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在戚妤的那行泪落下来之前, 裴谨便意识到今天他不该逼迫她的。
他眼前不由勾勒出戚妤孤坐在书房寂寥无边的背影,一夜之间,她的生活天翻地覆。
醒来身子便病了,周围是把她当成裴夫人的丫鬟, 旁边站着一个他, 她迷茫又警惕, 宫中的态度又是那样的不闻不问, 推着她让她将错就错认下裴夫人这个身份。
但枯坐在书房的她又在想什么呢?
必然是懊悔与愧疚, 在他逼迫她对他唤出裴郎时, 心中绷紧的那根弦彻底断裂, 身体熬到了极限,就那么昏了过去。
无人注意到她穿得单薄,无人注意到她生病了不应该在书房久待,而应卧床静养。
戚妤眼角的泪滑下来, 浸入发中,不过片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留下一道泪痕。
裴谨愧疚的无以复加, 他嘴唇微张:“这不是你的错。”
是他救错了人才让戚妤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是他满腹怀疑让戚妤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是他逼了她两次, 迫使她不得不开口唤他裴郎。
即便裴谨心知肚明他和赵婉仪不过是假夫妻, 但戚妤不知道。
她被蒙在鼓里,对于她来说, 这声裴郎堪称背德。
药很快熬好,裴谨将药接过来:“我来就好。”
孟舍将药交给了裴谨, 便避开了喂药这一幕。
他并未将破厄花混入药中, 害怕药性相冲,好在他作为裴夫人的大夫,之后有的是机会。
裴谨单手端着药, 坐在床榻边,另一只手则将戚妤扶起来。
但戚妤还昏睡着,身子不自觉往另一个方向歪去。
裴谨顾不得男女大防与身份尊卑,让她靠进自己怀里,而后用勺子抵开戚妤的贝齿一点点给她喂药。
裴谨本就是个耐性极好的人,加上心中有愧,每每有药溢出时,他都贴心用帕子擦掉,然后继续喂。
戚妤无意识抿着唇他也不恼,而是慢慢等着她松懈的时候再趁机喂进去。
一碗药,硬是断断续续喂了小半个时辰。
末了裴谨又去问孟舍:“一些药汁没喂进去,沾到了帕子上,还需要再熬小半碗吗?”
孟舍道:“不需要了,我用一颗药材熬了碗汁水,你喂她喝了,有助于祛寒。女子落水,最伤的便是寒气留在身体里,容易子嗣艰难。”
裴谨怔了一下:“好,多谢孟大夫。”
孟舍摸着翘起的胡子道:“应当的,不必谢。”
直至裴谨转身去床榻那里,孟舍眼底这才流露了几分心虚。
裴谨这孩子他也见过几面,也听闻是个痴情种,身边只有一个裴夫人,多好的才子佳人,但没办法,谁让陛下才是最重要的呢。
到了床榻边,裴谨重新将戚妤扶起来喂药。
他想到方才孟大夫说的子嗣之事,心里默默承诺道,若是戚妤再遇良人,有了孩子,他定好好庇佑他们。
将这碗药也喂完后,裴谨扶戚妤躺下,又让人去找了一个丫鬟来给戚妤换身衣裳。
戚妤夜里会发汗,若不换上寝衣再睡,会很难受。
这晚,裴谨一直呆在蘅芜院,守在床榻边,外间只留了一个烧水添水的丫鬟,灯灭了几盏,不用担心睡得不安稳。
裴谨目光落在锦被上,一有动静,他才会去看戚妤。
他也是夜深人静才反应过来一直盯着她脸庞看有多于礼不合。
夜半,戚妤开始感觉到冷,她汗如雨下,浸湿了床榻和锦被,但她仍然觉得不暖和。
裴谨见此,从柜子中取出两床被子,给戚妤盖好,而后用手帕,帮她擦掉汗珠。
戚妤朝裴谨的方向侧了侧。
暖和是暖和了,但汗水浸湿的黏腻让戚妤总忍不住将胳膊伸出来。
裴谨则不厌其烦地将她的手放回去,掖好被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直至外面晨光熹微,戚妤已经睡熟,身上的温度也降了下来,裴谨这才让丫鬟进来陪着戚妤,他去耳房补觉。
戚妤醒来后,只见到了一个小丫鬟。
还不等她问,小丫鬟便道:“夫人,奴婢秋葵,大人照顾了您一宿,现下歇在耳房。夫人,您是要喝水,还是要见大人?”
戚妤感觉自己好了很多,半点没有昨天迟钝的状态了,她道:“给我倒一杯水。”
秋葵小跑着去,小跑着回来,将水杯放到戚妤手中。
戚妤喝着温水,顺着秋葵的思路想起裴谨。
现在是清晨,裴谨应是刚刚歇下,他照顾了她一夜,自然没道理现在将裴谨吵醒。
昨夜她确实感受到有人给她盖了两床被子,让她翻身不得,后又一次次将她探出去的手塞回被子里,这不是梦,那便是裴谨所为。
裴谨既能亲自照料她,说明昨天她唤他裴郎应该唤对了。
戚妤有些庆幸自己留意过此事,喝水时的神态都温柔了许多。
秋葵看着容光焕发的夫人,不由呆了一呆,怪不得大人除了给夫人换衣,其他事都亲力亲为。
戚妤问:“这是哪里?”
秋葵道:“蘅芜院。”
戚妤不明白裴谨为何将她带来了这里,也许离得近?
但不可否认,裴谨此举帮她规避了继续呆在玉照院露出破绽的风险。
因痊愈了大半,戚妤的五感恢复了过来,在喝水时她便发现这间屋顶上蹲了一个人。
是一直跟在赵婉仪身边的暗卫,卫四。
戚妤疑惑,赵婉仪在宫里,卫四不应该也去吗,萧从作为暗卫首领,难道没有告诉他?
戚妤对秋葵道:“秋葵,我想起身。”
秋葵:“大人已经将衣裳备好了,夫人,奴婢服侍您。”
走到屏风后,戚妤摸着衣裳料子,发现要比她昨天穿的厚一些。
秋葵道:“大人说这两天会下雨,嘱咐奴婢一定要让夫人您穿上,另外到院子里,也要披件薄披风。”
戚妤:“好。”
刚穿好衣裳,收拾妥当从屏风后出来,戚妤便撞见了裴谨。
裴谨潦草了很多,眼睛不如昨日有神采,眼下有淡淡青黑,下巴也不那么光洁,只是仍俊逸不凡。
戚妤脚步微钝,直至裴谨唤道:“夫人。”
她这才上前。
果然,裴谨仍没发现。
戚妤状似好奇地问道:“裴郎,我们为什么不在玉照院,怎么不见月鹭她们?”
裴谨看着戚妤纯然的眼眸,又怎会没反应过来昨天她唤他裴郎,情绪起伏那么大,不全是因为背德的缘故,更多是因为她不知道这样唤他是否对。
但他心里却没升起苛责。
罢了,左右她遭了这么大罪。
裴谨道:“她们伺候不周,不知道为主子添衣,我让她们好好反省反省,这段时间便先住在蘅芜院,等你身体好全了再搬回去。”
戚妤呆在裴府,而放任赵婉仪在宫中,仔细想想其实并不需要担心什么。
赵婉仪即便进宫了,可她得接近陛下,取得陛下的信任才会有那么一丝机会。
但现在,陛下负伤,赵婉仪又因落水抱恙,暂且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他可以趁此先将戚妤养好,再看怎么办。
裴谨虚扶着戚妤的肩膀:“夫人先去用膳,待我洗漱过后便去找你。”
早膳已经准备好了,戚妤轻点头,跟秋葵离开。
收拾好的裴谨重新疏朗起来,两人一起用过膳,戚妤便劝裴谨去休息,见裴谨去了屋内,她又对秋葵说:“秋葵,我想出去走一走。”
秋葵给她披了件水蓝色的薄披风,上面绣有白色的兰草。
两人走在蘅芜院的廊下。
戚妤坐在靠背栏杆上,凭着朱红栏杆远眺。
她确定卫四从屋顶跟了出来,在她附近后,于是借口喝茶将秋葵支走。
蘅芜院中的人本就不多,这里更没什么人在。
戚妤曲指敲了敲圆柱:“卫四。”
卧在走廊上方的卫四一愣,他确定裴夫人是在唤他。
但裴夫人怎么知道他在?又怎么知道他叫卫四?
戚妤又唤了一声:“卫四。”
卫四这次立刻便倒吊着出现在戚妤面前,而后轻巧站定,目光格外谨慎。
戚妤不明白了,卫四为何像不知道她是谁一样,便提醒道:“林七是我的暗卫。”
卫四的眼睛睁大:“贵妃娘娘?”
戚妤将食指放在唇边,眼中泛起笑意。
卫四见此却猛地捂住脸,绝望呜咽道:“完了。”
他当然见过贵妃娘娘,三月的一天,他跟往日一样在陛下到宅子中时,向陛下汇报关于裴夫人的日常,那日他就遇见了贵妃娘娘,即便他护卫裴夫人久了,也难以置信天底下竟有这么相似的人。
他也问过同僚,然后被路过的首领听到,便说陛下已经查过,贵妃娘娘与赵氏扯不上关系,自也跟裴夫人没什么亲缘。
但贵妃娘娘的身世好像也是假的……
言归正传,他一直在裴夫人身边,宫里的意思他还是知悉的,在昨天孟大夫检查过破厄花无误后本应交给他,再由他让裴夫人喝下,但恰逢昨天裴府找大夫,孟大夫便直接将破厄花拿走,背着医箱,进了裴府。
自然极其顺利的,裴夫人已经喝下了破厄花熬煮的水。
但现在,却告诉他,裴夫人不是裴夫人,而是贵妃?
戚妤有些迷茫:“怎么了?”
卫四左右看了看:“微臣在选自己的埋骨之地。”
戚妤点点头:“去别的地方看看,不要埋到蘅芜院。”
因为秋葵快要回来了。
果然,卫四走后没多久,秋葵便拿着茶点过来了。
戚妤拿起一个精致的糕点,喂给了秋葵-
“妥了!”孟舍一大早便进了宫,捋着胡须对田文善道。
田文善有些出神,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妥了?”
孟舍自然道:“裴夫人那里啊。”
田文善语气幽幽:“哪个裴夫人?”
孟舍:“还能有哪个?”
田文善言简意赅:“裴夫人在宫里。”
“不可能!我亲自诊的脉,是落水而引起的风寒,我不止见到了裴夫人,还见到了裴谨那小子!”孟舍吹胡子道。
田文善让小太监将孟舍请到昭阳殿,为仍在昏睡的赵婉仪诊治。
一方面是因为孟舍不见棺材不落泪,另一方面则是御医治不好赵婉仪,对赵婉仪体内的旧疾束手无策,人至今还没醒。
孟舍到昭阳殿,见了躺在床上的贵妃娘娘后便沉默了。
宫人查看过小太监手中的令牌,便让孟舍悬丝诊脉。
佩玖眼眶的红已经缓和了下来,只是仍旧担忧,但这次是对赵婉仪的担忧。
娘娘和这位裴夫人的情谊她是看在眼里的,自然要忧娘娘所忧。
佩玖自那晚便知道回昭阳殿的不是娘娘,可陛下那边自回了宫就没有消息,加上先前陛下对裴夫人的意思,她自然觉得陛下默认了这种情况,她与别人说不清楚,只能没日没夜的哭,见到田文善自然满腹怨怼。
但没想到,田文善得知这个消息时比她还要震惊。
良久他才意味深长道:“贵妃娘娘往后的福气还长着呢!”
她似懂非懂回来,隐约明白了田文善所代表的陛下的态度。
孟舍诊脉结束,脸上慢慢严肃起来,他提笔,写下了一个地址,让宫人去宫外的一家医馆请一位名叫孙缨的女大夫,她在这方面术有专攻。
佩玖接过一看,便准备亲自去跑一趟,届时娘娘回来问起,她也有东西说,而不是浑浑噩噩什么都没干。
孟舍重新回到寝宫,一路上,他已经恢复了平静。
方才的脉象他隐约看出有古怪,但不太确定,不知道是不是废掉武功而留下的旧疾。
他说让请孙缨,除了孙缨真的能调理这种旧疾,便是想试探一下裴夫人的身体是否一直是孙缨在调理。
一个世家之女,曾经谙熟武功内力,怎么瞧都觉得不简单,且裴夫人可是会出现在陛下身边的人,不能不防。
田文善见他这副样子便知道他相信了,或许孟舍分辨不出裴夫人与贵妃娘娘,但在他提过后,孟舍心中的一杆秤其实就已经偏移了,但孟舍这人,即便信了,也非得做一趟无用功不可,最终才能心服口服。
孟舍问:“那现在怎么办?”
错了,完全错了。
田文善却不着急,反而道:“焉知这不是最好的安排?”
孟舍皱眉。
田文善直言:“陛下与贵妃娘娘处出了感情,那晚陛下便是要去裴府要人,只是在中途才倒下了。如今虽然不能大张旗鼓向裴府要人,但可以借着太后的名义召裴夫人进宫,届时再将真正的裴夫人换回去。”
贵妃在裴府已经有两日,若大张旗鼓去要人,损的就是贵妃的名声。
孟舍恍然大悟,挠着头去看御医们的进展-
蘅芜院。
裴谨是在午时醒来的,戚妤与他一起用了午膳。
午膳结束,裴谨去书房处理事务,他因府上的事已经提前告了假,但一些政务却逃不开。
戚妤则去睡了一会儿。
自然,药她仍在喝,但身边只有一个秋葵,她可以喝完再吃蜜饯。
再次睡醒后,屋内多了一道清浅的气息,戚妤有些惊喜,轻声唤道:“林七?”
林七从半开的窗户外翻了进来:“是我。”
戚妤从床上下来高兴地连鞋都忘穿了,她抱住林七:“我好想你和佩玖啊!”
戚妤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林七道:“昨天晚上我就从宫中出来了,只是找到了玉照院,发现娘娘不在,又在裴府的各个院落找遍了,均没找到,直到今天早上在隔壁碰上了卫四,才得知娘娘在蘅芜院。”
昨晚她就经过了蘅芜院,但因院中暗着灯,又没几个下人,她这才以为娘娘不在。
林七将戚妤扶回床上,掩好被子。
戚妤眸中放着光:“宫中如何了?赵婉仪有没有事?”
林七如实道:“我从宫中出来之前,赵夫人仍未醒,宫中风平浪静,但陛下受伤了,御医均聚在寝宫,已经两天没出去了。”
戚妤眼眸一暗,她反复生病,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即便早上见了卫四,也未说上几句。
不过见卫四的态度,乌时晏应是无碍?
那赵婉仪呢?距离落水已经两天了。
林七见此道:“娘娘别担心,我让卫四注意着宫中,兴许不久后便有好消息了。”
她不能走,她的职责是保护娘娘。
戚妤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秋葵进来前,林七已经提前离开了屋内。
秋葵道:“夫人,您的身子刚好一点,地上凉,怎么能不穿鞋呢?”
戚妤看了眼自己雪白的袜子上蒙了层不起眼的灰,无可狡辩,她只能温婉地笑了笑。
秋葵一下子便没了脾气。
她道:“夫人,大人给您送来了一本书,说您若是无聊可以看一看。”
戚妤拿过书,发现里面收集着各种文章,便从第一篇开始看起。
她不明白裴谨为何要送她这个。
下午酉时,裴谨来了,第一句便是问她:“我送来的文章可看了?”
戚妤点头。
裴谨强压笑意,面上一本正经道:“那把第一篇背给我听吧。”
幼时的债,长大了也是要还的。
能让赵婉仪舍身相救,裴谨不相信这不是曾经那个女童。
戚妤疑惑地眨了眨眼,但她只以为裴谨与赵婉仪之间就是这么相处的,即便觉得裴谨无聊,也不得不应下:“好。”
第一篇文章她看了有四五遍,背下来不难。
窗外原本快暗的天阴了起来,没一会儿又下起了雨。
戚妤和裴谨坐在窗边的软榻上,中间放着一张桌子,裴谨将大开的窗户半合,只留下一条窄窄的用来听雨的缝。
戚妤没有再温习,直接开始背。
因为只有她和裴谨两个人,她自然没有很大声,但吐字清晰,声音婉转,在雨声下更像情人之间的低喃。
裴谨渐渐听的入了迷,直至戚妤停下,还一副入神的样子。
他忙给戚妤斟茶,手指不自觉的捏起来。
戚妤支起下巴,听着裴谨讲关于这篇文章的用典。
她心道,真是无聊。
戚妤透过窗外的那条缝,往外看去,外面已经完全黑了,但雨仍下个不停。
她随口问裴谨:“裴郎,你怎么知道这两日会下雨?”
她原以为他会说他会看天象。
但裴谨却道:“我与钦天监的官僚交好。”
裴谨看向戚妤,却见她怔怔地望向窗外,便问:“怎么了?”
戚妤嗓子有点堵:“看到了一个鬼影。”
一个肖似乌时晏的鬼影。
呸呸呸,乌时晏是男主,再没有比他能活的了!
裴谨将最后一丝窗户缝隙合上:“别怕,是外面的柳树在动。”
戚妤却神思不属。
院子中,能看到屋内燃着的那盏灯,与两个相依的人,里面的窃窃私语声有些飘了出来。
他听到她唤裴谨为裴郎。
很快,随侍冒雨到了蘅芜院,闯进屋内,屋内的蜡烛点燃,完全亮了起来。
官署有要事,急召裴谨前往。
裴谨顾不得什么,撑了把伞便匆匆离开。
屋内,秋葵在安慰戚妤,戚妤心不在焉道:“秋葵你先下去,我想一个人静静。”
秋葵只得叮嘱:“外面雨大,夫人这种时候万万不可去赏雨。”
戚妤嗯嗯地应下,但在秋葵离开后,她便系上了披风,拿着油纸伞出了屋,往方才看到鬼影的地方走去。
她的目力一向很好。
她看到了一条灰败的落水小狗。
方才的一幕幕在乌时晏眼前闪过,他站在这里没动,却无人注意到他,然而再一眨眼,戚妤从屋内走了出来,又径直走到了他的面前。
戚妤站定,将伞举高,遮住了乌时晏。
乌时晏低头,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他满眼都是戚妤。
乌时晏的思维混沌,以至于有一个错觉,阿妤来找他偷情了。
因为戚妤在踮着脚,他没有费力地就咬住了戚妤的唇瓣。
用牙齿轻磨,用舌头含着。
戚妤品尝到了雨水的味道,眼见着乌时晏还要抱她,她忙道:“你这样抱,我会生病。”
因唇被亲吻,她的声音有些含糊。
但乌时晏听清楚了,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好乖。
戚妤将唇与乌时晏的唇分离,把伞递给他,又准备将披风解下披在乌时晏身上,却被乌时晏摁住了手:“别解,冷。”
戚妤道:“你去隔壁洗个热水澡,找孟舍孟大夫诊脉,身体好后再来找我。”
她不会把乌时晏冒雨而来当作只对她有着微不足道的喜欢。
乌时晏不愿意走。
戚妤低头,继续解披风。
乌时晏声音沙哑模糊:“你回屋我再走。”
戚妤心软,没法不应。
第29章
宫中。
田文善与孟舍大眼瞪小眼, 安静如鸡。
陛下一个时辰前便不见了,但实际离开了多久他们也不知道,因为陛下中间醒过来一次,让照顾的太监离开, 等太监发现不对再进去时, 陛下已经不见人影了。
而田文善暗暗将寝宫翻了个遍也找见陛下。
陛下身边有暗卫, 大概是从暗道里离开的, 寝宫的暗道四通八达, 田文善也不知道陛下去了哪里。
但他隐约有了猜测, 连忙给小国舅递消息, 让他将裴大人从裴府叫走。
田文善是头一次经历这种事,但这种事在陛下还是七皇子时屡见不鲜,陛下不受教条拘束,又是先皇最喜爱的皇子, 几乎将任意妄为表现的淋漓尽致。
也是因此,先皇并不看好陛下继位, 即便为陛下铺路也是朝着富贵闲王的方向。
直至陛下登基, 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 方没了随时会撂挑子的轻燥模样, 即便不喜朝事,也会在承明殿一批奏折便是一天。
但没想到, 陛下会在这样紧要的关头,谁也没知会地出宫了。
孟舍道:“我也不呆在宫里了, 去宫外碰碰运气兴许还能碰上陛下。”
田文善觉得孟舍说的有道理, 便亲自将孟舍送走了,并带人保守住陛下不在宫里的消息,因此当晚御医要为陛下请脉, 他也拒绝了。
孟舍出宫时撞上了孙缨孙大夫,便举着伞上前:“孙大夫,请留步!”
在未成为军中的大夫前,他满天下的找疑难杂症诊治,同在江湖跑,他自然对同为游医的孙缨有所耳闻。
后来天下安定,他们又都在京中开了医馆,想不熟悉都难。
孙缨慢了下来。
孟舍上前自来熟问:“敢问贵妃娘娘可好了?”
孙缨道:“娘娘已经醒来了,还得多谢孟大夫举荐。”
“好说好说,我甫一把脉,就知道娘娘的病非你不可了,还得谢谢你救了娘娘。”
孙缨轻笑,继续听孟舍东拉西扯地说了一大通,最后讨好道:“孙大夫,昨天我去给裴府的夫人诊脉,她的脉象与贵妃娘娘的脉象好似……”
孙缨淡淡道:“贵妃娘娘的脉象确实很像我经手过的一位病人,不过她是误食了东西,又经庸医诊治才那般,贵妃娘娘这个倒不好说。”
孟舍觉得孙缨是认出宫中的才是裴夫人,但不好戳破皇室阴私,才这般指代。
孙缨的话抚平了孟舍的疑问,因她没道理要为裴夫人遮掩。也许真是他太多疑了?
出了宫,孟舍朝孙缨拱手,孙缨侧身颔首,而后两人才转身登上不同的马车。
孟舍一上马车,便被马车内蹲守的卫四惊到了,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这小子穿着一身黑,偏偏眼睛却亮的惊人。
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有些傻气。
但也许是傻人运道好吧。
孟舍在心里腹诽,人傻武功高,不仅被选中去保护裴夫人,不用经历其他暗卫的凶险,还能在陛下面前得一个好用的评价。
卫四道:“孟大夫,陛下在宅子里,要您过去为他诊治。”
他实在进不去皇宫,偏偏陛下又随手吩咐了他,他只能蹲守在马车上,没想到,不过片刻,孟大夫就赶在宫门落锁前从宫里出来了。
孟舍一惊:“傻小子,怎么不早说!”
他连忙吩咐车夫,全力驾马。
暗卫受伤,一般都是他上门医治的,因此卫四一说宅子,他就知道说的是什么。
孟舍回头,又问卫四道:“陛下现在干什么?”
“洗热水澡,喝姜汤。”
“?”-
裴谨在官署忙到半夜,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他本来想在官署合衣而睡,将就一晚,但想了想,他还是回裴府了。
到了蘅芜苑,廊下还留着几盏灯,照亮了院中到屋前的路。
裴谨心里暖融融的,让长随离开,他快步上前推开门。
屋内静悄悄的,秋葵不在,桌上的茶水没有动的痕迹,他往里走,踏入卧房,便见戚妤侧躺在床上,微弱的烛火跳跃,她眼睫轻颤,似是随时会醒来,亦像在等什么人。
裴谨轻手轻脚将有些湿的披风解下,搭在屏风后的架子上,他准备探过戚妤额头上的温度正常就在榻上对付完后半夜。
他走上前,还不待伸出手,便发现戚妤放在地上湿了一半的鞋子,鞋头还溅上了泥点,一旁放着的披风也有用过的痕迹。
她去了院中。
还是下着雨去的。
裴谨想着,慢慢竟觉得有些生气,他探出手,覆向戚妤的额头。
好在一切正常。
裴谨情绪稍缓,刚准备将手抽走,便被戚妤半梦半醒中抓住了手:“你来了?”
裴谨道:“是,我回来了。”
即便戚妤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但仍留了几盏灯等他,并让自己处于浅眠,一有动静就会被惊醒的状态。
这是她琢磨出的普通夫妻之间的相处?
裴谨心情有些奇异,他又联想到了那双湿了的鞋,用过的披风,便推断出戚妤甚至是去院里等了他一阵子。
但没等到人,这才折返回屋内。
裴谨道:“继续睡吧,我刚回来,身上凉,今晚睡在榻上。”
戚妤睁开眼,在沉默中放开了裴谨的手。
她把裴谨认成了乌时晏。
直到裴谨出声,才让她瞬间清醒。
戚妤没了睡意,见裴谨在朦胧的烛光下愈显俊逸温润的脸庞,她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嗯了一声。
卧房便有一张软榻,裴谨洗漱过后歇在了这里。
屋内有人,戚妤辗转着睡不着,她想不明白,夜半三更,裴谨怎么就不辞辛劳地从官署赶了回来。
这般,乌时晏必然是进不来了,因为稍有动静,裴谨便会发觉。
戚妤察觉到自己心跳的有些厉害,在这一瞬间,她甚至破罐子破摔的想,若是乌时晏此时闯进来,真相大白,好像也不错。
但乌时晏没有进来,在戚妤毫无睡意,漫无边际地神游时,远处传来了箫声。
听声音,是从隔壁宅子内传出来的。
萧声在隔壁,乌时晏便不会忽然出现在裴府。
戚妤的心渐渐安定下来,放心地阖了眼。
一曲完,一曲又起,每当裴谨觉得箫声要停的时候,下一瞬,它又响了起来。
明明是同一首曲子,却翻来覆去的吹,且从原本的思念,吹的怨气十足,最后甚至凄厉起来。
裴谨失眠了。
蘅芜院哪里都好,偏僻清净,就是离隔壁有些近,以至于箫声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清晨,戚妤伸手在裴谨面前挥了挥。
裴谨勉强提起精神:“夫人。”
秋葵也有些无精打采的:“隔壁……怎么忽然有了动静?”
平日死寂死寂的,连声鸟鸣都没有,昨晚却吹了半夜的箫,当真古怪极了。
戚妤有些心虚,让裴谨用过膳便去床上补觉,又给秋葵放了一天假,让她回房歇息。
戚妤道:“我去拜访一下隔壁,看能不能让他今晚别吹了。”
裴谨拉住戚妤:“别去,对方怨气太大,不能跟这种人打交道。”
况且这个地段寸土寸金,能在这里置一座这么大的宅子,大概背靠京中权贵。
他不放心戚妤一个人带着管家去。
裴谨道:“这件事我来摆平。”
将对方背靠的权贵找出来,参他一本。
戚妤迟疑地点了点头。
裴谨接着道:“若是无聊,可以去旁边的书房看看书,那个书房我不常用,一些书籍无处放置便堆在了那里。”
“或是带着丫鬟去花园里转一转,但不可久了,今日天凉。”
“也可出府去逛铺子,不必带银子,直接记裴府的账,但记得带上府里的丫鬟和侍卫。”
戚妤想了想:“我去书房。”
因书房就在旁边,裴谨便没另外安排丫鬟。
比起被服侍,戚妤可能更喜欢身边没有裴府的丫鬟在。
早膳过后,蘅芜院归于一片宁静。
林七也找了个时机将赵婉仪昨天晚上醒来的事告诉了戚妤。
戚妤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身上轻快了不少。
紧接着,她想到了乌时晏,听了半夜箫的人都沾床便睡了过去,想来乌时晏此时也在睡觉。
她自然不会非要见他一面才好。
戚妤去了书房,甫一推开书房的门,便被里面的藏书震惊到了。
这里的书类别很杂,她升起兴趣,挑了几本书后,便找到一个椅子坐下,将书摊开,一目十行看了下去。
戚妤拿的这本书,虽然名字像是游记——她也是因此才将它挑出来,但实际上却是本话本。
讲的是一位大家闺秀和温润公子的故事,两人门当户对,因而剧情发展的格外顺利,没有任何阻挠地成了亲。
因为文笔流畅生动,戚妤便没将这本书放下,而是继续看了下去。
几页过去,剧情迅速推进到了洞房花烛夜,戚妤还在感叹着后半本书能讲什么时,翻书的手已然停住。
她看的太快,等她意识到她看了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
洞房花烛夜……伴着足足几页的细致描写,和绘有清晰图画展示,终于让戚妤意识到这是一本给高门贵女、世家子弟启蒙的书。
怪不得主角会这样的门当户对。
戚妤脸热的厉害,她抬头,眸光闪烁,须臾之后,她又开始埋头啃书。
这种难得的学习机会,不能错过。
因看的入迷,直至书房的门被推开,她才反应过来有人进来。
戚妤轻咳一声,脸蛋红扑扑的,她以为是哪个丫鬟来奉茶,便道:“将茶水放下便走吧。”
书房的门被重新合上,有人低声道:“阿妤,是朕。”
戚妤抬头,布满水光的眼眸带了丝慌乱看向来人。
她神采奕奕,唇边带笑的模样与乌时晏周身的冷寂,脸色萎靡形成了鲜明对比。
乌时晏声音沙哑,胡言乱语:“裴谨在睡觉,不会有人发现我们的。”
戚妤:“?”
乌时晏声音缓缓继续道:“昨晚他在,我没能进去,只好在窗外徘徊了很久,但阿妤没发现我。”
戚妤:“……”
“为了隐秘的跟阿妤传消息,我吹了半夜的箫。”
“…”
乌时晏的目光落到戚妤手中的书上,仅凭反着的几行字,他便判断出来:“阿妤手中的书,我也看过。”
话音刚落,他脸上便染上了不正常的绯色,唇角翘起,目光渐渐热了起来。
一扫方才的萎靡。
乌时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好热。
戚妤:“!!”
第30章
乌时晏的脸颊上落了道一指长的新伤, 伤口处凝出一层薄薄的痂,衬得他的面容阴鸷了许多,即便说着这么单刀直入的话,也让人忽略不了他身上的危险气息。
戚妤舒出一口气, 整个人冷静了很多, 她合上书, 站起身, 将手伸到乌时晏的额头上。
她怀疑乌时晏昨夜淋了雨, 又没睡, 以至于现在烧傻了。
但出乎意料的, 他的肌肤冰冰凉凉,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乌时晏将戚妤的手扒拉下来,凑近,用额头拱上戚妤的额头, 他素来暗淡的眼眸此时却透着光亮:“朕没事,朕在宫中睡了两天, 现在一天一夜不睡也无碍。”
至于病倒后, 御医说他凶险万分, 其实他也并不在意, 甚至是不以为意。
再重的伤他都经历过,可到头来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
戚妤盯着乌时晏的眼眸, 直到现在她才有机会好好看看他。
他比昨日看着要好很多,但绝对比不上那天在街上的状态。
戚妤抿着唇与乌时晏拉开距离, 伸手拉掉他的衣带, 一双手从他紧实的腰部贴上去,而后转向他的胸膛与背部,两条胳膊也没放过。她是在检查乌时晏身上除了脸上那道伤和手上细碎的伤口外, 还有没有其他伤。
毕竟乌时晏硬生生睡了两天,是个人都能听出不对。
乌时晏在戚妤拉掉自己衣带时呼吸就重了起来,又眼睁睁看着那双手在他身上到处摸,即便他心里清楚阿妤在做什么,可心尖仍不受控制地泛起痒意。
像羽毛轻轻扫过,让人凭生出一股焦躁。
他想阿妤不隔着薄薄里衣检查,而是直接贴到他的肌肤上。
他的身材不算差,最初他引诱阿妤的那一晚,阿妤的手就很爱落在他身上。
后又经历了两次抚慰,乌时晏清楚知道,阿妤是喜欢那事的。
如果他能给阿妤带来欢乐,今日便不算白来。
当然,乌时晏也贪欢,他一沾染了与阿妤的情事,心里便发了狂,赤热的厉害,只是阿妤自己爽过了便不管他了,他只能硬生生将其按下。
心里则不停怒斥着这东西的不中用,不得阿妤喜欢。
检查过乌时晏身上没有伤口后,戚妤放下心来。
她刚想抽身往后退去,便被定了神的乌时晏拉住了袖子。
“我们一起看书。”
戚妤脸上腾地一红,不用想也知道,他在心心念念着什么事。
戚妤提醒道:“这里是书房。”
乌时晏已经勾住了戚妤的尾指:“嗯,一起看书。”
他将那本书往后翻,而后平铺到桌子上。
戚妤对他的举动感到好奇,便侧着身扫了一眼。
于是发现这一页恰讲到身为妻子的大家闺秀,担心丈夫用功费神,便端了补身体的汤,吩咐丫鬟不必跟着,亲自送去了书房。
这汤放到桌子上最终喝没喝不知道,但在这个阶段,两人正处于浓情蜜意,妻子此举不亚于羊入虎口,逃都逃不脱。
乌时晏无声无息地环住了戚妤的腰,将头埋在她颈肩嗅了嗅:“轻声些,不会有人发现的。”
他心中的贪念暴涨,也唯有阿妤的气息才能抚平。
戚妤毫不意外,他们之间谈这个才最为恰当。
她没有因此而感到索然无味,甚至在乌时晏靠近便觉得有些渴。
外面雨过天晴,碧空如洗,只是万万不能让人发现才好。
乌时晏严苛按照话本上描述的那样,他坐在椅子上,将戚妤反扣进怀里,戚妤的背紧紧贴在他胸膛前。
乌时晏一手环着戚妤腰,一手抚上她的脸庞。
那只丈量着戚妤脸颊的宽大手掌微微用力,戚妤被迫侧脸,与背后的乌时晏拥吻起来。
不同于前两次戚妤主导的姿态,这一次乌时晏的肢体动作都透着强势。
戚妤眼睫轻颤,她面前是充足的光线,和只放了个香炉,没什么遮挡视线的室内,一旦有人推门而入,稍微走两步便能看见她。
这给了她极大的不安全感,即便身后不留空隙地贴着乌时晏,即便乌时晏落下的吻将她的大部分注意力拉走,她仍然对此感到紧张。
会被发现的……
戚妤心脏微微紧缩,她变得需要张嘴呼吸才能缓和巨大的情动,眼前也成了白茫茫一片。
她的手紧紧扣在乌时晏的手臂上。
好在这种姿势并未持续多久,在乌时晏没有落下吻的下一刻,他就将她抱起来,调转身子,正面看向他。
因为话本上的丈夫也不能再能忍受看不到妻子的脸,而将妻子转了过来。
乌时晏耐心整理着戚妤的衣裙,不至于岔坐在他身上被揉得一团糟。
现在的戚妤傻乎乎的,愣愣地看着他,任由他摆弄,而后无力地将头靠在他肩上。
乌时晏轻笑一声,轻轻抚过她的脸。
戚妤想起方才看的那一眼话本上的内容,接下来便是妻子的衣裳随着丈夫的吻与手指的落下而被一层层剥落,可话本上的时间是在晚上,他们披上外袍便能抱去卧房,她和乌时晏却不能。
还不待戚妤深想,乌时晏的手指便落到了她的背上,一点点滑下去。
而后,细密的吻也紧跟着落在她的脸上,脖子上。
他们如话本上那样,却又有些不一样,乌时晏并未解开她的衣裳,而是隔着层衣料用手抚过她的身体,从单薄的背脊,落到最敏感的纤腰。
像是在拨弄琴弦。
当乌时晏的唇落到她的锁骨上时,戚妤方有了衣襟散开的感觉。
乌时晏闭了闭眼,眼前划过方才看见的阿妤用来裹身的小衣,终是没忍住又往下吻了一些。
……
戚妤从乌时晏身上下来,便往旁边跑了几步,背过身,手指颤抖地拢了拢衣襟。
她脸皮涨红,不明白为什么这次仅是亲这里就让她这样的难为情。
过了好一会儿,她方缓了过来。
戚妤平复心情去看乌时晏,本来盯着她后背的人在她看过去的一刹那,不自觉地移开了脸。
戚妤又气又觉得好笑,她语带催促道:“亲也亲了,陛下便先走吧。”
凭着乌时晏最后用力的劲儿,她很难保证他继续呆下去会在她身上落下怎样明显的痕迹。
乌时晏理亏,但他仍是在戚妤身边绕了好一会儿方恋恋不舍离开。
不离开不行了,奉茶的丫鬟就要到了。
书房的架子上居然支着一面小铜镜,戚妤确认自己脖子上没有红痕后,从容地让丫鬟将茶水放下。
她将话本放回原来的位置,又拿了一本真游记来分散注意力。
快到用膳时,戚妤从书房出来。
彼时裴谨也起身了,两人一起用了膳。
裴谨问道:“夫人早上看了什么书?”
他也是醒来时方想起,书房的书有些杂,一些书并不适合去看。
戚妤便说了书名。
裴谨心道还好。
他的视线从戚妤身上划过,倏然,他发现戚妤衣襟下压着的一片红,思及戚妤的病还未好全,裴谨道:“夫人,你锁骨下红了一块,我去给你取药。”
戚妤手指压在衣襟上,微微低头,想看清楚些。
她解释道:“是蚊子咬到的。”
裴谨将药膏找出来,正欲递给戚妤,却想起她事事需要人服侍的骄矜,如今秋葵也不在这里,便避开了戚妤的手:“我来吧。”
戚妤没有拒绝,早上的情绪已经消散,她现在的心情如湖水般平静。
况且她确实看不到,只能裴谨来上药。
裴谨沾了带着凉意的药膏抹在戚妤的肌肤上,他将她的衣襟微微拉开,将药膏抹匀,却发现锁骨下的红痕只多不少。
再往下便是……了。
他虽没经过事,但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戚妤落了一身痕迹,暂且不论锁骨下的痕迹是谁留下的,可她就这么坦然地任由他帮忙上药。
裴谨手指空悬,看向戚妤,目光不辨喜怒:“夫人自己来吧。”
戚妤:“好。”
她伸手去拿药膏。
却见裴谨忽地又反口道:“算了,夫人看不到,抹到衣服上就不好了。”
戚妤收回手,愈发不明所以。
紧接着,她便看见裴谨从容地将目光落到她身上,沾了药膏的手从锁骨下打着圈滑向心口的方向。
直至手指碰上了起伏的肌肤。
戚妤忽然反应过来,还不待她开口拒绝,裴谨便道:“夫人这不像蚊虫叮咬的,倒像是起了疹子。”
“只怕要冒犯夫人了。”
戚妤讷讷道:“我们夫妻之间,说什么冒犯。”
裴谨唇角勾起:“是这个道理。”
戚妤此时也意识到,衣襟之上乌时晏存了遮掩的心思什么都没留下,但衣襟下却要放肆许多。
她的一处肌肤还微微刺疼着。
裴谨微凉发热的手指腹圈过戚妤那块刺疼的肌肤,不轻不重地按了两下。
戚妤被打断思绪,注意力重新落到裴谨身上。
他低垂着眼,鼻梁高挺,唇色很淡,此时一副再认真细心不过的模样。
可是戚妤却隐隐觉得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将药膏抹匀,裴谨额上浮出一层薄汗,他将手指收回,松了一口气道:“好了。”
戚妤坐在裴谨面前,忽然开口问:“裴郎,我那日丢的金簪在你那里吗?”
“在我的书房。”
“为什么不还给我?”
裴谨未抬眼,声音清泠泠的:“金簪危险,亲自动手的事不可以有下次。”
戚妤安了心,面上则无奈应下。
这件事情,是独属于他们夫妻的秘密,她也是意外发现簪子的机巧,才推测出来。
裴谨若发现她不是赵婉仪,不可能这么快的脱口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