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清和殿
早朝过后,众臣散去。
景郦和景随父子站在清和殿外的白玉阶上,冷眼相视,隐呈对峙之姿。
日照丹墀?,摇光刺目。
景郦道:“你准备何时放钟黎?”
景随冷笑不语。
景郦道:“我已如你所愿,让你升任兵部侍郎,不要得寸进尺。”
“父亲这是急了?”景随低低一笑,“这些年,父亲为何对钟黎格外关照?兄长死之前为什么会找他?还有他和云门镇案有什么关系?这些问题,我都还没问出答案呢。”
“我看你是疯魔了。”景郦阴着脸,“钟家的人到处都在找他,若不是有我替你遮掩,你早就被抓了。”
景随无所谓地笑笑,“父亲究竟是怕我东窗事发,还是担心钟黎会说出些什么。也许很快,我就能知道你一心要隐瞒的真相。”
“景,随!”景郦目色沉沉。
景随缓步近前,在他耳边沉声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大哥为什么会死,对吗?”
他的声音低幽,透着一股森然之气。
景郦眯起眼睛,“他的死,是因为他懦弱。”
“懦弱?”景随笑得寒凉,“大哥曾经是你最喜欢的儿子,你夸他才兼文武,有济世之才,现在却成了你口中的懦夫。自从他死后,你没有祭拜过他一次,这个儿子就像是你的耻辱,你从未提及过他半句。我清楚地记得,在得知大哥死讯的那一日,你说的第一句话是勒令府中之人从今往后不许再提大公子。”
景郦不为所动,“我生养他成人,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
“那你是否还记得,他为了你一句轻飘飘的夸赞,读书至天明;你不允许他做的事情,他一次也没有做过。”
景郦似有所感,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若能如你大哥这般乖顺,为父也会倾尽毕生之力,扶你坐上高位,享万人敬仰。”
“呵呵呵………”
空阔的殿宇外响起一阵放肆的低笑。
似是听到了一则离奇的笑话,景随笑不可遏。
他屈指抹去眼角的一滴笑泪,唇角勾起讽笑,“若我不乖顺,或者没有利用价值,我是不是就会像大哥一样被弃若敝屣?”
“景随!”景郦怒喝,眸中闪过一丝嫌恶,“若不是你大哥死得早,景家只剩你一个,我早已将你逐出家门。”
“恰好!”景随满不在乎地笑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也不想姓景。”
————
皇帝诏令,咸宁七年冬月二十,在明镜台举行祭礼,陛下将亲自登台,为当年在明镜台慷慨赴死的学子封官阶品秩,以告慰英灵。
虽然是死后荣封,但是对于这些学子的家人来说,也是莫大的荣耀。
坊间唏嘘,这些学子大多出身于松石书院,皆是学富五车的才子,若不是赶上盛贼叛乱,原本都会有坦荡的仕途。可惜啊!可叹啊!
景随坐在面摊前,听着周围的人谈论明镜台祭礼之事。
他夹面入口,嘴角噙出一抹冷笑。
一道诏令便成功转移了百姓的关注力,这几日已没有人谈论云门镇案的疑点。
猎奇之心来得快,去得也快;人,总是善于遗忘。
这时,随从来报,形色仓惶。
几句耳语后,景随留下碎银离去。
五日前,他将钟黎掳走,关在禹山半山腰的一间草屋里,用脚链锁着,一日三餐给些糙食。
刚刚随从说,钟黎逃了。
为防人起疑,草屋里只留了一个护卫。钟黎趁着护卫打水的间隙,跳窗跑走,一路逃进禹山深处。
禹山峻拔,道路崎岖。
钟黎逃出去时天色已近昏黑,他又不识山路,在山里转来转去,不但没找到下山的路,反而越走越深。
直至走到腿疾复发,他终于支撑不住,靠坐在树旁大口喘息,膝盖痛得直打颤,全身冷汗涔涔。
钟黎一边捶着腿,一边心恨道,若今日他能逃出生天,必要杀了景随泄恨不可。
“钟大人逃了大半日,才逃到这里?”景随的声音缓缓响起。
钟黎正恨不得生啖其肉,见他从丛林中走出,双眸冒火,“景随,你这个疯子!”
景随不以为忤,反而轻点头,“钟大人说得对,一日查不出我兄长的死因,我便一日不会罢休,所以你最好说实话,否则我不知道自己还会做出什么事。”
“呵呵……”,钟黎冷笑,“你为什么不回去问你爹?”
景随眸色一幽,“我大哥的死和他有关?”
钟黎靠在树上喘息,“别想套我的话,我不会说的。”
景随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突然笑了,“你自以为能守住秘密,可是你要明白,只有死人才能真正守住秘密。”
“呵呵呵……你爹不会杀我的。若要杀,十几年前就要我的命了。”钟黎笃定道:“你以为我会傻到不留后手?”
“钟大人果然睿智。”景随点点头。
话锋一转,“不过听说父亲昨日去过钟府之后,城东的吉祥柜坊便起火了。”
钟黎脸色骤变,全身的血液都集中于一处,四肢冰凉。巨大的惊恐让他眼前发黑,整个树林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可以随时将他吞噬。
“瞧钟大人的神情,看来家父是猜对了。”景随语带遗憾。
“不可能!不可能!这绝不可能!”钟黎面露癫狂,“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怎么会知道?”
景随道:“家父与你同朝为官三十载,想必极为了解你。他知你生性多疑,不会将自己的“后手”交给任何人。你这几日失踪,家父必是去到钟府,“善意”地提醒钟夫人贼人勒索的可能,钟夫人自然而然会想起你曾经去过的柜坊。一个人想隐瞒事情,就算做得再天衣无缝,也很难瞒过枕边人,听闻钟夫人跋扈善妒,必是对自己夫君的行踪格外上心。”
复又笑了笑,“看来眼下最安全的地方是我为钟大人准备的草屋。”
“这个老匹夫!这个蠢妇!”钟黎拳砸树干,恨得咬牙切齿。
丛林中,有脚步声,渐行渐近。
景随声音一变,“有人来了。”
“会是谁?”钟黎受惊,前后左右地张望。
景随沉声道:“跟我走。”
钟黎只迟疑了一瞬,立刻快步跟上。
听那脚步声,至少十人不止,可是景随身边只带了四个护卫。
钟黎心中恨极,景郦这个老匹夫,当年既是一起犯下的事,凭什么他可平步青云,坐享高位,自己却要死在这荒山野岭当中。
想要他死,他也不会让景郦好过。
他一把抓住景随的手臂,喘着粗气道:“今日你若能助我逃生,我就将一切全告诉你。”
话音刚落,一群蒙面的黑衣人从密林深处冲出来,劲衣束靴,手中剑光寒烁。
为首的黑衣人手指景随,“除了他,一个不留。”
黑衣人接令,快剑一击,有如闪电,剑剑皆是杀招。
搏杀之际,景随寻得时机,拖拽着钟黎往后山深处跑去。黑衣人提剑紧跟,但是因为忌惮会伤到景随,一直未下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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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深,一路急奔。
漫山的葎草蒺藜划过衣袖、皮肤,倒刺将皮肤划出道道血痕。
他们一路奔逃,直至前方无路。
这里是一片峭壁,壁下是深不见底的山谷。
景随停下脚步,转身面朝黑衣人,目色幽邃。
为首的黑衣人沉声道:“请公子让开。”
钟黎整个人躲在景随背后,恨声道:“你不是想知道你兄长怎么死的吗?快想办法救我!他们都是你爹的手下,你一定有办法。如果我死了,再也不会有人告诉你真相。”
景随眸中闪过一丝嫌恶,身体却是岿然不动。
为首的黑衣人道:“公子再不让开,别怪我等不客气。”
景随冷笑,“你敢杀我?”
“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手下动作却是飞快。
话音刚落,一道寒光裂空飞出,一柄飞刀越过景随,直直地射入钟黎的肩膀。
钟黎骤然中刀,剧痛难忍,身体不受控地向后退去,脚下一个趔趄,竟然踏空。
“啊……”,摔下去的一刹那,惊叫声震得山间雀鸟纷飞。
钟黎掉下去之后,景随立刻朝下面望去,壁下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景兄。”
身后传来一道清朗之声。
景随转身回望。
一个年轻男子从那些黑衣人的身后,含笑走出来。
不是别人,正是长公主之子,户部侍郎苏叶。
“苏侍郎。”景随淡淡道。
苏叶笑道:“好歹我与景兄也是共过几次患难的朋友,景兄始终对我这么冷淡,真让我好生失望。”
景随蹙眉,“若是钟黎就这么摔死了,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苏叶咂着嘴笑道:“此处峭壁看似陡峻,下面却有一片密林麓坡,这附近村子常有人从这里跌落下去,摔伤脚骨倒是有,却无一人有性命之忧。而且,我已派人在峭壁之下等着,钟黎的行踪已尽在掌握。”
景随斜睨他一眼。
“为何要将此事嫁祸给景郦?”
苏叶觑见眼前之人的脸颊还在流血,忙递上一方汗巾。
景随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也不去接。
苏叶收回停在半空的手,“景兄也该清楚,钟黎此人狡诈阴狠,生性多疑,若不是真得被逼到绝境,他怎会将当年真相说出。吉祥柜坊被令尊一场大火烧得精光,眼下没了物证,只剩下钟黎这个人证。殿下有意让云门镇案重见天日,钟黎是重要一环。”
景随嘴角轻扯,“我以为殿下设下劫狱之局只是为了救知宜,原来是一箭多雕。”
苏叶不以为意地笑笑,像是没听出他话中的冷嘲之意。
眼前之人一身青衫尽破,发丝散乱,面上、手上皆血痕斑斑,今日这一出,是实实在在的“苦”肉计;眼下不过是说几句牢骚话,没什么好计较的。
只要能完成殿下交代给他的最后一项任务,他便可以尽快南下,去见唐橘。
苏叶想到这里,心情不错。
便多说了一句,“殿下和知宜眼下在关州查案,景兄勿需挂念。”
关州?
景随瞳眸微动。
昨日他收到知宜的来信,驿站记录显示信从长州而来。信笺没有被动过,却单单动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
暗地里做这个手脚的人是谁,已是不言而喻。
一抹璨光从他双眸中缓缓逸出,景随突然开怀大笑,挥袖离去。
徒留苏叶怔在原地,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