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叶在躲在垃圾桶后看到了那个女的拿着打火机悄悄地去点另外一人的后衣襟,然后,打火机爆炸了!
蹿起的火苗瞬间引燃了她自己的衣服,在女人的惊叫声中,大高楼的窗户里冒出黑雾,凝实出好几道人影。
那些人影眨眼间包围了女人,下一秒,女人就被黑暗淹没。
其他的人趁这个机会拔腿向高楼内冲过去。
女人的惨叫声和她身上的火光此起彼伏。
李建叶看得目瞪口呆,钟国艳在她脑子里说了两句什么她完全没有听清。
过了好一会儿,李建叶跟随钟国艳的指引去找同志们汇合,一转弯看到了面前的墙上有一块水泥宣传栏,现在贴满了密密麻麻的大字报。
她立刻停下脚步,地上有硬邦邦的自行车辙和脚印。
十多分钟后,宣传栏下的路面越来越湿润,水慢慢洇上来,泥越来越软。
李建叶用手捅了捅,这个手感让她想起童年。
她刚脱下她的列宁装,原住民又出现了,她捧着仅剩的一小块馒头问:“你这作甚?”
李建叶一回头,瞄了一眼原住民身上的破衣服,她从口袋里把馒头掏出来,问:“我用馒头换你的袄,行不?”
原住民的眼睛盯着馒头好久,才说:“那馒头本来就是我的。”
李建叶掰着手指头说:“是不是我背你过来的?是不是我去乞讨的?白毛女是我唱的。过来的路上你还咬了我四口,喝了不少血。”
原住民:“……”
钟国艳:【情况不对,叶子,老实点。】
馒头好像不香了,她直勾勾盯着李建叶的脖子。
李建叶仍旧傻乎乎地说:“我用这个馒头换你的袄,行不?”
钟国艳:【叶子!】
原住民的手朝着李建叶的脖子伸过来:“我要你的脖子。”
李建叶心道不好,赶紧把馒头塞进它的手心:“那外加我的衣服,列宁装,我新做的呢!换不换?”
原住民的手顿住了,豆子一样的眼仁艰涩地向下看:“我还要袜子。”
李建叶稍微迟疑,原住民的手又向着她的脖子靠近两分,她立刻道:“行!袜子也给你。”
钟国艳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占小便宜吃大亏。你惦记人家的袄,人家惦记你的命!】
李建叶心有不甘却又迫不得已地把袜子和衣服递给了原住民,包括那只已经被血浸透了的袖子。
脏污破损的列宁服到了原住民手里的那一瞬间焕然一新,袖子恢复了,血迹消失了。
原住民从容地把衣服穿上,那双袜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规规矩矩套在了它的脚上。
同时,它的头发不再蓬松混乱,而是整整齐齐盘在脑后,露出干净又沧桑的一张脸。
它四十多岁,眼仁慢慢变成了正常人的样子,目光中还有些慈爱。
李建叶呆住了,没听说过列宁服还能大变活鬼呀!
原住民把它的那件破旧偏襟袄递给李建叶,像是一个活人一般说:“吃饱穿暖,真好。”
李建叶木呆呆地接过旧袄,原住民从头上拽下两根头发在旧袄的下摆处比画了两下,那袄就像是被针线缝了一道,变成了一个口袋。
钟国艳:【叶子,扔掉!】
来不及了,一股毒蛇一般的寒气从旧袄上顺着李建叶的手指向她的全身蔓延。
钟国艳立刻在她脑子里喊:【你问她,问她是不是要把衣服送你,快!】
李建叶张嘴想说话,可唇舌僵硬不听使唤,她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语不成调地问出:“这衣服是……是你送给……我的……吗?”
说后半句的时候,僵直的唇舌头绽开好几条破口,寒气侵袭大脑,耳朵里是惨叫和哭喊。
她的眼前是几十个小鬼子在雪地上杀人,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红,一把军刀挥来划过了她的脑袋,她甚至看到了自己的头盖骨飞了出去,然后她倒在了地上,怀里是一个十岁左右孩子的尸体。
她陷入一片黏湿的黑,好像是无底的泥潭,口鼻被倒灌,想要呼吸却只能无助地挣扎。
原住民那平和却不柔弱的声音传来:“对呀,给你了。”
李建叶眼前的黑慢慢淡化,她又一次看到了永夜乡的月光。
她猛烈地呼吸,止不住地咳嗽,舌头和嘴唇疼得不敢动弹,血从嘴角流下去滴落在泥地里。
原住民的脚真真切切踩到了地上,袜子崭新,像是从没穿过一样。
它哼着小曲,就像是个真正的人一样溜溜达达走远了,身形越来越淡,直至消失。
李建叶身上的力气一松,整个人倒坐在泥潭里,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身上的疼痛随着原住民的离开而渐渐减轻。
钟国艳在她脑子里一遍又一遍说:【没事了,没事了,她说送给你了,这就没事了。】
李建叶抹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心中想:【这是怎么了?】
钟国艳说:【每一方小世界大概率会庇佑自己的‘孩子’,外来的人可以掠夺死物,可不能掠夺活物的身体。】
李建叶跪坐在地上,把黑色的胶泥一把一把塞进旧衣服做的口袋里:【所以我‘掠夺’了原住民的头发,会被小世界弄死。可,那位原住民还算活物吗?】
钟国艳:【在你妈眼里,你还是个单纯柔弱需要妈妈做主的小姑娘呢。】
李建叶:【我本来就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
钟国艳:【单纯?柔弱?需要妈妈做主?】
李建叶:【……】
钟国艳:【你比很多二十七的都健壮,你比三十七的都有主意!喊都喊不住的那种!】
李建叶:【……】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李建叶发现了一个问题,她把手探进旧袄口袋摸了摸:【我快把半个泥坑里的泥都塞进去了,怎么摸起来才装了小半个口袋?】
钟国艳吸了一口气:【孩子,你的狗屎运可能来了。你把口袋拎起来,扛肩膀上,用心去感受口袋的重量。】
李建叶很听话乖巧地扎紧布袋口,把它往肩膀上一背,口袋消失了!
李建叶没敢动,保持着甩口袋的动作,偷狗贼似的呼叫救兵:【钟姨,姨,这是咋了?】
钟国艳哼了一声:【等着!】
李建叶就跟雕塑似的等了两分钟,钟国艳在她脑子里说:【你就是愣人有愣福!】
李建叶:【?】
钟国艳:【你的神魂差点被这口袋吞噬,现在你反过来吞噬了它,口袋已经内化成了你的一部分,就像是你的胳膊腿一样。你试试看想要从口袋里把东西拿出来。】
李建叶满脑袋问好地把手伸出来,什么都没有;把手揣起来,再拿出来,还是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