把自己气坏了可不行。收着点劲,别真把人骨头打折了,给襄王留几分颜面,也就罢了。”
“再者说,”萧翎钧声音放得更缓,低低的,“为那等腌臜东西,气着了不值当,孤瞧你方才脸色白得吓人。”
理论上说是不行的,但也只是从理论上说。
这哪里是劝架,分明是递刀鼓劲。
“且殿下既说无妨,那下回他再撞上来,臣可就不客气了。”
沈知微站在风口吹了一会,早已散了药性。
她想说点什么找补一下自己并非真的那么凶悍,又觉得在萧翎钧面前装模作样实在没意思,看着他纵容的模样更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转身背靠在窗台上。
“…江淮水暖,臣确是该出去透透气了。只是此去路途遥远,殿下在东宫,也要保重。”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她知他谋算深沉,却也知他劳心国事,殚精竭虑。
沈知微缓缓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冰冷的味道直冲肺腑。她弯了弯腰,对着她的君主行了个熟稔散漫的礼。
“三殿下的伤处没那么快痊愈,但若是调养得当…”她想起萧望卿脊背满是银针还强撑起身的模样,刚松开的眉眼又皱起来,“若还能调养得当的话,不至于拖累江淮行程。”
“那臣告退,殿下也莫熬太晚,”沈知微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框上,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雪夜寒气重,那窗……”
“孤知道,只开片刻便合上。”萧翎钧含笑答应,眼神温和,看着她微红的耳尖隐没在玄狐裘的厚实绒毛里。那身影在门口只停顿了一瞬,便消失在门外,步伐比来时轻盈许多。
萧翎钧缓缓踱步到书案后,目光落在污损的屏风上,那点朱砂绘就的枸杞红得醒目。
殿内烛火安静地跳跃,窗外雪落无声。
翌日卯初,天色晦暗。宣德门外,车马早已依序排开。官道上的积雪被连夜清扫过,但新落的雪花又覆上了一层更冷更硬的薄壳,踏上去咔嚓作响。
沈知微踩着马凳登车时,掀帘的手顿在半空,目光掠过后面那辆裹得严实的青帷小轿。萧望卿被人搀着挪进去,左腿僵直得像半截枯木。
“那轿子是特制的,底板铺了鹅绒褥子,车轴里头塞了软簧,”一个带笑的声音紧贴着她耳后响起,混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热气,“那个萧…现在得叫三殿下了,可经不起江南官道的磋磨。”
沈知微眉心一跳,没回头,指尖发力唰地扯下车帘,将那张秾丽得带了点女气的脸和眼尾那粒朱砂痣隔绝在外。
“谢世子好灵通的耳目。”
车外爆出一阵朗笑,马蹄嘚嘚绕到窗边。谢明煦那张脸硬是从帘缝里挤进半张,锦帽貂裘,配上比寻常人亮上几分的眼睛晃得人眼晕。
“嗐,宫里哪有新鲜事。也就小沈大人你,闷在东宫跟口古井似的……哎,别放帘子!知道你不待见我带的玩意,这回可是正经东西。”
一只系着红绸的小陶罐不由分说塞了进来,罐身温热,透出蜜蜡和柑橘的甜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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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记的秋梨膏,金水河边上头一家,润肺养嗓子的。算我给小沈大人赔个不是,本以为是一场金玉良缘,哪曾想冲撞了贵人,”他挤眉弄眼,勒马退开些距离,“前头开路喽——!”
一路南下,雪势渐收,官道上的泥泞却更胜冰雪冻锁的路途。车马如龙,辎重随行,行进的速度压得极缓。
萧望卿那辆特制的青帷小轿如影随形,沈知微撩帘观望过几次,帘子厚重,连三皇子是醒是睡都窥不分明。
队伍在驿站歇脚时,谢明煦那张过分漂亮的脸就会凑过来,献宝似的送上沿途搜刮的各色小吃和滋补汤水。
沈知微来者不拒,东西照收,却始终隔着半步的距离,神色疏淡地将油纸包收好,再慢条斯理地用一句话堵回世子所有尚未出口的嬉笑。
直到第五日午时,冰封的河面终于在视野里消泯。浑浊湍急的河水裹挟着上游冲下的碎冰,轰隆隆砸在船帮上。官船巨大的桨轮拍打着浮冰,搅起泛黄的浊浪。
渡口风极大,刮得人脸上生疼。谢明煦引着沈知微踏上湿滑的甲板,一路喋喋不休,偏还凑得极近:“小沈大人瞧,这便是咱们换乘的大船,特意调用的官船,比那颠簸的马车舒坦多了…”
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传来一阵喧哗和压抑的痛哼。
两人脚步一顿,同时回头。
只见在几个内侍搀扶下艰难挪步的萧望卿脚下因着力不均,整个身体歪倒,左腿重重撞在了跳板边缘凸起的硬木棱角上。
“呃!”他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本就苍白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豆大的冷汗沿着鬓角滚落。
厚重的锦袍掩盖不住明显痉挛的左腿,更触目惊心的是,一丝极淡的血色正以极快的速度从裤腿深处洇出,在白天的光照下尤为显眼。搀扶他的内侍吓得面无人色,几乎要跪下去。
沈知微眉心皱起,下意识上前半步。
几乎是同时,谢明煦桃花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他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哎呀三殿下!这可怎么好!快,快请随行太医来看看!”
他嘴上喊着,人却稳稳立在沈知微身侧,半分没有上前搀扶的意思,反而侧过脸压低声音对沈知微道,声音甜腻得有些发齁,清亮的眼中都是她。
“看着可真疼。啧,这腿伤本就凶险,撞上江边湿冷邪气入骨……小沈大人体弱,待会儿进舱可得离他那边远些,省得沾上病气,他那血气重。”
十足的幸灾乐祸。
沈知微想都没想,笑着抬手在他的后颈狠拍一下,险些给人扣进水里。
“世子爷还是收一收心思,您的面皮都快把臣挤出官道了。”
她站在甲板上俯视萧望卿,看着他死死咬住下唇,抬起的眼睛恰好穿过凌乱的风和谢明煦的遮挡,撞进她的视线里。
那双眼里翻涌着剧痛带来的生理性水光,却固执地穿透水雾,牢牢锁住她的身影。
啧。
“扶三殿下进内舱,传太医,”沈知微抬手揉了揉额角,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风声和嘈杂,对萧望卿身边的内侍下了令,然后便不再看那边,转身对引路的船工道,“劳驾。”
动作干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