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问话 (九)
次日两军只在中午对峙了一个时辰就各自回营, 原因是常茂亭因得知其粮草囤放之处,派一队人马在敌军送粮路中拦截,敌军自然不战自退。
到了下午城中百姓恢复正常秩序,南钰冰能治“疫病”的消息也传开了, 围堵在三生堂的人也越来越多, 而药草却不足。
“各位乡亲父老, 大家不要急, 今日来的人太多,我们医馆存药不足,大家等等再来。”南钰冰站在院门口道。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啊?”人群中有人问道。
“如今还在打仗,恐怕要慢些,不过大家不用担心, 一旦药材齐备, 在下一定告知大家!”南钰冰道。
门前众人互相看看,都摇头叹气,乱世不易,平民的他们更无法控制战争是否发生,而且到目前只有南大夫这里能治,大家也只能等待。
南钰冰看着众人失望散去,略有些心酸,神情低落地回到了前厅。两军对阵, 若迟迟分不出胜负,实难想象会僵持多久。
一旁的飞年自然敏锐地觉察出南钰冰的情绪变化,他明白主人的担忧和顾虑, 所以洗了些水果拿来,很默契地没有提出要去采药的想法。
见飞年过来,南钰冰的心情好了大半, 他拿起橘子开始剥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刚开医馆时候还觉得闲,没想到现在才是真的闲了。”南钰冰将剥好的一瓣塞进了飞年嘴里,“没办法,也只能等着了,只是那些无辜受牵连的乡亲们还要继续受苦。”
橘子入口已不如前些时日的甘甜,自驻军以来,城中进出货物便少了起来,许多货商怕招惹不必要的麻烦都渐渐不到永县,医馆的这些,还是许久之前的囤货。
南飞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让主人宽心。
不过南钰冰的这些话全部收入了刚要迈进前厅的南钰泽耳中,“钰冰,何事忧心啊?”
南钰冰没抬头,“大哥都知道,还来问我。”
南钰泽撩起衣袍悠然而坐,“我早说了,左右不过半年……”
“这是什么话,毒能消散,但乡亲们受的罪谁来补偿?”南钰冰提高声音打断道。
对自家弟弟如此反应,南钰泽摇头笑道,“我知道你一片仁心,不忍见人受苦,不必忧心,我和飞年去采药便是。”
南钰冰闻声转头,见大哥悠然而坐,当即反对,“这怎么行,城外都是兵将,太危险了。”
“避开就是。”南钰泽走到桌前,轻点杯中,以指尖蘸水在桌上简单画出城、河和军队驻扎位置,“此河上游处与晋县永县皆相去较远,我与飞年天将黑时自南门出去,绕过军队,不会有事。”
“大哥真的有把握?”南钰冰问道。
南钰泽颔首,“若遇见兵士,只说我们是过路的百姓。”
“属下愿意前去。”南飞年之前未提是怕主人担忧他的安慰而拒绝,如今大公子提出,他自然是愿意分忧的。
南钰冰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同意了二人前去。
“要去哪里玩啊,带我一个!”锦兰从后院跑来。
南钰冰立刻摇头,“他们去城外采药,太危险了。”
“哦,好吧,采药我就不去了。”锦兰失望叹气,“这两天可真是要憋死我了。”平日里她就是个闲不下来的性格,每天不出门逛逛便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如今打仗,不但时常不让出门,就算出去,街市上也是空无一人,实在是无聊至极。
是了,现在几个人也只能靠着聊天看书打发时间,但时间像被人调慢了一样,这样无所事事的日子,又教南钰冰怀念起手机和电脑了,但好在飞年在身边,没有那么难挨。
吃过晚饭后,天色渐暗,南钰泽和飞年换上了普通百姓的粗布衣服,带上竹筐和农具,准备前去采药。
“大哥千万小心。”南钰冰嘱咐道。
“钰冰安心就是,若是受阻,我与飞年自先保证平安回来。”南钰泽道
南钰冰又到飞年面前,为他整理了下衣领,顺势附耳:“一切以你自己的安全为主。”
虽然说完这句话南钰冰觉得在道德上受到了谴责,但他知道危险时飞年一定会挡在他大哥前面,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私心作祟,不愿意看见飞年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嗯,主人放心。”南飞年轻轻抚上主人臂膀,以示安慰。
二人离去后,南钰冰轻轻掩上了院门,有些惴惴不安。
“南大哥,不用担心。”虽然担忧是人之常情,但锦兰觉得南钰冰过于紧张了,“依我看你兄长也是武功高强之人,只是避开士兵,对他们来说容易得很。”
“是啊,大公子厉害着呢,这一路都是公子保护我。”阿福道。
“?”锦兰发笑,“那你们公子还真是不嫌累赘。”
“不能这么说,我除了不会武功,别的都会啊!”阿福辩解道。
听二人拌嘴几句,南钰冰心情好了些,“我久在山林,不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南钰冰道。
“嗯,要我说也是这样,飞年哥在你身边的时候,我一点气息都感受不到。”锦兰道。
“什么气息?”南钰冰疑惑。
锦兰眯眼,故作深沉道:“当然是杀气,就是那种靠近就会令人汗毛竖立的感觉。”
阿福同意地点点头,“对对对,靠近一些大侠的时候身上就是这种感觉。”
南钰冰回想起来初识飞年时遇到杀手的那次,那时飞年面对杀手时显露出的凌厉的感觉大抵就是锦兰口中的“杀气”吧,只是当时他第一次见这种场景,过于恐惧,未曾注意其他的事情。至于听到锦兰所说的,“飞年在他身边时杀气全无”,南钰冰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看见他似乎颇为“骄傲”地笑了,锦兰突然想起了重要的事情,声音略带不平的问道:“南大哥,你是不是真心喜欢飞年哥?”
南钰冰对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有些摸不着头脑,眼神疑惑地点点头,“当然是啊。”
“哦?那怎么能证明你的真心?”锦兰追问。
南钰冰卡住了,这个问题有些不好回答,他思索片刻,认真道:“他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人,他想要的我都会尽力做到。怎么突然问这个?”
“那……飞年哥毕竟是你的影卫,你和他这样,能维持多久?”锦兰又问。
“你该早看出来了,我从不在意这些,至于维持多久,如果可以的话,自然是有生之年都和他在一起。”南钰冰回答。
对于南钰冰这个从现代社会的人来说,讲出这些话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反而能够在别人面前诉说自己的心意,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所以他说起来十分自然,但听的人就不一样了,阿福早已瞪大了眼睛,惊讶地捂着嘴。
南钰冰语气万分诚恳,听不出一丝戏谑或者轻视的意味,锦兰开始相信自己真的遇见了“另类”,她有些尴尬地叹了口气,“那你为什么不和飞年哥结契呢?”
“结契?”南钰冰反问出口。
“是啊!你不结契难道还想以后娶亲吗?”锦兰问。虽然这个毫无第三选择的问法不够合适,但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我已和飞年在一起,怎么会另娶旁人呢?”南钰冰大致猜到“结契”是什么意思,“并非我推脱,只是确实不知‘结契’为何?”
锦兰面露疑惑,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你一个男人,和飞年哥在一起这么久,不知道‘结契’是什么?你这人从哪来的啊?”
这回轮到南钰冰哑住了,他还真不是这里的人,只得拱手请教道:“我实不知,请锦兰姑娘为我解释一下吧。”
“姑且信你。”锦兰斜了他一眼。
锦兰解释过后,却见南钰冰面露喜色。
“原来是这样,多谢锦兰姑娘。”南钰冰没有想到原来这个地方还算开明,竟然也允许同性结伴生活,既然都是去官方签文书,那么和男女成亲也没有什么分别。
“刚刚言语有些激动,我只是……只是……”锦兰不好意思地笑笑,向南钰冰解释了原因。就算她从前在王府中过得还不错,但终归是做下人的,接触的自然也是同样身份的人,虽然年纪轻,但多多少少见过和听过些凄凉的故事。往往是略有姿色的下属毫无征兆地受到主人宠爱,但不知因犯了什么错而被抛弃,下人们又惯会妒忌和见风使舵,所以那些遭受抛弃的人的下场都很可怜。
南钰冰听后没有对突如其来的问话生气,反而认为锦兰实在善良可交,本是来“监视”他们和飞年的,却操心起了他们的私事。
“锦兰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还要多谢你告知我此事,我要是早知道能结契,岂会拖到今天。”
锦兰点点头,“那我可是你们二位的大功臣,有喝喜酒的那一天别忘了叫我。”
“那是自然,锦兰姑娘是上宾。”南钰冰笑道。
“二公子,我也算见证者,能不能让我也当上宾。”阿福插道。
南钰冰捏了捏下颌,犹豫道:“我同意,但你的事情要看大哥的意思了。”
阿福努努嘴,“好吧。”
另一边,南钰泽和南飞年二人已随运粮车混出了城南门。
第42章 县衙 (十)
二人将竹筐和农具藏在粮草袋子之下, 又藏匿于两辆运粮车底,随兵士一路出了城门。
待与城门有一段距离后,南钰泽松开一只手,向飞年的方向施了一分气劲。南飞年心领, 在南钰泽飞身离开一瞬迅速跟上, 二人翻滚起身后施展轻功, 腾空而去, 只留下惊讶的押粮士兵呆愣地目送二人愈来愈远的背影。
南钰泽和飞年落在远处的树上,繁茂的枝叶遮住二人身形,但树叶间缝隙足够二人观察押粮士兵的行动。只见兵士们细细检查了运粮车的情况,似是确认无误后便继续前行,只派了一个兵士返回城门报信。
运粮车渐远, 南飞年斟酌片刻, 低声道:“公子,要拦住他吗?”
“好,我到河边等你。”南钰泽颔首,随即一跃落地,向河边行去。到了距河不足十几尺之处,且不说嗅觉已提示于他,仅靠多年行医经验带来的本能也足使他感知到河水的危险。
南钰泽立在原地向前看去,果然发现河岸边生长着才拿来入药的开花植物, 心下暗自感叹医道无边,仍需求索。不过未等他思考过多,便听见远处来人声音, 回头一看,正是南飞年。
影卫垂首,“公子, 那人暂被我打晕,拖到城墙边安置了。”
见面前这人态度实在恭顺,南钰泽总觉得有哪里说不出来的奇怪,迟钝了一瞬才回应,“采药吧,注意屏息。”
二人沿着河岸一路采摘已成熟的解毒花,不足一刻钟便得了半竹筐草药。南钰泽不禁暗自赞叹飞年动作迅速远超阿福,后悔当初没有也要一个影卫来打下手。
“应该够用了。”南钰泽将筐交到飞年手中,目移道:“我们尽快返回吧,免得钰冰担心你。”
南飞年似乎听出了一丝奇怪的意味,没有多言,暗自觉得主人的大哥好像与他的一贯印象有点不同。
此时南钰冰却在县衙之中。
原来这几日三生堂求医人数日多,其他医馆却一日比一日冷清,不知谁先将消息报给了县衙,继而其他医馆也日日遣人到县衙去打搅,县令得知三生堂似有医疾之方,也终是耐不住行会一些人的编排,只好令县尉派了一队人到三生堂,将人带到衙门里来问个清楚。
城小路近,几乎是南钰泽和飞年刚离开,衙门里的人就到了三生堂。南钰冰虽然没有料到会有县衙的人上门,但想到这几日仅有三生堂能医病,其他医馆定也会做出些反应来,与其将医病牵扯到资历名声等等不纯粹的话题同那些人浪费口舌,不如直接去县衙说清城中百姓中毒之事。
于是县衙的小吏没费任何力气就将这位南大夫请回了县衙。
县令坐于堂上,师爷立在一侧,另有一小吏执笔坐于下堂记录,其余皂吏列于堂下两侧,各执棍棒,以示威严。好在这样的场景对南钰冰来说并不陌生,如今站在这里,发觉现下场景竟与从前看过的影视剧并无二致。
南钰冰立于中间,先拱手行了一礼。没等到县令开口,立于旁边的师爷先出声问道:“堂下可是三生堂的大夫南钰冰?”
“正是。”
“关于城中百姓得病之事你有何看法啊?”师爷接着问。
南钰冰拱手躬身,“草民正要将此事报与县令大人。”
县令闻言微微正身,“那好,在提此事之前,本县还有一些旁的事情要你交代,本县问一句,你答一句。”
“大人请问。”南钰冰道。
“据本县所知,你到永县不过月余,既到此开医馆,可曾拜谒过魏大夫?”
“草民一直忙于医馆和杂事,还未曾前往拜见。”南钰冰答。
县令轻哼,“本县再问你,看你年纪轻轻,从前开过医馆否,可有师承?”
“草民师承家父,从前不曾开过医馆。”南钰冰答。听见县令如此问,他已想到应是行会的人与县令说了些什么话。
“刚才你说要向本县禀告城中疫病之事,有什么要说的?”县令问。
南钰冰听见终于进入了正题,正色道:“禀告大人,根据草民近日看诊的情况,城中百姓所患之病症并非一般发热之症,也非疫病。”
“哦?不是疫病,那是什么?”师爷追问道。
南钰冰顿了顿,拱手道:“恐此事关系重大,能否请大人屏退左右的兄弟们?”
“大胆!万事由县令大人做主,岂由你来发号施令?”师爷指着南钰冰责问道。
县令抬手制止师爷:“且看他要说什么。”他又摆摆手,两侧皂吏见状推出了大堂,“说吧,若是无关紧要之事,本县可要治你胡闹公堂的罪。”
“回大人,城中百姓并非得了疫病,而是中毒。”
堂上二人闻言色变,对视一眼,县令道:“接着说。”
“据草民所知,此毒十分罕见,应是来自邻国,毒被下到了河水之中,城中百姓日饮此水,故而中毒,在下已经找到解毒的药方了。”南钰冰道。
县令微眯双目,“据本县所知,目下整个永县中就你一人能解此毒?”
“在下也是无意间寻得此方。”南钰冰谦虚道,毕竟功劳确实不仅在他一人身上。
“既然如此,是谁下的毒,又为什么要下毒害全城百姓?本县日日也用河水,怎么还是好好地坐在这里?”县令冷声问道。
南钰冰答:回大人,何人下毒以及他的下毒缘由草民尚不得知,至于大人没有中毒,想是所用之水皆为熟水,几无毒性了。在下愿意将解毒之……”
然而他刚想继续说下去,却见堂上端坐之人站起身来,随着一声惊堂木与桌子的接触,县令厉声道:“一派胡言!大胆刁民!明明是你为了一家独大故意编造什么中毒之事蒙骗百姓,到了公堂之上竟敢骗到本县头上,实在可恶之极!来啊,将此人拿下!”
南钰冰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惊得措手不及,震惊万分,什么规矩尊卑都抛之脑后,直言反驳道:“我说的话句句属实,你身为一县长官,怎么能随便定罪!”
师爷闻言也瞪大双眼,“你这刁民竟敢怕咆哮公堂,真是无法无天!快快拿下!”
候在堂外离门最近的两个皂吏听见命令进入大堂,正要将南钰冰按住,却被一人擒住手臂,向后扔出十米之遥。
身影之迅速,惊得一众皂吏愣在了原地,他们一直守在门口,竟不知县衙何时混入了一个人。
“什么人?!”县令厉声喝道。
南钰冰回头一看,正是自己最熟悉的人,又惊又喜道:“飞年?”
“主人没事吧?”南飞年道。
南钰冰摇摇头:“你们回来了?”
“大胆!竟然还有帮手,快给我把这二人拿下!”县令气愤道。
门外皂吏正欲进门,却听县衙大门外传来一道年轻的声音——
“县令大人且慢!”
所有人顿住,都向门外看去。南钰冰实在没想到今日竟有如此多的反转,随众人向外看去,令他更为惊讶的是,进院的又是一个熟悉之人——一身戎装,身后还跟随着两个士兵。
“楚公子?”南钰冰疑惑道。
楚泽铭点头回应。
见来人是楚小将军,县令忙到门口迎接,一改刚才的盛怒之态,“楚将军怎么来了?”
听见县令的称呼,南钰冰惊讶不已,上次与楚泽铭相见还是在闲池阁,短短数月过去,世家的公子竟成了将军。
“为南大夫而来。”楚泽铭道。
“下官正在问他近日疫病之事,岂料此人信口雌黄,大闹公堂,甚至还有同伙……”县令道。
楚泽铭轻笑,“大人,这其中恐有些误会,南大夫是玄生阁的神医,对治病之事应不会乱说。”说完又向南钰冰点头示意,“南公子久违了。”
南钰冰拱手道:“数月不见,楚公子……不,楚将军别来无恙。”
“南公子不必多礼。”楚泽铭托起南钰冰的手。
县令见此情景忙道:“下官有眼无珠,险些做了错判,还请楚将军见谅。”又摆手示意属下皂吏都退到门外。
“我与南大夫还有事要谈,烦县令大人为我安排一间屋子。”楚泽铭道。
“是,是,师爷,快带楚将军和南大夫去后堂。”县令道。
听见县令的吩咐,师爷才从疑惑惊讶中反应过来,笑着上前道:“将军随我来。”
楚泽铭走在前,南钰冰和飞年在后,三人到了县衙后堂。
楚泽铭坐下后,南钰冰却没有立刻同坐,毕竟在这个时代官民有别,更何况自己对楚泽铭的了解也并不深入。
“南公子请坐。”楚泽铭似乎察觉到了对面人的想法,主动开了口。
南钰冰没有立刻落座,而是进一步说道:“也请我身旁这位同坐吧。”
南飞年被点,有些惊讶于主人的行动。
楚泽铭也显露出片刻迟疑,最终还是点点头,“那是自然,二位请坐吧。”
南飞年自然自觉坐到侧座,于外人面前做出如此不分尊卑的事情,还是带起了他心中的一丝波澜。
师爷带着小吏端茶进来,“楚将军,二位公子,这是我们县令大人藏了多年的好茶,还请将军和二位品鉴。”
“替本将多谢县令大人了。”楚泽铭点头道。
“哎,那下官不打扰将军,这就告退了。”师爷赔笑着带人离开了后堂。
楚泽铭拿起杯轻呷一口,“前日听军中士卒提起城中有一家医馆能够医治此病,特派人查探一番,还望南公子见谅,只是此事重要万分,不得已而为之,不瞒南公子说,在城中百姓得病之前,军中已有不少兵士得此症,更有因此丧命之人,我今日来,正是想就此事请教与南公子。”
第43章 军帐 世乱谁人惜微命(一)
楚泽铭轻笑:“南公子还是如前一般称呼我吧。”
“恭敬不如从命。”南钰冰拱手道, 随后又将刚刚在大堂之上所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解药中最重要的一味药草便生长在河边……不瞒楚公子,在下前日亦不慎中此毒,服了解药后已然全好了。”
在听见是“中毒”之状的那刻楚泽铭就已对南钰冰的判断相信一大半了, 当听后面的话时不禁面露喜色:“南公子所言果真?”
“句句属实。”南钰冰答, “只是若为将士们解毒, 在下医馆中的药草恐怕不足, 还需楚公子派人多去采摘。”
楚泽铭拱手恳切道:“还请南公子助营中将士们和全城百姓度过此难。”
“楚公子言重了,钰冰愿尽所能。”南钰冰回礼应下。
“太好了。”楚泽铭将茶一饮而尽,起身道:“药草暂不需太多,先请南公子先回医馆取一些解药来,我片刻后派人去接南公子到大营中, 令各位大夫与南公子一同为将士们解毒。我先回去向大将军复命, 一会儿与南公子营中详叙。”
“好,在下这就回医馆准备。”南钰冰听懂了,看来城中不少大夫已被请到大营中治病,而他若想将药方拿出,还要经过这些人的以及那位“大将军”的认可。
出了县衙大门,南钰冰这才松下一口气,虽说场面不至于令他恐惧,但事生骤变还是有些心惊, 他忙牵住飞年的手,真心道:“刚才幸好有你,否则我就要去吃牢饭了。”
南飞年在外一向毫无波澜的脸上似乎因南钰冰的说笑有了一丝裂痕, 垂下眼睫道:“飞年职责所在。与大公子回来后听闻主人被带到县衙,立刻就赶来了。”
“你和大哥采药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因为想我了?”南钰冰往飞年身侧又凑近了半分, 满是期待地问。
南飞年属实没有想到主人竟然会问这个,又不想身旁人失望,耳尖偷偷地红了,低声道:“是……”
“咳,”南钰冰清了清嗓子,“我们不在一起的时候,要一直想我,这是命令。”
“是……”南飞年的语气中罕见的地流露出类似于无奈的感觉。
二人回到了医馆,推开门所见果然又是大哥摇扇躺在椅子上,南钰泽见人回来,轻笑道:“让为兄猜猜……定是动静太大招人关注,请你去喝茶的吧。”
“岂止喝茶,险些吃饭。”南钰冰回道。他隐约发现这位兄长原不如自己一贯印象中的严肃……
“南大哥,飞年,你们没事吧?”锦兰从后堂出来,阿福紧随其后。
南钰冰摇摇头,又揽住飞年向前送了半分,“你看,我们俩都好好的。”
“那就好,飞年哥知道你被带走时立刻就飞走了,你们没事就好。”锦兰做出极认真的表情,说着还试图用手划出飞年“飞走”的路线。
南钰冰看了看锦兰,又看了一眼略有尴尬的飞年,没忍住轻笑出声,“不过,虽然我们没事,但上头的大人要我帮助军营的士兵解毒,我回来是取药草的,马上就会有人又把我带走了——”
“属下和您一起去。”南飞年道。
南钰冰偏头,声含喜悦道:“那是自然,有你在我才安心。”
南钰泽合扇起身,不适时地打断,“药草在后堂,有近半筐,另外,你和飞年去军营务必小心。”
“有飞年在,大哥放心。药草我先带走一小部分,还要其他大夫认可之后才能入药。”南钰冰道,“大哥,你说的那本记载这种药草的书叫什么名字,这花又叫什么?”
南钰泽想了想道:“外邦书藉,恐不方便言之于众,你随便一编即可。”
闻言南钰冰轻拍额头,“是我疏忽了,我只说是在家时偶然见过的。”
“主人,这些可以吗?”说话间南飞年已从后堂取来一包药草。
南钰冰点点头,“正合我意。”
“咚咚咚!请南大夫和我们走一趟。”门外传来声音。
“这么快就来了?”阿福惊讶道。
南钰冰点点头,向院中三人道别,“想必是的,我和飞年去了。”
“你们务必小心啊。”锦兰叮嘱道。
推开门,两位兵士正执武器等候于门外。
“麻烦二位了,这位是我的助手,随我一同前去。”南钰冰道。
兵士没有多言,说了句“走吧”便一前一后带南钰冰和南飞年前往大营。
虽说南钰冰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但从医馆到大营的距离对他来说还是有些长,才出了城门便暗感劳累,好在如今的天气远不如七月时炎热,太阳又将临落山,不时有凉风丝丝,吹得南钰冰清醒了些。
“主人。”
听见声音,南钰冰偏头去看,飞年正递过来水袋,他二话没说,打开水袋咚咚喝了两口,甘甜的水经过喉咙,似乎带走了一些疲惫。
南钰冰笑道:“幸好有水,不然从出门开始渴的话,这一路走过去可要被渴死了。”
飞年领会到主人话中“嫌路远”的意味,也道:“属下临出门时才拿着的,事出匆忙险些忘记了。”
南钰冰轻叹一口气,他现在可是明白了什么是“民不与官斗”,其实无论是衙门的人还是兵士带他走,他都没有拒绝的权利,更遑论在人家面前叫苦路远和催促太过匆忙了。
待到达了大营,天边已呈绯红之色,太阳虽只剩下一小部分可见,也能将群山灼成焦色。
兵士带南钰冰和飞年绕过士卒集中之地,从一条小路到了大夫们休息的帐篷,南钰冰和飞年掀帘入帐,见四人列坐,最中央的是一位须发近白的长者。
“想必这位就是南钰冰——南大夫吧。”右侧的一人率先开口。
南钰冰微微行礼,“正是,在下初到永县,还不曾见过各位。”他伸出手臂向身侧的飞年,“这位是在下的助手。”
“南大夫看起来甚是年轻啊,年少不懂处理乡里关系也是可以理解的,既然南大夫不认识,我来为你介绍。”说话的人依次用手示意座位的位置,“这位是魏大夫,也是我们永县最有资历的老先生,这位是季大夫,这是陈大夫,在下姓孙。”
听见魏大夫,南钰冰想起了那两个行会的人的话,他先依次点头示意,又拱手对魏大夫道:“晚辈自来此地,久闻魏老先生之名,颇有敬慕之心,然初到此处,事务纷杂,还未前往拜访老先生,实属罪过,还望老先生见谅。”
魏大夫捋捋胡须,声无波澜,“南大夫客气了,老朽担不起盛名,又一把年纪了,不会计较此事的。”
南钰冰闻言心里冒出问号,他实在不能理解所谓“不会计较”,自己只是客套一二,如今好像没去拜见真成了错处。
“魏老先生宽宏仁慈,令晚辈钦佩,只是日前有人打着行会的名义到晚辈的住处行恐吓等不义之事,晚辈知道老先生是行会的定心之人,斗胆请您回去要好好查此事,免得使行会名誉受损。”南钰冰暗讽回去。
“那是自然,只是南大夫既不在行会,只专心自己为好。”魏大夫道。
“不知南大夫此来缘由?”坐在右侧的季大夫适时打断,“啊——我等本在病帐中,八半个时辰前楚将军派人命我等集于帐中等南大夫前来。”
“自是为兵士患病之事前来。”南钰冰并不多言。
季灵还想追问,却见小将军带着刘大夫匆匆进帐。
几个大夫都站起身。
楚泽铭看了一圈帐内的几人,微觉气氛有些不对,“解毒之法已经找到,几位知道了吗?”
“找到解毒方法了?”季灵先惊讶道。
“正是,南大夫寻得了解毒药草。”楚泽铭从南飞年手中的药包拈出一枝来,“就是此物。”
季灵上前细看药草,更为惊讶,“这不是河边常生长的白英花吗?”
其他三个人也凑上前来。
南钰冰将药包接过,给四个大夫各一枝细看,含笑说道:“原来这草叫白英花——在下曾于家中藏书《微本华经》中见过此花,是为天星花,正对应当下乡亲们的病症。”
四个大夫互相看看,谁也没听说过,陈大夫先试探性询问道:“敢问南大夫家在何处?”
“三生阁。”南钰冰道。
见几个大夫都露出惊讶深色,南钰冰竟然感受到了一种类似于“扮猪吃老虎”的快感。
楚泽铭忍住笑意,“南大夫亦是本将旧识,今日请南大夫前来帮助几位一同为营中将士解毒,还望各位一力同心。”
几人自然答应,只是魏大夫面上有点挂不住。
楚泽铭又吩咐道:“刘大夫,你带几位先按南大夫的药方煮些解药出来,然后给病症最重的帐先用。”
“是。”刘大夫道,“在下姓刘,是随军大夫。”
南钰冰拱手示意,“在下也曾不慎中毒,服药后很快就好了,”他从袖中掏出写好的药方交给刘大夫,“这是药方,有劳刘大夫了。”
刘大夫打开药方扫了一遍,递给魏大夫几人,“几位看看如何?”
几人传阅一遍,都点头称是。
刘大夫得到肯定答案后对楚泽铭道:“下官这就派人去按方抓药。”
第44章 夜访 (二)
士兵很快送来了其他需要的药草, 南钰冰带过来的白英花刚好够几个大夫各煎一份。
不同于其他几个大夫都认真对着药炉摇扇,有飞年看着药炉,南钰冰反落得清闲,过了几刻钟他接过扇子, 可惜摇了没一会就累了, 只好微微靠在飞年身上, 在引得被靠之人身形一硬后, 偷偷勾起了嘴角。
药熬好后,南钰冰和飞年随几个大夫和端药的兵士来到了病帐,刘大夫已经提前给每个人发了掩面的巾帕,故而众兵士未曾起疑,只以为是照例用药。
刘大夫给病症渐重的几个士兵服了药, 又将几人转移到了临时的新帐篷里, 带着众人静待结果。
南钰冰想着上次中毒服下解药后仅用了半个时辰就恢复如常,想来是自己中毒尚轻,那几个症状颇重的士兵恐怕需要翻倍的时间。南钰冰看见他们身上颇为严重的红疹时不由得感到心惊,又想到这些士兵尚未征战沙场,先因小人投毒而倒下,顿生怜悯之心。
他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祈祷着药效尽快起作用。世事多不由人,更何况在这个等级分明的世界。
正当他出神时, 一人身影突然出现在眼前。
“——是季大夫吧。”南钰冰抬头道。
季灵点点头,谦虚道:“正是在下,我这几日对中毒之事也有所猜测, 特来请教南大夫一二。”
“愿闻其详。”南钰冰起身道。
季灵左右踱了几步,“此毒应是从水中来,我已禀于小将军, 令全营将士都将水烧开后再饮,似能减弱水中毒分。”
南钰冰一边听一边点头,称赞道:“季大夫一语中的,在下的猜测也与您相似,城中状况亦是如此,想必此毒受热后也许会分解。”
“分解”二字教季灵有些陌生,不过得到答案后他又说道:“方才得知南大夫出自玄生阁,不知是哪一堂的?在下久慕玄生阁盛名,曾与玄济堂的方堂主有过一面之缘,”季灵微微垂目,满脸惋惜,“可惜多年已过,仍未得到机会前去访学。”
“在下在玄天堂。”南钰冰道。玄生阁下分十二堂,父亲作为阁主统领各堂,大哥领了玄天堂,而南钰冰其实不属于任何一堂,因着他独自在外,行事并不与玄生阁相关。不过若是直说,自己的身份太过于明显,露于外人恐引来麻烦,只好借靠在大哥名下了。
季灵闻言态度更敬重起来,“原来是‘天’字堂,怪不得阁下年纪轻轻见识广博……阁下姓南,可是与阁主同宗?”
岂止同宗……根本就是亲爹。南钰冰点点头,不打算多说这个事情,对方看起来对玄生阁了解颇多,而他这个“假”南钰冰根本回想不起来南家有什么亲戚,若是深究,怕是会被怀疑。
“若是南公子不嫌弃季某浅薄唐突,可否相识为友?”季灵道。
对方的话说得不能再客气了,南钰冰有些招架不住,哪里能敷衍搪塞,拱手道:“季大夫谬赞在下了,实在令我惭愧,我初到此地,正愁无甚好友,能与季公子交游,在下求之不得。”
“那真是太好了,等此事结之后,季某再去三生堂拜访。”季灵道。
南钰冰点头微笑,“荣幸之至。不知季公子年几何?”
“二十七。”季灵答。
“那在下称呼一句季兄才是。”南钰冰道。
“哈哈,那便不客气了。”季灵笑道。
二人开始兄弟相称,南钰冰又介绍飞年给季灵,用的是“家人”这个词。之所以还不是“内人”……南钰冰总想着要结契登记完才算正式。
约过了一个时辰,几个服过解药的士兵不适之症已消,只是他们身上的红疹尚需时日消退。
刘大夫见状大喜,忙前去向常将军禀告。天色已暗,南钰冰二人和几个大夫便先回帐用饭了。
“今夜……或许未来几日,我们都要在这里住下了。”南钰冰叹道。
飞年正与他的主人坐在营帐附近的大石头上,秋日夜里时有冷风,但大营中的火盆火把稍稍削减了秋风的冷意。
“我陪着您。”南飞年温声道,“若是药草足够,解完毒就能离开了吧。”
南钰冰摇摇头,“未知啊,还不知道仗要打到什么时候,这军营进来容易恐怕出去就难了。”
南飞年没有说话,将手覆在了南钰冰的手上。
手背传来的温度令南钰冰温柔一笑,随后他佯装委屈道:“只是要和一群人睡在一起,就不方便抱着你睡了。”
南飞年却认真道:“可以抱着的。”
南钰冰扑哧笑了出来,借着帐篷的阴影,悄悄在飞年脸上亲了一口。
“不知大哥和锦兰他们这个时候睡没睡呢。”
此时三生堂已经静悄悄的了。
锦兰躺在床上,正在睡意朦胧之时,却听见了她熟悉的声音——那是他们皇子府影卫的信号声音。
她猛地从床上起来,试探性地回应了一声。
“咕——咕咕咕咕——咕咕。”
果然又收到了回应,且那声音就在屋檐上。锦兰轻身从窗户飞出,来到了屋顶。
“嘘,这边。”一个男声说道。
锦兰听出来了,这声音是辰一统领的。她随统领轻功飞过几家屋舍,最后落在了一棵树下。
“辰大人!你怎么来了!”锦兰欣喜道。
“奉主人命,要你助南钰冰为军士解毒。”辰一道声音冷静。
锦兰微微疑惑,“他们现已在军营,要我如何做……而且,这样不就帮了主人的敌人吗?”
“你只需时刻关注军营动向,暗中相助即可。”辰一顿了顿,给下属传达任务本不需要解释,只是与锦兰太过相熟且信任,还是解释道:“在此守城的是任家的人,殿下要的是他败,而且……毒也是这个人下的。”
“如此下流手段。”锦兰听明白了。任家是二皇子的母家,若是胜了便会对殿下不利,而此人能想出投毒这种招数,定是十分看重此战,只是她还有一事不明:“晋县是殿下之功,为何又来了任家的人?”
“恐怕是有人不满殿下一人有功,便提出要其他皇子也开疆拓土……只是没想到投毒此招竟然奏效,这里士兵过于受到影响。”辰一道。
“我听说这边还胜了更多,又是怎么回事?”锦兰继续问道。
辰一迟钝半刻,“任氏的调兵都已被这边知晓了。”
锦兰瞪大了眼睛,看着突然在此的辰统领,脑中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辰一点点头,算是默认,“有殿下的人在,我负责将情报送到这边的大营。”
“真是殿下的意思?”锦兰问道,声音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辰一道。
锦兰被惊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她实在想不到这样的事情是殿下所为,这样一来,所谓打仗不过是争权位的游戏,而为此受伤死去的都是普通的士兵,这样做又与投毒的那位姓任的有什么分别……她的心中有什么东西似乎出现了裂痕。
“此事结束就在眼前,到那时你就可以回到殿下身边了。”辰一道。
若是换作前些日听见能回去的消息,她定然高兴的无以复加,可是如今,她却不能说服自己的意志偏向殿下,锦兰压了压情绪,逃避似的微微偏头,“我会完成任务的。”
“嗯。”辰一点点头,“我还有事,你也快些回去。”
锦兰抬头,又有些不舍,“统领大人,保重。”
“保重。”辰一话音刚落就不见了踪影。
夜风寒凉,吹过树梢,带下一片叶子,西南的树多到冬日和第二年春季才落,如今落下的一片应该是最早归于尘土的了。
锦兰晕晕的回到了医馆的屋中,她有些失神。
“民为邦本”……殿下的读书声似乎还在耳边萦绕,那声音似乎并不只浮于纸面……可是今夜所知又是句句真实,令她想得有些头疼,锦兰摸了摸心口,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强令自己不再想这些,瞧着离天明还早,换了一身黑衣,出了医馆,径直往城门方向去了。
主营内。
“此事你有功啊!泽铭从前的交游今日可起了大作用啊。”常茂亭面露喜色,“明日多派人去采药,解毒是第一要事。”
“不敢居功,属下也是无意间才知晓此人在此,解毒之事,全是将军您和将士之福运所致。”楚泽铭谦逊道,行了一礼,“属下争取明日为全部中毒的兵士解毒。”
“嗯,只是恐怕军中有耳目,明日派人采药要做万全准备。”常茂亭叮嘱道。
“将军放心。今日之事只有几个大夫知晓,他们现都在大营深处营帐之中,属下已派了人去守着了。”楚泽铭领命道。
常茂亭肯定地应了一声,手里摩挲着地图,想起今夜又在门外同样的位置得到了敌军的情报……提笔在信中所说的位置勾画了几笔。
已经准到他不得不信……这还是他第一次打仗如此惭愧。
他暗自叹了口气,停下手中对地图的写划,温和道:“这些时日下来,我已知晓你做事稳重。那个姓南的大夫,等所有人的毒都解了之后带来给我见见。”
“是。”楚泽铭道。
第45章 煎药 (三)
营帐内不过囫囵一觉, 再加上几个人中不知是谁的鼾声时不时响起,搅得南钰冰早早就醒过来了,他微一翻身,就听见耳边传来飞年的声音,
“主人醒了?”
南钰冰则直接翻过另一侧面对飞年, 闭上眼无奈点点头, 用只有两人能挺听见的声音道:“实在是……睡不着……要不先起来?”
“好。”南飞年应了一声。
二人则套上衣服悄悄爬起, 掀帘出帐。
时间还早,南钰冰抬头望去,天空还是暗暗的蓝色,晨风吹过,带动天上的流云微微移动, 也带着树梢和草叶颤动, 露水便随风滴落飘飞,落到人的衣服上便留下一个圆圆的印记。
他抬手抚上飞年的发丝上亮晶晶的位置,然后把沾了露水的手指递到人眼前,“你看。”
身前人不知从哪掏出一方巾帕,将水擦净了。
南钰冰轻轻笑了,随后期待地问:“你说,咱们是不是起得最早的?”
“不是,”南飞年定神听了听, 离他们的帐篷百米的位置已有士兵在走动,“士兵已经在巡视了。”
“好吧,”南钰冰惋惜地说, “我也不想醒这么早……要是日日都睡不好,那就太难受了。”
南飞年认真地思考了片刻道:“今夜若是那位还打扰您休息,我可以点他的穴让他不要发出声音。”
“噗, ”南钰冰仰头笑了起来,“这个主意不错,今天就这么做……不过,为什么他们都睡得那么好,难不成是已经习惯了?”
“有人来了。”南飞年低声道。
“二位在聊什么,如此愉快?”一个声音道。
南钰冰一惊,回头看却是季灵。
“对不住,打扰你们了。”季灵笑着说。
南钰冰摆摆手,“没什么,只是突然换了地方睡不好,就起来到这边走一走。季兄这是?”
季灵无奈道:“一样,我已连着几日没睡上一个好觉了。”
南钰冰了然,果然大家都一样睡不着,宽慰道:“今日若是能尽快解完毒,我等也能回去好好休息了。”
“但愿如此。”季灵道。
三人便坐在不远处的大石上说话消磨时间。
另一边一部分士兵已早早起来按命令去采药,去的时候还算顺利,只一队士兵半个时辰就快将几十里内的白英花全采光了,只剩下一地幼苗。然而士兵返回时却远远地瞧见来时的路上有狼群出没,只好改道而回,这样一来,就多费了一点时间。
锦兰躲藏在树上,看见采药的士兵改道后,轻吹口哨,狼群便四散回山。原来她到此此时已近丑时,沿河行走正巧遇见晋县的士兵准备在永县士兵采药返程之地埋伏,于是心生一计,保证了永县的士兵顺利采药回去。见兵士已远,锦兰轻身跳下树,放心地离开了。
南钰冰三人待到差不多应起的时候回到了帐内。
掀帘果然看见帐内除了那位打鼾的陈大夫睡得很熟,其余二人都和衣闭目而坐。
魏大夫睁眼看了进来的三人,又闭上了眼睛。
“锵锵!”帐外传来了兵士敲锣的声音。
陈大夫这才苏醒过来,翻了个身,看见剩下几个人都起来了,不好意思笑笑,“今天又是我起得最晚。”
“陈兄,你真该治治自己这毛病。”孙大夫一边打哈欠一边说道。
陈大夫无奈笑笑,“这不是因为换了地方吗,从前不这样的,对不住各位。”
“几位都起了?”刘大夫掀帘进来,“药草已齐备,几位快随我来煎药之处。”
当南钰冰看见整整两筐的药草时两眼一黑,怀疑士兵已经将方圆几百里的花都拔光了,待他细翻一看,更为无奈的是由于兵士对白英花的形状样貌不够了解,这两筐中夹杂了不少其他植物和杂草。
刘大夫看见这两筐东西时也发觉了这个问题,可这事他又没法比,只好面带歉意地说:“辛苦各位先挑一挑,一会另外几味药就会送来,大家就开始煎药吧。”
营中多数健康的士兵都已离营去了城前对阵,只剩几个伤残弱兵运送药草,待到他们将药草送来时,几个大夫也终于将能用的白英花都挑拣了出来。
于是大夫们开始架炉煎药,在连着煎了三锅后,纵使南钰冰已经开了一段时间医馆,接触了这么久的中药,也实在有些忍不住味道,连忙到一旁换口气。随着一阵凉风吹过,南钰冰舒适许多,那边几个火炉挨在一起烘烤着,怕是连周围的空气都上升了一度。
休息一会后,他回去拍了拍飞年,心疼道:“你也去休息一会吧,还不知道要煎多少呢。”
飞年垂目片刻,点点头,“好,一会我回来替换您。”
于是一碗又一碗的药被送入病帐,但中毒者有二三百人,就算大夫们一刻不停地煎药,恐怕也要连着煎十几个小时。
虽然平日大夫们早习惯了煎药,但上次如此高强度工作恐怕还是永县真出了疫病的时候,尤其是到了中午,日头高挂,再加上炉火热气,烤得几个大夫出了一身的汗。
“几位,几位,咱们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早晚累死在这里,要我说五个炉子六个人,一个人看两个炉子,三个看着药三个休息,也好过现在大家一起受罪不是?”陈大夫摸了摸额头的汗提议道。
“陈大夫说得对,咱们轮着来,都能得空休息。”魏大夫早就要坚持不住,听见陈大夫的建议,立刻支持了。
几个人都同意,于是轮流煎药直到日落之时。
一日下来,病帐中已有半数以上士兵用药解毒,魏大夫扶着腰到一旁的椅子上休息,自他接了行会会长的班,哪里还受过这样的罪。
可惜人在军营里,前几日允许他回家睡觉已是不错,昨日姓南的大夫带了解毒的药方来此后,为了方便今日煎药,就也只能和众人一起睡,岂料这陈大夫鼾声不断,觉没睡好,又累了一天,现下快连吃饭的力气都没了。可是那日日都来的楚小将军今日竟然还未曾露面,守在四边的兵士毫不留情,他连请个假的地方都没有。
魏大夫叹了口气,见季灵与姓南的二人一同煎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自从自己最看重的晚辈得知姓南的是玄生阁来的,就日日与他们亲近,虽然他知道季灵一直想有个机会加入玄生阁,但终究是有些不舒服。
一旁休息的孙大夫仿佛看出了魏老先生的疲惫,主动上前道,“老先生,您实在不宜如此劳累,这些人也不知体恤,今天晚上您就回去休息吧,您的炉子就交给我看。”
“你也累了一天,怎么能教你更累呢。”魏大夫推脱道。
“您是行会的定海神针,要是您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更不知如何是好了,您尽管放心,晚上好好回去歇着吧。”孙大夫道。
魏大夫也不推辞了,点点头,“好,好,我早就知道你,之前不常见,以后多多到我那里去。”
孙大夫笑着拱手,“晚辈求之不得。”从前他们这些人里,只有季灵能常到魏大夫面前,当下这个好机会,他自然不能失去。
楚泽铭今日不曾来的原因是他还在城门前对阵,今日早晨开始,任凭如何叫骂,敌军都是闭营不出,他不知为何,但常茂亭当然知道。
不但排兵布阵悉数为对方知晓,连派人截住采药士兵的行动都能在凌晨短短的几个时辰内被泄露出去,这种明显出了问题的情况,任谁也不会再战。
常茂亭却不肯放弃得到的情报,于是全军在此静守,就这样到了日落之时。
见士兵们多有倦怠,楚泽铭上前道:“将军,不如先撤兵回营,明日再战。”
常茂亭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点点头,“回去吧。”
于是当几个大夫见到楚泽铭时天早已黑透。
“禀将军,今日到现在已有一百二十名兵士解了毒,还有百余人,估计明天日落前即可全部解毒。”刘医师汇报道。
“甚好,各位都辛苦了,待此事结束,我会向大将军为各位请赏的。”楚泽铭道,他环顾一圈,问道:“魏老先生呢?”
刘医师答:“魏大夫年事已高,先回帐休息了,下官接替他的炉子。”
“正是,魏老先生受不住劳累,先回去了,原本是在下连魏老先生的炉子一起看着,是刘医师体恤草民。”孙大夫答道。
南钰冰听着暗暗翻了个白眼,人情有了,活也没多干,这个孙大夫果同第一面所见时一样,打得一手好算盘。
楚泽铭点点头,没有多说其他,也并未和南钰冰单独说话,便转身离开了。
这一忙又是两个时辰,几个大夫也渐渐因为太过劳累而无言,直到快近子时看守的士兵离开,才得以休息。
南飞年搀扶着头晕眼花的南钰冰回到了帐内,见主人如此辛劳,自己却无法让主人不受此罪,顿时有些自责,待到帐内坐下后,飞年轻声道:“飞年给您捶捶吧。”
南钰冰对上对方满是心疼的眼睛,摸了摸他的脸颊,也轻声说:“你也一样累了一整天了,我也该给你揉揉。”他说着就开始给飞年捏腿了。
“不……”南飞年话未出口,主人却已经给他捏起腿来了,帐内还有旁人,他也不方便起身或者说旁的,只好将手搭在主人的手上,“我不累的,主人早些休息吧。”
南钰冰本是真心也想帮飞年减少些酸痛,见对方一直坚持,了然笑道,“那我们早些睡觉吧。”随后和飞年一同躺下,南钰冰拉起被子,在被子的掩盖下揽住了飞年,然后轻轻亲吻了爱人的脸颊,“睡吧。”
第46章 毒箭 (四)
许是累得过头, 南钰冰今夜并未听见陈大夫鼾声,而是一觉睡到天亮,直到士兵的锣声响起才从睡梦中醒来。
刘医师如常在此时掀帘入帐,“各位, 好消息啊, 将军体恤大家辛苦, 特意派兵士一大早寻了大锅, 各位轮流看着大锅即可,不必向昨天一样匆忙了。”
“那真是太好了,我等实在不知如何感念两位将军。”魏大夫道。
刘医师没有多言,自己刚才确实没有说明是那位将军,这个魏大夫不愧为行会的领袖, 两位将军一起被他说进去了。
“嗯, 这样一来,估计各位今日日落前就能完成将军的命令了。”刘大夫道。
“治病救人是我等职责。”魏大夫道。
几个人收拾了一下,吃过早饭,就又开始了煎药生活。
果然换了大锅后效率得到了很快的提高,三口大锅熬出的药量比之前的五口小锅还要多出一倍,且每次只需要一个人守着,每一锅熬煮的时间增长,剩下的人则能够得到充分休息。
军营这边忙着熬药, 城外的另一边又是两军对阵。
常茂亭今日手中不但握着对方新的部署,甚至得知了敌军粮草的运送情况,他自然已经安排了人天黑时去烧毁对方的粮草。
他亲自出阵, 大骂对方做出投毒如此下作的事情,当看见城墙上一排弓箭手探出时,更为气愤, “真小人也!”
任太守身着官服立于晋县城楼,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已有白须的将军在城下骂阵,没有想到对方见弓箭手搭箭也不退后,大声道:“任某没带过兵,也没打过仗,只知道赢才是重中之重,对不住了,老将军!”然后一摆手,一排弓箭齐发。
常茂亭早该想到城楼之上是个无耻小人,他挥舞长刀,却也无法抵挡这么多的弓箭,不慎被一支射入了手臂。
“大将军!”楚泽铭策马前来,掩护常茂亭回营。
众将士也一道回营。
“刘医师,这伤如何?”常茂亭看着自己大臂上颜色骇人的伤口问道。
刘医师踟蹰道:“这箭上有毒,恐怕不妙啊,不如请别的大夫一同来看看。”
“泽铭,你请来的那个大夫叫什么来着,就叫他过来吧。”常茂亭道。
楚泽铭拱手称是后退出了帅帐,对于南钰冰,在闲池阁见面之前,他只是听说而已,后来见了面觉得此人儒雅率真,医术又高,实在可以交游,可县衙见面,竟然令他的影卫与自己同坐,那一瞬间,被冒犯之感顿生,可是南钰冰自己又实在坐得自如,实在令他想不明白。
他没走几步,便决定不亲自前往,招手唤了士兵代他传信。
于是当楚泽铭看见南钰冰和影卫出现在帅帐前时,只递过去一个冷冷的眼神。
“参见大将军。”南钰冰道。
飞年也跟着躬身行礼。
“这位便是南大夫,就是他带来解毒药方。”刘医师道。
常茂亭上下审视了二人,立刻就感知到南钰冰身后那位武功不低,“只留南大夫独自进来即可。”
待人退出了帅帐,常茂亭才摆摆手,“南大夫看看这伤如何处理?”
南钰冰上前查看,毒素侵蚀的地方触目惊心,不过他曾见过此毒,细细诊了片刻道:“将军此是箭伤所致,且箭上有毒。”
“正是如此。”刘医师道。
“你可能解?”常茂亭问。
南钰冰退后半步,拱手行礼道:“在下能解。”
“好。刘医师,你带南大夫去准备吧。”常茂亭大喜道。
解此毒对于南钰冰来说并无难度,只是麻烦了一点,既要做敷的药,又要准备药汤,好在他正可以趁此机会带飞年偷闲,不用闻着药味挨着火烤。
“主人。”南飞年在帐外等候着。
南钰冰点点头,示意他放心,然后在士兵准准备的纸上写下了要用的药材。
“有劳刘大夫了。”南钰冰指着其中三味药道:“此三味药作外敷之用,要研磨成粉,剩下的煎成药汤内服。”
刘医师招呼了士兵过来,仔细吩咐了需要的药材和工具,“南大夫在此稍等,一会东西就送到。”
南钰冰微笑着点点头。
楚泽铭坐在帐内看着外面的南钰冰二人,并不打算出言让他们坐下等候,对于南钰冰带他的影卫进帐这一举动,他也十分不解。远远瞥见南钰冰为他的影卫抚平发丝,楚泽铭忙抿了一口水压惊,是了,他总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此人的行事作风不合常理。
士兵很快便将需要的东西全部送来,南钰冰也开始忙起来。有飞年和刘医师帮助,他省下不少麻烦,约一个时辰就备齐了所有的药。
常茂亭服下解药后很快就没有了不适症状,南钰冰又为他敷药包扎。
“没想到南大夫如此年轻,医术就如此之高啊。”常茂亭夸赞道。
南钰冰谦虚回道:“我资历尚浅,能为将军医治,已感万分荣幸。”
“刘医师,去看看解毒情况如何了。”常茂亭吩咐道。
刘医师领命而去。
“此次你带来药方救治全营将士有功,合该加以奖赏,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吧。”常茂亭看向南钰冰。
“为将军效力,为将士们效力是我之幸,解毒治病本是在下职责,更何况几位大夫较之在下更为辛苦,将军若是奖赏,不如一同奖赏。”南钰冰道。
常茂亭闻言大笑,“那是自然,不过本将现在只问你想要什么,无论是金是银,但说无妨。”
南钰冰思考片刻,躬身行礼道:“南钰冰一介大夫,恐担不起钱财,若说想要些什么……求将军赐草民一桩婚事可否?”
听见这个,常茂亭和楚泽铭都愣了一下,随后常茂亭笑道:“没想到南大夫已有心上人,这个好办,待本将知会县令,不管是哪家的姑娘,都让县令做你们的证婚人。”
南钰冰犹豫一瞬,单膝跪地行礼道:“南钰冰拜谢将军。”
“快起快起,这是喜事,让本将也沾沾喜气,不用等了,泽铭,立刻派人去知会县令吧。”常茂亭道。
“是。”楚泽铭心里正冒出一万个问号。
常茂亭摆摆手,南钰冰也起身退出了帅帐,这大概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对人行大礼。
楚泽铭看见整个人似乎都喜悦起来了的南钰冰更加困惑,据他的探子来报,南钰冰到此地后所接触较多的只有他医馆中的女子,可是两日下来,却不曾见他有什么思念的状态和言语。
“我竟一无所知,提前祝福南公子了。”楚泽铭道。
“多谢楚公子。”南钰冰将食指置于唇前,“还望楚公子替我保密。”
楚泽铭轻笑,“好。在下先去了。”
“楚公子慢走。”南钰冰道。
而南飞年见自家主人从帅帐出来也是一脸喜悦,不解问道:“主人?”
南钰冰则神神秘秘的,附在飞年耳边说:“是好事,不过现在不能说,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哦。”南飞年嗯了一声,微微疑惑。
二人回到药炉之处,与几个大夫继续轮流煎药,与刘医师估算相同,终于在日落时分所有有中毒症状的兵士全部服下了解药。
“我等该做的已经做好了,将军有说我等何时可以回去吗?”魏大夫问。
刘医师抿了抿嘴,“老先生别急,将军说过两日自会放大家回去,到时将军有奖赏给各位,请稍安勿躁。”他虽然没有一直守着药炉,但各帐间跑来跑去,也疲惫不堪了。
魏大夫垂目道:“将军赏赐折煞我等了。”
“老先生且安心在此,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守帐的兵士。”刘医师道。
魏大夫无奈笑笑,他现在除了回家别无所求,“有劳了。”
永县内最为有名望的几个大夫这几日都在大营,而他们各自的医馆自然陷入了停滞状态。整个县城只剩下三生堂日日最为忙碌,自南钰冰那天下午离开,南钰泽只好替自己的亲弟弟支撑起来,又加上医馆留存的白英花,几乎全县百姓之中中毒的人都是南钰泽亲自解的。
南钰冰不禁感叹,本是想摆脱繁务到此休息几日,谁能料到如今更忙了,终于到了打烊之时,不知是他第几次说出:“钰冰再不回来,我可开不下去这医馆了。”
锦兰噗嗤笑道,“我看南大哥的大哥您比南大哥更适合开医馆。”
“这怎么说?”南钰泽疑惑道。
“你看医馆中的诸物比南大哥在时摆放的还要有条理,钰泽哥待人接物也比南大哥更练达,自然更适合开这个医馆。”锦兰道。
阿福不服道:“那些东西都是我摆的,锦兰姐怎么不夸我?”
“还不都是钰泽哥教给你的。”锦兰道。
“哈哈哈哈。”南钰泽笑了几声,“不过我真要是接下这个医馆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钰冰的事情我能做,我的事情他做不了啊。”
锦兰提高语调,“钰冰哥怎么可能把医馆让给旁人,这可是他和飞年哥的家。”
“……”南钰泽觉得他弟弟和那个小影卫的事情就快人尽皆知了。
第47章 中计 (五)
这个晚上常茂亭接到两个好消息, 一是营中中毒将士的毒解了,二是前去偷袭敌营粮草的士兵得手了。
他激动了片刻才发觉这成功虽轻易得来,却全不是自己的主意,便又失落下去, 顿时有些懊悔。
楚泽铭立在座下, 捕捉到了常茂亭的情绪变化, 试探道:“将军, 敌军粮草被烧,我军是否明日一鼓作气强攻晋县?”
常茂亭回想着今天收到的密信,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还是指着地图下令道:“明日只留一位副将守营,剩下所有人随我强攻, 这几个地方, 明天一早就派人去埋伏着。”
“是!”楚泽铭领命应是。
次日阵前。
“哈哈哈哈,”常茂亭以刀指向身后将士,大笑道:“你这小人的毒计已被我所解,如今我将士都一个不差好端端在这里,而你的粮草也被我所烧,死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速速开城门投降吧!”
任太守依旧立在城墙,捋着胡须道:“没想到你这老贼命还挺大, 昨天中了毒,今日就又能活蹦乱跳的了。”他抬手指向城下之人,“哼!我下毒不假, 可若不是有叛徒,岂能被你屡次刺探到情报?”
常茂亭有些心虚,还是镇定道:“晋县自然人人想归国。”
此时城墙上来了一个小兵到任太守耳边说了些什么, 姓任的听后大笑起来,“常将军,看来你今日强攻不成了。”
常茂亭闻言正疑惑,一位副将上前禀报。
“将军,中计了,我们派去的三队人马反被埋伏了……”
“什么?”常茂亭大骂一声,策马退后,大声道:“回营!”
然后听见晋县城墙上传来阵阵嘲笑之声。
常茂亭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派出的人被截住,大营又空着,他忙收兵回营,只能放弃强攻的计划了。
此刻大营中角落位置,几个大夫正围坐一起用饭。
“南大夫,昨日你亲见大将军,可是为了什么事吗?”魏大夫问道。
南钰冰一边夹菜一边道:“是大将军有些不适,不过已无大碍了。”
“哦,那大将军可有说何时能放我们回去?”魏大夫问。
南钰冰摇摇头,“我也不曾得知。”
围坐几个人都失落低下头,魏大夫将筷子撂下,先到一边闭目休养去了。
“说不定今天就放我们离开了呢,既来之则安之吧。”南钰冰圆道。
可惜无人应答。
饭后南钰冰与飞年在帐篷附近闲走,到水盆前,南钰冰看着水中映出二人的倒影,不禁失笑于现下狼狈的模样,军营盛产灰土,每日又少清洗,如今不似坐诊的大夫,倒向两个风尘仆仆的远行客。
南钰冰替飞年掸了掸衣袖上的尘土,“等回去可都要好好洗洗才是,才两天我们都快成泥娃娃了。”
南飞年点点头,“嗯,我没事,就是主人受苦了。”他看着南钰冰无聊的样子,拉着人走到了一棵柳树下。南飞年踏上旁边石头,抬手折下了几根柳条。
“这是做什么?”南钰冰不解道。
南飞年将柳条对齐,“主人稍等。”
在南钰冰的注视下,飞年很快编了一个能戴到头上的草环出来,而他的视线也已完全被草环吸引住。
“主人要不要试试?”飞年问。
南钰冰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上前微微垂下头,期待道:“要!快给我戴上。”
草环刚戴到头上,南钰冰就激动地用手去摸,抬眼向上看,可惜只能看见柳叶。他左右摇晃了一下脑袋,一段没有缠紧的柳条就垂在了眼前。
飞年有些不好意思道:“有些粗糙,只供解闷消遣。”
“不粗糙,”南钰冰说着将垂下来的那段凭感觉别到了头上,“我太喜欢了,我要一直戴着。”
看着南钰冰开心的样子,飞年还在暗暗后悔没有早些想到这些来解闷。
“您喜欢就好。”飞年道。
南钰冰眼睛一转,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东西,他转身走到同一棵柳树边,踮脚又折下了一枝柳条,然后轻轻将柳叶摘掉并分成两段。
细细的柳条被绕着手指交错缠绕一圈,仿佛真有了花纹一般。
“手给我。”南钰冰拿起一个柳条圈。
飞年不知所以地伸出了右手,然后被南钰冰翻转成手背朝上,那个柳条编的圈圈就套在了他的无名指上面。
“来,你也给我戴上。”南钰冰把另一个圈圈放在了飞年手中。
虽然不知道具体含义,飞年只以为是扳指什么的,也轻轻将柳条圈套上了南钰冰的无名指上,然后他听见了——
“我愿意。”南钰冰笑着说。如愿以偿地看见了飞年疑惑的表情。
飞年眨眨眼睛,还是问道:“什么?”
“我愿意啊——”南钰冰与面前人十指交扣,用另一只手指着两人无名指上面的柳条圈圈说:“在我的家乡,互相给对方的无名指戴上戒指就意味着——我愿意嫁给你。”最后六个字,是他附在飞年耳边说的。
“!”飞年闻言瞪大了眼睛,耳朵刷一下就红了,他实在没有想到主人会突然说到这个事情,他后退一步,顿了片刻道:“……反了。”
南钰冰也愣了一下,然后才明白飞年的意思,笑了两声道:“都是一样的。”他又指着两人无名指的圈圈,认真道:“好好存着,不能丢掉。”
“是,飞年不会弄丢的。”南飞年郑重道。
南钰冰看着柳条圈轻抿了一下嘴,心里想着日后要给飞年换个真的。
一上午便这样度过,南钰冰倒真的一直戴着飞年编的柳环,每逢人问,便很是骄傲地说飞年手巧,搞得飞年很是不好意思。
到了中午,几个大夫按时回帐篷用午饭。
“好消息!好消息啊!”孙大夫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进了帐篷,似是一路跑回来的。
“怎么了,孙大夫?”季灵问。
孙大夫缓了两口气,激动道:“我看见旁边帐篷的士兵在收拾行装,这不就是说仗要打完了,我们都能回去了嘛!”
“果真如此吗?”陈大夫闻言起身。
孙大夫点点头,“我亲眼所见,应该不会看错。”
“若真是如此,确实是好消息。”用过午饭后一直靠在一边闭目养神的魏大夫睁开了眼睛。
南钰冰和飞年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若是天黑时,飞年能去查探一番,可惜现下只能暂信一点孙大夫的话。
于是几个大夫就这样一直等到了日落。
“孙兄,你是不是看错了?”陈大夫用胳膊碰了一下孙大夫,“怎么还没有消息?”
等了一下午都毫无音讯,孙大夫此时也不如之前坚定,“真的像是在收拾行装,我应该……我应该没看错。”这时帐篷被掀开,孙大夫便问道:“季大夫、南大夫,还有小兄弟,你们从外面回来,有没有看见什么?”
季灵疑惑,“孙大夫所说何事?”
“就是收拾行李的。”孙大夫解释道。
季灵看了一眼南钰冰,“我和二位南公子去的是另一个方向,不曾看见。”
“正是。”南钰冰也如此说。下午季灵邀他出帐聊天以消遣,三人便到僻静之处闲谈,果不出南钰冰所料,季灵想通过他得一条拜访玄生阁的渠道。南钰冰没有立刻答应,只说自己久不归阁,但是近日会有阁中其他人到来,让季灵不如等那人来后便能一起回去。其实南钰冰口中的“其他人”就是大哥南钰泽,这种事务,还是交与大哥处理最为合适——咳咳,自然不是他偷懒。
孙大夫拍了拍大腿,开始了自我怀疑。
“算了,等着吧。”陈大夫叹口气,无奈道。
然而好消息真的很快就来了。
楚泽铭亲自到了大夫的帐篷。
“诸位明日午时即可离开,大将军和县令大人为几位备了奖赏,以犒劳几位近日之辛苦,几位可到县衙自领。”
“我们真能回去了?”孙大夫惊讶得离开站了起来。
陈大夫拽了拽孙大夫,“孙兄,将军面前注意言行。”
孙大夫忙拱手欠身,“楚将军莫怪,我就是太激动了。”
楚泽铭笑笑,抬手示意,“无妨。诸位尽可相信,今夜可以睡个好觉了。”
“楚将军这么晚前来,我等感激不尽,若是将军赏脸,您得空尽可到老朽行会一坐。”魏大夫起身上前,恭敬道。
“老先生盛情,本将心领了。”楚泽铭扶起魏大夫的双手。
说完事情,楚泽铭就离开了帐篷。
南钰冰一直默默观察着,总觉得这人似乎有些惆怅,本想回应一二,但对方似乎并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只好暂时作罢。
不过听见了能回去的消息,还是很开心的。
几个大夫的面容显然都轻松许多,魏大夫也停止了一言不发的闭目养神,反而主动和季、陈、孙三个人说起了行会中等待他们回去处理的事务。
南钰冰见这个老家伙丝毫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便带着飞年出帐去了。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二人在石上闲坐,心情好了连时间都变快了,等南钰冰感到困倦时,四下早是寂静无声了。
然而他在回帐篷的路上,却远远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48章 休战 (六)
“楚……楚将军?”南钰冰试地探询问道。
那人转过身来, 顿了片刻才抬起头向南钰冰方向走近。
自午后朝廷派人向他们传递了要收兵回京的旨意,楚泽铭便一直心绪纷乱,又不能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来,毕竟他看常茂亭也是一样的不知所措。
看见是南钰冰二人在那边的时候, 楚泽铭觉得自己与此人实在是在哪都能遇见。好在夜幕的黑暗遮掩住了他的身影, 料想南钰冰与他距离尚远, 并没有看见他的叹息和愁容。
“这么晚了, 南公子怎么不在帐中?”楚泽铭问。
“尚不觉困倦,楚公子也还没休息?”南钰冰隐约觉得楚泽铭情绪不太对劲。
楚泽铭冷哼一声,“本将夜巡大营有何不妥吗?”
“……”此话说得教南钰冰莫名其妙,“楚将军做什么,在下自然不敢置喙。”
楚泽铭微眯双目, 戏谑道:“这个时辰还在大营中游荡, 很有可能被当作敌营探子抓起来的。”
……南钰冰心里暗暗感觉这个人现在明显有些不正常,“楚将军不妨有话直说。”
楚泽铭听他这么说,也不卖关子,直言道:“想和南公子单独说话。”
南钰冰犹豫了片刻,还是回头对飞年道:“你先回去休息吧。”并微微握住飞年的手,示意他放心。
飞年会意,应了一声即转身离开。
楚泽铭背对着南钰冰,感知到那影卫行了一段距离后便不再继续, 似乎是隐匿在某个位置,他冷笑一声,又过了一会才悠悠开口, “你这影卫还真是担心你呢。”
南钰冰不想与他绕弯子,拱手直言道:“若南某有做的不当之处,还望楚将军名言, 南某愿意承担罪责。”
“哈哈哈哈,”楚泽铭笑了几声,同时转过身来,用手拍在南钰冰的左肩,“南公子既为兵士们解了毒,又治好了大将军的箭毒,如此大的功劳,怎么会有不当之处呢?”
南钰冰依旧保持拱手的姿态,无奈道:“若不是楚将军引荐,在下不会有此机会,不敢居功。”
楚泽铭收回手,声音又冷了半分,“看来南公子也是知礼之人,既如此,那日在县衙之中为何要对本将不敬?”
这一句话却让南钰冰疑惑万分,县衙,不敬?他微微抬头不解地对上了楚泽铭的眼睛,竟真的从中看到了一丝愤怒。南钰冰大脑飞速运转了片刻,却突然轻笑。
“你笑什么?”楚泽铭的声音夹杂着疑惑和愤怒。
南钰冰躬身轻拜,“不管怎么说,我二人与将军同坐,确是南某的错,只是还望楚将军能听南某一言。”
“哦?我倒想听听你有什么要辩驳?”楚泽铭审视地看着南钰冰。
“昨日南某向常将军讨了个赏,是为了我的终身大事,楚将军可想知到此人是谁?”
楚泽铭气笑了,自己等着他的狡辩,他这扯到哪里去了,愠怒道:“这与此事有何关系?”
南钰冰微笑道:“南某所想求亲的对象,正是飞年。”
此言一出,楚泽铭用了好一会才确认自己听见的答案,震惊取代了愤怒,“南钰冰,你?”
“因此在南某心中,早就已经将他看作平等身份的爱人,而不再是影卫或者下人,我已习惯与他同吃同住,却忘记了楚将军并不知情,因而有所疏忽怠慢,是南钰冰的过错,我愿意承担罪责。”南钰冰言辞恳切,他虽然不期望属于这个世界的楚泽铭能够真正理解他,但总要为自己和飞年正名。
楚泽铭还未从惊讶中缓过来,不解道:“你若是喜欢他,直接说便可,为何还要……”喜欢影卫什么的对他来说不至于震惊,真正令他不理解的是南钰冰竟然是当着大将军的面提出来的,后面又会有县令做主,看起来竟是要明媒正娶的架势?
“南某此生只打算与飞年一个人度过,因此要正式些才好,父兄也都知道。”南钰冰每说起这些,声音就不自觉的带着些幸福感。
楚泽铭有些生硬地露出了一个笑容,他妥协了,对于眼前这个人,他除了感到怪就没有其他的了。这时他突然想到之前闲池阁中传出的南钰冰拒绝云二小姐与人私奔的留言,如今看来传言不仅不假,甚至私奔对象竟然是他的影卫,都说玄生阁的大夫脾性大多古怪,竟然真是如此。
此时他也顾不上什么不敬和气愤了,稳了稳心态道:“既然是南公子的决定,那在下只有祝福了。”
“多谢楚将军。”南钰冰道。
楚泽铭此时反而觉得有些好笑,自己的心绪竟然被这个怪人和怪事搅扰了好几日,他无奈垂眸,突然叹气道:“后日我也将随军离开此地了。”
“嗯?”南钰冰有些惊讶,“仗已经打完了吗?”
“非也,不知因为什么,休战了。”楚泽铭语气失落,“午后来的消息。”
楚泽铭此次本是带着拿军功的目的前来,也带着父亲的期望和想证明自己的愿望而来,然而……明明前几日的对阵都很顺利,如今又解决了中毒之事,正准备明日一举拿下,却不知为何突然就不打下去了,他失落,疑惑,不甘,但无能为力,种种情绪交杂,压得他甚是难受。
出帐散心又遇见这个怪人,情绪一时难以克制,才出言不善……但对方似乎比自己自由坦荡得多,反令他有些羞愧。
“原来是这样。”南钰冰想了想道:“军中劳累,楚将军也可休养一段时间了。”
楚泽铭自嘲一笑,“无功而返,回去自然是休养。”
“……”这下南钰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泽铭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自然也不期待对方能够宽慰或者理解自己,只是单纯寻一个人倾诉一下。
“夜深了,南公子早些回营休息吧。”
“那在下先退下了。”南钰冰拱手行礼,然后转身离开了。他暗想着自己对这个时代的用语还是不熟练,已经尽力在“上位”人的面前用敬语,但“草民”“小的”这种还是很难说出口。
侧边传来的声响引起了南钰冰的注意,他停下脚步,飞年便落在了他的面前。
“主人,没事吧?”飞年关切道。
南钰冰摇摇头,“没事,楚公子只是玩笑,我们回去吧。”
“好。”南飞年嘴上说着好,行动上却不放心地左摸摸又看看,夜晚太暗,纵使他训练过夜视,也怀疑自己有漏看了什么,尤其是刚刚那个楚泽铭把手放到主人肩膀上的时候,他差点就要飞身过去了。
“真的没事,”南钰冰索性停下脚步,原地转了一圈给飞年看,然后突然坏笑,“明天回去就能看个够了。”
“……”南飞年一时哽住,他就快习惯主人时不时的“不正经了。
“好了好了,我们快回去吧。”南钰冰双手拖住飞年的脸颊,轻揉了一下。
待两人回到帐中,其余人都已睡下,可能是因明日就能离开,众人睡得都很安稳,连孙大夫的鼾声都不见了。
整个大营中,只剩下帅帐和小将军的帐还亮着灯。
次日中午。
大营中军士们已将杂物收拾完毕,只剩下炊具和简单的铺盖,只等今天过去,明日一早便返京。
送几个大夫回城的事务则落到了县令头上,他也难得地大方了一回,带了车前去接人——他自己坐的是轿子,而接几个大夫的却是拉粮的马车。
不过只要能省下力气,南钰冰根本不管是什么车。若说其他几个大夫还有些无奈和抵触,他们犹豫的一瞬间,南钰冰已经拉着飞年坐上去了。
“多谢县令大人。”南钰冰道。
县令瞥了一眼,转头向着魏大夫的方向道:“魏老先生年事已高,本官特意名人带了软垫来。”
说着,旁边的小吏就将软垫铺在了南钰冰位置的对面。
魏大夫尴尬一笑,也只能道谢,并在季灵的搀扶下坐上了车。
剩下俩人对视一眼,也上了车。
“县令大人!”
县令抬头一看,正是楚泽铭。
“下官见过小将军。”
“县令大人辛苦,常将军命我代他感谢多日来县令大人的劳累。”楚泽铭道。此时他的脸上已丝毫不见昨夜的情绪了。
“下官职责所在,不敢当。”县令道。
楚泽铭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到县令面前,“各位大夫为将士们解毒有功,各奖米、铜等物,另外南大夫为大将军解治伤有功,大将军另有特别奖赏。此奖赏令由本将所写,大将军盖印,县令大人回去再拆看即可。”
县令接过那张纸,恭敬应是,“下官告退。”
县令上轿后,两车便缓缓前进。
楚泽铭突然有些感慨,最后望着南钰冰郎声道:“南公子保重,后会有期。”
南钰冰见他神色无异,眼神也真诚的很,就以拱手礼为回应,对着愈来愈远的楚泽铭遥遥一拜。
楚泽铭不敢容许自己长久地被情绪所控制,闭了闭眼,转身回营了,他还有更多的事情要面对——竟然一瞬间有些羡慕自由自主的南钰冰。
“后会有期。”南钰冰低声说。匆匆一见,又匆匆而别。
人生的很多事情都是在忙碌的平常中悄然被划上句号,不经意的瞬间可能就是与某个人此生最后的一面。
第49章 回家 (七)
一轿一车缓缓入城, 城门这时也已经换成了县衙的守卫。
简陋的马车多少有些颠簸,南钰冰的腿早就坐麻了,好在三生堂是第一个到的,在飞年的搀扶下, 他跳下了马车。
县令也从轿中出来, 他摆摆手道:“南大夫, 给你的奖赏本官已经知晓, 你随时到县衙来即可。”
南钰冰喜形于色,“谢大人,南某感激不尽。”
待车轿走后,南钰冰刚想推开医馆大门,门却自己开了——
“南大哥, 飞年哥, 你们回来啦!”锦兰喜悦道。
医馆中三人刚刚就听见了门外的声音,锦兰和阿福便故意到门口等候。
“是啊,这两天整天煎药,一刻不停,可给我和飞年累坏了,快让我们进屋歇歇。”南钰冰扬起袖子,“哦不,要先换身衣服, 再好好洗洗身上的味道。”他又揽住飞年,“瞧瞧,飞年都憔悴了。”
飞年微微一笑, “是啊。”
“天啊,太惨了。”锦兰做出同情的表情,然后拍了拍阿福的肩膀, “阿福,快给你家公子烧热水。”
“啊啊好,我这就去。”阿福道。
南钰冰往里走了几步,看见自家大哥一直在后面坐着,一边摇扇子一边假寐。
“大哥?”南钰冰出声问道。
南钰泽不应。
“这几日医馆的事情都是钰泽哥忙着呢。”锦兰冲南钰冰使眼色。
南钰冰眨眨眼睛,会意点点头,作势拱手道:“钰冰不在这几日,多谢大哥替我操劳。”
南钰泽闻言缓缓睁开眼,合扇起身,用扇尾敲了敲弟弟的胳膊,满意道:“我可是把休假时间都贡献给你了,到时候可要还我。”
“多谢大哥!我记着了。”南钰冰从善如流。
南钰泽微微一笑,又对着后面的飞年道:“飞年,快扶钰冰回去休息吧。”
南钰冰对大哥主动对飞年说话有些惊讶,而飞年显然也愣住了。
飞年刚要应是,锦兰拦住南钰冰笑着问道:“钰冰哥,我刚刚听见县令大人说什么‘奖赏’什么的,是怎么回事啊?”
“自然是给我和飞年的辛苦费,不过,还有个单独给我的奖赏……”南钰冰故作神秘。
“是什么?”锦兰问。
南钰冰摇摇头道:“不可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然后他回身揽住飞年的手臂,笑着说:“我们回去歇着了,今天的晚饭就靠大家了。”
“不告诉我就算了,哼。”锦兰抱起手臂道。
南钰泽看着二人从身侧走过,摇摇头道:“锦兰,要配的药好了没有?”
锦兰轻笑:“看来钰泽哥还要再替人看半天医馆了。”
飞年到屋中便要替南钰冰更衣,却被南钰冰拉住坐下。
“别忙了,先坐下歇歇,等一会洗完了我可要大睡一觉。”南钰冰伸了伸胳膊。
“飞年不累。”南飞年自然地伸手为南钰冰捏起了肩膀,然后好奇地问:“主人刚刚说的单独的奖赏……是什么?”
南钰冰眨眨眼睛,他还不想将这事告诉飞年,毕竟这种在“领证”的大事之前,总要有个“求婚”的仪式吧,而他和飞年刚从军营回来,他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见南钰冰片刻没有说出内容,飞年有些失落道:“没事,您要是不想说就不说了。”
“不是……我……”南钰冰结结巴巴试图解释。
“真的没事的,主人……”南飞年道。最后两个字的声音却小了许多。
就是这声音渐小的两个字,听在南钰冰耳朵里面竟然有些扎……若是现在就说出来,等他准备好仪式“求婚”时便失了神秘感,可若是不说,又教飞年心中不舒服,若是随口说一个……那简直傻子都知道是编的。
这让南钰冰陷入纠结。见飞年起身,他忙拉住人的袖口,“你去哪儿?”
“飞年去给您打热水来。”南飞年垂目道。
南钰说不出什么辩解的话,只好松开手道:“好。”
于是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人继续纠结。
这一等竟要比平日长上许多。
南钰冰心里暗叫不妙,哪里还有什么纠结,想飞年一定又要多想,忙起身准备去寻。
就在此时门开了,飞年与阿福两个人将装着大半水的浴桶抬了进来。
阿福左右看看,自知多余,便点点头立刻跑掉了。
飞年则到南钰冰身前,轻声道:“主人,沐浴吧。”
看见人进屋的那一刻南钰冰已然决定将实情告知飞年,一是因为既然他和飞年已经私定了终身,必不可对他有所隐。二是——这人眉目又低顺下来,还有些慌张地躲避他的视线,可怜巴巴的,连整个人身上的颜色似乎都要褪去一些,南钰冰心疼得不行,拉住飞年的手,轻轻道:
“我向常将军请的是县令大人的指婚。”
然而南钰冰却没有从飞年的反应中看出什么惊讶的情绪……难道……
“你是不是知道这个?”南钰冰问。
飞年抬眼看了他一眼,又移开目光,点点头道:“是。”
是啊,当时飞年就在帅帐门口,他听力又好,怎么可能不知道里面说了什么。南钰冰后悔极了,自己在军营里没对他说,回来后又吞吞吐吐,岂不叫人多想,忙认错道:“对不起,我没想要瞒你的。”
可是道歉似乎起了反作用,南钰冰握着的那两只手竟然开始有些颤抖,等飞年再抬起头时,他看见的是一双微微噙泪的眼睛。
“是谁……”那人似乎在确认。
南钰冰拭去飞年眼角的泪,忙把人抱在怀里,哄道:“当然是你,要和你结契,哪里还有别人?我没和你说,是想有个仪式……要是提前告诉你,那就没神秘感了。”
听见“结契”两个字,飞年安稳了下来,其实并非他不信任主人,只是事情的发展略微偏离他的预想,他只是有些害怕。
“仪式?”南飞年疑惑道。
“是啊,就是……求婚仪式,领证……我们那边结契之前要做的。”南飞年双手比划着,但还是没解释出来,看飞年还是一脸疑惑,他突然想到:“昨天那个圈圈你还留着吗?”
飞年不明所以,但是还是从袖口拿出了那个已经有点氧化发黄的柳条圈。
南钰冰接过柳条圈,退后半步,单膝跪地,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说出其他话,飞年就一脸惊恐地跪下了。
“主人不可!”
“听话,你先起来,这个仪式就是这样的。”南钰冰解释道。
南飞年有些不自然地站了起来,主人对他下跪这种事,还是不能适应。
“咳咳,”南钰冰清了清嗓子,捧着那枚柳条圈,郑重道:“亲爱的南飞年公子,你愿意与我共度一生吗?”
他满眼的爱意,看得飞年又惊疑又心神荡漾,怔在了原地。
南钰冰则仰着头,眼巴巴地等待飞年的答案。
“……我愿意。”飞年终于反应过来,忙要扶南钰冰起身,却被止住。
“还没结束呢,”南钰冰就着姿势拉起飞年的右手,将柳条圈如那日一般戴进了飞年的无名指。
然后突然想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那就是他自己的那枚忘记放在什么地方了……南钰冰在身上翻找了一圈,没有找到。
“主人,在我这,夜里掉在被子上了。”飞年面带笑意地把他主人“遗失”的那个圈圈递过去。
这令南钰冰有点羞愧,他抬起右手,左右微微晃了晃,示意飞年给他戴上。
飞年则在为南钰冰戴上圈圈后立刻把主人扶了起来,“这就是求婚仪式吗?”
南钰冰点点头,很是惋惜道:“这个只是最重要的环节,之前还要布置房间,准备礼物,”他抬起手,“这个叫戒指,伴侣的是一对,叫对戒,本应该是金、银或者钻石的。”
“嗯。”飞年点点头。
“如今你都知道了,这个仪式就没有神秘感了。”南钰冰道。
飞年却指着柳条圈圈笑着说:“主人不是已经完成仪式了吗?”
听见这话,南钰冰看着那两个有点腐烂的柳条圈,突然有流泪的冲动,他亲吻了一下飞年的脸颊,认真道:“不行,怎么能用柳条的呢,现在我们就去换真正的对戒。”
“还没沐浴呢。”飞年提醒道。
“哎呀,都怪我,水都要冷了吧。”南钰冰快步到木桶旁边,伸手试了一下水温,“好像还可以。”
飞年也过来试了一下,“我再倒些热水进来吧。”自从与主人一起后,沐浴的水温都升高了许多,南飞年都已经快要忘机寒冬里冷水冲身子的感受了。
南钰冰将柳条戒指轻轻摘下,心里暗暗打算着要带飞年去打一对真正的戒指,只是两人身上的钱好像不够,总不能把官银给融了,于是他打算一会去向大哥借些。
“主人,可以了。”飞年倒了一盆开水到桶中,用手搅了搅。
南钰冰则主动上前,靠上了飞年的身体,“这次让我先替你宽衣。”
“好。”飞年配合着南钰冰的动作,又伸手解开了主人的衣带。
温热的水气扑在脸颊上,南钰冰已然将人揽住,然后在飞年的肌肤上落下细密的吻……
“主人,还是白天……唔……”
第50章 领证 如今三生知不谬(一)
涤去一身的灰土, 又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南钰冰顿觉身心舒畅,自来到这个世界,便一直有飞年照顾在侧, 军营的这几天, 可以算是他唯一吃的苦了。
而更幸福的是此刻, 飞年正在轻轻擦拭他的发丝, 南钰冰反握住飞年的手,回头问道:“明日我们就去县衙结契怎么样,签完契书就去买对戒。”
飞年自然是万分愿意的,还没从刚刚沐浴时的愉悦中彻底清醒,又陷入到一种甜蜜的期待之中, 他轻轻点头, 有些害羞道:“嗯。”
“好!”南钰冰起身又在飞年脸上亲了一大口,“明天我们早早就去,假如耽搁太多日子,县令恐怕就忘了这回事了。”
飞年也轻笑,“县令大概也想不到吧。”
“我想这样他反而更高兴呢,省得他还要替我主婚,花了他的面子。”南钰冰笑着说,他示意飞年坐下, 拿起桌上另一个毛巾,替飞年擦干头发。
“主人,结契的事情是不是应该请……问一下大公子?”飞年突然说道。
在这个时代婚姻大事还是要以“父母之命”为重, 不过他和飞年本就是私自跑出来的,如今看大哥态度尚可,南钰冰打算“先斩后奏”。
“不, 我们先领完了契书再告诉他不迟,大哥此来就是要带我回去一趟,现在打仗的事情结束了,我想回去也就在这两天,到时候正好带着契书回家。”南钰冰决定道。
要……要见主人的长辈吗?南飞年听见此话,心里忽地涌起一种“害怕”的情绪来。
而南钰冰显然察觉到了,他安慰道:“放心,我不会让他们为难你。”
“谢主人。”飞年道。这个“谢”字却不是感念上位者恩赏的含义,只是他有些说不出“主人真好”这样带着撒娇感觉的话来,而一时又找不到替代的。
“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南钰冰轻轻将飞年的头发卷在毛巾中拧干水分,又替他擦了擦耳后。
有大哥、阿福和锦兰帮忙照看医馆,南钰冰难得清闲了一个时辰,自然是同飞年相拥小睡,好缓解一下这几日的疲乏。
等到日落之时,南钰冰悠悠转醒,才知道飞年早醒了许久,趁这段时间已经将他们二人的这两天没换洗的衣物都洗完了,这虽然令他感到惭愧,但也实在幸福。
晚饭过后,南钰冰敲响了大哥的房门。
“二公子,您来了。”阿福道。
“是啊,我和大哥有些私事要说。”南钰冰眨了眨眼,示意阿福。
阿福自然领会,点头出去了。
所谓私事,不过是想向大哥借点钱,可是这事当着阿福面明着说出来有一点尴尬,只好用了下身份。
南钰冰正在读书,他便先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递到大哥身前,“大哥,这些日医馆全靠大哥操劳,钰冰万分感激。”
岂料南钰泽闻言立即将书从面前移开,接过茶杯欣慰道:“看来这些年的历练还真有用,从前我可甚少从你口中听见‘感激’二字,看来是自遇险之后就成熟了。”
南钰冰怔了一瞬,心里暗暗惊讶,自己竟然回想不起多少原主与大哥的事情,原来的南钰冰竟然是这样的吗……
“大哥既忙着家里的事情,如今又要为我操心,钰冰的确感激。”
南钰泽则又盯着他看了几秒,摇摇头道:“说吧,又有什么想找我帮忙的?”
“?”南钰冰再一次眉料到事情的发展,自己的想法居然已经被猜透了吗,虽然是有目的来的,但也感激之情也是真的。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哥,我是来……想要向大哥借点钱……”借钱的话总是很难说,不过南钰冰立刻继续道:“待我攒够了钱,日后定会还你的。”
南钰泽想了想,答应道:“钱可以借给你,但是你之前也答应过要和我回家一趟,现在也不打仗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是!谢大哥!”没有想到居然这么轻易就应下了,南钰冰笑着作揖道:“只需待我料理一下医馆诸事,过了明日,任何时候都能走。”
南钰泽赞同道:“好,我就再等你一日。钱的话找阿福就好,都在他那里收着呢,不过,可要留出我们回去的路费。”
“只要一点就够了,多谢大哥!”南钰冰笑着说,“对了大哥,我在军营中结识了一个叫季灵的大夫,看他似乎想要去三生阁拜访……我说这两日会有三生阁的人来找我。”南钰冰把这两日与季灵的事情经过告诉了兄长。
“好,此事未来应付即可。”南钰泽应了下来。
南钰冰抱拳,“一切有大哥处理,定是周全细密,您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看着自家亲弟弟转身离开的背影,南钰泽无奈摇头。钰冰带了个影卫回家,还不知到时候父亲的反应如何呢。
拿到了钱,南钰冰很是喜悦,想到明日就要与飞年结契,更是激动得不行,一回到屋中就将人抱住,“太好了,明天我们就能结契了。”
飞年却面露担忧:“主人,真的可以吗?”午后的喜悦过后,他的心中慢慢涌起些不安的情绪。
与他在一起这么久,南钰冰自然知道飞年所担忧的,他捧着爱人的脸颊,可怜巴巴道:“当然啊,我跟了你这么久,难道你不愿意给我个名分吗?”
飞年被逗笑了,“您又取笑我。”
“我说的可是真心话,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不要管别人说什么。”南钰冰认真道。
飞年垂下眼睫,把脸贴在南钰冰的胸前,努力平复自己心中的不安,“主人,我……我越来越不像个影卫了。”
南钰冰轻轻抚摸飞年的发顶,“谁要你当影卫,自从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刻,你和我就没有分别了。”
飞年慢慢的从那个卑微小心的影卫变成现在的样子,南钰冰已经非常非常喜悦了,他知道,只有在面对飞年的特殊情绪时一遍又一遍地去肯定和爱护他,才能慢慢改变这个人的想法。
而他也一直是这样做的,慢慢地,飞年自称“属下”的次数少了,自称“我”的次数多了,言语之间也不那么谨小慎微,笑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南钰冰十分乐于见到他的变化,但依然觉得不够。
“嗯,我相信您。”飞年低声道,然后闭上眼睛去听主人的心跳。
“这就对啦,明天我们领完契书就去打对戒,可要给大哥他们一个惊喜。”南钰冰道。
只不过,别看白天时他安排好所有事情,又耐心地安抚飞年,到了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一想到明天就要“领证”,反而激动得睡不着觉了。
“主人?”飞年见身旁的人辗转反侧,轻声问道。
“我有点睡不着,可能是太激动了。”南钰冰拉着飞年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你摸摸。”
掌下的心跳很快,飞年也轻轻拉起南钰冰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
“跳的这么快,你也睡不着吗?”南钰冰问。
“嗯。”飞年道。
下一秒南钰冰便整个人伏在了飞年身上,手缓缓地移到了飞年身下,引诱般说道:“既然我们都睡不着,不如做些有趣的事情?”
飞年身体一颤,口中尚未发出声音,便被南钰冰吻住,只好一只手搂住主人,另一只手去解衣带。
就这样折腾到深夜。
好在二人下午睡过,不觉得太过疲惫,闹的这一夜并没有影响第二天的早起,反而看起来容光焕发。
到县衙时,小吏才刚刚出来值守。
“这位兄弟,在下南钰冰,有事求见县令大人。”南钰冰说着往一位的手中塞入银两,“今日在下家中有喜事,这点钱请两位弟兄喝酒。”
左边的掂量了几下,“二位稍等,我去通报。”
不一会,二人被引到了中堂。
“南钰冰见过大人。”
“见过大人。”南飞年也随主人一同行礼。
县令坐在中央,身上还是未来得及换下的常服,此刻还带着一大早就被喊起来的倦态,“什么事?”
“大人,不知昨日大将军所赐尚有效否?”南钰冰问道。
县令闻言来了精神,戏笑一声,“没想到南大夫对终身大事如此着急啊,本县还以为会由媒人前来呢,说吧,是哪家的姑娘?”
“非也,”南钰冰拉住飞年的手,“在下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是他。”
县令大惊,“什么?!你……你是?”
南钰冰点点头,“正是,今日前来,是为了与南飞年结契。”
“……”县令在此地也有四五年的时间,遇见结契的不过四五对,虽说各种状况的都有,但他没有想到如此年轻的大夫竟会与自己仆从结契……这样倒也省下他费心,正经结亲总要走些“三书六礼”程序,而结契只需要签份文书做个登记即可。
县令笑了笑,“这好办,只需二位签个契书即可,顺便将常将军的赏赐一并领回去吧。”
“谢大人。”二人异口同声。
县令招手叫了负责文书的官吏带南钰冰二人到登记署去。
“姓名,家住哪里报一下。”小吏道。
二人依次报上,然后签字画押。
“契书一式两份,一份在官方存着,这一份你们自己留好。”小吏道。
“这就可以了吗?”南钰冰问。
小吏点点头,“是啊。”
流程简单到超出南钰冰的预料。
飞年也面露惊讶,问道:“不需要身藉吗?”
小吏再次摇头,“只有男女成亲才有良贱区别的要求。”
南钰冰闻言看向飞年的眼神中带了一丝心疼和歉意,他把身藉的事情给忘记了……
“原来不需要这个,那太好了。”
于是二人十分顺利地就办完了结契的事情。
南钰冰看着契书上两个人的指印,不禁用手指轻轻抚摸,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
“快拿好,我们家的重要物品都归你保管。”
飞年手指微颤着接过了那张纸——薄薄的契书上承载的是两个人一生的约定,从昨天下午到现在的一切都恍然梦里,直到他走出衙门大门时才清醒一些。
“你再用力这纸就要被你捏碎了。”南钰冰看着飞年怔怔的样子,不禁笑了出来。
南飞年这才反应过来,放松了自己的手,脸也红了,不好意思道:“主人,我……”
“没事,捏碎了也管用。”南钰冰挽住飞年的胳膊,“我们去打对戒。”
平日两人出门也早已是习惯性拉着手,只不过,手里有证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南钰冰作为现代来的人,自然是登记婚对他影响更大。
飞年呢,在主人没有看他的时候,已经不知道笑了多少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