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姑姑一到忘忧宫,立即屏退无关之人,亲自里里外外查了一遍。
她先去瞧那些容易动手脚的地方,拨开帐幔,俯身细嗅床榻,指尖在雕花床沿轻轻一刮,凑到鼻下一闻,脸色立时沉了下来,“娘娘,这上头浸了麝香,天长日久的用着,最伤胞宫肌理,再难有孕。”
“本宫还以为是黄花梨木自带的清香”,江昭指尖微颤,也取了一点细闻,果然一股腥甜混在木味里,若不细辨,几乎以为是木料本身。
锦绣又让乐雪取来江昭常穿的衣物,鼻尖轻嗅,眉心蹙了起来:“娘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江昭看着锦绣的神情,便知她又发现了什么,温和道:“姑姑但说无妨。”
锦绣面色凝重:“娘娘的衣服叫人熏了牛膝草,牛膝草活血化瘀,于您这般有孕之人乃是大忌,万万碰不得,何况是每日贴身接触呢?奴婢斗胆,这些衣服日日浣洗,却仍有这般新冽香气,除非每次晾晒后都重新熏过。若非近身或信任之人,断难得手。”
江昭苦笑摇头,叹息道:“不瞒姑姑,随我进宫的丫鬟醉琴已被外人收买,我也是前日才察觉。怪不得每回更衣,都觉有股若有若无的青草香气,还夸那丫头做事仔细周全。”
江昭感慨道:“姑姑真是见多识广。”
锦绣微微一笑,姿态谦卑:“娘娘谬赞,奴婢久在深宫,早年随侍太后,后被太后指去皇上跟前。这些魑魅伎俩,见得多了,自然无所遁形。”
“姑姑谦虚了”,江昭把头上的钗簪耳环、腕上的玉镯珠串、腰间的玉佩荷包尽数褪下,又打开妆奁,将平日佩戴的一匣首饰悉数倒出:“劳烦姑姑帮我看看,这些首饰可有不妥?”
锦绣以帕垫手,一件件托起对着日光细看,时不时拨动卡扣、轻嗅气味、掂量重量,看看是否藏了药物或是被药物浸泡过,果真找着了几件,或是御赐的,或是内务府进的,或是皇后赏的,或是陆瑶赠的,叫江昭心里打翻了盐罐子,五味杂陈。
拈起那串殷红手串时,锦绣肃了神色,她将手串递到江昭面前:“娘娘请看——这不是红豆,而是相思子。二者虽然形似,却天差地别。相思子内有剧毒,平日佩戴还好,可经年累月地带着,一旦外壳磨损破损,皮肤接触到了相思子的内里,日积月累必定侵入体内,致人中毒。若叫孩童误食,更会立时丧命。”
“娘娘平日膳食也得当心,千万不能将相思子当成红豆食用,否则恐有性命之危。不知这手串,娘娘从何而来?奴婢方才瞧着,您还戴在手上。”锦绣心中疑惑,毕竟这“红豆”手串廉价,明妃不缺珍宝,怎不佩戴那些价值连城的手串,反而戴着这串“红豆”手串呢?实在不合常理。
江昭垂眸,有些落寞之意,她含笑掩饰道:“没什么,原是一时兴起,觉着此物颇有闲趣,便带上了。幸得姑姑提醒,本宫再不佩戴了。”
锦绣见状,识趣地不再追问。
江昭心底泛起寒意,这“红豆”手串是皇上赠给她的,取“相思”之意。她日日佩戴着,皇上也见着好几次,却并未露出什么特别的神色,也没有对她说什么。回想她刚收到这赏赐时,满心欢喜,“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可当初寄托了皇上情意的红豆,如今却摇身一变,变成了剧毒的相思子,皇上是知情,还是无心?
轮回这么多次了,江昭便是再愚钝也察觉出了,皇帝根本没有那么爱她,或者说是面上装着爱她,实则暗暗防备她和江家,若机会合适,或江家触犯到他的逆鳞,他便要借题发挥,打压江家。
想想这么多次皇上的反应,江昭终究无法再欺骗自己,皇上啊皇上,你的情意,她终究无福消受。所谓的“相思”,和皇上对她的荣宠一样,都是裹了蜜糖的砒霜罢了。
江昭握住锦绣的手,感激道:“若非姑姑慧眼,本宫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只怕无声无息丢了性命,连怎么死的都不知。”
锦绣道:“娘娘折煞奴婢了。奴婢奉旨前来,只为替娘娘分忧。”又宽慰道:“娘娘且放宽心,平日里做什么,如今便照旧做什么,奴婢会跟着您逐一排查。若是满宫漫无目的地查看,只怕没个头绪,看花了眼也瞧不出来什么。库房旧物繁多,便暂且不查了,娘娘觉得可好?”
江昭无有不应:“姑姑阅历深厚,都听姑姑的。”
江昭唤乐雪泡一杯茶来,便摊开宣纸,润起笔来。锦绣指尖掠过案上宣纸,神色陡沉:“娘娘,这纸不可用。这纸浸过鹿衔草汁。若日日临帖,不知不觉便形同避孕。好在娘娘福气深厚,未受影响,怀上龙嗣,不过也需当心,草汁虽淡,却暗伤胎息。”
江昭闻言皱眉,将笔搁下,避开了案几,吩咐丫鬟收拾了:“内务府的手伸得太长,竟连这样阴毒的法子都想的出来,在本宫的笔墨中动手脚。”
宣纸既用不成,江昭也无法练字了,便端起案旁茶盏,正欲饮下,忽有些迟疑:“姑姑,这君山银针不知怎的闻着有些冲,与往日大不相同,可是我多心了?”
锦绣接过茶盏,晃了晃茶水,细瞧茶水色泽和芽叶形态,细品茶香,又道一声“得罪”,轻抿了一口,道:“娘娘所疑不差。这茶里混了些苦丁茶,闻起来气味辛烈,入口先苦后甘,滋味醇厚,清热消暑,润喉止咳,然则活血下行,乃是伤胎利器,幸好娘娘警醒。”
江昭道:“姑姑经验老道,到底是御前的人。”
话音未落,小安子躬身进来:“娘娘,雪团不知怎的,突然发狂,见人就挠,奴才已将雪团暂且关进了笼子里头”,他说着撸起袖管,“娘娘瞧,奴才都被抓出血痕了,娘娘千万小心。”
江昭扫过那几道血痕,眸色微冷:“又是冲着本宫来的。小安子,你受累了,快去入画那儿取金疮药敷上,再请太医院的小学徒给雪团诊治。好生照料着雪团,别叫她再伤了人。”又吩咐小安子:“把雪团今日吃的、喝的、舔过、碰过的东西,连带她爪子蹭过的垫子、花草,一并取了交予那小学徒,看看可有什么不适宜的、不妥当的刺激了她。”
小安子感激退下。
入画拨开帘子,走了进来,对江昭请示道:“娘娘,将近晚膳了,可要用些补品?内务府刚派人送来了些老山参,说是新进的,补气是最好的。”
江昭微微颔首,“先去取来,与锦绣姑姑看看。”
入画福身退下,不多时带着锦盒来了。
锦绣将锦盒启封,以素帕托了那支老山参,于手掌上细瞧,观其色泽与须纹,翻来覆去瞧了半晌,眉心却越蹙越紧。良久,她叹了口气,实在有些拿捏不定,道:“娘娘,可否将这山参一切两半?”
江昭应允,入画很快将切好的山参捧了回来,锦绣细察那切面,眉头紧锁,将那清晰的同心环纹指给江昭:“娘娘请看——这并非人参,而是商陆。这切面乃是‘罗盘纹’,闻之微辛且麻。而真正的人参断面呈菊花心纹,气味清香独特。商陆同人参外形极为相似,难以分辨,最易被人鱼目混珠。若是误服商陆,轻则中毒滑胎,重则丧命!”
江昭厌恶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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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那“老山参”,恨恨道:“好一出李代桃僵。本宫虽不通药理,却也知神农尝百草,却因商陆饮恨折戟,一命呜呼。若非姑姑,本宫便着了道了!”转头忙吩咐入画,“快去将库房里头的补品都拿出来,给锦绣姑姑瞧瞧,没的还有这样的。”
入画捧匣而返,锦绣逐一检视:人参、虫草、鹿茸、阿胶皆无瑕疵,唯血燕盏色暗红,触之即碎。她取一盏投入清茶,盏屑顷刻晕出浅红,茶水微浊。锦绣低声道:“血燕浸水应呈琥珀金,此盏却暗红速散,显是掺了红曲。红曲活血,孕妇久服必致滑胎。
入画带着乐雪匆匆取了折返,锦绣开始逐一排查。瞧了人参、虫草、鹿茸、阿胶,皆无异色,待到血燕时,面露疑色。那血燕盏形大且干净,只是色泽暗红。她取一片血燕投入清茶,茶水晕出些微末浅红。锦绣道:“旁的都是些好的,只是这血燕,分明是白燕以红曲上色。白燕倒是无妨,但红曲活血,若是久服,恐有滑胎之危。”锦绣心下感慨:这明妃娘娘真是遭人惦记,当今的后宫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江昭冷哂,气得不住摇头,“真是瞧得起我,用这么高明的手段对付我。这毒下得隐蔽,如今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本宫全仰赖姑姑相帮了。”
锦绣恭敬道:“娘娘客气,奴婢自当尽心竭力,护娘娘无虞。”
晚间,用过晚膳后,锦绣叮嘱道:“娘娘孕中不宜焚香,平日膳食是否有相冲相克的,奴婢也会仔细留意的。娘娘稍候,奴婢去回禀皇上,去去就来。”说罢,行了一礼,悄然往乾清宫回话去了。
锦绣不在,江昭捧了一本《白苏斋集》看了好一会儿,乐雪劝道:“看书费心力,娘娘仔细伤神。”
江昭深吸一口气,闭了眼,抬手按住额角,只觉得额角跟着心跳突突直跳,她压下心头的不安,道:“皇后已被禁足,钱安泰也被革了职,内务府怎的还送来了商陆这般的毒药?”
“莫非皇后不死心,蓄意报复?”
江昭摇摇头:“不会是她。如今正是风口浪尖,皇上疑心最重之时,皇后撇清都来不及,怎会上赶着给本宫递把柄。只是,我心头总是隐隐不安,总觉得还有人躲在暗处,虎视眈眈,要害我。否则,皇后出事,她只会忙着拯救她在皇上心中的形象,怎敢再动我?她现在只怕是,宫里最不希望我出事的人。乐雪,你说会不会有人,躲在更深的地方?我实在是怕,怕功亏一篑,前功尽弃。”
乐雪担忧地看着她:“娘娘别怕,咱们如今有锦绣姑姑坐镇,那些害人的东西都近不了娘娘的身。”
江昭直觉不妙,乐雪的话并不能打消她的不安:“虽有锦绣姑姑帮衬着,可那些人见害不了我,会不会转头又想出其他毒计来对付我。”
乐雪也没有办法,只能干巴巴地安慰:“娘娘别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咱们先知先觉,好歹占了先机。”
江昭抬手拭泪:“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呢。”
乐雪道:“锦绣姑姑已去回禀皇上了,皇上一定会为您做主的。”
江昭不抱希望:“皇上若是去查,只怕查出来,也是皇后所为,那幕后之人打得就是这个主意,除了本宫的胎,嫁祸皇后,借本宫之手把皇后拉下来,一石二鸟。可我不信是皇后,如今皇后自顾不暇,哪敢再动我?”
只怕幕后另有黑手,究竟是谁?江昭只觉一切如云雾一般,拨开一层,还有一层,前方还是大雾弥漫,云蒸雾缭,看不清楚。如今该怎么破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