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端坐于交椅之上,默不作声的景相缓缓地站起身来。
他双眸矍铄,目光沉然,“若郑檀所说为真,老臣以为,此乃郑家家事,郑檀做事虽有失偏颇,却无关德行。”
柳德闻言,望向叶蕴之,笑声轻快,“叶大人觉得呢?”
满朝文武静立无言,眼观鼻,鼻观心,内心思绪翻涌,韩家怕是要一败涂地了。御史台今日必要负失察之责,更何况皇帝原本就属意郑家。
李氏晕倒,太医匆匆赶来。
长针刺入百会穴,人悠悠地醒转过来。
李氏望向朝臣,满眼惊惧,身子抖得有如风中飘零的落叶。
她挣扎坐起来,拼命叩头。
“民,民妇有罪。民妇愚钝无知,误信流言。”
郑檀冷笑,“嫂嫂可不愚钝。兄长曾在信中提到,每隔一段时间也会寄信嫂嫂,嫂嫂本就知情,为何非要冤枉我?”
李氏面无血色,一脸的灰败。
“民妇死罪,死罪……”
“陛下。”郑檀道:“家兄生死未卜,臣想问她一句家兄的下落。”
皇帝应允。
“兄长健在?”
“夫,夫君已故。”
“因何故去?”
大殿陷入死寂,李氏嘴唇抖动,半晌不说话。
郑檀凝目而视,眼底一片幽深,缓缓问道:“或者,我换一个问题,到底是何人指使你来冤枉我?”
众臣眼神轻动,余光扫过一人。
——太子卫枢。
殿外风起,乌云遮日,天光渐暗。
烛火摇曳,明暗交错,灯影幢幢。
冷风窜进衣领,李氏瑟缩了下身子,颤声道:“民妇因为嫉妒二叔得到家主之位,又恨他将我们孤儿寡母赶到乡下,一时迷了心智诬陷于他,着实没有人指使我。”
说完,李氏神情激动,额头磕得鲜血直流,“民妇但求一死,但求一死!”
皇帝失了耐心。
“席白。”
“臣在。”席白乃刑部尚书。
“事关大理寺、御史台清誉,将郑李氏和她儿子押入刑部大牢,严刑审问。三天之内,给朕一个结果。”
“臣遵旨。”
李氏闻言,吓得魂不附体,“陛下开恩!陛下开恩!民妇的儿子什么都不知道。”
大胤非重案不入刑部。民间传言,刑部大牢为震慑犯人,设计了三十七种刑具,被关进去的人只求速死,不愿苟生。
皇帝不耐烦地挥手,示意内侍将她拖走。
“不!不!”李氏像是突然清醒了一般,猛地磕头,“陛下开恩!民妇说!民妇愿意说!”
李氏耷拉着眼睛,“是,是懿靖郡主。”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李氏跪在郑檀身旁,神情凄惶,“吉儿他什么都不知道。你看在他是你大哥唯一骨血的份上,求求你放过他吧。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人的错!”
皇帝拧眉,“李氏,你与懿靖郡主素不相识,为何听命于她?”
李氏垂着头,“郡主以民妇儿子的性命相胁,民妇不得不从。”
“荒谬!”柳德冷笑:“到这个时候了,还在砌词狡辩!再不说实话,先将你亲儿郑吉推出去斩了!”
话音刚落,只见李氏猛然爬起,飞奔着撞向殿外立柱。
殿前侍卫的动作更快。
没有传来意想中的疼痛,李氏撞柱自尽不成,被侍卫制住,动弹不得。
她浑身战栗不止,崩溃地掩面痛哭。
“懿靖郡主威胁民妇……”,李氏声音抖颤,“要将民妇夫君的身份说出来。”
皮肤松弛,眼窝深陷,李氏的面容比她的年纪还要苍老十几岁,她像是被内心的纠结和惊惧折磨了很久,如今倾泻而出。
“我夫君郑松,当年离家之后,改名为郑鸿泰。”
“郑鸿泰!”
有人失声喊道:“难道是当年嘉以之乱,逆贼盛齐月手下的第一大将郑鸿泰?”
李氏神情凄惶,低着头不答话。
郑鸿泰是盛氏第一猛将,骁勇善战,常于阵中斩杀大胤将领首级,令人闻风丧胆。当年他为先锋,一路杀入皇宫,逼得懿华宫玉妃和数十位妃嫔宫女自缢,又放火烧了懿华宫。
盛齐月不但没有斥责,还大加封赏于他。后来,嘉以四年,郑鸿泰突然急病离世,被盛齐月赐封王,以“忠勇”为谥号,正是十一年前。
任何人也想不到,郑鸿泰居然是百年世家柳州郑家的长子,郑家家主的兄长。
皇帝面目阴沉,“李氏,你说得是真的?”
朝中上下皆知,懿华宫是皇帝的一块心病。为了修缮懿华宫,皇帝还与景相争执过数次。
因为玉妃是二公主的生母,传闻当年皇宫陷落,玉妃等人惨遭盛齐月的凌辱,郑鸿泰为了替盛齐月遮掩丑事,一把火烧了懿华宫。
郑檀面色煞白,望向柳德的双眸阴鹜狠戾,像是一只要撕咬柳德皮肉的困兽。
这个老匹夫!难怪他之前说,安王成为储君之后,郑家失去的终将重新回来。若早知这个秘密,他一早就将李氏母子杀掉以绝后患,何论今日。
郑檀几乎咬断后牙,仓皇叩头。
“陛,陛下息怒,臣着实不知情啊!”
众臣心中思量,郑松和郑檀之间本就没多少兄弟情义。郑松野心勃勃,不满于郑家家主之位,想跟着盛齐月逐鹿天下,又担心身份暴露,不得已假死脱身。郑檀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家主之位,二人各取所需。
郑松担心郑檀会对李氏母子不利,所以自始至终没有告诉郑檀他的身份。郑檀虽不知情,郑家出了一个逆贼却是不争的事实。
有人突然问道:“此等秘辛,郑檀尚且不知,懿靖郡主如何得知的?”
他的话,提醒了众人。
嘉以四年,云门镇染疫。盛齐月派出心腹大将郑鸿泰杀害云门镇染疫的百姓,一夜之间,血流成河,哀嚎遍野。
传闻郑鸿泰死于疫症,残杀者最终染疫病而死也是因果报应。后来云门镇之事被幸存之人公之于众,盛齐月不愿承认,所以隐瞒了郑鸿泰的死因。
时隔十一年,这一桩旧案会以这种方式,被人再度提起。
众臣回忆起当年这场云门镇惨案,纷纷唏嘘。
皇帝面色沉沉,低声道:
“宣,懿靖郡主!”
“父皇。”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几簇烛火跳动,灯影下长眉清隽,薄薄的眼皮微微上抬。
“不必宣懿靖了。”卫枢轻声道:“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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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从儿臣这里知道的。”
殿外淅淅细雨,一滴一滴落在宫檐的瓦当上,声音清脆而明亮。
吏部尚书秦洙踌躇半晌,跨步而出,“启禀陛下,有人向臣密报,言太子与安州王结党,臣不胜惶恐,伏启陛下圣裁。”
“一派胡言!”叶蕴之冷声道。
“告密者声称东宫里藏有往来信笺,说安州王为太子献计,笼络朝臣。”秦洙偷偷地觑了卫枢一眼,继续道:“臣,臣原本也是不信的。”
众臣不解,太子与安州王过从甚密,满朝皆知,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是,若太子直接揭露郑鸿泰身份,郑家必败,何必绕一大圈让懿靖郡主威胁李氏诬陷郑檀?
有人将疑惑提出。
柳德缓缓道:“臣也接到一封密报。说太子一直在暗中调查当年的云门镇屠案,欲为叛贼正名。”
此言一出,大殿陷入死一般的静寂。
天际一声惊雷,大雨滂沱而下,哗啦啦的雨声遮住殿内众人隆隆的心跳声。
天地一片乌色。
烛火照不亮大殿,众人的脸色皆乌沉青黑,满眼的惊惧交加。
静寂了约摸半刻钟的时间。
皇帝缓缓出声,“今日秋雨霏霏,众卿陪朕去东宫赏一赏景色吧。”
“陛下!”叶蕴之骤然失声。
皇帝犹在盛怒之中,径直拂袖起身,众臣尾随离开清和殿。
殿外阴云密布,大雨如注,连成一片接天的雨幕。
叶蕴之失了往日从容,一把挥开内侍擎在他头上的伞,跪在泥泞里,“请陛下三思!太子绝不可能为叛贼翻案。”
皇帝面沉如水,唇角含一抹冷笑,“连叶卿也不信太子是无辜的?”
大雨中,卫枢伸手扶起叶蕴之,双眸淡静无波,“父皇,儿臣无罪,亦无惧。”
——
东宫门前。
任知宜率东宫众人谒见皇帝,伏拜于地。
她身着绛红色圆领窄袖官服,头戴黑色双幞乌纱帽,端庄贞静,落落大方。
雨水打落在颜面上,她眼睫微湿,肌肤像是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气。
“臣任知宜拜见陛下!”
皇帝阴声道:“从书房开始搜,只要是有关安州,云门镇或者叛贼的任何东西,一片纸都不能少。”
皇帝亲临,搜查东宫。
东宫诸人大气不敢喘一下,不知道发生何事。
任知宜依旧维持着跪拜的姿势,可是眼皮骤抬,望向柳德的眼神幽邃难测。
柳德捋着薄须,笑了笑。
他们原本的约定是,任知宜引懿靖郡主入局,令她声名狼藉,失却成为太子妃的机会;柳德借机弹劾太子和安州王结党,陷韩家与叶蕴之诬告之嫌。
可惜啊!
盐业经营权固然重要,一举重挫太子,扶安王上位的机会更为难得。
太子瞒着他的父皇、他的老师,暗中查云门镇屠案是他的第一个错误;重用任知宜,则是他的第二个错误。
不多久,禁军搜查完毕。
“启禀陛下,搜到七封密信,皆与安州有关。”禁军统领莫千山顿了一下,“另外,还搜出这个东西。”
透过雨幕,皇帝看见他双手擎托的东西。
一方黑色檀木长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