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枚铁钉,最中间的部分有一半被磨去了钉尖。铁钉的高度也被作了调整,高度完全一致,整齐划一。
持平的高度,会对上方的躯体形成一定的撑托,只要速度够快,伤害就会降到最小。
唐橘故作惊讶,“钉板被做了手脚吗?”
她的表情做得过于浮夸,直把余则光气得浑身发抖。
“你与那女子早就相识,不是你是谁?唐橘!不要仗着林大人宠信,你就为所欲为,我一定会将此事上报朝廷。”
唐橘神情肃厉,冷笑道:“今日之事,已传遍京城。余寺正,你一未核实诉状,二未核查铁钉,贸贸然就让云娘滚了钉板。如今木已成舟,云娘折了半条命进去,此中罪责难逃。余寺正若执意上报朝廷,悉听尊便。”
余则光气得几乎厥倒。
…………
大理寺卿林居正快马回京。
入宫城,接圣旨,开公堂,不过短短半日。
午时刚过,云层渐厚,空气压抑而憋闷,令人窒息。
围观的百姓翘首望去,御史台、刑部、礼部陆续来人,捕快押解着一干人证上堂。
瞧这架势,百姓纷纷纳罕,不到两个月,这已是第二次大理寺三司会审。上一次是礼部尚书肖显秀,这一次是国子监祭酒程可靖。
当朝三品,何等位高权重!怎么会与一乡野妇人的夫君之死有关!
待廖云娘陈述案情之后,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三年前行科举舞弊,杀三名落榜举子,为隐瞒此事,又杀今科举子高期、礼部尚书肖显秀、凌香阁三名舞姬以及冯大郎。
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高期案再一次被提起,堂上众人变了脸色。
过了片刻,南衙卫中郎将严风到堂。
礼部尚书袁宏见状,瞥向林居正的眼神深沉肃厉,“林大人与东宫这是唱得哪一出啊?”
林居正面色淡定,“本官昨夜才回京,不明白袁大人是何意!”
袁宏冷脸不言。
人证陆续到堂,却不见程可靖。
林居正朗声解释,“程大人如今重病在床,待案情明朗,本官自会将其押解到堂。”
“大人,若他趁机跑了呢?”云娘问道。
“你放心!此刻有四十名衙卫正守在程府。”
致仕的礼部官员证实,当年程可靖在咸宁四年行科举舞弊,致使葛政、高期等六名举子闹到礼部。
唯恐兴起文祸,程可靖分化利导,以保其高中作为承诺,利用许乐元、董嗣业和高期,杀害其余三人。
安州崔如璟和崔如珩的尸骨已被验过,死于心挠之毒,与礼部尚书肖显秀所中之毒完全一致。
任知宜说完,双手奉上物证,“这是尸验单,还有黑市的花名册,上面有三年前程府管家买过心挠之毒的记录。”
袁宏突然道:“任女史不过一个内廷女官,以什么身份来查此案?”
任知宜笑道:“当初东宫协同大理寺查实高期一案,乃是圣令所下。袁大人难道忘了,太子殿下是因何受罚?”
高期一案牵涉其中,东宫介入,自然让袁宏无话可说。
接着年敬之、冯大娘子、屠户一一作证,许乐元和董嗣业的面色越来越灰败。
任知宜走到许乐元面前,“那人派杀手杀你们,你还要替他遮掩?”
许乐元面色惨白,张着嘴唇,“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心知今日无法脱身,可是家人还得活命。
任知宜摇了摇头,笑道:“你不说倒也罢了。左右还有别的证据。”
她转而望向严风,“城门守卫说,三月初十子时,严将军曾驾马车出城,子时一刻回来时却是骑马回来。请问马车呢?”
“南衙公务!恕不奉告!”严风面无表情道。
举子应宣站出来,“一派胡言。高期酉时三刻在贡士院饮酒,一直到子时回房,是我等亲眼所见,根本不可能像你所说,被严大人带到城外。”
十几个举子纷纷附和。
任知宜并不理会,继续问严风,“刚才冯大娘子说过,程大人在戌时将马车交给严将军,请问戌时至子时之间,将军去了哪儿?”
严风默然不语。
“一个人自然不会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高期腹中的水草和肋下压痕证明,他死于程府的水缸中,所以在贡士院的人不是高期。”
任知宜的视线扫过贡士院众人,朗声道:“那夜云深月暗,贡士院的怡然亭在水榭内,走过去需要穿过一段石板路,你们是站在什么位置看到高期?”
十几个举子面面相觑,那夜并未走近,远远地看到亭中之人在饮酒,那身形、衣着,分明就是高期的样子。
“任凭你巧舌如簧,也改变不了真相。”应宣冷笑,“那夜子时,我与许兄、董兄和况兄一起,背高期回房,许兄和董兄姑且不提,我与况兄看得分明。我愿以性命起誓,那人就是高期。”
“应举子说得不错。”任知宜笑道:“那人确是高期。”
堂上诸人闻言皆惊。
她话锋一转,“只不过,不是活着的高期。”
应宣面色一变,失声道:“你的意思是……”
“是高期的尸体。”
任知宜拿出一件黑色侧襟窄袖球纹锦袍,“高期为人吝啬,对这件锦袍极为爱惜,只在会试时穿过一次。
大家可曾想过,为何他那夜要穿着这件衣服买醉?”
众人面色纷呈,各有所思。
“因为亭中饮酒的是一个与高期身形相似之人,他匆忙来做这个替身,随意从衣奁中挑了一件。”
应宣语气微弱,“这是你的猜测吧。”
“证据就在这衣袍的袖口上。”任知宜举起袍袖,展示给众人,“这袖口上的油渍,乃是桐子油。”
董嗣业身形微晃,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桐子油少见,京城只一家油坊。那夜假代高期之人正是这家油坊的一个长工,唐橘已取回他的证词。”
“不可能!”董嗣业脱口而出。
任知宜笑看着他,“为何不可能?董举子是不是想说,他已经死了?”
董嗣业双目阴沉,不发一语。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任知宜长叹一声,“他那日没有死绝,被人救了下来。”
董嗣业肩膀微垂,面色煞白。
他想起那日将那榨油匠推下井后,他急着赶回贡士院,没有确认人究竟死了没有。
任知宜继续道:“原本许、董、高三人已位列三甲,可是科举舞弊之案一出,贡士被废。高期心知才学不及众人,终日焦躁。
此时,许、董二人假意安抚,再次给他承诺。高期才会一反常态,告诉同舍年敬之自己必能高中,还写了一封家信。
高期在修补砚台的路上,发现这是个谎言,恼怒之下去到程府,结果意外溺死府中。程可靖令许、董二人找一个身形与高期相似之人伪装高期,匆忙之间,他们只找到这个油坊的长工。
严风将尸体带回贡士院,许、董二人将尸体抱入亭中,伪装成酒醉不醒,坐实高期醉酒回房的传言,严风再驾车出城投尸曲江。
原本尸体被绑缚了石块扔进曲江,不会这么快被发现,可惜那日月动潮汐,尸体被卷了上来。”
任知宜问严风,“这算不算是严将军的失策?”
严风默然。
许乐元见大势已去,猛地磕头,“学生认罪。高期之死,学生也是被逼的,求姑娘救我家人性命……”
待他说完,林居正道:“唐橘,去程府带人过来。”
“等一下。”任知宜突然道:“大人,他还少说了一桩案子。”
许乐元茫然。
站到他面前,冷冷看他,“你害的人只有高期吗?”
“你还记不记得窈娘、施施和莺儿?你将那得了失心疯的屠户引过去,将她们砍得血肉模糊,你认罪的时候可曾想起她们?心中可曾有一丝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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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声掷地,围观众人鸦鹊无声。
——
唐橘与任知宜奉命去程府拿人。
二人从堂前而下,百姓自觉退后,让出一条阔路。
人群中投到她们身上的目光中多是惊叹,还夹杂着几分好奇。
任知宜从容颔首,淡然处之。
女子的朝堂之路不易,却也不是无路可走。
争取百姓的支持,赢得民间的威望,于她,于东宫,皆是利处。
唐橘低声耳语,“你方才说我已取回油工的证词,什么证词?那人不是死了吗……你当时这么一说,惊出我一身冷汗。”
任知宜眨了眨眼睛,笑道:“我是诈他的!”
…
天际墨云翻滚,风渐起。
程府门前,卫枢一身玄色广袖长袍,腰间别汉玉九龙珏,衣袂飘风,木秀于林。
任知宜上前见礼,“殿下怎地也来了?”
卫枢敛眉,“孤想见见当年名动天下的程可靖,问他几句话。”
“正巧。”任知宜道:“我也有句话想问他。”
三人进府。
府中布局匠心独运,亭台楼阁、假山林石布置地错落有致,只是园中乱草丛生,透着几分荒败之感,影响了景致。
越至后院,这种感觉愈甚,连园中的仆从都透着沉沉暮气。
行至后院,唐橘指着一口水缸,“这就是高期真正的溺死之地。”
水缸里的小鱼儿摆着细尾,在其中游来游去,嬉戏玩乐地不亦乐乎。
看起来,这口水缸是整个府中唯一带些生趣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程可靖没有选择毁掉它。
任知宜下意识地对自己摇摇头。
一个草菅人命的人,又怎会对几条小鱼心生悲悯?
程可靖的住处在院子的最深处。
隔间昏暗,格窗关得密密实实,透不进亮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儿。
程夫人坐在床侧,面无表情道:“他们来了!”
暗色菱纹床幔掀开,露出一张灰败的脸,两颊凹成了碗状,薄薄的皮肉包不住颧骨,只剩下一双眼睛,流露出些许麻木。
谁能想到,当年大胤有名的美男子竟成了这等形销骨立的模样。
他被程夫人扶坐起来,整个人气若游丝,“终于还是来了。”
卫枢道:“程大人。”
程可靖喘着气道,“臣知殿下想问什么,自咸宁元年起,臣在礼部尚书位上,操纵科举,以换得江南世家支持,种种弊行,皆是臣一人所为。”
“当年国库空虚,百废待兴,江南财税,世家占去八成。大人以科举换财税,如今可后悔?”卫枢微微一顿,缓缓道。
“不悔。”程可靖淡笑道。
卫枢长眉微动,“若大人不曾后悔,正值而立壮年,何以忧思郁郁,痼疾缠身?”
“咳咳咳……”,他咳了半晌,“大胤需要安定,朝堂需要稳固,总要有人去走这条路。”
卫枢蹙眉,“包括牺牲人命?”
程可靖凄然一笑:“年少何惧千山远,未解长风不许舟。”
他抬起布满褶皱的眼皮,“太子殿下执意走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有生之年,当戮力而为。”
程可靖仰起下巴,唇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好。甚好。”
“程大人!”任知宜上前,“臣女想知道,葛政是死是活?”
“他人品不错,我本想留他一命,可惜……”,程可靖幽幽叹道:“咳咳咳……,他的尸骨……埋在后院的桃花树下。”
说完,他力不可支,向后倒仰下来。
程夫人福了一身,“麻烦诸位稍等,我想为夫君整理一下仪装。”
三人出去。
过了半晌,里面传来咚地一声。
程夫人推门而出,声音温和而平静,“我夫君自缢身死,这是他的告罪书,诸位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