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漫漫,安静的夜空里传来几道吁马之声。
城门守卫听到,大声喝道:“什么人?”
一人高喊,“快开门,叶大人回来了。”
守卫提灯照去,一人身着绛色官服,身后跟着三个随从,牵着马,自团团夜色中走来。
来人年约五十,相貌端正,双眉飞长,虽霜华染鬓,但气度绝然,周身透着威严。
守卫忙不迭告罪,“原来是叶大人回来了!”
来人正是御史大夫叶蕴之。
城门大开。
叶蕴之望着空旷的街面,仅余三星两点的灯火,很是冷清。
“城内怎地如此萧条?”
守卫一边将出入时间记录在册,一边道:“叶大人有所不知,这几日应国使臣入京,南衙卫夜夜巡逻,好些百姓都不敢上街了。”
不远处,一匹快马疾驰而来。
双人同骑,太子卫枢勒马而停,他身后坐着的是一身黑裙的任知宜。
众人跪地行礼。
卫枢一把扶起叶蕴之,双眸中星芒闪烁,“老师!”
大胤文官万千,唯独有三人名声斐然,受世人景仰。
一位是当今文臣之首,权倾朝野的当朝中书令景郦。
一位是学贯古今,受当世文人推崇的大儒,翰林院大学士范昉。
还有一位,便是御史大夫叶蕴之,他为人刚正不阿,直言善谏,两袖清风。
自卫枢开蒙之时,叶蕴之便是他的师傅,教授他诸子经史,后来连帝后都相信他已身死时,也是叶蕴之抛下官位,天南海北地寻找,才将他接回了宫。
卫枢侧身,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娇颜。
“老师,这位是孤的东宫幕僚,任知宜。”
双眸一扫,叶蕴之淡淡地点了点头,“近来听说了很多关于女史的事,殿下一向知人善任,看来女史必有过人之处。”
这位叶大人面容端肃,即使是面带笑意,也是不怒自威。
落落大方地行过礼,任知宜乖觉地退后两步,不打扰他们。
卫枢道:“老师,应国此次派遣的使臣乃是应国国相伊柘……”
叶蕴之微微抬手,打断了他的话。
卫枢察觉他的视线似有若无地落在任知宜身上,淡淡笑道:“知宜在此,老师但说无妨。”
明月高照,清风入怀。
任知宜心中一动,像是琴弦被轻轻地拨了一下,细微而震颤。
她垂下眼睫,掩去一瞬间的失神。
对于卫枢的反应,叶蕴之稍感意外,但也未多说什么,“老臣明白。”
他又问,“应国使臣的事倒是不急,可是安王是怎么回事儿?
在叶蕴之的心目中,贤妃娘娘之子,安王卫瑾,是个总是躲在兄长背后,内向腼腆的少年,他如何能与太子相提并论。
“二弟及冠之日,我问过他,他之前本是无意,不过此后却是难料。”
科举之案,如同一柄利剑,划开了掩藏在朝堂风平浪静下的裂口。
安王的母妃贤妃娘娘出身江南世族,亦是解州人。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解州一派同仇敌忾,对太子恨之入骨,趁机借命案文祸之机,扶安王上位。
“他们怎敢?”叶蕴之寒声啐道。
卫枢轻声道:“孤在朝中势力不够,朝堂积弊多年,恐非一朝一夕能动摇。”
叶蕴之突然停下脚步,黑夜之中双目灼灼,“有老臣在,谁也别想动摇殿下的储君之位。”
卫枢敛眉不语。
叶蕴之的声音落下来,透着沉沉的分量,“殿下是大胤储君,无论殿下想要做什么,老臣都会鼎力支持,绝无二言。”
不知不觉,三人走到叶府门前。
叶夫人站于府门前,翘首远望。
一见到他们,她忙将大氅披在叶蕴之的身上,絮絮念念道:“兆京不比江南,夜里寒气重,若犯了旧疾,可如何是好!不让你赶夜路,你还偏不听!”
叶蕴之不自在地袖了袖手,低声喝道:“殿下面前,不得无礼。”
卫枢怕打扰他们夫妻,笑道:“师母挂念老师已久,老师早点歇息吧。”
————
街面之上,灯火阑珊。
二人并肩,牵马慢行。
更深露重,冷风窜入襟领,更添几分凉意。
尚带余温的披风落于肩上,任知宜抬起清凌凌的明眸,眼底浮起一丝惊讶。
月色之下,侧颜如山涧静水;冷光浮动,卫枢右眉下的疤痕被照得清晰可见。
夜摊上,一对身着粗麻短褐的父子对着一碗羊肉汤相互推让,谁都不愿意喝第一口,两相僵持着,直至碗中热气渐散。
卫枢怔怔地看了半晌,像是陷入了某个回忆,眼神变得飘忽不定。
“殿下!”
卫枢回过神来,走到摊前。
汤锅之中,浓浓的酸气飘溢出来。
任知宜揉揉鼻子,“这是什么味道?”
“酢浆!”卫枢神色悠悠,轻声道:“这东西入口浓酸,但是配上羊肉的汤底,却是美味至极。”
任知宜笑着递上两个铜板,要了一碗。
“不尝一尝,怎知殿下说的是真的!”她浅浅地尝了一口,樱唇紧抿,露出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
着实酸!
禁不住抬头咋舌,刚好撞进卫枢的笑眸之中。
“如何?”卫枢笑望着她,问道。
任知宜莞尔一笑,“酸味如绵针入刺,倒是别有风味。”
“酢浆味酸,羊肉膻腥,二者皆不利口,可若和在一起,反而与众不同。若是在寒冬凛月里,喝上一碗,足以抵无边风雪。”
今夜的卫枢少了几分疏离淡漠,笑容温润舒朗。
“臣以为似殿下这般尊贵,不会喜欢吃这种市井之食!”
卫枢微蜷手指,望着街边稀疏的灯火,“孤在宫外,经常连顿饱饭都吃不上,更遑论这种奢侈的肉汤。”
任知宜目光沉然,“殿□□恤民生多艰,自是百姓福祉,可是大胤建朝百余年,有些毒瘤已经刻在骨血之中,割掉它,不止会疼,还会流血。”
“古往今来,即使圣明之君,亦有诸多的求而不得,孤只求尽力一搏,换大胤二十年清明盛世。”
天将破晓,曦光渐渐挣脱层云,驱散了暗影。
刹那间,任知宜心中生出一个念头。
做这个东宫幕僚,除去她想要得到的东西,她还想要成全卫枢。
————
夜里回来,任知宜将尸验单收于木盒,放在妆奁的最下层。
之前在明运街看过几个铺子,任知宜挑了一个位置最好的,以宝珠的名义签下租契,准备做点小生意。
大胤鼓励行商,官员亦可经商,只是不能摆到明面上来。
原本她想借着霍思修的名声开家书坊,后来还是作罢。一来不好明抢陆三爷的生意,二来霍思修即将会试,不能分心。
她思前想后,选了香料生意。
她住的宅子在石方街,离外宫衙署较近,比较清净。
这两日却是人流如织,新任礼部尚书袁宏和新任礼部侍郎赵轲同时到任,举子们纷纷到礼部门前持帖拜会,好不热闹。
从明运街回来,她远远望去,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正是贡士院的举子。
她冷笑一声,叫来宝珠,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回到家中,任知宜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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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好的各种香料原料一一铺开,将沉香细锉成纷,用绢袋盛放于铫子当中。
又将昨日浸好的檀香翻炒了三遍,令其余味变淡。
香料制作需得有方子,讲求毫厘不差。任知宜曾经从灵州胡商的手中买到一张香料方子,并经他指点传授,学到其中精髓。
此香气味独特,兆京城市面上还未出现过,应该能卖得不错。
门外传来敲门声。
来人一男一女,男的是霍思修的同乡费子奇,女的穿着碎花布裙,妇人妆扮,相貌清秀,气质柔弱。
坐在任知宜和霍思修面前,费子奇搓着手掌,局促不安,身旁的女人低垂着头,也不说话。
过了半晌,费子奇磕磕绊绊地讲了原委。
他返乡途中,遇到多年未见的远房表妹云娘。云娘新寡,于夫家不容,来京城投奔远亲。
费子奇担心他一个弱女子路上不安全,就送她来京城,没料到远亲一家早已搬离,不知所踪。
他们二人无处容身,只得腆着脸来求霍思修。
“不行!”任知宜先一步开口:“我这里又不是善堂。”
费子奇求助的眼神飘向霍思修。
霍思修慌忙摆手道:“这,这我可做不了主……这些事都得听我义妹的。”
费子奇咬了咬牙,朝着任知宜深深作了一揖,“姑娘能豁出性命帮霍兄告御状,当知是深明大义之人,若不是走投无路,费某实不敢为难姑娘,哪怕先收留我们三个月也好。”
“我可算不得什么大义之人。”任知宜神情微冷,“我与费举子无亲无故,实在不方便收留二位。”
费子奇窘得面皮胀红,讷讷不能言。
这时,宝珠兴冲冲地跑回来,进门就喊:“小姐,事情办妥了!”
宝珠咧着嘴笑道:“我找了几个乞儿,让他们等在礼部南门,那些贡士院的举子刚要上去拜见尚书大人,乞儿们便蜂拥而上,将他们团团围住。
这些乞儿遍身酸臭,满是疥疮,吓得那些当官的躲得远远的,那几个贡士院的举子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走了!哈哈哈!”
宝珠哈哈地笑了半天,才发现家中有客人,“呀!这不是费举子嘛!”
听她们乐呵呵地讲述捉弄举子的始末,费子奇咽了咽口水,朝着任知宜抱拳道:“我是个大男人,住哪儿都无所谓,可是云娘是个弱女子,身世孤苦,只盼姑娘能收留她一个月,费某感激不尽。”
那云娘生得身形单薄羸弱,举手投足温柔知礼,让人心生怜惜。
“不如,留她一月?”霍思修犹豫着开口。
任知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这里不养闲人。”
霍思修心虚地低头,喝了一口茶,总觉得任知宜说的“闲人”就是他。
“我可以为姑娘洗衣,做饭,劈柴,烧水!”云娘突然开口,她的声音柔柔的,如同她人一样。
任知宜不以为然,“宝珠一人足矣!”
云娘咬了咬下唇,柔弱的神情带着三分倔强,“姑娘若能收留我,我什么活儿都能干。”
“你为何非要留在京城?”
云娘迎视着任知宜的目光,眼神中闪着簇簇光芒,“我夫君不在了,与其回夫家受族里的人磋磨,还不如死在这里。”
任知宜默了半晌,“你可会制香?”
“不会。”云娘接着急声道:“但是我可以学,以前邻里都夸我手脚伶俐,请姑娘给个机会,我用心学,一定能学会。”
任知宜考虑过,香料铺子一开,必要请些人手,京城的制香师傅不算便宜。
“香铺上工,一日做满七个时辰,包吃包住,月钱五十文。你可愿意?”
云娘喜极而泣,慌忙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