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日明,暖阳和煦。
趁着暑气未至,百姓纷纷出门踏青集会,京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喧闹。
临栏听曲,清风袅袅。
酒楼中的客人不算多,三个文士打扮的人围坐一桌,品茶听曲,闲聊畅谈。
不远处,传来贡院急促的敲锣声。
“听!”一个年轻男子道:“这该是今科会试最后一场吧!”
“嗯嗯!这一次会试重考,朝廷严防严查,贡院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主考官足足设了八位。”
“啧啧……”,另一褐衣男子叹道:“连出两件大案,大人们也都怕了啊。”
年轻男子亦叹,“谁能想到当年郎艳独绝,才名一世的程可靖竟然会是这种下场。”
褐衣男子道:“听说大理寺去程府搜证,只搜到寥寥书画,并无贵重财物;程府下人也说程可靖平日里生活清简;既如此,你们说他为何想不开,非要行这舞弊杀人之举呢。”
“小声点儿。”灰衣男子将声音压得极低,“这背后肯定另有缘由,不过如今朝廷上下对这个案子是三缄其口,你当差时,可千万不要冒冒失失地去打听。”
褐衣男子是一名礼部书吏,诚惶诚恐道:“多谢兄长提醒,接连两任尚书出事,搞得礼部被千夫所指,小弟也是心中不忿。”
灰衣男子瞥见酒楼中不过三两桌,离得又远,低声道,“你们可知道?前日,明运街上开了一家宝篆香铺。”
“这有何稀奇?”
“香铺开张的第一日,全京城五品以上的官家夫人,勋贵女眷全去了。”
年轻人亦惊讶,“这东家什么来头?”
灰衣男子给他个眼色,他方才后知后觉,“难道是……?”
他仅是动了动嘴,没出声音。
褐衣男子点头。
年轻人恍然大悟,“原来你们在说她,她如今在朝上可称得上炙手可热,陛下擢升她为正六品待诏女官,既可奉诏入殿,又可六部行走,非同一般啊。”
“眼下,朝中上下对她皆有所惧,所以一听说那香铺背后之人是她,都忙不迭让夫人去光顾。”
褐衣男子心有愤懑,“她明里破案,暗地敛财,足见此女市侩凉薄,重利轻义。”
“嘘!”
“兄长怕什么!她盯上的都是三品重臣,咱们不过寻常小吏,如何入得了她的眼。”
酒酣耳热,三人相视哄笑。
——
酒楼的西墙角处,唐橘大喇喇地坐着,听见三人的话,拣了几粒果子,扔进嘴里大口地嚼着。
“要不要我去教训他们一顿,给你出气?”
“不必。”任知宜浅啜清茶,一双明眸紧紧盯着酒楼的门口。
等的人一直未现身,她无心顾及其他。
直至昨日,她才听说刑部员外郎徐志已从灵州回京数日。
科举案终,程可靖身死伏法,严风被革职查办,北衙卫接管五城巡务,太子重回朝堂议事,在民间声望日隆。
这几日,卫枢虽然政事繁忙,却也与她见过两面,但是他却对徐志回京一事只字未提。
有些事越是不清楚,她心中越是忐忑,一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心间,恨不得立刻找徐志问个清楚。
她如今虽可于六部行走,事关父亲的案子,却也不方便直接去刑部衙署追问徐志,只好在他常来的这间酒楼守株待兔。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徐志进门。
像往常一样,他照旧点了两碟小菜和一壶清茶。
“徐大人。”任知宜近前。
“你!”
徐志乍见她,骤然一懵,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打搅了!”任知宜敛起裙裾,顺势坐于徐志旁边,“本官开门见山,我爹的案子是不是不顺利?”
徐志怔了半晌,放下手中竹筷,“任大人莫急,此案须得从长计议。”
任知宜的心猛地一坠。
“请徐大人实话告知。”
任知宜声音淡静,却透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压之势。
徐志踌躇片刻,叹了口气道:“山南道节度使郭嘉认定任长史是这案子的主谋,而那个指认任长史的梁司户在我到达灵州审讯过一次之后便自尽了。”
灵州是西南重镇,辖下粮仓有正仓、义仓和军仓。除了军仓归节度使下军将管辖,其余都由州官管理,用于灾年赈济或者军仓补给。
去岁,郓国连番侵扰,节度使郭嘉接连应战,导致军士廪禄不足。因此,他曾去信灵州府衙,请求灵州支粮一千石,以补军仓空虚。
灵州刺史暴毙,父亲总领全州政务。郭嘉几次三番让她爹以战时调仓为名支粮,父亲却坚持先向户部陈请,待朝廷下发公文后再开仓支粮。
一来二去,便让郭嘉对父亲极为不满。
“我爹的咳疾可有好转?”
徐志道:“经过前一段时间的调理,已经无碍。”
任知宜又问道,“大人可有问过我爹,梁司户手上为什么会有加盖了他方印的支粮单?”
“据任长史说,朝廷的公文到达灵州,梁司户出具支粮单,他就在那张一千石的支粮单上加盖了公印,并非三千两。
后来,灵州传出“州仓已空”的传言,任长史前去查探,没想到仓内果真无米,节度使郭嘉也并未收到粮食。”
任知宜冷静道:“一千石变三千石,徐大人可有在那张单子上看出什么伪造的痕迹?”
之前查高期的案子,若不是程可靖在告罪书中写明,是他模仿高期的字迹,写下那封自绝书,她都不知道世间有人能将另一个人的字迹模仿得天衣无缝。
既然自绝书可以作假,支粮单为何不行。
“看不出来。”
任知宜略微沉吟,“那份丢失的公文呢?”
一声长叹自徐志口中逸出,“遍寻不着,府衙内的文书、主簿以及驿差都不记得那份公文的存在。”
任知宜掐紧手指,尽力让自己沉静下来,“那公文是户部签发,从京城一路送至灵州,各州驿站都会登记在册。”
徐志叹道:“沿途四家驿站,下官都已查过,皆未有记录。”
任知宜面色微变,幕后之人手眼通天,究竟是谁?
父亲性格文弱,不善言谈,从不与人结怨,一直都是安静本分地做他长史的份内之事,到底是什么人非要害他?
任知宜默了半晌,又问道:“我爹如今被关在哪儿?”
徐志眼神闪烁,半天吐露出两个字——“刑狱”。
任知宜咬着下唇,掌心紧攥,悔疚溢满胸臆,双眼酸痛,几乎要落下泪来。
这两个月,她在京城为东宫筹谋,却没料到父亲会被重投狱中,受尽苦楚,实在不孝。
卫枢为何要瞒她?
怕她耽搁东宫在京城的谋局?还是担心她会因案子不顺而心生芥蒂,另投他主?
难道,这就是他所说的信任?
她做东宫幕僚的条件,便是为父亲翻案,若太子不能践诺,她便自己来……
徐志见她神情愈冷,慌乱道:“任大人勿急,眼下灵州已是初夏时节,令尊的咳疾不会再犯。况且,本官刚到灵州时,正值太子被禁足东宫,如今情势大不相同,定有转圜的余地。”
“多谢徐大人这些时日为家父奔忙。”任知宜猛地站起身来,面寒如水,声音里像淬了坚冰,“终究是求人不如求己。”
————
明运街上,人流如织,熙熙攘攘。
青瓦白墙,楼檐微挑,一层为堂,三层为阁,铺门前挂着一面烫金靛蓝织锦帷幔,上书“宝篆香铺”四个大字。
远远望去,逶迤华车,珠玉广袖,若杨柳款摆走进香铺的女子络绎不绝。
好不热闹。
宝珠见到任知宜的身影,隔着老远欢喜地跑过来,拉着她的手笑道:“小姐,今日的香又都卖光了!按小姐说的,我将预订香料的人登记在册,每人先收两成定金。”
“辛苦你了,宝珠。”任知宜心事重重,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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挤出一个笑容。
未瞧见云娘的身影,她问道:“云娘人呢?”
“云娘姐姐伤势未愈,不能久站,留在后院清点原料呢。”
“嗯。”任知宜心绪纷乱,突然冒出一句,“我想回灵州。”
宝珠吓了一跳,“小姐,出什么事儿了?咱们的铺子才刚开张。”
“和铺子无关……”
任知宜苦笑着摇摇头,话未说完,便听人群中传来一声急促的脚步声。
伴着怒喝,一整盆热水朝着任知宜泼面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
宝珠眼神一厉,旋身抽出身旁案帛,飞舞挡下。
“哗啦”一声,水泼落地,刺啦啦的冒着热气,连任知宜的衣角都未碰到。
宝珠大怒,纵身一跃,将那扔泼水之人一把揪了出来,制于膝下。
是个贼眉鼠眼的小地痞,眼睛滴溜溜直朝着后面望去。
任知宜望向人群中一个转身欲走的背影,高声喊道:“高大娘子!”
正急着逃离的高氏身子一僵,缓缓地转过身来。
二十三四的年纪,面容姣好,一双眼睛水汪汪的。
“这人是你派来的?”
高氏咬着下唇,笑容勉强,“姑娘说什么?民妇听不懂。”
任知宜冷笑,“大胤律疏,行刺朝官者,极刑。”
小地痞吓得半死,“什,什么行刺?”
接着,他抖着手指,指着高氏喊道:“她只是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朝一个女人泼盆滚水而已。”
高氏面色一白,迎着众人的目光,泫然而泣,“姑娘派人搬走银子的那日,家中老母正在病中,民妇四处求助无门,一时想不开,怨恨上姑娘,如今已知道错了。
她跪地叩首,额头磕出红痕,满眼泪水涟涟。
“民妇知错!民妇知错……求姑娘念在民妇刚经丧夫之痛的份上,饶恕民妇。”
一番求饶,令众人得知,原来她竟是高期的遗孀。
听闻高期之案终了,任知宜立刻将原本赌输给高家的一万两银子取走。
高家剩下一群孤儿寡母,实在可怜,如此施而复夺,未免不通情理。
面对周遭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任知宜眸光泠然,面不改色。
“我已证明你夫君并非自尽,便是胜了赌约,为何不能要回银子?”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于法理无不妥,于道义却有失。
一位藕裙夫人以绢掩口,近前笑道:“我见姑娘也是在气头上,说的是气话。区区银钱,乃是小事。不若这样吧……我看这高氏也是知错了,回头去我府上拿些银子,先给老太太治病,莫要耽搁了。”
“夫人说笑了。”任知宜轻轻一笑,“行刺朝官,须过刑讯。”
藕裙夫人一怔。
清淡如水的笑容里,透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势。
眼见任知宜不领她的情,藕裙夫人面子上颇有些挂不住,悻悻道:“姑娘是内廷女官,更要有容人之量啊。”
任知宜轻声道:“高氏有两罪。”
“其罪一,我身为朝官,为你夫君找出真凶,你却恩将仇报,当街谋害,众人有目共睹。”
“其罪二,多年来高期占人田产,欺辱乡民,乡邻百姓忌惮他举子的身份,敢怒不敢言。高氏是高期之帮凶,以患眼疾来骗取县学的恤银。敢问高大娘子,你一双明眸,何来眼疾?”
话一说完,任知宜漫不经心地吩咐,“将他二人绑了,送去北衙卫。”
高氏大惊失色,脸色惨白如纸,“任姑娘……不,是任大人!任大人!大人饶命,民妇再也不敢了,民妇是猪油蒙了心……”
任知宜心中烦乱,不欲与她纠缠,向宝珠使了个眼色。
“喀嚓”一声。
宝珠微一用力,折断了那小地痞的手。
接着像拎小鸡崽似的,连同吓得浑身瘫软的高氏,朝北衙卫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噤若寒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