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染了杏桃院,天光一寸寸敛去。
晚风拂过檐角,带得院中几株花树簌簌轻响,枝头攒簇的粉白花瓣微微颤动,清浅的香气在渐暗的庭院里若有似无地浮动。
孟玉桐今日几乎踏遍了临安城的大小书肆,终是在掌灯时分寻得了数册往年翰林医官院医籍考核的题目汇编。
她午后已去医官院报了名,七日之后便是考期。
匆匆用过晚饭,在小院中略略走了两圈消食,便急急回房,点亮灯烛,预备将这几册书细细研读,以求有备无患。
暖黄色灯火下,孟玉桐凝神翻阅。书页翻动,沙沙作响。
往年的试题多由现任院使朱直所出,题目中规中矩,皆源于《黄帝内经》、《伤寒论》等典籍,考校的也是常见病症的诊治理法。
若今年仍是这般路数,以她所学,倒也不惧。
指尖抚过泛黄纸页,她心中稍定。
正看得入神,白芷脚步轻快地进来,凑到她耳边,“小姐,老夫人出门了。瞧着方向,是往纪家去的。门房那边听了一耳朵,说是纪家老太爷回来了。”
纪家老太爷纪怀瑾,在临安医药行当里堪称泰斗。
少时便精研岐黄,医术通神,名动一时。
后入主翰林医官院为院使,执掌宫廷诊疗与天下医政数十载,编有《药理》一书,传于天下,功勋卓著,门生遍布。而如今的院使朱直,正是他一手栽培的得意门生。
纪家老太爷其人沉稳睿智,治学严谨近乎苛刻,虽已致仕归家,潜心著书,然其威望犹存。前些日子他外出游历,如今终于归来。
孟玉桐闻言,眼眸倏然一亮,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意,“祖母定是去纪家退亲了!”
她一时再也看不进书上的字句,将书册合上。
吩咐白芷:“快去,叫个机灵的小厮悄悄去大门边上守着,祖母一回来,立刻来报我。”
顿了顿,又添了一句,“到时候再悄悄将吴嬷嬷请来,就说我有事相询。”
白芷应声去了。孟玉桐坐回椅中,却觉心头纷扰难静,复又起身,在并不算宽敞的屋子里来回踱起步子。
烛光将她的身影拉长又缩短,投在墙壁上,显出几分少见的焦躁。
白芷很快回来,见她家小姐这般情状,自己也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小声问道:“小姐,这婚事当真能退成么?”
初时听小姐谋划退婚,她心里还恍恍惚惚,总觉得这等体面的姻缘,哪能说退就退?
再说老夫人那般深沉难测,小姐真能说动她?
如今眼见着老夫人亲自登了纪家门,她才恍然惊觉,小姐谋划之事,竟真的要成了!
先是夫人的嫁妆,再是开医馆的事,然后是同纪家的婚事,这里头随便一件搬出来都难以达成,可小姐偏偏就在这短短几日说办就办了。
一时间,她看向孟玉桐的目光里,除了惯有的忠心,更多了几分刮目相看的敬佩,甚至隐隐生出一丝自豪来。
总觉着,她好像也能跟着干成大事了!
月色流转,杏桃院里,夜色一分分愈加浓重,万籁俱寂。
窗内烛火明明灭灭,烛芯偶尔爆出一点火星,“噼啪”一声轻响,旋即被满室的寂静吞没,倒衬得这夜更静更沉了。
孟玉桐手中握着一把小银剪,对着上下起伏跳跃的烛火,心不在焉地剪着那烧焦蜷曲的烛芯。
两个时辰了,祖母还未归府。
纪家那位以威严刻板著称的老太爷刚回来,此事莫非生了波折?
也不知祖母与他交情究竟如何,这一回能否说服对方。
想到祖母独自面对纪家……她心中隐隐不安。
不知枯坐了多久,外头终于响起脚步声,是白芷回来了。
“小姐!老夫人回来了!”白芷一阵风似的跑进来,急急道,“吴嬷嬷也请来了,就在门外候着!”
孟玉桐指尖一停,立刻放下银剪,起身迎了出去。
“有劳嬷嬷这么晚跑一趟,快请坐。”孟玉桐面上已恢复一贯的从容,引着吴嬷嬷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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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忙去倒茶,吴嬷嬷却摆摆手,声音带着倦意:“姑娘别忙了。老奴是奉老夫人之命来传话的,说完就走,不敢耽误姑娘歇息。”
她抬眼,目光沉沉地看向孟玉桐:“老夫人让老奴告诉姑娘:事儿,办妥了。姑娘可以安心。只是……”她顿了顿,“老夫人也说了,盼姑娘别忘了那‘一年之期’。若到时不成,望姑娘依约回来,安心嫁人。”
“办妥了。”孟玉桐面上没什么变化,声音却像抽走了丝力气,有些发飘。
她扶着身后的玫瑰椅背,慢慢坐了下来。一直悬着的那颗心,终于重重落回了实处,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彻底松弛下来,一股巨大的释然感涌遍全身。
“请嬷嬷回禀祖母,”她稳住声音,一字一句道,“玉桐记下了。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祖母苦心。”
她渐渐平复下来,她自然要全力以赴,她一定要让医馆入官家名册,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将未来的日子牢牢攥进自己手里。
吴嬷嬷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去:“姑娘,老奴斗胆多说一句。
“老夫人年纪大了,撑着这么大个家,日夜操心的,无非是各处买卖稳当,别出大乱子;膝下的儿孙们,个个平安,无灾无难。”
她停了停,语气里带着几分少有的恳切:“姑娘是老夫人跟前长大的,不论她同您说什么,可老夫人待您的心终究不同。老奴求姑娘,别辜负了她。”
退婚和开医馆一事,祖母的确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孟玉桐心头微热,垂下眼,温顺地点点头:“嬷嬷的话,玉桐都记在心里。夜深了,您快回去歇着吧。”
吴嬷嬷起身行了一礼,由白芷引着,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孟玉桐一人。
她静静望着屋中灯盏,望着那簇跳动的起伏的火苗,终于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了胸中那口憋了许久的浊气。
退亲之事已定。
前头的路或许不好走,但这最难也最要紧的第一步,她到底是,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