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上过药后, 戚妤起身去换了身衣裳。
这次是件简单的桃粉曲裾,银白与朱红为衬,腰上正中间有块巴掌大的圆玉,上面雕着两条游鱼。
衬得人愈加柔美, 姿色动人。
他们住进蘅芜院后, 屋内便添置了许多东西, 小到香炉茶具, 大到浴桶桌椅。
而她的衣裳首饰自也没有短缺。
戚妤只以为是下人在操办, 便没在意。
她从屏风后出来, 见裴谨随手泡了两杯茶, 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便拿起一杯饮了一口。
裴谨的目光落在戚妤身上一瞬,眸光微动,他便知道戚妤穿这身衬她。
戚妤之前是贵妃, 即便落到裴府,也没有委屈的道理。
裴谨这几日未去上值, 只在昨夜被突然叫到官署忙了一会儿案子, 即便如此, 他仍是察觉出了京中翻涌的风云, 众大臣都在观望宫中。
陛下已经三日没露面了,宫中又没传出任何消息, 自然人心浮躁。
况且,陛下当初登基, 正值无人可用之际, 便启用了许多旧臣,无论这些旧臣之前效忠于陛下的哪个皇兄,陛下通通不在意, 只看政绩能否帮他分忧。
也因此,即便五年过去了,朝中人心仍然不齐。
陛下对此视若无睹,只要不耽误政事他都可以宽宥。
然而此举无疑养大了一些大臣的心,能干大事的人心思不一定正,身居高位久了又未见过陛下的雷霆手段便被提到要职上,自然会认为是陛下需要他们,是他们成就了陛下。
无论面上多么恭敬,心中或许仍把陛下当成以前的七皇子来看待。
且登基后的两次科举已经为朝廷发掘了不少人才,如今朝中的新贵不少,陛下又有大力提拔的意思,新人占了位置,老臣自然倍感颓势。
这般,怎不叫人心急?
裴谨想到了一个京中的隐形人,宁王世子。
宁王是陛下的大皇兄,占了长子身份,弱冠之年被封宁王,住在京中的宁王府。
因宁王比陛下大许多,自然早早笼络了臣子,对皇位势在必得。
然而宁王死在了齐王谋反那一年,他率兵于京外抵御齐王,却被踏死在齐王的马蹄下,死的潦草,而后京中便被攻破。
陛下进京后只吩咐人为宁王敛了尸骨,入了宗庙,对宁王留下的一家子不闻不问。
也因此,宁王世子到现在还是世子,不过他的乌氏血脉倒是毋庸置疑。
裴谨在朝为官,单从他查到的消息来说,宁王世子有私联大臣的嫌疑。
现在陛下只未出现在人前三天,其他人有所猜测也不敢轻举妄动,但倘若是九天十天都不露面呢?
裴谨觉得陛下没有事,甚至是出宫了,见了戚妤,至于为什么没有露面,或许陛下也想趁此机会撒网捕鱼。
陛下的心思神秘莫测,裴谨现在也有些捉摸不透了。
饮罢茶,裴谨道:“夫人,我下午出府一趟。”
他去解决夜里吹箫的那个人。
戚妤点了点头,让裴谨带把伞。虽然没有下雨的迹象,但裴谨的朋友说了这两日有雨。
钦天监那里的话还是得听一听。
裴谨接过伞,带着人离开。
裴谨离开后不久,裴府的管家便带着账本找了过来:“夫人,这是府上这一个月的开销与进账,京中的铺子……”
戚妤坐在太师椅上,扶着头,她身前是一张长桌,摆着笔墨纸砚。
厚厚的账本放在最中间,她一页一页地翻着。
没想到,到了裴府,也逃不开看账本的命运。
现下裴谨不在,戚妤只好亲力亲为,而裴府的豪奢也在她面前一点点展开。
宫中。
赵婉仪婉拒了佩玖想让她歇息的建议,而是带着她在宫中四处走着。
醒来后,她便发现金簪不见了,那日她下水救戚妤的冒失之举,她现在想来都不可思议。
明知自己水性不好,却还是跳入了水中。
不过正因如此,她才没有在乌时晏面前暴露。
赵婉仪不觉得自己那日能凭着一支金簪杀了乌时晏,见到乌时晏杀人的模样,她便明白了为什么想杀乌时晏的人那么多,前仆后继,可还是失败了。
此事得徐徐图之。
除此之外,赵婉仪也向昭阳殿的宫人旁敲侧击了戚妤平日的习惯,了解的越深,她心跳的就越快,便是连佩玖都感受到了她对戚妤的在意。
于是她歇了心思,准备先将皇宫大致摸熟。
她虽然常常入宫,可去的最多的是太后的长信殿,其他地方从未涉足。
至于皇帝寝宫那里,赵婉仪醒来后,佩玖就傻乎乎将一切和盘托出了,让她不要出纰漏,不然娘娘不在宫中,而在臣子府的事就瞒不住了,这于娘娘的名声有碍。
中间更是牵扯出田文善,田文善把控寝宫,心知肚明她是谁,她便是想趁着乌时晏重伤出现在他面前也是不能的。
不过能入宫,比起之前已经好太多了-
裴谨是傍晚回来的,戚妤刚欲歇下,准备让秋葵将灯灭掉,裴谨便携着一身夜风进来。
戚妤听到动静,朝裴谨看去。
裴谨问:“夫人还未睡?”
戚妤站起身:“正要去睡。”
裴谨温声道:“我去书房处理一些事,夫人先睡。”
实际上根本没什么事,他查出隔壁的宅子是落在国舅薄行舟名下,薄行舟是陛下生母的亲弟弟,薄家人丁单薄,如今只剩下国舅一人。
因薄行舟的年龄比陛下还小三岁,常被人叫小国舅。
陛下与小国舅明面上的联系很少,薄行舟又低调,很难让人想到这个人,但若论陛下最信任的人,非薄行舟莫属。
宅子落在薄行舟名下,说是陛下的更为恰当。
那昨夜吹箫之人便水落石出了。
陛下想做什么,旁人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裴谨知道后,静静坐了好一会儿,派人又告了几日假,并告诉管家若有官员上门拜访,一律拦下。
他不欲参与进最近的京中事。
裴谨说起书房,戚妤便心里一跳,蘅芜院的书房可就那一个。
她劝道:“夜深了,裴郎去书房无人照料,若事情没那么紧要,不如在屋子里处理,我还能给裴郎侍奉笔墨。”
戚妤就站在那儿,温温柔柔,眸光清澈地看着裴谨。
让人不忍心拒绝。
裴谨深知戚妤面对他一举一动都是有目的,于是稍微一想,便明白了。
裴谨脸上一空:“好。”
他转身去戚妤下午处理账本的桌椅处。
戚妤悄然跟上,裴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未注意到,直到视线内出现一双柔荑正不疾不徐为他研磨,这才微顿。
戚妤安安静静地低着头,神色柔顺认真。
真是让人生不出丝毫脾气……裴谨在心里喟叹一声,按住戚妤的手:“你去睡。”
戚妤闻言,没带犹豫地应下,不着痕迹地抽出手,笑盈盈地看向裴谨:“裴郎,你也早些睡,莫要太劳累。”
裴谨已经没有脾气了。
戚妤离开,裴谨坐在椅子上,平心静气地开始默写文章。
两个时辰后,裴谨将东西收起来,准备在榻上凑合一晚,他习惯性地去看了戚妤一眼。
戚妤没有睡着,她不知怎么了,身体变得很奇怪,腰肢酸软不说,身上还微微的热,心里也不平静,像有根刺一样,扰的她根本睡不着。
她闭上眼,气息紊乱,脸上泛起潮红,像可口的苹果,脸颊鼻尖都渗出了薄薄一层汗。
偏戚妤自己没意识到,她在抵抗着心里的燥意。
裴谨脚步一顿,语气迟疑:“夫人?”
戚妤的样子不太像是生病。
戚妤睁开眼,眼眸润着一层水光,瞧着颇为可怜,她支起身子,闭上眼叹了口气:“裴谨,你给我喝了什么?”
她这一下午,就喝了裴谨泡的茶。
晚膳她是和秋葵一起用的,不可能有问题。
裴谨上前扶住戚妤,冷静道:“只是热水泡的茶。”
他泡茶的手艺是跟父亲学的,今日手边正好有茶具,他又一时冷静不下来,便泡了两杯茶。
裴谨:“那茶我也喝了。”
戚妤已经不想听裴谨说了什么,在裴谨扶过来的那一刹那,即便隔着一层柔软的寝衣,她也感觉到了从外到里的凉爽,似有一股清泉流入体内,浇灭了心里莫名升起的小火苗。
戚妤认定了是茶的问题,她迷茫问:“这茶怎么管女不管男?”
她默默反握住裴谨的手,甚至有想往他怀里靠的冲动。
她闭上眼按耐了下来。
裴谨不知道该做何解释,因为他不受影响,此时恰给了他认真端详戚妤的机会。
她卷翘的睫毛上挂着几滴泪珠,脸颊柔软绯红,唇瓣也红的像碾碎了的花瓣汁液,未施粉黛却尤为动人。
且戚妤此时好像很喜欢碰他,落在他手背上的手比以往贴的都紧,他亦清晰感受到她手心出了一层汗,即便湿润,也不曾放开。
方才还避开了他的手呢。
裴谨试探性地将戚妤搂进怀里。
戚妤一僵,但渐渐地放松下来,只是心中仍有忧虑。
不可以……
裴谨鼻尖尽是戚妤发丝的香气,他语气极轻道:“夫人是还在怨我不举?”
戚妤顾不得身上的燥意,震惊地睁大了眼。!!
因为惊讶,她拉住裴谨衣裳的那只手忽然失力,更栽进了裴谨怀里,耳朵贴在他胸膛上,听着裴谨一下又一下强劲跳动的心跳声。
戚妤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没有。”
不忍心伤了男人那颗脆弱的心。
裴谨问:“那夫人为何成亲到现在都不愿意与我同床共枕?”
戚妤嘴巴微张。
怪不得有时候赵婉仪与裴谨的气氛会那么紧张。
裴谨实在是对不起赵婉仪。
不管了不管了,现在只要是个男人,对戚妤来说都是清凉的好药。
她这时候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戚妤攀附到裴谨身上,脸大胆的贴在裴谨的脖子处,长舒一口气:“妾身是愿意的。”
戚妤温热的气息喷薄在裴谨皮肤上,他那处皮肤顷刻间便红了。
裴谨将衣裳脱下,随手扔在地上,将戚妤搂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
而戚妤,肌肤大面积与裴谨贴在一起,她终于感受到了舒服,腰不酸了,心不热了,像一只找到猫薄荷的猫,肆意与裴谨贴在一起。
她终于能好好睡下了!
裴谨身上的气息清浅如竹。
抱着这种想法,戚妤很快入睡。
翌日一早,戚妤身上的怪异便暂歇了下去,但她还没想到这一层,因为有东西在抵着她。
外面晨光大盛,裴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下,直到现在都没醒。
戚妤低头,找抵着她的东西,因为裴谨说过他不举,便未往那个方向去想,等发现是什么时,整个人宛如煮熟的虾子一般,连忙从裴谨的怀里退出来。
她睡觉时穿着薄薄一层寝衣,只露出锁骨处的肌肤,直到裴谨上床也没脱下,只是迫不及待钻进他怀里。
而裴谨,被子遮下的身材,宽肩窄腰,块垒分明但不显壮硕的腹肌,是褪了衣裳睡的,所以她才会贴的那样舒服。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裴谨……根本不像他说的那样不举。
在戚妤离开怀里时,裴谨便醒了,他不记得昨晚什么时候睡,但总之很迟,他看了戚妤很久,因此醒来后反应也略微迟钝。
他弄清了状况,拿被子轻轻一遮。
早不支晚不支偏偏这个时候支。
裴谨平静道:“遇见夫人,居然好了。”
第32章
戚妤脸上的温度稍稍了降了下来。
她竟然顺着裴谨的话思考起这种可能, 毕竟他可是女主的夫君,若是没有缺陷,女主怎么会变心?
且为了让男人守身如玉,一直不举的人只对一个人举是个很稀松平常的设定。
不过裴谨不举, 恐怕是为了让女主守身如玉才对。
但是……这个说法实在是太烂了, 戚妤很想冷笑一声, 但想了想她的身份是裴夫人, 面对丈夫终于举了, 喜极而泣都是轻的。
戚妤牵起一丝笑:“是吗?真是恭喜裴郎了。”
裴谨默了一瞬:“同喜。”
戚妤眨了眨眼, 瞬间领悟到了裴谨的意思。
脸上刚降下去的温度又有回升的趋势。
裴谨说完这句话便起身了, 拿起架子上的衣裳去沐浴更衣。
戚妤重新躺回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早上的插曲似乎在两人心中都没留下什么痕迹,用过膳后,戚妤与裴谨坐在院中的木藤架下品茶。
裴谨拿出昨天泡茶的茶具, 重新泡了两杯。
戚妤对这东西有所畏惧,见裴谨将他那杯喝完, 她也没碰自己这杯。
她主要想验证一下昨夜的古怪是否与茶有关。
看看若是不喝茶, 身子还会不会有异。
戚妤平素是机敏的, 且身边有一个林七, 便是有人想调换她入口的东西也难如登天。
况且他们在蘅芜院,接触到的人和物很少。
裴谨就更没有必要做这种事, 昨天她只觉得裴谨的身子很有吸引力,但若没有裴谨, 她也是能忍过去的。
戚妤握着茶杯, 轻轻叹了口气。
夜里还好,她往裴谨身上扑不显得那么突兀,若是白天, 真是羞也羞死了。
戚妤心如止水的想。
裴谨道:“别忧虑,我让人去请大夫。”
戚妤昨晚的样子确实像是中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可裴府,怎么可能会混入这种药?
她最近接触的人,唯有陛下有这个可能了。
而且时间也对得上。
裴谨原想过陛下为什么见了戚妤,却没将人带走,若是告诉了他,他也必会跟着遮掩,不叫消息泄露。
能这么放心地将人放在裴府,唯有一种可能——陛下只把戚妤当作笼中雀。
兴致来了,逗弄两下,没了兴致,便撂开手。
所以不在乎她在裴府会多彷徨失措。
裴谨见过太多不把女子当成人来对待的纨绔,他们会给跟了他们的女子喂些助兴的药,只为了能多点欢愉。
看着眼前的戚妤还在想问题出现在了哪儿,一无所觉的样子,裴谨脸色很不好看。
他并不想这般猜忌圣上,他只是觉得,不能这样对贵妃。
戚妤想了想,也只有请大夫这个方法了,便点了点头:“辛苦裴郎了。”
“这不算什么,我应该做的。”
在大夫登门之前,厨房先送来了些糕点。
还不待戚妤问,秋葵便快语道:“糕点是大人吩咐厨房准备的。”
秋葵笑起来,很为大人体贴夫人而感到高兴。
戚妤看向裴谨,见他神色如常,便用了两块,甜而不腻,很合她的口味。
片刻后,下人进来禀报孟大夫到了。
戚妤起身去外间,裴谨落后几步。
裴谨伸手扶戚妤坐下时,孟舍也提着箱子进来。
他恰好看见裴谨站在戚妤身边,虚扶着戚妤的肩膀。
动作亲密自然,俨然一对璧人的姿态。
孟舍脚步一顿,心道这可不对。
昨天一天,陛下忽然变得很好说话,而只有在早上,陛下离开了一些时候,这么短的时间,恐怕只够在裴府呆上一会儿。
到裴府找谁不言而喻,总不能出宫了还关心朝政,敲打臣子。
孟舍也紧跟着将贵妃娘娘服过解毒的药的事说了,他不敢隐瞒,将中间所有波折说的一清二楚,静静等候陛下发落。
陛下却只道:“三五天吗?”
现下已经过去两天了。
孟舍今日离开宅子前,陛下的住处已经布置了起来,谁能想到,外表肃静的高门深宅,主院竟是红彤彤一片,俨然大婚的场景。
戚妤见到孟舍也很惊讶。
竟然是孟舍。
他不应该在乌时晏身边吗?
戚妤看向裴谨,裴谨道:“孟大夫,这次还要劳烦你了。我夫人身上很不舒坦,不知是碰了什么东西。”
戚妤配合着将手伸出来,秋葵拿出一条干净的帕子搭在她腕上。
她微微垂眸,在思索着孟舍过来的目的,他来裴府还不止一次,两日前应是他来裴府为她治病,而那时乌时晏还在宫中昏睡,自不可能是乌时晏吩咐的。
但戚妤对孟舍实在知之甚少,也就在温室殿见过一面。
自然怎么也想不透。
孟舍坐下,他现在只能装作没认出贵妃娘娘。
他觉得陛下再不强势些,再将贵妃放在裴府,真要被姓裴的给啃了。
孟舍伸出手为戚妤诊脉。
一息、两息、三息。
孟舍僵硬地将手拿走,握住胡须,短短三息,他却觉得过了有一辈子那么长,他怎么就没想到,破厄花既然要入体才能起作用,必然会影响人的身体。
身子有变化是必然的。
孟舍额上冷汗直下,但因为神情够慎重,并没有让人察觉出他的心虚。
裴谨的心跟着紧了紧,很难解吗?
孟舍对裴谨道:“能否让我单独与夫人聊一聊?”
裴谨看向戚妤,见她并不排斥,便道:“好。”
戚妤收回手,让秋葵也一起离开。
裴谨与秋葵前后离开,孟舍便迫不及待低声哭诉道:“贵妃娘娘!”
戚妤讶然:“你认出我了?”
她还以为只有乌时晏知道她在裴府。
孟舍道:“本来没有认出来,是田文善提点后才发觉,所以原本应由裴夫人喝的破厄花熬煮的汁水,落水的第二天晚上,我上裴府为您诊脉,说是驱寒的药,被裴大人喂给了您。”
戚妤听罢便明悟了,怪不得乌时晏要来找她,原来是她误服了应由赵婉仪喝的药。
这种解药恐怕只有一副,用过就没了。
乌时晏不得不来。
但是……这种解药起作用应该不必轻咬那里吧。
即便一天过去了,戚妤想起昨天在书房,仍觉得不自在,身上的那块肌肤都快要烫起来了。
孟舍决定将陛下在做的事瞒一瞒,毕竟陛下除了布置主院,还秘密召集了萧从和护卫皇宫的将领,那些人都是跟陛下平过乱的人。
若是贵妃一时兴起,要去看一看,被陛下慢待了就不好了。
且没有陛下的命令,他也不敢戳破此事,还是要陛下亲自来给娘娘说为好。
戚妤问:“所以我身上的变化是喝了那朵花的缘故?”
孟舍:“是。”
“但等娘娘与陛下解了毒后,娘娘的身体会比常人还要好。”
不用再吹个风就会生场小病,便是连暗伤都能一块解决了。
戚妤知道这个,当初温室殿听见他们讨论了,她开门见山问:“陛下什么时候有空,或者说下次我身上发作是什么时候?”
孟舍沮丧道:“微臣不知。”
他也是有官身在的,不过只跟着陛下,不轻易拿身份示人。
戚妤请孟舍喝了茶,与他商议好怎么说,孟舍便去将门打开,将准备好的说辞讲给了裴谨听。
裴谨一心二用,一边听着孟大夫的话,一边将视线落到坐在椅子上拨弄茶杯的人身上。
让下人将孟大夫送走后,裴谨进去,对戚妤道:“孟大夫说没什么大事,之后饮食上谨慎些便好。”
戚妤点头,唇边的笑意很淡,眼眸中露了丝凝重,不过很快散去。
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她不是个能委屈自己的人,若再发作起来,乌时晏在她身边还好,若乌时晏不在,她也不能硬生生熬过去。
裴谨却觉得戚妤此时很不好,于是他道:“我想去睡会儿,夫人陪我一起。”
戚妤纳闷:“我不困。”
裴谨一本正经道:“夫人不在身边,我睡不着。”
戚妤疑惑,昨天裴谨不还说没有同床共枕过么,若算下来,他们就昨天睡了一次。
哪儿来的没了她就睡不好。
还不待戚妤拒绝,裴谨再次道:“夫人,我困。”
他靠近戚妤,戚妤又嗅到了他身上属于竹子的青叶香味。
她想,裴谨上值或常住的地方十有八九种着竹。
戚妤被裴谨握着手腕带到了床上,秋葵见此放下卧房的纱幔,退了出去。
裴谨解下床帐,余光见戚妤已经上了床,在床里的位置找了个地方躺好,样子乖巧的不得了,他的心里便很爽利。
戚妤本来没想睡的,可躺下便困了,眼皮沉甸甸的,不过这也正常,昨晚她可少睡了两个时辰……
裴谨再去看戚妤时,发现说着不困的人,此时已经捏着被角,呼吸均匀地睡了过去。
裴谨哑然,没有碰戚妤,也睡下了。
秋葵没有进来打扰,她在屋外候着,想随时听吩咐。
但蘅芜院太过僻静,此时院中又吹着微风,她竟不知不觉眯起了觉。
直到屋内的啜泣声惊醒了她,是夫人的声音。
除此之外,还有大人在轻声哄着,秋葵从未听过大人这么温柔的哄人。
秋葵连忙问:“大人,夫人,可需奴婢进去?”
屋内抓着被子的戚妤摇了摇头,裴谨道:“不必,你先下去吧。”
秋葵听命离开,只是一步三回头,心里忧心不已。
卧房床上,戚妤趴在床里,泪眼朦胧,满是水痕的脸上泛着红。
她没有想到,第二次竟来得这么快这么汹涌,让她丝毫没有抵抗力,只想止痒……
她一手抓着被子,一手探进被子里,水润润的眼眸看向裴谨。
裴谨的模样俊逸,君子一般品行,现在明知道她在干什么而脸色狼狈的样子更是勾得人心里泛起涟漪。
戚妤心志本来就不坚定,裴谨的模样是她最好的疏解。
戚妤闭了闭眼,稍微唾弃了自己一下。
裴谨见此,克制道:“夫人,我来帮你吧。”
裴谨的手瞧着就很厉害,唇瓣也不错,但戚妤不想用他,她又不是他真正的夫人。
可是好难受,自己弄根本没什么效果。
戚妤青丝散在身后,配上那张因情动而隐隐崩溃的脸显得万分妖冶,没有人会不心动。
戚妤眼神失了焦,她声音极淡极轻道:“不许用你的手,也不许用你的唇,更不许用你刚好的玩意儿。还来吗?”
裴谨听到自己清晰的回答:“来。”
戚妤诧异极了,可她根本没法冷静思考,只想灭了这团火。
裴谨离开,又很快回来,露出手中圆柱形的玉质印章,还挂着穗子。
裴谨道:“这是我小时候做文章时自己刻的玉章。”
彼时小小的自己一只手都难以握住,现在他拿出来放在手中,却像一个解闷的东西。
却也是一个解闷的东西。
裴谨曲膝上前,吻住了戚妤的唇,他的冷静与戚妤的热燥形成了鲜明对比。
明明玉章在裴谨手心握了有一会儿,可碰到戚妤的肌肤时,仍冷得她一颤。
戚妤眼神涣散,她一只手抓住了裴谨的一缕头发,每每他要起身时,她就轻轻往下一拽。
还没结束啊,裴郎。
……
第33章
乌时晏今早收到裴谨连着告假数日的消息时, 并未分出多余的目光,因为他正处理着皇宫的事。
只以为裴谨是察觉出了京中的变动,不想蹚这趟浑水这才告假。
晌午,孟舍回来, 马不停蹄告诉了乌时晏, 因为破厄花而导致了戚妤身子的变化。
即便孟舍说得隐晦, 但乌时晏还是明白戚妤的身体变敏感了。
乌时晏心神不宁起来, 因为和戚妤亲密接触过, 他便隐晦察觉出了戚妤对那事的随性。
不过因为戚妤只可能与他有床榻之欢, 他甚至为之欢喜, 他喜欢她的直白贪欢。
但若是真逼急了她,身体的变化折磨得她受不了,戚妤很可能不会顾虑到他。
孟舍紧接着道:“这种药对人的作用虽然在古籍上没有详细记载,但这种时候陛下应该呆在娘娘身边, 寸步不离才是。”
可极不巧的事,乌时晏现下手上有放不开的事。
孟舍知道, 所以他才叹气, 没有将在裴府见到的那一幕告诉陛下。
乌时晏那日醒来后, 一路到了裴府, 见到窗内两人的相处,即便知道那是虚情假意, 两人也未有任何逾矩,他也恨不得立刻将阿妤带走。
只是当时的他只顾得听阿妤的话, 从裴府离开泡澡看大夫让她安心。
第二天再去时情形已然变了, 他没料到会有人那么按耐不住,打探出他中了不治之毒,最多八日就会死去, 于是便有了动作,想逼宫从他这里接手皇位,可即便是跳梁小丑,若能钓出蠢蠢欲动的臣子,也算是功德一件。
而只有宫中的太后、贵妃,宫外的公主仍如往常一般,才会叫人觉得皇上是真的中毒了,才能更大胆地去谋划。
所以乌时晏便将计就计,没有将两人换回来,只等事成后以太后的名义召“裴夫人”进宫,再各归其位。
现在宫中的贵妃只是个靶子,若他是觊觎皇位的,以求稳妥,进宫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控制住贵妃,再行逼宫之事。
毕竟,天子的后宫可只这一位名副其实的妃子。
当然,赵婉仪在宫中若是受了伤,受到惊吓,乌时晏亦会给她补偿。
戚妤在裴府,没有人会将目光落到她身上。
这便是乌时晏为戚妤做的打算。
至于戚妤与裴谨之间,短短三四日,乌时晏不觉得会有什么。
况且,阿妤是知道他爱她的。
且戚妤身边有林七,暗卫的职责想必林七会很明白。
但现在,情况有变,乌时晏不确定了,他要尽快安排好相关事宜,去裴府见阿妤,尽早呆在她身边-
林七确实很明白自己的职责,自她被戚妤选中,被陛下派来保护贵妃,她便只有贵妃这一个主子了。
上次落水是她的失职,类似的错她不会再犯第二次。
贵妃想做的事,她只有促成,而没有理由阻拦。
暗卫不能背主,尤其贵妃还只有她一个暗卫。
屋内的声音已经停下很久了,林七在房顶上望向远处的屋脊,有她在,没有人会来打扰贵妃的好事。
只要裴大人不说,就算是陛下也不会知道-
戚妤累极了,也疲乏极了,她将裴谨推开,兀自面对着床里睡去。
裴谨没有乌时晏好抱,第一次时裴谨对她有莫大的吸引力,她才喜欢贴他,可这次她是清醒着结束的,自没有再滚进他怀里,交颈而眠。
且她好困啊,恨不得睡个三天三夜,怎么可能有心力去应付裴谨。
因此,裴谨清晰感受到,他被嫌弃了。
在他手上还有她味道时就被嫌弃了。
裴谨看了一眼戚妤,又盯着自己的手掌,他手上还握有玉章,滑腻腻的,尾端的穗子也被打湿了。
他低头,嗅了嗅,耳廓悄然红了。
戚妤方才的模样在脑海中闪过。
裴谨想,他得帮戚妤,无论是保守住这个秘密还是什么,单凭她方才对他交托的信任。
从戚妤对着他哭,裴谨便发现了,戚妤的任情纵性。
她喜欢顺其自然,她需要时,这里没有陛下,便是他也是可以的,如孩童一般,不考虑这么做的后果。
但却叫人忍不住为她多考虑几分。
裴谨起身去浴室,净了手,将玉章洗干净,放入锦盒中,便又回到了床上。
在洗玉章时,他心里就迫切想要戚妤唤他的名字。
不要什么裴郎,只要裴谨。
裴谨扶上戚妤的肩头,询问道:“夫人,我是谁?”
他不知疲倦,执拗地问了一遍又一遍。
戚妤半睡半醒间,不耐烦地蹙了蹙眉,都叫夫人了,她能认不出来吗?
“裴谨,是裴谨。”她带着残留的哭腔道。
戚妤抓住裴谨落在她脸颊上的手,趁他毫无防备,泄愤地咬了一口。
扰人清梦!
戚妤咬人并不疼,裴谨脸上连一丝痛意都没有,甚至是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他伸手摸了摸戚妤上颚的尖牙,剐蹭着指腹。
而后轻声哄着她入睡。
下午申时初,戚妤醒了过来,她在秋葵的服侍下去沐浴,沐浴过后,她坐在凳子上,另有丫鬟给她擦发。
她手里把玩着府上刚送来的耳坠,是翠绿的叶子形状,上面有宝石、珍珠、金蝴蝶装饰,形成了一个奇异的平衡,既不显得杂乱,又不呆板无趣。
戚妤醒来时,裴谨便不在了,说是官署有事,离不开他。
离开前特意吩咐了人给她送来了这副耳坠。
该说不说,裴谨确实够体贴,懂得用精巧的东西讨人欢心。
因为穿越到现在,戚妤最不缺的就是钱,因此对金银早没原来那么喜欢了,相比之下,她更喜欢有小巧思的东西。
戚妤让人将耳坠放好,她暂时不想戴它。
裴谨被叫走的借口,让戚妤瞬间想到了乌时晏,上次他来,裴谨就是这样被叫走。
但戚妤没急着找乌时晏,而是先去洗掉身上汗津津的味道。
在此期间,她唤来林七,得知了乌时晏在哪儿。
毕竟现在是白天,蘅芜院纵使人少,也不会发现不了突然出现在院中的男子,所以只能约定好地方,她去找。
擦干并重新挽好发后,戚妤带着秋葵出门,从蘅芜院的角门出去,入眼便是一个小花园。
这个花园独属于蘅芜院,寻常人来不了,且只会在上午进行洒扫。
地方虽小,可也有桥有水,遍布假山假石,路两旁还有应季的花卉。
蘅芜院到底是裴谨住的地方,再怎样叠山理水都不为过。
戚妤看见了一角衣袍,认出是乌时晏的,这才让秋葵回去取来她那件莲青色披风。
秋葵离开,戚妤向前走去。
“阿妤。”
戚妤还没看清人,便被搂进了怀里,乌时晏的怀抱透着凉意,凉的戚妤最后一点困意都没有了。
她懒洋洋唤道:“陛下。”
她很难精神抖擞起来,毕竟爽过之后人很容易进入贤者状态,四大皆空,看破红尘。
乌时晏闻言一愣,这种无精打采的状态好熟悉。
他迫切想验证些什么,低头吮了一下戚妤的唇瓣,然后观察她的反应。
戚妤自然毫无要回应的意思,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道过了膳点的菜一样,透露着可惜。
乌时晏隐隐知道,他来晚了。
不会的不会的,阿妤是喜欢他的。
戚妤疑惑问:“陛下,你怎么了?”
她是真没觉得自己的状态有什么不对劲,然而乌时晏的神色却透着可怖,隐有狰狞闪过。
戚妤出声的下一瞬,就被乌时晏紧紧嵌进了怀里,她耳畔传来乌时晏咬牙切齿的声音:“戚妤,你好的很!”
戚妤……更茫然了,他叽里呱啦说什么呢,还亲不亲了?
乌时晏要疯了,他要检查她身上有没有被裴谨那个狗留下的痕迹,他要把她锁在温室殿,热的她只能从他嘴里讨水喝,他还要打一条长长的锁链,只允许她在温室殿里活动,谁都进不来,只有他能进去。
乌时晏快要恨死戚妤了。
她怎么能……怎么可以?
有天子的喜欢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被一个臣子引诱,且那裴谨,有真正的妻子啊!
而戚妤,本想静静地靠在乌时晏怀里,可他的手臂越箍越紧,禁锢的她动弹不得,她微微蹙眉,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咬住了乌时晏的喉结。
乌时晏的思绪一下子被打断了。
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戚妤就是个无赖。
戚妤见此便知道有效果,她趁机挣脱开来,不仅没有离乌时晏远远的,反而捧住了他乌云满面的脸庞,吻上了他的唇。
她极富耐心地细细描摹着。
她不知道乌时晏为什么生气,但可以续上方才断掉的吻。
乌时晏发现,他竟沉溺于这个补救般毫无诚意的吻下。
微风轻拂而过,他整颗心如沐春风。
他同时犹豫地想,这么快原谅她会不会不太好?
可阿妤怎会有错。
乌时晏伸手,抚上戚妤的发丝,他的手稍微一按,刚移开了唇的两人,额头便轻轻碰在了一起。
乌时晏声音有些飘,亦有些颤,透露着丝丝缕缕的委屈道:“阿妤,你没有戴手绳。”
戚妤闻言目光落到乌时晏的手腕上,上面还戴着那天晚上她随手买来赠予他的彩绳。
而她的那一个,应是落在了玉照院。
她现在手腕上的是一只白玉镯。
戚妤懒散中透着诚恳道:“陛下,我的错,我明天就把它找到戴在手腕上。”
“嗯。”
乌时晏再次搂住了戚妤。
看,她认错了,还有什么理由不原谅?
第34章
在乌时晏选择岔开此事时, 便意味着他只能佯装不知。
可无论面上怎么顺从委屈,轻吻着戚妤的面颊,他心里的滔天戾气仍然存在,强压不下。
乌时晏再次吻上戚妤的唇, 碾磨着。
可戚妤的回应总那样孱弱, 乌时晏闭了闭眼。
戚妤不知道, 她越是无力承受, 乌时晏心里的凶厉就越会增多一分, 她只是觉得乌时晏今日十分强横, 将她口中的津液吃的一丝不剩, 让她无力仰头,将身体的重心都靠在他身上。
只是与往日有些不同罢了。
戚妤这般想着,默默握住了乌时晏的手掌,有技巧的轻轻捏着。
乌时晏被这个小动作取悦到了, 他原本是强硬地占有着戚妤的唇瓣,是他的, 全是他的, 但慢慢地, 他身心都沉醉于这个吻, 动作也温和了许多。
乌时晏睁开眼,对上戚妤明澈的眼眸, 眸中有淡淡的疑惑,但更多的是柔顺。
似乎他对她做什么都可以。
乌时晏心尖猛颤。
他再次将戚妤抱进怀里:“阿妤, 朕离不开你。”
戚妤心里有些微触动, 将手放到他的背上。
她什么也没说,任由乌时晏静静地抱着她。
直到估摸着秋葵快回来了,戚妤才道:“陛下, 你该走了。”
是,他是需要走……乌时晏面无表情地想着,他放开戚妤,低头,脸上已然换了一副温和面孔,他道:“朕晚上会再来,等窗响的时候你将朕放进去。你身子有变,朕不放心。”
“可是,裴谨那里……”
乌时晏轻声打断,握住戚妤的手,笃定道:“他不会回来。”
将戚妤带走有什么意思,无论她是在裴府还是在他身边,她都是他的。
他会按照原计划等一切事了,再将戚妤接回宫中。
至于裴谨,就让他一直呆在官署里,连回裴府的空都没有好了。
而他放在蘅芜院中的夫人,夜里自然有人陪着,不会有片刻孤寂。
戚妤应好,催促道:“陛下你快些走吧,秋葵真的要回来了。”
就算她将那件莲青色披风特意压在柜子的最下面,秋葵会费些时候才能找到,可她与乌时晏呆在一起已经很久了,秋葵随时都会回来。
乌时晏垂眸,不作声。
被发现好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耳边远远传来秋葵的脚步声,戚妤的手还被乌时晏紧紧握着,她叹了口气,推开乌时晏,用帕子擦唇上的湿意,整理着衣裙,往另一个地方走去。
秋葵进到园内,扫了一眼,便发现了戚妤,她笑着上前:“夫人!”
戚妤面对着湖水,秋葵刚走近便感觉到了风的凉意,她抖开披风给戚妤披上,系好,而后握住戚妤的手。
“夫人的手……”秋葵刚想说夫人的手冷,奴婢给暖一暖,谁知握上去却发现截然相反。
夫人的手不仅不冷,还暖烘烘的,像被人握了许久。
秋葵没有在意,她看着戚妤的手,十指纤纤,白皙柔嫩,心道,怨不得大人会那般怜惜夫人,实在是夫人身上无一处不好。
她恋恋不舍松开了戚妤的手。
戚妤却反牵起秋葵的手:“我们去石椅那边坐一坐。”
那边的花开的最好。
秋葵脸上再次漫上笑意。
另一边,裴谨还未将安排给他的卷宗看完,便发现胥吏又搬来了一摞,看厚度,实在是要累死他的态势。
裴谨问:“这是谁交给我的?”
胥吏弯腰答道:“温老大人吩咐的,要您务必在今晚看完。”
裴谨往一个方向看去,一名胡须花白,头发枯疏的老大人正笑呵呵地看着他,正是胥吏口中的温老大人,也是他的上官。
他虽年纪轻轻便担任要职,但到底资历太浅,上面还压着一位上司。
裴谨收回视线,看回卷宗,他心中疑惑不已,温大人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图谋一份从龙之功吗?
据他所知,温大人老来得女,膝下也只剩这么一个女儿,要再高的功劳也于他无用啊。
但裴谨实在想不出,除了他不参与宁王世子谋反这件事,温大人还有什么理由蓄意报复他-
入夜,即便夫人叮嘱了不必侍候,秋葵还是坚持守在门口。
虽然蘅芜院并无危险,可大人不在,她就得时刻守着夫人,尽职尽责地端茶递水,不让夫人有丝毫不便。
戚妤劝她不得,只好抱了床被子出来给她盖上。
房门重新合上,秋葵也浅眠起来,可不知是不是夫人给的被子太过温暖的缘故,她竟睡熟了过去,即便耳畔环绕着院中的虫鸣声,她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乌时晏来时并未注意到房前还有丫鬟,他曲指敲了敲窗户。
戚妤听的心惊,连忙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把乌时晏放进来后这才看向秋葵的方向。
很好,秋葵睡的很熟。
戚妤稍稍安心,关上窗转身看向乌时晏时,便带上了恼意:“陛下,秋葵还在门前,您的动静太大了。”
换个伶俐的,定然瞒不过去。
皎洁的月光从窗外洒下,戚妤恰好站在那里,一层月辉渡在她身上,宛如一个从月上宫阙下来的仙子,即便是恼怒的样子,也只会让人觉得分外可爱。
乌时晏被惑到了,环住戚妤的腰,边往床边带,边果断认错道:“下次朕会注意的。”
戚妤仍抿着唇,直到摸上乌时晏衣襟下的腹肌这才缓了神色。
乌时晏夜里而至,好像也没那么烦。
有秋葵在,注定他们不能闹出动静。
但这恰合戚妤的意,她是真有心无力,闹不起来了。
而乌时晏,纵使觉得不满,但能在裴府与戚妤同榻而眠,他便觉得舒心。
再想到裴谨还在官署苦哈哈处理事务,他就更气顺了。
抱着戚妤,即便不做什么,他也是能接受的。
在戚妤睡着后,乌时晏将人往怀里捞了捞,见阿妤与他贴的紧密,他这才觉得称心如意。
裴谨是在深夜回来的,若是平常,他自然就呆在了官署,可戚妤在府上,他愈发归心似箭,觉得只是见上一面,静静看着她也是极好的。
秋葵睡在门槛旁边,裴谨没有惊动的意思,绕开她推开了门。
门嘎吱一响,乌时晏便醒了过来。
他一向如此,夜里稍有些动静,刀刃在眼前反光就会被惊醒。
乌时晏的手臂将戚妤圈的更牢了,他心里隐约明白,是裴谨回来了。
是不放心府中貌美的夫人吗?
乌时晏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但他并未起身,甚至没有睁开眼,他的下巴抵在戚妤的肩头,鼻尖碰在戚妤的耳朵上,他们的头发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任谁看到这一幕,都知道他们亲密无间的关系。
乌时晏甚至有些期待裴谨能看到这一幕。
但裴谨进来后,只是走了过来,轻声唤了声夫人,见床帐里没有反应,就转身去了耳房。
甚至没掀开床帐看一眼自己的夫人。
乌时晏对此感到可惜。
但转瞬,他便意识到了什么,榻登上不止有戚妤那双青色的翘头履,还有他那一双绣有金色龙纹的黑靴。
裴谨以断案缜密细心出名,他真的什么都没发现吗?
乌时晏眼神晦暗起来。
有两种可能,一是裴谨不知道自己夫人被换,只以为床上的是赵婉仪。
可他作为丈夫,即便妻子的情夫是天子,他也不需要回避,且以他的性格,错不在他,根本不会回避。
裴谨此人,性子正直到了一定地步,即便是被贬出京,他也不受威逼利诱。
若非他年轻,恐怕就是个老古板。
二则是裴谨知道与他朝夕相处的人是戚妤,他回避只是因为,裴谨知道自己名不正,言不顺,他乌时晏才是戚妤的夫君,所以他必须得回避,还得表现出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屋外的秋葵被惊醒,她似是听到了屋内的动静:“夫人?”
裴谨出声道:“是我,秋葵你下去吧,夫人身边有我在。”
裴大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秋葵称诺,放心地离开。
屋外没了动静,乌时晏也没了睡意。
他手指轻抚上戚妤的脸颊。
阿妤啊阿妤,你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他是刺死裴谨,还是赐死裴谨呢?
裴谨就是个狗东西。
乌时晏离开时,天还未亮,裴谨坐在太师椅上,双手放在两只扶手处假寐。
等人走了,裴谨这才起身,往床榻的方向走去,他用手支开床幔,无视凌乱的床铺,仔细地描摹着戚妤的眉眼。
他和乌时晏大抵都知道了对方的存在。
可真到这一刻,他却感到松了一口气。
裴谨俯身,在戚妤额头上落下一吻,他原本不想横生枝节,只想看过戚妤便直接回官署,可这个吻落下后,戚妤似有所觉,往床里翻了翻,空出了一半床铺。
裴谨经过艰难抉择,终是脱下染上了一夜寒气的外衣,小心上床,睡在戚妤身边。
他的手掌落在戚妤腰间,戚妤抬了抬下巴,而后迷迷糊糊滚进了他怀里。
双手熟练地往他衣襟里钻。
裴谨觉得,戚妤更像是攥在了他心脏上,不然,他心头为什么发紧?
他将自己衣襟拉开,更方便了戚妤。
裴谨想,陛下,臣实在对不起您,可您离开,不正是给了臣机会吗?
还是笃定微臣不敢再碰贵妃?
那您还真是错了。
戚妤醒来时,心道乌时晏怎么还没走,而后方看清这不是乌时晏,而是裴谨。
一声陛下就这么卡在了嗓子里。
睡时她是睡在外面,乌时晏睡在床里,但是现在,却变成她睡在床里,裴谨睡在床外了。
戚妤小心收回手,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额头,有些摸不清状况。
第35章
见裴谨眉间拢了层明显的倦意, 戚妤便知道他没休息好,于是她轻轻掀开被子,小心绕过裴谨,下床穿上鞋。
重新将床帐放好, 戚妤转过身, 便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
是秋葵带人端着铜盆进来了。
戚妤去了另一边梳洗, 对秋葵道:“夫君回来的晚, 现下还在睡着, 不必去打扰他。”
秋葵点头, 边帮戚妤净脸边道:“奴婢夜里子时听到屋内的动静, 唤了一声才知道是大人回来了,当时大人尚未入睡,不过奴婢走时,耳房的灯亮了一盏, 想是大人还在忙未办完的公务。”
说到这,秋葵皱了一下眉, 大人忙公务却只点一盏昏昏的灯, 怕是有些伤眼。
戚妤眸光微动, 也不知道乌时晏跟裴谨撞上了没有。
裴谨回来的太早, 而乌时晏天亮之前兴许才会离开,不过裴谨去了耳房, 也许真没碰见。
不然,她也不会一夜好眠, 早上醒来身边还躺着裴谨。
且裴谨也像一宿未睡的样子。
待用了早膳, 裴谨仍未起身,戚妤便着带秋葵回了一趟玉照院。
她还记着乌时晏向她讨要的那根彩绳。
乌时晏身为天子尚且留着那东西,她倒真不好抛之脑后。
玉照院一切如常, 毕竟夫人只是在大人身边呆了短短几日,并不足以让他们乱了阵脚。
说起来,也算是他们的失职,竟未注意到夫人受了凉。
戚妤唤来月鹭,问道:“我那日手腕上系的彩绳,你可有见?”
乞巧节那天,月鹭只远远坠在后面,并不清楚他们后来买了什么,因此不用担心一条手绳就会暴露。
月鹭有印象,她道:“瑶筝洗过后由玉琴拿走收起来了,放在妆奁里,姑娘要是去取,奴婢去唤玉琴。”
姑娘屋里一直是玉琴在打理,平时放取东西也都是她来,渐渐地,她们便也习惯了姑娘对玉琴的信任,以及对屋内东西的看重。
故而,月鹭才有此言。
“不必,我亲自去取。”戚妤将秋葵留在了这里与月鹭相伴,进入屋内。
她在妆奁里找到了那条彩绳,拿在手里刚准备走,忽然发现床榻旁边的柜子门微掩,从她这个方向正好可以看见,诺大的柜子里只放了卷起来的干净床褥,像是随时候着人将其铺开。
她微微一愣。
裴谨在玉照院,是打地铺睡的?
戚妤上前两步,还不待有所反应,便见一个丫鬟进来,浅笑道:“夫人,您回来了。”
是玉琴。
紧接着,玉琴看见没有关紧的柜门,脸色一白,当即认错道:“夫人,是奴婢的疏忽,晨起奴婢整理完卧房,离开时竟忘了关紧柜门。”
幸而今日是夫人回来,若让月鹭发现,定然不得了。
戚妤仔细观察了下玉琴的神色,温声安抚道:“不碍事。”
玉琴松了一口气,她又想到夫人如今这般浑不在意的态度,难道是夫人和大人要好好过日子了?
想到这种可能,玉琴心里便是一喜。
她是被夫人婚后买进裴府的,那时的她病重又毫无长处,是夫人买下了她,治好她,又培养了她,她对夫人自然万分忠心,也愿意帮夫人保守好她与大人仅存在名义上的夫妻关系。
因而夫人的卧房素日都是她来整理的。
但玉琴也希望夫人的地位能更稳固,若得裴大人真心相护,那就最好了。
玉琴劝道:“夫人,大人将您带去蘅芜院悉心照料,依奴婢看,定然是对您动了心,夫人何不把握住这次机会?”
“京中再没有比裴大人更优秀的青年才俊了,既是陛下信任的臣子,官位不低,且后院还没有什么乌糟事,奴婢虽然不知道夫人您为何要和裴大人做假夫妻,可若稍动心思,这假未尝不能成真的。”
玉琴的话说的太疾,戚妤一时沉默下来,片刻她道:“我心里有数。”
玉琴不再劝,在她看来,这就是夫人在思量这事,若最终夫人仍与裴大人维持表面夫妻,那也是夫人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的事。
夫人最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玉琴话中的假夫妻让戚妤心中的疑惑更甚,不过她是带着秋葵出了玉照院,才开始恍惚起来。
裴谨不举,只能与赵婉仪做假夫妻实在是很正常。
但戚妤觉得,这个假夫妻倒像是约法三章的结果,不单是因为裴谨不举,也因赵婉仪的选择。
毕竟只是裴谨不举,两人何必在外扮作恩爱夫妻,回府后又分床而睡。
一个睡床,一个打地铺,对院中的丫鬟也一并瞒了。
且玉琴的话中,赵婉仪与裴谨先前是没有什么情谊可言的,不然玉琴不会单凭裴谨照顾她,就断言裴谨动了心。
戚妤思绪有些乱,但她渐渐明白,她现在最应该做的,是与裴谨保持距离。
赵婉仪终会回来,他们是假夫妻,届时让赵婉仪对与裴谨的相处感到陌生就不好了。
回到蘅芜院,戚妤的神色已经归于平静。
裴谨起身后,早膳都没用,只换了身衣裳,叮嘱下人照顾好夫人,就匆匆去了官署。
两人自然就错开了。
但戚妤却有些轻松,避开了倒也好。
不多时,管家到蘅芜院,送来了一封请柬,是邀裴夫人到府上一叙,落款是一个乌字。
管家将这封请柬当成了云平公主送来的,但戚妤知道,这是乌时晏的手笔,这封请柬与乌时云的有些相似,但又不尽相同。
戚妤更倾向于是乌时晏故意而为之。
毕竟借用云平公主的名头将她叫出去则方便许多。
戚妤看清日期,正是今天,便将这封请柬收下,让秋葵将管家送出去。
“夫人要去赴约吗?”秋葵重新回来后问。
她不太清楚夫人与云平公主的关系,但不耽误她觉得夫人厉害,连公主都递来了请柬。
戚妤将请柬盖住:“自然。”
在秋葵离开的片刻,她已经将请柬里里外外看了一遍,也认出,上面的字都是乌时晏所写。
毫不掩饰地表明了身份。
算算天数,确实要到了为乌时晏解毒的日子。
戚妤想到乌时晏脸上那道深刻的疤痕,便问:“府上可有治外伤的良药?”
秋葵取来药膏,正是上次裴谨帮戚妤上药时用的。
戚妤见到药膏便被勾起了印象,那日确实是不到半日红痕便消了,她将药膏收入袖中,准备见乌时晏后,为他上药。
请柬的时间是在下午,乌时晏派了马车停在裴府门口,戚妤没有带秋葵。
秋葵只以为夫人身边有月鹭在,毕竟早上在玉照院时,月鹭便对她说她才是夫人最信任的丫鬟,去哪儿都要带着。
自然,夫人去赴约,定然会带上月鹭。
戚妤甫一登上马车,便被人扣住了手腕,拉到了身边,紧挨着来人的胳膊。
“陛下。”戚妤看向身旁的人,心中松散,弯唇笑道。
乌时晏在马车上等着的举动很合她的心意。
乌时晏入目便是戚妤泛起笑意的眼眸,冷硬的心肠顷刻便软了下来。
戚妤抬起手腕晃了晃,语气愉悦道:“臣妾找到手绳了。”
她低头,亦看见乌时晏腕上戴着的彩绳,与她的正好一对,便将手放在了乌时晏掌中。
乌时晏顺势将手指插进戚妤的指缝,十指紧扣。
他昨日只是随便找了个让她开口认错的借口罢了。
她便是不找回来,他心中也是没有任何怨怼的。
但戚妤找回来了,乌时晏看着两人的彩绳,心中雀跃了起来。
他将人搂进怀里:“阿妤,朕心悦你。”
戚妤枕在乌时晏怀中,隔着衣服她都能感受到乌时晏的好身材,真不愧是从战场上历练出来的。
她真心实意道:“臣妾也喜欢陛下。”
喜欢陛下的身体。
乌时晏低声诉说着对戚妤的思念,在他口中,少了她,似乎身边的一切都索然无味了,每时每刻都在想怎么尽快见到她。
句句都透着思念。
总而言之,他不能没有她。
戚妤边听边在心里感叹,乌时晏为了解毒,什么话都能说出口了。
瞧瞧人家这态度,戚妤更认真地与乌时晏情意相投起来。
毕竟马上就要睡一觉,情绪合拍和做恨还是不一样的。
前者能愉悦地共赴巫山,后者则抱着把对方搞死的心态,越做越爽?
戚妤眨了眨眼,连忙将自己的注意力从这方面移走,她想拿出药膏为乌时晏上药,却发现马车已经停了。
乌时晏先下马车,而后伸出手,戚妤将手搭上。
这座宅子就在裴府隔壁,占据了整条街,自然,戚妤下马车时,两旁都没有人。
乌时晏牵着戚妤的手将她带进宅子里。
戚妤跟着乌时晏走,她发现,越靠近主院,乌时晏就越紧张,脸上也绷的越紧,加上脸颊的疤痕,衬得他愈发可怖。
路过的暗卫均将头低的死死的。
但戚妤从穿越后见到乌时晏的第一面就未惧过他的气势,更遑论现在了。
她只觉得乌时晏这般更有成熟男人的味道,甚至还悄悄觑了他好几眼,这才对他的反应这么了如指掌。
但当皇帝的,脸上落疤终究不好,她这才将药膏带来。
走着走着,一片红彤彤的布景便映入眼帘。
戚妤一愣,脚步顿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这个处处布满心思,大红喜庆的主院,与她第一次来可谓是大相径庭。
谁吩咐布置的自然不言而喻。
一旁的乌时晏,略带些紧张地看向戚妤,他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第36章
“陛下。”戚妤看向乌时晏, 唇边露出真诚笑意,眼睛亮亮的,很容易就能让人感受到她的心情跟蜜一样甜,连带着旁人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她认真道:“您为臣妾费的这番心思, 臣妾看到了, 并且很高兴。”
戚妤发自内心的愉悦:“再没有什么时候能比得过此刻了!”
一路上的低声倾诉, 虽然听在耳里, 但她只想手往乌时晏怀里伸, 好好的抱一抱他, 但现在, 见到这副场景,她心里是实实在在地掀起了浪花,波澜久久不能平息。
戚妤不怪乌时晏有时候很凶,也不觉得他时而的痴恋有什么难得。
她一直觉得两人的关系是各取所需, 譬如他们每次见面都要亲亲抱抱好久,乌时晏喜欢她这张脸, 她用乌时晏了以慰藉。
乞巧节那日是真正的镜花水月, 她每一次回头, 乌时晏都在身边, 与他视线交织时,那副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样子, 不知在她心中炸起了多少朵烟花。
直至在裴府醒来,迷茫过后, 也冷静了下来。
她可以放纵自己沉迷乌时晏, 但绝不要动了非他不可的心思。
她是要回家的,不妨顺其自然,抱着玩一玩的心态。
但现在面对乌时晏诚意满满的样子, 戚妤觉得自己可以试着付出一分真心。
再多就真的没有了!
越在意一个人,就越是了解她,乌时晏便是如此,他很敏锐地察觉出了戚妤的改变。
在他眼中的戚妤,现在目光中的神彩都与往日不同。
且毋庸置疑,她在看他。
乌时晏确信以及肯定,裴谨从戚妤这里得到的情谊绝对不会多过他。
现在的戚妤真诚的让人心里发软,就这样柔柔地看着他,似乎下一瞬她就会直白说出我喜欢你这几个字。
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
乌时晏很珍惜道:“你喜欢,便是值得的。”
戚妤重新看向前方:“臣妾还要进去看一看。”
她主动拉着乌时晏的手往里走去。
正屋的房门本就敞开着,戚妤踏过门槛,正前方的厅堂正中,悬挂绣有巨大囍字的大红绸布,香案上则摆着龙凤花烛与一干东西。
灯笼与红绸点缀着这间屋子。
往左进入卧房,首先便是一张好大的床,百子帐收束挂在两边,床上是龙凤被,鸳鸯枕,亦有用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东西摆出吉祥的图案。
其次便是屋内的家具,一应俱全,大都是用名贵红木新打的,崭新透亮。
桌面上一盒盒匣子被打开,露出里面装满了的胭脂水粉、珍珠首饰、玉石田契,至于文房四宝,古董字画,衣裳鞋子这些放不进去的,则摆在托盘里,陈列出来。
这是属于新娘子的嫁妆。
戚妤视线一一扫过,原剧情中,她进入臣子府便有了乌时晏给的补偿,以至于假死后能有大笔钱财挥霍。
现在钱财以另一种形式落到她手中了。
戚妤的目光最终落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樟木箱上,它太普通了,摆在一旁,与屋内的家具格格不入。
偏偏戚妤却对它看了又看,流露出喜欢。
大燕民俗,民间有女出嫁,家人会把生女时栽种的香樟树砍掉制成樟木箱,作为女儿的嫁妆送出,这样存放衣物可以防止虫蛀,亦是父母对膝下女儿最美好的祝福。
戚妤在这个世界上自然没有父母,也没有一棵香樟树是为她而种,但乌时晏却给她补足了,甚至他给的更多。
戚妤握着乌时晏的手,方感受到了真实。
她扭头看向乌时晏,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字字真切道:“陛下,你待我太好了。”
乌时晏抚上戚妤的发丝,虽隐隐有些失落——比起这句话,他更想听戚妤说喜他恋他,甚至是爱他,但他亦很珍视戚妤现在对他露出的柔软。
“阿妤,我们之间不必说这些。”
看过婚房,乌时晏便带着戚妤去用膳。
回了大本营,林七自然回她自己的住处了,戚妤发现林七不在,也没有感到什么不适。
那日落水前,她正看到乌时晏是怎样杀人的,再没有比呆在乌时晏身边更安全的了。
又因他是男主,无论怎么阴郁不好接触,底色也是正义的。
譬如大燕,不正是在他登基后任人唯贤,天下才一副海清河晏,欣欣向荣的场景么。
所以戚妤对乌时晏是全然的信赖。
而乌时晏在戚妤面前其实一直在尽力维持着温和的面容,他直到现在还觉得那日戚妤并未看见他杀人的场面,不然再见到他时就该往后退了,而不是担忧地举着伞来给他挡雨。
对他落下混着雨水的吻也没有避开。
多少人都做不到她这样,甚至,她还是一名女子。
这如何不让乌时晏对戚妤更加怜惜?
他唯一露出本色恐怕就是昨日,但戚妤丝毫不惧,甚至在状况之外,让他不由气闷,亲的也就更加用力了。
好似只有他在吃醋,醋她对另一个人跟对他没什么区别,偏偏她还不知道,这如何不让他气馁?
但事后,乌时晏却庆幸于戚妤的迟钝,庆幸戚妤没有因此而对他感到害怕。
膳后,外面天色已近黄昏,戚妤回去的时候才发现卧房右边还有用纱帘与一架屏风隔出的浴池,温泉水汩汩流进池子,热气蒸腾。
因有两个池子,这才免了戚妤先一步烧红了脸。
同一池子沐浴对她的冲击还是太大了。
女池中的水面上铺满了花瓣,她刚进去,便丫鬟跟了进来,垂首安静地服侍她。
戚妤洗了好一会儿,肌肤上都泛起了粉,这才从池子中出来,换上托盘上那件红色寝衣,薄薄一层,却一点都不透,朱樱色与她雪白的肌肤形成了鲜明对比,让她整个人分外抢眼。
亦是人比花娇。
丫鬟上前给戚妤擦干头发,戚妤则兀自对着铜镜出神,她心里有一点点紧张。
虽然没有真正见过,但光是看轮廓,便知道乌时晏的本钱很大。
可等出去后,戚妤向床边走去,发现乌时晏一身红色寝衣早早地等在那里,见她来,微微抬眼,再冷的人此时唇角也有了明显笑意。
乌时晏的男色不俗。
丫鬟适时退出去,戚妤双眸发亮,不由自主跟着笑起来,心里那些忐忑早不知跑哪儿去了。
她只知道,她很满意乌时晏。
戚妤手里还握着药膏,在她离乌时晏几步远时,便被乌时晏握住了手拉到床上坐下。
“这是什么?”乌时晏问戚妤手中的东西。
戚妤打开瓷盒,先在她手腕上用了些,接着让乌时晏嗅闻:“是臣妾从裴府拿的药膏,用来给陛下敷脸上的伤。”
即便戚妤可以确定这个药膏味道不会有问题,可为了乌时晏的龙体着想,她自然要试用一下。
乌时晏并未察觉这层意思,他更在意的是,明明药膏打开还没什么奇特,可抹在戚妤手腕上怎么就让他这么着迷呢。
他不由自主地握住戚妤的手腕,反复摩擦着,又鬼使神差在那处肌肤上落下一吻。
戚妤一惊,身上莫名酥麻起来。
好像落到她身上的任何东西都对乌时晏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疗伤的药膏他也吃……
乌时晏知道戚妤不怕他脸上的疤,带来药膏也是出于对他的考虑,可这是裴谨的东西,乌时晏怎么觉得都有些奇怪。
但转念一想,阿妤能拿裴谨的东西来给他用,谁更重要不是一目了然吗?
乌时晏抬头,将受伤的脸颊亲近地侧向戚妤这边。
戚妤挖出药膏小心地敷在乌时晏脸上,一点点抹平。
乌时晏盯着戚妤的眉眼,在这片刻他已经想过了这一夜怎么过,只要她不累,他自然是奉陪到底。
可若戚妤没了力气,敲着他胳膊喊停,他也只能停下,怕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乌时晏由衷希望戚妤在房事上懂得贪欢。
在戚妤上完药的下一刻,乌时晏便迫不及待地拉着她想要躺下。
今夜注定很漫长。
然而,却被戚妤出声拒绝道:“陛下,孟大夫说要完全解毒,须得等我喝下的解药完全发挥作用才行,现下还不到时候。”
乌时晏皱眉道:“你不是药。”
哪有人欢好还得等时候?
戚妤听出了乌时晏的言下之意,他不想把她当药用。
可这能锦上添花的事,何必抗拒。
戚妤的声音温柔缱绻,却带着坚定:“不这样做,你身体里的毒清不干净。”
乌时晏将戚妤按进怀里:“不要。”
他不想再等一时一刻了。
戚妤伏在他怀里,隔着寝衣捏着他的腹肌,遗憾道:“可我们还没饮合卺酒。”
乌时晏闻言微顿,不得不钦佩,好聪明的阿妤。
他们可不止没饮合卺酒。
他自然也不想让这天落了遗憾。
于是本应入睡的时候,乌时晏找出红盖头给戚妤盖上,然后牵起她去厅堂拜堂。
手底下人准备东西,自然是将一切都准备全了,一切疏漏都是不可取的。
譬如屋内酒壶里的合卺酒,譬如红绸、挑开盖头的秤杆,自然也有绣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
一番依礼后,乌时晏拽着红绸与戚妤重新坐在床上,他拿起托盘上的秤杆,挑起盖头。
然而,本应见到的那双温柔眼眸此刻却泛着水光,泪珠在她眼眶里转动,欲坠不坠,戚妤就这样盈盈地看着他。
乌时晏顷刻间便意识到了什么!
戚妤额前出了层热汗,手上紧紧抓着红绸,浑身发软,又不得不紧绷起来。
第三次就这么猝不及防,又汹涌地来了,她嘴唇微张,滔天的欲念几乎将她淹没。
但戚妤不想打扰这个过程,硬是忍着没露出分毫破绽,终于在盖头掀开的那一刻才坠了泪,软了身子径直栽在乌时晏身上,边顺着他的衣襟摩擦他的肌肤,边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很想不这么丢脸,但真的忍不住,太磨人了。
乌时晏将戚妤打横抱起,放到床上,他也急啊,连放下百子帐的时间都没有,便伏下了身。
喜炷明亮,将床榻上照的如白日一样。
戚妤泪眼朦胧,却也知道乌时晏亮极了的眼眸。
……
第37章
戚妤脑壳昏昏, 只一个劲儿的靠近乌时晏,不知是泪水还是汗珠在一片混乱中贴在了乌时晏身上。
用指腹轻轻一捻就能让晶莹的水痕散开。
但他们已经注意不到这些了,乌时晏哪里受得了戚妤这副样子,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一遍又一遍地吮掉戚妤眼眶中溢出的眼泪, 吻着她的唇瓣, 将她似痛非痛, 难磨的呜咽声吞入腹中。
乌时晏找到戚妤落在他身上的手, 五指穿过她的指缝, 紧扣住她滑腻腻、满是汗水的手掌, 而后往旁边平直地推去。
戚妤觉得自己要被乌时晏展开了, 毫无保留地面对他。
这一变故让她心跳如鼓,但戚妤可以确定,这不是药的作用,解药只会让她陷入无与伦比的潮热中, 等待采撷完乌时晏,生理的反应才会如潮水般退去。
因为眼眶中的泪水刚被吮走, 戚妤的视线变得格外清晰。
她偏头, 避开乌时晏炙热的眼神, 怔忡地看向被乌时晏紧紧扣住, 已经陷进柔软床铺中的手。
乌时晏的手掌很大,与其说是他们十指紧扣, 不如说是乌时晏霸道地将她的手覆住,她的手指无力垂着, 被他用力地压在被褥中, 动弹不得。
那姿态,一如她落在乌时晏身下,极近的贴着。
戚妤发现, 因为乌时晏身形高大,这般压下来,几乎将她整个人都给遮住了。
不容许她逃走。
乌时晏没有再做多余的动作,很痛快的将第一次给了戚妤。
不敢让戚妤等着急,把她惹火了。
“阿妤,你是朕的第一个女人,你要对朕负责。”乌时晏带着痴迷、兴奋、依恋与激动道。
还有帝王说一不二的气势。
……
第一次结束时,戚妤长长地喘了口气 。
她费劲地将乌时晏推开,脸看向床外。
乌时晏顺势躺在戚妤身边,他想将她整个抱进怀里,亲一亲贴着她脸颊上湿漉漉的发丝,但想了想,他最终只搂了搂她。
因为戚妤现在好像有点傻了,他不敢再得寸进尺。
乌时晏如喝了蜜一样,唇边的笑意怎么也压住不下去,眼中映着跳跃着的烛光,他蛰伏下来,静静地观察戚妤。
他心里在剧烈叫嚣着喜欢,好喜欢阿妤,好喜欢她这副狼狈萎靡的样子……
不枉他将第一次的时间延续地这么长。
戚妤移开乌时晏落在她腰部的手,也不管他的视线多么欢喜,从床上下来,连鞋子都没穿,直奔放茶壶的地方,给自己倒了杯水,饮下,这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
在戚妤从乌时晏的手中挣脱,往床下走的那一刻,乌时晏自认为隐秘的欢喜一空,很快反应过来要追上去,他以为阿妤是不满他,这才要躲得离他远远的。
而他自然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便是死皮赖脸也要贴在一起。
但没想到戚妤只是去喝水,乌时晏就这么慌忙地下了床,手边却无所事事。
终于解了渴的戚妤疑惑地看向乌时晏:“陛下?”
她自是体贴地给乌时晏也倒了杯水。
乌时晏强自镇定:“我们还没有喝合卺酒。”
戚妤点头,低头装作柔顺的样子,遮掩脸颊上渐渐染上的一抹绯色。
和方才还相互取悦的人一本正经地说话,还是太考验人的脸皮厚度了。
乌时晏取来酒,两人重新坐到床上。
戚妤拿起自己那杯与乌时晏交叉手臂,准备一口气喝完。
却被乌时晏按住了手,指导道:“不对,只用先喝一半,再相互换过来喝另一半。”
“阿妤喝完了,朕喝什么?”
戚妤也反应了过来,虚心问:“喝合卺酒是不是还不用交臂?”
乌时晏:“朕很喜欢,可以有。”
那便是没有了。
戚妤缓缓看向乌时晏,妥协下来。
她喝掉一半,与乌时晏手中的酒杯交换,而后轻嗅了一下被换到她手上的酒,酒香浓郁,于是一饮而尽。
乌时晏眼眸幽深地看着戚妤将他喝过的酒喝下,腹下便聚了一团火。
即便他们亲过那么多次,光吃干吃净口津都不知道多少次了,可他仍因这副场面而情动。
乌时晏喝掉自己手中的酒,只觉得,阿妤喝过的,再没有比这更甘冽的了。
戚妤收回胳膊,将酒杯放下,乌时晏恰好伸出大拇指,帮她擦去了唇上的酒渍。
戚妤微愣,后知后觉抿了一下,将乌时晏的手指半含进了唇间。
“阿妤——”乌时晏的脸上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神采,眼睛亮的惊人。
但他的动作却是想将手指取出来。
再喜欢,也不可以。
戚妤一顿,卧进了乌时晏怀里,懒洋洋的什么也没做。
但这已经很能说明意思了,乌时晏惊喜的亲了亲戚妤的脸颊。
戚妤含糊道:“陛下,我喜欢你。”
现在,此时此刻很喜欢。
毕竟乌时晏真的不俗。
乌时晏低笑出声,他仔细看向戚妤,她的眼尾有一抹红,眼眸倒清澈如水,透着疏懒意味。
看着既诚恳又散漫。
乌时晏已经有点分不清真情与假意了。
但毋庸置疑,他喜欢听。
这便好,她对他说了这便好。
两人静静地呆了一会儿。
时间一点点流逝,最终乌时晏用额头抵在戚妤的额前,恋恋不舍地将手指从戚妤嘴里拿了出来。
戚妤的呼吸缓缓变了,她直起身子问:“陛下,你好了吗?”
她好像要等不了了。
乌时晏眼睛亮晶晶的,轻轻点了点头。
戚妤眼神微变:来?
乌时晏心情雀跃:来!
两人双双往床上倒去。
混着酒香的第二次就这么顺利成章、水到渠成的完成了,中间乌时晏甚至重新倒了一杯酒,渡给戚妤。
戚妤比第一次更晕乎乎了,无力地趴在床上。
第三次时,乌时晏的吻如流星般落下,戚妤像个咸鱼一样被翻了个面,仰着下巴承受着乌时晏的温情。
她不懂,为什么都半夜三更了,乌时晏的兴致还这么高昂,且一次比一次长,好似在较着劲。
初时戚妤还能回应一下乌时晏旺盛的热情,后来她几乎随波逐流了,不再管身体里的药力翻涌,推着乌时晏,就这样沉沉地睡了过去。
“阿妤耍赖。”乌时晏将戚妤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轻轻蹭着。
毒才解了一半,阿妤就不管他了。
乌时晏的身体仍旧冰凉,因此戚妤这一觉睡得很舒服。
第二日早上,两人醒来后便去沐浴了,这次自然在一个池子里。
戚妤脚下不稳,乌时晏将她抱起,大步往前走去。
沐浴过后,两人换了间屋子,丫鬟送来早膳,戚妤饿极了,慢条斯理吃了很多。
因为昨晚提前睡着了,戚妤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早上醒来时,睁眼便是乌时晏那张漂亮的睡颜,她的心情很好。
红烛尽职尽责燃了整整一夜,在太阳初升时才灭掉。
但戚妤感受着体内快速流动的血液,觉得药效好像没有散尽。
这时,乌时晏也贴了上来:“阿妤,朕的毒还没有解完。”
一夜自然是不够的。
戚妤还能怎么办,自然是拉着乌时晏继续回床上了。
好在他们用了膳,有了力气。
他们醒的迟,又沐浴用膳,现在都快晌午了。
因此两人这次是黄昏用了些粥方睡,夜半醒来。
乌时晏再次贴上来:“阿妤,毒没有解完。”
戚妤木着脸,觉得好累啊,但能怎么办呢,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能留个小尾巴,让余毒成为以后的隐患。
待饮了参汤,戚妤朝乌时晏勾了勾手指头,倦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见此,乌时晏抱着戚妤下了床,果然,桌上、地毯上、铜镜前都很能激起阿妤的兴致。
他们是天生一对!
这次,乌时晏温柔了许多,当然,也有他心虚的成分在。
第一天晚上,便解了一半毒。
第二天那半日,另一半毒当真没完全消解吗?
要知道,戚妤为了多解一些毒,第二天还多做了一次。
却不知道身边有一匹喂不饱的饿狼,对那事从头到尾都很热衷,不知疲倦地想要一次又一次。
他们破晓时方回了床上睡下,自然下午才醒来。
见戚妤睁开眼,乌时晏又凑近了:“阿妤——”
戚妤伸手,抿着唇,板着脸将他扇开。
她没用什么力道,乌时晏甚至觉得戚妤是在抚摸他的脸颊,直到看见她慢慢气红了的脸,这才本分下来。
戚妤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陛下,您还要对臣妾说毒没有解吗?”
这两次睡觉都没有以前好抱了。
她今日凌晨便觉得不对,直至睡后才反应过来,气的她在梦里张牙舞爪,如今乌时晏还要故技重施,她自然气不打一处来。
整整两天两夜啊,她快要死在床上了!
戚妤想到这两日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声便高了:“臣妾再信你的鬼话就是狗!”
乌时晏轻声反驳:“是小狗。”
阿妤是最可爱的小狗。
戚妤:!!
好气啊。
第38章
乌时晏连忙抱住戚妤, 抚着她的背顺气:“好吧,朕是小狗。”
戚妤板着的脸微松,这个狗还是让乌时晏当吧。
乌时晏满腹疑惑问:“阿妤怎么知道朕身上的毒解完了?”
解掉毒后,他身上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骨头不会再冷不防疼得发抖, 身上原本的旧疾与暗伤也好全了, 身体状况像是回到了弱冠之年, 他还没有领兵打仗的时候。
伴随而来的, 是清晰的思绪与大量的精力。
现在乌时晏甚至对自己将那群大臣留到现在才处理感到不可思议, 他是怎么容忍他们在朝廷上指手画脚, 又图谋皇位,想用宁王世子架空皇权的?
也对田文善三人的僭越连惩治都没有,而感到不理解。
纵使他们忠心,可解毒这样的大事本就需要他来拿定主意, 若非阴差阳错是戚妤喝下解药,便酿成大错了。
直到现在, 乌时晏想起这事, 还心惊不已, 抱着戚妤就抱的更紧了。
他一直是个很偏激的人, 中毒后更多了许多不耐烦与混沌不清,循着本能去关注赵婉仪, 后来遇见戚妤,他的注意力又不知不觉地落到了戚妤身上。
便觉得这就是喜欢。
在这件事上, 也许戚妤看的都比他明白。
说到底, 他是把戚妤当成寄托,一个遭受寒毒折磨的寄托,如果不念着戚妤, 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重视他的父皇母后已经不在,他亲缘关系变得淡薄,未真正重用过朝中的任何一个臣子,对朝政也没有牵肠挂肚到拖着病体也得处理完,对待黎民百姓更是没有帝王应有的怜悯之心,只遵循法度行事,不让贪官污吏有一时片刻的猖獗。
而只要在戚妤身边,他才会感到心安,不再烦扰任何事,这种程度怎能不称为喜欢?
乌时晏解完毒后也会彷徨自己对戚妤的心意,会疑心自己是不是个虚伪透顶的人,而事实上,他确实是这样一个人,但他唯独对戚妤不虚伪。
即便解了毒,乌时晏依然痴恋戚妤,他只想和阿妤呆在一起,两天两夜怎么够,少说也得三天三夜。
他原本还计划着再骗一次,不,两次来着。
最好一辈子用余毒将阿妤绑在他身边。
乌时晏不甘心地想着,阿妤太聪明了也让人颇为苦恼。
戚妤卸了力:“因为陛下的身体没有像之前那样透着凉意了,现在只比常人稍凉一点。”
在夏天,感触可不就很明显了么。
要知道之前有乌时晏在,她甚至不需要冰鉴。
戚妤心中倍感遗憾,之前的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
乌时晏失色了一瞬,又堪堪稳住了神态。
现在暑天还没过去,他便失了作用,乌时晏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谈起他因解了毒而产生的变化。
戚妤闻言,这才发现她生病遗留的那点儿小尾巴居然好全了。
病去如抽丝,戚妤的药才连着喝了几日,便因到乌时晏这里而断了,可不没好全,但现在,经乌时晏提醒,她才意识到她身上一点儿也不孱弱,甚至是爽利。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她的双目更有神了,美目流盼间对远处的东西看的更清了。
这么好的变化不好好利用实在是暴殄天物,索性现在天下也没真正的太平,谁知会不会牵扯进下一次的刺杀中。
乞巧节那日她身边即便有林七保护,可还是落水了。
虽然下暗手推她的那个人在当天便被乌时晏斩杀,桥上的血迹不知道现在清理干净没,但戚妤不愿再陷入险境时,只能寻求他人的帮助。
若下次乌时晏在,她一定紧紧跟在他身后,但乌时晏不在呢?
靠人不如靠己,不妨利用这双锐目,去学弓箭。
至于如林七那样的轻功和武功,戚妤则没动半分想学的心思,除了太吃基本功,她时间也没有那么多。
同时,戚妤想到了赵婉仪,原本这样好的东西应该由赵婉仪来享用才是,却被孟舍用到了她身上,等发现时,便为时已晚了。
戚妤在心中下定决心,无论耗费多少人力财力,她也要为赵婉仪再找一株破厄花。
想来疗愈身体不需要非得找个中了寒毒的男人,任何人都是可以的。
戚妤安了心,在与乌时晏温存过后,便和他一同去沐浴,之后去用膳。
踏出屋子时,戚妤觉得呼吸都顺畅了,整个人松快了许多。
再喜欢那事,也直叫人吃不消啊。
徒留乌时晏目光怨念,紧紧抓住她的手-
裴府,蘅芜院。
自己的夫人两天未归,裴谨想也知道去哪儿了。
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戚妤就是陛下的人,那天晚上过后,陛下宣示主权再正常不过了。
裴谨如常去官署处理公务,沉默着处理手头上的事,无波无澜地回蘅芜院合衣而眠,他处于极致的冷静中,可就算是迟钝如秋葵也察觉到了不对。
但夫人不在,她纵使心惊也不敢多言。
傍晚,门房小跑着递来了一封信,大人看过后,方归了魂,有了三分的温润感。
秋葵听见大人喃喃道:“夫人明日回来。”
她不由雀跃了起来。
夫人回来,蘅芜院便能跟之前一样,即便仆从不多,也很温馨有活人气儿。
翌日,戚妤乘马车回了裴府。
她从马车上下来时,惊讶发现裴谨竟在裴府门前等着她,还朝她伸出了手。
戚妤已经不抱希望能骗过裴谨了,毕竟三日未归,裴谨不起疑才怪。
而乌时晏昨晚混合着笑意的声音还犹在耳畔,他道:“朕从没想过遮掩。”
戚妤无奈,乌时晏是天子,这般行事实在正常。
即便这件事是乌时晏不占理。
那她这个夫人去了哪儿,裴谨应是一查便知。
然而戚妤看向裴谨,却未从他的神情中瞧出任何疑心,甚至真切的厉害,她犹豫过后,将手递给了裴谨。
裴谨紧紧握住戚妤的手,将她扶下马车,而后转为十指紧扣,低头温润笑着将戚妤带进裴府。
戚妤看着脚下,她想将手从裴谨手中抽出来,但裴谨困的很紧,她只能作罢。
毕竟她不能当着裴府下人们的面将裴谨的手甩开。
远处的一辆马车上,乌时晏咬牙切齿低骂道:“狗东西。”
乌时晏太膨胀了,又完全把自己放在了正夫的位置上。
他今天是想看一下裴谨是如何节节败退,不敢染指阿妤,痛苦不堪的样子,却没成想,这狗东西,竟然大庭广众之下牵起了阿妤的手。
然而,他却不得不将戚妤放回裴府,毕竟只有她是裴夫人才能进宫将赵婉仪换出来,又不会引起猜疑,让流言四起。
驾着马车的卫四,全当听不见陛下骂了什么,默默等裴府的大门合上,这才恭敬开口道:“陛下,我们得尽快进宫了。”
今天是遇刺的第八日,也是御医断言乌时晏活不过的这一天,自然更是那些大臣准备谋事的时机。
他们虽然相信天子也是凡人,也会死,却又不敢在他死之前动手,便敲定了这一日。
然而实际上,整个皇宫都在乌时晏的掌控下,只给那些大臣留了一条畅通无阻进宫的路,他们勾结的守卫早早被拿下,换上了乌时晏的人。
今天注定会有一场大戏,乌时晏自然要在大臣们入宫前便回寝宫,听一听他们唱的是哪出戏。
乌时晏放下车帘,闭目冷然道:“回宫。”
这边气氛有多冷凝,裴府的气氛就有多欢欣。
秋葵终于有了活过来的感觉,连忙挑这两日发生的趣事逗戚妤笑。
戚妤很给面子的弯了唇。
她余光扫过裴谨,发现裴谨正温和眷恋地看着她,不会让人觉得不适,只会让人心里暖融融的。
可越是这样,戚妤的心越是坚定。
必须得走回正轨了,她不是他的夫人。
戚妤在心中轻叹,对秋葵道:“秋葵,你在府上找一个耐心的绣娘,我想绣一些东西,让她教一教我,只是我刚上手,总会有些笨拙。”
秋葵应好,她并不知道原本的夫人女红精湛,根本不需要绣娘来教。
但裴谨知道啊。
戚妤避开裴谨的目光,走进蘅芜院。
待进了屋内,裴谨才松开了手,他问:“夫人绣东西,是要送给谁?”
当然是赵婉仪。
戚妤道:“一个重要的人。”
赵婉仪给她赠过一个香囊,在玉照院时,香囊便在她手边,她当时就将其收了起来,好好保存。
况且那日赵婉仪下水救了她,她怎么可能不深深触动?
她理应给赵婉仪回个亲手做的礼物。
再没有比绣东西更能凝聚心意的了。
巧了,裴谨也这么想,他听戚妤的话便知她先前对女红涉猎不深,可这种情况下仍要去绣,那人的重要程度显而易见。
是陛下吗?
裴谨嫉妒的头脑发蒙,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为夫没有吗?”
他拉住了戚妤的手指,声音温和舒缓:“我也想要。”
哎?裴谨都不怀疑她吗?
戚妤认真思考道:“我只能做一个。”
裴谨不在乎道:“把做坏的给我。”
四舍五入,也算是凝聚了戚妤的心意。
戚妤:“……好。”
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堂堂裴大人都不嫌弃做坏了的,她怎好留着不给。
这一天,宫中不知发生了什么,宁王世子赐死,平时在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被投入大牢,家中被抄,只等秋后问斩。
其中不乏世家大族出身的臣子,然而毫无意外,无一宽宥。
京中风声鹤唳,裴府却很平静。
裴谨自那晚从官署回来发现乌时晏在屋内,便后知后觉意识到那个温大人是陛下的人,而非什么因他未参与宁王世子之事便给他使绊子。
果然,今日温老大人安然无恙,并未被波及。
裴谨眸光渐深,将捡好的线递给戚妤。
戚妤相当无奈,她是打定主意要避开裴谨,可裴谨偏偏连她绣东西也要陪着,巴巴地等着那个绣坏的荷包。
而她本就是第一次绣,即便在绣娘的耐心指导下,也仍是绣坏了一个。
裴谨瞬间眉目舒展:“为夫这便收下了。”
他比陛下收到荷包的时辰早,怎不算更胜一筹呢?
第39章
一整天的时间, 戚妤都在绣这个小小的荷包,直至天色越来越暗,手边多了盏灯,她这才揉了揉眼, 开始收尾。
裴谨给戚妤递了块点心, 并喂到嘴边, 戚妤微顿, 想了想, 还是将糕点吃掉了。
她手上有东西, 并不方便接住, 好在这块糕点并不大,小巧精致。
原本裴谨在她身边,戚妤还有些不适应,但发现裴谨能精准找出她想要的哪种颜色的丝线, 便放任了他。
有裴谨在,确实节省了不少时间。
收好尾后, 戚妤满意地欣赏着新做出来绣有兰草的青色荷包, 精细程度自然比不上赵婉仪绣的那只香囊, 但已经是她能做出来的最好的了。
绣娘也夸她有天赋, 虽然她不过是依葫芦画瓢罢了。
但这个荷包绝对称不上丑。
裴谨见此,眼神微暗, 他摸了摸自己袖中的那只荷包,方满意起来。
戚妤将荷包收起来, 裴谨握住戚妤的手:“夫人, 我们去用膳吧。”
“好。”戚妤语气柔和,因为刚做成一个荷包,她的心情自然高兴。
不过尽管如此, 她还是起身后不动声色地将手收了回来。
裴谨空掉的手虚握成拳,但往前走了两步,终没忍住心底的委屈,用意外的眼神看向戚妤。
至少他们现在还是夫妻。
他可以对戚妤的避嫌感到意外。
明明裴谨什么都没说,戚妤却觉得她好似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又见绣娘告退,秋葵去准备晚膳,戚妤盯着脚尖,声音尽量平直道:“大人,我们还是回以前的那种关系吧。”
裴谨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乌时晏回宫扫清了障碍,必会马不停蹄地将戚妤接回宫,大抵便是明日了。
戚妤自然要和他划分开来。
可他不愿啊,在戚妤话音落下,裴谨便不由冲动逼问:“为什么?”
这叫戚妤如何解释?
在她一筹莫展之际,又听裴谨缓声问:“是因为我在床上不得夫人喜欢吗?”
戚妤低着头,并未发现裴谨薄唇微抿,眼神惨淡无光。
在那句为什么一出口,裴谨便后悔了,他没想逼她,他默了默,主动递去了台阶。
戚妤闻言也沉默下来,眼中闪过纠结。
她其实还蛮喜欢的。
“是。”
但如果应下就能斩断裴谨的念想,戚妤毫无负担地说出了口。
外面的天完全黑了下来,月明星稀,两人直到用完晚膳都没再说一句话。
戚妤相当自在,她本就是不会被这些事拘束到的人。
用过膳,戚妤沐浴后便躺到了床上,裴谨自觉去睡了榻。
因为秋葵已经离开,但屋内的蜡烛还没有灭掉,戚妤盯着烛光,有些睡不着。
在她起身想灭掉蜡烛时,裴谨穿了层单衣进来了。
裴谨身形自然也极为颀长,但他是个很标准的文人,平日里只会注意到他清绝的气质,不过他在人群中鹤立鸡群,身高便不可能矮。
裴谨在烛光昏昏时忽然出现,戚妤对上他灰黑的眼眸,唯能注意到的就是他的身形。
长身玉立,清瘦匀称。
“大人怎么来了?”戚妤疑惑问。
裴谨走到戚妤面前,戚妤这时也发现了裴谨空荡荡的单衣,行走间便能显出身材的轮廓。
她多看了两眼,将颇为无辜的目光移到裴谨脸上。
裴谨弯腰抱住了坐起的戚妤,将她抱了个满怀。
他低低祈求道:“夫人,再试一次好不好,如果明天你说不喜欢,我们便回到从前。”
裴谨卑劣地想,他的手段实在不光彩,也不光明磊落,他是在明晃晃的引诱戚妤。
裴谨闭上眼,侧了侧脸,呼吸喷薄在戚妤耳后。
可即便不成,他也抱到了戚妤,他几乎是将这个当成最后一次来抱。
戚妤推了推裴谨,没推动。
裴谨低声诉说着可怜:“榻上冷,又窄,我伸不开手脚,睡得腰酸背痛。”
裴谨的话几乎在戚妤耳畔响起,像低吟浅唱,戚妤真不知道裴谨是用什么样的语调来说这样的话的。
戚妤有一点点的犹豫,她推着裴谨的腰腹,即便隔着件单衣,也能摸到紧实的腹肌。
唉。
若是平常,她大抵不会拒绝,但与乌时晏厮混了这么长时间,她真的有点畏惧了。
要不是用了从裴府拿的药膏,身上的痕迹也不知道几时会消。
裴谨:“明日一早我还要去上早朝,若睡的不好,魂不守舍,恐会在大殿上失仪。”
“夫人,你就当逗鸟一样,垂怜垂怜我吧。”
戚妤已经改为用手指点着裴谨的腰身,哪有上赶着被虐的。
明天她再承认裴谨的床上功夫不行,该有多打击人?
但话都到这份上了。
戚妤眉眼淡淡,她握住裴谨的单衣,往她的方向拽了一下:“把灯灭了,你留下。”
裴谨欣喜若狂,他不可置信地轻轻松开戚妤,呼吸微窒地看向她。
戚妤觑了他一眼。
裴谨已经笑了起来,他连忙起身将灯灭掉,便上了床,伸手将床幔放下。
深夜里,屋内只传来几声轻响。
戚妤别了一声,几声零落的喘息构成了夜的曲调。
结束后,裴谨下床漱口,而后才回到床上。
戚妤困的都要睡着了,还不忘推了推裴谨:“不满意,我不满意。”
说完,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怕明天早上裴谨上朝时她都醒不过来,便提前说了,破了裴谨的妄想。
裴谨却一点都不恼,这句话,正话反听就对了。
床榻里很黑,但他的眼睛却温柔发亮的惊人。
他缱绻地吻了吻戚妤的发丝。
他们自然没做到最后,但他却觉得进了一大步。
清晨。
戚妤醒来时,裴谨果然不在了,她翻了身,继续睡回笼觉。
怎么说呢,她原本以为裴谨会一次证明个够,但他却是在很温柔的吻她,像温泉水一样将她包裹起来,舒服的冒泡。
甚至她最后的困意都是在他推波助澜下,水到渠成有的。
虽然在戚妤说过别后,裴谨仍朝下吻去了,但这让她不禁有些心神摇曳。
……她言不由衷地连说了两句不满意。
一刻钟后,戚妤起身,丫鬟进来侍奉她穿衣梳洗。
管家已经候在了蘅芜院,说宫里的太后宣夫人进宫,与他一同前来的,是太后身边的芳姿姑姑。
戚妤今日换了一身竹青色衣裳,袖口还绣有竹叶,纤腰被松绿色腰带束起,看起来不盈一握,腰间挂了一个香囊。
端的是钟灵毓秀,
秋葵取来耳坠给她戴好,戚妤这才发现是裴谨送的那一对。
再看铜镜中,发现格外衬这身衣裳,她便没让人多费事取下。
左右一对耳坠,并不值当什么。
等一切收拾好,戚妤准备随芳姿进宫时,裴谨乘马车从皇宫方向回来,疾步走到她面前。
裴谨今天下朝后本不会回来的这么晚,但陛下偏偏将他空留在偏殿中,宦官又只说让他等候,迟迟不见宣见。
最终他推脱官署有事,不顾宦官老神在在又面露为难的矛盾神色,从宫中离开,回到府上。
幸而,戚妤还没走。
她戴了他送的耳坠。
裴谨在看到戚妤的第一眼便发现了,这是不是说明她不是只贪图他的身体,也有那么一点情?
戚妤见到裴谨,只微微颔首:“大人。”
裴谨看完了戚妤,对芳姿道:“姑姑,本官要与夫人借一步说话。”
芳姿自然无权阻止,她退后一步,裴谨与戚妤顺势走到一旁。
戚妤抬头看向裴谨,唇畔浅笑。
裴谨问:“夫人,你喜欢微臣这张脸吗?”
戚妤心中缓缓升起疑惑,裴谨把她叫来就为问这个问题?
她遵从本心道:“喜欢。”
裴谨笑起来,很是俊逸,他微微一退:“夫人进宫吧,早些回来。”
这便够了,比起陛下落了疤的脸,他还有一张看得过去,得戚妤喜欢的脸。
此乃他又胜一筹。
谁能想到堂堂裴大人在早朝时竟然在想这件事。
陛下变得精明了,再配上那张落了疤的脸,更不敢叫人直视圣颜,这样的陛下,怪不得要敌视他,不想让他来见戚妤。
——他一点都不知道戚妤拿着他的药膏用到了乌时晏脸上,若是知道,早不是这样的心境了。
裴谨也没大胆到问戚妤陛下的美丑,只隐晦地对比了一下。
可若他问,戚妤真不一定说他比乌时晏好看的话。
因为在戚妤心中,两人的相貌不相上下,乌时晏帅,裴谨俊,皆是不凡的天之骄子,哪有落了个疤好好的人就不值得喜欢了。
戚妤一头雾水地走向芳姿姑姑,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裴谨仍在看她。
如同被烫到了似的,她稍快地转过头,耳坠轻晃。
戚妤登上马车,芳姿跟在后面上来,她疑惑问:“裴夫人,不带上月鹭那个丫头吗?”
戚妤摇了摇头:“太后召我,不便再耽误了。”
马车一路往宫门口驶去,将裴府远远甩在身后。
裴谨慢慢失了笑,即便知道再回来时便不是戚妤了,可他仍等在府上,非得真正死心不可。
戚妤入宫后,先去了长信殿,太后那里。
意外的是,乌时晏竟也在。
乌时晏已经听闻裴谨离开宫,气势不由沉了几分。
他半点不心虚他让宦官留住裴谨,他则提前到长信殿喝茶等人。
太后受宠若惊,皇帝病愈后的第二日下了早朝便来了长信殿,谁能不说一声孝顺,谁能不说一声她这个太后地位稳固?
虽然这一切都是因为裴夫人。
太后看向前方,目光落到逆着晨曦不太强烈的光走进殿内的戚妤身上。
女子美得沉静明姝,便是她身为太后见了那么多面此时也眼前一亮,更不必说心心念念着的皇帝了。
乌时晏紧紧捏着手上的扳指才没上前拉住戚妤的手。
戚妤行礼后坐在一旁,微微垂首,与太后交谈着。
乌时晏时而开口。
太后微露疲色,两人这才双双告退。
长信殿外,乌时晏对旁边的太监吩咐道:“朕今日去昭阳殿用午膳。”
太监称诺。
戚妤听在耳中,略略挑眉,不用想都知道乌时晏这句话是对谁说。
而这时,佩玖也到了长信殿前,对乌时晏行过礼后,冲戚妤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道:“裴夫人,贵妃娘娘想见您一面,请您移步昭阳殿。”
佩玖又对芳姿姑姑道:“姑姑,娘娘之后会派人送裴夫人出宫,便不劳烦您了。”
芳姿看向戚妤,想让戚妤拿定主意,虽说贵妃行事张弛有度,可这是裴夫人啊,她不敢大意。
不过转念一想,陛下在这里,居然未劝阻,得将陛下的态度报给太后娘娘才是。
戚妤对芳姿颔首,便随佩玖走了。
乌时晏看着戚妤的背影,身上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他的心彻底安定了,不过也要将裴谨早早打发出京才是。
第40章
戚妤回到昭阳殿便见到了赵婉仪。
赵婉仪本来就偏瘦, 现在脸上更添了几分苍白病态,但双眸却很有神,镇定自若。
因佩玖没有声张,这件事连锦榕姑姑都不知道, 赵婉仪以未免过了病气为由这几天都没见锦榕。
加上贵妃落水后病倒, 昭阳殿显出混乱, 短短几日, 竟也无人发觉。
好端端的, 任谁也不会冒出这样的念头。
戚妤上前, 还未行礼, 便被赵婉仪拉住了手,带进了寝宫。
佩玖见此,去准备两人待会儿穿的衣物,并让人不要进去打扰贵妃与裴夫人。
戚妤笑起来, 一脸欣喜,经过乞巧节那日, 她们的关系已经拉进了很多。
不过赵婉仪则更激进些。
因为甫一进入寝宫, 赵婉仪就抱住了她。
戚妤被她压在肩头, 笑道:“赵姐姐。”
昨日的事态满宫戒严, 但并未波及赵婉仪,她仅有些耳闻, 隐约猜出是有人生事,但被乌时晏以雷霆手段迅速镇压, 一夜之间, 死了许多人。
这更让赵婉仪觉得乌时晏深不可测,早没了用一支簪子出其不意就能杀掉乌时晏的想法。
但这些念头只在她心中淡淡飘过,比起这些, 她更看重戚妤,想知道戚妤落水后好不好。
赵婉仪心中割裂的很,一面觉得戚妤不是自己的妹妹,一面又觉得她就是,不是她,还会是谁?
真见到了戚妤,赵婉仪心中汹涌到快要溢出的感情,促使她没忍住抱上了戚妤,又听到那声姐姐,更是落了泪。
连赵婉仪自己都惊愕不已,不知不觉间她竟对戚妤在意到了这种程度吗?
戚妤自然不遑多让,她听到赵婉仪的哭腔就呆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忙拍了拍她的背,又拉开距离拿着帕子给赵婉仪擦泪。
不得不说,给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人拭泪,这感觉相当奇妙。
赵婉仪许是觉得失仪,侧开了脸,但仍任由戚妤将她滚落的泪珠擦掉。
戚妤拉着赵婉仪到坐榻坐下,眉间忧愁:“姐姐,可是在宫中受了什么委屈?”
不知这句话又怎么戳中了赵婉仪,赵婉仪的泪落得更凶了。
戚妤耐心至极地询问,手上的动作更是轻柔。
赵婉仪摇了摇头:“娘娘,私底下臣妇能叫您阿妤吗?”
戚妤没有任何介怀道:“自是可以。”
在戚妤的身份还是一团迷雾前,赵婉仪不愿把戚妤当作妹妹的替身,这样对谁都不公平,况且她这样的身份,也不好有牵挂或让戚妤被她牵连。
赵婉仪将最后一滴泪眨掉:“阿妤,我没有什么委屈,只是太高兴见到你了,那天在水下,我想救你,却反被你救,我何德何能……更因是我,才让你到了裴府。”
这才有了流落进臣子府这番委屈。
纵使再恨乌时晏,赵婉仪也不得不承认,戚妤这样的人,再怎么养尊处优都不为过。
戚妤眉眼带笑:“裴府很好,且应是我感谢你专程去救我才是,怎么能归因到你身上?”
她将袖中的荷包取出来,递给赵婉仪:“这是我一针一线为你绣的,女红笨拙了些,还望你能喜欢。”
赵婉仪全程只顾盯着戚妤的脸,现在看向荷包,才发现戚妤腰间还戴着她送的那只香囊。
这一刻,她心情无比复杂。
任谁被戚妤这样对待,都要感动的无以复加。
赵婉仪真情流露道:“喜欢!阿妤,我定日日佩戴它。”
戚妤羞赧道:“倒也不必,若让别人瞧见,该要笑话了。”
“阿妤亲自绣的,这天底下只此一件的东西,旁人羡慕还来不及。”
戚妤笑着看向赵婉仪,谁都喜欢自己的真心被维护,她也不例外。
这次和赵婉仪交好,戚妤半点没抱着她是女主的想法,而是因她这个人本身就闪闪发亮,值得交好。
赵婉仪将荷包收起来,这时佩玖也带着两套衣裳走了进来。
娘娘和赵夫人虽要换回来,但没有让她们穿对方穿过的衣裳的道理,佩玖早早记下她们的穿着,找来了相似的衣裳。
戚妤与赵婉仪分别去屏风后换了衣裳。
再出来后,佩玖也不禁迷惑,陛下当初是怎样认出娘娘不是娘娘的,虽然她知道两位换了回来,可再见到时仍是会恍惚。
佩玖对穿着宫装,神态已不再过于婉约的戚妤道:“娘娘?”
戚妤揉了揉佩玖的脸蛋:“是本宫。”
另一边,赵婉仪穿着青衣的腰上已然挂上了荷包,因有佩玖在,她道:“娘娘,臣妇便先告退了。”
“你病还未好全,本宫安排轿子送你出宫,免得吹风。”戚妤上前一步,而后又对佩玖吩咐道,“佩玖,你带人亲自去送赵夫人,务必要送到裴府。”
赵婉仪身边没有熟悉的丫鬟,她不放心她。
赵婉仪接受了这番好意,与佩玖双双离开。
戚妤则唤来了其他大宫女,开始布置午膳-
裴府。
赵婉仪在佩玖的陪同下,去往玉照院,中途碰上了裴谨。
赵婉仪目光冷淡,裴谨不遑多让。
明白是赵婉仪回来了,裴谨本想转身就走,却忽然看到了赵婉仪腰间那只熟悉的荷包,神情瞬间凝重了起来,眼神愕然。
他的那只还贴身藏着,自然不会忘记戚妤给重要的人绣的荷包。
裴谨原以为碰到了陛下,才会见到那只荷包被挂在腰间的姿态,但没想到,戚妤竟然赠给了赵婉仪。
裴谨第一反应是欣喜,还好不是陛下。
第二个反应则是嫉妒,明明他和赵婉仪几乎同时认识戚妤,他们间还那么亲密,然而在戚妤心中,赵婉仪却比他重要许多。
凭什么?
裴谨心里的醋坛子被打翻,他现在只想回到蘅芜院,在处处都留有戚妤气息和痕迹的院中呆上一呆,才能勉强稳住心神。
忽然,裴谨想到,戚妤常挂在腰间的香囊,正是出自赵婉仪之手。
以戚妤的喜新厌旧,这相当难得,毕竟戴过一次的东西她鲜少戴第二次,甚至不会去留意。
这么一想,心更碎成了一瓣一瓣。
裴谨:“……”
他再次问,她凭什么。
察觉到裴谨黏在她荷包上的视线,赵婉仪妥帖地让佩玖回宫照顾贵妃,见佩玖服身离开,她这才轻遮住荷包,隔绝了窥探。
不用说,裴谨知道这个荷包的来历。
若更大胆些猜测,裴谨知道这几日在裴府的是贵妃,毕竟裴谨的秘密可不比她少,谨慎已经成了他的本能,且他们间的关系,戚妤一试探便会暴露。
赵婉仪将裴谨的异状记下,便回了玉照院,连对裴谨点头示意都没有。
因为方一碰面,他们就察觉到对方身上的秘密又多了,即便可能有暗卫在,他们也不会多做交谈,以防早日生厌-
宫中,乌时晏自听到裴夫人离宫后,就迫不及待去了昭阳殿。
待见到戚妤,乌时晏更是两步走到戚妤面前,抱住了她,嘴中轻念着什么。
本来戚妤这么近的距离都难以听清,但谁让她耳力好呢。
戚妤听见乌时晏碎碎念着:“朕的阿妤。”“朕之心肝。”“阿妤好香。”
戚妤:这不光彩的话还是低声些的好。
昭阳殿的宫人见到这一幕震惊不已,尤其是没去庄子侍奉的,入宫几年,他们何曾见过陛下这样?
别说这依恋的姿态,便是主动去抱女子都是想都不敢想的。
不过他们知道,昭阳殿要一飞冲天了,未来皇子十有八九会从贵妃腹中出来!
宫人们摩拳擦掌,干劲满满,毕竟主子前程似锦,他们又会差到哪儿去?
戚妤挣脱开来,拉着乌时晏往殿内走去:“陛下先喝些茶,午膳还得费些时候,臣妾也对小厨房想念的紧。”
乌时晏目不转睛看着戚妤,眼中藏着笑意。
忽然,他目光一凝,状似疑惑问道:“阿妤这对耳坠是谁送的?”
乌时晏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毕竟当初裴谨母亲还未逝去的时候,便花费重金请匠人打造了一整套首饰,想要留给裴谨未来心仪的女子。
当时他还不是皇帝,因与裴父有师生之谊,便见过一面。
而以他的记忆力,断然不会认错。
乌时晏冷漠地想,裴谨直到现在,还在挑衅他,即便看在裴师的面子上,他也断不会宽宥了。
戚妤一无所觉,乌时晏装的太好了,仿佛是很不经意间的询问。
她如实道:“是裴府的首饰,臣妾忘记摘下来了。”
乌时晏轻抚戚妤的发丝,说的让人挑不出一丝差错:“不用摘,很好看,但不太配阿妤今日这身衣裳,耳坠太素了也不好,朕让田文善再送些漂亮明艳的耳坠过来。”
田文善已经领罚,但乌时晏习惯吩咐田文善,一时难以改口。
不过田文善若是知道陛下有这习惯,定然欣喜若狂。
“不搭吗?”戚妤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是件橙黄色的曲裾,确实与这翠绿叶子状的耳坠不搭,便道:“那由陛下为臣妾取下来吧。”
她懒懒的,不想动手。
乌时晏强压嘴角才没让它上扬地那么厉害,以阿妤的态度,裴谨定是没告诉她这耳坠意味着什么。
不然不会这般随意。
他眼神微眯,裴谨和他斗,还是太嫩了,他都不屑于与他为敌。
但裴谨的心思着实可恶,于是在乌时晏回承明殿批奏折时,便让人急宣了裴谨进宫。
眼下,乌时晏正耐心地帮戚妤取下耳坠,又挑了一个漂亮的,为戚妤戴上,举止间,尽显亲密体贴。
而那对耳坠,乌时晏悄然收进手心,准备带走交给宫人处置。
戚妤久久不见乌时晏将那个满是巧思的耳坠放下,不由看向他,片刻后,她将耳坠从乌时晏手中扣出来,放进了妆奁中。
可恶啊可恶,乌时晏都这么富有了,还贪图她一个合心意的耳坠。
唉,就是不知道她这样做,乌时晏说要送的那些耳坠还做不做数。
乌时晏脸上的假笑已经挂不住了。
他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如何看不出戚妤浅显的心思,但这不妨碍他深深的同情自己。
裴谨这厮,当真好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