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渐歇,成淅沥之势。
覆着锦绣华盖的肩舆落地,皇帝缓步踏出。
“将书房搜出的信念出来,给大家听听。”皇帝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莫千山依旨。
一封一封听下去,众臣起初忐忑不已,后来终于是回过神来。
安州王寄给太子的信不少,却未说什么隐密之事,只是交代太子多多照顾懿靖郡主,关于云门镇屠案更是丝毫未提及。
众臣心如明镜。
这哪里算什么罪证!
未搜出实证,太子最多担一个“擅交朝臣,往来过密”之责,受些惩处;只是懿靖郡主与太子的婚事恐怕保不住了。毕竟,帝后不可能接受一个声名有损的太子妃。
柳德的唇角噙出一抹冷笑。
任知宜果然没有按照他们之前约定好的,将太子多年来调查郑松身份的信笺拿出来。
此女狡诡多智,想要一石二鸟。
可惜,他也从未真正信任过她。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
皇帝指着莫千山搜出的那方黑色檀木盒,问道:“这是什么?”
众人侧目。
木盒表面乌黑如墨,镌刻着佛家法螺纹,凑近一些,还可以闻到淡淡的檀木香。
有人辨认出来,“回陛下,此乃法螺纹盒。”
“何解?”
“法螺纹寓意生命传承,乃吉祥如意、安宁永康的象征。”
皇帝摩挲着木盒表面,看花纹的纹路,这盒子应该也有些年份。
“太子,里面放的是什么?”
“扑咚!”
卫枢尚未答话,东宫宫人之中,有人突然摔倒在地。
皇帝侧目望去,摔倒的是个小内侍,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
小内侍慌忙起身,面色惨白,脚下虚浮。
更奇怪的是,刚刚下过雨,秋风一起,瑟瑟凉意浸身,他却满头额汗。
皇帝望着他,缓缓问道:“你觉得很热?”
小内侍扑跪于地,颤声道:“奴,奴才不热。”
皇帝抚着手中的木盒,“你见过这东西?”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小内侍身子抖颤,不住地磕头,“奴,奴才是不小心看见的。”
皇帝眉心微蹙。
小内侍面如土色,涕泪横流,“奴,奴才之前打扫书房,不小心将盒子摔了一下。”
皇帝问:“里面装的什么?”
“死,死人灵位。”
柳德缓缓道:“臣听闻,在安州,若有至亲之人死于非命,必要在七年内做满七七四十九日诵经法事,之后将灵位安置于高僧加持过的黑色法螺纹檀木盒中。”
皇帝面色骤变,像是手上沾了什么污秽,嫌恶地将盒子扔了出去。
卫枢瞳眸微缩,跪地相接,将盒子护在手中。
皇帝见状,脸色更是难看。
“听闻太子殿下每年八月都会去华济寺做七日法事,不眠不休,诵经超度。”柳德继续道。
皇帝声线紧绷,“你哪位至亲死于非命,需要你如此?”
卫枢垂首,“父皇,是儿臣的义父。”
皇帝知晓,卫枢流落民间时,曾被一个叫沈玄的人救过,并拜这位救命恩人为义父。
当年,皇帝曾问过卫枢,要不要封赏沈玄一家。卫枢说沈玄人已逝,家中也没有别的亲人,这件事便也就作罢了。没想到太子对这个义父居然如此用心。
皇帝以净帕拭手,冷笑道:“好一个事父至孝!”
一介平民,卑微低贱之人,焉能算得上太子的“至亲之人”。
法螺纹盒被内侍打开,现出一块普通的木制灵牌,上面写着沈玄的名字。
跪着的小内侍突然抖了起来。
皇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过是个牌位,你抖什么?”
“奴,奴才之前还在盒子里见过一个人形木雕。”
任知宜身子一僵,蓦地抬起头来,望着柳德的双眸阗黑。
柳德眼睫微压,掩下眼底的得色。
任知宜万万想不到,他要的不是令太子失却圣心,而是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小内侍颤颤巍巍的声音逸出来,“奴才见到的是一个桐木人偶,背后刻着字。”
东宫院落空静,纤细的枝条被风吹起,又荡下,发出细碎的,沙沙的声响。
雨停歇,阳光透出云层,洒落在身上,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皇帝霍地起身,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而来,“什么字?”
“乙未,四月初二,命主坤宫,西南文昌……”
“住口!”胡德祥大声惊喝。
众臣惊骇,禁不住敛气屏息,一口浊气哽于喉间,上不去,下不来。
生辰八字,乙未,四月初二,……
皇帝的寿诞之日。
生辰八字乃是私密,不可为外人知晓,眼看胡总管急赤白脸地打断小内侍继续说下去的样子,众臣心中暗自打鼓。
太子牵连巫蛊之祸。
前朝因巫蛊之祸,四位皇子被杀,前后三年,共株连五万余人。至今想起,依旧不寒而栗。
柳德突然开口,“启奏陛下,安州有一旧俗。若以巫术咒人,可以选择一枉死者的灵位“镇压”于桐木人偶之上;因为枉死之人魂灵无所归依,阴煞之气最为深重。”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柳德之言,难道是指太子借枉死的义父谋害生身的君父?
柳德继续道:“臣还查到,太子在安州时,曾与数位方士暗地里接触,这些人都擅长此巫术。太子行巫蛊谋害陛下,证据确凿。”
众臣心中惊涛翻涌,表情骇然。
无人敢作声。
任谁都怕一个不慎,牵涉进巫蛊之祸中。
一直默声的景相缓缓开口,“柳尚书,巫蛊之祸,非同小可,不要随意妄言。”
柳德倏然跪地,“臣以性命担保,太子以厌胜之术谋害陛下,与这个小内侍所说不谋而合。太子不忠不孝,刍狗不如,罪不容诛,如今证据确凿,陛下万不可姑息。”
小内侍颤着手指,“那,那木盒下面有个夹层。”
皇帝缓缓打开木盒,面色阴沉地望着内里。
过了半晌,皇帝望向小内侍,问道:“你是亲眼所见?”
“奴才是亲眼所见。”小内侍俯首,“奴才当时不小心将木盒摔在地上,不慎将右角刮出一个极小的月牙刮痕。”
皇帝瞥了一眼木盒,右下角的确有个极小的刮痕,状似月牙,这个位置若不翻转盒子,轻易不能察觉。
他将空木盒掷于小内侍面前,余光淡淡扫过柳德,“既是亲眼所见,你倒是找一找,你所说的东西究竟在哪儿。”
柳德面色瞬间凝住。
小内侍捡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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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盒,不敢置信地摩挲着内缘,那夹层做得极为隐秘,须得触到内缘暗扣方可打开。
小内侍手指抖颤,动作越来越急,顷刻之间汗如雨下。
这是一个没有夹层的木盒。
他将木盒拿在手中,翻过来覆过去地察看。木色、纹理、月牙形的刮痕,无一不是那方木盒的样子。昨日,他刚刚查验过,那“东西”就放在夹层当中。
不是夹层中的东西不见了,而是木盒里面根本就没有夹层。
小内侍一下子瘫软在地上,面色苍白,浑身颤栗。
与他惊恐的样子相比,柳德双眼发直,身体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生气儿。
皇帝怒不可遏,“林居正、席白!”
“臣在。”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同时跨步而出。
“拖下去,无论用什么办法,让他供出真相!”
“臣遵旨。”
皇帝望着卫枢,心中百味杂陈。
从一开始,他便没有完全相信卫枢会行厌胜之术,待看到盒中无夹层之后,更是确定,这是一出诬陷之局。
幕后之人机关算尽,可惜算错了一件事。
卫枢七岁那年,有一日从书房回来,问他:“父皇,何为巫蛊之祸?”
他将前朝巫蛊之祸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卫枢听罢,面上带着几分不屑一顾。
“若巫蛊之说有用,朝廷哪里还需要什么能臣良将?儿臣觉得,所谓的厌胜之术,不过是有心之人设下的圈套罢了,那文远帝居然信了,实在可笑!”
前朝文远帝痴迷仙道之说,尊一道士为国师,后来那道士发现四位皇子在寝宫里施厌胜之术,文远帝大怒之下将四位皇子全部斩杀。前朝皇室一脉因此大受折损,最终登基的是一个年仅五岁的稚童。后来帝少宦强,引发宦官专权之祸,终至灭亡。
“枢儿慎言。神鬼一道,乃是天道。”
当年七岁的卫枢昂着下巴,不以为然道:“儿臣不信鬼神,信苍生!”
皇帝收回翻涌的思绪,不经意间瞥见八宝柜中陈列的一个木制马骑。
虽是件小儿玩物,且略显老旧,却被擦拭得一尘不染,光滑干净,能看得出来是极其珍视之物。
这是当年他送予卫枢的礼物,那时他尚未登基,他亲手做了这个小马骑送给卫枢,没想到皇宫陷落多年,这个东西居然还在。
卫枢双膝跪地,目色清明,“儿臣从未对父皇有过不臣之心。”
皇帝凝眉,“太子,你究竟如何得知郑鸿泰的身份?”
秋风扬起微尘,掠过长飞入鬓的蹙眉。
卫枢清眸微动,“儿臣在查云门镇屠案时,发现郑鸿泰曾派亲兵送信回柳州,后来便着人去柳州探查。”
皇帝心内掠过一丝失望。
卫枢虽然没有以厌胜之术谋害君父,却着实是一个心思深沉,难以掌控的儿子。
沉吟半晌,皇帝缓缓道:“传朕令,太子卫枢结党,褫夺六部权职,禁闭东宫三月,以儆效尤。
郑氏不察,乱出叛国之贼,朝廷将收回郑氏盐税之权,家主郑檀笞十杖,闭门自省。郑李氏收押刑部定罪。
户部尚书柳德,御史大夫叶蕴之失察误劾,罚三月俸。
懿靖郡主威胁李氏,构陷郑檀,废郡主之位,降为县主。
着大理寺卿林居正,刑部尚书席白彻查东宫,将与太子有过往来的方士全部押至京城受审,限十日内结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