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众人收拾行囊,准备离开牛家村。
任知宜舍不得余下的梅间雪,将其装坛,密封,贴坛纸,埋进土里。
薄薄的坛纸上写着——“咸宁七年冬月梅雪”。
卫枢失笑,“你这是在做什么?”
“辛辛苦苦采来的,倒掉总觉得可惜,这雪水可用药,可泡茶,埋在这里,兴许有人能用得上。”
听她语带遗憾,卫枢轻声道:“灵州的冬季没有雪?
任知宜道:“灵州常年四季如春,我记忆中只有十岁那年下过一次小雪,落在地上薄薄一层,好似一碰即破。我费尽心思采了两个时辰,也不过只采了一小罐。”
卫枢温文一笑,“京城年年落雪,鹅毛般漫天纷飞,莫说是采些雪水,堆雪狮,装雪灯亦可。待到明年,孤还可以教你试试冰嬉。”
任知宜唇角轻扯,并未接话。
外面,宝珠备好马,喊他们出来。
林四和林七已先他们一步离开。
他们约好,林四和林七掳走懿靖之后藏进山林,躲一段日子,而卫枢和任知宜、宝珠一道,走另一条路。
他们在牛家村住了八日,算算时间,京城的人该到了,他们也是时候回关州了。
————
浓云残阴,晨露湛湛。
迎着东边的第一道晨曦,三人策马驰向关州。
城门守卫查验身份时,眼神不时地瞟向三人。他们的画像自己已看过无数遍,万家庄在城里城外四处寻人,没想到三个人就这么不作伪装,光明正大地回来了。
进城后,三人直奔府衙。
府衙在办丧事,四周挂满白幡,身着粗麻丧衣的仆从跪在门前,时不时有哀嚎之声从衙内传出来。
任知宜隐在树后,听见几个来参加丧仪的小官窃窃私语。
“尚刺史前几日人还好好的,也不知道是伤到哪儿了,说走就走了。”
另一个小官低声警告,“别说了,石通判来了。”
马车停下,一个年约四十,体态肥硕的男子踩着随从的脊背从车上下来,眼神扫过四周,像是在找什么人。不到一刻钟,榷务司司使李度到了,那男子腆着肥肚,快步跟上去,与李度一前一后走进府衙。
卫枢轻声道:“他是李度的连襟,关州府通判石希惟,尚鸣死后,由他管理关州府政。”
任知宜点点头,这些消息她在十八崮驿站听单先生提到过。
“朝廷有令,州府与榷务司须相互制衡。江南道节度使明知二人的关系,为何还要让这位石通判接管政务?”
卫枢道:“节度使田贯已近古稀之年,为人中节庸和,少理政事。”
“我知江南道与山南道不同,与邻国隔海相接,显少有战乱,所以嘉以之乱后朝廷收了江南道节度使的兵权。田贯手中无兵,自然无所倚仗,可是朝廷有明令,榷务司再怎么只手遮天也不该如此猖狂。”
话未说完,任知宜忽然感到身后有人。
回头一看,来人头戴蓑笠,外罩黑帔斗篷,全身裹得严严实实。
“是我。”
她垂下头,微微掀开一点蓑笠,露出一双飞扬的眼睛。
“唐橘!”任知宜压着声音,一把握住她的手,惊喜笑道。
“这里人多,去别处说。”
唐橘带着他们离开府衙,在长街小巷中穿梭几个来回,来到一处废弃的宅子。
“你怎么来关州了?”任知宜问道。
唐橘笑道:“听说这里有大案子,一直在大理寺办差也没甚意思。”
任知宜心知这是假话,唐橘十之八九是因为劫狱之事受到牵连,被大理寺撵了出来。
“你放心。”她瞳眸微幽,“等这个案子一结束,我担保大理寺必得求着你回去。”
唐雎咧着嘴,笑得合拢不上,伸手用力掐了一把她脸颊上的软肉,“瞧这小嘴甜的,总能说到我心坎里去。”
“你怎么找到我们的?”卫枢握拳唇边,清了清嗓子。
唐橘正色,“我到关州那日,你们刚刚离开。我听说了祈山山场的事儿,猜测和你们有关,就去找那个叫水仙的青楼女子,结果发现她被万家庄抓了。我救她出来,她将那夜经过告知于我。这几日我就一直在万家庄、榷务司和府衙附近徘徊。刚才我听见城门守卫通风报信,眼下万家庄已经知晓你们回来。”
卫枢问:“苏叶几时到关州?”
“大后日。”唐橘道:“他在中途给我寄过一次快信,算算时日,也就是这两天。陛下忌惮新任户部尚书薛畅,所以派了苏叶前来查案。不过,苏叶总说自己这个户部侍郎是个摆设,李度能听他的?”
卫枢道:“李度这些人原本是柳德和世家一手扶植起来的,但是明面上榷务司隶属于户部,他们或许会使些伎俩,却不敢真得动苏叶。这几日,你还发现些什么?”
“你们跟我来。”唐橘径直向前走。
这座宅子很大,因为废弃多年,荒草长得足有半尺之高,满院的断壁残瓦,乱石杂砾。
“慢点,这里不好走。”
走到路径尽头,唐橘拨开盘绕生长的藤蔓,露出一方半圆形的临街月洞。
“你们看。”唐橘朝洞外努了努嘴。
原来,这座废弃的宅子竟然座落于榷务司对面的街角处。从这方月洞向外望去,刚好可以看到榷务司门前。
“这几日,我就一直在这里观察榷务司的动向。”唐橘道:“我刚到的第一日,万家庄的主事人万传宗来过,之后便找人绘了你们的画像,到处找你们。后来过了两三日,万传宗又来过一次,这一次倒是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唐橘道:“万传宗第二次来过之后,榷务司便比之前热闹了许多,时不时有各路人马来访,先是柳州郑家来人,然后是其他州府的官员,这些人当中,来得最勤的就是那位石通判。”
任知宜沉思半晌,李度和石希惟此时不但不避嫌,反而往来更密切,实在令人费解,加之榷务司门前守卫比之前多了一倍,必是有什么事发生。
正在暗思,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李大人,请大人见见小民吧……”
有人跪在榷务司门前嚎啕大哭,只不过刚刚哭喊了两三声,人就被门前守卫捂住嘴拖远。
不过片刻,外面即重新恢复平静。守卫拖人的动作毫不迟疑,极为熟稔,像是经常做这件事。
“刚才那是什么人?”
唐橘道:“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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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也是个小茶商,因为榷茶价格的事,这几日常有像他这样的茶商来见李度,不过最后这些人轻则被拖走,重则挨杖。”
“榷茶价怎么了?”
“这几日市面上的茶价暴涨,榷务司的榷茶价也跟着涨,以至于很多小茶商付不起茶款,只好存了一丝希望,跑来向李度求情。”
卫枢不解。
任知宜蹙眉,“殿下有所不知,关州这边的榷茶以长单为主,主要卖到漠北一带。漠北人常年食牛羊,极为依赖清茶解腻,所以购茶量极大。冬月正值季度交货期,茶价骤涨,大茶商尚有余存应对,小茶商却必须从榷务司买高价茶交货,若是无法按时交货,光是赔偿也足以令他们倾家荡产。”
她突然想起什么,“茶价究竟涨了多少?”
“近三倍。”
任知宜心中一惊,他们离开不过短短八日,茶价就翻了两倍不止。
“关州如此,那江南道其他州府呢?”
唐橘道:“相差不远。”
关州府乃茶运集散之地,榷务司又是江南道最大的司署,掌控江南道七成以上的茶业。前几日,郑家和其他州府官员恐怕也是为此事来见李度。
任知宜思虑半晌,拿出祈山山场的账册,指着其中几处圆圈和数字,“殿下,咱们之前不明白这些符号代表的含义。眼下看来,这是他们定好的茶价。”
“茶价?”
任知宜道:“去除季节和其他因素的影响,账册上圈出既定数额的茶叶库存,对应市面上的茶价水平。榷务司和万家庄勾结在一起,便足以控制江南道的茶价。”
“他们为何这么做?”唐橘不解。
任知宜道:“他们应该不是第一次如此行事,账册上的数字证明他们经常通过操控茶价牟利,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的动作更大,可能是在向朝廷示威。”
卫枢摇头,“若他们知晓你我的身份,断然不敢拿着画像到处找我们。”
任知宜道:“殿下不要忘了尚鸣是怎么死的,也许一开始万传宗并未察觉,可是李度很快会发现尚鸣中的短箭是朝廷特制的机弩,出自南衙卫神机营。他们猜测我们与朝廷有关,索性来个投石问路,同时借机威慑朝廷。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平抑茶价,否则不但茶商受损,还会影响茶税。”
“你有什么办法?”
“让我想想。”任知宜席地而坐,手拿账册来回翻看,苦思冥想。
外面又有茶商走到榷务司门前,只不过还来不及哭喊,便被拖走了。
卫枢递给她水囊,“先喝点水,也不急于一时。”
任知宜叹道:“榷务司所为起初是户部默许,可是走到如今这步境地,即使是柳德亲自来,也未必能改变。柳德留下的名册里,江南道官员有七成与世家有关联。眼下局势,非榷务司一家所为,是整个江南道都在帮他。”
重重地吐了一口浊气,她问唐橘:“苏叶给了你多少人?”
唐橘道:“十个。”
“好,就十个。”任知宜合上账册,“唐橘,你让这十人分别去到关州最大的十家茶肆,喝上一天茶。”
“就这样?”
“让他们注意茶肆中人的衣着、说话和举止,全部记下来,带回来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