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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绛河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中秋章 (一)非番外,剧情线正常……


    连日来医馆如常, 南钰冰上午教书,下午偶尔出摊义诊,飞年总是跟在他身边,替他分担一些不需亲劳的活计。


    锦兰每日坐镇医馆, 也分担一些病人, 她开朗大方, 说话做事又痛快利索, 得到了邻里的喜爱。至于其余杂物,尽皆交给罗大丰,他做事稳而细致,人也憨厚,锦兰时常与他玩笑, 他也只是笑笑便罢了。


    南钰冰盘算着时日, 眼看就要到十月十五,准备买些食材做月饼。他烧饭技术不好,但由于喜欢吃月饼,前世曾专门学过,虽然做出的东西缺少卖相,但作为庆贺节日的解馋食物已经足够。


    不过在这里十月十五不叫“中秋节”,而是更加直白的“团圆节”,作为过年前最后一个象征团圆的节日, 在外的游子如果离家不远,都会从外地赶回,和家人共度此节, 过节时人们并不吃月饼,而是制作一种糯米团来庆祝。


    南钰冰为此专门空出一天的时间去购买食材,众多月饼口味中, 他最喜欢的五仁馅和黑芝麻馅。当然,他也只会做这两种。


    当飞年不解地看着南钰冰买了如此多的面粉和白糖时,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自己的好奇,“主人,为何买了如此多的面粉而不是糯米粉?”


    南钰冰神神秘秘地笑了,用手指轻轻戳了戳飞年的脸颊,“当然是做些不一样的美味了,你肯定没吃过!”


    南飞年点点头,有些期待主人口中的美食,但心下有些黯然。就算是团圆节最平常的糯米团,从前也甚少吃到,偶尔过节时,统领得了赏赐,才会好心地分给他们,飞年深刻记下了那种甜甜的味道。不过对于并无家人,且整日在刀尖舔血、连生死都不能自由掌握的影卫来讲,是否过团圆节并没什么所谓。


    南钰冰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哎呦,瞧我这脑袋,还有锦兰和罗大哥呢,也多买些糯米粉回去,两样都吃才对嘛!”都怪他只想着月饼,差点忽略了原本就在此生活着朋友们。


    “到时候你喜欢吃哪个就多吃哪个!”南钰冰问,“飞年,你会做糯米团吗?”


    “飞年不会。”南飞年摇摇头,脸上显露歉意。


    “没事,回去问问他俩,要是大家都不会……就找张大娘,她一定会做。”南钰冰道。


    于是两个人各拎了好几袋子的面粉、米粉和白糖回到了医馆。


    锦兰大惊,“南大哥,飞年,怎么买了这么多啊!罗大哥,快来帮忙!”


    “这不是马上就要中……团圆节了吗,买些原料回来留着做吃食啊!”南钰冰道。


    锦兰叹气,“糯米团吗……我不会做啊,罗大哥,你会不会?”


    罗大丰也摇头,“我也不会……我娘会,只是她年纪大了,怕是做不了几个。”


    “那怎么办?这么多糯米粉,总不能干放着吧……”锦兰灵机一动,“南大哥,不如找张大娘来帮我们?”


    南钰冰也笑了,“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刚才还和飞年盘算着,要是我们都不会的话,就找张大娘来。”他看了身边几个人,扶额调侃道,“竟没想到,医馆这么大,连一个会做糯米团的人都找不出来啊……”


    几个人都笑了。


    日子眨眼间就到了十五,这日城中店铺皆开半日,医馆也是如此,考虑到过节,南钰冰也给孩子们放了假。他本想邀请小柱和奶奶一起来的,但罗大丰推辞到奶奶年纪大了,不好折腾,南钰冰只好同意,让罗大丰回家陪母亲和孩子过节,又分给他糯米粉和白糖,想着等他的月饼做好了,再给他们送去。


    家家户户都忙着过节,整个上午医馆也没什么人来,终于到了下午,南钰冰兴致勃勃地要大展身手。他将医馆里的几张桌子和前日买的食材都摆到了院中,准备开始他的月饼制作。


    “你们俩个不是也不会做吗?”锦兰疑惑道,她上前细看,“哎怎么是面粉……这些是……橄榄仁、核桃、黑瓜子、芝麻?”


    “虽然我不会做糯米团,但是给你们做个新东西,相信我,也特别好吃!”南钰冰道,“锦兰姑娘,帮我请张大娘来吧,正好请她一家人都来一起过节,也热闹些。”


    “原来南大哥还有这等手艺!”锦兰欣喜道,“我这就去请大娘来!”


    “飞年,快来帮我!”


    南钰冰这边和面,飞年则负责将橄榄仁、核桃、黑瓜子和芝麻碾碎。


    “可惜了,五仁没有买全,不过应该也不耽误。”


    等到南钰冰将面团成一个个小球时才想起来一个更加重要的东西,他没有月饼模具!他暗自摇头,这下只能勉强用手压,也没有好看的图案了。不过好在这里并没有人见过月饼,就算他做出的是“低配版”也无所谓。


    “主人,碾好了。”飞年将几种原料分别装在了不同的碗中。


    “特别好,这种事情还是要你这样有力气的人来做。”南钰冰夸赞道,“飞年,从前你们怎么过团圆节啊?”


    南飞年顿了顿,“……影卫不过节,照旧要出任务,值守时间会短一点。”尤其是这样的大节日,任务对象的警惕和防守都会减弱,更是刺杀和探听情报的好时机。


    “抱歉,是我失言了。”南钰冰暗自自责,又不是不知道他从前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竟问出这样不过脑子的话来。


    “没事的,主人。”南飞年安慰道。


    “不过以后每个节日都不会落下了。”南钰冰温柔地拉过飞年,他示范了一遍将馅料包进面团中,“来和我一起包。”


    “南大哥!大娘来了!”锦兰带着张大娘回到了医馆。


    “哎呦哎呦!你瞧瞧这两个人,真是赏心悦目啊。”张大娘进门就看见南钰冰和南飞年两人挨在一起包月饼的场景,一时间心情开朗了许多。


    “大娘快请进……怎么就您一个人……”南钰冰还没问完,就看见锦兰在和他使眼色。


    “害……”张大娘无奈叹了口气,“我丈夫走得早,儿子……总恨他不争气,前些时日训了他一顿他就跑了,说是要出去做点大事,也不见回来……”张大娘抹了抹眼角,“臭小子不回来,大娘和你们一起过,不想他了!”


    南钰冰见状,没有继续说下去,“我们都会不做糯米团,食材都准备好了,就等大娘来呢!”


    “我做这个可是一绝,你们可有口福了!”张大娘撸起袖子,洗手立刻开始做。


    就这样,南钰冰和张大娘做着面点,飞年和锦兰在一旁帮忙,四个人很快就包出了三盆月饼和糯米团出来,只剩上锅了。


    南钰冰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又向张大娘请教糯米团的做法,他们三个也尝试做了糯米团。趁着锦兰出门买酒的时间,南飞年和张大娘又烧了几个菜,时间很快就到了傍晚。


    一桌子丰盛团圆宴做好了,四个人围坐桌前,各有感慨。


    月饼成功,南钰冰十分喜悦,虽然没有花纹少了些美感,但味道无二,特别是锦兰吃了赞赏不已。


    “飞年,怎么样,还合胃口吗?”南钰冰问。


    “很好吃。”南飞年答。并非宽慰他的主人,而是真的很好吃,糯米团也很好吃。嘴里的月饼和团子与现在的生活是同一种味道,虽然距离上一个十月十五只过去了一年,但在他的感觉中,已经是两个世界了。


    南钰冰拿起糯米团尝了一口,糯米为皮,芝麻做馅,一口下去软糯香甜,芝麻香气流于唇齿间,他不禁夸赞道,“好吃,大娘手艺真好!”


    “比我从前吃过的糯米团都好吃!”锦兰也跟着夸赞。


    “好吃你们就多吃些!”张大娘喜笑颜开,“南大夫,锦兰姑娘是你的表妹?”


    “啊,是啊。”南钰冰答,“您不用客气,直接喊我名字就好。”


    “钰冰!”张大娘笑了起来,凑到锦兰身边问道,“姑娘,可有提亲之人?”


    锦兰愣了一下,未曾想到话题转得如此快,张大娘又想起了老本行,笑了笑道,“哪有,大娘,我还小着呢,不着急的。”


    张大娘作势瞥了一眼南钰冰,“瞧你这哥哥,只顾着自己家事,也不替你多想着。”


    锦兰敷衍地笑了笑。


    南钰冰有些莫名其妙,悄声问飞年,“他们俩在说什么呢?”


    “说您不留心妹妹婚事。”南飞年言简意赅。


    南钰冰哭笑不得,低声说道:“张大娘还真是时刻不忘老本行啊……”


    南大哥的家事……锦兰看着对面两人说悄悄话笑作一团,突然领悟到了什么,“大娘,南大哥他……什么家事?”


    张大娘面露惊讶,又往锦兰身边靠得近了些,小声问:“你不知道?”


    锦兰摇摇头,“知道什么?”


    张大娘顿悟,以为南钰冰和飞年是私自偷偷在一起,没教家里人知道,一时间两难,犹豫要不要为南大夫保守“秘密”。


    “大娘?是什么啊?”锦兰看着张大娘神神秘秘地的模样,又问道。


    第32章 游赏 中秋章(二)+(三)


    “大娘, 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也讲给我和飞年听听?”南钰冰故意问道。


    张大娘还在犹豫之中,突然被打断,掩饰道:“没,没什么, 就是和锦兰姑娘商量吃完饭去看花灯。”


    这里的团圆节夜里, 街市人家都会挂上圆圆的灯笼, 正是“把月亮挂到家里来”的寓意。热闹的东市西市上更有着各种姿态各异, 精美绝伦的花灯,人们吃过晚饭后,多会选择出门游赏。


    “我们刚来这里,还没有见识过热闹的灯市,也正想去呢, 吃过饭一起去吧。”南钰冰道。


    “那你可找对人了, 一会儿大娘给你们带路。”张大娘说。


    他拿起小酒坛为自己和飞年都倒了一杯,举起酒杯说,“飞年,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团圆节。”


    “嗯,主人节日快乐。”南飞年端起酒杯,与南钰冰对饮。


    久未饮酒,甫一入口,便辣的他喉头发热。南钰冰又低声说道, “现在不能多喝,等一会儿回来之后我们俩单独喝个够。”


    于是四人吃过晚饭便出了门。锦兰拉着张大娘走在前面,南钰冰和飞年走在后面。


    张大娘实在耐不住锦兰一直求她, 委婉道:“你表哥的家事,不是就在他身边吗?”


    锦兰恍然大悟一般捂住了嘴,又回头看看走在后面的南钰冰和南飞年——两人挨得很近, 似乎正牵着手,她看向张大娘,“竟然真的是这样!”


    “是啊,我一直以为你早就知道呢!”张大娘道。


    锦兰之前确实有所怀疑,但并没直白地从他们二人口中听到这个答案,又因为听见“救命恩人”四个字,便理所应当地不再怀疑太多,她拍了拍脑门,“多亏了大娘,不然我还蒙在鼓里呢!”


    “我可是偷偷告诉你的啊,锦兰,你也是年轻人,对这种事情……”张大娘有一种私自揭发别人的愧疚感。


    锦兰挽住张大娘臂弯,忍不住笑了,“当然没有任何意见啦!我早就觉得他俩不太对劲。”


    “那就好,那就好!”张大娘心里愧疚全无,一边看花灯,一边和锦兰八卦。


    所以当南钰冰看见前面的两个人有说有笑还时不时回头看他和飞年一眼时,觉得非常奇怪,“飞年,能不能听见她们在说什么?”


    南飞年摇摇头,“听不见,太远了。”


    “不过啊,没准就是在说我们。”南钰冰指了指前面已经几乎被人群淹没的两个人,“不然她们怎么一直回头看。”


    张大娘一边走一边给锦兰介绍永县的风俗特色,又买了糕点和手工艺品,锦兰甚是喜欢这些精巧的小东西,一路下来,口袋都揣满了。


    “姑娘,你是哪里人,一个人来这的吗?”张大娘问。


    “南边,南边来的。”锦兰含糊回答。


    “哦哟……那还蛮远的吧,让你一个姑娘走这么远的路,家里人怎么放得下心的。”张大娘嗔怪道。


    “我家里人都不在了。”锦兰黯然道。儿时一场疫病,全村只剩下了她和另一个孩子,后来朝廷的人来了,两个孩子被带走培养,她天赋出色,辗转到了殿下府上做事,而她也再没有见过和她一起被救出来的孩子。


    “大娘说错话了,姑娘你别伤心。”张大娘声含愧疚,关心地看着锦兰,同情起这个身世可怜的姑娘来。


    锦兰却微笑着摇头,“没事的大娘。”


    “娘!”年轻男子声音传来。


    张大娘定睛一看,前面人群中一个看起来略显狼狈的青年正朝她招手。她佯装生气地上前重重拍了青年的脑袋,责怪道,“你个混小子还知道回来?这都什么时候了,难为我昨天等了你一夜。”


    “娘,我错了。”青年揉揉脑袋,软声道。


    “大娘,这是您儿子?”锦兰问道。


    “是啊是啊,你说回来也不早一点,再晚几个时辰团圆节都过完了。”张大娘依旧责怪,但眼底是掩不住的笑意,拉着锦兰介绍道,“这位是医院的姑娘,叫锦兰,今天多亏她陪着我,快好好感谢人家。”


    青年微微躬身示意,“谢谢姑娘。”他直起身对上锦兰的面容时,吃惊于面前姑娘容貌姣好,又带着一丝洒脱自由,他少与女孩子说话,显得有些不自在,“叫我阿水就行。”


    “没事没事。”锦兰看着一路奔波有些狼狈的青年和满脸笑意的张大娘,善解人意道,“大娘,要不你和阿水哥先回去收拾收拾,我去找南大哥他们。”


    “谢谢你啊,瞧我这刚走一半就要回去了。”锦兰说的话正合张大娘心意,只是她有些不好意思抛下小姑娘自己和儿子团聚。


    “没事的大娘。”锦兰笑着和母子二人道别。望着两人的背影,她心里有着说不出来的滋味,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散去了,她继续向前走。


    街上热闹得很,各色花灯悬于小摊和楼角,与圆月清辉共同映照着游赏的身影,男男女女成对出游,人们的谈笑声和小贩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将整座城都笼罩上节日欢快温馨的气息。


    “客官,来个糖人吗?”小贩吆喝道。


    糖人摊上插着各种用糖画出来的动物形状,南钰冰不禁感叹卖家技艺高超,他拿起一个兔子糖人递到飞年眼前,“好厉害,画的好可爱,活灵活现的。”


    “客官过奖了,您要是有什么喜欢的图样,我可以现场再给您画一个。”小贩道。


    “飞年,你选一个。”南钰冰道。


    “兔子就很好。”南飞年道。


    “那就麻烦您再画一只兔子吧,就要和这只一对的。”南钰冰道。


    “好嘞!”小贩应下。他从煮糖的锅中用小汤勺舀起一勺糖汁,在石板上飞快地来回浇铸,笔意不断,稍待片刻糖画变硬后拿起签字,眨眼间又一只栩栩如生的“兔子”诞生了。小贩将糖人递给南钰冰,“客官您拿好!”


    南飞年付了钱,接过主人递来的糖人,两只“兔子”极为相似,透着花灯的光,反而像是不可多得的艺术品。


    南钰冰指向飞年手中的糖人,“这只是你。”又指自己手中的糖人,“这只是我。”他将自己手里的糖人贴近飞年的那个,“他们两个呀,永远不分离。”


    “嗯。”南飞年略显害羞地答了一声。人这样多的场景下听见亲密的话,他还是有一些不适应,但比脸上更加温热的,是心里。


    两人继续穿过人群向前走,到了河边。这是一条蜿蜒穿过城中的小河,水自城西外河流出,小河承载着永县人们的日常用水的使命,自建城时便在了,或者说,正是河的存在,城才会建在此处。


    河上架着小桥,灯火辉光照耀下,水面荡着金辉,桥拱倒映水中,似月亮浮出一半,又有天上圆月倒入水中如银丸一般,远远看去,竟是一副大圆月旁边点缀着银色的小圆月的景象。河边有人正在放河灯,又为这番景象的中间缀上各色流动浮沉的荷花。


    “我们也去放河灯吧。”


    南钰冰拉着飞年到了桥侧的河岸,一人买了个河灯点燃。


    “许个愿望吧。”南钰冰闭眼交叉双手许愿。此刻他的愿望很简单,只要能永远和飞年在一起,两个人平安顺遂就好。待他睁眼时,飞年也刚刚许完愿望,他好奇问道,“你许了什么?”


    “希望主人平安喜乐。”南飞年答。


    南钰冰笑了,就知道眼前这人恐怕不会想到自己,他抚摸着飞年鬓角的发丝,目光温暖,“比起我平安喜乐,我更愿意你平安喜乐,所以我许了两个人的,把你那份也带上了。”


    “主人和我都要平安喜乐。”南飞年几不可察地侧了侧头,在主人的手指上蹭了一下。


    两个人一起轻轻推动河灯,绽放正艳的荷花载着他们的爱的愿望慢慢飘远。


    放完河灯,两个人行过小桥,前面不仅花灯更多,还有街头表演。


    只见一位臂上缠绕着布条的中年大哥,右手拿着一根火棍,左手用碗舀起特制的油倒入口中,他右臂来回晃了几圈,火焰贴近嘴唇的一瞬间,一条“火龙”从他口中喷出,如是者二三次后口中油尽,围观百姓都鼓掌叫好。


    原来是喷火绝技,刚刚就在火从表演者口中喷出的一瞬间,南钰冰甚至感觉到了空气中热浪翻滚,不禁跟着叫好。从前他只在网络上看过,如今近距离观看表演,令他不仅对这项表演更觉震撼,也对表演的大哥十分钦佩。


    南钰冰转头看飞年,却发现这人正在看他,视线相对的刹那,飞年极迅速地移开了眼神。南钰冰怎么看怎么觉得飞年像被抓包一样有些心虚,心里虽然偷笑,但面上不显,只继续夸赞表演,“实在是太厉害了!”


    正认真看表演时,一人举着面具悄悄移到两人身后,她指尖刚触碰到南钰冰肩头时,不料南飞年迅速回身,抓住了她的手腕。


    “哎,哎,疼疼,南飞年,是我啊!”锦兰移开面具,叹气道:“没吓成你们,反而差点被飞年哥给擒了。”


    “抱歉。”南飞年松开了手,无奈道歉。


    南钰冰见状大笑,指着锦兰手中的兔子面具,“你这兔子面具太可爱了,就算不是飞年,也吓不到我啊。”


    锦兰晃了晃面具,无奈道:“团圆节没有吓人的样式,等鬼节时候我再买,保准吓你们一跳!”


    南钰冰看她只有一个人,疑惑道:“锦兰,怎么就你一个人,张大娘呢?”


    “噢!差点忘了告诉你们,张大娘儿子回来了,她们俩回家去了!”锦兰喜悦道,“就在那边桥上遇见的,她们走了,我就自己在这边逛了一圈。”


    “这回大娘才能真的高兴了。”南钰冰道。


    锦兰突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眼神,左右看了看南钰冰和南飞年,嘴角带笑道,“那……你们两个慢慢玩,我去买些小东西,就不打扰你们了!”


    南钰冰看着锦兰笑着跑远,又看了看飞年,“她看起来知道我们俩的事情了。”


    “应该是张大娘说的吧。”南飞年道。


    “知道也好,何况我们也没在她面前遮掩过。”南钰冰将飞年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抚摸着他的手背,认真道:“不过好像还没有在她面前这样过,明天试试看。”


    南飞年被逗笑了,“还是不要了吧。”


    “好,你最好了,都听你的。”南钰冰回答的十分果断。


    “主人……”南飞年无奈地笑了。


    虽然团圆节城中不设宵禁,但到了更晚的时候街上人也渐渐变少了,南钰冰和飞年又逛了不到半个时辰后决定回医馆。


    南钰冰搬来两坛酒,要和飞年一醉方休。


    “好久没有这样的机会喝酒了。”南钰冰道。他将杯子递到飞年手中,恳求道:“我知你不喜欢酒,今天就陪我喝点嘛,喝完这些,我就不劝你了。”


    “好。”南飞年应了下来,可惜不是一杯,而是被哄着喝了三杯交杯酒,“主人,我能不能不喝了……”


    “好,那你也别留我一个人喝,就当是装装样子,再少喝一点嘛。”南钰冰可怜地看着飞年。


    南飞年笑着答应了,他实在没有料到一向行事稳重,处事不急不躁的主人喝起酒来竟然如此之急,他一杯还没喝下,南钰冰已经喝了三杯。


    “主人,少喝些。”他担心主人醉酒不适,规劝道。


    南钰冰的脸上已经镀上了一层微红,但他摆摆手自夸道:“飞年,相信我的酒量,照以前,我一个人喝完这两坛都没问题!”这里的酒度数不算太高,虽然他酒量不差,但刚刚的话也掺了夸张的成分。


    “嗯,那主人也少喝些,不然明天会不舒服。”南飞年继续劝道。他已经觉得主人有些微醉了。


    “好,都听你的,飞年宝宝。”南钰冰玩心大起,说着便将酒杯又递到飞年嘴边,“你也来一口。”


    听见“宝宝”二字,南飞年的脸嗖一下就红了,这种被他归于床榻之间才能说出口的词语,主人居然在这时说了出来。


    “主……”南飞年话还没有说出口,酒已经被南钰冰送入了他口中,勉强喝下了一点。又加上刚刚


    说好的不再劝了的呢……


    南钰冰看着被自己灌了一口酒且满脸通红的飞年,笑了起来,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好喝!”他凑到飞年旁边,飞年便别过头去,他故意调笑,“宝宝你脸怎么这么红?宝宝看我一眼嘛。”


    南飞年知道主人又在欺负他了。倒不是害怕被欺负,只是锦兰姑娘还没回来,若是被听见撞见,终究是有些不方便。


    “主人……”南飞年只好献出主人教他的招数。


    南钰冰拿酒杯的手被飞年轻轻握住,他看着自己最喜欢的人露出一副可怜的哀求模样,心里顿时柔软得不行,“那我小声一点,这样好吗,飞年宝宝?”


    飞年依旧没有看他,只是耳朵已经红的滴血一般。


    南钰冰见状,双手捧着将人脸转过来,可怜巴巴道:“你不喜欢我叫你宝宝吗?”


    南飞年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诚实道:“喜欢的。”


    酒劲有些上来,南钰冰看着飞年清澈又满是爱意的眼睛,实在忍不住,一手托着飞年的脸,一手搂住他的肩膀,弯下腰轻轻吻了起来。


    南飞年一瞬睁大了眼睛,这下他更慌张了,但内心又不想逃脱,只好用一只手支撑着桌子借力,另一只手回抱住主人的腰。这个吻细密绵长,南钰冰身上的药草气息和酒香气混在一起侵入了飞年的鼻腔,他也有些情动,自暴自弃地想着,“若是被看见,那就看见吧……”


    一吻结束,南钰冰反而清醒了不少,他直起身,看着眼神朦胧的飞年,轻轻笑了起来。


    “主人?”


    “没什么,我特别开心。”南钰冰道。


    南飞年点点头,“主人开心,我也开心。”


    “今天是十五,晚上该赏月的。”南钰冰看向屋顶,“带我去上面坐一会好不好?”


    “嗯。”


    南钰冰把手臂搭在飞年的肩上,腰被抱住,南飞年腾空一跃,他便被带着稳稳落在了屋顶。


    两人对月而坐。秋夜的凉风翻动衣衫,南钰冰才喝了那么多酒,此时并不觉得冷,反而酒气上涌,搅得他心里热乎乎的。


    面对高悬于天空的玉盘,他突然有所感慨。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月亮大概还是同一轮,但他已然不知自己是今人还是古人。他想了想,有些冲动地决定说出自己的来处。


    “在我的家乡,十月十五还有一个别的名字,叫做中秋节。”南钰冰道。


    “中秋?”南飞年有些疑惑,主人的家乡,难道不就在玄生阁吗?


    “是啊,是个很好听的名字。”南钰冰顿了顿,缓缓说道,“至今还没有遇见和我一样的人。”


    “主人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没有人能和您相比。”南飞年真诚道。


    南钰冰笑着摇了摇头,“我并非此意……如果我说,我其实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你会相信吗?”


    南飞年罕见地愣住了。


    “你肯定会有些惊讶,如果不明白的话,就当我刚刚什么都没说。”南钰冰摸了摸飞年的头。


    另一个世界……南飞年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可以说得通了。他联想到过去几个月的种种片段,想到主人的口中总是说出一些他没有听过的词语,对人也几乎不讲那些苛刻的规矩,对他又是如此的好……在遇见主人之前,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人,认主之后,也再没听说过与主人一般的人。


    “您和别人都不一样。”南飞年道。


    南钰冰满意地点点头,还没继续说下去,却见身边人突然慌张起来,脸色一瞬白了下来,他十分疑惑,双手握着飞年的肩膀,试图使人平静下来,担忧问道:“你怎么了?”


    “那,您……您会离开吗?”南飞年低下头,将脸埋在主人的颈窝,微微颤抖。


    南钰冰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抱住飞年,抚摸着他的背安慰道:“不会的,既然承诺了要和你永远在一起,就不会离开。”


    南飞年听见答案,慢慢冷静下来,回抱住南钰冰,连呼吸中都是眷恋。他知道自己早已无法与主人分离,假如真的有那一天,那种痛苦是他无法承受的,他会立刻殉主。


    看怀中人平静下来,南钰冰笑着抹了抹飞年的眼角,“这么大人,怎么还哭上了。”


    “没有。”南飞年眨了眨眼睛,将流泪的冲动压了回去。


    “我是死掉了才到这个世界来的,所以除非再次死掉,否则绝不会……”话未说完,飞年的手已经捂住了南钰冰的嘴。


    “我会保护好主人的。”南飞年道。


    南钰冰移开飞年的手,继续说道,“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一天我真的出了意外回到了原来的世界,那我也会一直想你,一直念你,这样等到你寿终正寝,变成穿着白衣服的阿飘的时候肯定也会来到我的身边,总之肯定跑不了。”


    南飞年轻笑,“我会去找主人的。”


    “对嘛,所以完全不用担心,你只要记住……我爱你,就足够了。”南钰冰也早已被面前这个坚韧无比又脆弱无比的人紧紧绑住,这三个字他已经说过无数次,但爱是永不断绝的,所以说再多次也不嫌多。


    “我也……爱您。”南飞年坚定道。


    这回轮到南钰冰愣住了,随即是惊喜。他一直飞年是个特别容易害羞的人,就算是在公共场合没人的情况下的偶尔亲密接触都会让他脸红,更别提要他说出如此直白的话语,听见这四个字后,南钰冰别提有多高兴,他脸上的笑容似乎都要溢出来了。


    南钰冰索性决定多说一些,笑着给飞年继续讲着现代世界的种种,从地上跑的到天上飞的,南飞年听得云里雾里,只一味地点头,囫囵接下这些比志怪小说还要奇异魔幻的事物。


    南钰冰尽量说些自认为飞年能够想象和接受的事物。前二十多年的生活早已深刻在他的记忆里,但他早已不会选择怀恋,如今说起来,反而觉得自己在讲科幻小说一般。


    当锦兰回来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南大哥和飞年哥两个人在屋顶上有说有笑的场景。


    “还真是……”锦兰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往上面看。


    张大娘有儿子,罗大哥有家人,南大哥和飞年也在一起,而她只能在异国一个人逛灯市,默默思念从前在王府和大家过团圆节的生活。她摇摇头,叹了口气,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对着月亮悄悄地在心里说着自己的愿望。


    “锦兰回来了。”南飞年听见声音说道。


    南钰冰回头瞧见锦兰,招了招手,“上来一起坐会儿吗?”


    “不了不了!我,我困了,现在就回去睡觉了。”锦兰果断拒绝,回屋时还顺走了另一坛酒。


    “她也是一个人来的,我们俩这样亲密,是不是有些冷落她了。”南钰冰懊悔道,“她也有自己的秘密吧。”


    “不怪您,她应该也没想和我们一起。”南飞年宽慰道,“风大了,主人,我们也进屋吧。”


    南钰冰点点头,被飞年抱着带下了屋顶。


    匆匆收拾了桌面上的酒杯,两人回到了屋中。此时酒劲已过,南钰冰又拉着飞年胡闹了半夜,最后满意地看着在飞年身上留下的“杰作”,才将缚于飞年手腕和双眼上的布条解下,轻轻地吻去爱人眼角溢出的生理性泪水。


    另一边锦兰听见南钰冰二人回了屋子,便带着酒出来,脚下一跃,也坐上屋顶,对着月亮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如果不是出任务时失误留下了把柄,她也不会被派到这里来避祸。被捡走后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接受着严苛训练的那段日子是她最痛苦的时光,自从到了王府,一切都变得好了起来,殿下从不苛待下属,她再无忍饥挨饿的生活,还结交了亲密的朋友,与从前全然是另一番天地。


    此刻她真心怀念着在王府的日日夜夜。想念着一同出生入死过的好友,想念着统领大人严肃面容之下的温暖,想念着王府轻松和善的日常氛围,也想念着殿下……那个温润知礼,却又带着一丝狡黠的年轻皇子。


    其实殿下应该并不曾注意到她这样一个普通的下属。只是每当她值夜时,总能隔着重重帷幔模糊看见殿下挑灯夜读的场景,想到殿下从一个不受待见的失势嫔妃的儿子,到如今在诸多皇子之中占据夺位的胜算,她便由衷钦佩殿下,每每轮到她值夜,看着殿下泰然自若的读书神态,她便也跟着心安。


    只是如今身已在异国,归期未卜,只能对月遥祝王府中的所有人都能平安喜乐。锦兰将她的第一杯酒敬月,然后洒向大地,月光既然能够照彻每个角落,就一定也能带去她的祝福。


    她直喝到有些晕,才回去休息。


    屋顶上的人来来去去,最后只留下明月依旧高悬于檐角。她澄澈明亮,似乎能看透所有人的心事。


    (中秋章完)


    常说年节易过,平常日子难,团圆节过后,家家户户恢复了正常的生活秩序。只是医馆中的三人反而是来上课的孩子敲门叫醒的,南钰冰向来不能早起,而飞年罕见地放松了绷住的弦,又加上昨夜疲惫,也没有按时醒过来,至于锦兰,更是因为昨夜喝的多了些,沉沉睡了一上午。


    “今天哥哥和姐姐都起的好晚呀!”芸娘说。


    南飞年笑了笑,安排孩子们先稍作等待,“昨天过节,大家都睡得很晚。”


    南钰冰换好衣服推门出来,看见学生都已经来了,然而他这个老师却迟到了,有些不好意思,“起晚了,可能还要你们再等一会。”


    “先生,我爹说他今天要和先生求个假,收拾一下家里,让我和您说一声。”小柱对南钰冰说道。


    “好,不着急的。”南钰冰道。他去厨房端出来一大盘昨天没吃完的月饼和糯米团,给每个孩子分了一点,然后和飞年坐在前面一起吃,权当是早饭了。他本想去叫锦兰,但又觉得不太方便,就给锦兰预留了一些,等她起来自己去吃。


    “先生,这个是什么啊?”春生拿起一块月饼问道。


    “这个叫做月饼,你看圆圆的,是不是很像月亮的形状。”南钰冰答。


    “像,但是要是想要像月亮,还可以有半月形状和月牙形状的!”春生道。


    “春生哥哥说得对,我更喜欢月牙,弯弯的像香蕉一样,我最喜欢吃香蕉了!”小羽说道。


    南钰冰被小孩子的天真逗笑了,“你们俩说得也对,不过圆圆的月亮正对应团圆圆满之意,若是缺了岂不是就不是这个意思了。”


    “但是只要大家都在一起,每天都是圆满的呀。”芸娘说道。


    南钰冰突然通透,他这个大人竟然不如小孩子,月亮圆缺变幻是无常且客观的,所以只要人是团圆的,那么弦月之日与圆月之日并无差别。只是月亮不长圆,人往往也是聚少离多罢了。


    他看向飞年,看他似乎也有所思,示意飞年也说一说。


    “是,只要一直在一起,无论弦月还是圆月都很好。”阳光打在飞年的脸上,他说出口的话和阳光一样温暖。


    “飞年哥哥和芸娘说得很好,多亏你们提醒,改日我研究一下,做些月牙形状的‘月饼’再请你们来吃好不好呀?”


    “好!”孩子们边吃边点头。


    “锦兰姐姐!”小柱看见锦兰出屋,开心喊道。


    锦兰揉了揉眼睛,伸展了下臂膀,让阳光布满全身,神清气爽地和孩子们问好,“大家都在了啊,昨天都过得开不开心呀?”


    南钰冰将盘子推向锦兰,“来一起吃吧。”


    锦兰含笑看了一眼对坐着的南钰冰和南飞年,拿了几块糕饼,坐在了芸娘身边,轻柔地抚摸着小姑娘的发顶,“我啊,还是喜欢坐在芸娘旁边。”


    “芸娘昨天都玩些什么啦?”锦兰问道。


    “昨天阿娘做了好吃的糯米团,爹爹还给我买了新衣服!”芸娘开心指着身上的衣服说道。


    “真漂亮呀,我看着都喜欢了呢。”锦兰夸赞道。


    芸娘害羞地笑了。


    “你们呢,昨天都做什么啦?”锦兰又问其他三个孩子。


    “昨天爹爹带我去看了花灯,买了好看的糖人!”春生道。


    “奶奶和爹爹给我做了糯米团子!”小柱道。


    “我也是!昨天爹爹回家,给我带了好多好吃的!”小羽说。


    边吃糕饼边听着孩子们讲昨天的生活,三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先生,今天学什么呀?”小柱突然问道。


    锦兰没忍住笑出了声,“先生听入迷了,连课都忘了教了。”


    南钰冰一拍脑袋,这才想起还要上课,他轻咳两声掩饰尴尬,摆出了纸笔,“咳,不许笑。好了,我们现在上课,今天继续学《千字文》。”提笔瞬间,余光似乎瞥见飞年在笑,心里暗暗想着晚上定要教他补偿回来。


    “先生,我们都学了这么久的《千字文》了,怎么还是这个?”小羽问道。


    “学基础就要慢慢来嘛,而且,《千字文》还有很长呢……”南钰冰故意将最后半句话拉得很长,不出意料看见飞年身形一顿,满意地扬起了嘴角。


    “哦,那先生能不能偶尔教我们些别的,反正都是从简单的字认起。”春生提议道。


    南钰冰点点头,“好啊,那你们今天回去都想想,或者问问大人,明天告诉我想听什么好不好?”他面露狡黠,继续说道,“不过今天还是要学《千字文》,昨天放了一天假,不知道你们还记得多少了,让飞年哥哥给我们背一遍学过的内容怎么样呀?”


    “好!”孩子们一起看向南飞年。


    “那大家拿起笔,飞年哥哥背的时候听见会写的字就写下来,比一比谁写得最多。”南钰冰抿嘴看着飞年,仿佛下一秒就要笑出来了。


    “……”南飞年无奈地想着刚才就应该绷住的,主人真是“记仇”的人。孩子们都仰头望向他,他只好从“天地玄黄”开始背了起来。


    锦兰见状,似乎嗅到了什么味道,抬眼看了看天,去前厅收拾药材去了。


    南飞年一口气背到“似兰斯心,如松之盛”,然后神情颇为自信地致意南钰冰,“主人,背完了。”


    南钰冰早已睁大了眼睛,惊讶于飞年的记忆能力。《千字文》虽然在现代人人都能张口背上几句,但要想全文背诵,还是难度颇大,他也是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才背下来,到了后面还可能有缺漏,而飞年只是每日听他复述几次,便能一字不落地全部记住,不可谓不是记忆超群。而孩子们刚开始还能跟得上,到了后面也都停笔听飞年哥哥背诵了。


    南钰冰不禁为飞年拍手叫好,孩子们也向飞年投出钦佩的目光。


    “大家都向飞年哥哥学习好不好?”南钰冰道。


    孩子们齐声叫好。


    南飞年偏过眼神,不好意思对上五双满是赞赏和钦佩的眼睛。


    今日本就晚了许多上课,剩下的时间不足以再教新的内容,南钰冰便带着孩子们温习了下学过的字,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锦兰在前厅坐了一上午也无一人来,百无聊赖地折着花草,“过节总是这样,第二天上午大家估计都还歇着呢。”


    “其实没人反而更好,生病的人变少了,我们也落得清闲。”南钰冰道。


    “也就这一上午,等到下午人就又会多起来了。”锦兰道。


    果不其然,午饭过后,张大娘来了。


    张大娘神情焦急,生气又心疼,“钰冰啊,我儿子回来才半日就闹毛病,我早上一摸他额头,哎呦滚烫的。不省心的家伙,估计是路上着凉了,您给开副药吧。”


    “要不要紧,我去给他把脉看看吧。”南钰冰道。


    “不用不用,应该就是受了风寒,不打紧的。”张大娘摆摆手道。


    南钰冰考虑了一下,“好,那我给令郎开一副清热解毒的药。”他提笔写下药方交给锦兰。


    “谢谢了,我这就回去给他煎药。”张大娘接过锦兰包好的药,匆匆回去了。


    “秋日午热而早晚凉,大家也多注意别着凉了。”南钰冰嘱咐道。


    “我们俩身体好着呢,是吧飞年。”锦兰拍了拍胸脯笑道。


    都尉府。


    常茂亭刚听过医师的报告,心急如焚,兵士们的呕吐发热症状还没完全恢复,就发现有士兵身上起了红疹,他心里暗骂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连气候都这么恶劣,不耐烦地吩咐道,“不是说水土不服吗,现在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下站的医师战战兢兢,“禀将军,我们几个最初都以为是水土不服之症,这红疹查不出来源,我们也无能为力。”


    “嗯?”常茂亭怒目一视。


    医师忙找补道,“下官一定继续寻找病源,将军,不如请当地的大夫来瞧瞧,他们更有经验……”


    “……好吧。”常茂亭听见相同的谏言,看向楚泽铭,“楚将军,这事交给你去办吧。”


    “是。我现在就去。”楚泽铭拱手,和医师一起退出了议事堂。


    “刘大夫,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楚泽铭问道。常茂亭脾气甚差,军里的下属们都惧怕他的责打,回话时皆战战兢兢,不敢全盘托出,尤其是这种于战甚为重要之事。


    刘大夫摇摇头,无奈道:“小将军啊,当下情况有些棘手啊,起红疹的兵士越来越多了,我们这实在找不出原因来,多次向大将军提议请这儿的大夫来瞧瞧,他都不同意,不然没准儿早就治好了……”


    “我也多次谏言于他,也知道你们不易,如今他同意再好不过了。为今之计,你我先去城外看看兵士情况,再去县衙,教县令替我们寻城里的大夫。”楚泽铭诚恳道。


    “小将军待人温和有礼,之前要不是您劝着,我们几个大夫全被大将军责打了。”刘大夫道。


    “分内之事,无需挂怀。常将军他也是忧心所致,你们也多担待。”楚泽铭道。


    常茂亭是个急性子,又凭一身武力好亲自出战,到了这里这么久也没有交战过一次,军营里又状况百出,自然是心有不快。而他一路上照顾兵士,安慰下属,摆出谦逊有礼、体贴下属的姿态,自然是与众人亲近不少,那些对他这个动用关系进来的将军的非议也渐渐消失了。


    到了扎营的地方,楚泽铭才明白刘大夫口中的“有些棘手”是什么样子。


    第33章 疫病 时势倾危市悬壶(一)


    军营在西门外傍林依水之处, 楚泽铭路上得知,由于近日军士们发热症状好转但起疹人数增多,医师们已先将邻近帐篷内显露症状的军士聚到一起,防止交叉感染。楚泽铭越听越惊心, 在永县这种潮湿之地, 如果起了传染之症, 既难以好转, 又容易传播。


    他随刘大夫到了其中一个住着生病士卒的大营,见诸军士都极疲惫地躺卧于被上,一些人不时还会微微抽搐。


    刘大夫示意其中一个小兵撩起袖子,那红疹自肩膀而下,直延伸到手腕。


    “这些人都是如此。发热退去后就开始起这种东西, 我和几个大夫害怕接触传给其他兵士, 故而教他们分帐而睡。”刘大夫叹气道。


    楚泽铭只看一眼便觉触目惊心,忙令小兵放下袖口,皱眉问刘大夫:“这样的帐子还有多少?”


    “至少还有十几个。”刘大夫说。


    一帐十人,也就是已经有百余人已经出现了这种症状,更不要说每日还有新兵士加入进来,楚泽铭有些头疼,与刘大夫出帐,“您几位对此病症可有推测否?”


    “似风疹之状, 也似湿邪侵袭,也似……”刘大夫缓缓道。


    楚泽铭摆摆手,示意刘大夫不必再说不确定的答案, 叫他带上详细的记录册一同去寻县令。


    北军将领前去,县令自是不敢稍有怠慢,立刻着师爷去请行会最有名望的魏老先生, 只是天色已晚,老先生不宜挪动,便约定次日前往营中给兵士诊病,今夜先商讨一二。


    与老先生有交的几位大夫闻讯也到了县衙,刘大夫将册簿给几位传看,从日前呕吐发热出现之时讲起。


    “几位有何看法?”楚泽铭问道。


    魏老先生捋捋胡须,犹豫道:“依刘大夫描述,病人有呕吐、发热、起疹和抽搐之症,似是风疹。”


    “这就奇了。我本是按风疹医治,但症状不减反增,最先出疹的一批还不时抽搐。”刘大夫不解道。


    几个大夫互相看了看,面露难色,皆不作声,魏老先生思索片刻也微微摇头,“既是如此,还兼有抽搐的话……我等行医多年,也不曾遇见这样的病人。”


    见楚泽铭神色不明,刘大夫接道:“几位都是本地有名望的大夫,比我这个北方来的更熟悉这里,诊病尚不能听我一面之词,还需几位明日亲往诊断。”


    “是,是啊。”几个大夫点点头。


    “县令大人,今夜劳烦你安排几位大夫暂宿县衙,明日一早随我们前去军营。”楚泽铭吩咐完,没等其他人说话,便起身出了大门。


    县令起身,话还没说,楚泽铭身影已不见了。他咧咧嘴,给魏老先生赔笑道,“楚将军之令,本官也不敢不从,只是县衙空屋不多,老先生自住一间,你们几位将就一晚吧。”


    几个大夫都看向魏老先生,老先生叹了口气,他虽然在行医救人方面有名望,但也不能与官府作对,更何况是都城来的军队。


    “大人安排吧,老头子在这睡了。”魏老先生一手继续捋着胡须,对师爷摆出“请”的姿势。


    剩下几人看魏老先生同意,便也妥协了。


    医馆这边已打烊许久,三人吃过晚饭坐在院中闲聊时,张大娘又敲响了院门。


    “大娘,怎么这么晚过来了?”南钰冰问。


    “钰冰,阿水他吃过晚饭后就呕吐不止,吃什么都吐,我喂的粥和温水也都没用,你还是上我家看看吧。”张大娘焦急道。


    “好,咱们现在就去。”南钰冰带着药箱,与飞年同去了张大娘家。


    青年正坐在榻上试着喝些温水,面容略显憔悴,见母亲带着大夫前来,理了理头发道:“见笑了。”


    “无妨,我现在给你看看。”南钰冰上前给阿水诊脉。


    他细细诊了片刻,又把了阿水的另一只手,脉象虽与风寒之症相似,但并非受凉所致,反而像是……中毒之状,这一结论使南钰冰甚是自我怀疑,他又看了青年的舌苔和眼睑,确有中毒之状,只不过中毒很浅,但这使他更为疑惑……阿水一个普通人,怎么能接触到毒药呢?


    南钰冰微微皱了眉头,问道:“这两日都吃过什么东西?”


    阿水回忆了一下,“前天早上买了包子和饼作回来的干粮,一路上都是吃的饼,昨天晚上回来是糯米团和炒鸡蛋和青菜,嗯今早吃的面,中午娘炖了家里的鸡,晚上还是炖鸡。”


    “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张大娘问道。


    南钰冰有些犹疑,但还是说道:“的确是从吃食中来的问题,但令郎刚刚所说的,并没有可疑的地方。这样,我先为令郎施针,或可缓解一二。”


    是否是中毒,中得是什么毒,还需要他再仔细分析,不能草率用药,只好先行针抑制毒素蔓延。


    南飞年闻言,替主人拿出银针,用酒、热水和蜡烛火焰分别处理了一遍。


    “你仔细想想,这两日还吃过喝过什么东西,不要遗落。”南钰冰又问。


    “哦,路上口渴,喝了茶摊的茶水和几口河水,还吃了一碗馄饨。”阿水道。他昨日回家路上就隐约觉得头晕,到家片刻开始发热,吃了药也不见好转,今日反倒还添了呕吐,他觉得自己运气真差,日后还是和从前一样,城中做做工,不再出去了。


    南钰冰点点头,为阿水行针。


    阿水解开上衣,躺在榻上,半信半疑地看着南钰冰施针。他一回来,娘就和他夸此人医术高明,还教小孩识字,以为是个白胡子老头,没想到是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


    “大娘宽心,令郎并不严重。若再有新的情况出现,一定要及时告诉我。”南钰冰行过针,嘱咐道。


    见南钰冰二人离开,阿水躺在床上,犹疑地问:“娘,这大夫这么年轻,能行吗?要不还是找以前的那个吧。”


    “你就放心吧,还不相信娘的眼光吗?”张大娘道。


    “眼光?若是眼光好,岂能看上那个只知酗酒早忘了家在何处的爹?”阿水暗自腹诽。


    “你看,这针扎上你立刻就不吐了,还不是说明人家厉害。”张大娘又道。


    “还真是哎。”这一提醒,阿水才反应过来,他现在全然没有想吐的感觉了。


    张大娘递过一碗水,“快,再喝点温水,早些休息。”


    “嗯。”阿水道。


    另一边,南飞年在张大娘家就已经看出主人在给阿水诊脉时神色有些变化,这会儿离开张大娘家院子,才问道:“主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南钰冰皱眉摇头,“我也不太确定。”


    “主人医术高明,不会有错的。”南飞年道。


    突如其来的“吹捧”逗笑了南钰冰,他戳了戳飞年的脸颊,“也没有那么厉害啦。阿水的脉象,并非寻常病症,倒像是中毒……”


    “中毒?”南飞年声音带了一丝惊讶。


    “对,而且还不是寻常的毒药,所以……我也不确定。看样子他也不是什么江湖中人,怎么会被下毒呢?”南钰冰疑惑道,“难不成是无端受了牵连。”


    “我去替主人查探一下吧。”南飞年提议道。


    南钰冰摇摇头,“假如真有什么恩怨,我们也不好去沾惹,先回去试试能不能找出解毒的方法再说。”


    “嗯。”南飞年点头。


    次日。


    魏老先生和几位大夫早早被叫起前去了军营,县衙不曾准备马车,他们只好步行前去。路途说远不远,也有近半个时辰,几人到时都已气喘吁吁,尤其是魏老先生。


    “你说这,让您走这么久的路,真是太不体恤了。”其中一位姓季的大夫替魏老先生不平道。


    魏大夫拍拍男人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多说话。


    季大夫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小将军好。”几个人看楚泽铭前来,纷纷问好。


    “诸位好,随我来吧。”楚泽铭微微点头,带几个大夫到了伤兵营帐。


    几人到时,却看见刘大夫在帐前来回踱步,焦急等待着。


    “刘大夫,这是怎么了?”楚泽铭问道。


    此时刘大夫额头上已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哎!小将军,昨夜有两个帐各有一个病死了的,我们几个也是束手无策啊!”


    楚泽铭大惊,未曾料到会出现死人的情况,速令魏大夫等人进帐察看。


    几个大夫诊了一圈,又去看了病死士兵的尸体,商讨了半天,也没出个统一的结果。


    “到底怎么样了?”常茂亭听到有病死之事,也赶来大营,见几个大夫坐一边讨论,不耐烦地催促道,声音急躁又严厉。


    魏大夫悠悠起身,行礼道:“将军容禀,我等还在商议,依老朽看,像是疫病。”


    “疫病?那怎么办?”常茂亭道。


    “可令将士都以巾遮住口鼻,切勿接触伤者吃食衣服,我等会尽快诊断。”魏大夫道。


    “限你们三日,我要听见准确的结果,不然兵士病死没人打仗,就换你们顶上去。”常茂亭道。


    几个大夫颤颤巍巍答应下来。


    “泽铭,先按他说的办。然后把得病的士兵营帐都移得远远的,带不走的东西一律烧光,只许医师接触病人,其他人都安安分分守在自己营中。”常茂亭安排道。


    “是。”楚泽铭应下。


    第34章 情势 (二)


    命令一下, 营中军士皆以巾覆面,守在营帐不敢随意走动。常茂亭下令后即匆匆回城,留楚泽铭一人在此安排诸事。


    提起疫病,有那个不害怕, 楚泽铭心里暗骂了几句, 然后紧覆布巾到各营去巡视。疫病危险, 常茂亭又跑了, 这正是体现他关爱下属的好时机。楚泽铭除了用膳时回都尉府,其余时间都在营地安抚军心。


    几个大夫决定先以治时疫之方缓解士兵病情,再寻根治之法。魏老先生年岁已大,不宜多在此简陋的军营长久操劳,楚泽铭便令马车送魏先生先回城, 又单开一帐令剩下几个年轻大夫暂住于此, 以便治疗。


    常茂亭黑着脸回到了都尉府,都尉和县令已在府内久等,见大将军回来,迎上去行礼,“大将军,营中之事尽可交给几位大夫,他们都是行医十数年的大夫了。”


    常茂亭轻蔑地哼了一声,心里暗骂晦气, 冷冷道:“你消息倒是灵通。不过若传出去,就用你的脑袋来抵罪吧。”


    “是,是, 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去处理。”县令冒了一身冷汗,不敢再多说, 和都尉一齐退出了府。


    三生堂今日突然多了许多发热症状的百姓,令南钰冰不解的是,这些人中绝大多数的脉象都与阿水相似,他只好先让病患服些能退热的草药煮的水,并让病人的家人继续观察。整整一天,医馆内人来人往,四个人都忙得焦头烂额。


    晚饭后,锦兰疲惫不已回房休息,南钰冰独自在前厅思考。如果说阿水一个人中毒,还尚能解释,但一群人都像中毒一般,实在是无从判断原因。


    “主人,喝口茶吧。”南飞年倒了茶,送到南钰冰面前。自上午有病人来时,主人的眉头就皱起来了,到现在也未舒缓半分,他看着有些心疼。南飞年走到他主人身后,为其揉按太阳穴,“主人,别太劳累了。”


    “我实在想不通。”南钰冰沉沉地说,“如果他们中得是同一种毒,那么这些人必然用过同种食物,或者有什么共同的特点,可是……”


    “主人,或许可以查查用水。”南飞年提议道。


    南钰冰如拨云雾,锤掌道:“对啊,城中百姓的用水是相同的,家家虽然有井,但都是同一条河的补给。不对,我们也用了水,却没有症状。”


    “我疏忽了。”南飞年道。


    经飞年一番按摩,南钰冰头痛已减,他抬手握住太阳穴侧飞年的手,“不过,除了水之外,确实没有其他能想到的了。不如先去张大娘家看看。”


    南飞年被南钰冰拉着手挪到了身前,才发现自己好像早已习惯了这样日常的触碰,“主人,若是取水让我去就可,片刻便回,不会惊动他们。”


    “好,那你快去快回。”


    飞年腾身一跃,不见踪影,南钰冰嘴角扬起了一丝略显骄傲的笑意。


    天色已黑,街上行人渐少,南飞年行于檐瓦之间,只带起几粒游尘,几番腾跃之后,已稳稳落在张大娘家的水井旁。南飞年掏出怀中的碗舀了一碗水,然后跳上房檐,沿来时之路回去。


    南钰冰看见飞年端着碗落在院中时不禁瞪大了眼睛。


    “主人,取回来了。”南飞年道。


    只见碗中水近乎于满的状态,碗壁无水珠,南钰冰突然觉得自己对飞年的武功认知甚少……


    “哇塞,你也太厉害了,一路飞着回来碗里居然还是满的。”南钰冰绕着碗仔细观看。


    “谢谢主人。”南飞年低下眼睛,但声音透着喜悦。


    南钰冰取出工具,用原主留下的方法验了一下井水。


    “没毒。既然不是水的问题,那会是什么呢?”这样的结果让南钰冰陷入了沉思。


    “主人,现在怎么办?”南飞年问。


    “或许我们忽略了什么,看明天什么样吧,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出答案。”南钰冰沉闷地看了看天,心中隐隐觉得事情还会发展得更加恶劣。


    密林之中群鸦飞过,在树梢留下凄厉的叫声。


    ——


    果不其然,第二日医馆来的人更多了。南钰冰担心小柱和小柱奶奶出什么问题,便先让罗大丰回家照看,若有不舒服,立刻来找他。


    一些邻里得知南钰冰为阿水针灸过后病情有所好转,便一股脑地都来三生堂找南钰冰针灸。


    针灸只能暂缓症状,但并不能解毒,南钰冰更想寻找解法,但只能先将精力耗费在行针上,一日见看见如此多的人都露出痛苦的状态,他心中甚是难受。


    “南大夫,为什么不给我们开药啊?”靠在椅子上十分虚弱的中年男子问。


    “病因尚未找到,大家别急,我会尽快找出祛除病根的法子的。”南钰冰答。


    病因未明是真,何种毒未明也是真,若是草率用药,只会适得其反,只是今日虽为病人针灸,但很明显可以看出,针灸对病症较轻的人作用大些,南钰冰更加焦急,一旦毒侵入脏腑,如不能寻到解毒之药,针灸再多也无用。


    “唉,这病来得太急,他这刚从外地赶回来过节,想着在家休息两日就再去做工,没想到直接病倒了。”男子的妻子叹气道。


    “姐姐别担心,大哥很快就会好的,在家养病虽然受罪一些,但至少你们二人团聚,就比什么都强了。”锦兰安慰道。


    她刚送走了一位,就接着招呼下一位,这两日也忙碌得很,从前本是见惯刀剑溅血的人,如今看到手无寸铁的百姓遭受病痛折磨,竟然心中也有些酸涩。


    “唉妹妹,你不知道,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但这两天你也看见了,街坊都传是疫病,我俩在家也是担惊受怕的,觉都睡不好。”女人说到“疫病”二字时,声音都有些发颤。


    医馆中其他人听见“疫病”二字,齐刷刷看向女子,有几个已面露惊恐。


    “大家也是害怕。不过,确实不是疫病,各位尽管放心,倘若真是疫病,各位的家人也都照顾你们两三日了,现在岂能好端端坐在这里。”南钰冰安抚道。


    “是啊,南大夫说得对。”屋中人纷纷点头。


    一妇人带着他的生病的儿子进了医馆,看见前厅中的椅子上已经坐满了人,“哎呦我的天爷,这儿也这么多人啊……”


    “娘,就这吧,听说其他几个大夫那里也是这样。”旁边的青年男子道。


    锦兰忙上前搀扶,笑脸相迎,“姐姐别急,你们先进来喝杯茶,我去给你们搬凳子来。”


    “哎,好。”两人互相看了看,进了医馆。


    “西市三四个大夫都不在,其他大夫那里人也很多,我俩昨天才去的城东,实在是排不到,今天就只好到这儿来了。”妇人感叹道。


    “不在?怎么会不在呢?”锦兰问道。


    妇人用手遮在嘴边,低声道:“我听人说是被抓去军营中了,那里也有不少人生病,好像比城里还严重呢!”


    “军营里面也生病了?”锦兰继续问道。


    妇人的儿子拽了下她的衣服,妇人欲言又止,“听人说,也听人说的。”


    锦兰见打探不到,就笑着说:“那姐姐稍坐,今天人太多,我们先生也是忙得不可开交,要是有什么事情就叫我。”


    临近午时,南钰冰总算能歇下片刻,自开了医馆,还从没有过这么多的人,一种上班的感觉油然而生,且情势的不乐观也令他发愁。


    南飞年已做好了午饭,到了前厅看见主人疲惫又沉闷的样子,霎时感到心口又闷又痛,话似乎也哽在了喉中,不禁掏出巾帕,上前轻轻拭去南钰冰额头上的汗珠。


    “我没事,我们去吃饭吧。”南钰冰握住飞年的手,在上面安抚般的摩挲。刚刚转头的一瞬间对上飞年满是心疼的眼神,他感到疲惫消去了大半,爱人的心疼实在是最好的良药。


    ——


    另一边,城西营中,今日病死的士兵翻了倍,楚泽铭有些焦心,好在下令及时,没让消息传去未生病的兵士那边,但依然有新送来病帐的兵士。眼看着情势愈发不乐观,楚泽铭增添了斥候的人手,几乎是一刻也没有空隙地打探敌营情况。


    更令人心急的是几个大夫日日探讨,到现在给不了一个答案,楚泽铭只好又派人驾车将魏老大夫接过来。不出他意料,魏老大夫一来,这几位才像有了主心骨,连做事都快了起来。


    魏老大夫行医数十年,并非仅在永县有名望,更重要的是他有个外甥做知府,有了这层关系,与官打交道就有了底气。几个大夫也是害怕触怒了军官,只能等魏老先生来了,将他们的判断结果转达给老先生。


    “你们几位有什么想法啊?”魏大夫问。


    季大夫见剩下几人都不言语,心中看不起这些贪生怕死之辈,一个人拉着魏大夫到了角落,担忧道:“唉,只怕难说出口啊。”


    “小季,你放心说,我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样,只有你能告诉我了。”魏大夫道。


    “不似疫病,像是……像是中毒啊。”季大夫道。


    “什么?”魏大夫听见这个答案也大吃一惊,“快,去外面和我仔细说说。”


    第35章 病因 (三)结尾有糖


    季大夫将生病士兵的情况与几人的诊断详细地交代给了魏大夫, “老先生,这如何是好?”


    “此事非同小可,待我仔细想想再上报,我这里几日也宿在这里, 和你们一起找解毒的方法。”魏大夫捋了捋胡须, 沉声道。


    “好, 我这就去告诉他们。”季大夫颔首离开。


    魏大夫踟蹰半天, 也没决定下来到底要不要把这事报上去,日前说疫病之时就已引起军中不小的恐慌,如今若改说为中毒,定会人人自危,况且尚未有解毒之法, 鲁莽上报, 只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困难。并非他无医德,无奈情势所迫,大夫也是要先保自己的命才能救人,所以他只说治病之法已有眉目,让两个将军暂且宽心。


    “诸位安心寻找解毒之法,两位将军若是责问下来,自有我为大伙顶着。”魏大夫先去回了楚小将军,又回到帐中安抚几个大夫。这些人与他也有多年的交情了, 虽然各自有些小心思小算计,但总的来说还算真诚,多年来对待他亦如对待家中长辈一般。


    “您这么说, 倒令我等惭愧了。可惜我们对上将军们,就是‘秀才遇见兵’,没有您在, 实在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一件事都不敢多问啊。”其中一位陈大夫道。


    “此处还是慎言为好,我们先做正事要紧。”魏大夫道。


    几人点头,开始各自忙碌起来。


    过了十月十五,天气一日比一日凉了下来,军营扎在林子旁边,到了傍晚太阳刚落之时,秋风吹过更觉寒冷,连晚霞颜色仿佛都被吹淡了,若是登上高岗望过来,个个营帐一如巨大的蘑菇生长在林中,这群蘑菇的侧边,河水摇动着波光流过,一路流向城中。


    而高岗上正掠过一个人影,他才围绕着军营探听了一圈,怀中还揣着些行过林中时随手在树上摘下来的果子。随着鸟群从林中飞起,那人影也极快地跃进了城中,不曾惊动一人一兽。


    派出挑水的军士们刚刚回到营地,有了水,厨子才起锅做饭。


    几位大夫这边也准备休息片刻,魏先生敏锐地觉察出季大夫的不适。


    “季灵,你怎么了?”魏先生问。


    “有些头晕,应当是累的,想来不妨事。”季大夫揉了揉太阳穴答。


    “要是不舒服,晚上就先歇着吧。”魏大夫道。


    “我没事,可能吃点东西就好了。”季大夫答。他抬手反复试了试额头,在确认自己没有发热的时候没有察觉地松了口气,给自己倒了一杯还温热的水,平复一下心情。


    “就算年轻,也不能逞强,这里住着怎么也不如在家。”魏大夫语重心长道。


    “多谢前辈。”季大夫答。


    送水和饭菜的军士到了,季灵顺手装一壶新水,挂在帐前的火堆之上煮沸。


    他们做大夫的自然更加注重要将水烧过再喝,达官贵人家中近年来也都如此,但城中百姓和营中军士向来都是直接饮用生水。昨日季灵也提议过让兵士们将水煮沸后再饮,但被几个粗鲁的百户羞辱为“胆小体弱”后,只好作罢。


    “两位小哥,各营中送的都是同样的饭菜吗?”季灵问送菜的兵士。


    “自然,不过您几位的饭中多添了些白米,楚将军特意吩咐的。”小兵答。


    “多谢小哥,不如留下一起吃一口。”季灵邀请道。


    “不了不了,要是长官知道,我们哥俩可免不了挨一顿打啊。”小兵忙摆手拒绝,“饭送到了,我们该走了。”


    季灵微微颔首,盛出桶中的饭和菜,带回了帐中,“诸位,要不要验验。”


    “季大夫,你是说这饭菜里……?”其中一位问道。


    “猜测而已。”季灵答。


    “这怎么能胡乱猜测,你也太大胆了!”另一位大夫道。验军中送来的饭菜,岂不是摆明了说将军害他们。


    魏大夫走过来,另取出一只小碗来,从饭和菜中各拣出一点,“验验也好,图个安心,这事不是还没人知道呢吗。”


    结果自然是无毒。


    “可以吃了吧季大夫,我快饿死了。”陈大夫道。


    季灵斜了他一眼,冷脸没有回答,吃起刚才盛的饭菜。


    “你……”陈大夫话哽在喉咙里,甩袖出帐盛饭了,他早看不惯这个季灵,仗着比他们年轻和魏老头的喜爱,整天摆出一副谁都瞧不起的样子,原来只以为他心高气傲,现在发现居然还喜欢惹是生非。


    季灵饭中无言,想着等到夜里再自己悄悄试一下兵士送来的水有没有问题。


    ——


    医馆这边,南钰冰正在验飞年从城外带回来的水。中午时飞年和他提出想外出查探一下,他本想同去,可惜一是这里脱不开身,二是若要轻功速行,自己就成了累赘,飞年近两个时辰才归,不仅查出了紧要消息,还给他带回了一兜新鲜的果子。


    当飞年眼睛亮亮的捧着还挂着叶子露水的红彤彤的果子站在他面前时,那一刻他甚至觉得就算立刻死掉这辈子都值了,若不是碍于医馆人太多,他一定要亲飞年一大口。


    当然,这次的河水是壶带回来的,毕竟路程太远,就算是绝世高手也对抗不了自然法则。


    “这河水有毒。”源头找到,南钰冰心中松了一口气,只要找到了毒源,解毒就不会毫无头绪,他惊疑道:“河水居然在城外被人下了毒。”


    “下毒?”锦兰本在前厅收拾,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眼。


    “是,具体是什么毒,我还不清楚。”南钰冰道。,没想到直接找到了源头,“多亏了飞年,不然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想到呢。”


    “河……难道每家的井水都是有毒的?”锦兰惊诧道。


    “不,下毒的量很小,等流到各家的井中时,已几乎没有了,城里的水还可以正常喝的。”南钰冰答。


    “那城中这么多病人又是怎么回事?”锦兰问道。


    “白天问过每个人,发现生病的几乎都是团圆节从外地赶回城中和家里人团聚的。”南钰冰故意没有继续往下说。


    锦兰脑子转得飞快,很快脸上的表情就由疑惑转为了然,“所以他们路上都会喝河水解渴!”


    南钰冰点点头,“正是这样。”


    “那这毒是为了……”锦兰道。


    “是为了打仗。”南飞年答,他查探到了军士驻地,发现了被隔离的生病士兵以及几个大夫的帐子,很巧合地听见了老大夫和年轻大夫的对话,“城西的驻军有不少人都中了很深的毒,军队已经请了四个城里的大夫到军营了。”


    “那位姐姐说得原来是真的……这也太阴了吧,投毒这种缺德的招数也能用的出来。”锦兰鄙夷道,不过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就是邻国人,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看南钰冰和南飞年的脸色,见二人没有异常,才自然下来。


    南钰冰微微感慨,“打起仗来,谁管小兵的死活。事到如今,先找出解毒方法才是最重要的。”


    锦兰点头,“虽然我们暂时接触不了军营,但要先治好无辜受罪的乡亲们。”


    “好,事不宜迟,前厅和我屋中放着医书,你俩和我一起翻书找找看也没有什么记载吧。”南钰冰道。


    南飞年和锦兰两个人将书都摆到了院子中间,又点了好几支蜡烛,三人就这样借着烛光和月光开始翻找。


    书不算多,但对于习惯于竖版阅读的南钰冰来说,看不了多大一会儿就要休息片刻,也因着久不读书,他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运转不快了。秋夜凉风吹过,带起树叶摩挲作响,医馆中只剩下三人翻书的声音和天籁。


    南钰冰后背突然感到温暖。


    “主人,披上吧。”


    不知飞年何时回屋取了披风出来,南钰冰温柔地笑了笑,“你也多穿些。”


    “我不冷,主人不必担心。”南飞年道。


    “咳。”锦兰故意咳了一声,两手摸了摸臂膀,“确实有点凉,我拿书去后堂看。”


    南钰冰也笑了,抬头看了看月亮,“时间不早了,没看完的明天再找吧。”


    “也好,晚上实在不方便看书。”锦兰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将三人已经翻过的书放回了前厅,然后回屋休息了。


    南钰冰和飞年把剩下没翻的书和蜡烛带回了屋里。


    嘴上说着明天再找,实际心里根本放不下,南钰冰回到屋中决定继续翻书,“飞年,你先收拾吧,我再看一会就睡觉。”


    当然这种话向来是没用的。


    “我陪主人一起。”南飞年也坐下开始翻找。


    烛光再亮,也比不上日光,只看了一会儿,便双眼酸胀,南钰冰心里焦急,只好逼着自己继续翻看。白日听见飞年说到军中已有中毒而死的士兵,他就担忧起来,假如普通百姓因此而死,实在是既无辜又可悲,他不愿意见到这样的结果。


    可惜时已近子时,两人依旧没有找到与这种毒相关的记载。


    南钰冰余光瞥见飞年和他一样看得艰难,一时有些心疼,但要是让飞年丢下他自己先去休息,也是万万不可能的,想来想去,开口说道:“飞年,我肩膀痛得很,能不能给我揉揉。”


    “好。”飞年果然放下手中医书,为南钰冰揉按了起来,“主人一日针灸了太多人,晚上也没休息。”


    “有你陪着,一点也不累的。”南钰冰仰头冲飞年眨眨眼睛。


    飞年却没有回应他,只是轻抿嘴,低垂着眉眼看向侧边。


    烛火摇曳,在南飞年的眉骨下投出一片阴影,映照出他半边脸颊。虽然飞年没有看他,但手上揉按动作不停,南钰冰的心也渐渐不再焦躁。他抬起胳膊,用手指轻轻卷起飞年散落在肩上的青丝,“我也没欺负你,怎么委屈了。”


    “没有。”


    南钰冰竟然从飞年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哽咽。


    哪里还有心思看书。


    他起身反握住飞年的手,将人压在了书案之上。武功那样高强的人,就这么轻易地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控制在书案之上。


    南钰冰低头轻吻飞年的眼角,身下人的睫毛微微颤动,划过他的嘴唇,带起了一丝痒痒的感觉,“心疼我了,对吧?”


    “嗯。”南飞年低声应了,依旧垂着眼,瞟过主人的唇。针灸之事他一窍不通,只能在一边看着主人来来回回地忙碌,帮不上一点忙,好在下午出门有所收获,才让他心里的自责稍稍减轻。


    “我明白,但这是我作为医者的责任。”南钰冰轻轻捏住飞年的下颌,让人和自己对视,“我知道你心疼我,我也……有些着急了,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南飞年摇摇头,他并不是为了这句“对不起”,只是刚刚看见主人疲惫的样子心口又酸痛起来,反而是主人总能及时察觉到他的情绪,变着法哄他。南飞年想伸手指抵住主人的唇,但两只手都被禁锢在书案上,又不想挣开,于是挺身吻了上去。


    第36章 毒雾 (四)


    南钰冰又惊又喜, 索性空出一只手托住飞年后脑将人压在案上,认真地吻了起来。对他来说,飞年主动的时候实在太少,于是每当飞年展现出一点点的主动, 都够他开心上好几天。


    一吻结束, 两人双双瘫倒在椅子上面, 南钰冰轻轻替飞年整理了散乱在脸侧的发丝, “等这场病结束了,就又闲下来了。”


    “嗯,我陪着主人。”南飞年道。


    “明日带我去城外看看如何,想看看那里的状况。”南钰冰问。


    “好。”南飞年反握住主人的手,请求道:“今日已晚, 我陪主人休息吧。”


    “不看了, 现在就睡觉!”南钰冰笑着起身,突然将人打横抱起。


    南飞年只将头紧紧地贴在主人的胸口。


    ——


    城西军营。


    大帐中,几个大夫都已睡下,军中简陋,他们只好在地上铺被子将就,勉强度夜。魏大夫年纪大些,纵然军士给搭了矮榻,但依旧睡不踏实。


    季灵估摸着身侧几人都睡熟后, 悄悄爬起,拿着用具来到帐外。帐外空无一人,只有穿叶风鸣, 带着营帐侧的树叶哗哗作响,将整个军营笼罩。


    他舀出白日兵士送来的水验毒,今夜弦月晦暗不明, 使得季灵的动作颇为缓慢,但还是借着月光验证了自己内心的猜测——果然是水的问题。


    他忍住惊呼,想着他们几个都喝过这里的水,急忙又试了被烧开过的水,见一切正常才放心下来。看来这毒只需要将水煮沸便可去除大半。


    “小季。”


    “!”季灵吓了一跳,手中碗里的水洒了一地,回头看原是魏大夫披衣出帐。


    “是老先生啊。”季灵摸了摸胸口。


    “我睡不着,刚才看见你不在,就出来看看。”魏大夫道,“怎么样,可有试出什么?”


    季灵告知了他的发现,又重新验了一遍给魏大夫看。


    魏大夫来回踱步,片刻后做了决定,“明日我便将实情告知小将军,只有他下令,这些兵才能听话。”


    季灵点了点头,“多谢老先生了。”


    “怎么还是叫‘老先生’,你年轻有为,我一向视你为亲弟子。”魏大夫拍拍季灵的胳膊,“此次你可立了大功啊!”


    季灵谦虚道:“师父过奖了,全仗您多年教导。”


    魏大夫捋须一笑,“小季乃可造之才。”


    到了第二天楚泽铭再次到营中时,魏大夫便将季灵的发现报给了他。


    “魏老先生所言可当真?”楚泽铭惊讶道。


    “这岂敢有假,是我亲自试过的,还望小将军即刻下令,让营中士兵均将河水煮沸后再饮。”魏大夫拱手,微微躬身道。


    “此事还要容我细细思考,不过老先生放心,本将会立即派人让营中士兵都别喝生水了。”楚泽铭扶住魏大夫的手,止住了其弯腰的动作,“还望老先生和几位大夫尽快找出解毒之法。”


    “是,我等不敢懈怠。”魏大夫道。


    楚泽铭思索片刻,招了招手,即有小兵跑来单膝跪地。


    “将军有什么吩咐?”


    “派人去各营,让兵士都将河里挑来的水煮沸了再喝,就说能防止疫病传染。”楚泽铭道。


    “将军,大家从来都直接喝,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小兵道。


    楚泽铭冷哼一声,“想活着还是想不麻烦?”


    “自然是想活。”小兵讪讪道。


    “那就赶快去,若有违抗之人,军法处置。”楚泽铭冷冷道。


    “是,属下这就去。”小兵一凛,立刻应道,楚小将军一路甚是温和,有时还会与几个百户玩笑,说出如此严厉的话,反倒令人吃惊。


    果不其然,军令一出,众兵士皆抱怨起来。


    “大爷活几十年了,从没听说过水能传染疫病的,真是好笑!”一个百户道。


    “可不是我的主意啊,是小将军下的令。”小兵冤枉道,“不过啊,我可跟你们说,那边今天又死了好几个,咱们还是防着点好。”


    “你说是就是吗?我去找小将军问问!”百户又说。


    “谁要找我?”一道冰冷的男声传来。


    “小将军好。”众军士皆行礼。


    “李百户,你好歹也是统领,怎么不带个好头,反而砸常将军的场子?”楚泽铭眯起眼睛看他。


    这话说得很大了,完全不在一个小小百户的承受范围之内,李百户立刻求饶道:“属下说错话了,小将军息怒,要是有谁不听命令,我第一个替将军罚他。”


    “百户请起吧。都是为了将士安危着想,大战在即,不能出差错。”楚泽铭扶起李百户,面向士兵,严肃道:“本将知道你们嫌麻烦,但若是还想好好活着,就依令行事。”


    众人见小将军面上毫无往日温和,又用了“本将”自称,互相看了看,都道:“是。”


    楚泽铭刚解决这边的事情,便马不停蹄赶回都尉府去见常茂亭,他刚以大将军的名义下了军令,


    听过禀报后的常茂亭拍案而起,怒声道:“早听说对方来的是个勇猛忠厚的将领,整日缩在城中也就算了,不期却用如此下流手段,当真是卑鄙之极!”


    “将军息怒,属下已命兵士勿再喝生水,事情紧急,才来向将军回报,望将军恕罪。”楚泽铭请罪道。


    “无妨,楚将军行事一向缜密,让本将放心。”常茂亭道。这话倒是真心,当初太子的人将楚泽铭送来时,他以为又是个贪图享受、顽劣不堪,借他出兵混个军功的,但楚泽铭一路稳重能吃苦,倒还真有个副将的样子。


    “谢将军。”楚泽铭拱手道。


    “对了,你看这个。”常茂亭将一纸文书递给楚泽铭。


    “将军,这是哪里来的?”楚泽铭道。文书并无落款名姓,只说明日敌国将要发兵攻城。


    “不知何人放在都尉府门前的。”常茂亭搓了搓手指,“不可不防,让将士们都做好迎敌准备吧。”


    “是。”楚泽铭道。战场如何,他还没有亲身经历过。从前都是守在楼中,自有死士去拼杀,但在军中他作为副将,是必然要上战场的,本来在刚到此地时是做好了心理建设的,但一月悠悠过去,那点紧绷的感觉早已消磨殆尽,突然又要打起来,楚泽铭也微微紧张起来。


    ——


    今日医馆病人稍稍减少了些,原因是城中传此次是疫病,都吓得不敢出门,也只有相信他的乡亲们才来医馆看病。南钰冰得闲的时候便翻书寻找与毒有关的内容,但还是一无所获。


    而无论是有没有被针灸过的病人,症状都是既没加重,也没减轻。


    “看来只能去城外寻找些蛛丝马迹了。”南钰冰合上书,暗自想着。


    午后他便和飞年一同出了医馆。


    时势不太平,连城门口的盘查都变得严格,要出城的百姓远远地排起了长队,这其中有不少人因着要打仗和“疫病”的事情选择远走避祸。


    小民生活几如蝼蚁,太平之治尚有因天灾和赋税饿死的,更何况是不太平的时候。南钰冰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和飞年一同排队。


    他们要去看的这条河是斜穿进城中的,出了南门向西行了数里才到河岸附近,午后日头正盛,河面如镜子一般,似乎要将日光全部反射,映的人睁不开眼。若是在此处登高向北看去,就能看见大军驻扎的营地。


    “主人小心。”南飞年突然停住,提醒道:“河面上似乎有东西。”


    南钰冰顺着飞年指向看去——


    河面反光得厉害,但若仔细看去,就会发现紧贴河面的地方飘着一层颜色灰暗的雾气,正随着风来回飘动。


    “此时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想必是那毒受热挥发。”南钰冰道,他掏出两张帕子掩住口鼻,“飞年,你也捂上。”


    “主人放心,我会闭气。”南飞年道


    南钰冰点点头,“还是你比较厉害。”


    两人缓慢前进,越靠近河面那毒气颜色越淡,但地上的植物却越来越有萎谢之态,他们不敢过于靠近河水,一路沿着岸边朝上游走。


    “这草都要枯萎了,恐怕河里的鱼虾也难逃此劫。”南钰冰感慨道。


    闭气无法说话,南飞年只好点点头。远看一人正欲往水壶中灌入河水,他连忙上前制止,抓住那人胳膊,冲男子摇头。


    “这位小哥,这是什么意思?”男子疑惑道。


    “大哥,这水不干净。”南钰冰也快走几步赶过来。


    南飞年点点头。


    男子更加疑惑地看着二人,一个用帕子紧捂口鼻,另一个一言不发,只摇头点头。他甩手想要挣脱男子,却被抓得更紧,那人再次摇头。


    “放开我吧小哥,我不喝了,我再忍忍。”男子妥协道。


    南飞年这才松开手。


    男子后退两步,惊疑地看了两人一眼,迅速离开了,边走边道:“真是奇怪。”


    南钰冰看向飞年,两人相视一笑。


    两人不知不觉间已又走了数里路,虽然还是没有找到毒雾产生的地方,但南钰冰发现了几株虽然生长在岸边靠近毒雾,但毫无颓萎之意的植物,是一种细茎白色瓣的花。南钰冰甚是惊喜,既然此花不怕毒雾,那便有可能也有解毒之效。


    第37章 来客 (五)


    这是一种只长于西南的花, 多生于水边,细茎有刺,一株只开一朵六瓣白花,不过铜钱孔眼大小, 貌甚不起眼, 南钰冰不曾在书中见过此花, 故而也叫不出名字来。因毒雾之故, 他和飞年不敢在河面近处久留,共摘了数株后便离开了。


    沿河一路向北,就到了北军大营,此刻营中士兵已不复往日般清闲,皆在做迎敌的准备。


    常茂亭巡视营中, 见众军士都还以巾布覆面, 眉头微皱,“兵士都还捂住口鼻,等真上了战场,恐有碍行动啊。楚将军,可有什么办法能让众将士都安心摘下面巾呢?”


    楚泽铭思索片刻,“这倒不难,只需备一些无关紧要的药草煮过的水,令刘、魏两位大夫向众军士说明此水便能医治疫病, 不必再戴面巾。”


    “好方法。如此,将士们可以安心作战了”常茂亭伸出食指点了点楚泽铭,“小将军甚是聪慧啊!”


    “将军过奖了, 雕虫小技,也只能瞒过一时。”楚泽铭垂首拱手道,“属下这就去办。”


    兵士们听见有了对付疫病的方法, 还能免于戴面巾,自然都是喜笑颜开。几大锅药草煮水,每人一碗,很快便被喝光,几个发药的士兵甚至还私自多喝了一碗,众人摘去面巾,贪婪地呼吸着林间空气。


    “甚好。”常茂亭道。


    “将军,如今虽已找到毒源,却未得解毒之法,河水不能直接喝,但将其煮沸再待其冷却,耗费时间甚久,不如派兵再寻其他干净水源。”楚泽铭提议道。


    “嗯,楚将军考虑周到,本将即刻下令。”常茂亭点点头,露出欣赏的目光,“再去派人到县衙,让他们张贴告示,今日酉时后城门关闭,不许百姓进出了。”


    “是。”楚泽铭领命而去。


    ——


    南钰冰和飞年才走回城门处,看到百姓们正围着墙看。


    “酉时后城门关闭……”南钰冰念道。


    “好好的怎么要关城门?”一个大娘说。


    “要打仗了呗,哎呦这才安稳多久啊。”一个大爷回道。


    南钰冰和南飞年对视一眼,想起了前些日子医馆门口跌倒的那人所言,南钰冰隔着衣袖捏了捏飞年的手,飞年会意,待他们回到医馆已是申时,前厅无人,只有锦兰正在喝茶。


    “你们二位终于回来了,刚才还来了不少人都找你,你们一回来又没人了。”锦兰顺手倒了两杯茶给二人,“怎么样,可有什么收获?”


    “多谢。”南钰冰接过茶,喝了一大口,然后接过一株飞年从怀中拿出的花,示意给锦兰看,“有,但还不能完全有把握。”


    “这是什么药草吗?”锦兰问。


    南钰冰摇摇头,“甚是惭愧,我也不清楚此花之名,但或许可以一试。”


    锦兰调笑道:“那看来这花一定不简单,竟能让南大哥都辨识不出。”


    “希望它真的不简单吧。”南钰冰笑道,又看向飞年,“时间紧迫,我们现在就去试试。这里要是有病人来,还要锦兰姑娘继续照看了,针灸已不管用,还是研制解毒之药要紧。”


    “南大哥尽管放心。”锦兰道。


    南飞年将花重新包起来,跟随南钰冰去了后堂,二人忙碌着就到了医馆打烊之时。


    锦兰百无聊赖地守在前厅,有人来便说南大夫去寻药草,不在医馆之中,眼看着日头将落,数着时间正要关门——


    “姑娘且慢。”一道男声传来。


    来人一身蓝袍,修长身材,手中摇着折扇,身后还跟着个小厮,锦兰停下关掩门动作,“医馆打烊了,您寻别处去吧。”


    “请问南钰冰可住在这里?”


    锦兰微微打量了下,如此直呼南大哥名字,定然不是本地人,看二人神色,似乎是赶路许久,而那蓝衣男子,眉眼间气质竟与南大哥有几丝相似,“南大夫今天去找药草尚未回来,您明日再来吧。”


    男子笑笑,“无妨,可否让我进去等南大夫回来。”


    锦兰反应了一下,“您是来找人的?”


    “正是。”男子点头。


    “那您二位请进来吧。”锦兰放两人进来后,关上了大门,又倒了两杯茶递到男子面前,“我去叫他。”


    男子疑惑,“姑娘不必,我在这等他回来便可。”


    锦兰笑了一下,摆手道:“南大夫就在医馆呢,您稍等啊。”


    南钰冰正和飞年处理药草,听锦兰描述,似乎猜到了是谁,立时放下手中所做,来到前厅一看,果然是大哥来了,他激动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南钰泽轻拍弟弟肩膀,“许久不见,你最近过得如何?”


    “劳大哥挂心,一切都好。”南钰冰道。


    “怪不得我一见到这位公子就觉得像南大哥呢,原来你们是兄弟。”锦兰道。


    南钰泽看着面前这位活泼灵动的少女,眼神中夹杂了一丝期许,问道:“钰冰,这位姑娘是?”


    “说来话长,等有空的时候我再和大哥解释,总之,锦兰姑娘现下是我的远房表妹。”南钰冰道,他隐约觉得刚刚大哥的语气不太对劲。


    南钰泽心里略带失望,笑了一声,“哈哈,既然这样,那我岂不也多了个远房妹妹!”


    “大哥好!”锦兰立刻行礼问好,只不过行的却是抱拳礼。


    “担不起,担不起。”南钰泽推脱道。随即唤来小厮,取出为弟弟带的糕点,“初次见面,不曾准备礼物,只带了晋平糕来,这可是钰冰最爱吃的东西了。”


    “谢谢大哥!”锦兰笑着接过一包。


    许久未尝过晋平糕的滋味,南钰冰甚是想念,喜悦浮于言表,不忘对锦兰说:“飞年还在后堂,快给他带去些。”


    锦兰抿嘴一笑,“好好好,我这就去!”


    “飞年是?”南钰泽又问。


    “当然是清溪送来的影卫。”南钰冰笑着说,用一种略带深意的眼神看向南钰泽。


    南钰泽想到弟弟的那封信和“私奔”的事情,笑容僵了一瞬,“噢,是这样。”随后恢复如常,“可有说话之处?”


    “大哥和我到屋里说吧。”南钰冰点点头,带南钰泽进了他和飞年的屋中。


    “此次前来,是想带你暂时离开此地,回玄生阁。”南钰泽道。


    南钰冰疑惑,“医馆才开不久,我目前还不能离开,等过些时日自会回去看望父亲。”


    “想必你也有所察觉……这里不安全,两军明日就要开战,父亲和大哥不能安心让你住在这里。”南钰泽合上扇子,起身道:“你既然开医馆,自然知道河水之事,此毒一旦投下要足足三月才能消散,城中井水虽然能喝,但日积月累,还是有中毒的危险。”


    玄生阁虽都是医家,但终归身在江湖之中,消息自然灵通,南钰泽接到消息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大哥,我不能走。”南钰冰也站起身作揖,“今日与飞年同去查探,已找到一种药草或可解毒,城中中毒百姓众多,我不能半途而废。”


    “城中百姓中毒不深,修养半年之后自会痊愈,大战在即,胜负不定,大哥不能让你一人在此……而且,你久未回家,父亲他也很想念你。”南钰泽动之以情。


    说实话,南钰冰对这个父亲并无感情,自他来到这个世界,是南钰泽照顾他接济他,而与原主父亲连面都没有见过,何谈感情,但总不能断绝原主的父子之情。


    他再次行礼,“是钰冰不孝,此事过后定回去看望父亲,只是解毒之事,实在不愿就这样放弃,就算百姓真能痊愈,我也不忍见其受病痛毒物折磨,至于打仗,有飞年保护,不会有危险。”南钰冰单膝跪地,“钰冰所言,还望大哥成全。”


    南钰泽犹豫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扶起弟弟,“既然这样,大哥与你一起研制解毒之药,不过,等到事态平息,不可再推脱回家之事。”


    “谢谢大哥!”南钰冰再行一礼,“到时我一定回去。委屈大哥在这里陪我了。”


    “你呀……”南钰泽摇摇头,实在是对这个弟弟没有办法,虽然在此住下是临时决定的,但他确实要带南钰冰回家一趟,父亲常常念起弟弟,担忧弟弟在外生活有困难,除了把人带回去,他也想不出别的方法替父亲解忧了。


    南飞年在后堂默默吃着晋平糕,一想起与闲池阁有关联的人他心里就惴惴不安,也没有心情去听主人和大公子在说些什么,好在糕点味道香甜,能平复些他没来由的紧张之感。


    锦兰本是开心地将糕点拿给飞年,不料这人在听见“南大哥的大哥来了”时神色瞬间变化,也不敢多问,放下糕点后就回去打扫前厅了。


    房门打开,南钰冰出来,看见飞年若有所思地坐在那里,上前握住他的手道:“大哥来了,这段时间他会住在这里和我们一起研制解药。”


    手上传来的温度令人安心,南飞年对上主人温柔的目光后心里有了底气,起身向南钰泽躬身行礼,“属下见过大公子。”


    “不必多礼。”南钰泽道。


    “属下去做饭。”南飞年不敢对上大公子看他的眼神,匆匆去了厨房。


    第38章 药草 (六)


    “大哥, 你对这毒可有什么了解吗?”南钰冰问。


    “有所耳闻但不知其名,听说是鸿启国西南地区的一种虫毒,中毒之人先是发热呕吐,而后身上起疹, 若是中毒轻微, 半年左右即可自愈, 若是中毒严重, 半数可能死亡。”南钰泽道。他见后堂中正摆着各种用具,上前拈起一根草茎,“你适才说已找到一种药草可以解毒,是这个吗?”


    “嗯。”南钰冰点点头,将碗中磨碎的花叶呈给大哥看, “这便是我和飞年找到的药草。”南钰冰向大哥细细描述了这种花的形貌, 并讲述了午后与飞年在河边所见。


    “大约正是此物,我曾于外邦书中见过此种药草的图绘,不过我们这边的人并不用其入药,我尚不知这花功效如何。”南钰泽道。


    “那还要请大哥助我一同研制解药。”南钰冰道。


    “我走这么远过来,饭还没吃上,怎么就要给南大夫做工了。”南钰泽调笑道。


    “大哥说的是,我先帮你把屋子收拾出来吧。”南钰冰打开了后院中间位置的屋子,“这主位一直空着, 就等着大哥前来呢!”


    “许久不见,愈发油嘴滑舌了。阿福,快来和钰冰一起打扫。”南钰泽招呼小厮前来。


    “刚才在前厅和锦兰姐姐聊了一会, 公子勿怪。”唤作阿福的小厮将包袱放在桌子上,又向南钰冰问好。


    加上南钰泽和阿福,医馆一下子又热闹了起来, 南钰冰看着院子,突然觉得好像没有刚住进来的时候那么大了。中秋过后,白昼在一点点变短,往常这个时间还有日光斜穿庭院,如今同样的时间,山谷已吞下大半个太阳了。


    因着多了两个人,又是主人的大哥到来,南飞年今日没叫任何人帮忙,独自在厨房多忙了两刻钟,较往日多烧了两个菜,再加上五只碗,小小的桌子已然被摆满了。


    南钰冰大约猜到飞年心中所想,怕他吃饭时不自在,就先将筷子拿来,又把人拽到身边的位置坐下。


    “怎么样大哥,这菜味道还不错吧?”南钰冰说着给飞年夹了一块肉。


    “味道很好。”南钰泽道。之前当他得知弟弟与一个影卫“私奔”时甚为惊讶和不解,还一度和父亲想过是不是弟弟一个人在外太久,缺少陪伴才会如此,但一是因为许久未见,二是如今见他还算快乐,也找到了想做的事情,南钰泽对弟弟的选择也逐渐接受下来。


    “确实好吃!二公子,我家公子这一路都没吃过一顿安稳的饭菜,这回可算能多吃一点了。”阿福道。当然不仅是公子,他这一路上也舟车劳顿,总算吃到一口好吃的饭菜了。


    锦兰早就注意到南飞年的不自在,尽管往日吃饭时他也言语甚少,但并不像今天一般只一味的低头扒饭,似乎做了什么错事一般。她开始疑惑于南钰冰对他和飞年的关系是如何处理的,又想到飞年一向隐忍,也没听过他们有过结契,对南钰冰的态度有了一丝怀疑。


    晚饭结束,南钰冰和大哥一起研制解药,有了南钰泽帮助,思路和进度都加快了许多,只等打来的河水沉淀出毒物,便可进行最后一步的验证了。


    兄弟二人忙碌之时,锦兰将飞年叫到了前厅。


    “飞年哥,刚刚吃饭的时候我看你好像有些……你们之前发生过什么不愉快吗?”锦兰点燃几只蜡烛,试探性地问道。


    南飞年摇摇头,轻轻叹气,“不曾。”


    “那你怕什么啊?”锦兰问。


    “也没有。与大公子是第二次见面,有些紧张。”南飞年答。


    “我好好奇你和南大哥的故事,能不能给我讲讲?”锦兰递过一个橘子问道。


    南飞年有些犹豫,并非他对锦兰有所戒备,而是这种事情……他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哎,算啦,那你们俩个有没有结契?”锦兰问。


    “结契是什么?”南飞年问。


    “就像男女成亲要上报官府一样,男子和男子决定在一起也可以去官府县衙签文书。”锦兰解释道,“南大哥没有提过吗?”


    南飞年摇头。


    锦兰皱眉起身,略带气愤道:“他既然喜欢你,为什么不和你结契?”


    “也许主人并不知道。”南飞年答。他想起那天晚上主人说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因此很多事情都知道得没那么清楚,结契之事他尚且不知,主人应该也是没有听说过的。


    “哼。”锦兰是万万不信的,却又不能在南飞年面前指责他的主人,又同情又无奈地说:“但愿如此吧。”她看着飞年,内心叹息,尽管相较于那些刻板印象中的影卫,南飞年已经“活”了很多,但他的情感已经完全归属其主,倘若有一日不再承宠,他该会如何悲伤呢。


    南飞年自然不知锦兰心中的弯绕,他拿起一支蜡烛,吹灭其他,走了出去,“时间不早了,锦兰姑娘也早些休息吧。”


    “好。”从南飞年这里得到些什么实在困难,锦兰想着还是找机会亲自问问南钰冰,毕竟她既不愿相信南大哥是玩弄感情之人,亦不愿见到飞年被冷落和抛弃。


    随着南飞年推开门,月光也倾泻而入,将门前桌椅都蒙上薄纱,而他手捧烛光,为他的鬓边又镀上金黄的边。


    南钰冰看他回来,就招手将人唤到床上。


    “主人,刚才和锦兰姑娘说话,回来晚了些。”南飞年吹灭蜡烛,借着月光靠近床榻。


    “没事,快过来。”南钰冰倚靠在床上,拍了拍床榻,飞年便紧挨着他靠下。他觉得人都有自己的社交和空间,所以这种和谁说了什么话的事情,如果飞年不说,他向来也不会主动去问。


    屋内黑暗,只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南钰冰自然没有看见飞年把心事都挂在脸上的表情。


    “有大哥帮忙,明日就能试验出这花究竟能不能解毒了。”南钰冰声音愉悦。


    “嗯,大公子医术也很高超。”南飞年声音淡淡的。


    南钰冰听出飞年情绪,伸出手臂将人圈在怀中,“大哥不反对我们,你再见他不用紧张。”


    “大公子很和善。”南飞年答。


    “叫什么大公子啊,你如今是我夫君,也该叫他一声哥。”南钰冰轻轻抚摸着飞年的脸颊,另一只手却探入了飞年的衣衫之中,“等有机会我给他做做心理工作,让你也叫他大哥。”


    “嗯……”没有防备被碰触到了敏感之处,南飞年轻哼出声。“主人……现在要吗?”


    南钰冰轻吻怀中人脸颊,“今日还没洗过,明日再要好不好?”


    “主人……”南飞年索性钻进被子,将脸蒙上,翻身转到另一边。


    “不开玩笑啦,快让我抱抱。”南钰冰将人脸上的被子掀开,搂入怀中,自天气凉下来,他们又恢复了抱着睡觉的习惯,梦中还能怀抱爱人,令人温暖又安心。


    南飞年却一直没睡着,“结契”两个字久久萦绕在他的脑海之中,搅得他心里长草了一般。他想,如果他主动提出来,主人应该会答应,但……他的身份是影卫,是奴籍,良贱不通婚,恐到时又要麻烦主人了。


    数十里外,也有一人今夜尚未睡着。


    明日两军对阵,楚泽铭的内心还是静不下来,现在的感觉就像第一次去参加教书先生准备的考试一般,而考试出不了人命,战场却刀枪无眼。临行前父亲亲自叮嘱过,要他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务必带着战功回去,不然若想在北军站稳,就不知要再等到什么时日了。


    他辗转反侧,脑中已然无数次演习了在马上接兵,心脏突突地跳,思来想去,决定披衣到帐外走走。


    繁星缀在弦月之周,大营内也只有寥寥几只火把,楚泽铭立于寂静之中,看着影子长长地拉出去,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星夜练武的时候,那时总觉得如果第二天达不到先生的要求就是天崩一样的大事……


    他忽而释然,现在的自己与当初何其相似,当年不过是被先生责罚一顿,如今若不能完成父亲愿望,大不了也只是随军再蹉跎数月,他向来自恃才高,就算不能在从军之路有所成就,其才也足可从文做个尚书。


    楚泽铭轻轻嘲笑刚才紧张的自己,正欲回帐,却见主帐仍亮着火光,他靠近几步仔细分辨,原来大将军竟也与他一样睡不着觉!他笑着摇了摇头,回帐安心躺下了。


    对着莫名出现在营门口的文书,常茂亭陷入了思考之中,不知何人,才给他送来明日交战的消息,又送来了敌军的人员安排和排兵布阵。


    万分可疑,但又不得不信,只是这样一来,他要兼顾的地方就更多了,常茂亭揉了揉脑袋,根本想不通究竟是何人如此做。而且,更重要的是此人竟能无声无息般接近都尉府,接近他的大营,简直将他的大军视作无物!


    常茂亭气愤地拍了下木案,最终还是决定先休息再说。


    次日清晨,众人尚未醒来之时,士兵的声音便在城中响彻:


    “官府有令,百姓勿动!”


    第39章 中毒 (七)


    城中几队军士来回巡视, 不许百姓擅离自家。而城外俨然已是大军相对,掀起大片的风沙盘旋在空中。


    果如密信中所报,敌国的军队于天刚破晓时便向永县城门缓缓行来。


    常茂亭早令大军于城门等待,士兵军容严整, 站立有序。只是医师今早来报, 饮过河中生水显露中毒症状的士兵又多了几百人, 他只好将身体不适者安排于后军。


    大将军自立马于阵前, 面容严肃,身着银灰铠甲,手持一柄长刀,正是大将风范。身旁是着银甲的楚泽铭,年轻的将军双目炯炯, 手持长枪, 已做好了对战的准备。


    “将军,对面似乎不是那位张将军,下官听说那张将军年不过三十,披红披风,骑一匹黑马,而这人却未披披风,骑的是黄马。”常茂亭身侧的指挥官道。


    常茂亭手腕微翻,以刀指向敌军将领, “你是何人?程琳何在?”


    “程琳不在此处,吾乃张方,茂亭小儿, 今日我必擒你!”敌军将领回道。


    常茂亭大笑一声,“我刀不斩无名之辈,还是换个人来吧!”


    “驾!”对方闻言, 提刀冲了过来。


    “末将愿往!”楚泽铭背枪迎了上去。


    他为这一刻已经忐忑半日,虽然昨夜睡前调整了心态,但身临战场时那颗心又止不住地加速跳动,握住长枪的手心微微出汗,迎上去前更是险些忘记请命。


    鼓声大作,震得他有些恍惚,幸好秋风划过,吹散了他脑中的迷乱。只见楚泽铭驭马挥枪迎敌,马蹄带起浮尘,小将军挥动手臂,兵刃霎时相接,发出几声碰撞之音,不过几个回合,那张方便被刺于马下。楚泽铭无师自通,用枪挑起头盔,在士兵的高呼声中回到阵前,方才的一切似梦一般。


    是了,从前每次在先生的考试中也常拔头筹,他一直恐惧见到的,从来都是那个不够强大的自己。


    楚泽铭笑了,心脏仍如擂鼓一般,但却不带一丝恐惧。


    “楚将军旗开得胜,回去为你设宴庆功!”常茂亭道。


    “多谢将军!”楚泽铭拱手道。


    敌军主将已死,其余人都作鸟兽散,旗帜兵器丢了一地,楚泽铭欲纵马带人去追,却被常茂亭拦住,“勿追,小心有诈。楚将军,收兵回营。”敌方进兵时辰和主将来人均与密信中所言分毫不差,常茂亭不得不相信其中说的佯败埋伏之语,只得暂时收拾人马回营。


    得胜归来,全营上下气氛高涨,中军已备好了酒肉,就待为小将军接风。


    “小将军第一次上阵就立下头功,实在是令人钦佩啊!”常茂亭举杯庆贺。


    楚泽铭起身回敬,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侥幸得胜,大将军过奖了。”


    “刘医师那里还要催促一下,若我军都身体不适,就算再勇猛,也无法上阵杀敌。”常茂亭将杯置于桌案,很是忧心。


    “是,事关重大,末将即刻去办。”楚泽铭道。


    城外大营内兵士忙碌,但城内却是街巷无人,各家房门紧闭。兵刃面前,再强壮的血肉之躯向来都如鱼肉,永县城中的老人们都经历过打仗,对此倒也不算太过惊惧。


    南钰冰清早本是被巡街的士兵喊醒了的,但不知怎得无论如何清醒不过来,昏昏沉沉睡到巳时才睁眼。他坐起身,只觉头昏脑胀,眼皮沉重,一点力气也没有。


    吱嘎一声,南飞年推门进来。


    “主人,你醒了。”见南钰冰状态不对,南飞年赶快上前扶住,“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力气,还头晕,不知道怎么回事。”南钰冰委屈地看着飞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南飞年在脑中飞速过了一遍这几日主人的吃住状态,除了昨日到河边查探和前日针灸劳累过度外,并无其他有损于身体之事。他心中大惊,一个不好的想法诞生了。


    “我去找大公子来。”南飞年伺候人重新躺下后,来到了大公子的门前。


    “咚,咚。”他轻敲房门。


    门开了,是阿福。“公子,是飞年。”


    “什么事,进来说。”屋内人道。


    南飞年垂首行礼道:“见过大公子。主人适才醒来,身体有些不适,请大公子过去看看。”


    “走。”南钰泽闻言一怔,立刻合上书起身。


    进屋即见南钰冰捂着头躺在榻上,南钰泽侧坐床边,搭上了弟弟的手腕,“你怎么样?”


    “头晕,估计是累着了吧。”南钰冰有气无力地说。


    脉象似风寒之症,但其中有一丝不对劲。


    “你昨天去河边是不是靠得很近?”南钰泽问。实在是拿他这个弟弟没辙,南钰泽摇摇头,“你自己搭一下看看吧。”


    躺着的人一惊,暗道不好,搭上自己的手腕一瞧,生无可恋地翻了个白眼,“完了,我也中毒——”


    还没等他说完话,床前站着的飞年“扑通”跪在地上,声音微颤道:“属下知罪。”


    “快起来,快起来。”南钰冰见他一脸自责,心疼道:“昨日你也去了,来给我看看你怎么样?”


    然而另一道冷冷的视线却仍落在飞年身上,南钰泽斜眼看着跪着的人:“他会闭气,中不了毒。”


    “属下思虑不周,护主不利,请主人和大公子责罚。”南飞年垂首请罪,他万分自责,解药还没做出来,昨日就不该让主人靠河那么近去采药的……


    南钰冰拉了拉大哥的袖子,“是我不好,不慎中了毒,不怪飞年,还要劳烦大哥再救我一次了。”又轻轻挪动身体,伸手触碰飞年的脸颊,“别跪着了,快起来。”


    南钰泽一副“管不了”的表情,恨铁不成钢道:“躺着吧,剩下的部分我去做。”说完话离开了屋子。


    “谢谢大哥!”南钰冰笑着道谢,抬手摸了摸还跪在地上的人的发顶,“头疼,快给我揉揉。”


    “是……”


    地上的人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得南钰冰心都化了。


    南钰冰躺在飞年腿上,闭眼感受飞年的按摩,叹气道:“怪我低估了这毒。”妄想把帕子当口罩用,还是太天真了。他抬手戳了戳飞年的脸颊,“真的不怪你,别难过,要不然你给我扎几针?”


    南飞年面上阴云散去一些,无奈道:“我不会。”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只有屋外的大哥还在尽快赶制解药。南钰泽反复试验了几次,又加了几味其他的药材一同煎煮,随风一吹,医馆中便到处都是中药的苦味了。南钰泽端着药刚进屋,就看见坐在榻上的小影卫嗖地站了起来,而他的弟弟头下一空,砸在了被子上。


    南钰泽板了脸色,轻咳两声,“解药虽然有了,但尚不知此花是否有其他的效用,也不知其有毒与否,还需要一人试一下才敢安心给你服下,你看……”


    “属下愿意一试。”南飞年丝毫没有犹豫。


    南钰冰刚想阻拦,却瞥到自家大哥眼中的一丝狡黠,心下了然,他素知南钰泽是一个处事极周全稳重之人,向来不会做出没有验证或者没有把握之事,此番所谓试药,大概率是玩笑话。


    碗中药汤滚热,南钰泽将其放在桌上,“我已说过,尚不知晓此花有什么其他的药效,你可想好了?”


    “是,属下愿意。”南飞年声音坚定,舀出小半药到另一个小碗中。


    药汤入口瞬间,那种独属于中药的苦味便侵占了南飞年的口腔和鼻腔,他微微皱眉,一鼓作气将药全喝了下去。


    南钰泽则抱臂立于一旁,微微带笑看着紧绷着脸试药的人。


    南钰冰强忍着笑出声音,抬手道:“大哥,我还难受着呢,快把药给我。”


    “主人,尚需等待片刻,我还没有……”南飞年道。


    说话之间,南钰泽已经将药碗递给床上的弟弟。


    “哪里有什么副作用?大哥他不是都在医书上见过此花?”南钰冰笑着用手指轻点,“飞年啊,他诓你的。快去拿几个蜜饯来,要不然我是万万喝不下去的。”


    南飞年怔了怔,反应过来时也笑了笑,“我这就去。”


    “大哥,你何苦逗他?”南钰冰道。


    南钰泽轻咳两声,“只是突然忘记了医书中所写的内容。”


    “……”南钰冰无言以对,没想到一向正经的大哥也有这样的一面,还是说飞年过于可爱,任谁都忍不住开个玩笑。


    南飞年端着几颗蜜饯回来。


    “太好了,快拿过来,我喝完立刻就吃一颗。”南钰冰闭上眼深吸了几大口气,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捏着鼻子将药喝了下去,随后立即拈起两颗蜜饯放入口中,又笑着拿起两颗塞入飞年嘴里,边咀嚼边说:“这药太苦了,你刚才怎么喝下去的?”


    “我喝的少。”南飞年答。


    “大哥,你能不能把方子写下来,我好配药给乡亲们。”南钰冰问。


    南钰泽侧身坐在椅子上,无奈道:“好,不过我只负责救你,剩下的你自己来,而且你们俩摘回来的这些药草怕是不够救全城百姓。”


    “无妨,多谢大哥。”南钰冰道。


    “多谢大公子。”南飞年也行礼道谢。


    “……”南钰泽点点头,匆匆离开了屋子。他还是有些不适应面对弟弟还有弟弟的……,算了,他叫不出口。


    “公子,你怎么了?”


    南钰泽一抬眼,阿福和锦兰姑娘正一脸奇怪地笑意看着他。


    第40章 解药 (八)


    南钰泽无奈摇头, 暗自叹气,“锦兰姑娘,见笑了。”他走近阿福,用折扇敲了下小厮的头, “别傻站着了, 来理药材。”


    “疼哎, 公子轻点。”阿福捂住了头, “您多待几天许就习惯了,您看锦兰姑娘都云淡风轻了呢。”


    “少胡说。”南钰泽假意责备,“再敢胡说下一次就不带你出来了。”


    “是是是——”阿福拉长声音道。


    锦兰在一旁低笑,虽然南钰泽是个谨慎之人,但他身边的阿福活泼得很, 不过与她相识一夜, 便在她的旁敲侧击和“威逼利诱”下将那点儿听说的有关南大哥和飞年的故事都吐了出来。


    没想到他们两个居然真的是私奔出来的……锦兰咋舌,只听过谁家小姐和书生私奔,还从未听过大夫和影卫私奔的,看来她还真小瞧了南大哥的魄力。


    今日不方便出门,能说说话的阿福又被叫去干活,锦兰撑着头靠在院中躺椅上,想着该找些什么来打发时间。


    屋内这边南钰冰服下解药后飞年又运送内力助他活络经脉,不出半个时辰不适症状全消, 南钰冰兴奋下床,捧住飞年的脸就亲了一大口,“我好了, 一点也不难受了。”


    飞年笑着点头,眼神中洋溢着喜悦,“全仗主人辨药得当。”


    南钰冰一只手捏了捏飞年的脸, “我大哥可要分走一半功劳呢,要不是他把后面的步骤做完,我也喝不到解药,你怎么只夸我?”


    被捏的地方热热的,南飞年找补道:“我一会儿就去和大公子道谢。”


    “不等一会儿了,我们现在就去。”南钰冰拉着飞年出了门。


    “南大哥,你这是好些了?”锦兰正摆弄一堆花叶草茎,她想到从前在王府中,女孩子们闲下来时偶尔就会编花环,统领和掌事姑姑都教过她,可惜她实在不通此道,只学了个皮毛。


    南钰冰颔首,“药到病除。”


    “太好了,这下我们三生堂又多了一位神医,新神医正在后堂呢。”锦兰笑道,她手中已编出了半圆,但可惜疏密不均,模样有些粗糙。


    进入后堂,南钰泽正和阿福将分好的药用纸和绳子捆起来,看见弟弟起色红润许多,欣慰道:“感觉如何,没想到此花见效如此之快。”


    “已无不适之感,多谢大哥相助。”南钰冰作揖道。


    “多谢大公子。”南飞年也跟着说。


    “……”南钰泽看着两人一齐向他行礼,那种不自在的奇怪感觉就又出现了,侧过身说:“不妨事,我岂能置你于不顾?”手上则继续包着剩下的药,“只不过此花太少,也只能分出这几份了,若是还要更多,恐怕就只能再去冒险采药了。”


    “既然解药已有,就算再去也不是冒险。”南钰冰道。


    “非也,你好歹也读了那么多书,怎么此时却都忘到脑后,若是运气不好再中一次毒,那可就不容易解了。”南钰泽扎好药包的绳子,严肃道。


    南钰冰尴尬一笑,“我当然知道,我不去还不行吗?”


    “若是还需要药草的话,属下前去即可。”南飞年主动请命。


    南钰冰立刻否决,“城外还打仗呢,你一个人跑去采药,我不放心,不行,不能放你一个人去。”他看向大哥,但南钰泽只是摇扇不语。


    “是啊,太危险了,不能让飞年哥一个人去。”阿福附和道。


    南钰冰踱步作思考状,“医馆就这么几个人,锦兰……锦兰更不行,虽然锦兰也会武功,但是怎么说也是客人,又是女孩子,我们几个怎么好意思麻烦她去……唉,居然想不到还有谁能安然前去了。”


    “二公子,我家公子也会武功啊!”阿福一拍脑袋,结果刚说完就挨了南钰泽一记眼刀,“咳……”


    南钰冰苦恼地说:“我怎么敢让大哥涉险,这一整个医馆里的人对我都太重要了,谁去我都不能同意啊……”在他来来回回踱步叹气了几十次之后,“啪”的一声,南钰泽终于合上扇子,指向南飞年,无奈地笑了,“城外无事之时,我和他一同去。”


    南钰冰拍手笑道;“那就说定了,有大哥在飞年肯定万无一失!”


    “……”南钰泽终究还是没有绷住表情,立即转过身,抽动了下嘴角,他的好弟弟是说,让亲哥哥去保护一个影卫吗?果然是色令智昏,有了夫君忘了哥……南钰冰轻咳一声,“趁现在解药还够用,赶快拿去给人解毒吧。”


    “辛苦大哥了!”南钰冰笑着将药包都放进了前厅柜子中。


    “主人……真的要让我和大公子一起去吗?”南飞年跟着他到了前厅,面色犹豫地问。


    南钰冰贴着飞年耳朵说:“当然,大哥此来就是为了让我回家一趟,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们就得走,我还不知道父亲什么态度,咱俩把大哥哄开心了,他也能替我们做做父亲那边的工作。”


    看着主人一副“你应该明白了吧”的样子,南飞年懵懂般点了点头。


    “依我看大哥态度并不反对我们,不用紧张,而且也不用现在就去,我再替你做做工作。”南钰冰拍拍飞年肩膀,骄傲道;“我们飞年容貌性格哪个不好,谁见了不喜欢?”


    南飞年耳尖微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一定完成任务。”


    南钰冰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不禁轻笑,“等过会儿不那么严了,我们把药先给张大娘送去。”


    “好。”南飞年答。


    过了午后,巡城的士兵撤离,城中百姓可以恢复正常的生活,但不少人还是选择继续待在家里。


    南钰冰和飞年敲响了张大娘家的院门。


    “谁啊?”门内是张大娘的声音。


    “大娘,是我,钰冰,我和飞年来给阿水兄弟送药来了。”南钰冰答。


    张大娘打开了门,喜悦道:“快进来,快进来。自从上次你来给他扎过之后,这孩子就不吐了,但是还是说浑身没力气,有时候还会发热。”


    几日来儿子的病不加重也不减轻,她又听邻里说疫病盛行,顿时不敢再出门,阿水虽能起身做些小事,但总归还是要张大娘照顾,再加上突然又打起仗来,张大娘已经两三个晚上没睡好觉,整个人也比之前憔悴多了。


    阿水此时正在院中扫地,见二人前来点头示意。


    “大娘放心,服下这副药,阿水兄弟的病马上就好了。”南钰冰指着手中的药包道。


    “哎呦,那太好了,我现在就去煎药。”张大娘激动道。


    “嗯,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南钰冰道。


    “好孩子,现在兵荒马乱的,你们俩多多注意啊。”张大娘嘱咐道。


    两人回到医馆时,南钰泽正在前厅坐着,正在看书,“刚才来了两个病人,我已经将药给他们了。”


    南钰冰一拍脑袋,不好意思道:“多谢大哥帮我照看。”


    “既然你回来,那我去休息了。”南钰泽合书起身。玄生阁平日杂事众多,父亲年纪大了不宜太过操劳,弟弟又游荡在外,各种事务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偶尔又要到处奔波,实是万分辛苦。如今借此机会,正好能休养数日,唯一遗憾就是妻子不在身边。


    南钰冰点点头。


    一下午过去了,来医馆的人寥寥无几,如今战事之中,大家都不轻易出门,南钰冰只好拜托前来的几位病人告知邻里都到他这里拿药,几位病人回家后服下解药都很快恢复如常,一时间都赞扬南钰冰的医术高超。


    ——


    大营中,几位将领正在商讨地形和战术,常茂亭没有将密信拿出示众,只在言语之间引导众人推测敌军动向。


    他从帐下参军处得知,此次前来攻城的那个已被楚小将军几□□死的张方是副将,乃是鸿启国二皇子的母族亲信,主将张彦是张方的叔父。如今谁人不知鸿启国几位皇子争夺不休,常茂亭猜测前来泄密的定是其他皇子的人。


    他心中暗暗唾骂这种只顾扳倒竞争对手而不顾士兵死活的上位者,想到生气之处不由得怒拍桌案,顿时惊得还在商讨的几位将领都以为说错了什么话,常茂亭尴尬笑笑:“没事,你们继续。”


    众人互相看看,都觉得莫名其妙。


    对于几个将军的提议,常茂亭都是只点头赞同但不做安排,谁教他手握密报,胜仗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见众人极力进言,倒令他生出些惭愧之意来。


    “大将军,末将以为应该增派汲水人手,万一被敌军截断新的水源,我军危矣。”楚泽铭提议道。


    常茂亭点点头,“楚将军说得甚是,就依你说的办。那几个大夫怎么如此之慢,楚将军替我催促一番,再派人多去打听这毒相关。”


    众人闻言一惊,“毒?”


    常茂亭失笑,一不小心还是说漏了,遂颔首承认,并给众人讲了来龙去脉,“诸位切要保密,否则军中将有变,若真有变故发生,就是在座几位的责任了。”


    “大将军放心。”诸将拱手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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