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气氛一时僵住, 乌时晏目光黯淡地看向戚妤:“阿妤,你对朕究竟有什么不满意?”
“朕难道就那么比不上裴谨?”
戚妤泄气,眉眼恹恹,颇为无精打采:“陛下说的哪里的话, 谁又能将你与旁人相比。”
“只是臣妾是个庸人, 只喜欢讨好自己的人, 而不喜欢逼迫臣妾, 对臣妾冷脸的人。错不在陛下, 而在臣妾。”
“臣妾暂无心力应对, 陛下先走吧, 田公公应是将陛下的住处收拾妥当了。”
戚妤拢了拢头发,目光落在乌时晏手中的那支发簪上一瞬。
她实在气闷的厉害,要上榻为什么不将他自己外衣脱了,反而来抽她的发簪。
乌时晏拿这样混身是软刺的戚妤毫无办法:“那朕若是不走呢?”
戚妤撇过脸:“那臣妾将毫无办法……陛下不正是知道这点, 才这样肆无忌惮将臣妾带上床吗?”
乌时晏这样,她如何不会对乌时晏生出失望, 又如何不会在见到裴谨后平生出欢喜?
她又不是只围着乌时晏转的人。
裴谨不香吗?
乌时晏目光一沉, 语气不由发寒:“你在想裴谨。”
戚妤眨了下眼, 眸光重新变得清澈。
“你想让朕走, 是因为怕裴谨受了委屈是不是?”乌时晏眸中隐有泪光闪过,他掀起眼皮, 掩住了这丝情绪。
戚妤面露不解,并未注意到这个细节, 她纳闷不已, 乌时晏为何会这样问?
她不想,她不愿,还不够清晰吗?
戚妤看向乌时晏, 眉间微蹙,一字一顿道:“是臣妾自己不想。”
乌时晏闻言,眉头忽然舒展开来。
他倏地意识到,即便没有裴谨,戚妤身边也会有其他人,只是或早或晚。
一直以来执迷不悟的其实是他,而非对他倔强的戚妤。
他困不住戚妤,只是戚妤不愿意与他争,一次次这样消耗的是戚妤对他的喜欢。
是的,乌时晏觉得戚妤喜欢过自己,一如现在对裴谨这样。
要说她对裴谨有多么喜欢,也不见得,只是在他的对比下,能坦荡地对他说出,她喜欢裴谨。
若是真的面对裴谨的问询,戚妤反倒会迟疑,就像是对他,从未真真正正说过爱与喜欢。
但戚妤有真心吗?
乌时晏觉得是有的,不然他何德何能在戚妤那里得到了那么多纵容。
乌时晏知道戚妤喜欢怎样的人,戚妤也从未掩饰过,直白的可爱。
可自从在清水县隐隐摸到戚妤的身份,他就觉得她一辈子不会走,不会离开他。毕竟多少人前仆后继想接近他,杀了他,而戚妤出身的家族如果跟他有仇,又怎么可能舍得离开他。
因而那些日子,他对戚妤太过放肆,从没想过再伪装一番,讨得戚妤的欢心。
戚妤的脾气已经是极好的了,无论他怎样对她,她也只会在当下从他身上讨回来,但连咬下来一块肉的凶劲儿都没有。
况且,他喜欢她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恨不得能留下迟迟不好的疤。
等到老了,他就可以指着这些疤对阿妤说这是你什么时候咬的,阿妤就会说,你这个老头子,记性可真好,而拿他毫无办法,亦或者狠狠将他锤一顿。
只是想到那个场面,乌时晏就不禁喜悦起来。
他们未来的路还有很长。
因而戚妤当时有多讨厌他,他就有多暗暗开心,毕竟他们亲密无间,他的狗脾气在戚妤这里得到了最大的纵容。
但现在完全不一样了,戚妤不是非他不可,她垂怜了裴谨,对他说她与裴谨欢好了。
原来她从始至终都不是他的。
乌时晏自听闻那些话便心中郁郁,万念俱灰,只能佯装平静,妄图将这一茬混淆过去。
之前他头脑昏昏,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裴谨,该怎样断了两人的情谊。
但现在,望着戚妤坚定的眼眸,乌时晏重新有了打算。
乌时晏缓和了声音:“朕知晓了,朕真的知道了。”
“既然阿妤不喜欢,我们什么都不做。”
戚妤犹疑地看向乌时晏。
乌时晏只是淡淡一笑,握着戚妤的手:“朕让田文善将佩玖找来,让她服侍你,之后阿妤和朕一同用膳。”
他倾身:“朕奔波一路,还未好好用过什么东西。”
戚妤暗自警惕,伸手摸了摸乌时晏的脸颊。
乌时晏脸上露出满足,随即下床离开。
直到佩玖过来,戚妤才从方才乌时晏的主动低头中回过神。
这次好像和上次不一样,这次的乌时晏从里到外都温和了不少。
佩玖见床上未乱,娘娘也没有哭过的痕迹,心下稍定。
“娘娘,奴婢为您梳头。”
戚妤眨了眨眼,对佩玖露出笑颜,坐在了铜镜前的小圆凳上。
晚膳是田文善去厨房盯着的,戚妤落座后发现都是她爱吃的,有几道做起来还颇为麻烦,只有专门为乌时晏做菜的那位御厨能做出来。
不难猜出,他们是将厨子也一并带来了。
乌时晏自然而然地为戚妤布膳,戚妤早已习惯,在这点上乌时晏很合她的心意。
夜色渐深,乌时晏留了下来。
戚妤躺在床里,不是很困,忽然,身旁的乌时晏侧身,伸出胳膊将她抱住了。
戚妤推他:“陛下?”
乌时晏低声道:“朕太想你了,让朕好好抱抱。”
末了,乌时晏又与她耳鬓厮磨,似念似叹道:“阿妤——”
戚妤也不由面对着乌时晏,见他没有下一步,便也松了推他的力道,像是蜷在他怀里。
困意袭来,戚妤枕着乌时晏的胳膊睡熟了过去。
听到戚妤平稳的呼吸声,乌时晏睁开了眼。
看着戚妤近在眼前的恬静睡颜,他不禁笑起来,阿妤还没有与他生分。
思及此,乌时晏将人搂的更紧了,直到戚妤微微蹙眉,他这才连忙放松了。
另一边,从戚妤与乌时晏离去,田文善便将裴谨请走了,由他们带来的御医医治。
裴谨不惧恢复记忆,他从不觉得他会放弃戚妤。
御医用银针在他脑袋上扎了十几针,一旁的田文善都看的胆寒不已,偏偏裴谨这个只有一段记忆的人镇定极了。
御医额头上渐渐布了一层汗,他收回手道:“大概两三天,裴大人就能恢复记忆了,在这两天,可能会有头痛,老夫再开几贴药,裴大人看着喝,头不痛不必喝,头痛的厉害再喝。”
田文善一一将其记下。
片刻后,御医将银针拔下才随宫人离开。
田文善道:“裴大人,您好好歇歇,奴才先告退了。”
在陛下还未降下旨意前,裴大人还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谁能想到,裴大人的母亲是反王——也就是齐王另一个流落在民间的女儿,由其商贾出身的母亲抚养长大,后来遇见了裴谨的父亲,两人便走到了一起。
但是从裴谨母亲出生,就不知道这一层身世,可见其无辜。后来她与裴谨父亲相识,五年前裴父裴母在军营内逝去,当时陛下都为之感到悲痛,对裴谨多有重用。
彼时齐王兵败如山倒,齐王残留的部下那时还是股不可小觑的势力,凭借着在各府都有暗钉,频频制造混乱。
而裴谨也是那时知道真相,接过了反王余孽递来的权柄,想暗暗将他们拔除。
齐王对自己非常之狠,反王余孽选首领自然要按照齐王的标准来选,譬如通过百次药浴,喝下数不清的药来让身体百毒不侵,其中不乏毒药毒物,一旦把控不好,就会疾病缠身。
裴谨接受了下来,并且成功了,他一边在这股势力中排除异己,收拢权柄,一边除去最让朝臣头疼的人物。
因而,反王余孽的势力短短几年内衰减了很多,人手严重不足。
今年七月,陛下将裴大人贬官地方,裴大人动作大了许多,直接暴露了出来,被反王余孽疯狂反扑。
若非裴大人早有防备,只怕命都要没有了。
裴大人立下如此功劳,陛下未必会杀他,若要杀他,便不会在贵妃面前与裴大人废话。
田文善离开后,裴谨便拿出了香包放在鼻尖轻嗅,而后看了又看-
戚妤这两日,吃的好睡的好,唯独一点不好,就是乌时晏时时都要跟在她身边。
便是她去看裴谨,乌时晏也跟着,只是事后总免不了吃醋。
冷冰冰的一个人往她身边一立,任何人都要退避三舍了。
自然一些流言也因乌时晏的举止而彻底销声匿迹,毕竟除了陛下到的那日,裴大人与贵妃素日里的来往并不密。
裴谨恢复记忆后,戚妤很快便收到了消息,乌时晏在她身边,闻言很是平静。
戚妤下意识起身,心中忐忑不已。
短短几日,她和裴谨的情谊其实并不坚固,只要裴谨不认,顷刻便有破碎的风险。
不过想了想,戚妤便释然了,若她是裴谨,不认下与当朝贵妃的感情才是最稳妥的。
如果裴谨这样做,她不会怪他,只是蘅芜院的事注定不能见光了。
乌时晏执起戚妤的手道:“阿妤,裴大人恢复记忆,我们理应去探望一番。”
此时外面风和日丽,正是上午不热的时候,戚妤点了点头。
她低头看了自己穿的还算妥帖,便未再换衣。
抵达裴谨住处的时候,裴谨正站在窗边,不知在看什么。
他的眼睛清明了许多,身上少了病弱之气,多了份聪慧睿智的正直感,阳光洒在他身上,直让人看的心生暖意。
戚妤在来的途中已经扒开了乌时晏的手,对乌时晏不满的怨怼也视若无睹。
她以平常心欣赏了一番裴谨的模样。
裴谨不意外见到他们二人,他唇边含着一抹苦涩,陛下这般与戚妤形影不离,何尝不是在给他警告。
“微臣参见陛下、贵妃娘娘。”
戚妤听他的语气便知道与失忆时不同了,内心隐隐失落,但更多的是茫然。
裴谨低头继续道:“微臣前些日子失忆劳烦贵妃娘娘照拂,微臣此番虽经太医之手恢复记忆,但对于失忆后的记忆却记不得了,问了照料微臣的宫人才明白是娘娘救了微臣的命。娘娘救命之恩,微臣无以为报,若是娘娘有用得上微臣的地方,请娘娘尽管开口吩咐。”
乌时晏松开紧锁的眉头,笑起来:“爱卿不必多礼,是爱卿为黎明百姓办了不少实事,上天才如此庇佑你。”
别人叫裴大人那是尊称,乌时晏叫裴大人那就是刺耳的嘲讽了。
可以看出乌时晏现在心情很好。
“既然爱卿无碍,反王余孽又在几日前被铲除干净,爱卿可尽快归京了。”
乌时晏握住戚妤的手,这时戚妤也忘了抽走,尽便宜了他。
让裴谨回京,这是他们之前便谈好的。
他不会告诉戚妤,当初在蘅芜院裴谨早在最初便知晓了她的身份,只是佯装不知,累得她兢兢业业在假扮裴夫人。
裴谨也需如约告知戚妤,他与戚妤的事都不做数,自此桥归桥路归路。
裴谨答应了下来,只是没想到,会用再失忆的法子来淡化这件事。
戚妤忽然开口:“臣妾想与裴大人单独谈一谈。”
她有点难受,那个失忆的裴谨随风散了,亦有些不甘心。
至少把送出去的东西要回来。
再让裴谨留着也没什么意义。
乌时晏握紧了戚妤的手,不由紧张起来:“阿妤,我们回去。”
裴谨适时开口:“不知贵妃娘娘想对微臣交代什么,微臣洗耳恭听。”
乌时晏当然知道裴谨是想要与戚妤独处,但这可不行,万一其中一人失控,消息一对,他成了那个破坏他们的恶人怎么办?
——虽然他本来就是。
乌时晏对戚妤笑中带着委屈道:“有什么是朕不可以听的?”
“陛下当然可以听。”戚妤眨掉眼中不知何时蓄出的水雾。
她抬头,冲裴谨伸手道:“裴大人,你身上有只香包,那香包现在于你无用,将香包还给本宫。”
乌时晏表情一僵,什么香包,阿妤都没特意送给他什么。
裴谨从怀里掏出香包,迟疑道:“贵妃娘娘说的是这只吗?”
戚妤点头。
裴谨笑道:“若是这只,请恕微臣不能从命,这是微臣藏在怀里的东西,虽然微臣不知道它是怎样到微臣手中的,但能这样放,一定对微臣很重要。”
“微臣已经失了一段很珍贵的记忆,不能再失去这个珍之重之的香包,不过微臣可以另择一件礼物还给娘娘。”
戚妤唇角不禁翘起。
乌时晏冷冷道:“爱卿家中还有一位妻子,死里逃生不妨为妻子择几件礼物。”
戚妤即便知道内情,方才的喜悦还是缓缓降了下来。
裴谨浅笑:“陛下说的极是,微臣自知出京后会遭追杀,提前便将夫人安顿好了,尤记得在京中时夫人会给微臣背文章,会把第一个绣成的荷包送给微臣,会不忍微臣睡榻而允许微臣……陛下、娘娘,微臣说的有些多了。”
戚妤:“……”
乌时晏的关注点则有些偏:“你为什么会睡榻?”
裴谨目光落在了戚妤身上一瞬:“惹夫人生气了。”
第52章
乌时晏直觉这厮有古怪, 但当务之急是要回香包,不能让裴谨装傻充愣地混淆过去。
乌时晏颇有深意道:“香包于爱卿无用,还是尽早还回来为好。”
裴谨摸着香包,神色不明。
戚妤道:“这香包不过是从外面买回来的样式, 装了庭院里的秋海棠和一些异香, 没什么稀奇, 那日见裴大人受脑疾所扰, 便赠了出去。既然裴大人用着还好, 便自己处理即可。”
“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玩意儿, 裴大人用珍重这般的词太过严重了。”
乌时晏了然:“原来如此。”
他勾了勾戚妤的小拇指:“阿妤回去后也赠朕一个可好?”
戚妤没应声, 裴谨太过气定神闲,她看不出裴谨是不是真的失了与她相处的这段记忆,还是说只是托词,让双方面上都过得去, 正如乌时晏所说,裴谨碍于种种, 陷入抉择时并不会选她。
乌时晏……
戚妤有些怀疑乌时晏是不是跟裴谨说了什么。
毕竟乌时晏心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但想了想, 这两日乌时晏几乎是寸步不离她, 许是真有这么巧合的事。
裴谨将香包小心收起来, 他曾陪戚妤绣过荷包,怎会认错她的手艺。
但听到戚妤的话, 他还是升起了一股失落。
然而归根结底,这一切不是他咎由自取吗?
他怕戚妤知道他曾经骗过她, 只好再次用谎言遮掩, 应了陛下的条件,他想等回京再徐徐图之。
乌时晏与裴谨无声对视了一眼,便立刻错开了视线, 又不约而同将目光落在了戚妤身上。
他们二人,心眼一个赛一个的多。
戚妤眸底清亮地看向裴谨:“裴大人,不知道本宫能否再喝一杯你泡的茶?”
裴谨的心弦霎那间被触动,他几乎要控住不住自己略显狼狈地避开戚妤的目光。
她是那样的坦荡……裴谨堪堪稳住神情:“自是可以。”
三人就这样坐在了茶室。
裴谨的动作还是那般行云流水,戚妤看着裴谨的手,心底划过一丝怅然。
乌时晏早已从宫人口中知道,戚妤和裴谨前几天是如何相处的,喝茶下棋,钓鱼闲谈,两人之间从没有红过脸。
更让乌时晏在意的是,那日下雨,戚妤呆在裴谨房内的那半日。
乌时晏察觉到戚妤目光中一划而过的遗憾,心里生出一股喜意,他强压嘴角才没暴露。
他知道,一旦喝过这杯茶,戚妤就真的要放下了。
她不喜欢强留人。
但裴谨,不懂这个道理啊。
裴谨将第一杯茶放在了戚妤面前,他心乱了,按照常理,第一杯茶应该给陛下才对。
可他不想,他已经退了一步了,不想在这些小事上一退再退。
乌时晏屈指在桌上敲了敲。
裴谨才将第二杯茶奉在乌时晏面前。
乌时晏似笑非笑道:“爱卿知晓礼数。”
他觉得他今天已经很礼让裴谨了,想必戚妤对他的印象颇好。
裴谨温润如风,他如何装也装不出来,但不仍是要为他们奉茶?
裴谨只是会沏茶罢了,坐在戚妤身边的人,是他。
裴谨淡淡道:“这是微臣的本分。”
戚妤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裴大人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裴谨露出妥帖笑意:“娘娘谬赞。”
戚妤垂眸,不再去看他。
一盏茶的功夫很快就过去了,等要离开时,戚妤也没再看裴谨一眼。
戚妤从裴谨身旁离开,她的衣袖从裴谨眼底划过,但这一次,裴谨只能克制住自己,而不是像之前一样已经伸出了手,意欲挽留。
走回房内的路对戚妤来说比以往都要漫长。
她亦沉默的厉害,时刻注意着她的乌时晏察觉到了,但他实在按耐不住心底的愉悦之情,再是克制,也不禁流露出了些。
两相对比,更衬得乌时晏心情明媚。
戚妤没理乌时晏,等回到房内后,她便径直朝床榻走了过去。
她想一个人静静。
此时的乌时晏很不识趣,示意宫人出去后便跟了上来。
戚妤伸出手碰到脸上,摸到一片水痕,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她眨了眨眼,因为泪水不多,视线并未模糊,只眼睫上沾了些泪珠。
戚妤看着柔软奢华的拔步床,阳光从窗棂撒入,更添了几分温暖。
她不由默默地想,她只是可惜裴谨这样温柔的人罢了,任谁失去一个男伴,也会失落,也会落几滴泪,实乃人之常情。
她心里没有波动才奇怪。
只是她那日刚对乌时晏说过她喜欢裴谨,今天便发生了这样的乌龙事,使得她在乌时晏面前有些抹不开面子。
乌时晏见戚妤愣在原地,便扶着她的背,与她一同倒在了床上,愉悦地把玩着她的手指。
忽然,乌时晏发现戚妤眼眶红红的,心中不由一沉,他用指腹抹过戚妤的眼尾。
“阿妤,你看,他不值得,忘了他。”
戚妤蹙眉看向乌时晏,忍无可忍的出声:“你很高兴?”
乌时晏一顿,目光凝在戚妤脸上,谨慎地点了点头。
他不该高兴吗?
“朕想把你抱起来转几圈。”乌时晏忍俊不禁道。
见乌时晏这般嚣张,戚妤原本已经没了的泪意瞬间袭来,她鼻子一酸,眼眶中多了一层亮晶晶的水光,紧接着,泪水斜着滑过脸庞,戚妤用手遮面,搭在眼上。
哭红了的脸与她白皙的手形成了鲜明对比。
泪珠在她的下颌线如断了线的珠子滴落,却仿佛滴在乌时晏心里。
他握住戚妤遮面的手,倾身靠近,将戚妤滴下的泪珠在舌尖抿没。
戚妤闭上眼,想缓解这种情绪,乌时晏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大胜利,她心里不爽。
哪知乌时晏又靠了过来,这次仿佛没了克制般贴得极近。
意识到他做了什么,戚妤放下了手,泪水涟涟地看着他,似在控诉。
乌时晏带着蜜意道:“阿妤,你唯有朕了。”
戚妤什么都不懂,初入宫连字都写不好,因而才被裴谨引诱。
孩子心性的人,做事出格实在不必苛责。
他会严防死守住裴谨,让裴谨即便在京中,也无接触戚妤的机会。
上次宫道上的纰漏乌时晏不允许再发生,但他又不想让戚妤觉得受到了限制,行踪时刻被人掌握他自己都不能接受,更遑论去委屈戚妤了,左右她身边时刻都有暗卫……林七。
暗卫素来处在暗处,但一定在主子附近,主子一天喝了几杯水可能丫鬟都不太清楚,但一名合格的暗卫绝对清楚。
那林七自然也清楚戚妤与裴谨的事。
乌时晏心里有了计较。
知情不报暂且不论,但知道了这件事,这个人就不能留了。
乌时晏亲吻戚妤的面颊:“朕给你换个暗卫。”
戚妤不懂乌时晏为什么思维跳跃的这么快,她才不是唯有乌时晏,而后听到事关林七,她甚至忘了反驳前一句,当即明确且清晰道:“臣妾只要这个暗卫。”
戚妤缓了缓,便意识到乌时晏为什么想换掉林七。
原因不做他想。
她道:“是臣妾吩咐她守口如瓶。”
但乌时晏对林七实在如鲠在喉:“那朕再给阿妤分一个女暗卫,或者阿妤去挑一个。”
只要林七在她身边便好,戚妤松懈下来:“陛下决定就好。”
一番闲谈,戚妤除了整张脸像水洗过一样,方才的情绪已经淡去,她后知后觉的感到丢脸。
她居然在乌时晏面前哭了,还是因为这么一件小事。
乌时晏目光落在戚妤粉白的脸庞上,他看着她湿了的眼睫,被润洗的乌黑发亮的眼眸,心底便有一股火缓缓升了起来。
他又想起,戚妤在裴谨屋内久待就差不多是这个时辰,他的眼眸不禁变得幽深。
乌时晏起身,用木几上晾凉的水冲了手,再次贴在戚妤身边,他低声唤道:“阿妤。”
戚妤有些困,他们是面向床外的,乌时晏将她带倒到床榻上时一点都不讲究。
他的下巴落在她的肩膀,呼吸喷薄在她脸颊上。
但乌时晏迟迟没有动作,这使她放低了戒心,直至乌时晏轻声念她的名字,手掌向下探去,她才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
而此时,床幔都没放下。
宫人离开时,也只是将门虚掩。
即便戚妤知道宫人不会无故进来,可还是不由抓住了乌时晏的衣襟,整个人也彻底清醒了。
乌时晏贴了下她的唇,带着委屈道:“很久没有了。”
此时已经不是戚妤能拒绝的了,因为乌时晏早已先发制人,在与乌时晏的唇分开后,戚妤便受不住的轻声喘息,身子蜷起,乌时晏眼底清明的蹭着她的脸颊。
一切就是这样的水到渠成。
因是白日,所以只有一次。
事了,戚妤已经无法直视乌时晏的手了,胡乱地睡了过去。
只留乌时晏心满意酣,让人送来了水,他把帕子打湿,挽起袖子,给戚妤擦身。
戚妤这一觉睡到了日暮,她醒来时正被裹在乌时晏怀里,浑身干爽。
她看向乌时晏。
乌时晏似乎没了正事,整日与她在一起消磨时间,同时不见田文善着急。
大抵大事在来宅子前解决了,特意空出了几天时间来解决裴谨被追杀的事。
现在裴谨既已恢复记忆,想必很快就会离开。
戚妤看向床幔,她不想再念裴谨了,没有缘分,强求不得。
至于乌时晏,自然是过一天看一天,谁知道哪天他便“旧疾复发”了,实在倚靠不得。
许是在心里说了乌时晏的坏话,乌时晏醒了过来,脸上露出笑意,他摸了摸她的脸颊,捏了捏她脸颊上的软肉。
戚妤气鼓鼓地起身了。
宫人听到吩咐声,推门走了进来。
因时辰比较晚,戚妤穿的很是简便,从屏风后出来,她便发现桌子上摆了两个托盘的香包。
乌时晏从她身后过来:“朕让人去附近城内将所有香包买了回来,却没有阿妤随手送的那只青松样式的香包,阿妤,那样的香包,朕也想要。”
他没想过是戚妤亲自绣的,只以为是戚妤吩咐宫人绣的。
他想要,只是嫉妒心作祟,裴谨怎么能拥有那个唯一呢?
戚妤看着这些香包,想都没想道:“那是臣妾绣的,您也见了,绣技拙劣粗糙,实在不配挂在陛下腰间。”
乌时晏不知该恨裴谨能得戚妤真心相待,还是该高兴他身上也会有戚妤亲自绣的东西了。
他道:“朕不要青松了,朕要阿妤重新绣一只,阿妤你说,绣什么好?”
既是阿妤绣的,那便不能一模一样了。
裴谨在阿妤心中是青松,那他呢?
戚妤看向乌时晏,带着捉弄道:“顽石。”
“绣顽石最好。”
为什么他是路边最寻常的石头……乌时晏有些沉郁,但见戚妤的模样,他灵光一闪,而后无奈看着她,脸上不禁笑了起来。
她是在嫌他身上硬啊。
第53章
乌时晏浑身都邦邦硬, 他不是顽石是什么?
不对,戚妤心想,他除了嘴唇还有一处是软的,简直软的邪乎。
乌时晏一旦拉着她的手往他胸上放, 她大部分情况下就没招了。
晚膳他们在庭院里用的烤鱼, 是乌时晏提前让人安排的。
乌时晏早知戚妤和裴谨前几日一同钓鱼烤鱼, 他来得晚, 没赶上, 却不能让戚妤想起鱼就想起裴谨。
月色很美, 天上繁星点点。
乌时晏挽起袖子帮戚妤将刺挑走, 然后才放在她面前。
戚妤谢过后,便埋头苦吃了。
她压根没往那方面想,只以为乌时晏是山珍海味吃腻了,想换换口味。
品尝过烤鱼后, 戚妤净过手刚站定,乌时晏便握上了她的腰。
乌时晏今日穿了件玄色的鹤氅, 更衬得他身形高大, 不怒自威。
他贴近问:“阿妤想上屋顶看天穹吗?”
戚妤眼睛一亮, 点了点头。
下一瞬, 只见乌时晏往屋顶方向望了一眼,便带着她飞了上去。
真的是飞, 戚妤难掩心中的震惊,她都没舍得眨眼, 脚下悬空了一瞬, 就稳当地踩在了瓦片上。
乌时晏不愧是武夫,带她都能轻而易举跳上一层楼的高度。
戚妤紧紧抱着乌时晏的胳膊,在心中激动道。
她在乌时晏身边坐下, 好奇地四处张望,然后才仰头看向天空。
乌时晏将鹤氅铺在她身后,戚妤虽未真正躺下,但支在身后的手却不再觉得瓦片冰凉硌手了。
庭院内的宫人各自散去,只留下几名值守的宫人。
因两人都不困,初时便显得神采奕奕。
但宅子依山,平日就很清凉,更不必说现在是晚上,夜风一吹,更让人觉得冷瑟了。
偏偏戚妤以为用过晚膳便会回房内,穿的简便的同时,也单薄了些。
渐渐地,戚妤觉得有些冷,便往乌时晏身边靠了靠。
幸而,乌时晏的毒解了,他的气势冷,但人却热的很。
至于乌时晏情不情愿,戚妤是不管的。
虽然已经过了八月十五,但今天的月亮格外的圆,戚妤不舍得这么早离开。
一开始,戚妤还是靠在乌时晏身上用他挡风,慢慢地,她的手伸进了乌时晏的衣裳夹层中,隔着薄薄一层里衣感受他热烘烘的身体,接着手便不老实的轻捏了两下,最后,戚妤的头都埋进了乌时晏怀里。
她困意起来了,忘了叫乌时晏带她下去,只紧贴着唯一的热源。
而乌时晏,自始至终都很从容不迫,直至戚妤犯困,他的得意才从唇畔的那丝笑中显露出来。
他扣紧戚妤的腰,又赏了会儿月,等戚妤真的睡着,他才抱着人下去,进入屋内。
将戚妤放到床上,乌时晏本想帮戚妤将衣裳换下。
不知多少个夜里他帮累极了的戚妤换衣,他知道如何做才能不惊醒戚妤。
但刚解下腰带,他的目光便凝在了戚妤衣襟微敞,而露出的白腻锁骨上。
他的视线顺延往下。
顿觉口干舌燥。
眼眸也变得幽微难测。
乌时晏陷入了天人交战,经过漫长的抉择,最终私欲更胜一筹,占了上风。
……
戚妤半梦半醒间只觉自己被狼叼住了,那头狼渐渐幻化成乌时晏的模样,跟她探讨着食欲,梦里的她说不过狡猾刁钻的乌时晏,只一个劲儿顺着他的思路走。
醒来后,戚妤一阵扼腕,她怎么能说不过乌时晏呢。
梦境慢慢模糊,戚妤心底留着一股气,她忽觉得身体的变化很不对劲,便掀开衣襟看了一眼,更气了。
什么食欲,明明是乌时晏不干人事。
戚妤将乌时晏搭在她身上的胳膊移开,她伸手捏住乌时晏的脸颊,往两边扯。
乌时晏原还想看看戚妤的反应,再做打算,现在却是不得不醒了。
戚妤冷哼着松了手。
乌时晏顾不得揉脸,他将手握在被衾下戚妤穿着衣裙的腰肢上,目光认真,但语气却是理所当然道:“朕只是饿了,才失了风范。”
“阿妤疼疼朕。”
戚妤脸庞红的几欲滴血。
她更气了,却与乌时晏争辩不得,他是皇帝,多说无益,只会让他占尽便宜。
怨不得梦里觉得乌时晏狡猾,偏还说不过她。
戚妤重新躺下,背过身,开始想裴谨。
乌时晏陪戚妤赖了会儿床,这才一起起身。
上午,戚妤和乌时晏坐在一起下棋。
乌时晏是个世俗意义上的天才,失忆的裴谨和对棋没什么研究的戚妤都不能与之相比。
戚妤不知道乌时晏在搞什么,顺意坐下后,她被乌时晏杀了个片甲不留。
呵。
再跟他玩她是狗。
乌时晏亦行云流水泡了茶,体贴地放在戚妤手边:“如何?”
戚妤品尝过后,淡淡道:“很出色。”
她仍沉浸在方才的对弈中,带了点小情绪。
乌时晏没忍住,又要装作不在意,轻描淡写问:“比之裴谨如何?”
“裴大人……”戚妤正大光明地陷入了某种思绪。
乌时晏握住戚妤的手:“不必思索了。”
他不比还不行吗?
总之,乌时晏要与戚妤做一遍她和裴谨做过的事,以此来覆盖裴谨留下的痕迹。
戚妤喝着茶,后知后觉意识到乌时晏的用意。
这个幼稚鬼。
但乌时晏实在不必担心她和裴谨。
下次见面他们只会身份分明,况且一个在宫中,一个在宫外,很难遇见了。
戚妤看着乌时晏,乌时晏是一道好菜,浓油赤酱,但时而,也需要一碗甜羹调剂。
不然这道菜,也不觉得美味了。
戚妤不想和乌时晏玩这无聊的游戏,借口要给乌时晏绣香包,便让他去忙正事,不必打扰她。
乌时晏先前的辛劳不是没有用,他原想着为之后空出时间,带戚妤在民间好好逛一逛。
现下他则没什么事,但仍听话的离开了。
乌时晏志满意得,他去见了裴谨。
自然是炫耀他与戚妤下棋品茶,吃鱼赏月,他们之前做的不外如是。
“阿妤连提起爱卿都没有,即便朕主动谈及,阿妤也毫不在意。”
乌时晏意在警告裴谨他不过是戚妤的一时兴起,一段极为寻常的风花雪月,即便裴谨早早有了心思又如何,在戚妤心中,他无足轻重。
裴谨目光淡淡,只恭敬道:“多谢陛下亲自来告诉微臣了。”
他不会蠢到去信陛下口中的话,但却会为有人陪戚妤做他们曾经做过的事而伤神。
见裴谨不爽,乌时晏便觉得畅快,他并未久留,只道:“爱卿能力不凡,回京后身上的担子就更重了。”
既然留着裴谨,打压永远是最下乘的做法。
合该让裴谨尽职尽责,忙到连旁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裴谨谢恩后恭送乌时晏离开,此时见陛下来而退出去的丫鬟也进来了。
“东西送出去了吗?”
丫鬟道:“大人,已经送到贵人手中了。”
裴谨用的是宅中原本的下人,昨日他便马不停蹄出府,去附近的城中拿着凭证取出了数十只玉镯,让丫鬟看他手势行事,在乌时晏来时,全送了过去。
单送一只戚妤许是觉得这会与他有牵扯,但送的多了,便没了这层顾虑,只会觉得裴府家大业大,连谢礼都如此不俗,而后捡了喜欢的戴上。
但陛下若在,只会坏了他的好事。
故意摔碎最好的那只都是寻常事,因而他特意寻陛下不在戚妤身边时送去。
裴谨想过陛下会在气势上打压他,试图断了他的念想,却不成想第二日便来找他炫耀了。
这何尝不是在说,戚妤其实也在念着他。
以至于让陛下倍感紧迫,紧迫到纡尊降贵警告他一个小小臣子。
另一边,戚妤见到玉镯后,便挑了一只,而后让人将剩下的收起来。
送来的玉镯每只都价值不菲,她留下的一只是颜色分布均匀、色彩明亮的帝王绿,配什么衣裳都好看。
这只镯子戚妤见到的第一眼便喜欢上了,拿在手中看了又看,这才让佩玖帮她戴到手腕上。
她的镯子也不少,但少有能让她这么喜欢的,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喜新厌旧。
戚妤今天穿的是青色衣裙,衣摆腰身上绣的是不出错的瑞纹,通身没什么配饰,素的雅致,而配上这只镯子,非但没破坏原本的气质,还平添了几分高雅。
戚妤满意极了,开始给乌时晏绣香包。
她没想诓乌时晏,给每个人都绣了,只不给乌时晏也不好,毕竟自穿越后没吃过苦,仰仗的还是乌时晏。
只是因为不急,她用了三天才绣好。
但慢工出细活,这只也是她觉得最好的一个。
做成后,戚妤找来御医让他配了安神的香,另挑了院中的其他花放了进去。
期间,乌时晏对着她腕上的玉镯小发雷霆,被戚妤误以为是不喜裴谨送来的东西,即便是裴谨的赔礼也不行。
乌时晏见戚妤真的喜欢,只得紧皱眉头许诺道:“回宫朕给你更好的。”
戚妤欣然应下,许是到那时,她就不喜欢手上这个了,届时再换下来她也不会不舍。
乌时晏对戚妤绣的香包是真的喜欢,到他手中后,他便挂在了腰上,行走间举步生风,平添了几分意气风发。
绣好了香包,他们便准备启程,去往行宫。
路上会用时两天。
乌时晏在前面骑着马,戚妤的马车在中间,裴谨的马车则在后面,他一个文臣,自然跟着天子行走最为稳妥。
乌时晏不好显得太苛责,戚妤问过了田文善,便如此敲定。
裴谨身上可还带着伤。
因为再没碰过面,戚妤不知道裴谨腰腹的伤是否好全,便让人在他马车上多放了软枕。
第一日上午风平浪静,下午路过一座山时,忽然从山上冲下来不少匪徒,一个个油光满面,持着刀棍,拦路抢劫。
这是把他们当成富商来劫掠了。
有乌时晏和侍卫在,戚妤没什么好担心的,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裴谨也离开马车朝她赶了过来,他凝重道:“娘娘小心,微臣愿护娘娘周全。”
他君子六艺中骑射次次都是第一。
宫人将戚妤的弓箭拿来。
戚妤看也未看裴谨,弯弓搭箭对准山中藏着的人,此时,她的耳畔只余虫鸣鸟叫声。
呼吸声太乱,她只觉得冲下来的山匪人数不对,但看了两眼,她确信山中还藏着约莫一半的人。
见乌时晏砍瓜切菜般稳住局面,林中的匪徒沉不住气,为首的大汉暴露了出来。
戚妤目光一凝,当即松手,利箭破空而出,射中了大汉的肩膀,那大汉正欲举石往下砸,中箭后身体不稳,旋即被手中举着的大石带着滚落了下来。
动静一大,乌时晏那边便发觉了。
他当即挥手让暗卫从后方包抄。
戚妤放下了弓,不再射箭,她准头不差,可也没法保证不射中自己人。
因而方才她才没对准乌时晏的方向。
被误会弑君就不好了。
在裴谨眼中,此时的戚妤连发丝都在发着光,她眼眸明亮,神情淡然中带着胸有成竹的自信。
她今日穿了身黛色衣裙,只比乌时晏的玄色略浅,一别平日喜好鲜亮色彩的服饰,但她长的好,无论穿什么都好看,她不但撑起了深色衣裳,且更显得沉静自若,眉间气宇不凡。
裴谨看痴了一瞬,连忙敛目。
他如何没意识到戚妤对他的忽视态度,但却一丝怨念也无。
这实在是他自己作孽,戚妤不理他才是应当的。
第54章
乌时晏并未耽误多长时间, 就将匪徒拿下了。
他朝戚妤走来,原本冷漠的脸庞变得柔软起来,尤其在发现即便裴谨站在戚妤身旁,戚妤也不带看他一眼时, 更是不可自抑地露出了愉悦神情。
戚妤边询问乌时晏:“陛下可有受伤?”, 边将乌时晏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直至听到他那声“并未”后, 这才放心。
乌时晏拉着了戚妤, 不许她再动。
裴谨道:“娘娘方才那一箭射的果断, 微臣不能及也。”
不知是不是戚妤的错觉, 她总觉得裴谨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时间有些长了。
原来注意力全在她射箭上吗?
乌时晏自裴谨开口就很不悦。
她的阿妤哪需要他来夸?分明是另有所图。
“多亏阿妤, 不然朕也无法如此顺利将人拿下。”
跟在乌时晏身后的田文善不见谄媚,他的脸色比主子的还要铁青,气愤的胸膛起伏不定:“真是无法无天,拦路抢劫不说, 还胆敢在山上设埋伏。”
万一阴沟里翻船,陛下有个三长两短, 好不容易安定的天下又该动荡了。
戚妤看向山路, 目光忧愁:“就是不知还会不会遇上匪寇。”
可还有一天的路程。
乌时晏来时是骑马奔驰而过, 又带着佩剑的侍卫, 自然无人敢招惹,但回的时候, 显得有些慢悠悠,不慌不忙地, 侍卫也只做寻常打扮。
这才被当成了肥羊。
乌时晏声音沉稳, 即便不刻意也很让人信服:“朕方才命人问过领头的匪徒了,附近只有这山上的金蟾寨,拦路抢劫的人便是寨中的主力了, 山上唯余些老弱妇孺。朕已经让人快马通知附近的父母官,不久后就会有官员带着兵吏过来处理安置这些人。”
旋即,他沉吟着:“裴谨,朕给你留四个侍卫,你留下处理此事,事后再快马跟上。”
裴谨正欲拱手称是,戚妤却是说:“裴大人身上有伤。”
裴谨伤的是腰腹,不宜骑马。
乌时晏的忘性不至于这么大,且身边又不是无人可用,只能是刻意为之,至于为了什么,戚妤一想就明白了。
她觉得乌时晏不够大度。
当然,这种话她只会在心里想想。
裴谨以拳抵唇,笑了笑,因为压制不住笑意,反而闷咳了几声。
乌时晏怏怏不乐,这都多久了还记得,不必瞧裴谨,都知道他在暗暗得意。
乌时晏伸手抚过腰上的香包,勾起唇角道:“朕晨起时昏昏沉沉,多亏了阿妤给朕准备的安神的香,嗅到这个味道朕便好多了。”
陛下是天子,裴谨从不去窥探陛下又有了什么。
只是当下,他想不注意到都难。
自然也清楚陛下看似在炫耀安神香,实则在显摆戚妤绣的香包。
戚妤的女红更精湛了,裴谨却是心道,陛下与赵婉仪都只有一个,他有两个。
他袖中一个,怀里一个。
等到了京中,不在陛下面前晃,他就戴在腰上。
因而虽然艳羡,裴谨却知道自己得到的最多。
戚妤好像明白了乌时晏幼稚的心思,温声体贴道:“陛下既然头脑昏沉,哪能骑马,不如与臣妾一同乘坐马车?”
乌时晏满意了,但却未开口改变意思。
戚妤见此只得满是为难的看向田文善,眉头轻蹙,微然一笑。
田文善心中瞬间警铃大作,贵妃这是要他开口接下这桩事。
陛下自然不可能收回命令,贵妃又觉得裴大人身上有伤不妥,看来看去,只有他最合适。
不过想了想,他接下这桩事好像不麻烦,既能避开陛下与裴大人的角逐,又能与贵妃交好。
何乐而不为?
况且贵妃娘娘不知道裴大人其实全部都记得,他却是知道!
整日提心吊胆着陛下与臣子觊觎一人,简直比最初陛下觊觎臣妻还刺激。
田文善不再耽搁,连忙笑眯了眼:“陛下,奴才腿脚利索,不如您将侍卫派到奴才身边,奴才来等衙门的人?”
乌时晏将令牌扔给了他:“事情办好,速速归来。”
田文善连忙接住称诺。
队伍重整出发,乌时晏携着戚妤登上马车。
戚妤先进去,乌时晏对裴谨道:“爱卿身体不好,还是不要出来乱晃了,尤其是晃到这里。”
裴谨恭敬道:“微臣仅是想保护贵妃娘娘。”
却不成想看到了这个样子的戚妤,他反而被当成文弱书生保护了。
不过滋味也相当奇妙。
乌时晏寒了脸,戚妤见人久久不进来,便掀开车帘,唤了声陛下。
乌时晏遂进入马车,裴谨直至回到自己的马车,想的也是方才戚妤不带一丝笑意弯弓搭箭的那一幕。
喜欢。
马车内,戚妤好奇问:“陛下与裴谨说了什么?”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裴谨,只得冷脸以对,好在,一切回归了正轨。
只是她对裴谨仍抓心挠肝的好奇。
她嗅到裴谨身上的冷香就那寥寥几次,不甘心。
乌时晏心中有些怨气:“朕并未为难他,只是告诫他不要乱走动。”
裴谨看着老实,却句句顶撞。
戚妤颇为无奈:“臣妾自然知道陛下为人。”
她将手放到乌时晏手背上:“陛下方才武艺超群,侍卫中的青年才俊都被陛下给比下去了,臣妾亦是目不转睛看着陛下。”
乌时晏刮了下戚妤的鼻尖:“你骗朕,如果一直在看朕,如何能射中山中的匪徒?”
戚妤没有半点心虚:“正是臣妾太关注陛下,才注意到山上有人对陛下设埋伏,因而一箭命中。”
乌时晏的心又飘了起来:“阿妤也很厉害。”
戚妤闻言笑了笑。
其实从这方面来说,乌时晏挺好的,顺着他的毛哄一哄,便也忘了她是听到两人起争端才出声唤乌时晏的。
裴谨不无辜,可也确实忘了一部分记忆,乌时晏身为皇帝,留着裴谨已是他最大的宽宥,戚妤无法断两人的是非,只好把一个人喊走。
戚妤有些疑惑,裴谨明明没了与她相处的记忆,可开口仍火药味十足,让乌时晏也失了涵养。
要是裴谨全都记得……戚妤觉得,被戏耍了一番的她绝对半分好脸色也无。
因为太丢脸了。
随着马车继续行驶,她不断地在想这种可能。
只是睫毛轻遮,让人看不出她眼底的思绪。
晚上,他们在驿站休息了一晚,翌日,继续启程。
待到下午,他们便到了行宫。
云平公主也在南巡的队伍中,但因已经出宫立府,并不在后宫女眷中,戚妤直至现在才见了她一面。
乌时云得了消息,早早便候着了,见到戚妤,浅笑着道了声皇嫂。
戚妤笑了起来,进入行宫走了片刻后,她见乌时晏身后跟着几名大臣,便与他悄声说了要离开的意思。
乌时晏看了眼乌时云,点头应允。
戚妤出声告退,顺利与乌时云携手离开。
直至离皇兄那边很远了,乌时云才发自内心感慨:“皇兄和嫂嫂感情真好,特意空出了时间去找皇嫂游玩。”
到行宫后,她来找戚妤,才发现戚妤不在。
过了几天,陛下处理好政事,也离开了,后又一起归来。
不难猜出二人是提前约定好的,只因皇兄分身乏术,才让皇嫂先行一步。
戚妤如实道:“只在陛下名下的宅子上呆了一段时间,那里不比行宫附近繁华。”
乌时云笑意加深:“嫂嫂,我给你介绍几位京中女眷,都是性情极好的人,也免得嫂嫂在行宫无聊。”
戚妤生出些好奇,到了乌时云的住处。
先来的是位姓温名玉婵的姑娘,十七八岁,模样秀丽文气,是朝中德高望重的温老大人的独女。
后来的两个一个叫左慧心,是左将军府的小姐,眉眼带着股英气,一个叫秦筠,母亲是县主,与乌时云沾亲带故,秦筠嫁给了文信侯世子为妻。
为了给皇嫂找玩伴,让皇兄放心将皇嫂交给她,乌时云可是煞费苦心,身份不能太低,性格不能相仿,甚至不能都是待字闺中的小姐,不然以皇嫂的身份总有拘束感。
戚妤对她们点头:“不必多礼。”
三人纷纷应下。
温玉婵喜静,左慧心虽沉稳但爱玩儿,秦筠则让人处处都挑不出错。
她们五人玩了投壶后,就熟络了起来。
戚妤知道了左慧心武功不错,弓马娴熟,便约好明日一起去骑马。
至于秦筠,交谈过程中,戚妤听到她的丈夫与裴谨交情颇好,心道京中出身不凡的果然都相互认识。
而温玉婵,则是个体贴的好姑娘,她们的茶水都没见过底,由此可见,亦有些害羞。
等戚妤回去时,乌时晏便问她去做了什么。
戚妤将三人一一说了,乌时晏点头道:“乌时云做的不错。”
待戚妤坐下,乌时晏主动给她理清了京中格局,温家代表文臣一派,左家是武将一派,他们中有世家出身,也有寒门出身,文信侯府则是老派王侯。
戚妤记下了,但不感兴趣,听的昏昏欲睡。
乌时晏知道戚妤想听什么,便道:“那位温姑娘与朕的国舅有情,且温卿喜闻乐见。”
戚妤炯炯有神地看向乌时晏。
乌时晏哑然失笑,便与戚妤细细说了他是如何察觉的。
主要是舅舅薄行舟实在藏不住事,在他面前晃个一两次便被他注意到苗头了。
戚妤讶异:“陛下竟然派暗卫去盯两人,最终确凿了两人来往过密?”
乌时晏眼中划过丝羞囧,不过很快他正经含笑道:“做皇帝的关心国舅何错之有?”
戚妤:“……”
如果没记错的话,乌时晏是小辈,管薄行舟叫舅舅的。
“但温爱卿想多留女儿几年,便未立即应了国舅,只是放任两人私下的一些来往。”
舅舅倒来找他要过赐婚圣旨,但温爱卿太好用,他不好拂了温爱卿的意思,便未答应。
乌时晏想到,在京中时,温爱卿作为裴谨的上司,就是他将裴谨牵制在了官署。
戚妤问:“陛下的暗卫还探听到了什么?”
乌时晏很想说出暗卫记录下的裴谨与他妻子间的恩爱,但戚妤貌似只想听纠葛深重的事,此时提起前者,只会坏了她的好心情。
他默了默,略过有关裴谨的,只讲其他人的事。
乌时晏讲故事连代称都没有,直呼人名,言辞直击要害,最后还点评一番。
譬如说这人私德有亏,朕不想见他,就将他打发的远远的。
戚妤听的心满意足,她原以为京中很平静,却没成想高门大户下的奇闻屡见不鲜。
衬托得乌时晏原想抢臣妻这种德行有亏都变得无伤大雅了。
戚妤眼眸亮晶晶的,乌时晏也笑起来,眼中绵绵情意流淌。
他觉得眼前的阿妤分外可爱。
戚妤傻傻地看着他,她和乌时晏的距离好像在今晚一下子就拉近了。
不需要一直不断的炽热情意,仅需毫无保留的分享。
戚妤觉得自己太快乐了,身边有一个情报头子。
第55章
行宫内的男女大防并不严重, 第二天戚妤和左慧心会合后,两人先畅快地骑马跑了两圈,后在亭子里歇息喝茶时,便看到了文信侯世子将他的夫人秦筠送了过来。
文信侯世子名唤杨思谦, 将人送至亭子外便停下了。
秦筠手拿帕子, 冲她们摇了摇, 她身边的丫鬟提着一个食盒。
戚妤与左慧心双双起身, 还不待她们相迎, 秦筠便快步上前道:“我给娘娘和慧心带了糕点, 我们家厨娘的手艺连云平公主吃了都说喜欢。”
戚妤拉秦筠坐下:“那太好了, 我们正觉得喝茶无聊。”
温冷的淡金日光洒在戚妤身上,她腕上的镯子显出低调的光泽感,杨思谦原本要退走,见此目光一凝, 不由恍惚了起来。
他见过这个镯子。
但是裴谨怎会与八竿子打不着的贵妃扯上关系?
杨思谦悄无声息离开了。
亭内的三人还在交谈着,戚妤想着方才秦筠提到了云平, 便让人去唤一声云平。
这样的场合她应该喜欢。
而温玉婵, 戚妤在骑马时还远远见过, 一男一女走在空旷的林边, 她估摸着温玉婵身边的便是国舅薄行舟,便没让人去打扰。
另一边, 杨思谦离开后,就去找了裴谨。
“裴兄, 伯母给你留的镯子你弄丢了?”
裴谨的外婆经商, 将生意做的极大,当时又背靠在朝中的裴父,无人敢觊觎这份产业。
裴谨又是裴父裴母的独子, 可以说从小就是砸玉玩儿的,别看他看着两袖清风的样子,满京与他年龄相当的才俊都没有比他更富的。
裴谨今年也不过弱冠,比陛下还要小几岁。
因而杨思谦对裴伯母的出手阔绰印象深刻,对那只镯子自然也留了心。
他原以为是落在了赵婉仪手上,谁知今日却在贵妃娘娘腕上见到了。
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杨思谦百思不得其解,他很想猜测是赵婉仪送给了贵妃娘娘,可这样意义非凡的东西,赵婉仪怎会说送就送。
裴谨:“为什么这么问?”
杨思谦语气复杂:“今日我送筠儿时遇见了贵妃娘娘,在娘娘的腕上见到了伯母当年准备的镯子。”
裴谨神色平平,好似没什么大不了的,他道:“可能是混进谢礼里送错了,你知道,我前段时间遇刺受了重伤,其实不是陛下救的,是贵妃娘娘救了我。”
“原来如此。”杨思谦皱着眉。
但这样重要的东西,裴谨会疏忽至此吗?
况且裴谨的反应太过稀松平常,搞的杨思谦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小题大做。
杨思谦想起陛下曾经也是见过这个镯子的,以云平公主体贴贵妃的劲儿,便能从中窥探出陛下也是在意贵妃娘娘的:“陛下那边……”
裴谨温声道:“陛下日理万机,怎会注意到如此小事。”
“既已经送出去了,没有要回来的道理。杨兄,此事不必再提,这镯子于贵妃娘娘不过是一件可以随意戴着赏玩儿的首饰,若有别人问起,你只管说看错了,万不能毁了娘娘清誉。”
杨思谦拍了拍胸膛:“你还不信我吗?我办事最稳妥了。”
他又问:“裴兄,你的伤还好吗?”
裴谨:“已无大碍,应当可以出席三日后的宴席。”
三日后是陛下宴请南巡官员与江南当地官员的日子,地点仍在行宫。
三日很快便过去了。
但裴谨却忽然抱恙不能赴宴,陛下特派了御医前往。
宴席很快开场,杨思谦随众人一同起身行礼,他低眉,见陛下与贵妃娘娘相携坐到主位上,又听着陛下道了声众卿平身。
杨思谦心中不禁泛起古怪。
“夫君,怎么了?”秦筠柔声问。
杨思谦落座后道:“无事,只是裴兄身体抱恙,不能过来,我为之可惜。”
但他早上去看裴谨时还好好的,还有闲情雅致泡茶下棋。
好端端的,怎就下午就抱恙了呢。
杨思谦有个大胆的猜测,裴谨不能来倒像是陛下特意“关照”。
毕竟除了陛下,谁又有这么大的能量,能左了裴谨的意思?
“夫人,你常与贵妃娘娘聚在一起,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贵妃娘娘啊。”秦筠想了想,唇边是温和的笑意,“宫中很少有这种平易近人的贵人了,和左姑娘玩儿的很好,便是云平公主也会在她身边撒娇。”
因朝中局势错综复杂,鲜少有人会与左将军府交好,但贵妃却似毫无所觉,每每出门都要请人去问左慧心,给足了面子。
而云平公主这样高傲的一个人,在贵妃面前却乖的像只猫一样。
秦筠只是想想便觉得有趣。
“夫君问这个做什么?”
杨思谦低声用无关紧要的话答着。
主位上,戚妤百无聊赖往下看着。
裴谨居然没有出现。
乌时晏见戚妤目光所过,将一盘挑好刺的鱼肉递了过来。
戚妤忽然问:“陛下,裴大人当真失忆了吗?”
她问这个问题,只是想看看乌时晏有没有什么破绽,因而时刻注意着他的神情。
戚妤早早便想通了,不论裴谨真失忆还是假失忆,归根结底,还是缘分太浅。
只是她对乌时晏存疑,所以想借此试探他一下。
乌时晏没有任何停顿,将一盘鱼肉稳稳放在戚妤面前,不假思索道:“当然,裴谨是这样说的。”
“朕又不怎样他,他何苦说假话?”
太大胆了,戚妤怎么能在他面前提起裴谨?
男子在外养了外室还知道不与正妻提及,他看着就这么大度?
乌时晏郁闷至极,原本弯起的唇角不着痕迹放下。
纵使他的的确确在其中掺了一脚,他也是要委屈的。
做皇帝,要的就是理直气壮。
戚妤总疑心自己,难倒裴谨就看着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他看着就像是会威逼利诱的吗?
乌时晏满腹怨气,收回了手。
戚妤没看出任何破绽,只好作罢。
她气弱,讨好地冲乌时晏笑了笑。
乌时晏拿乔起来,微沉着脸。
底下的大臣对陛下这副样子很熟悉,每次陛下上朝,几乎都是这般,让人大气也不敢喘。
不过方才见到陛下给贵妃摆笑脸,他们才恍然,他们算什么,不过是臣子,哪里劳得动陛下给他们笑?
这会儿陛下又恢复沉怒的样子,大臣们才舒了心,这才是他们熟悉的陛下。
“陛下?”
乌时晏不语。
戚妤只好将乌时晏的手拉过来,给他从下往上捏着胳膊,甜笑道:“陛下,你理理臣妾。”
乌时晏微抬着下巴,心中很是受用,但谁生气会这么短时间被哄好?
他于是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鱼肉要凉了。”
戚妤将他放开,吃起鱼肉。
乌时晏发现她这般果断松开他,心中忸怩的很。
戚妤不担心哄不好乌时晏,吃完她继续眉眼弯弯看向他,期间还与温玉婵递过眼神。
那日她见到的立在温玉婵身边的男子,正是国舅,如今也在席上。
恰好她与温玉婵对上视线,温玉婵眼眸带笑看向她,在笑她与陛下,她自然也要戏弄一下她与小国舅。
见温玉婵咬着贝齿,羞涩不已低下头,戚妤如打了胜仗般收回视线。
乌时晏握着戚妤的手,只觉她装傻充愣的本事练的炉火纯青,专来糊弄他了。
“不要看别人,看朕。”
乌时晏目视前方,神情平静,任谁都瞧不出他在桌子下把玩着戚妤的手,又说着这话。
戚妤:“……”
京中能人无数,没点本事真的很难立足,杨思谦恰好会读唇语,方才他给陛下敬酒,正好是陛下在说:不要看别人,看朕。
不难猜出,陛下与贵妃之间感情很好,很难再插一个人。
美酒下肚,杨思谦心里却乱糟糟的。
因而宴席一散,杨思谦就直奔裴谨的住处。
此刻夕阳西下,裴谨坐在院中的藤椅上在看棋谱。
杨思谦问:“太医呢?”
“已经走了。”
裴谨神情淡淡,杨思谦有些摸不准了,他硬着头皮道:“贵妃娘娘与陛下的感情真的很好。”
裴谨斜了他一眼。
似是在说,什么眼神?
贵妃与陛下若真毫无嫌隙,他也不可能趁虚而入,归根结底,是陛下给了他机会。
杨思谦没注意到此举,他继续道:“我原以为我与筠儿便是神仙眷侣了,但见了陛下与贵妃,我才明白帝王对心上人的退让,况且陛下这些年可只喜欢过贵妃一人。”
裴谨打断道:“先前京中盛传陛下喜欢臣妻,再者,陛下宫内可还有三位美人。”
怎么在杨思谦眼里就一心一意了呢?
杨思谦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炸开了,他就知道这厮在觊觎贵妃!
杨思谦木着脸:“那你妻子呢?”
裴谨淡淡道:“我会与我的夫人恩爱如常。”
只要进京,就能发生在乞巧节那日的意外。
赵婉仪要复仇,就绝无可能拒绝他的提议,等戚妤入了裴府,她是裴夫人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裴府只剩他一人,他身后倒干净的很。
因而他什么也不怕。
若陛下行事不顾忌,史书上一定会留下夺臣妻的骂名。
他以身入局,只愿戚妤再以他夫人的名义呆在他身边一些时日。
只是几天他也愿意。
杨思谦不懂裴谨话中暗藏的意味,他松了口气:“你好自为之就好。”
第56章
宴席过后, 戚妤和乌时晏还去河边走了走,直至风渐大,乌时晏将人搂进自己的鹤氅里,才回行宫。
“朕明天带你出去逛逛。”
戚妤道了声好。
回到行宫时, 乌时晏莫名问了一句:“阿妤, 你喜欢和朕在一起吗?”
戚妤还能怎样回答, 她怕乌时晏又恼羞成怒了, 自是顺毛道:“喜欢。”
她嗓音懒懒, 带着些倒头就睡的迷糊, 风将她的额发吹的呆立, 乌时晏不说,她也没注意到。
乌时晏喉咙中逸出些闷笑。
下一刻,裴谨的声音传来:“微臣参见陛下、贵妃娘娘,陛下、娘娘万安。”
戚妤被拢在乌时晏的鹤氅里, 视线受限,并未看到从侧边走过来的裴谨。
她也在此时才反应过来, 乌时晏打的是这个主意。
戚妤踩了乌时晏一脚, 与乌时晏拉开些合适的距离, 才显得没那么胡闹。
她浅笑着看向裴谨。
乌时晏道:“平身。”
裴谨直起身, 在看向戚妤时目光一顿。
戚妤有一瞬的虚幻,更多的是不明所以, 不过很快,她从裴谨眼瞳中的倒影看清了自己是何模样, 才明白裴谨为何看向她。
裴谨唇边含着一抹笑。
戚妤差点维持不住端方了, 她抬手拢了拢翘起的额发,又暗暗踢了乌时晏一下。
裴谨唇边的笑意变淡,淡的像一杯清茶。
陛下好手段。
短短几日竟能引得戚妤与他亲近了起来。
乌时晏拉住戚妤的手:“朕觉得阿妤这样很可爱, 若是提醒岂不坏了阿妤的好心情?”
戚妤就知道乌时晏理由多。
乌时晏问裴谨:“爱卿这是要去哪儿?”
裴谨说了一个地方。
乌时晏并不在意,裴谨出现的太刻意了,好似是他没让裴谨去宴席,裴谨来离间他与阿妤了。
裴谨在戚妤面前露一次面,戚妤哪还会相信是裴谨抱恙才不能出席?
随便猜一猜,谁有这么大能耐,就知道恶人是他。
乌时晏神情淡淡。
戚妤并未看出两人间的锋芒,坦白来说,她都不知道裴谨是因何没有出席,更不会去管这种无聊的小事。
裴谨没法停留太久。
三人很快分别。
戚妤与乌时晏回了寝宫。
直到宫人上前给乌时晏解鹤氅时,乌时晏才问:“阿妤,你不生气吗?”
“什么?”
戚妤已经喝了一口宫人给她准备的姜汤,正惬意地抱着一个精致的手炉,宫娥在给她捏肩松神。
她生哪门子气?
乌时晏道:“在行宫前朕特意问你的话。”
戚妤手指摸着碗壁,想了想,这才反应过来,却浑不在意道:“反正他失忆了。”
失忆的人会吃醋吗?戚妤是没见过的。
想来现在的裴谨也是不会介意的。
乌时晏无声笑了一下。
今晚的乌时晏分外热情,戚妤摸着他的头发,不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简直把她融成了一汪热水。
翌日,理所当然的,两人起迟了,直到下午才从行宫出发。
戚妤与乌时晏只做寻常打扮,天际忽然斜斜地下起了小雨,乌时晏便将一柄大油纸伞举在了他们头顶,伞面朝戚妤倾斜。
他道:“我们去茶楼等雨停。”
戚妤却拽了拽他的衣袖:“去花船,听伶人唱歌。”
乌时晏问:“你从哪儿知道的?”
戚妤:“在行宫里,那些没有意思的公子吹嘘的多了,自然知道了。”
戚妤打定主意,乌时晏说服不了她,只好一起同去。
他心中暗忖着,要好好教训一番随行而来却游手好闲的官员公侯之子了,定是他们带坏了戚妤。
花船上的伶人是清倌,卖艺不卖身。
乌时晏出的钱多,船上很快点起了灯,有数位美人抱着乐器款款而来,船外烟雨朦胧,湖面不断泛起涟漪,传中丝竹声响起,置身此间,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戚妤坐在软榻上,有人谈琵琶,有人抚琴,站在最中间的美人在唱曲儿,声音婉转动听。
这可比茶楼有意思多了。
乌时晏见戚妤只赞叹地看着,稍微安了心。
一曲落,戚妤让最中间的人走近,问道:“你可不可以教我唱曲儿?”
谭云看了眼戚妤身边的男子,知道两人出身不凡,又姿态亲密,便将两人的关系猜了个七七八八,她为难道:“怕是不行。”
“不过我这里有一首简单的歌谣,若是夫人感兴趣,妾身可以教给您。”
谭云见戚妤点头,便清唱了两句。
乌时晏听了一耳,发现是母后曾经哼过的,于是没有出言制止。
戚妤听完后就决定要学,她让谭云坐在她跟前,一句一句教她。
戚妤音感不好,但有一副好嗓子,随意哼哼就很好听。
且这首曲子如谭云所说,确实很简单。
学会了曲子,戚妤一高兴,就让人赏了谭云几个银元宝。
让谭云等人下去后,戚妤对乌时晏道:“陛下,我给你唱一唱好不好?”
乌时晏气息平稳,纵使喜悦也没有表现的很明显,他声音微哑:“好。”
戚妤就靠在了乌时晏身边,连着唱了三遍。
乌时晏轻轻闭上了眼睛。
戚妤一转头,发现乌时晏竟然睡着了。
她唱的很催人入睡吗?
戚妤郁闷之余示意佩玖去取他们带来的毯子,盖在乌时晏身上。
佩玖是真的佩服自家娘娘,不仅将陛下带到了花船,还让陛下毫无怨言的陪着。
不过娘娘确实很长时间没有听曲了。
以前在宫里,还有伶人到昭阳殿跳舞抚琴。
南巡路上不比从前,自然一切从简,舞乐歌伎是没有带的。
等到回行宫的路上,戚妤问乌时晏,才得知他今日一早便起来处理政务了,等到快晌午才来陪她睡了会儿。
因而竟不知不觉在她身边睡着了。
戚妤心情复杂,乌时晏纵使少睡会儿也要空出时间陪她。
戚妤喜欢上什么东西,不管之后什么态度,这段时间必然是万分喜欢的。
她对镯子的热情稍稍退却,爱哼起了歌。
乌时晏时时在她身边,听的最多。
戚妤每每问他好听不好听,乌时晏也极给面子的说好听。
戚妤捧着乌时晏的脸在看,他脸上的疤已经没有,但看向她的目光却比之前黏糊了许多。
明明唇边只有一点笑意,却能让人觉得他心情很好。
帝妃的感情不是秘密,尤其常与陛下接触的大臣。
陛下心情好,他们也就更顺当。
裴谨即便不去刻意听,这些事也会传到他耳中。
他几乎要压制不住内心的嫉妒,也开始质疑,为什么当初他会同意陛下递来的主意。
如果他当时不应,是不是比现在要好些?
裴谨握紧了茶杯。
因他的说辞,戚妤明显不再去看他,注意他,即便不得不去看他时,表露的态度也恰到好处。
若是全然的冷淡,裴谨许是会感到高兴,可偏偏不是。
这也就意味着,戚妤是个很拿得起放得下的女子。
他身上有值得她留恋的地方吗?恐怕比陛下还要不如吧。
陛下能为了陪她提前处理好政务,“大度”地让他这个臣子回京,即便他送了那个意味深长的镯子,陛下也没有发疯,直到这些日子才慢慢将戚妤腕上的镯子换了下来。
杨思谦今日来看裴谨,发现他神情平静,不由暗道了声好。
也不枉他千方百计收集来陛下与贵妃娘娘恩爱的证明,又花重金收买了裴谨院中的下人。
要知道行宫的下人可不好收买,尤其是陛下还在行宫的情况下。
裴谨问:“你怎么来了?”
杨思谦道:“夫人与贵妃娘娘一同出去了,我无处可去,只好来找裴兄了。”
话一出口,杨思谦就想打自己的嘴。
裴谨反应如常:“今日天冷,约莫会下雨,不如我在这里做了姜汤,由杨兄送去?”
杨思谦:“不好吧。”
裴谨问:“杨兄从未体贴过夫人吗?”
杨思谦坐下,他当然是个体贴人,不然也不会送夫人出门,才得知贵妃戴了什么镯子。
可裴谨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不想裴谨再执迷不悟下去。
裴谨道:“杨兄上次在我书房看到的那副真迹,若真喜欢,等回京后我会让管家送到侯府。”
杨思谦沉默下来。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只帮你这一次,而且对外要说是我给我夫人送的姜汤。”
裴谨颔首:“自然。”-
戚妤身边有宫人,下午虽下了雨,但佩玖还是及时将伞撑开了。
她只是受了点风,恰好杨世子送来了姜汤,秦筠说什么也要让她喝了再离开。
秦筠道:“若让娘娘受了寒,便是臣妇的责任了。”
戚妤只好留下将姜汤喝了一干二净,热的双手都暖烘烘的才离开。
回到寝宫,留在宫殿的宫人端来了一碗药。
戚妤见是乌时晏的人,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宫人道:“这是陛下吩咐给娘娘煮的御寒的汤药,陛下要娘娘趁热喝。”
“先放这儿吧。”
是药就会苦,戚妤觉得自己很强壮,不需要喝。
宫人面露为难,但还是没敢忤逆娘娘的意思,放好退了出去。
乌时晏没过一会儿便来了,他问:“阿妤从外面回来,怎能不喝药,若冷着了怎么办?”
戚妤笑道:“已经喝过姜汤了。”
她皱了皱鼻子:“药太苦了,而且是药三分毒,臣妾不喝。”
乌时晏过来搂住戚妤,将手放在她平坦的腹部,心中有些忧愁。
若是以前,他自然可以慢慢等一个孩子,可现在,有一个不死心的裴谨在,他恨不得让戚妤的整颗心都牵绊在皇宫,再分不出空隙来留给旁人。
但是无论他们怎样频繁同床,直到现在也未传来好消息。
他不得不宣御医来配药。
“不喝就不喝吧。”
戚妤嫌苦,那有什么办法?
又隔了几天,戚妤从乌时晏嗅到了些药味,虽然应是沐浴过后,身上留的更多的是皂角清香,但她还是闻到了。
“陛下受伤了?”
乌时晏摇了摇头:“并未。”
戚妤蹙眉:“那陛下为何喝药?”
乌时晏捏了捏她的脸:“阿妤怎么知道?”
这是变相承认了。
“陛下别管臣妾怎么知道,陛下只要告诉臣妾你为何喝药。”
戚妤心道,若她如实说了,只怕下次乌时晏不想让她知道怕是连薰香都会用上。
乌时晏垂眸,又长又直的睫毛静静支着:“朕想补补朕身为男子的那一方面。”
戚妤:“……”
她迅速涨红了脸,不禁抬高了声音:“不必补,真不必补!”
乌时晏失笑。
“为何,是阿妤很满意朕吗?”
戚妤的声音低不可闻:“……满意的。”
乌时晏揽着着戚妤:“阿妤不必管,朕有分寸。”
孟舍说,如果等不及,男子喝药也有助于怀孕。
他来喝也好,不必胆战心惊瞒着戚妤,生怕哪天同裴谨一样落到他那副境地,进退两难。
戚妤不太相信乌时晏的分寸。
但晚上和之前没什么不同,她便放下了心来。
只是清晨迷蒙之间她想,若是喝了药维持在了以往的水准上,那不喝药呢?
哎,谁能想到乌时晏年纪轻轻就……
但事实上,戚妤与乌时晏相处更自然了,弱一点好啊,不然她真吃不消。
不过她也无法劝乌时晏不必喝药,害怕伤了乌时晏的自尊心。
冬天还有一个月将至,南方还不太冷,但南巡的队伍却要在入冬前回京,不然下了雪,路滑难行。
这一路上原本要戚妤处理的事都是由周妙茵、吕舒、邓月槐三人商量着来。
因而即将回宫,戚妤与乌时晏在商议着提一提三人的位分。
最终定下了周妙茵为婕妤,吕舒与邓月槐为容华。
婕妤位分比容华高一级,三人中周妙茵办事最全面,吕舒与邓月槐各有各的缺点,前者太依赖周妙茵,后者有些毛躁。
除此之外,若周妙茵想迁宫独居,也可以选一个宫殿。
及至离开行宫前一日,戚妤让人去买了许多江南特产,预备回京带给太后、赵婉仪与锦榕姑姑。
据裴谨所说,在他送信后,赵婉仪已经提前归京了。
队伍重新出发,马车行驶的很缓慢,戚妤掀开车帘,天上的云彩往他们身后飘去。
她支着下巴,也有些小忧愁。
就是不知道已经这样了,剧情还能不能按原本的方向发展。
第57章
回京的路上枯燥乏味, 不过中途乌时晏提起大臣们的公子,言语中抱有对大燕未来的展望与期许。
懂事的大臣自然读懂了圣心。
于是在经过一个山林时,队伍暂时停下两日,安营扎寨, 由侍卫先将林中的猛兽驱逐, 才给这些公子们配了马与弓箭, 让他们进林中狩猎, 最后以猎物多少定名次。
头彩是一把镶有宝石的锋利匕首。
匕首被拿出来, 引得一众呼号, 原来在先皇时便以得一把这样的匕首为荣。
拥有这把匕首, 意味着近几年的青年才俊中这人骑射最佳。
戚妤与乌时云、温玉婵、秦筠坐在一个帐篷内。
秦筠道:“国舅一同去狩猎了,若是薄国舅拔得头筹,不知我等是不是能摸一摸那把匕首?”
温玉婵脸庞微红。
温玉婵与薄行舟的事不是秘密。
乌时云打趣道:“我看杨世子也参加了,世子夫人与其寄希望于他人, 不如给杨世子好好补补,让他一举夺魁。”
秦筠挑眉, 格外俏丽。
戚妤笑看着她们。
左慧心的兄弟也需得去狩猎, 她方才带着丫鬟出去, 现下掀帘走了进来。
戚妤吩咐宫人道:“快给慧心递个暖手炉。”
左慧心虽然不惧寒, 但也不会拂了戚妤的好意。
“多谢娘娘。”
左慧心接过手炉,在戚妤身边坐下, 顺着方才她在帐篷外听到的话题道:“娘娘肯定不知,我在哥哥身边看到了谁?”
戚妤面露好奇。
左慧心也不卖关子, 很干脆道:“是裴谨裴大人, 他骑着马,拿上了弓箭,看样子是要一同进入林中角逐。”
温玉婵:“那谁拿到头彩就要看运气了。”
裴谨的骑射可以说是相当好, 只是自裴父裴母早逝,他又入朝为官,沉淀了下来,众人渐渐忘了他少年人时的意气风发。
于是众人又说起了裴谨,戚妤便也知道了他年少成名,早早取得功名,父母恩爱到后宅没有旁人,裴父官职一路高升后,连带着他也愈加耀眼,而后便是急转直下,随乌时晏离京后,裴父裴母病逝在营中,最终天下平定后,又做起了四平八稳很得圣心的文官。
直至现在,众人对裴谨的最大印象便是温润如玉。
戚妤没特意打听过裴谨,在此之前还停留在他皮相好又脾气好上。
现在知道他君子六艺每样都习的很好,又觉得合该如此。
但戚妤也没觉得裴谨会拔得头筹,毕竟她即便不知道国舅与杨世子的深浅,好歹对左慧心的哥哥,这个武将出身的人有所了解。
对于武将,骑马狩猎已属家常便饭。
然而等到下午,天边隐隐翻起夕阳的橘黄时,前往林中狩猎的人陆陆续续归来,于是戚妤便听到了有人说裴谨射到了一只虎。
戚妤不禁皱眉,傻子,正常人遇见老虎,都得赶紧避开。
他倒好,腰上的伤好没好还两说,竟然敢射虎。
乌时晏听到这则消息时,反问道:“林中不是没有猛兽了吗?”
侍卫长道:“微臣失职,请陛下降罪。”
乌时晏:“去领二十大板。”
随着回来的人越来越多,信息也更完整了。
戚妤命人问清楚了才知道,裴谨是撞上了老虎眈眈几名勋贵子弟,他这才出手的。
侍卫长领罚后回来再一听,不由有些庆幸,老虎被猎杀,和威胁到好几个人的性命那可是两码事,若迟些,可就不止二十大板了。
毋庸置疑,裴谨这次大出风头,最后一算猎物,即便不算那头费了很大功夫的老虎,也是裴谨第一。
他这是从一开始便牟足了劲儿来争。
周围纷纷是为裴谨叫好的声音,女眷也出来循声看去。
乌时晏含笑,心情却不是很美妙,明明这是他要用来教训纨绔子弟的场合,却让裴谨这厮大出风头,偏偏他还不能挂脸。
乌时晏宣布今日力拔头筹的是裴谨。
周围又是一片激昂的欢呼声。
田文善将头彩用托盘端给裴谨,裴谨将匕首拿起,举了起来,他目光璀璨,尽显卓绝风姿。
戚妤在一旁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眼晴不由亮了起来。
晚上是篝火晚宴,狩猎带回来的猎物得尽快吃了。
气氛热烈之处,众人纷纷举杯大口喝酒。
戚妤也小酌了几杯。
今天薄国舅、杨世子与左慧心的哥哥打到的猎物都很不错,名次末尾的就有些惨了,被乌时晏点名训了好一会儿,再不上进的人此时面皮也涨的通红,亦有几个臣子纷纷掩袖遮面,觉得丢人。
不用想也知道回去后会找来棍子好好教训一番不孝子。
乌时晏用小刀将嫩肉切给戚妤,直到看她不吃了才不再继续。
裴谨今晚是真的风光,宴席结束时,身边也围着杨世子等人。
乌时晏与戚妤率先离席,裴谨见此也露出不堪其扰的样子,其他人见好就收,几杯酒后放过了他。
裴谨喝的酒不少,竟也大胆地朝戚妤追去。
要知道,戚妤身边还站着一个乌时晏。
“娘娘请留步!”
乌时晏喝的酒不算多,因而还算清醒,戚妤就没醉过。
眼下虽身边都是亲近之人,此处火把的光线也很暗淡,但裴谨的行为却着实算得上冒犯。
戚妤停下,看向裴谨。
乌时晏很不高兴,斥骂道:“混账东西。”
迎着冷风一吹,裴谨冷静了大半。
戚妤拽了拽乌时晏的衣袖:“他醉了,不要跟一个醉鬼计较,派人将他送回去就好。”
裴谨心道,对啊,他醉了,做出什么对于旁人来说都是情有可原。
他凭着一股冲动过来,不想再狼狈而归。
裴谨将方才得到的镶满宝石的匕首拿了出来,双眼亮晶晶的:“娘娘,这个送给你。”
乌时晏气到头上都要冒烟了,神色愈冷,寒着张脸。
这边戚妤还在好声好气道:“裴大人你醉了,这东西本宫不能收,你速速离开吧,不然以下犯上是要挨板子的。”
乌时晏板着脸,好在,戚妤是站在他这边的。
裴谨:“娘娘收下,微臣就走。”
醉了的人是没有平日的分寸的,乌时晏此时才觉得平时的裴谨有多听得懂话。
至少清醒着的裴谨不会直冲冲冒犯到他面前。
戚妤微微一笑:“不知裴大人为何送本宫这个,可有什么缘由?”
乌时晏有一瞬的古怪,戚妤的声音很温柔,任谁都不会防备。
但愿裴谨是真醉了,将一切和盘托出。
裴谨目光纯粹,他道:“娘娘救了微臣,上次的谢礼准备的匆忙,也并不周全,微臣时时担忧着娘娘不喜欢,今晚宴上娘娘的目光在这个匕首上多有停留,所以微臣想着,将匕首送给娘娘,也好全了谢礼。”
他话说的微顿,有时需要想想才能接出下一句,但好在话里还有逻辑。
亦能让人听出他的醉意。
“上次的礼物本宫很喜欢。”
戚妤摸着腕上的玉镯,后知后觉想起她手腕上戴的是乌时晏给她挑的,而非裴谨上次送的那十几只,她不由心中一空。
裴谨眼神迷茫,语气有些伤心:“为何微臣不见娘娘戴过?”
乌时晏忍不了了,裴谨这分明是拐弯抹角的拈酸:“裴大人成日就盯着贵妃的手腕看吗?”
戚妤声音轻松,缓和道:“裴大人又不是本宫身边的宫人,自然不常见本宫戴。”
乌时晏随即出言讥讽:“若裴大人想当宫人,朕也不是不可以赐恩。”
裴谨略微惶恐地看了乌时晏一眼,又看向戚妤,眼中是说不过乌时晏的委屈。
醉酒了,确实不好再牙尖嘴利,引经据典的反驳。
戚妤拽了下乌时晏的衣袖,透出的意思分明:你跟他计较什么?
乌时晏阴郁至极。
戚妤一个头两个大,她问裴谨:“是不是本宫收了这个谢礼,裴大人就能走了?”
裴谨不甘心的嗯了一声,面上缓缓开心起来。
至少戚妤是偏帮他的。
若非她,他现在只怕要被拉下去乱棍醒酒了。
戚妤接过这个冰冷且沉甸甸的匕首,裴谨见此笑着行了一礼,这才退了好几步,而后大步离开,背影分为欢快。
戚妤忍俊不禁,醉酒的裴谨和平日的他相差甚大。
她将匕首交给佩玖让她收好,便对上了乌时晏冷凝乌黑的眼眸,压迫的人直不起腰。
戚妤仍是那句话:“你跟他计较做什么?”
乌时晏……更气了。
“他根本没将朕放在眼里,朕要诛——”
戚妤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君无戏言,乌时晏话一出来便难以收场了。
“裴谨是裴师唯一的子嗣。”
乌时晏郁闷地闭上了嘴,他本来没有这么大戾气的,都是裴谨在挑衅他。
戚妤将乌时晏拉回帐中,边走边吹嘘起乌时晏的心胸。
乌时晏道:“朕情愿不宽容,不大度。”
他心中升起前所未有的紧迫感,戚妤再纵着裴谨,他当真要忍不住了。
戚妤绞尽脑汁哄人:“臣妾给陛下绣个腰带可好?”
“……好。”
这让乌时晏怎么拒绝,话题转而谈起他喜欢的花纹。
乌时晏没那么容易糊弄:“这要阿妤自己想,朕说了岂不是太简单,一点难度都没有?”
戚妤面露苦恼,苦苦思索起来。
乌时晏转怒为笑:“要好好想,绝不可以敷衍,不然朕真的要龙颜大怒了。”
戚妤笑着摸了摸乌时晏的脸颊:“嗯?让臣妾摸摸陛下的龙颜。”
乌时晏仰着头,很是高傲。
戚妤脸上的笑容扩大。
她起身去沐浴后,乌时晏走出了帐篷,又走远了一些,这才唤出萧从:“去给裴谨醒醒酒。”
戚妤的耳朵很灵,背着她教训人要小心些。
萧从也觉得裴大人太过分了,若非当时周围没人,娘娘的清誉就要有损了。
翌日,戚妤起身后见佩玖神色有异,便问发生了什么事。
佩玖道:“裴大人昨夜醉酒掉水里了,回到帐篷时浑身湿漉漉的,昨晚裴大人也没让人去请太医,今早看着便有些畏寒。”
“这么不当心。”
戚妤食指轻点:“佩玖,你让去裴大人那里的太医给裴大人开药时,多放点黄连。”
“啊?”佩玖惊讶地看向自家娘娘。
娘娘不是最怜惜裴大人了吗?
戚妤推她:“快去。”
她只是觉得,裴谨该长点记性了。
不然,神仙也难救他。
戚妤虽然对裴谨送给她的那个匕首好奇,昨晚太急,还未好好看一遍,但她想了想,还是压下了心中的蠢蠢欲动,若让乌时晏撞见,该不悦了。
她支着下巴看向外面淡蓝淡蓝,一个云彩也没有的天。
如果有完成任务的机会,她一定配合,因为她想家了。
第58章
狩猎结束, 队伍重新开拔,只剩几天就可以回到京城。
云平归心似箭,她可受够了这一路上没有乐子的日子,她的态度也感染了戚妤, 戚妤对回京也不由期待起来。
回宫的日子很快便到来了, 进入宫后戚妤先去拜见了太后, 将准备好的东西送出去, 便与太后说起要封披香殿三位美人位分的事。
太后道:“此事与陛下商议定了哀家就没什么不放心的, 宫内许久没有热闹过了, 不如这一次封位大典办得隆重些。”
戚妤应好, 回到昭阳殿,锦榕姑姑见她一切安好,便笑了起来。
“姑姑,本宫给你买了些东西, 你来看看喜不喜欢。”
锦榕道:“奴婢得娘娘重视,是奴婢的好福气。”
她自然是都喜欢的。
戚妤:“姑姑客气了。”
若是进宫后身边不是锦榕, 她许是要对宫内无所适从了。
昭阳殿日日有人打扫, 东西也都在原位, 因而戚妤没有半分不适应。
她让佩玖带着给赵婉仪准备的东西去一趟裴府。
戚妤很想问一问赵婉仪手臂上的伤好了没有, 但想到佩玖对此一无所知,还是作罢了。
不过她在原本的物品上多添了几盒药膏。
裴府。
赵婉仪的伤势经过两个月的调养, 早已好了,等闲看不出她手臂上受过伤。
月鹭进入屋内道:“姑娘, 姑爷回来了, 您不去见一见姑爷吗?”
赵婉仪这才想起她忘了什么,回到京,总得装一装。
“走吧。”
月鹭神气地跟在自家姑娘身边。
姑娘离京时, 说在京外怕苦了她,想将她留下,即便她说不怕苦,姑娘仍将她留了下来。
想到这些,月鹭心里便觉得甜蜜。
直至前天,姑娘方坐着马车回来。
一问才知道,裴姑爷重新得了陛下重用,可以回京了,甚至官职还往上升了升,姑娘与姑爷意外分别,只好独自回京,好在有下人和侍卫在,一路上还算顺风顺水。
今日陛下归京,姑爷也回了府上。
赵婉仪刚与裴谨碰面,丫鬟俱低着头,因而二人眼底皆透露着防备。
赵婉仪心知裴谨不如面上表现的这般和善,裴谨也不会以为一个一直存着弑君念头的女子会有多柔弱无害。
二人双双颔首后,裴谨想试探一番赵婉仪,便没有立刻分别。
赵婉仪觉得相看两厌就不该叫夫妻了,心中算着时辰,也在思索着自己的事。
诚然,戚妤待她很好,但终不是自己的亲妹,那日见乌时晏对戚妤的态度,她便升起了一个想法,只需利用戚妤让乌时晏错认她一时半刻,她便有把握出手。
从前想要一步步接近乌时晏的计划虽然作废了,但也免了她日日在乌时晏身边,会压制不住的作呕。
皇室中人哪有什么良善之辈,更何况乌时晏这样的凶戾之徒。
世人只以为乌时晏是赶鸭子上架,但殊不知他年少时便能替他父皇决断朝中事,生杀大权尽握在手中,不然几位皇子也不可能下了好一番功夫去对付一个得宠的皇子。
当初诛顾家满门的旨意便是经了乌时晏的手。
忽然,下人喜悦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夫人,宫里的瑜贵妃娘娘派人给夫人送东西来了!”
赵婉仪骤然回神,看着庭内温暖的日光不由有些恍惚。
是了,那日分别的匆忙,戚妤不可能不惦记她。
裴谨握紧了桌角,他见佩玖随后笑着走进来,朝他们行礼后目光全然落在了赵婉仪身上,便知道送来的东西压根没他的份儿。
方才下人也说的是给赵婉仪送东西。
白白暗中激动了一场,裴谨若有若无的目光扫向佩玖。
佩玖属于少数知道自家娘娘与裴大人之间事的人,顶着这样的视线,她不由在心中叫苦不迭。
一番场面话后,佩玖将药膏拿出来:“赵夫人,这是娘娘特意叮嘱奴婢要亲自交到您手上的。”
赵婉仪笑起来,将药膏收下:“佩玖姑娘回去复命时,只需告诉娘娘,臣妇很好。”
佩玖流利应下,便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回宫复命。
她真的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交给裴大人的,不过裴大人不是忘却了吗,怎好似还在意着娘娘?
这可不成,娘娘虽一时荒唐,可皇帝和臣子的差别佩玖还是能区分出来的,她更想让娘娘一辈子都有无上富贵,而不是为了裴大人这样的男人昏了头。
因而回宫后,佩玖只提了赵婉仪,对裴谨特意避开了。
戚妤听到赵婉仪一切安好,便放了心。
升位的旨意已经到了披香殿,近几日宫内都很热闹。
戚妤让人去找来一名绣娘,开始着手给乌时晏缝制腰带。
乌时晏常穿一身黑,腰带自然要以玄色为主,但这上面的花样却要好好琢磨了。
戚妤让人将乌时晏留在披香殿的衣裳找出来,几番对比,便决定用金线绣灵芝。
绣娘听罢戚妤的描述,画了三种花样出来,戚妤选了一个,一边绣一边让绣娘指点她。
封位大典大办特办,反衬得昭阳殿有些冷清。
乌时晏走进来时,恰逢昭阳殿没几个下人,殿内安静的没什么声响。
他不由愠怒:“宫人呢?”
佩玖连忙出去道:“陛下,娘娘在给您缝制腰带,嫌人来人往不安宁,便让宫人退下了。”
乌时晏转而心花怒放,他进入殿内,果然看戚妤在绣腰带。
戚妤嗔了乌时晏一眼。
乌时晏浅笑着走近,绣娘行礼后退至一旁。
“竟然是灵芝。”
没有人不喜欢健健康康的,乌时晏出生便是皇子,自幼时大病了一场,他便喜上了这类绣纹,即便当了皇帝,在常服上他也喜以灵芝为主。
更何况他还被寒毒折磨了几年,对健康就更看重了。
乌时晏心中不由流入了一股暖流,他握住戚妤的手:“歇一歇眼,朕又不急。”
戚妤放下了针线:“陛下怎么来了?”
乌时晏的目的格外简单:“想你了,便来看看。”
戚妤纳闷:“陛下还没看够吗?”
乌时晏摇了摇头:“一辈子都看不够。”
此时戚妤的格外平和,与没多少人的殿内相得益彰,但乌时晏却想,离不得人侍奉的阿妤将宫人支了出去,这种感觉似意味着戚妤不再留恋皇宫,他心中不禁惶惶,竟然觉得他留不住她了。
但怎么可能?
他可是皇帝,心想事成,怎么可能连一个心爱的女子都留不住?
“陛下,你抱的太紧了。”戚妤嗓音懒懒道。
乌时晏后知后觉松了劲儿:“阿妤这几天还没请平安脉?”
戚妤点了点头。
乌时晏示意田文善去传太医。
戚妤有些莫名,但在太医来后,还是伸出了手。
她身上应该没病。
太医将帕子覆在戚妤手腕上,而后才开始把脉,几息后,太医收了手:“贵妃娘娘身体康健。”
戚妤笑起来,她便知道。
乌时晏紧跟着问:“没有其他了?”
太医摇了摇头。
乌时晏难掩失落。
戚妤示意佩玖将太医送走,才问乌时晏:“陛下在期待什么?”
乌时晏亲了亲戚妤的面颊:“没什么。”
戚妤有一个猜测,但不好说,不过方才太医的态度意味着她并未有孕。
太好了,没有怀孕。
若是怀孕,她离开时就有些难办了。
乌时晏转而道:“阿妤,朕给你挑的暗卫已经选好了,此人名唤林二,是一名女子。”
林二光从名字便知道是林七的前辈,林二当暗卫多年,深谙如何保护主子,不让主子深处危险中。
且林二是林七的师父,能辖制得住林七。
田文善拍了拍手,林二走了进来。
林二跟林七一样,面容普通,气息浅淡,但她比林七多了些威严感。
暗处的林七泄露了几分气息,任谁都不想跟曾经的师父一起共事。
戚妤只得笑道:“太好了,林二和林七一人一日的轮值可好?”
她拒绝不得,只好在心里打定主意之后多补偿林七些银子。
乌时晏锁眉,并不看好这个建议,但见戚妤喜悦的样子,又不好一口回绝,只能告诉自己一步一步来,急不得。
“好,便按阿妤安排的来。”
林二见过了贵妃,便退了出去。
殿外,林二与林七见了一面。
林二道:“林七,你办事很不合格,陛下才派了我来,你可反省过?”
林七很沉默,须臾她道:“为主子尽职尽责,不需要反省。”
林二恨铁不成钢:“我们的主子是陛下。”
“陛下将我送给了贵妃娘娘,便是娘娘的人,师父若不把娘娘当成主子对待,恐将大祸临头。”
林二只道:“我会看紧你。”
林七可有可无地应声。
从昭阳殿离开后,乌时晏便让田文善去告知太医,若之后请平安脉,如诊出有孕,需得将此事瞒下来,之后再向他禀报。
他了解戚妤,戚妤的态度好像很不期待有孩子。
乌时晏只能希望这是自己的错觉。
又两日,戚妤唤林七出来,将两个金元宝交给了她。
林七接受的也很干脆。
戚妤不由笑了起来:“我喜欢林七。”
林七沉默着退了回去,她摩擦着手里的金元宝,心情很好。
给乌时晏的腰带戚妤也赶工绣好了,她不喜欢将一件事放的太久,若是中间有什么事耽误了,乌时晏就收不到了。
那就太可惜了。
她不想失信,也不想留遗憾。
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时,乌时晏也佩戴上了新腰带。
戚妤绣的腰带适配乌时晏大部分玄色衣裳。
不过即便不适配,宫里那么多绣娘,难道还赶制不出几件新衣吗?
乌时晏的心情空前的好,尤其是在裴谨忙的团团转的时候。
朝廷的俸禄哪是那么好拿的?
他便是特意针对来又如何?
一下雪,戚妤的手炉就不离手里,她夏怕热,冬怕冷,昭阳殿的地龙一烧,也不爱出门了。
除了必要的去长信殿太后那里,整个人处于一个短暂的长草期。
麻将不想搓了,冬景不想赏了,哪里温暖往哪里窝。
佩玖从梅园回来,折了几枝红梅插在花瓶中,捧到戚妤让她看好不好看。
戚妤对佩玖的插花手艺给予了高度的赞赏。
佩玖纳闷:“娘娘怎么不爱出门了?”
娘娘整日呆在昭阳殿,素面朝天地穿着锁着毛边的衣裳,虽然这样也很漂亮,但外面园子里多好的景致啊,娘娘不出去看一看,难道不觉得可惜吗?
戚妤想,要是有一个手机,她更不爱出门了。
一入冬,太医来昭阳殿便有些勤了,几乎是隔两日就会来请平安脉。
又一次请脉结束后,太医心道,恐怕又要让陛下失望了,娘娘虽然变得惫懒,但实实在在没有怀孕。
裴府。
裴谨已经请了工匠在蘅芜院修建地龙,他不惧寒,但听闻宫里的戚妤却畏寒的紧。
他又让从前照顾戚妤的秋葵去采买女子穿的衣裳与首饰,不拘价格,但务必要是最好的。
光是技艺精湛的绣娘,裴谨就又养了五个来赶制冬衣。
他是忙,但只有有心,还是能安排过来的。
秋葵心中有一个猜测,这让她倍感惶恐,大人与夫人的感情恐怕根本没外面传的那么好,大人喜欢上的女子与府里的夫人一模一样,大抵上次她伺候的便不是玉照院的夫人。
怕就怕在,那位住在蘅芜院的夫人许是哪家的娘子。
而大人,正预备着使手段将人夺过来。
大宅子中的阴私屡见不鲜,但秋葵还是惊的心肝乱颤。
上次观那夫人的样子,好似是意外到了裴府,但从从今大人的准备便知道,这一次必定不是意外,而是蓄谋已久。
就是不知那位夫人对此是否知情,若不知情,大人岂不是在骗一个弱女子?
秋葵想了许多,可她一个婢女,又能做什么呢,她只好先将手头上的事办好。
时光如白驹过隙,落了雪,入了冬,年关便将至了,宫中传来了宫宴的消息。
裴谨与赵婉仪也正式坐下来好好谈了谈。
他们无需废话,很是直截了当。
裴谨道:“我喜欢戚妤。”
赵婉仪瞳孔猛得一颤。
他继续道:“我们合作吧。”
虽是合作,但他不觉得赵婉仪能重伤陛下,不过赵婉仪若能配合,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无本的买卖。
赵婉仪冷静了一番,终是欣然应下:“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若我死了,你需要继续找我的妹妹,保我妹妹一世荣华富贵。”
“可以。”裴谨顿了一下,问,“赵伯父与赵伯母对你有养育之恩,你无论成功或是失败,必然要牵连赵氏,你难道就不后悔?”
赵婉仪唇边泛起一丝冷笑:“赵氏除了姑父与姑母全是豺狼虎豹,你知道真正的赵婉仪是如何死的吗?是她亲叔叔害死的,但赵老夫人将此事瞒了下来。赵氏族人都在觊觎姑父的位置,姑父早年被算计的不能再生育,又失了亲生女儿,你说他恨不恨这些人?”
“况且,我不是他们真正的女儿,解不开他们的心结,他们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差,我却无可奈何,大夫说,他们的身体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
裴谨终于明白了赵婉仪为什么这么决绝,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赵婉仪冷静下来:“我妹妹后背的右肩胛骨上有一个小龟形状的胎记,如果有此凭证,无论对错,都可算作我的亲妹妹。”
裴谨的眼瞳倏地一紧,他悄然握紧了拳。
怎么会……
……怪不得两人会长的如此像。
只不过一个背负了血海深仇,一个在乡间无知无觉地长大。
命运就是如此戏弄人。
裴谨克制着没有失态,若被赵婉仪察觉出不妥,她便不会应了。
赵婉仪要成事就会利用到戚妤,但她若知道真相,如何抉择就说不准了。
人该为自己打算才是。
如果陛下杀了赵婉仪,戚妤又得知了血缘关系,戚妤大概会恨一辈子陛下……等等,戚妤稍一思索就会知道他在其中的作用。
两个乌鸦还需要论谁更黑吗?
恨一个人和恨两个人有什么区别?
裴谨一心二用,一边听着赵婉仪罗列自己名下的铺子,这都是要给妹妹的,她顿了顿,又从中抽出来一部分送给戚妤,利用戚妤,她真的很抱歉;一边在心中思索着如何在赵婉仪犯下大错后,让陛下留她一命。
这无疑很难,一旦时间上把握的不对,他们会被瓮中捉鳖,他就无法将戚妤带出宫来。
成功与否,就看宫宴那日了。
第59章
常为贵妃娘娘请平安脉的周太医刚从御前离开, 田文善不由心思百转,不知周太医给陛下说了什么,此时殿内一片安静,连批阅奏折的声音也没有了。
坐在御案后的乌时晏, 手上的毛笔不知什么时候松开, 墨汁毁了一本请安的奏折, 但他却无暇顾及。
他耳畔是乱糟糟的心跳声, 脸庞升起了丝红晕, 眼皮微压下的眼眸分外明亮。
他心中不断循环着周太医说贵妃有孕, 只是月份太小, 并无万全的把握。
最终在他的追问下,没有万全的把握是多少,周太医答曰六成。
但乌时晏却知道已经十拿九稳了,这些太医纵使有十成十的把握, 也只会说六七成。
他要做父皇了!
惊喜来得太突然,乌时晏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他想了种种, 最终乌时晏只庆幸这两日戚妤说倦时, 他没有得寸进尺的闹她。
“田文善, 将那一匣子东珠送到昭阳殿……算了, 朕也去。”
田文善流畅应下,他没有提醒陛下东珠历来只有皇后才能有, 他知道的东西自小生活在皇宫的陛下会不知道?
陛下的用意,简直是摆在明面上的。
田文善刚要下去, 却见陛下又露出了平日根本不会有的笑意, 甚至踌躇道:“衣裳已经穿了半日,换身衣服再去昭阳殿。”
乌时晏想,他常穿玄色, 阿妤说不定都看腻了。
这次换一个沉稳的颜色。
田文善:“……”
他真的从未见过这样的陛下,小心谨慎到了极点。
外面的雪早已停了,宫中筹备宫宴,本来该由戚妤接手的,但她借口有些倦,将此事仍给了御前。
乌时晏身边有李昌和田文善,一个小小的宫宴,想必不在话下。
佩玖听此不禁可惜,但见娘娘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的样子,又只余心疼。
“娘娘,宫路上的雪已经扫干净了,不如奴婢陪您出去走走?”
“不必。”戚妤接过手炉,翻看起南巡路上买的书。
她不想接这个差事,只是因为,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个宫宴很特殊,约莫就是她与赵婉仪相换的那个宫宴了。
戚妤不知道剧情能否自洽,但无论发生或不发生,在此之前,她都得先安排好佩玖与林七。
自上次的意外,林七就很怕把她给弄丢。
若这次在林七眼皮子底下被换走,林七察觉了,定会拦下,功亏一篑,林七没有察觉,事后少不了一番深深自责。
所以宫宴那天她需得先将林七支走。
好在乌时晏给她身边送来了林二,宫宴那日,恰好是林二当值,如此若第二天林七察觉出殿内的是赵婉仪,也会知道她在裴府。
她与裴谨的事,林七想不知道都难,她瞒得过谁都瞒不过林七。
林七知道她在裴府,心也能放下大半。
林二倒是很好糊弄,只要有一个贵妃在,她就万事大吉了。
戚妤不觉得林二能分辨得出她与赵婉仪。
至于佩玖,戚妤有心想给佩玖示警,但想了想,还是作罢,佩玖对此一无所知,反倒没事。
知道的多了,徒惹迁怒。
一旦乌时晏起疑,通过佩玖知晓她事先知情,乌时晏定会很生气。
她在京中给佩玖购置了宅子,宅中又放了黄金,可以保一大家子一辈子衣食无忧。
佩玖无父无母,若想成家立业,这无疑是她最好的底气。
当宫女才能攒下多少钱?
但因她的缘故,佩玖这个宫女还得当一段时间。
戚妤一心二用,边在心中做着安排,边垂目翻页。
宫人快步上前通禀陛下来了时,戚妤已经将一本书看完了,同时心中有些诧异。
这个时辰正是乌时晏要批奏折的时候。
纵使有事,也只会让御前的宫人跑一趟,不过通常情况下,多是乌时晏那里又得了什么东西命人送至昭阳殿。
因为这,她瘪了的荷包得以迅速充盈起来。
戚妤从铺满软狐皮的椅子上起身,没走两步便被大步而来的乌时晏执起了手。
“朕不是说过,爱妃不必多礼吗?”
这声爱妃格外肉麻,戚妤肌肤一抖,但在乌时晏灼灼的目光下,仿佛那声爱妃也不算什么了。
戚妤脸上带着粉意,疑惑道:“臣妾这算是多礼吗?”
皇帝都走进殿内了,她才堪堪起身,虽然有乌时晏走的太快的缘故,但不可否认,她有些散漫了。
戚妤一惊,她在穿越前可不会这样想。
想来即便她地位足够高,乌时晏给了她最大的纵容,这个朝代的观念还是一定程度影响了她。
“当然算,朕也不是那么重要,需要阿妤出来迎。”
戚妤抛开思绪,理所当然开口道:“陛下当然重要了,在臣妾心中,陛下是最重要的那个人。”
乌时晏有些惊喜,他眸中漫起笑意:“阿妤真这样认为?”
戚妤肯定道:“自然。”
她要是离开,最舍不得的当属乌时晏,相处这么久,她也并非全然无情。
且乌时晏这人,不仅长的帅,还很大方。
当然,这些喜欢不足以让她留下来。
戚妤有自己的顾虑,比起这里,她更熟悉的还是原本的世界,况且,他们现在年轻,可以无所顾忌的谈情说爱,但一旦老去,再要好的恋人之前的裂隙也会扩大。
她与乌时晏间本就夹杂着一个裴谨。
她一直以来都是以她最终总会离开为假设,才会这样毫无顾忌,不然她早该汲汲营营谋夺皇后之位了,等乌时晏死了,她就能当垂帘听政的太后,等那时再养男宠,就不会倍感压力。
总之,能回家给她的退路太大了。
乌时晏扶戚妤坐下,抚了抚她的青丝:“阿妤这样说,朕真的很高兴。”
但他从始至终,都没准备将阿妤可能怀孕的消息告诉她。
只等瞒无可瞒,他才会说出口。
戚妤对有孩子这件事,并不渴盼,乌时晏甚至设想过最坏的可能,戚妤也许并不想这么快的怀上孩子。
然而他等不及了,他需要这个皇嗣来牵绊住戚妤。
戚妤问:“陛下怎么这个时辰来了,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乌时晏顺势嗯了一声:“朝堂上的事吵的朕头疼,来阿妤这里避一避。”
戚妤虽见他面上不带愁绪,但还是选择信他的话,毕竟乌时晏不露声色也不是一两次的,能说出来必定很严重了。
“臣妾给陛下揉一揉额头?”
乌时晏哪敢在这种时候累到戚妤:“朕抱一抱你就好了。”
戚妤又看着他问:“那要去床上躺一躺吗?”
“好。”
乌时晏心中分外甜蜜,他搂着戚妤,特意避开了她的肚子。
戚妤没发现这个小细节,但仍感受到了乌时晏对她的态度有异,更慎重体贴了。
可她心里藏着事,又还未到来月信的日子,自然无法想到是因为怀孕了。
待躺到床上,本来精神头还不错的戚妤,被乌时晏这么抱着,而他又没什么动作时,不知不觉间染上了困意,慢慢贴着乌时晏道胸膛睡着了。
等到戚妤醒来后,她发现乌时晏竟然还没走。
甚至让人将奏折搬到了昭阳殿。
因而直到第二日下午,戚妤才知道乌时晏昨日让人送来了东珠。
东珠是弥足珍贵的白色大珍珠,至少到戚妤手上是这样的,颗颗圆润饱满,色泽透彻。
戚妤拿在日光下看了看,便放下了。
佩玖很是激动:“娘娘,田公公说这是东珠!”
戚妤笑道:“放入库房前便由你检查吧。”
佩玖还想再强调,但转念一想,娘娘怎么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呢,正因为知道,心中又有成算,才这样淡定吧。
佩玖笑吟吟应下,过了把眼瘾后才送去库房记录在册。
戚妤不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宫宴在即……她只在心中庆幸,幸而乌时晏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想下什么旨意也得等到宫宴过后。
戚妤更坚定了自己要离开的决心,宜早不宜迟,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乌时晏的盛情了。
乌时晏越是这样,她就对他越是多些遗憾。
好在离宫宴只差三天了,宫中的歌舞乐伎拼了命在练习曲目,期待在宫宴上一鸣惊人,宫中上上下下的气氛极为和谐,洋溢着活泼氛围。
又一日,宫中送来了宫宴当日需要穿戴的物品,戚妤原本以为宫宴那样的场合,应该穿的郑重些,却没想到,虽然形制没有变,衣裳却以轻便舒服为主,头上戴的首饰也没那么沉了。
戚妤疑惑,佩玖自然也是,便问出了口。
宫人道:“是陛下的命令,陛下说此次宫宴不必那般循规蹈矩,陛下与贵妃娘娘此次的衣裳与首饰都可以稍微改一改。”
戚妤知道乌时晏的衣裳也要改,便以为他是一时兴起。
毕竟这很正常,身为皇帝,改些规矩的权利还是有的。
宫宴举办在曲台殿,殿外有池,不远处又有梅林,因要燃放烟花,时间自然是在傍晚。
当日早晨,戚妤醒来后只觉空落落的。
这几日乌时晏与她的亲密不减,碰她却很克制。
她找不出原因,只得安慰自己这样也好,反正他们就要分开了。
周太医来请平安脉时,戚妤正再三确定了林七今日休假,停留在院中晒太阳。
戚妤回到殿内,将手腕递了出去:“周太医,本宫身子可好?”
周太医诊过脉后,面上一派平稳:“娘娘身体一切安好,只是天凉,饮食上需得多加注意,且是药三分毒,娘娘若要喝药,药方一定得是微臣看过的。”
宫里的主子私下自己吃药的不少,多是求子的秘方。
即便知道贵妃娘娘不需要吃这种药,可就怕万一,周太医还是多叮嘱了一句。
戚妤应下,让佩玖给周太医赏银,又让宫人客客气气将人送走。
出了昭阳殿,周太医便往御前走了一趟。
若之前他对陛下说只有六成把握,现在却是可以说是滑脉了,错不了。
宫宴虽是在晚上,但宫外的臣子与其家眷下午就需要启程了。
各府的马车停在宫门口,再由宫人领他们步行到曲台。
裴谨与赵婉仪并行进宫。
裴谨在宫中没什么人手,至多曾与陛下身边的人有过几分交情。
但这点关系也够他将消息在合适的时机递到陛下身边了。
而赵婉仪却是早有筹谋,在宫中的人脉也更广。
从前乌时晏少有出温室殿,她在寝宫安插人手便显得有些鸡肋,但这半年来,乌时晏一直住在寝宫与昭阳殿,则给了她些机会。
也让她有把握在宫中制造些无伤大雅的混乱,让裴谨趁机将戚妤带走。
另一边,昭阳殿内,戚妤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铜镜前,宫娥刚给她敷了层薄粉,画上腮红。
乌时晏走了进来。
宫人齐齐行礼,戚妤本想起身,却被他按住了肩膀。
乌时晏看过后,真心实意道:“阿妤不画也很美。”
戚妤嗔了镜中的他一眼,今日乌时晏一身玄色龙袍,他气势在那儿,即便衣饰略微简便也不显单调。
乌时晏心情很好地接过黛笔:“朕来为你描眉。”
戚妤紧接着道:“还有唇也没画。”
乌时晏只两个字:“朕来。”
戚妤笑了起来。
乌时晏动作细致,他倒很想拉长给戚妤画眉点唇的时间,但奈何这些都不费功夫。
须臾,乌时晏将手中的工具放下,牵起戚妤的手:“与朕一起去宫宴。”
戚妤点头,这不是她第一次与乌时晏一同走了,自然没什么不适应。
抵达曲台殿时,天已经暗淡了下来。
曲台周围灯火通明,宫人早早挂上了灯笼。
天子出行,避让是必然的。
戚妤就这么被乌时晏牵着手,走进了殿内。
大殿中人差不多已经齐了,安静的氛围在乌时晏与她落座时被打破,山呼万岁千岁的声音低沉有力。
乌时晏道了声平身,又说了几句简单的话,宫宴旋即正式开始,殿内也真正热闹了起来。
戚妤扫了一眼,只觉风平浪静。
她揣揣不安起来,她不会真的将原剧情给蝴蝶掉了吧。
如果真是这样,她就要忍不住亲自设计了。
如果能回家,算计就算计吧。
戚妤面上还是浅笑的样子,不论是从眼眸还是神情,都看不出她此时的心情。
她自然而然地看向赵婉仪,稍稍握紧了酒杯。
赵婉仪对这道目光若有所觉,一直沉默的她看了过去,并笑了起来。
戚妤举了举酒杯,冲她眨了眨眼。
赵婉仪莞尔一笑,只觉更对不起戚妤了。
可是既然已经决定,就要一条道走到黑,不然今晚的筹谋全都白费了。
她定了定神,饮下了杯中的酒,味道不烈,恰好适合女子饮用。
这边,戚妤刚要喝,就被田文善快步上前制止了:“娘娘,陛下说,曲台附近水多,不宜饮酒,底下的奴才办事不力才给您上了酒,不如奴才给您换成甜羹?”
戚妤看向乌时晏,这次宫宴一切都得按规矩,她坐的自然没有在宫外时离乌时晏那样近,近到可以说悄悄话的程度。
乌时晏微锁眉头,对她点了点头。
田文善所说的确实是他的意思。
好吧,戚妤心道,她就听乌时晏最后一次。
戚妤有些困惑,明明她从未醉过酒,反倒是乌时晏,最开始她还照顾过他一次,没想到如今他却反过来限制住她了。
酒壶与酒杯被撤了下去,戚妤手边多了碗甜羹,还冒着些许热气。
戚妤浅尝了一口,便欣赏起歌舞,遇见喜欢的只需吩咐人在他们退下后给他们赏赐。
丝竹声听的人昏昏欲睡,但戚妤却睁着双明亮的眼睛,抵抗困意。
最关键的时候,可不能睡。
在歌舞已经表演了好几波后,许多人开始相互交谈了起来,推杯换盏。
李昌也上前低声禀报烟花已经准备好了。
乌时晏很快对众人宣布去观赏烟花。
于是浩浩荡荡的人群又出了大殿。
戚妤跟在乌时晏身边,他们站在池子前,抬头望去,不远处的天空,一朵朵烟花绽放在夜幕中。
绚烂夜景下,是一张又一张笑脸。
皇室财大气粗,烟花放了许久才结束。
然而,不远处的宫室忽然燃起了火光,但并未有多少人注意到。
戚妤目光一凝,拉了拉乌时晏的衣袖:“陛下,远处起火了。”
乌时晏一肃,牵起戚妤的手:“朕会让人去处理。”
若不是这里人太多,他会直接将戚妤裹进怀里。
他在宴上滴酒未沾,站在戚妤身边也不用担心熏着了她。
在烟花的作用下,人群中关系好的已经凑在了一起闲聊着。
裴谨与赵婉仪分做两旁看着陛下与贵妃,二人的目光均落在了戚妤身上。
薄行舟与温玉婵寻了个僻静的地方赏烟花,因而田文善寻到薄行舟时费了一番脚程:“国舅爷!陛下吩咐你调配宫中侍卫,前去灭火。”
温玉婵忙问:“哪里起火了?”
田文善立即答道:“南边一个偏僻的宫室。”
他也奇怪,大概是天干物燥,加上烟花崩落在那里,才不慎起火了。
薄行舟当即领命,接过田文善手中的令牌:“拜托田公公照看温大人的千金一二了。”
“理应如此!国舅爷严重了。”
田文善要照看温玉婵,自然无法尽快回到陛下身边了。
既是照看,自是将人全须全尾的还给国舅爷。
在外面站了这么久,戚妤自觉有些累,惫懒作祟,她道:“陛下,臣妾想去更衣。”
这是个无法拒绝的理由,乌时晏只得将人放走。
不远处端着茶水的宫女,正欲找时机上前,撒到贵妃的衣裳上,却不成想贵妃竟与陛下分开,看离开的方向,是去换衣裳了。
得来全不费工夫,她上前,找到赵婉仪,短暂示意了一下便离开了。
赵婉仪身边,带的人不是月鹭,而是一个名唤菱角的生面孔。
赵婉仪垂了下眼:“走吧。”
菱角老实巴交的跟在她身边。
戚妤去的附近的宫室,能进宫赴宴,身份不可能低,因而供人歇息的宫室早早就布置好了。
戚妤揉着额头,她心烦意乱,进入殿内后直接躺在了软榻上稍做休息。
在手还放在额头上时,她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宫室内出奇的静,戚妤起身,唤了声佩玖,不见回应,便往外走了两步。
忽然,她脚步一顿。
只见佩玖双眼紧闭,昏睡在内室的椅子旁。
戚妤在将佩玖摇醒和在出去看一看中选择了后者。
因为她现在的心情有些激动。
果然,外间的宫人也被迷晕了。
戚妤找来茶水,将室内燃着的香扑灭,一转身的功夫便遇见了推门而入的赵婉仪与菱角。
四目相对。
赵婉仪狠狠一愣。
计划出了最大的疏漏,最重要的人没有被迷晕,反而好好地站在她面前。
这让她如何是好?
戚妤有些尴尬,但她很快收拾好情绪,肯定道:“赵夫人,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愿意配合你。”
太好了,还有赵婉仪在守住初心的走剧情。
赵婉仪不觉得戚妤会知道:“你真的知道?”
戚妤点了点头,忍不住露出些笑意。
赵婉仪确信了,戚妤一定不知道,不然她若知道自己是去刺杀乌时晏,断然不会这样。
裴谨喜欢戚妤,但戚妤明显是喜欢乌时晏多些。
赵婉仪没有叫出阿妤这个称呼:“娘娘,在裴府,菱角只听你的命令行事,在京中……”
戚妤:“有菱歌,你上次在信中提过。”
“对,是她。”
戚妤与赵婉仪换了衣裳,一回生二回熟,戚妤这次扮作赵婉仪熟练的很。
她没有丝毫后怕,只有对即将出笼的喜悦。
第60章
菱角扶着戚妤, 从宫室匆匆离开。
今日有太多意外,譬如火没有烧起来夺走乌时晏的注意力,譬如他们的人无需将茶水撞到贵妃身上,贵妃自己就去了附近的宫室, 譬如贵妃娘娘并未昏睡过去, 反倒配合着他们行事。
菱角越想, 心情就越复杂。
在一处僻静的池边, 裴谨早已等候在此。
菱角对戚妤提前说了, 让她装作睡着的样子。
因菱角是赵婉仪的人, 出于对女主的信任, 戚妤乖乖照办。
双方甫一碰面,裴谨的目光就黏在了戚妤身上。
他确信,这就是戚妤,他不可能认错。
菱角道:“大人, 夫人不胜酒力,醉倒了。”
这自然是托词。
裴谨接过戚妤, 将人打横抱在怀里, 戚妤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我知道了, 夫人这边由我亲自照看。”
这时离席虽然有些早, 但不算突兀。
菱角去唤来引路的宫人,带他们出宫。
在宫道上, 裴谨衣摆扬起,背影意气风发, 即便怀里抱着一个人, 也不见他的步子有任何减慢。
临至宫门口,甚至还有加快的趋势。
菱角不得不小跑跟上。
裴府的马车早早就候立着了,裴谨将人抱进马车内, 看也未看皇宫的方向:“回裴府。”
菱角上了马车,目光放在了戚妤身上。
她被赵婉仪派到戚妤身边,自然只用在戚妤身边听吩咐即可,至于裴大人的命令,也是可以无视的。
进入马车内,戚妤便顺势靠在了软枕上。
谁知裴谨却不太安分地将她搂进了怀里。
裴谨的视线从戚妤的脸庞,慢慢移到她搭在他肩上而露出的一段皓腕上,神情越发温和。
他有戚妤,自然有了跟陛下那时的好涵养,不嫉妒,不怨愤,也不必处心积虑只为见戚妤一面。
陛下觉得他是小人,殊不知,现在陛下也要当那个小人了。
听着裴谨咚咚直跳的心跳声,戚妤不得不“醒来”。
戚妤从裴谨怀里支起头,裴谨不假思索道:“夫人醒来了,头可还痛?”
她没真正的昏迷,自然听到了菱角说她醉酒一事。
但她身上一丝酒气也无,裴谨这样的人不可能闻不出来,但还顺着这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理由,便只有一种可能。
今晚是裴谨与赵婉仪合谋的一场计划。
裴谨也不清白。
戚妤自看到裴谨,眼中便浮起困惑,她顺着裴谨的话缓缓道:“头不疼,但……”
裴谨抚着戚妤单薄的脊背,强调道:“夫人,从前的事是为夫做错了,不如重新开始,我们会和之前一样恩爱。”
戚妤顿时便意识到,裴谨并未失忆。
狗东西。
在裴谨明知她是戚妤,却说了这句话,便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了。
裴谨做错的事,也唯有那件了。
更甚至,恢复记忆的裴谨也琢磨出了乞巧节在裴府的是她才是。
戚妤不想理裴谨,看向菱角。
菱角贴心道:“夫人还难受?不如奴婢给夫人按一按额头?”
戚妤嗯了一声,从裴谨怀里挣扎出来,躺在了菱角的腿上。
菱角也真的给戚妤慢慢揉起额头来。
裴谨抿唇,眼中失落不已。
戚妤会随遇而安,却不见得对他还报以之前的态度。
夜深,京中还在行驶的马车不多,马车一路平稳地回到了裴府。
下了马车,戚妤顿觉畅快了不少,只觉豁然开朗。
另一边,田文善收到消息的时候,便知道宫室起火不是场意外,毕竟这样一来,陛下会将他或李昌派出来处理此事。
一旦离开陛下身边,再有人想给他们递消息就要方便许多。
可田文善仍不明白,什么叫裴夫人与贵妃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
但这不妨碍田文善以最快的速度赶回陛下身边。
自戚妤离开后,赵婉仪就拍醒了宫人,让他以她抱恙的理由去将陛下唤来。
谁人不知道贵妃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更何况他刚刚又意外睡着,贵妃不迁怒已是他的幸事,现在听到吩咐,自然马不停蹄地去请陛下过来。
以至于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宫人也忽略了。
譬如说平日若请陛下过来,都是佩玖姑娘过来吩咐的,譬如说娘娘身子不舒坦,只会让人先传太医,并不会去搅扰陛下。
赵婉仪摸着袖中的匕首,在铜镜前将自己的神情调整的与戚妤一般无二。
戚妤太好懂了,单纯直白到让人心生不忍。
田文善已经尽快赶到了,可他到时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陛下心口生生受了一刀,却仍有余力攥紧女子的脖子,眼见着就要发狂将人掐死。
嘴里还忿恨不已道:“你与裴谨合谋,该死!”
乌时晏已经不想知道赵婉仪与他有什么仇什么怨,只仇恨赵婉仪竟然配合着裴谨将戚妤带出了宫。
戚妤现下可怀着孕,去裴府的马车异常颠簸,戚妤怎么受得住?
他就知道裴谨不会那么安分守己,可裴谨的大胆仍超乎他的想象。
他要先杀了赵婉仪,再杀裴谨。
电光火石间,田文善看着长相与贵妃一模一样的女子,似是终于明白了什么,怪不得裴夫人之前要与太后亲近。
她的真实目的,其实是要刺杀陛下!
田文善扑通一声跪下:“陛下,手下留情!赵婉仪与贵妃娘娘是亲姊妹!”
他不确定这样说有没有用,毕竟赵婉仪犯的可是弑君,一刀被陛下了解还算轻的。
乌时晏闻言,脸色大变,倏地松开手,他总算明白裴谨为什么要算计赵婉仪了。
赵婉仪本就悬空,此时松手,她猝不及防倒在地上,嘴里也咳出血沫。
她这时本应该咬舌自尽,让乌时晏泄愤也无处发泄。
筹谋了这么久,赵婉仪未预料到受了一刀的乌时晏还有可以杀人的余力。
可田文善的话她也听到了,她神情恍惚,竟有了贪生的念头。
戚妤是她的妹妹。
怪不得世间能有长的这么像的两个人。
至于田文善是如何得到这个消息,赵婉仪稍一思索就明白了。
是裴谨。
裴谨许是在她说出亲妹身上的胎记就猜到了,裴谨早已是戚妤的入幕之宾。
若事先她知道,绝不会将戚妤牵扯进来!
而赵婉仪能想到的,乌时晏如何不能料到。
能算计至此的,唯有裴谨。
乌时晏握紧拳,裴谨这一手,让他想杀赵婉仪也不能了。
当初裴谨算计反王余孽时,乌时晏只觉得他有功,此时这种不走露一丝风声的手段用到他身上,就没那么美妙了。
乌时晏沉声吩咐:“给赵婉仪喂软骨散,要让她寻死不能。”
乌时晏想立刻奔袭到裴府,至少先将戚妤带回他身边,那是他的贵妃,他的皇后,他未来太子的生母。
田文善见陛下的举动忙道:“陛下,您受了伤,不可出宫啊!奴才这就去传孟舍!”
太医自然没有办法用了。
陛下既然没有当场杀死赵婉仪,就预示着不想将此事闹大,若朝野皆知,赵婉仪就不得不死了。
乌时晏摸了把身上的血迹,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带伤去见戚妤。
戚妤还怀着孕,若是见到他受惊,他就悔恨莫及了。
乌时晏只得先离开这里,让田文善与萧从将此事调查清楚。
天子一怒,皇宫上下戒严,一股胆战心惊的氛围蔓延开来。
佩玖不明所以地被困在昭阳殿,她醒来时就不见贵妃,问了御前的人,他们也只道有人行刺贵妃,因而贵妃现下在陛下那里。
陛下不想让任何人接近贵妃。
佩玖纵使觉得古怪,也没有办法。
直到凌晨窗户被敲醒,她开窗看见林七,连忙一股脑地将知道的告诉了林七。
佩玖忧心不已:“林七,娘娘会没事吧。”
林七神色平静:“会没事。”
思及这段日子贵妃总要给她塞银子,又听林二说昨晚贵妃与裴夫人小聚,再看宫中的态度,她大概知道娘娘在哪里了。
裴府。
戚妤进府后去的自然是蘅芜院。
秋葵已经等候多时,见人进来连忙上前奉茶。
秋葵与菱角点头致意。
现在夜已经深了,戚妤往床榻走去,见裴谨跟上来,她道:“大人晚上睡榻吧,就如从前一样,分床而眠。”
裴谨装模作样,她也不想惯着他。
回到从前,当然好,别以为她不知道他与赵婉仪是假夫妻。
只是赵婉仪为何要进宫,她却是不知道。
裴谨目露可怜,今晚他是最大的人生赢家,却在戚妤面前竖不起任何威风。
“夫人,冬日榻冷,而且床都已经铺好了。”
戚妤已经感受到了蘅芜院不同于其他地方的暖和,知道这是铺了地龙。
她笑道:“那就去其他房间睡。”
裴谨转而道:“为夫觉得睡榻也不错。”
至少睡榻还能与戚妤共处一室。
戚妤折腾了这么久,已经很累了,在秋葵和菱角的照料下沐浴入睡。
裴谨让人出去,将灯灭掉后,也老老实实窝在榻上,并未逾矩。
因为他知道,在榻上睡一觉也许能赢得戚妤的怜悯,若是不要脸的贴上去,反而让人生气。
这一晚,裴府风平浪静。
清晨,见裴谨仍与她形影不离,戚妤疑惑问:“大人不去上值吗?”
裴谨:“今日休沐,且我连着告了五日假。”
五日后又是休沐,他足足能陪戚妤七天。
而戚妤,则在琢磨着如何在裴府合理病逝死遁。
赵婉仪给她留的菱角太关键了。
戚妤用过早膳,借口想吃酥香记的糕点,将裴谨支开后,她问菱角:“可有什么药能让人看起来病怏怏的?”
菱角问:“夫人是想离开?”
若真是这样,无怪乎堂堂贵妃,愿意与一个臣子夫人相换了。
实际上,贵妃可能连呆在裴府的想法都没有,她或许是想出京。
戚妤点了点头,这么说也不错。
菱角:“这种药是有,可大人在,谁又能将夫人您带走呢?”
戚妤也很苦恼,这时,她听到了瓦片被踩动的声音。
她眼睛一亮:“只要能将药给我送来,我就有办法离开。”
菱角应下:“奴婢需要两日。”
戚妤重重点头。
菱角离开后,戚妤见四下无人,才弯唇将窗户打开。
寒风扑面脸,但戚妤更在乎的是站在她面前的林七。
幸而窗户外是一个狭窄的过道,没什么人从这儿经过。
戚妤意外极了:“林七,你怎么找来了?”
林七舒了口气道:“我猜到娘娘在这里,我的职责便是保护娘娘安危。”
“宫中可发生了什么事?”
林七思索片刻道:“宫中隐隐流传着一则消息,娘娘您与赵婉仪是亲姊妹。”
事实上,这个消息好像是特意传出来的。
大抵是陛下的手笔。
戚妤不由疑惑。
她怎么会和女主扯上关系呢,她工具属性十足,等等……按原剧情她能那么潇洒死遁,远离京中风云,若多一层这样的身份反倒合理。
毕竟对皇室阴私知道的多了,乌时晏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不灭口,反而去赌一个潇洒在外的人能够守口如瓶。
思来想去,也只有赵婉仪身为女主,是她替她挡下了一切。
原剧情中女配委实太顺利了。
但在昨晚,赵婉仪与她相遇,不像是知道这件事的人。
与林七确认过平安,戚妤就回到了椅子上。
被支走的秋葵进来,端来了戚妤想喝的甜粥。
只是平日最喜欢的东西,现在却让她有些食不下咽。
昨日宴席也是,明明是她喜欢喝的,却在喝了一口后,再无胃口。
她原以为只是昨晚紧张,才没食欲,原来是口味变了吗?
戚妤放下了勺子,让秋葵将粥端了下去。
未几,裴谨拎着糕点回来了。
他紧赶慢赶,生怕戚妤将他支开是为了见陛下,若那样,他真是有说不出的委屈。
但戚妤少有央派他的时候,只是让他亲自去买,这让他如何拒绝?
好在,府内不见任何异样。
“夫人,我回来了!”裴谨将糕点拿出来,酸的甜的咸的都有。
戚妤让裴谨买糕点,自然只是借口,但糕点摆在桌上,她却忽然有了食欲。
裴谨见此笑了起来。
“夫人若想吃,明日我还亲自去买。”
戚妤看了裴谨一眼,即便是这样,裴谨今晚也是要睡榻的。
因为打定主意要离开,她对裴谨说谎了这件事倒没有很深的怨愤。
之后菱角再出现后,戚妤特意问了她与赵婉仪是亲姐妹这件事是不是谣传。
菱角闻言面上一空:“我们都不知道这件事。”
若是知道,赵婉仪昨晚遇见戚妤,怎会不多说几句话。
戚妤尚不知道这件事带来的后果,因此还算安然。
另一边只能躺在龙床上的乌时晏却不算好了。
他心口中了一刀,幸而他反应及时,险险避开,刀刃得以偏移,不然昨晚能不能站住还是两说。
这是乌时晏第一次受的差点丧命的伤,以往没有人能持利刃近他的身。
他昨晚听闻戚妤抱恙,宫人又说的模糊不清,加上戚妤怀孕,他就有些急了,疏忽大意之下只看到了那张神似的侧脸,心口便中了一刀。
那刀上其实还涂了毒,但事后孟舍说,他原本中过寒毒,误打误撞,刀上的毒延缓发作了。
孟舍为他解了毒,不过卧床静养却是避免不了。
但乌时晏如果那么听话就不是他了,见伤口被包扎好,他便掀开锦被,准备离开,谁知走了几步,轰然倒地。
孟舍压根没走,他就知道陛下会这样,听到声音长叹了一句就赶忙快步进来了。
于是乌时晏被困寝宫,只能着手调查昨日之事。
他不想让禁军围了裴府,因为那得师出有名,他不愿戚妤名声有损。
而且,种种迹象表明,戚妤昨晚是自愿与赵婉仪相换,代替赵婉仪回到裴府的。
虽然离开皇宫时,戚妤是被裴谨抱走的。
但与赵婉仪的丫鬟从宫室中出来,戚妤却是清醒着离开的。
林二是这样说的,裴夫人主仆安然离开,她自然认为贵妃好好呆在殿内,这才没有警觉。
再加上戚妤与赵婉仪断不掉的血缘关系,让乌时晏有了一个猜测。
戚妤意外与赵婉仪相认,得知她们家族与他的仇,但戚妤下不了手,也不想向他寻仇,因而让赵婉仪代替了她。
从赵婉仪曾经的种种,可以看出,她蛰伏在裴府,但从未有一丝动摇想弑君的想法。
而戚妤,乌时晏不相信她对他没有情。
种种的阴差阳错下,这才造就了今日的局面。
赵婉仪都能为了戚妤舍生忘死,让戚妤置身于这场谋算之外,再以裴夫人的名义活下去,他若围了裴府,岂不是连戚妤最后一条生路也断绝了?
他与戚妤之间,竟真横亘着世仇。
乌时晏翻开关于京城顾家的册子,彼时兴盛的顾家,确实是他抄的。
父皇并不想早早立下太子,大皇子即便占了长,又颇有贤明,被多方投效,父皇也只是封了大皇兄为宁王。
乌时晏十几岁时,宁王虽是他兄长,但已经三十有余,但奈何上面压着一个头脑还未糊涂的皇帝。
纵使宁王筹谋再多,皇帝不死,他手段施展不开,终究只是王爷。
但彼时,父皇已经容忍不了宁王日渐滔天的势力了,准备给宁王一个教训。
于是选来选去,当时处在世家前列,又是宁王一党的顾家首当其冲,各种罪名如雪花般飞入庙堂。
在夺嫡中,纵使顾家家主再洁身自好,再约束身边人,但世家大族的支脉盘根错节,并不是所有的顾家人都无欺男霸女贪赃枉法的过错,于是顾家理所应当的倒了。
最后的结果一定程度上是乌时晏促成的。
父皇教了他手段,他在为父皇对付宁王时增长了经验。
不然,在登基后他也不会将一个满目疮痍的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条,再聪明的皇子,也需要人引路。
之后的事就是众所周知了,一个深受皇帝宠爱的七皇子,被百般手段逼出京城,也不算太冤。
顾家家主的子嗣不少,其中正妻生的一对双胞胎女儿深得他喜爱。
大的叫顾鸾,小的叫顾妤。
顾鸾,孤鸾,孤鸟,侧面印证了她孤独笃行的前半生,顾妤的妤,固然有原本的聪明伶俐之意,戚妤也确实是这样一个人,但也是婕妤的妤,一定程度上预示了她是为皇帝妃嫔的命运。
乌时晏也知道了顾妤为何会化名戚妤了,因为戚妤的母亲姓戚,来历已经不可考究。
当初,顾府提前得知消息,秘密将一双女儿送了出去。
赵婉仪跟赵氏姑父姑母离开,戚妤则跟着嬷嬷逃去河东郡,自此了无音讯,下落不明。
乌时晏无比清醒地意识到,是他害了戚妤家破人亡,既如此,他还有何颜面出现在戚妤面前,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将她带回皇宫?
恐怕此时戚妤最不愿的就是见到他,和他呆在一起。
至于裴谨,他是年少时便与顾家姐妹相熟,这次乌时晏查的很细,自然也知道了,赵婉仪与裴谨是同门,因而那时,裴谨便有机会碰到戚妤。
裴谨与戚妤认识的时间,比他还早很多。
若裴谨打着青梅竹马的名义,戚妤即便不记得什么,也会与裴谨亲密许多。
乌时晏沉默了下来,嘴唇惨白不带一丝血色。
乌时晏无法想象,戚妤会以仇恨的目光看他,决绝地从他身旁离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