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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离心

作者:善建的咸鱼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接连几日,时有阴风。


    吹得宫檐下的铜铃摇来晃去,无所适从,只能随着风声零零作响。


    十几个内侍鱼贯而入,将厚重的卷册抬入乾元殿内。


    皇帝微怔,面容现出片刻凝滞。


    御史大夫叶蕴之躬身道:“回禀陛下,共计一十六人的罪状,尽数在此。”


    皇帝笑容微僵,“叶卿刚回京城,鞍马劳顿,该多休息几日。”


    叶蕴之肃着脸,“朝中蠹虫不除,臣一日不得安枕。臣领御史台,行百官监察,自要做到上对得起圣恩,下对得起百姓。不管他是什么出身,都该依大胤律论处。”


    叶蕴之当朝弹劾官员一十六人,罪状被一一列出,大到卖官鬻爵,小到放纵家奴,条条桩桩,皆有理有据。


    被弹劾的官员甚至来不及反应,所有的证据已被呈到御前。


    皇帝扶额,“诸卿有异议否?”


    众臣皆垂眸不言。


    民间称叶蕴之“叶青天”,朝里叫他“叶顽石”。


    有传言,除了那些真正清廉如水的,其他官员若是不小心招惹到叶蕴之,不如趁早辞官,免得落个深陷囹圄,家破人亡的下场。


    前些年,叶蕴之一心寻觅太子,后来又将心思放在教导储君上,少理国事;许是太子之事,触到了他的逆鳞。


    柳德沉着脸,一言不发。


    叶蕴之弹劾的十六人当中,有十人是解州籍官员。


    其中意图,昭然若揭。


    不过两日,景相重提旧事,奏请重建政事堂。


    政事堂,形同内阁,赐五人为堂中行走,共诀国事,之后上呈陛下。


    此制建于文宗年间,后被先帝取缔。


    近些年来,景相任由解州一派逐渐壮大强势,没料到一场科举舞弊案,竟让朝局重新翻天。


    叶蕴之附议,御史台、六部附议,满朝皆附。


    ————


    颐和殿


    夜里落了场雨,颐和殿内的花树繁多,到处都是被雨水打落的花叶。


    小宫侍忙着低头洒扫,视线触到一双黑色高靴和衣角的四爪蟒纹,慌忙跪地。


    “奴,奴才拜见太子殿下!”


    卫枢淡淡道:“父皇安好?”


    小宫侍将头垂得更低,结结巴巴道:“圣,圣体欠安。”


    昨日,陛下下朝回来,大发雷霆,将去岁太子献上的琉璃盏摔得粉碎。


    阖宫上下,胆战心惊。


    卫枢抬步,径直朝殿内走去。


    小宫侍突然慌乱地挡在殿前,声若蚊蝇,“陛,陛下说,不想见……”


    卫枢停下脚步。


    内殿门前的织金缎帘半卷着,被风吹得轻轻摇动,一下下地撞在门扇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里面传来一道清亮、爽朗的笑声。


    “殿内有其他人?”


    小宫侍白着脸,“安,安王殿下在。”


    疏淡的日光扫下来,擦着卫枢低垂的眼睫,在地上落成一道暗影。


    “杵在那儿干什么!”殿内走出一人,是常在皇帝身边侍奉的内侍总管胡德祥,他厉声一喝:“还不赶紧干活儿去!”


    小内侍慌忙退下。


    胡德祥屈身行礼,“殿下恕罪。新进的奴才,连话都说不清楚。昨日陛下交代过,免了殿下的问安,让殿下安心静养。”


    卫枢面色不改,缓缓问道:“父皇的病情如何?”


    “因着这些日子冷热交替,陛下是风寒侵体,昨夜里发了汗,当是无大碍了。”


    胡德祥是宫里的老人,从皇帝还在东宫时便跟在身边,后来嘉以之乱又跟着帝后逃亡,一直伺候在侧,甚得帝后的信任。


    卫枢放下心来,“好好照顾父皇。”


    “殿下。”胡德祥送他出殿,碎步跟着,“娘娘有几句话,让老奴带给您。”


    他口中的娘娘是郑皇后。


    “娘娘说,陛下对殿下,是怜爱;对其他的皇子,是慈爱。”


    卫枢眉宇微动。


    流落宫外的那几年,因为伤到头,记忆一直破碎凌乱,直到叶蕴之寻回他,他才确认自己的身份。


    断开的父子之情得以立刻重新接续,靠得是皇帝对他的满腔歉疚。郑皇后在提醒他,不要消磨了皇帝对他的这份怜爱之情,进而影响到储君之位。


    “娘娘还让老奴转告殿下,殿下要想清楚,谁才是皇家真正的敌人。”


    解州一派倾倒,景相趁势拔擢了几个寒门出身的得意门生,依旧独掌权柄,这背后少不了叶蕴之的推波助澜。


    江南世家欲扶安王上位,皇帝坐视不理;东宫不顾皇帝对景相的憎恶,选择与景相联手。


    皇权势微,父子离心。


    对于皇帝来说,当初太子言之凿凿,誓言昭昭,如今形同背刺,自是怒不可遏。


    卫枢眸中光芒明了又灭,半晌无言。


    飘动的云层遮掉寸寸天光,白衣孑孑,只影寂寥。


    ————


    夕阳西下,仲春的日头落得尚早。


    香铺即将开张,千头万绪,任知宜跑了一整日,刚刚回来。


    玉食佳肴,摆了一桌。


    有拌生菜、笋鲊、煎鸭片、辣菜饼、藕粉桂花糖糕、七宝饭,皆色相绝佳,香气四溢。


    任知宜望向宝珠。


    “是云娘姐姐做的。”宝珠乐呵呵地摆好碗筷,“小姐你快尝尝,云娘姐姐厨艺极好。”


    任知宜神色微顿,“她今日还做了什么?”


    “一大早就在捣腾香料。”宝珠想了想,“后来帮我烧水、煮饭,还帮大家打扫了屋子。”


    “费举子也来了。”宝珠絮絮叨叨道:“他老是缠着云娘姐姐嘘寒问暖,不过人家不爱搭理他。”


    宝珠为她卸下簪钗,“对了,白日里窈娘姐姐来找过你。”


    双眸半阖的任知宜缓缓睁开眼,“她人呢?可有说什么事儿?”


    “没说什么,坐了一会儿,没等到你,就回去了。”


    之前,窈娘带着淑儿的尸骨告到大理寺,将于靳的恶行公诸于世。林大人最终判了于靳徒刑,折杖八十。


    于靳旧伤未愈,八十杖打下来,当场吐血身亡。


    窈娘大仇得报,又脱了贱籍。


    她曾说过想要离开京城,回家乡生活,大概是来与她告别的。


    任知宜笑道:“明日陪我去买件像样的首饰,咱们去凌香阁给窈娘送行。”


    “还有……”,宝珠将烛台拿到几架上,继续道:“今日我在街头见到北衙卫的庞将军在巡逻。”


    “嗯,日后可能会常见到。”任知宜随意应道,手下收拾着香铺开业用的东西。


    ——


    天快黑的时候,唐橘来了。


    她甫一进门,便冲到厨房里,就着水缸舀了一大瓢水,咕嘟咕嘟地大口猛灌。


    连着灌了三大瓢水,一下子瘫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你被渴死鬼魇上了?”


    任知宜跨进厨房,凑到她身旁闻了闻,一脸的嫌弃,“几日没洗了?”


    唐橘仰靠在椅背上,四仰八叉地哀嚎,“林老头害我啊!”


    自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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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相熟,唐橘经常给任知宜讲一些大理寺大人们的趣事,调侃上官是她排解查案苦闷的良药。


    盛了碗七宝饭端给她,任知宜玩笑道:“你这是办上大案子了?”


    “啐!”唐橘翻了个白眼,“什么大案!一个破落户喝多了,失足摔死了!”


    任知宜奇道,“这案子如何去了大理寺?”


    “别提了!”唐橘扒了口饭,摆摆手道,“这死人的婆娘一口咬定是她家小叔害死亲兄,而这小叔早年曾救过林老头的侄子,所以人家就求到林老头头上了。”


    “既然是林大人交代的,你当尽心就好。”


    “你瞧瞧!”唐橘揪着被扯破的袖子,无语道:“那婆娘蛮不讲理,案发时她那小叔根本不在京城,我把嘴皮子都快说干了……”


    咽了几口饭,唐橘渐渐平静下来,想起来一件事,“院里的女人是谁啊?”


    “我义兄的同乡的远房表妹。”


    被这曲里拐弯的关系绕了一下,唐橘塞了满嘴的饭,“身份查过吗?”


    任知宜道:“宝珠已试过,她身上没有武功,确实是个不为夫家所容的寻常妇人。”


    唐橘拖长了声音,谑笑道:“哦……善心大发啊!”


    任知宜眉尖一挑,淡淡道:“我的香料铺子也需要请人。”


    “真行啊!”唐橘啧啧赞道:“你主子现在水深火热,你在这里红红火火地开铺赚银子。”


    挨了个冷冷的白眼后,唐橘乖觉地收了声。


    有求于人,便要有求人的态度。


    唐橘来,是要任知宜帮忙,请卓老出山验尸。


    案子不大,正是之她前说的那件,死的人是城中一个破落秀才冯大郎,家里有几亩田产。


    前几日下了场急雨,山石松动。他喝得烂醉,在回家的路上不小心踩中碎石,滑下山坡,摔死了。


    卓老的动作利落,很快给了答案。


    “推下去摔死的。”


    唐橘一懵。


    任知宜拿出一个木盒,温柔地递上去,盈盈笑道:“卓老辛苦,这是送您的。”


    盒子里面,是一把柳叶刀,刀柄为鹿皮所制,握在手中坚韧绵软,且不滑腻,更为独特的是,刀刃薄如笺纸,日光之下泛出凌凌清光。


    “这刀虽短,胜在刃薄锋利,用来验尸格外称手,与上次送您的那柄正好配成一对儿。”


    卓老见之欣喜,爱不释手地摩挲了一会儿,“你这丫头心眼子多得很,惯会投别人所好。若不是看你的面子,老夫可不愿意搭理官府中人。”


    “您喜欢就好!”任知宜浅笑道。


    卓老慢悠悠道:“此人大概死于子时,致命之处是后脑枕骨,十之八九是被人推下去的。”


    唐橘大惊,“如何看出来的?”


    “一般来说,不小心摔下去的人,脚骨多有扭伤,手臂多少也会有些擦痕,他全都没有。后脑骨全碎了,应是仰面落地,依老夫看,不像是失足。”


    唐橘怔立在原地,肩膀颓丧地垂着,脸色像被霜打过的茄子。


    之前她问过冯家的左邻右舍,都说冯大郎与弟弟二郎关系很好,冯父死后分家,兄弟之间还经常往来,加之冯大郎家中无财,因此唐橘先入为主,没有听冯大娘子的话。


    送走了卓老,唐橘绷着脸,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任知宜劝慰,“阿橘,查案总有疏漏,哪能件件都看得清楚。”


    唐橘默了半晌,“我走了!”


    “去哪儿?”


    她挎上长剑,头也不回,“我去找冯家大娘子问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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