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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苹果教主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61章 看不见的爱人(19)


    时寻还是那个时寻。


    手背上留着似乎永远都好不了的针孔,脸永远都是苍白的、人畜无害的,看他的时候带着信任和自己都未察觉到的胆怯,像是被猎手抓盯上的小动物。但偶尔的偶尔,季忱也会想,到底谁才是被捉住的猎物。


    季忱低头,他明知道时寻的眼底倒映不出他的影子,可还是固执地去找,他近乎偏执地问:“你心疼我吗?我的意思是你爱我吗?”


    “我现在爱你。”细白的牙齿从唇瓣后露了出来,他说话的时候将头微微偏了回去,“我是马上要死的,或许就在明天。”


    季忱沉默了,他也转过脸,用余光瞧着时寻。万初尧进来的时候将窗帘全拉开了,热烈的阳光从窗边涌到脚底,时寻赤着脚,感受夏季最后的温度。


    “要入秋了。”他叹道,“很多动物都活不过冬天。”


    房门再一次被敲响的时候,时寻在看书,将枪械的,季忱看得直打哈欠,嘴刚张开条缝,就听见怀里人不满地埋怨:“你下巴硌得我头好痛。”


    他硬生生将打到一半的哈欠咽了回去。


    “现在呢。”


    “把嘴闭上。”


    季忱不说话了,将视线从书本移到时寻骨节分明的手,果然不困了。


    “叩叩。”


    “请进。”


    季忱和时寻同时看向走进房间内的男人,又默契地将视线挪到他身后的中年男人身上。


    “时先生你好,我的名字是王界,叫我王医生就好。”


    环着他的手臂紧了紧:“王医生。”时寻老老实实地喊。


    万初尧似乎只是个带路的,在王界介绍完自己后,冲时寻点点头,关上门。


    “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了。”王界问,“我可以坐在沙发上吗?我想我们需要聊聊。”


    其实是三个。时寻看了眼季忱,拿不准让季忱走会不会又让这个小心眼的男鬼发疯。


    季忱接收到逐客信号,演都不演了,当着时寻的面隐了身,时寻等了一会,不耐烦地甩了甩手,被牵着的力道才消失。


    王界方脸阔面,架着一副无框方眼镜,深色的嘴唇向上扬起,苹果肌反着亮光。


    粗而短的眉毛一挑,王界伸出手,五指放平对着边上的空位一指:“时先生坐。”


    时寻在离医生半人远的地方坐下,背悬在靠背前方,双腿并拢,脊背挺直,下巴绷紧。


    “别那么紧张。”王界一说话,笑容更大了,透着狡诈的慈祥,“时先生在新环境住得还习惯吗?”


    “在自己家有什么住不习惯的。”时寻淡淡道。


    “抱歉,无意冒犯。”王界道了声歉,“那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时先生最近睡眠怎么样?”


    “还可以。”


    “深度睡眠时间多久?会早醒或者做梦吗?有午睡习惯吗?”王界接连问。


    “听王医生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犯人。”时寻面无表情。


    王界又一次道歉,语气柔和了些,重新将问题说了一遍。


    “很感谢时先生的配合。”王界站起来,理了理衣服,“时先生放松心情,好好休息。”


    “也感谢您专程来看我。”时寻也站起来,旁敲侧击,“我是哪里让万少将觉得不舒服了吗?我能改的。”


    “我是个医生,不是男德训诫师。”王界开了个玩笑,“况且时先生这样的人,一看就是很守规矩的。”


    “毕竟是和少将订婚。”时寻和王界一同走出去,“王医生要和我丈夫说的话,告诉我也没关系的。”


    他脸上依旧挂着虚伪的假笑,听到“守规矩”,表情也没有动一下,只是顺势点明了自己的地位。


    可惜这层身份注定要失败了。王界为难:“抱歉,我不能说。”


    “是不能说,还是不能对我说?”他语速快了几分,听起来颇有盛气凌人的意味。


    王界此时才想起面前这位哪怕不与万初尧订婚,也是个权二代,但这并不能撬开他的嘴:“抱歉,时先生。”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到了楼下,万初尧坐在客厅里看书,见状起身:“王医生。”


    他示意时寻回屋,但时寻只是追着王界问:“我还能考持枪证吗?医生不想说也没关系,点头摇头就可以。”


    王界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站在万初尧身后,万初尧居高临下地望着眼里带着明显慌乱的时寻,那声音从头顶传来,失了真,像是王界借万初尧的口说的答案:“时寻,回你的房间。”


    时寻固执地望向万初尧身后的男人,可惜他没有看他,只是乖顺地垂着眸子。


    “回你的房间。”万初尧重申。


    时寻不甘地看了王界一眼,转身时,背脊挺直,像只依旧骄傲的孔雀。


    谈话声被抛在身后。


    季忱没有在房间,时寻在心底喊他的名字,男人还是没有出现,系统看不下去:“他不在。”


    “他去哪里了?”


    “抱歉,我无法检测一个漏洞的行动轨迹。”


    “你也是越来越废物了。”时寻仰面躺到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这样的姿势让他喘不上气,这样的处境的也是。


    躺着躺着,他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气喘得厉害,心脏跳得几乎要震断肋骨,顶上的吊灯扭曲成一张诡异的、带着无尽邪恶的笑脸,他伸手胡乱地挥着,像是要赶走面前可怖的场景,又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可身边什么都没有。


    正当他绝望之际,手忽然“啪”地一声打到了什么东西,没等他去抓,就被捉住了。


    那双冰冷的、宽大的手掌将他的手紧紧裹住,他的眼睛里忽地涌出泪来,带着哭腔一声声喊:“季忱,季忱。”


    “是我。”


    只两个字,却成功让时寻安静下来,他紧紧地抱住男人,鼻尖胡乱地在季忱的颈窝拱着,最后安静于对方的一句“深呼吸”。


    时寻大口大口喘着气,蒙着水雾的眸子哀哀地望向季忱,泪珠掉下来,被对方吻掉。


    “他什么都不想你知道。”


    时寻点点头。


    季忱用指腹将他的眼泪抹干净:“没关系,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青年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他期期艾艾地问:“他的诊断结果是什么。”


    “精神分裂阳性。”


    "可是你是真实存在"他猛地止住话头。


    “只有你能看到我。”季忱无奈地将他垂在脸边的碎发撩到耳后去,“我是你的专属物。”


    “你是我的。”时寻下意识重复。


    “我是你的。”


    他们脸贴着脸,紧紧地挨在一起,用气音说着话,像一对再正常不过的情人。


    “我疯了吗?”时寻问。


    “我们只是得不到祝福。”季忱低声回答。


    于是时寻“咻咻”地笑起来,鼻尖蹭着季忱的侧脸:“你爱我。”


    “我在第一天就告诉你了。”季忱说,“我每一天都在告诉你。”


    时寻应了一声,闷闷道:“你好偏执。”


    “只对你。”这就是季忱的回答了。


    时寻本该害怕的,可是他没有,他只是将嘴撮起来,去碰季忱的嘴唇,季忱回应得热烈,时寻被亲得向后仰去,他能感受到蛰伏巨物的变化。


    今天的季忱没有像往日把他的后脑扣紧,任凭时寻躺倒床上,他也跟着压上来,和他静静地叠在一起。


    时寻的手向下摸去:“我们做吧。”气流吹在他的耳际。


    他又哭又笑:“我没有明天了。”


    季忱扣住他的手,花了十八分的定力将他挪开:“吃药,治疗,养精蓄锐,然后逃得远远的。”


    “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


    时寻很认真地想了想:“一个只有我们的地方。”


    “那就去。”季忱说,“我永远都在。”


    他们拉钩,盖章,说对方是小狗,时寻笑着躲,被季忱抓住,抱在怀里用牙齿磨了磨后颈。


    时寻下意识捂住:“我没有腺体!”


    “什么腺体?”季忱茫然地停下动作。


    “就是就是”时寻吞吞吐吐,可季忱从他的表情和语气里猜了个七七八八,直勾勾地凝着他,等时寻解释。


    就当时寻想得脑浆都要熬干之际,门又被敲响了,时寻松了口气,开门看见是女佣。


    “万夫人,药”


    “叫我时寻。”他说。


    女佣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迅速低下头:“好的,万时寻。”


    “一个阶级分明的小型奴隶社会。”季忱靠在门边懒懒地说,忽然想到什么,嘿嘿笑道,“首先我支持人格独立,也支持联盟没有奴隶,不过要是她叫你季夫人,还是挺动听的。”


    时寻把药盒扔他脸上,去拿水杯。


    季忱接住,与他串成一串,贴着去饮水机接水,险些把时寻拖鞋踩掉。


    “离我远点。”时寻接了满满一杯水,作势要倒。


    “倒这里。”季忱相当积极地拽开自己的衣领,“听说这是性.暗示,让我体验一下。”


    时寻手一顿,冷笑道:“想得美。”


    “那明示?”季忱故意顶了顶时寻,“你昨晚没过瘾。”


    “谁说的。”时寻被这一结论震惊地药都忘了吞,执着药愣愣地看他。


    “哦,因为我没过瘾。”季忱勾住他的衣角,冰冷地掌心贴着他的腰,时寻浑身一颤,不自觉软了腰。


    “将心比心嘛。”他的手滑进衣摆,往上。


    第62章 看不见的爱人(20)


    衣服松松地挂在季忱青筋突起,布满陈旧伤痕的手背上,随着动作的向上,白色的布料将整只手吞没,暗流涌动。


    冷硬的粗砺的触感始终提醒着时寻,季忱不是人类。而这个不是人类的怪物,正在侵.犯自己。


    以两人的关系或许不适合用这个词,但时寻的思绪被那双四处游走的手扰乱,明明是个屈.辱的词汇,却因着这层关系多了狎昵越界的意味。


    他的腰颤颤地抖着,不自觉后退,桌沿抵着自己,他无路可退。


    那双手又放回了腰间,腰很细,很白,仿佛一只手就能握住。


    “想不想试试?”


    水光在眼眶中荡漾,时寻被男人抱起来,放到桌上,像是个任人摆布的玩具娃娃。


    “试什么?”他强装镇定,发抖的声线却昭示出他的紧张。


    “试试”季忱把这他的手放到小腹,“能不能摸到形状。”


    青年脸“噌”一下红了,他猛地抽回手,眉头下压,眉尾上扬,俨然是要发怒。


    季忱果断堵住了那张嘴。


    在缺氧带来的醺醺感中,时寻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将药片放远些,药片半化的外衣黏在掌心,被汗水濡湿,又在胡乱挣扎中尽数抹到了季忱身上。


    “季忱。”时寻喘了口气,纤细白净的脖颈难耐地仰起,“我,我受不住的。”


    男人动作一顿,手向下,将时寻放出来:“先欠着,等你身体好了再收拾你。”


    “唔!”青年腰身猛地向上弹起,像一尾濒死的鱼,他瞳孔涣散了,眼泪跌到泛粉的锁骨窝,他大口大口喘着气,一只手撑着桌面,另一只手羞耻地遮住嘴,他哑着嗓子,“你别”


    季忱将嘴里的东西咽进去,仰着脸看他:“你说什么?”


    “”时寻别过脸。


    季忱还半跪在地上,将他的衣摆往上捋,时寻浑身发烫,被冰冷的手指和微凉的空气弄得浑身一颤,生理泪水迫不及待地从眼角滑落,又被吻去。


    没了衣服遮挡,时寻被迫看着季忱亵玩这具病弱单薄的身体,对方的表情比自己镇静地多,从微微下陷的小腹摸到嶙嶙的肋骨,他俯身去亲吻,湿润的唇惹得这具病态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


    “小寻,帮帮我。”湿漉的吻蜻蜓点水般一直吻到他的嘴角,时寻努力不去看他的脸,却还是被捉住。


    季忱抓着他的手往下滑,暗哑的嗓音带着撒娇:“好不好?”


    时寻像是被烫到般缩回手,又被强硬地贴上去,握住。


    压抑到极致的兴奋喘.息和低低的呜咽交织在一起。


    天色渐黑。


    时寻拖着疲软的身体把药摸回来,半阖着眼往嘴里放。


    刚抬起手,就被捉住了。


    季忱动作自然地把他抱到床上,掖好被子,亲吻,起身。


    时寻的掌心空了。


    “这种东西别乱吃。”


    他艰难地睁开还肿着的眼皮。


    季忱很喜欢居高临下地看他,当他被那双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眸盯住的时候,时寻总觉得自己就是待宰的羔羊。


    “万一万初尧检查”


    男人充耳不闻,走了出去。


    卫生间传来冲水声。


    “有本事他去掏下水管道。”季忱洗完手没擦干,故意往时寻脸上抹。


    青年蛄蛹着要躲,最后还是被抹了满脸水,在季忱亲上来的时候气咻咻地咬了他一口。


    “好凶啊。”季忱语气里带着笑,“好凶的小寻。”


    时寻翻了个身,不理他。


    在意识迷糊之际,耳际传来一声喟叹:“要是你只属于我就好了。”


    “我会努力的。”他自言自语。


    时寻强撑着意识:“杀.人犯法。”


    季忱望着怀里的熟睡的青年,轻声说:“可我不是联盟公民。”他将头靠上去,感受时寻呼吸带来的起伏。


    “只能麻烦他们去死了。”季忱的能力不止穿墙和隐身,他能触碰到实物,光是这点,就足够用最粗暴的方法将人解决。


    季忱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他从不滥杀无辜。


    可惜当那些人打算用枷锁将时寻箍住时,就已经不无辜了。


    夜越来越长了。


    气温彻底冷了下去。


    “你是小熊吗?”季忱帮时寻将扣子扣到最顶上,“马上要冬眠了吧?”


    “去打个唇钉吧,感觉很适合你。”他说。


    在季忱认真思索此操作“是否能增加对时寻的吸引力”的时候,时寻慢悠悠把后一句话补上了:“把上嘴唇和下嘴唇打一起的那种。”


    等到时寻走到楼下,季忱才反应过来,勃然大怒:“好啊时寻!你嫌我烦!”


    “换个物种你早被退回宠物店了。”时寻瞥了佯怒季忱,不紧不慢的补刀。


    “你还要把我退走!”


    “逗你的。”趁着没人注意,时寻将季忱的上下嘴唇捏在一起,亲了一口,“乖狗乖狗。”


    季忱“哼”了一声,看在时寻夸他的分上决定原谅他。


    在王界来之后,时寻“吃”了一段时间的药,过了几个礼拜,王界又来了一次,之后每个月都会来看他,说是心理疏导。


    时寻看似温和,实则拒绝得很是彻底,实再烦了,就微笑着看向王界,一言不发。


    他知道他们对他无可奈何。


    “王医生。”他客气地将人迎进来。


    万初尧工作忙,见时寻不抗拒,也就渐渐地放松了对他的明面上的掌控,只是他忘记了时寻从来不是什么骄纵跋扈没头没脑的小少爷,在年幼丧母的环境下,时寻对周围人的态度很敏感。


    比如他受到的监视更多了。


    这个月开始,甚至会有人盯着他吃药,时寻总是会在之后偷偷吐掉,但总有特别较真的。


    比如那个年轻的女佣。


    她似乎对万初尧很惧怕,这份惧怕转移到时寻这里,就成了“万初尧布置的任务一定要完成”。万初尧知道时寻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哪怕一个女佣。


    她总是在时寻吃药后跟在他身后,半小时之后才离开。


    在时寻用话术赶她时,那年轻傻气的女人脸上滑过一抹神气的笑:“我弟弟当初就会偷偷把药吐掉,所以我就盯着他把药吃下去,和他一起呆一会,免得他做不合规矩的小动作。”


    “所以你是怀疑我的人品?”


    女佣脸上的神气被惶恐代替,她像往日一样低下头,缩着肩膀迭声道歉,说是万少将示意的。


    同是特权阶级控制下的傀儡,时寻心软了,默许了她的举动。


    只是没过一周,那女佣忽然消失了。


    大家都讳莫如深地三言两语带过,就连季忱也是。


    之后是那个看不起他的厨师。


    厨师多半是在上菜的时候提一嘴,不会刻意去触时寻的霉头。


    但他总是看不起时寻这样的人的,愤恨地说他是“败光万家的寄生虫”,说“要不是他是时熠的儿子,像他这种人就是被男人玩烂屁.眼的货色”。


    这些是季忱提起的,时寻气恼了一会,可天气冷下去,他连气恼的精力都没有了。


    直到有一天换了个厨师,时寻才在只言片语中得知对方吞.枪自.杀了,子弹从后脑穿过去,整张脸烂得不能看。


    时寻直觉是季忱搞的鬼,可在对方插科打诨中被岔开话题,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越来越嗜睡。按照季忱说的,他或许是要冬眠了。


    时寻来到万宅后认识的人,换了一批,只剩下金可徽。


    在听到时寻说“自己没病”的时候,她的态度是最温和的,她很平静地听完时寻的论述,还拍了拍时寻的背,鼓励他“一切都会过去的”。


    在相处中,金可徽告诉他,自己的儿子在上小学,还有个在读幼儿园的女儿,丈夫是以前的战友,在一次战役中牺牲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她很平静地打开手机,很平静地给他看两人的照片,很平静地关上手机,告诉时寻:“喜欢就要去试试,如果你不爱你的丈夫的话。”


    时寻愣住了。


    “我知道我的观点不符合主流,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婚姻不是枷锁,你是自由的。”


    她说:“时寻,不被祝福的爱情仍然是爱情。”


    当天晚上,季忱得到了一个香甜的吻,还有一句“我喜欢你”。


    听说万初尧所在的战区战况很激烈,他偶尔回来,带着一身伤。


    在一天时寻昏昏欲睡之际,他听见季忱自言自语了一句:“为什么我动不了他?”


    时寻很想告诉他:“因为他是世界主角”,可惜系统响起来,告诉他:“如果你将这件事告诉他,世界会崩坏,他也会消失”。


    “你好像不排斥我喜欢他。”时寻好奇道。


    “你已经说了,因为你喜欢他。”系统一板一眼地回答。


    “可是我也喜欢前面两个世界的白月光。”


    系统卡了卡,在时寻以为他不会回答时,那道机械音又一次响起:“因为那不是爱。”


    时寻费劲地思考这句话其中的含义,但失败了。


    万初尧又回来了,带着一身伤。


    他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微微低头:“我觉得你需要去医院治疗。”


    “那是你觉得,少将。”


    “明天会有司机带你走。”万初尧的目光在触碰到那张病态,但依旧美丽的脸上时柔和下来,“时寻,我想我有一点喜欢你,正好你也喜欢我。”


    “那是你想,少将。”


    万初尧愣了愣,最后说:“等你出来,我们就结婚。”


    青年笑了笑,没有回答他,只是侧过身,亲了亲身边的空气。


    “你在做什么?”运筹帷幄的万少将疑惑。


    时寻笑了笑,又亲了一下:“我在恋爱。”


    “你疯了!”被藐视的愤怒和权威被挑战的危机感混杂在一起,万初尧难得情绪激动。


    透过那双带着怒意的眼睛,时寻看见了自己,身边空空如也。


    他微笑着,语气轻快:“我早就疯了。”


    他攥紧季忱的手:“不过我疯得不算严重,要是喜欢上你——才是真的无药可救。”


    第63章 看不见的爱人(完)


    挑战权威的后果是第二天就被权威打包送进医院了。


    私人医院,环境良好,对待患者的态度也很温柔,可当看到纯白的地板,纯白的天花板,纯白的墙壁时,最深处的恐惧翻涌上来,让他浑身僵硬。


    当护士把门关上的那一刻,这种恐惧到达了顶峰,灵魂和□□仿佛割裂开来,他飘在苍白的穹顶上,冷漠地看着自己几近崩溃地扑到门边,膝盖触地发出怆然的响声,也无知无觉。


    门没锁,可他直觉那是打不开的,他只能摇铃般拨动地暗银的门把手,门外的钥匙哗啦啦响——几个护士进来,合力将他按到了床上。


    时寻越发恐惧,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瞳孔缩成一小点,手臂胡乱挥舞着,可这一次,没等来那双冰冷宽大的手,而是一针管的液体。


    愤怒的悲怆的无奈的羞恨的情绪一并从大脑剥离,时寻呆愣愣地仰面躺在床上,像个没有生气的瓷娃娃。


    忽地,晶莹的泪从眼角滑落,他任凭它被雪白的床单吸收了,身体的某一部分似乎也被抽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这个世界分外沉默的系统忽然上线:“宿主,您不要太难过。”


    时寻呆愣愣地扭头,想要寻找声源,找了一圈才记起那是内置ai,是唯一能提醒他“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的标志物。


    “‘万初尧’的悔意值还有多少?”他问。


    “还差20。”系统翻了翻后台,补充,“有十点是昨天你气他的时候涨的。”


    “不是气他。”瞳孔勉强聚焦,他将话轻声说了出来,不知道是在给谁听,“我真的我或许爱上他了。”


    “他连人都不算。”系统不解。


    “我也是。”时寻苦笑了一声,“我是一个物件,只有他把我当人看可他对我的占有多过爱。”


    系统干巴巴道:“作为鬼,‘季忱’已经努力了。”


    “我知道。”时寻说,“如果他不努力扼制鬼的天性,我早就死了。”


    “我只是觉得可笑,我竟然把爱倾注在了一个鬼身上,惘然地觉得他应该纯粹地爱我。”


    系统沉默了很久,只说:“你别太难过。”


    “我高兴还来不及。”青年惨淡地笑笑,“这是我得到的最多的爱了,等我回去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还在等你。”


    “我早就是个死人了。”时寻哀哀地叹出这句话,系统再怎么说,都不回应,等到季忱兜兜转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抱歉,我生前没来过这,没办法直接跟过来。”他将一朵带着露珠的花塞到床头柜的花瓶里,俯身去看时寻的眼睛,“对不起。”


    时寻摇了摇头,有一瞬间,季忱以为他眼里的光黯了,但他很快就像平时一样微笑着望向他,讨了个吻。


    “你怎么来的?”时寻问。


    “就是找过来的。”季忱含糊着将这个问题带过。


    季忱拉开椅子坐下,拿了个苹果慢慢削着。


    时寻安静地看着他的动作,忽然出声:“我想喝冰可乐。”


    季忱削苹果削得专心致志,听见这话,手一抖,苹果皮断了。


    “我上哪给你弄冰可乐去?”季忱无奈地从苹果上削下一块塞进时寻嘴里,起身,“等着,我去给你买。”


    时寻叼着苹果,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对方将钱夹带上。


    “小麻烦精。”季忱在他额头落下一吻,“等着。”


    精神病院的位置偏僻,方圆几里连自助贩卖机都没有,季忱只好去更远的地方找。


    阳光毫无芥蒂地穿透他的身体,刻进干裂的大地。


    连着两个月没下雨,太阳只是亮,像闪着寒光的刀。


    在季忱走后,时寻按铃找到护士,说是要给万初尧打电话。


    对方哪敢不同意,帮他拨通了万初尧的电话,离开了。


    “今天天气不错,让我出去走走。”时寻直截了当。


    “我让保镖上来。”


    “谁来我就死给谁看。”时寻的语气很平淡。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同意了。


    挂了电话,外头很快就有护士告诉他,他可以去病房外活动活动,没人跟着时寻,他享受着从万初尧指缝里漏出来的自由。


    现在不是活动时间,外面一个人都没有时寻的眼神落在了一个背对着他的女人身上。


    对方的眉眼和季忱有点像,时寻立刻联想到了万初尧提过的那个女人,试探着问:“您认不认识季忱?”


    那个女人茫然地看着他,过了会忽然开始尖叫,撕扯着自己的头发,说让那个小畜生去死。


    她的叫喊很快就吸引来了一批护工,他们把她连拖带拽地拉了回去。时寻望着女人消失在门里的背影,有点遗憾——他竟然没能抓住机会,了解季忱的童年。


    不过想到季忱那个混样,估计从小就是混世魔王。


    回去之后,时寻又一次给万初尧打了个电话:“你过来,我有事和你说。”


    “我有个会议。”


    “结束了过来。”


    “好。”万初尧对未婚夫难得的强势表示理解,不是谁都能接受自己有病这个结果的,更何况是时寻那样的小少爷。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声音。


    时许在寂静的电话铃中呆坐了一会,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起身。


    电梯上的数字不断变大,他走到天台边,跨出积了层灰的栏杆,随意地擦了擦,坐在上面。


    细细的金属栏杆上挂着细细的时寻,他在干净如洗的蓝天下晃着小腿,倏地松开手,张开双臂。


    风从骨缝间穿过,像钝刀一下下将骨头上的肉剔下来。他竟然感觉不到疼。


    太冷了。时寻想。


    系统的机械音因为加速染上了人性化的惊慌:“宿主,你要干什么?!”


    “寻找自由。”他轻松地说。


    “在小世界死亡疼痛不会减轻!没有完成任务真的会死!”


    “你好聒噪。”时寻想起了另一个人,淡淡地笑了一下,“富贵险中求嘛。”


    时寻从栏杆上站起来,宽大的病号服猎猎作响。


    “季忱他很爱你,真的!”


    “我知道。”时寻望着脚尖,脚尖下是头晕目眩的棕灰色块,偶有几个白点出现,“但我我要做任务啊。”


    “没想到还是走到了用死亡刷悔意值的地步。”时寻感慨道。


    失重感无限放大,时寻终于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季忱时,还和他握了握手。


    带着枪茧的、宽厚的、温热的手。


    猩红的血在地面四处逃窜。


    银镜般倒映出湛蓝的天空,各色各式的腿,也许还会带着各种议论。


    时寻站在人群中,和他们一样审视着地上的自己。


    死亡状态他听不见任何这个世界的声音,只能看见一辆军.用车缓缓驶过来,紧接着是一句“悔意值已满,准备进入下一个世界”。


    血液蜿蜒到了脚尖,季忱往地上看去,空空荡荡。


    天空,枯树,飞鸟。


    季忱面无表情地将壁上挂着水珠的可乐放到墙角边,照不到太阳的地方。


    他该走了。


    季忱想,他能去哪里?


    世界上再也没有时寻了-


    “时大人。”一道声音唤他。


    时寻还没从上个世界回过神:“何事?”


    那小厮看着年纪不大,约十二三岁的样子,此刻被他听不出语气的问话吓得“噗通”跪了下去:“大人再给奴才一次机会吧!”


    时寻一头雾水,摩挲着青玉茶杯,沉吟片刻,抬手一丢。


    清脆的声响让伏在地上的书童颤了颤,时寻看得分明,他松了口气。


    “再斟一壶上来。”时寻不咸不淡道,“太苦。”


    书童连声应了,不多时,便端了一套新的茶具上来,时寻半阖着眼,装模作样品了一口:“还行。”


    对方脸上露出喜色,点头哈腰地站在他身后,拿圆溜溜的眼睛瞅他。


    “再看把你眼睛剜了。”时寻放下只抿了一口的茶杯,咬了咬嘴唇。


    好烫。


    作为太医院的右院判,时寻本该负责审核地方呈报的疫情文书,并且需要管理御药库药材调配,可他是上头调来的绣花枕头,这些重担自然落到了左院判和手下的御医肩上,以致于原主每天的上班任务就是点个卯,然后坐到下班,偶尔去教习厅视察一下医士的练习,算是一天的运动量了。


    时寻翻了翻原主的记忆,看了一点都看不动了。


    季忱总是从犄角旮旯蹦出来扰乱他的心绪,不可谓不烦人。


    况且他还怪想他的。


    时寻吹吹浮沫,端起茶碟。


    有个人忽然冒冒失失闯进来,甲胄未脱,手里提着一杆长枪,杀气腾腾地踏过门槛。


    那男人八尺有余,剑眉飞斜入鬓,脸上带着伤,鼻尖蒙着汗,鹰眸锁定坐在案几后的男人,大步走来。


    “盛将军!”书童一脸着急地拦住他,“您与时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男人左支右绌,硬是被小孩以一副壮士扼腕的模样拦在了右院判办公处外,一席青色官服的男人仍悠悠喝着茶,直到那男人冲到案前,才抬眼。


    “时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竟是有些缅怀。


    他愣愣地看着男人,杯内淡青的茶水泛起层层涟漪。


    他看见男人俯下身子,试探着摸了摸他的脸,又将他腮边的泪揩去。


    时寻垂下眸子,手掌轻轻覆在了那双青筋突起的手上。


    男人露出一口白牙:“活的。”


    时寻默默把手放下来。


    第64章 好兄弟亲一下(1)


    “盛将军。”时寻朝边上避了避,“您逾矩了。”


    男人尴尬地缩回手,面上却显出几分喜色:“你好久没同我说过话了你都不愿见我。”


    一身青衣的年轻院判身子一僵,狐狸眼一抬:“那又如何?”


    盛砚俨然习惯了对方的冷嘲热讽,没有回话,试探着坐在边上的红木圈椅上,忐忑不安地等着对方下逐客令。


    “天冬,给盛将军斟茶。”时寻敛了眸子,不咸不淡道。


    这是将人留下了。


    等书童上了茶,时寻吩咐人将门掩了,端起茶杯,手指朝外,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盛砚脸色一僵:“我是个粗人,你们这些弯弯绕绕我不明白。”


    坐在案几后的男人又瞥了他一眼,眉眼间似有讽刺的笑意。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时寻估摸着人设不会崩了,才开口道:“盛将军几时回的京?”


    “昨日。”


    “为何要来看我?”


    “我做了个梦。”盛砚闷闷道,“梦里有你。”


    没等时寻问,对方迫不及待地和盘托出:“梦里你死在了那座城里,脸上带着刺青,一身尘土我想见你。”


    “若我不见呢?”时寻掀了掀眼皮。


    盛砚示意他看门边靠着的长枪:“闯进来,看一眼再走。”


    “看过了,便走吧。”时寻抬高声音,“天冬,送客。”


    盛砚还想挣扎,被时寻一记眼刀看老实了,临走之际期期艾艾地问:“散衙后你会回城西吗?”


    时寻兴致缺缺:“不回。”


    杵在门口的男人纠结半霎,最终扭扭捏捏道:“我明日再来看你。”


    时寻没理,他的小书童倒是客气,将人送到门口,正要回去就被盛砚喊住了:“天冬是吧?打个商量呗。”


    天冬见主子对他的态度冷淡,以为两人有什么过节,本不想搭理,却被男人手里的银锭吸引住了目光,他咽了咽口水:“盛将军尽管吩咐,小的一定做到!”


    盛砚蹲下来,将银锭塞到他腰间的小荷包里,扶着男孩的肩与他平视:“平时帮我向时院判美言几句,记着啊。”


    他又掏出一锭银子,在男孩面前晃了晃:“若是做得好,少不了你的。”


    天冬连连点头,一溜烟回去了。


    一回到右院判办公处,天冬撤了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说话。”时寻头也不抬。


    “时大人,这盛将军人真好。”


    “好?”时寻觉得好笑,问,“那你倒是说说,他哪里好?”


    这问题将男孩问住了,他顿了好久,才说:“盛将军特别特别俊。”


    时寻嗤笑一声。


    天冬自觉失言,绞尽脑汁:“盛将军特别富有。”


    “他给你钱了?”


    天冬吓了一跳,忙去捂荷包:“没有没有,我,我就是觉得盛将军人特别好才说”他小心地觑时寻的脸色,不知为何,大人今日比平时和蔼了很多,都不发怒了,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盯得他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


    “总之”天冬灵光一闪,“您和他特别登对!”


    时寻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沉了,拂袖起身:“我留你,就是让你说此等腌臜话的?自己好好想想。”


    说罢,他抛下天冬,站在后门,看着院后的梧桐木发呆。


    他原以为盛砚就是季忱,可试探下来,才发现不过是误打误撞。于“时寻”而言,他是一个将自己捡回来,却把自己当血包使的心机毒辣的将军,而对现在的时寻来说,他是一个活在记忆里的陌生人。


    一阵风从□□刮过,将衣摆牵得晃了晃,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读取剩下的剧情。


    原主本是边陲小镇一拐头手下的乞儿,因这张脸时常招来无妄之灾,盛砚将他救下的时候,他正被一帮流氓混混围堵。


    盛砚就像是天上来的神仙,金光闪闪地出场,劈里啪啦将人赶跑,将自己带了回去,还在城西买了个院子给他住。在他眼里,神仙都没盛砚待他好。他第一次将真心托了出去。


    回京城后,原主刻苦学习中原的知识,一年考进秀才,备战两年后的乡试,年仅十四的他虽比不上先前的圣人,也称得上一句聪慧。


    可仅仅学了一个月,圣上便将他传去,取他心头血救盛砚。原主本是乐意的,可皇帝的心腹告诉他“盛砚将他带回来,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天”。他元气大伤,当朝圣上周元祁又将他封为医士,等他被磨平棱角,又升了院判。少年傲骨被踩断,他的所有努力抵不上天子的一句话。


    那个野心勃勃的他死在戴上无翅乌纱帽,穿上青色圆领补鹊子袍的那天。从此之后,原主成了众人眼里恃宠而骄,败絮其中,不思进取的时院判。他一点点堕落,直到盛砚都对他失望。


    在他的价值被榨干后,渣攻在他引以为傲的脸蛋上刺上“黥”字,流放到边境,直到周元祁发现自己对他的不是嫉妒是爱后,才“煞费苦心”从边境将他接了回来。那个骄傲的青年最终成了帝王寝宫屏风上一只死气沉沉的鸟。


    读取完全部剧情,时寻很平静地问系统:“你们将原主的妥协当作对渣攻的爱吗?”


    “综合考量,原主看主角攻的时候眼底总是带着光,尤其是在他第一天觐见皇帝时,这是一见钟情。”


    “明明是爱屋及乌。”时寻道,“你是人工智障,你的上司是智障。”


    系统刚要反驳,就听时寻说:“他眼里的光,分明是对着那王位。”


    “你该不会想”


    “如果我一直呆在这个世界,我会去争,但我是马上要离开的,一国之君短时间内接连替换会导致国家动荡。”他语气里带着惋惜,“百姓无罪。”


    系统刚松了一口气,就听时寻跟了一句:“但丞相还是可以当当的,也是圆了原主一个愿望。”


    系统崩溃:“你在女频!”


    “所以我会利用一切资源,包括爱慕我的人同性。”时寻想了想,“盛砚很适合当皇帝,能文能武,还有忠心耿耿的军队用来造反。”


    系统听得只剩一口气:“你会被电死的。”


    “有功夫说风凉话不如升级一下你那十成新的信息分析中枢。”


    到了晚上,时寻的情绪已经被收拾干净,并且相当适应这个身份了。


    他不过是个入了戏的演员,现在,他要去爱别人了。


    第二日清晨,天冬被时寻从被窝拽了出来。


    男孩睡眼惺忪:“时大人,您要我做什么?”


    “没什么。”时寻将他按进脸盆,很快又提起来,可怜的天冬终于清醒,小猫儿般胡乱抹了抹脸。


    “看你也醒了,过来给我研墨。”


    被强制叫醒的天冬一肚子怨气不敢发泄,摸了摸盛砚给的银两,决心告时寻一状——虽然盛将军看起来也对时大人无可奈何就是了。


    等时寻乘了辇车上太医院,一撩帘子,就看见了站在大门边的男人。


    对方见他要下辇,忙上前伸手,习武之人高壮,文弱的时院判挑剔地飞了他一眼,到底没说什么,将手搭在对方精壮的手臂上。


    他因为不熟悉长袍,被绊了一下。


    男人飞快伸出空闲的手将他托住,正巧按在腰处,惹得时寻哆嗦了一下,对方无知无觉,顺手捏了捏,嘀咕了一句:“怎么越来越瘦,这腰我单手就能折了。”


    时寻恼羞成怒,下了辇车后故意加大了整理衣襟的动作,宽大的衣袖甩在盛砚胸口,“啪”地一响,他这才带着“大仇已报”的快意跨过门槛。


    几年不见,捡来的少年越发娇惯,听闻前阵子还逗皇帝的狮子猫,实在是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


    作为捡回时寻的“大家长”,盛砚决心在京城的这段时间管教管教骄纵的时大人,又怕伤了两人间刚软下来的气氛。


    他心一横,跟着时寻走进右院判办公处,对方站在书橱边,见他进来,余光都没给半分,自顾自收拾着。


    “时寻,我觉得你”


    “叫我时临。”时寻放下手中的东西,“盛景庭,我们还没熟到可以称名的程度。”


    盛砚被打断,气势登时散了大半,组织措辞要开口,时寻的目光却被对方提着的雕花食盒吸引了去:“这是什么?”


    淡淡的熏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对方凑得近了些,狭长上挑的狐狸眼里透着好奇,潋滟地望着他,害得他刚想好的词忘了个精光,磕磕巴巴回答:“家里的嬷嬷做的,荷花酥,我记得你以前喜欢,我特意让她多加了几勺槐花蜜,想着你或许会喜欢”


    盛砚被那灼灼的目光盯着,眼神不知道往哪里放。


    时寻眉心一点美人痣,密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促狭,看起来很是乖巧。盛砚想不出还能说什么,没话找话:“所以你喜欢吗?”


    听到这话,时寻故意板起脸,一转身,发丝拍在盛砚脸上,他眯缝着眼,觉得时寻神气的模样莫名眼熟。


    像是周元祁养的狮子猫。


    时寻斜斜支在交椅下斜的把手上,眉梢一挑,“你猜我喜不喜欢。”


    第65章 好兄弟亲一下(2)


    被这么一问,盛砚喉头发紧,他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就听时寻倨傲地开口:“你记性倒是好。”


    盛砚松了口气,将食盒放到案几上,一边打开一边状似不经意问:“你为何不将乌纱帽戴上?”


    青年沉了脸,见到匣中糕点粉白的酥皮裹着鹅黄的内芯,脸色稍霁:“又没人找我,晚些再戴。”


    院判作为管理层,自然少不了活计,不过时寻一个关系户,却是清闲,他早就习惯了,今日说出口,不知为何心底还是有些不快。


    见男人表情讷讷,忽然悟了他的意思,冷笑道:“你以为是专程为了报复你?时某人还没这么小肚鸡肠。”


    被看透心思,盛砚讪笑着否认,却在思忖:时寻一头软滑的青丝,甩在脸上软绵绵地没个力气,比起报复到更像是捉弄,香得人恍神,也不知用的哪家的花露油。


    待时寻将一匣糕点吃得七七八八,盛砚还妄图时寻多吃两块,被时寻一语道破心思:“你还想再留多久?”


    盛砚找借口:“这食盒精美”


    “什么时候盛家这么小气了,连个食盒都要计较。”时寻作势要将食盒关上,“拿走拿走。”


    青年一面眼馋兮兮地望着盒里剩下的糕点,一面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盛砚没忍住笑了一声,被飞了一记眼刀。


    “你笑话我?”


    盛砚直觉这句话漏了个“敢”字,不过见时寻横眉怒目,便说:“不敢不敢,时大人英明神武,盛某这就将荷花酥桃花酥杏仁酥留下”


    食盒压根没被盖上,盛砚喊天冬拿了张油纸来,余光瞥见时寻咽了咽口水,不由得又带出一抹笑。


    “你笑话我!”这次是肯定句,时寻嗔怒地瞪他,盛砚抬头看了一眼,头更低了,浑身颤抖。


    “你还笑!”时大人彻底怒了,喊来天冬就要逐客,盛砚忙止住笑,将剩下的话说完。


    “我马上要走了,你且照顾好自己。”他的手指搭在食盒的提手上


    时寻一脸“要你管”的骄横样,手却不自觉按住了食盒的盖子,微微倾身:“几时走?几时回来?”


    这是这些年来他第一次关心他,盛砚心中一暖:“后日未时走,明年春天回来秋天北蛮水草丰美,兵强马壮。胡人怕是要南下,我得守着。”


    “身体可好?”


    这话一出,两人都安静了一瞬,时寻被盛砚惊讶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咳了一声:“我不能问?”


    盛砚道:“说到这个,我也要问你,身体可有不适?皇上焚膏继晷,难免靡微不周,我问问能不能赏你几株灵芝,也好调养身体。”


    “好得很。”时寻话里有话,冷哼道,“盛将军倒是深谋远虑。”


    盛砚直觉不是好话,语气里的微妙敌意让他不知如何回应,就在这时站在外头的天冬忽然小跑进来,说是石公公求见。


    来的太监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时寻自然不能怠慢,忙让天冬将人喊来。


    石公公年纪有些大了,花白的头发,背微微佝偻,细细的三白眼里透出几分狡诈的圆滑:“时院判,圣上召你去太钦殿盛将军也在啊,劳烦您也走一趟。”


    今日是皇帝上朝的时间,太钦殿站了几溜躬身持笏的大臣,时寻被召进宫中多半是要被取血制药,哪怕早有准备,踏进殿内也被肃穆的气氛搅得两股战战,盛砚走在他前面,将前面的场景挡的严严实实,时寻跟着他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盛砚脚步一顿,时寻刹车不及,鼻尖磕到男人肩膀,一下子湿了眼眶。


    盛砚偏头飞快地瞥了他一眼,似是想说什么,却只是朝着皇帝躬身行礼。


    时寻一个现代人,原主脑中关于“公众场合觐见皇帝如何行礼”忘得一干二净,呆愣愣跟着盛砚一起弯腰。


    周遭传来窃窃私语。


    “宿主,你得跪下。”系统出声提醒。


    “盛砚为什么不跪?”


    “主角攻给了他免跪特权,你没有。”


    血包和白月光的地位就是不一样。不过自己“大不敬”的事也做过不少,周元祁留着他还有用,横竖不能拿他怎么样。时寻将错就错,拜完便站着不动了。


    一道颇有压迫感的视线从头顶传来,过了许久,才悠悠消失。


    时寻飞快抬头看了一眼这个世界渣攻的长相,果真长眉凤眼,挺鼻薄唇,生得一副帝王之家的凉薄之相,但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没看出来有什么稀奇。


    这样想着,心中的忐忑渐渐散了,他又大着胆子看了一眼,正好撞上周元祁的眸子。


    对方止住了身边太监要喊“大胆”的举动,将目光从盛砚移到了时寻身上:“时院判很少外派。”


    系统小声提醒他回话。


    时寻不甚标准地揖了一揖:“回皇上,我卑职在太医院有诸多要务,走不开身,便少安排了些。”


    “是没出去过吧。”周元祁嗤笑一声,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盛将军近日身体越发不好,时院判医术高明,若有情况,定能妙手回春。”


    两人都心知肚明,以这具身体的医术,只能将盛砚医得秃发落髓,不医死都算好的,可周围的大臣听见圣上竟称赞一个一直被他们称作“关系户”的年轻御医,都多了几分震惊,看时寻的目光也愈发敬畏。


    时寻像是被校长单独谈话的小学生,精神紧绷:“臣领旨。”


    众目睽睽下如拷问般的对话终于结束,时寻松了口气,连带着听周元祁同盛砚说话的劲一并送了下去,等他回过神,听见的便是“众爱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时寻总算将心放回肚子里,连带着看盛砚都赏心悦目了起来。


    回程的路上,盛砚提起:“会骑马吗?”


    “不会又如何。”时寻像是被踩到了尾巴,“小时候光顾着活命,哪里来的闲情逸致骑马?”


    “你若想学,我教你。”


    时寻落不下面子,还想拒绝,就听盛砚不急不缓地补上:“路上可没辇车给你乘,若不会骑马,你只能与我同乘。”


    “"纵使万般不情愿,时寻还是答应了,与盛砚约定明日辰时城西见。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记忆里的小院,一别数年,还是原来的样子,灰扑扑的墙,暗沉沉的瓦,池塘里游着伶仃小鱼,只有墙角的爬山虎已经爬去了外墙,倒是多了几分生气。


    盛砚上了马车,让车夫使去城郊,马夫早早便候着了,打开马厩让两人挑选。


    时寻一眼就看见马厩角落有匹纯黑的马,耳廓薄尖,鼻孔扩张呼吸急促,比周围的马大上一圈,见时寻朝它走来,故意用头颈撞围栏,并且不断发出喷气声。


    “就它吧。”时寻抬手一指,那马更加兴奋,嘴唇后卷露齿,一副随时要发起攻击的模样。


    “时大人,这马性子最烈,您恐怕”


    “你在质疑我?”时寻下巴微抬,将原主目中无人的骄纵样演得淋漓尽致。


    马夫连忙否认,求助的眼神望向一旁的盛砚,盛砚低声向他道了歉,好言相劝:“你从未学过骑马,此番以烈马入手,怕是会受伤。”


    “凭什么你们都骑得,我骑不得?”时寻嗤道,“我也是从”他止住话头,血统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过往遭受的耻辱,可草原人是最擅骑马的,时寻觉得自己一定能行。


    这样他们就不会看不起他了吧。


    抗争最终成功,时寻生出点隐秘的满足,像是第一次有人尊重了他的想法,认可了他的成功——虽然他还没成功,并大概率会失败。


    等马夫心惊胆战地将黑马送到他身边,时寻脑中便只剩下了:他时寻配得上最好的。


    雄心壮志在被马狠狠甩下背的时候被短暂地泼灭了,盛砚眼疾手快将人一把捞回来,时寻衣摆沾着草屑,便衣灰扑扑地一道一道,时寻额头是亮晶晶的汗珠,那双眼睛也愈发亮。


    时寻眼里满是不服,将盛砚一推就要再上,被对方一把拽住手臂:“你该休息一会儿。”


    “我不累,一点都不。”时寻转过身,蒙着汗的鼻尖几乎要抵上盛砚的鼻尖。


    他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你看着吧盛景庭,我一定会在太阳落山之前驯服它!”


    太阳灼灼地亮着,将他白玉般的脸庞照得绯红,盛砚像是被他的眼神灼伤,飞速移开目光:“喝口水再去吧。”


    时寻胡乱接过天冬递过来的水,平日里端着的矜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羁的野性,他三两口将一碗水干了,嘴角溢出水液,被他随便抹去。


    时寻又一次翻身上马,众人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而然这一次,无论烈马怎么扬蹄怎么甩怎么颠,他始终趴伏在马背上,黑马又是一记甩身,时寻堪堪滑下,衣摆已经被地面托住。


    那是个极危险的处境,甚至比前几次都要危险,只要他一松手便会血肉横飞,踏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盛砚失声喊:“时寻!”


    马背上的青年方才豪放激动的模样截然不同,他眉眼沉静,找准机会借着马的动作,将自己甩回了马背上,黑马的动作渐渐小起来,时寻直起身子,骄傲地挺起胸膛,得意洋洋地绕着马场转了一圈,最后在盛砚面前停下。


    时寻一袭青衣,坐在高头大马上,微微喘着气,居高临下地看他。


    两人的视线对撞。


    鼻尖似乎裹上了若有似无的暗香,时寻勇敢,热烈,生机勃勃。


    天边染上彩霞,太阳铺在鎏金的云海上,盛夏的热风撞得盛砚晕眩起来,或许令他晕眩的不是热风。


    “我赢了。”时寻哑着嗓子说。


    “你赢了。”战无不胜的盛将军丢盔弃甲。


    第66章 好兄弟亲一下(3)


    时寻跳下马,衣衫被风扬起,腰带将细腰勒出来,好像一手就能握住。


    盛砚虚虚接了他一把,皮肤相触的地方熨帖滚烫,盛砚似是被烫到,忙不迭把手缩回来,想了想又伸出手要给时寻擦汗,被避开了。


    时寻从衣服里摸出手帕,揩了揩额上的汗珠,见盛砚愣愣地盯着,浑身不自在:“看我作甚?”


    “盛某只知女子会使帕子,想不到时大人也用。”盛砚老老实实回答。


    只是这回答俨然让对方气了,将帕子一丢:“男子就用不得?我偏用。”


    帕子被丢到胸口,盛砚下意识接住,下意识凑到鼻尖闻了闻,只闻见一股梅香,带着点微微的湿润,盛砚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不像是正人君子,倒像是个登徒子,忙去看它的主人。


    好在对方正站在树影下摇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书童天冬说着话,并没有注意到盛砚的逾矩。


    盛砚松了一口气,将帕子折了两折放到里衣胸口,这才朝时寻走去。


    青衣院判站在树荫下,闲闲地扫了他一眼。


    “时大人天人之姿,近年可有人来说媒?”


    “盛将军何时这么八卦了。”时寻看起来有点累了,懒懒散散地倚着粗糙的深棕树干,衬得他愈发唇红齿白,“时某孑孓一身,根基又浅,谁家闺秀想嫁与我?怕是逃还来不及。”


    “我家中有个小妹,还未出阁,年方十六,聪慧可人,你看”


    “盛将军终是年纪大了,竟也操心起了别人的婚嫁。”时寻将扇子一收,扇端抵住盛砚还欲劝说的嘴,“景庭不如为自己想想,而立之年不娶亲就罢了,连个心仪的女子都未曾听说,不知道的还以为”


    他将扇端缓缓下滑,轻微按压感停留在他的喉结,盛砚望着那张明媚到近乎妖艳的脸,喉结滚了滚。


    “盛将军有龙阳之好。”时寻不紧不慢补全后半句话,将扇子收回来,悠悠然走远了,见盛砚不跟上,又是恶劣地一笑:“阿砚为何呆住了,莫不是被我猜中了心思?”


    这声“阿砚”唤得极为亲昵,盛砚一下子红了脸,又觉得不对,欲盖弥彰得摸了摸鼻子:“时大人别开盛某玩笑了,我自然是喜欢女子的”


    “是么。”时寻很平淡地一句话,甚至算不上反问,却是让盛砚心头重重一跳,紧接着他看见时寻展颜一笑,“盛将军自然最是清楚自己的。”


    一直到晚上回了盛府,盛砚脑中依旧回荡着那句“盛将军自然是清楚的”,想着想着,又变成了时寻那句热络的“阿砚”。


    许久未见,时寻俊朗了不少,性格也变了许多,盛砚还记得刚捡回时寻时,少年灰扑扑的脸蛋,充满警惕的双眼,可又实在好骗,一个没沾灰的白馒头就哄着人跟他回了京。


    盛砚常年驻守边境,这些年来只回了三次京,第一次回来,少年从小院窜出来扑到他怀里,白了也胖了,抱着他不撒手,像是呼噜呼噜撒娇的小猫。


    第二次是意外,盛砚重伤未愈,好不容易爬过鬼门关,后遗症却让他持不起任何武器,无奈回京求医,等他再看见时寻,对方又变成了最开始的样子,沉默,充满警惕。


    第三次是现在,也是在与周元祁私下的通信里才知对方将时寻升为院判,信里周元祁告诉他,时寻得到这位置后十分开心,只是性格有点变了。


    那天盛砚摩挲着薄薄的信纸,即便写时寻的只有寥寥几句话,他还是翻来覆去地看,连那几个字的走势都深深印在了心里。


    他从来没有喜欢过谁,也从未想过娶妻,父亲是当朝丞相,侍奉两代君主,大姐是当朝皇后,小弟是驻守在西南的将军。他先前是不怕死的,可在接回时寻后,作战行动变得谨慎了起来。军中有传盛将军有了心上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放不下那个别别扭扭的少年。


    阿砚。他唤他。


    月亮窄窄的一道,盛砚躺在床上,渐渐睡了过去,那道声音在脑中一次次重放,又轻又软,带着撒娇的意味,他想起了那双潋滟的眼。


    第二天见到时寻,盛砚躲躲闪闪,不肯看时寻的眼睛。


    时寻觉得奇怪,担心感情线要中道崩组,敲敲越发像个摆设的系统:“他为什么冷落我?”


    系统扫描一番:“应该是害羞了。”


    害羞?时寻看着翻身上马的男人,背对着他,猿臂蜂腰,肌肉线条流畅优美,不知道摸起来手感好不好。


    从京城到边疆路途遥远,盛砚待他极周到,时寻也渐渐适应了没有奴仆的日子,景色从中原的绿树茵茵到黄土连着泛青的山,盛砚将他越发看得紧了,像是怕有人来将他掳了去。


    在盛砚只要一间房的时候,时寻终于忍无可忍,在女老板暧昧的眼光中拽了拽盛砚的胳膊:“借一步说话。”


    等走到角落,时寻又勾着盛砚的脖子让他低头,压低声音:“明明房间很多,开一间房是作甚?”


    “穷乡僻壤,盗贼很多,歹人可能将你掳走去做压寨夫人。”


    “掳我?”时寻好笑,“我是男子,也不能生孩子,说抢我钱财害我性命才合理吧。”


    其实是这样,可盛砚不放心。他一口咬死时寻一个人住很危险,最后时寻也来了火气,不顾盛砚阻拦又开了一间房,当着盛砚的面重重把门拍上。


    很快外面就传来敲门声,一声连着一声,听起来很是着急。


    时寻有意晾他,故意装作听不到敲门的声音,只是对着系统倒苦水:“这也管那也管,他又不是我爹。”


    “有没有一种可能”系统说,“他真把你当儿子在养。”


    时寻吃了一惊:“我同他不过差了七岁,他怎么会”


    “你在最想证明自己已经是个大人的时候,捡到了一个骨瘦嶙峋需要保护的孩子,他对谁都龇牙就依赖你,天天跟在屁股后面将军长将军短,你心不心疼?”


    “那他也不能”


    “他怎么放心得下,生怕你被哪个臭小子骗去。”


    “这不对吧?”时寻越听越觉得诡异,“为什么是别人骗我?”


    “时寻!我有东西在你房间,开门我拿一下。”


    于是时寻打开门,放他进来。


    “拿了快走。”


    盛砚应了一声,拽着时寻的腕子就要去隔壁。


    “你拽我干什么松手!”


    “我来拿你的。”盛砚第一下拽得用力,时寻手腕立马红了,他忙松了力道,对他说。


    系统模仿他的语气:“为什么是别~人~骗~我~”


    时寻无暇搭理系统的阴阳怪气,倔起来就是不肯走,又烦于盛砚的纠缠,忍无可忍给了盛砚一巴掌:“你不许管我!”


    清脆的声音响起,盛砚愣了愣,下意识摸了摸脸。


    时寻心虚地往门里缩。


    这一巴掌倒是把盛砚的脑浆打匀了,他低声说:“抱歉,是我逾矩了。”


    这下换时寻不自在起来。


    隔壁传来房门关上的声响,“砰”地一声,偌大的房间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时寻要面子,自顾自用了晚膳,可一闭眼,脑中便浮现盛砚失魂落魄的一张脸,几个月的相处让时寻又软了心肠,觉得盛砚也不算太坏,也会照顾人。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烦躁地喊了一声,一骨碌爬起来,敲敲对面的门。


    门很快开了,不知是不是时寻心理作用,盛砚左脸比右脸要稍微肿些,男人垂眸看他:“何事?”


    “你让我进去坐坐。”时寻别扭道。


    盛砚侧了侧身,将时寻放进去,夜深露重,青年只穿着素白的里衣,盛砚又开着窗,时寻冻得不行,眼睛不住往床上瞄。


    男人神色淡淡,取了外衣给时寻披上,又关了窗,问:“找我何事?”


    时寻吞吞吐吐,臊红了脸,最后小小声说:“我睡不着。”


    “我已经睡下了。”盛砚像是生怕时寻不够内疚,“迷迷糊糊听到有人来敲门,只好起来。”


    青年被裹在宽大的外袍里,手指搅在一起,偷偷看他一眼,正好被盛砚抓了个正着。


    时寻脸更红了,连带着眼尾都烧得红起来,先发制人:“我都来道歉了,你还这样!”


    “我刚回京的时候,你不就是抱着我睡的么”时寻几时受过这般冷落,头埋得越来越低,最后不堪重负大叫起来,“你又不说话,我要讨厌你了!盛景庭,我最讨厌你了!”


    “小声些。”盛砚一把捂住时寻的嘴,“夜深了。”


    时寻顺势在他怀里趴下,又去掐他:“我今儿就在这里睡了,有本事你把我扔出去。”


    膝盖上的青年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在他怀里滚来滚去,衣襟扯开了,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偏偏这人还无知无觉,一股劲地蛄蛹,盛砚只好转了方向,把时寻放到床上。


    一触及柔软的床铺,青年立马不闹了,自动寻找到最温暖的地方,将自己严严实实裹成一条虫,露出半张脸瞧他。


    从前时寻刚到京城,紧张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会紧紧抓着他的腰带,小声喊着“将军哥哥”,用圆圆的眼睛瞅他,黏黏糊糊地像个小跟屁虫。


    现在时寻大了,也不与他亲了,哪怕盛砚百般示好,时寻还是对他爱答不理,没想到今日竟主动与他同睡。


    “将军哥哥。”卧在床榻上的美人眨了眨狭长的眼眸,“你怎么还不睡?”


    盛砚心中腾起一股难言的情绪,驱使他连人带被一股脑抱在怀里,脸埋进他的颈窝。


    “你不要讨厌我。”他轻声说。


    第67章 好兄弟亲一下(4)


    颈窝被人热热地埋着,时寻觉得别扭,挣了挣:“你松开我。”


    男人不知是真没听到还是装没听到,一动不动。


    “盛砚,你抱得我喘不上气。”他偏了偏脑袋。


    箍着他的力道松了,时寻往里面挪挪,将被子分出去一半。


    盛砚躺进来,没有看他,望着顶部的镂空纹饰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时寻戳了戳他结实的胸肌,靠过来蹭蹭,抬头看他,“嗯?”


    盛砚假装没有察觉到气氛的暧昧,只当时寻还是小孩子脾气,将他脑袋又拨了下去:“睡觉,明天还要赶路。”


    青年失望地应了一声,不一会,边上的呼吸声变得平缓。


    轻到盛砚能听见自己胸腔的心跳。


    时寻要是个女子就好了。余光瞥见青年闭上的眼,那点美人痣更加晃眼。


    他又想到女子生活举步维艰,总是受到不公的对待,哪怕是家中被百般疼爱的姐姐,进了帝王之家成了皇后也逃不出伦理纲常的束缚,他一下又舍不得了。


    于是他又想,若自己是个女子就好了。


    胡思乱想着,意识也渐渐模糊了。


    第二天盛砚是被压醒的。


    昨天还在闹脾气的时院判此时睡得四仰八叉,毫无形象地流着口水,脸上是压出来的红印子,大半个身子压在盛砚身上。


    时寻被他捡回来的相当一段时间内,同他睡在一起。


    早年遇到过难得的雨季,找不到干柴火,马粪烧起来更是浓烟滚滚,又晒不干,于是营房大部分床都被拆了做柴火,后来盛砚习惯了没有床,就这么将找十几里外的小城中的木匠新打一张床的事搁置下来了。


    他是习惯了,可时寻细胳膊细腿,一摸一把骨头,睡在地上总是把自己硌醒。


    少年什么都没说,半夜疼醒也一声不吭,蜷起身子安静地睡下,后来被盛砚发现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大发雷霆,发誓若是抓到欺负时寻的恶人,定要军法伺候,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最后发现是时寻太瘦,晚上睡觉的时候硌的。


    盛砚和手下的士兵们平日插科打诨称兄道弟,此事也就以他道歉结束了,但他心中始终怀着对时寻的内疚,想要找回床板,炊事营的士兵剔着牙:“早烧了,盛将军,这可是草原上少见的好柴啊!”


    他只好作罢,将少年提溜到自己身上,摁着他的脑袋让人睡下。


    时间一久,时寻就成了习惯。


    平日自己睡还好,只要是同盛砚一起睡的,总要爬到他胸口压着才睡得踏实。


    熟悉又陌生的压迫感让盛砚倍感唏嘘,但他唏嘘不了多久,见时寻没有下去的意思,伸出手想将他放回去。


    刚将手也搬下去,时寻又是“啪”地一下,自动吸附到了盛砚身上,枕着手感颇好的胸肌呼呼大睡。


    盛砚再搬,时寻再挪。


    几次三番,睡得再沉都醒了。


    时寻睁开眼,秀长的眉毛紧蹙,一脸没睡好的怨气,涣散的瞳孔瞪着盛砚,盛砚与他对视了两秒,见时寻又向他倒过来,忙不迭将人扶住。


    睡不到固定地点的时寻彻底清醒了。


    “盛景庭,大早上巴不得不痛快?”睡眼惺忪的青年哑着嗓子,一脸不耐烦地质问。


    盛砚抿了抿嘴唇,不知道怎么解释。


    时寻忽然想到什么,眼睛快于大脑,往底下望去。


    一.柱擎天。


    “就这样啊。”盛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就听到时寻懒洋洋地开口,“你要是不起来,我倒是要同情未来的盛夫人了。”


    盛砚面子上过不去,胡乱答应了几句,要下床,刚背对着时寻褪下衣物,就听背后传来声音:“都是男人,盛将军这么害羞做什么?”


    他坏笑:“又不是没见过。”


    盛砚闹了个大红脸,加快速度换上衣服,闷闷地说了声给时寻去拿早点,逃也似地离开了。


    等木门再次被关上,时寻转而问系统:“盛砚不是直男吗?我还没怎么掰呢,怎么就”


    系统:“你怎么这么笃定他是直男?”


    时寻想了想:“长得像。”


    系统正色:“以貌取人是不对的。”


    “他在剧情里又没喜欢过别人——所以盛砚算什么?”时寻好奇道。


    系统静默了一瞬,后台分析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吐出冰冷的两个字:“深柜。”


    时寻“哦”了一声,洗漱完等盛砚将早餐端上来。


    一会,盛砚回来了,端着一堆早点,活像是要把时寻撑死。


    时寻面露嫌弃,随便捡了两样吃了,刚放下筷子,就见盛砚“腾”一下站起来,同手同脚将两人的行囊带上,没等时寻也没看时寻,动作无比僵硬地消失在门口。


    时寻好奇:“古代也有丧尸病毒?”


    “在更新男同模块吧。”系统一本正经。


    时寻被他逗乐了,得意洋洋:“我都不用更新。”


    “”bro你在骄傲什么。


    出了客栈,再往北走,从陡峭的岩壁中穿过,天地豁然开朗,一碧千里却并不茫茫,偶有小丘蒙着半黄半绿的野草从身旁一闪而过,平地是苍翠的绿色铺就的,马蹄踏下,草也跟着塌下,渐渐地,草矮矮地贴到了地上。


    道路延伸至视线尽头,地平线上竖着道黑影,盛砚勒了勒缰绳,一黑一白两匹骏马走向那人影。


    来人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宽脸方颌,笑起来有些憨厚,若不是身上披着重重的甲胄,定会被当作普通的庄稼汉。


    “将军,昨夜胡人忽然偷袭,好在发现及时,并无太大损失,只有几个弟兄受了轻伤,军医已经为他们包扎了”


    盛砚不得不打断他:“说重点。”


    枣红马取代了黑马的位置,时寻哪里受到过这般冷落,正要闹,前面两人交谈的零星碎语传进耳,似乎是在讨论军事。时寻一个外人,哪怕是听个只言片语都有可能落个“细作”的名声,于是他默默放慢了速度,远远缀在后面。


    盛砚和俞平安商议军事,时寻不好插嘴,百般聊赖地揪着黑马的鬃毛,不知何时,三人抵达军营,俞平安和盛砚的对话暂时终止,他们下了马,将马牵进马厩。


    在走出马厩,就要分道扬镳的时候,俞平安忽然出声:“这位是朝廷来的时院判?”


    时寻端起假笑,和他问好。


    “当初盛砚将你带回来的时候,你连中原话都不会说,只会喊‘哥哥’,没想到现在也是做了大官。”俞平安是个粗人,三两句就自认和时寻熟络了,握拳轻轻撞了撞时寻的肩膀,“时间过得好快,我孩子都和你一般大了。”


    时寻笑容不减:“俞副将宝刀未老。”


    “别听他瞎说。”盛砚揽过时寻的肩膀,“你第一次来军营时他刚娶亲,孩子才刚回走路呢。”


    俞平安被戳穿了不生气,咧着一口牙笑:“一看到你,我就想起秋晚坐着红轿子嫁进我家的时候,她可漂亮了,若不是我们订了娃娃亲,秋晚肯定看不上我。”


    他说话依旧没有重点,絮絮叨叨吹嘘了好久“秋晚多么善解人意温柔可人”,最后拍着胸脯:“等回了京城,你来我家喝酒你有心意的女子没有?”


    “没有。”时寻笑得客气疏离,“俞副将不如问问盛将军,他比我年纪大多了。”


    “他啊。”俞平安一脸嫌弃,“说又不肯说,吹又要吹,吃了酒将京城那姑娘夸得比天上的月亮还好,第二天又咬死自己没喜欢的女人,那个嘴。”


    他扯了扯身上的盔甲:“比铁皮还硬。”


    俞平安后面说了什么,时寻没听清,等盛砚将他领回军帐,时寻还是呆呆的样子。


    “剩下的日子,烦请阿寻同我住在一起。”


    时寻涣散的眸子有了几分聚焦:“你有喜欢的姑娘?”那他的任务岂不是完不成了?


    盛砚愣了愣,盯着时寻也不说话。


    时寻脑中盘算着还有谁可以找来填充一下感情线,可翻来覆去,不是嫌这个太精明就是嫌那个不够帅,正悲伤着,见盛砚忽然笑了:“阿寻的语气像在捻酸吃醋。”


    “盛某没有喜欢的姑娘。”为了加强说服力,他伸出四根手指并紧,对天发誓,“若我说谎,天打雷劈。”


    “雷公电母没闲心管你。”时寻不信,“俞副将说你比先前更怕死,到底在放不下什么?”


    盛砚望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不自觉扯着人的衣袖将人拉近了,忽然意识到动作太过暧昧,在时寻的膝盖就要和自己的膝盖碰到一起的前一秒松手:“说了你也不信。”


    “不信你就不说?”


    盛砚挠了挠脸,难得害羞,时寻越发觉得希望渺茫,干脆一拂衣袖,一走了之。


    大不了就随便找一个人攻略了。时寻咬咬牙。


    “自然是放不下你。”盛砚还垂着头,语气扭捏,“你孤身一人在京城,世上也就与我多些羁绊。”


    “皇帝带我不薄。”时寻站在门口,帘子撩了一半,瓷白的手背挑着门帘,远处的苍山晚霞像是被时寻拢进手里,碎光揉碎又展平,盛砚的衣角揉皱又抚平。


    “可我总归是不一样的。”他低声说,抬眸去捉他的眼睛,不确定地补了一句,“是么?”


    “有何不同?”时寻冷笑,“你倒是给我说说。”


    盛砚久战沙场,能动手的绝不动口,他苍白地想要证明:“你喊我‘将军哥哥’,还抱我而他既没有帮你疗伤,也不来看你”


    “我喜欢男人。”


    第68章 好兄弟亲一下(5)


    此话一出,盛砚剩下的话尽数卡在了喉头。


    这番模样让时寻失去了交谈的兴致,出了营帐。


    众人听说将军此次回京,还带了个医官回来,此时都探头探脑地看。


    边境就算景色再美,看几个年头早就腻了,就是盛砚带只□□回来,他们也能稀奇地围观一宿。


    时寻早就习惯了万众瞩目,谁看他,他就冲人粲然一笑,笑得那些人慌慌张张低下头,他才将笑敛了,散漫地逛着。


    “这就是京城来的官吗和我们就是不一样”


    “不像个男子,倒像是”同伴赶忙捂他的嘴,“要杀头的!”


    “又不是皇帝,怕什么,而且啊,你有没有觉得他长得不像中原人,倒像是这边杂交的。”


    那美人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遥遥朝这看来,同伴忙低下头,尴尬地恨不得地遁,另一人大着胆子和他对视。


    只见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青衣美人脚尖一转,竟是换了个方向,朝两人走来,越是走近,就看得越清楚。


    近看,那张脸少了分阴柔,倒是多了分攻击性,高鼻深目,鼻梁很窄,眼睛狭长而上挑,眼皮窄窄的一道,墨眉飞斜入鬓,嘴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美则美已,就是像个妖精。


    “伤病营怎么走?”那美人望着他的眼睛,问。


    那士兵脑袋一下子空了,磕磕巴巴:“帅帐往后,朝河的方向走。”


    美人点点头,转身要走。


    那士兵咬咬牙,又喊住他:“您是新来的军医吗?”


    美人离去的动作顿了顿:“我是将军的侍医。”


    士兵问了这问题,又不知道怎么回答对方,干巴巴地说了句“恭喜”,说完就后悔了——这有什么值得恭喜的?京城生活可比边境安逸不少。


    那青衣侍医竟又退了回来,一双狐狸眼带着戏谑:“我可没听出恭喜的意思。”


    时寻记得这人叫许青禾,剧情里帮过原主,他对他有几分好感,顺嘴道:“你若是受伤了,也可以来找我治疗。”


    系统:“这是示好还是谋杀?”


    时寻不搭理系统,靠近了些,用手帮他扇了扇风:“你好像很热。”


    那士兵满脸通红:“我叫许常欢!是个裨将。”说完他才发现,自己的一官半职对来自京城的医官来说和普通士兵也没区别,脸瞬间红了。


    “我是时临,是个院判。”时寻模仿他的语气,眼睛弯了弯,夸赞道,“少年将军,很厉害。”


    许青禾连连摆手:“听闻盛将军在我这个年纪已经能统领万人军队了,我只是个提出计谋的俗人,担不起这个的名头。”


    “军队屡战屡胜你功劳不浅。”时寻夸道,“前途无量。”


    说完这个词,他的眸色暗了暗,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对方还紧张着,没有察觉出一闪即逝的异常,忙着谦虚,又像是为了证明什么:“我年初刚行弱冠之礼。”


    时寻遂了他的愿:“好年轻。”


    他又说:“方才就见你面熟,现在才想起来,你是许太尉的儿子吧,来边境磨练心性,保家卫国,日后定大有可为。”


    对方被他夸地找不着北,哪还有看不顺眼时寻的模样?还自告奋勇给时寻带路。


    系统好奇:“你和他攀关系做什么?”


    “日后总有用得到的时候。”时寻望着对方昂首阔步的背影,“你看这小孩多好玩啊。”


    “他不小。”系统纠正。


    “我是说年纪。”时寻也纠正它。


    “我说的也是年纪”系统反应过来,光速下线。


    耳边清净不少,时寻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只比他小三岁的裨将聊着,将人哄得心花怒放,到了门口还依依不舍地说要等他一起回去,被时寻以“军队需要你”为借口敷衍了回去。


    御医不同于军医,多是抓个药练个针,军医就不同了,时寻进去的时候,靠门处正好有个军医将那士兵腿上固定的竹片解下,又将麻布揭开,血腥味登时蔓延开来。


    时寻只看了一眼便匆匆移开了目光,又被众人好奇地看着,时寻强装镇定:“何时受的伤?”


    “一周前。”对方老老实实道。


    营中除了他,还有七八个手上受伤或是腿上受伤的,人数不多,但伤口足够骇人。


    对于一个万人军队来说,已是很少的受伤人数,但在这不算大的伤病营里,颇为惹眼。


    盛砚说秋天胡人多南下,不难想之后的日子会有多少比这更惨烈的战争。


    过了会,有个留着一撮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过来,和他攀谈了几句,听闻他是朝廷派来的侍医,拒绝道:“我们忙得过来,您还是照顾好将军吧。”


    时寻本想来伤病营学点真本事,现在被直接拒绝,只好作罢。


    回去的路上时寻思考了一下盛砚要是真的受伤自己要怎么做,思来想去,发现最好的办法是将他送去军医那里,毕竟,这具身体医疗知识本就寥寥,对于伤口包扎更是没有经验。


    “时大人!”有人主动向他打招呼道。


    时寻抬眼望去,许青禾本在树下同同伴闲谈,与他对上视线,立马小跑着过来。


    “他们好像很激动。”时寻冲剩余站在树下的士兵努努嘴,“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就聊点军防部署之类的呗。”许青禾搓了搓脖子,不敢看时寻的眼睛。


    军中同性相爱的事情层出不穷,大家见惯了,但起哄总还是要起的。


    没舞到正主面前算时寻运气好。


    许青禾比他高半个头,此时微微低着头,将手掌举到时寻头顶,给他遮太阳:“时大人还要去哪里?我带你去。”


    “麻烦常欢带我去帅帐吧。”时寻看太阳快要坠入山中,回复。


    经过那几人,还有人吹了个口哨,被时寻淡淡地一扫,安静如鸡。


    许青禾嘴角都要扬到天上去,故作恼火:“瞎起哄什么,将军和副将要务繁忙,我只是帮忙待客。”


    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到多了欲盖弥彰的意味。


    他悄悄拿眼睛瞟时寻,却见对方脸上没多余的表情,不满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他对自己没意思才是正常的,心中又宽慰了些。


    两人回去的时候,正好遇到盛砚从帅帐里出来,许青禾手还没放下来,六目相对,最终是盛砚先开了口:“你们已经认识了?正好省了介绍。”


    他强压下心中莫名的不快,也不看时寻,兀自喊了许青禾进帐,掀起的帘子将帐中的景象显露出来——除了俞平安外,还有几个面生的将领,桌上摊着布防图,看样子是在商议军事。


    时寻不便进去,在帐外找了棵树坐下。


    其实太阳几乎落了,树荫下反而多蚊虫,在时寻被咬得受不了时,那几人总算三三两两地出来了。


    时寻走进帐中,不知是不是刚商讨完军事的原因,帐中的气氛仍旧凝重,时寻看向盛砚,盛砚却没有像平日一样迎上来同他扯话,这让他不自在起来。


    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哪怕盛砚只是在整理东西,也让站在帘边的他无所适从,唯一熟悉的人也跟着陌生起来。


    小时候的惶惶感从记忆深处冒出来,他觉得此时应该说什么,可又觉得自己没错。


    难不成盛砚恐同?可他之前在客栈里的举动也不像。


    “你下午去哪里了?”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盛砚将布防图收好,又将其他东西放回原处,面色自若地朝时寻走来。


    “伤病营。”时寻没看他,“我可以去帮忙。”


    盛宴愣了愣,委婉道:“可能你不行。”


    “我怎么不行?”时寻手握成拳,咬牙切齿,“就算我这位置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我,我好歹也是学一年汉语就能考中秀才的人!”


    话音落下,他却感到一阵悲哀。他唯一值得骄傲的事情竟然在这么早的时候,还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盛砚茫然地看着时寻生气,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可能没这个时间。”


    “我还挺容易受伤的。”他说。


    “那你为什么生气?”时寻忽然感觉有些委屈,“你都不肯多看我一眼。”


    “我”盛砚不知道说什么,抿了抿唇,许青禾给时寻遮太阳的一幕再次浮现在脑中,“我没有生气,只是几个月不在,加上秋天,事情比较多。”


    想也是这个理。


    时寻忽略了心里淡淡的落寞,又高兴起来,抬起下巴倨傲道:“谅你也不敢。”


    容易生气却出奇地好哄,盛砚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还是告诉时寻:“我不知道怎么了,你方才和许裨将举止亲密,我心中竟有些不悦。”


    他知道自己对情感向来很迟钝,不过时寻冰雪聪明,理当比自己懂些。


    他巴巴地等着时寻“赐教”,却见青年面色由白转红,密长的睫毛被那抹红衬地有些湿润。


    盛砚还在等他答案,时寻憋了半天,最后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你个呆子!”


    第69章 好兄弟亲一下(6)


    一直到晚上睡前,盛砚还是没明白自己怎么就成“呆子”了。


    但不论他怎么问,时寻就是不肯说,只好作罢。躺下后忽又想到另一个问题:“阿寻可有心怡的男子?”


    时寻沉默片刻,对于原主来说,面前是个骗人真心的骗子,对于拥有上帝视角的他来说,盛砚除了迟钝些,对他是掏心掏肺的好,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好东西都捧给时寻。


    就是这人还沉浸在自己是“将军哥哥”的名头里,对他的感情也不过是哥哥对弟弟的照顾。


    所以他含糊道:“现在是没有的,不过或许马上就有了。”


    盛砚如临大敌:“是不是许常欢!他不过是个裨将,配不上你。”


    时寻存心要逗他:“裨将怎么了?地位仅次于你和俞副将,也算年少有为。”


    “比我官职低的都不要考虑。”盛砚总算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借口,“你官职高,定是贪图你的荣华富贵。”


    时寻“噗呲”一笑:“都是男子,又不能成婚,就图个春宵一刻,况且我不过是个御医,讨好我还不如讨好石公公。”


    草原的夜晚比京城凉快不少,时寻同盛砚一并铺了厚厚的垫子,门帘被吹起时,依稀能看见疏朗的繁星。


    帐内只点了一支蜡烛,将两人的身形照得隐隐绰绰。


    时寻的床褥和自己的紧挨着,此时他支着脑袋,青丝从背上滑到地上,在微弱的灯下偶尔泛出黛蓝的光,随着他的动作小幅度的晃动,时不时掉几缕到他枕边,颇为惹眼。


    “那也不行。”盛砚严肃道,“那些人都不正经,我也算你半个哥哥,你中意谁定是要过我的眼的。”


    “连我也不正经?”里衣松松挂在肩上,要掉不掉,黑暗中,他的声音又轻又柔,“不知哥哥对‘不正经’的界定是什么?”


    盛砚闭口不谈,于是时寻干脆上手。


    “这样?”


    时寻故意将身子往这挪挪,眼尾带钩,葱白的手指在盛砚的胸口抚了抚,眼皮垂着,盛砚只能看到颤颤的睫毛,但仅仅是这样,还是让他呼吸一窒。


    感受到指下的肌肉不再同刚才那样平静地起伏,时寻这才掀起眼皮,冲他眨了眨眼睛道:“是这样吗?盛将军?”


    明明落尾是个带着生疏的称呼,可时寻故意将声音放软了说,倒是比“阿砚”更显得亲昵,还带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盛砚不知道眼睛往哪里放,慌乱间对上时寻的笑意盈盈的双眸,忙不迭错开了,闷闷地握住他的手:“今儿对着我就算了,阿寻对别人不能这么轻浮。”


    “轻浮?”时寻一把拍开他的手,冷笑,“好大一顶帽子。”


    盛砚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不想时寻对别人也这样,只能将蜡烛吹灭了,硬邦邦说了句“睡吧”。


    不同床不同梦,两个拼在一起的床褥之间窄窄的空隙,似乎成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之后的日子果真如盛砚说的那样,他比开始几天更忙了,帅帐在地势较高的中后方,只听闻前线战况激烈,可盛砚不回来,他也无人可聊,腆着脸找伤病营的军医学技术,可因为笨手笨脚只会添乱,最后被“赶”了出来。


    时寻有些失落,他这时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是个废人了。


    回顾被召进宫后的日子,苦读医书已是在刚成医士时的事情,在被提拔为院判后,他甚至开始对医术产生了抗拒。


    除了简单的风热风寒感冒,知道几个穴位外,时寻大脑空空,还真应了山羊胡军医的那句“绣花枕头”。


    这一认知让时寻在等待的间隙不住地焦虑起来,盛砚营帐里没有医书,但讲战术的书不少,四书五经也留着,时寻便一卷卷看,直到将“四书”读完,终于等到了盛砚回来的消息。


    男人身上的盔甲被染成了血色,掀开帘子进来的时候,时寻吓了一跳,杀气腾腾地像是要取他性命。


    好在盛砚只是将破破烂烂的甲胄脱下,一撩衣袍,席地而坐,疲惫地闭了闭眼:“麻烦阿寻了。”


    时寻这才磨磨蹭蹭地从案几后面出来,看着男人浑身是血的模样又有点怕,壮着胆子扯了扯盛砚的外衣:“伤哪了?我看看。”


    对方脱了上衣,身上伤口不算多,但很深,此时腹部横着一道血口,鲜血汩汩地往外冒。


    时寻就是个温室里的花朵,战战兢兢想碰又不敢碰,还是盛砚让他把麻布和十灰散拿来,他才如梦初醒,慌慌张张拿了东西就要往盛砚伤口上放。


    刚打了几天几夜的仗,盛砚热血未凉,被时寻笨手笨脚一收拾,生出点火气,睁开眼对上时寻无措的脸,心中的气瞬间就散了:“你该不会不会治外伤吧?”


    时寻抿了抿唇:“在伤病营学了些,只是”太碍事被赶出来了。


    男人脸上浮现一抹无奈,教他:“你先把十灰散磨成粉。”


    时寻看他的伤口:“可你还在流血。”


    “一时半会死不了。”盛砚说,“我记得你学东西不是挺快的么。”


    时寻没有回话,担心盛砚血流干,想先给他包扎一下,被盛砚拒绝了:“不知道仗要打多久,能省一卷麻布就省吧。”


    于是时寻彻底不说话了,磨了粉,又按照盛砚的指示撒在伤口上止血,最后再裹上麻布。


    缠了一层,时寻看见血还在缓慢往外渗,一着急,将布缠得更紧,盛砚“嘶”了一声:“我是你哥哥,不是你仇人。”


    “要是仇人我就该让你血流干了。”时寻嘟哝了一句,松了些,最后给盛砚打了个蝴蝶结。


    盛砚看着那蝴蝶结,虽然不是传统包扎的手法,但也不算太糟糕,就是看着有点娇气,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时寻立马又紧张起来了,睁着一双狐狸眼惴惴不安地看他,又觉得没面子,故意作出神气的样子:“我的技术不错吧?”


    盛砚木头脑袋总算开窍了一回,宽慰道:“总有一个过程,你不必太过自责。”


    见时寻还是不说话,盛砚笨拙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至少你治其他病比军医厉害,是不是?各有所长嘛,我知道你向来很聪明的。”


    时寻下意识想反驳,可自尊还是堵住了他的口,纠结半晌,他最终环住了盛砚的脖子,将脸埋进他的颈窝,平日里伶牙俐齿的模样消失了,他也不说话,只是抱着他。


    “我身上都是汗”盛砚轻轻推推时寻,“多大个人了。”


    青年抱得更紧了些,另一个人的呼吸喷洒在上面,和盛砚经历过的每个拥抱都不一样。


    心中的异样越发奇怪,盛砚只好将原因归咎于“时寻是他的弟弟,是亲人之间的拥抱”。


    他竭力忽略这其中的暧昧,可越忽略,心跳得就越快,以至于手快脑子一步,将手掌放到了时寻的背上。


    刚从战场上下来,盛砚手上又是灰又是血的,在时寻的青衣上留下了两个脏兮兮的印子。


    那种诡异的满足感被放大了,甚至盖过了愧疚,他忍不住勾起嘴角,拍了拍时寻的背:“几岁了,还撒娇呢。”


    怀里的人胡乱地拱了拱他,让他闭嘴。


    被热腾腾地抱着,这种感觉实在陌生,于是他企图拿出兄长的威严:“这么亲密的举动只能对我做,不能对别人做。”


    “你和别人不抱吗?”时寻反驳。


    “那不一样。”盛砚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在他腰间捏了一下,“谁像你一样身上没二两肉,抱都只能抱得小心翼翼,用力点都怕你扁了。”


    时寻挣开他,飞了他一眼:“我抱谁不用你管。”


    “我可是你哥哥。”


    “连个远房表亲都算不上,这算哪门子的哥哥?”时寻撇了撇嘴,将余下的药物收拾了,腾出一只手虚虚点了点盛砚:“病号还是去躺着吧,总拿话压我。”


    盛砚谨遵医嘱,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时寻忙忙碌碌,将东西放回原位,又去擦地上的血渍。


    那截细腰在眼皮子底下晃悠晃悠,盛砚的视线跟着转,忽然意识到时寻是个和他一样的男子,垂下眼。


    过了会,又悄悄抬起来:这样正好,不算耍流氓。


    时寻继续忙忙碌碌,直到都整理完,才走过去,轻轻在盛砚脸上扇了一巴掌,嗔道:“乱看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哪怕是来到边疆,时寻身上的熏香味道依旧未散,此时在他脸上轻轻拍了一下,伴着股梅香,不由恍神,对上时寻含笑的眼睛,刚回来的理智又丢了个干净。


    盛砚握住时寻还搭在他脸上的手,又将脸往他手的方向偏了偏,凶气散尽,凌厉的鹰眼倒是多了分深情。


    他长得本就俊朗,常年征战将他的皮肤晒成小麦色,三白眼让他看起来很凶,可浓密的睫毛又中和了这一点,更别提他此时看时寻的目光本就是温柔的,毫无攻击力可言。


    要是盛砚有尾巴,都要开始晃了。


    “盛景庭,我喜欢男人。”时寻想抽出手,却被对方紧紧握住,动弹不了分毫。


    “我知道。”盛砚仰头看他,“我是男人。”


    第70章 好兄弟亲一下(三合一)


    话音落下,两人皆是一愣。


    时寻率先反应过来,轻轻在盛砚脸上扇了一巴掌:“说什么胡话。”


    话是这么说,他语气里没有丝毫责备。香风一阵阵往鼻子里钻,盛砚眼里只剩下了那张含笑的脸,一时间忘了说话,只拽着时寻的手,不让他走。


    “你把手松开呀。”他说着转了转手腕,半开玩笑道,“这样下去,我可要当真了。”


    有那么一瞬间,盛砚想告诉他“就是真的”。他隐隐察觉到时寻对他的感情在这些时日里已经超过了“兄友弟恭”的范畴,却不敢去细想。


    他是不怕的,可时寻呢?连手上划了个小口子都要举到他面前嘤嘤呜呜的人,他又怎么舍得他被别人议论?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盛砚越描越黑,“我的意思是你喜欢男人,我正好是男人,同类更懂同类,我能帮你筛选”


    “你也喜欢男人?”时寻问。


    见盛砚下意识摇头,时寻扑哧一笑:“既然不喜欢,又为什么说是‘同类’?”


    “我的意思是我们姓别一样,所以我会明白他们的想法,你那么单纯,若是被人骗了,怕是眼泪都要哭干了。”


    “若我眼泪真哭干了,你会怎么样呀?”时寻把玩着盛砚束起的高马尾,一下下在指尖绕着,指尖时不时碰到颈处的皮肤,有些痒。


    “自然是安慰你。”盛砚毫不犹豫,“再将那负心汉收拾一顿。”


    “若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呢?”时寻又问。


    “谁会不喜欢你?”盛砚沉默了一瞬,“阿寻是世间顶好的人,怎会有人不喜欢?”


    时寻含情的狐狸眼里多了分惆怅,声音轻了,像是一道叹息:“你倒是比我更单纯些。”


    说罢,他推开盛砚伏在他小腹的脑袋,走向帐外:“我去伤病营再拿些麻布来,帐里的不够。”


    那道视线紧紧追随着他,时寻以为他会挽留,只要盛砚再多问一句,他就会告诉盛砚,自己喜欢的或许是他,可是盛砚没有。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他走出帘子。


    “你说这个盛砚是不是傻子?”时寻恶狠狠地将路边的石子踢到树下,“媚眼抛给瞎子看。”


    “他还没弯彻底呢。”系统安慰他。


    时寻撇了撇嘴,就听到系统用了个很微妙的词:“不过你可以调.教。”


    落日将时寻的影子拖得很长,他没有注意到,盛砚从帅帐中走了出来,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离去,影子的一角和他的影子连在了一起,看起来很是亲密。


    直到时寻的身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他才装作无事发生,走回帐中。


    他又不是十岁孩童,时寻话里话外的暗示他不是没有读懂,不过他是兄长,考虑地自然多些。


    时寻的到来让他多了很多害怕的东西,他开始畏惧死亡,畏惧受伤,畏惧自己与时寻变得不亲近。


    如果时寻真的和自己在一起了,自己死在了战场,时寻又该如何活下去?


    要是时寻和他装出来的那样没心没肺就好了。他想。


    等时寻回来,帅帐已经没了人。


    从那几个军医口中听闻前线仗打得厉害,胡人近万军队尽数攻来,汉人比不上马上民族,战况很是焦灼。


    时寻还从他们口中了解到,近来盛将军受伤的频率比以前低了很多。


    “他从前打仗像个不要命的疯子。”山羊胡军医叹了口气,“现在顶多算个精力旺盛的狼崽子。”


    时寻想起盛砚身上大大小小的陈旧伤口,接过麻布匆匆赶回帅帐,但盛砚已经走了,案几上用砚台压着张纸,白底黑字写着“已走,勿挂念”。


    狗爬字,丑得可以。


    时寻拿起笔,在边上加了“已阅”,虽然盛砚不会看见,但这给时寻一种他们在聊天的错觉。


    太阳沉进山里,最后一束光也收了。


    时寻时常去伤病营,时间久了,技术也比开始熟练了不少,开始那些军医还因为时寻是盛将军的专属侍医而不好意思使唤他,直到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拜托了时寻几次,渐渐地,也使唤地很顺嘴了。


    时寻一个院判,在伤病营做着最低等杂役的活,军医经验丰富,他学到了很多,因此时寻很满足。


    就好像补足了在京都太医院那段从未经历过的时光。


    他融入了这些人的团体里,没有因异域外貌引起的孤立,也没有因技术不好招来嘲笑,他们只会将笨手笨脚的时寻痛批一顿,再给他演示一遍。


    需要在伤病营修养的士兵也渐渐和这个京城来的,听说“有很大来头”的时大人熟了,时寻年轻又漂亮,众人都愿意带时寻玩,军中秘辛也都向他吐露。


    比如谁和谁好上了啊,谁的妻子寄信来啊,还有人神神秘秘地告诉他“许裨将喜欢你”。


    听到消息的时寻没太多表情,若无其事地问:“然后呢。”


    士兵朝他挤眉弄眼:“许裨将从来没有乱搞过,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我们私底下都叫他小盛将军,谁知道他会对你一见钟情,青禾他虽然脾气坏了些,人可好了,你若是有意,倒可以和他试试。”


    时寻动作一顿:“盛将军没有喜欢的人?”


    那士兵一副过来人的模样:“那帮孙子都说盛将军在京城都喜欢的姑娘,但我十三岁入伍,见识得可多了,他顶多是在京城有牵挂的亲人,哪里谈得上喜欢嘶,时大人下手轻点。”


    时寻忙将动作放轻了,之后那士兵与他聊什么,他都含含糊糊地应着,心早就飞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听见盛砚没有喜欢的人,他有点高兴,又有点失落。


    这场仗比预想中的时间久,前线传来捷报的时候,草已经黄了下去,清晨会结上一层薄薄的霜。


    时寻只在京城看见过他们意气风发的样子,原来在前线,他们是筋疲力尽的,一个支着另一个,满身血污。


    比盛砚先回来是许青禾,不是战斗型人员,许青禾身上的伤要少很多,只是看起来灰头土脸的,颇有些狼狈。


    看见时寻,许青禾下意识的反应是要躲,谁知对方竟上前来,拿了块软布将他脸上的灰擦去了。布很软,带着时寻身上淡淡的梅香。


    许青禾心中一暖,握住时寻的手:“时大人是特意来接我的?”


    时寻动作僵了僵,胡乱点点头,帮许青禾擦去额角的热汗,图穷匕见:“盛将军还不回来吗?”


    “他旧伤复发,俞副将在他身边照顾他,两人阵后,我先回来稳定军心。”


    时寻脸上的笑马上淡了,他抽回手,不似往日的潇洒热络,只是将用过的软布丢许青禾怀里:“常欢早日回去歇息吧,时某看看伤病营是否需要帮忙。”


    许青禾对他忽然冷淡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头脑,一个荒谬的猜想浮现在他的脑中:清纯脱俗宛若谪仙般的时大人,该不会喜欢自家糙得不行的将军吧?


    许青禾自诩算半个文人,文人,自然要比整日摆弄刀枪的武将要优雅些,有气质些,心思细腻些,除了官职,他不觉得自己比盛砚差在哪里,况且,他比盛砚年轻得多。


    这个猜想盘旋在许青禾的心中,让他一刻都不得安稳,看见时寻已经走远了,他急步上前,跟在时寻后头唤:“时大人!时临!时临!”


    时寻于是停了下来,脸上没多余的表情,用眼神示意他说话。


    被那双含情凝睇的眸子注视着,许青禾似乎又闻见了那股淡淡的梅香,他说不出一个字,涨红了脸,最后在时寻略显不耐烦的目光下抓住了他的袖子。


    “我”许青禾把心一横,想着干脆将表白的话说了,若时寻不喜欢他,他他不做纠缠就是了。


    就在他犹豫纠结之际,从旁忽然伸出一双手,将时寻的袖子从他手中抽了回来。


    本该在军队最后的盛砚竟是出现在了这里,浓眉紧蹙,不怒自威:“许裨将倒是好兴致,刚打完仗就和别人拉拉扯扯。”


    许青禾脸一阵青一阵白,反驳:“盛将军为何早早回来,莫不是”


    “许常欢!”时寻忽然严厉地打断他,“回去。”


    许青禾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要说出多大逆不道的话,脸更红了,又不愿在心上人面前落了面子,梗着脖子盯着盛砚。


    可他俨然是走错了路子。


    与他对视的是镇守边疆数十年,身经百战的盛将军,而他,只是半个文人。


    “你现在回去,我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盛砚道。


    许青禾喉咙像是被卡住了,那凶悍的带着未散杀意的鹰眸让他膝盖一软,竟是生出几分惧怕来。


    他往后退了半寸。


    在无声的较量就此结束。


    许青禾很快就走了,其他人三三两两地经过他们,许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太过诡异,没一个人敢与时寻或是盛砚打招呼,并自动绕路走过他们。


    “身体可好。”


    “原本是难受的,旧伤复发,刚吃了药。”盛砚说,“现在见了你,似乎也不那么难受了。”


    时寻的瞳仁动了动,在盛砚脸上聚焦。


    几月未见,草原上的驰骋让盛砚晒黑了,也更加精壮了,肃杀之气铺面而来,他瞳孔很黑,眉弓又高,被浓墨般刀眉压着,沉沉地透不出一丝光。


    时寻不自觉将手贴到了他的脸上。


    那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瞬间消失了,盛砚布满疤痕和茧子的手覆住他的,像之前那样,将脸朝他的掌心偏了偏。


    “我很想你。”他说。


    他闭了闭眼,很快又睁开,他不知道这句是从兄长的角度去问的,还是“男人”的角度。


    他问:“你呢?”


    时寻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垂下眸子,像是在思索。


    风吹日晒几个月,时寻的皮肤还是很白,在阳光下白得几乎透明,薄薄的眼皮上隐隐还能看见淡紫的血管。


    在安静沉默的氛围中,盛砚莫名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盛将军保家卫国,在前线浴血奋战,何人敢不想?”他抬起眼皮,清润的眸子望向他。


    “只是将军吗?”盛砚问他。


    “不然呢?”时寻哼了一声,“你还想做皇帝不成?”


    此话一出,盛砚第一反应就是去捂时寻的嘴,他压低了声音:“这是要杀头的!”


    “他又不在。”时寻挣开了他的桎梏,微抬下巴,“听闻盛将军是草原上驰骋的狼,可时某看着,倒像是皇帝养到边疆一条看门的狗。”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可盛砚不敢反驳,常年征战的经验让他直觉大难临头,若自己说错一个字,怕是要被时寻剥层皮下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盛砚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可时寻在拨开他的手时,或许是力道用得大了些,那一抹湿润的触感让他瞬间忘记了自己本来想说什么,只能呆呆地将话题掰回去,“我问的也不是这个‘想’。”


    “那是什么?”青衣医官眼里染上几分笑意,盛砚直觉他是明白自己的意思的,可时寻又问了,总不会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向来是单纯的。


    那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凝视着,盛砚喉结滚了滚,脸上的温度忽然高起来,时寻美得很有攻击性,哪怕是个弱柳扶风的文官,也不能就此将他的姓别模糊。


    完了,自己好像真的爱他,超出兄弟的爱。


    盛砚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眼里带了几分求助。可就是那么几分钟,让对方失去了耐心,将手从他掌心抽了回来。


    “盛将军不说,时某又从何得知?”时寻转过身,留给他一个背影,“盛将军早些休息吧,我看你也是累糊涂了。”


    “时寻!”见时寻要走,盛砚急喊出声,“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时寻无动于衷:“自然是不懂的,哪怕是懂,时某也不敢随意曲解了意思。”


    言下之意,盛砚既然认为自己的直男,就不该对他生出这样的心思。


    盛砚说不过他,只好先跟着他回了帅帐。


    几月征战十分劳累,盛砚还带着伤,能撑着和时寻一起用晚膳已是十分不容易,时寻见他眼皮都要掉碗里,放下筷子,难得体贴:“你若是累了,就先睡会儿吧。”


    盛砚混混沌沌,没忍住将心里话漏了出来:“我得先去洗澡晚上抱着你睡。”


    说完意识到不对,一抬头,果真见时寻面色不善。


    “抱着我睡?”时寻皮笑肉不笑道,“我怕是要睡得疚心疾首。”


    “往后盛夫人知道了盛将军在营帐里抱着兄弟睡觉,坏了夫妻和睦,我可成了罪人。”时寻点到即止,去取了药箱来,“我给你换药。”


    盛砚不敢多话,忙去外面洗了澡,回来的时候清清爽爽,好不俊朗。


    除却小腹的伤口外,盛砚又添了好几道伤,有些已经发炎了,看着甚是恐怖。


    时寻的包扎技术得到了显著的飞跃,加上他动作轻柔,盛砚眼皮渐渐沉下去,意识也开始朦胧起来。


    “你那药呢?”


    盛砚胡乱答着:“吃完了。”


    耳边没了动静,盛砚的灵魂似乎飘到了顶,又悠悠地沉下来,就在即将沉进黑甜梦乡的前一刻,唇瓣一湿。


    他下意识抿了抿,腥甜的味道在口中四散,就像是


    他猛地睁开眼,人还没清醒,身子先动了起来,慌慌张张找麻布要给时寻缠上。


    他好像一点也不疼,没有像平日里那样闹,甚至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清清冷冷,仿佛置身于世界之外。


    所以时寻平时是在撒娇?盛砚福至心灵,总算机灵了一回,可以前的他没有抓住机会,现在哪怕是知道了,也无可奈何。


    他不能这么自私,将时寻往情爱的死胡同里推。


    他是哥哥,那就应当引导他,爱护他,将他拉出歧途,步入正轨。


    时寻被他捉着手腕,白玉般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静静地望着他。被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盛砚好不容易压下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


    他不舍得松开时寻的手,单手翻出被压在医药箱最底下的麻布,动作利落地包扎了,又气恼起来:“好端端地割腕做什么?疼不疼?还使得上力气吗?我去温些酒,你喝点”


    他说着说着,忽然没了声音,扭头看时寻的脸色,心脏更是一颤。


    帘子不知是方才忘了放下,还是后来有人挑起了一半,挂在被月光照得惨白的灯台上,嶙峋地戳着帘子的一角,蓝盈盈的月光从外面逃进来,横到时寻脸上。


    他脸色本就白,被蓝得发灰的月光一照,更加苍白了,白到了几乎透明的地步,里衣单薄,空落落地挂在他身上,伶仃的手腕从袖中漏出一截,被这半亮不亮的光一照,倒像是折了,断骨连着皮黏在这副近乎完美的躯壳上。


    血从布里一点点渗出来,艳得发黑。


    “你”盛砚动作一下子顿住了,他从未被时寻用这种眼神注视过,或许注视过,只是他当时没有注意。


    那眼神带着凄楚,但更多的是无奈,颤颤的声音从薄薄的嘴唇中漏出来时,有那么一瞬间,盛砚觉得他们离得很远。


    “我真可怜。”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冷然的弧度,“喜欢上了你这种人。”


    盛砚不知所措起来,只能徒劳地抓紧时寻细瘦的手腕,局促地望着他。


    “盛砚。”他这么喊他,“我与你认识了那么久,你敢不敢告诉我,当初为什么要救我?你是不是早就想到自己要用别人的血来治病?”


    时寻应当是在心中将这些话排练了很久,因此哪怕眼里涌上泪来,他的声音始终冷静,就好像哆嗦着嘴唇喊“盛砚”的人不是他一般。


    “不是。”盛砚否认。


    “我又不是神仙,而且你是知道我的,我做事向来光明磊落,怎会这样对你?你当初可不亲人,发了疯地要咬我打我,带回去后还高烧不退,是不是我在照顾你?你那么小,又那么”


    他本想说“可怜”,可想到时寻当初那副倔强的样子,换了个词:“那么招人疼,我又怎舍得算计你的性命?”


    时寻忽然不说话了,眼泪扑簌簌掉下来,盛砚要给他擦,手却被挡开。


    他垂下眼,又是一滴泪从脸颊滑落到下巴颌,要掉不掉,像是蚌生的珠子:“可周元祁说,你救我的时候身体已经出现了衰弱的预兆,正好又撞上我,是发现我有利用价值,才将我带走的。”


    “他怎么会”盛砚心下大惊,忙不迭否认,“怎么可能,他与我情同手足,又怎会用这般恶毒的想法揣测我?你会不会听错了?”


    “盛景庭!”时寻没有控制好音量,显得有几分尖利,墨眉一横,指尖几乎戳到盛砚的脸上。


    “你信他不信我?什么颖悟绝伦足智多谋,我看你就是个傻子!”


    时寻被气得整个人都在哆嗦,盛砚吓了一跳,生怕他把自己气出个好歹,但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一句“抱歉”不断重复,直到时寻闹累了,伏在他怀里,用含着雾气的眼睛瞪他。


    “还生气吗?”盛砚犹豫着,生怕不小心又触了这祖宗的霉头,“要不你打我一顿?”


    时寻一把推开他,冷笑道:“打你我还嫌脏了手。”


    “那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盛砚嘴笨,说不出多余安慰的话,只能和他讲道理,“我道歉也道了,你骂我也骂了,还要如何?”


    时寻嘴一张就要反驳,发现确实如此,又把嘴闭上了。


    盛砚仿佛看见了胜利的曙光:“你打我骂我我都认了,只求你别不理我。”


    时寻抿紧了嘴不说话,盛砚越发得意,觉得自己取得了阶段性胜利,结果一垂眸,看见的就是他满脸泪痕咬着下唇隐忍不发的模样。


    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脑子里剩下了一个念头。


    我真该死。盛砚想。


    盛砚手忙脚乱地要帮时寻擦眼泪,只是手指刚触到时寻的脸,就被对方用力一拽,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嘶”时寻的攻击力就是小猫伸出爪子挠了他一下,不疼,但让人看得心痒。


    时寻被他吓了一跳,也不悲伤了,气愤更是烟消云散,只把眼睛瞪圆了瞅他。


    盛砚发挥出毕生演技将快飞起来的嘴角压下去,垂下眸子掩盖住自己的愉悦,低着头不说话。


    “喂”时寻用指尖戳了戳盛砚,“你疼不疼?”


    盛砚还是不说话。


    时寻低头要看他的表情,盛砚遮遮掩掩不给他看,加上盛砚背对着月光也背对着蜡烛,时寻只好凑近了去瞧。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手臂上,盛砚蜷了蜷手指,不动声色,像是个经验老道的猎手。


    时寻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自觉没有用力,可盛砚又不说话,害得他惴惴不安,只好放下面子去觑盛砚的脸。


    盛砚背着光,脸上的神色朦胧晦暗,时寻只好将脸凑得更近了些。


    呼吸交缠在一起,空隙显得分外暧昧。


    盛砚还是抿着唇不说话,时寻这个姿势累,朝他挪了挪。


    然后被一把抱紧了怀里。


    得知中计的时寻勃然大怒,扭来扭去发现没办法挣脱盛砚后,气急败坏地给了盛砚一巴掌,又在将要打上去的那一刻想到盛砚现在心情可能还坏着,下意识放轻了力道。


    盛砚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啊!你都是装的!”时寻更加生气,深深觉得自己被骗了,挣扎地更加厉害。


    盛将军之所以年纪轻轻能当上将军,靠的可不是一身蛮力,他在时寻蛄蛹地都要摔出自己怀里的时候,眼疾手快挠了挠时寻的腰。


    怀里的人触电般弹了一下,瞬间软了下去。


    “我错了,我最相信你,我将你带回去不是因为要利用你,只是不忍心看你被欺负。”盛砚紧紧地抱着时寻,贴着他的耳边一遍遍地说着,时寻安静下来了,无声地流着眼泪。


    盛砚心疼地不行,话都说不利索了,恨不得将他的眼泪吻掉,可这举动又逾了矩,让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徒劳地用指腹揩去他眼角的泪珠。


    常年握刀弄枪让他手不似时寻的光滑,有些粗糙,他又不懂得用多重的力道,没擦两下,白皙的皮肤便红起来,时寻忍无可忍地别过头:“别擦了!”


    盛砚悬着湿漉漉的手,不知所措。


    时寻看他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我看你这张嘴也是白长了!”


    见盛砚还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时寻更加窝火:“不亲就滚。”


    万籁俱寂。


    时寻见盛砚没有回应,又羞又恼,要推他,被回过神来的盛砚一把攥住手腕。


    平日里杀伐果断的盛将军此时声线都在发抖:“是我想的意思吗?”


    “不是。”时寻就是一时冲动,现在冷静下来,脖子到脸红了个彻底,要从盛砚怀里起来,可失血让他在直起身时眼前一黑,被盛砚眼疾手快扔回自己怀里。


    “那我亲了?”盛砚征求意见。


    时寻别过脸,手背抵住嘴唇,只觉得脸很烫。


    “阿寻,可以吗?”盛砚不折不饶,誓要问出个结果来,被时寻一把挥开。


    “爱亲不亲。”他半转过脸。


    盛砚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单身三十年,这是他第一次接吻,没有技巧全是感情,除了贴贴碰碰什么都不会。


    时寻被他舔来舔去弄得不耐烦,一把扯过他的领子,亲了上去。


    盛砚小心翼翼抱着他,一下子僵住了,动都不敢动一下,时寻觉得无趣,亲两下就松开了他。


    初次接吻,盛砚俨然没亲够,还要追着时寻亲,被时寻一巴掌挥在脸上推开。


    他整了整衣襟:“我要洗澡。”


    军队洗澡条件艰苦,时寻又不好意思和其他人一样跳河里一起洗,便接了水烧热在营帐中洗。


    时寻拖出木桶,使唤盛砚:“你去给我盛水。”


    盛砚稀奇:“我的营帐竟然还有这个。”


    然后被时寻赶出去了。


    时寻本还想着如何让盛砚出去,毕竟盛砚在的时候,他洗澡盛砚去河里洗,也算互不干扰。


    没想到盛砚这次十分配合,在帮时寻把水烧热后就老老实实走了出去,撩开帘子之前还叮嘱他:“你洗快点。”


    时寻看了他一眼。


    盛砚挠挠脸:“我想和你呆在一起。”


    “知道了。”时寻纡尊降贵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出去吧。”


    深秋,天气已经冷了,这个世界的身体虽然不弱,但比不上那些舞枪弄棍的,时寻从浴桶出来立马钻进了被窝里,朝外面喊:“进来吧——”


    等盛砚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时寻已经钻进了被窝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冲他眨巴眨巴眼睛:“将军哥哥,我冷。”


    盛砚一听就要上去抱他。


    时寻又说:“我不想清理那些水,还有脏衣服,不知道将军哥哥能不能”


    盛砚本想借此讨要个奖励,结果一抬头,正好看见时寻掀开被子,细腰半遮半掩:“你快一点。”


    被美色蛊惑的盛将军屁颠屁颠将东西收拾了,如愿以偿地听见时寻嗲着嗓子夸:“将军哥哥最好了。”


    他被夸得找不着北,都忘记了时寻还在等他,还是时寻催了催,盛砚才同手同脚地走过去,褪下披着的外套。


    刚一躺下,一张被子就朝他裹了过来,紧接着时寻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冰冷的脚十分熟练地抵在他的小腿上取暖,微凉的手贴到他的脖子两边:“你真暖和。”


    盛砚脑子一下子空了,慌慌张张低下头,入眼就是时寻的锁骨,还有锁骨下的红痣。


    时寻如愿以偿找到热源,心满意足地将脸埋进最温暖的胸口,蹭了蹭,和白天爱答不理的模样大相径庭。


    在寒冷的秋夜,两人紧紧地挨在一起,连缝隙都被体温填平,时寻的嘴唇依旧白着,盛砚看着心疼,低声说:“以后别这样了。”


    “你的药不是吃完了么。”时寻抬起头,“周元祁就该再送个御医过来,我可不会制药。”


    “你以前也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时寻一口否决,还没等盛砚松口气,就听他继续道,“以前取的是心头血,当然更疼些。”


    “我以前恨你。”时寻闷闷道,“每一次都很疼,一周后我才能下床勉强活动,他又说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救我。”


    “我本以为你是真的关心我。”他语气低落,少了平日里装腔作势的高傲,显得有些寂寥。


    “我是。”盛砚不忍听下去,亲了亲他的发顶,“我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挑拨我们的关系,但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或许他和我的关系没我以为的那么好。”


    时寻低低地应了一声,仗着盛砚看不见自己脸上的表情,嘴角一点点挑起。


    原主虽然性格骄纵,但对谁都提防着,唯独对盛砚戒心低些,可他从来没有告诉过盛砚这些,与其得到残酷的真相,不如抱着微渺的幻想活下去。


    可时寻不是,他了解剧情,又继承了原主的野心勃勃,在盛砚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只是他的第一步。


    只要隐藏得够好,他就永远单纯,永远都有利用盛砚且不被怀疑的资本。


    “我不想聊这个了。”时寻嘟哝道,“聊这个一点都不开心。”


    “那聊什么能开心?”这么一会功夫,时寻已经被他捂热了,暖烘烘地摸起来更舒服了,就是太瘦了些。


    时寻思考了一阵,发现最开心的事就是能和那群军医打成一片,不过这盛砚来说,人缘不好才奇怪,他不好意思将小小的开心告诉他,只说:“没有能让我开心的。”


    顿了顿,他又道:“除了见到你,有一点开心。”


    他伸出手,拇指和食指贴近,比了个手势:“一点点。”


    盛砚将他的手塞回被子里,笑着说:“我也开心,不是一点点。”


    他贴着他的耳际:“一想到今天能见到你,我昨天就开始高兴了。”


    “见到你之后,你让我亲你,我也高兴,你的嘴唇好软,阿寻,我就没亲过这么软的嘴唇。”


    “你还亲过别人?”


    “没有。”盛砚老老实实道,过了一会又开始回味,“你的嘴巴好软,真好亲,让人想咬还想吮”


    时寻臊得直往被子里拱:“别说了!”


    盛砚乖乖闭嘴。


    过了一会,他又忍不住说:“我可以亲你吗?之前亲得太快我忘记是什么感觉了,再来一次。”


    时寻翻了个身,“你就想着吧。”


    黑暗中,盛砚望着时寻的后脑勺,没忍住又将人往怀里抱了抱。


    从那天之后,两人的关系就不一样起来。


    最先察觉到的是许青禾。


    盛将军这几日心情颇好,也不在商量战术的时候挑刺了,每天咧着嘴,也不知道在傻乐什么。


    在经过复盘后,许青禾觉得自己要想追到时寻,还是得从盛砚身上下手。听俞平安说当初盛将军将时寻捡回来后,一直都当弟弟照顾着,都说长兄如父,或许是自己的举动在盛砚眼里太轻浮了,那日才会被支开。


    这样想着,在商讨完下一次作战计划和军备储存问题后,许青禾难得没有第一时间出帅帐装作不经意地和时寻打招呼,而是神神秘秘地将盛砚拉到一边。


    盛砚开始不为所动,听到他说是私事,这才让众人先散了。


    帅帐里只剩下两人。


    “盛将军,家父前几日托人送了点白芽来,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你问问弟兄们喜不喜欢,喜欢给他们尝尝,或许有懂茶的还能点评一嘴。”盛砚说。


    许青禾含糊过去,又东拉西扯了一阵,忽然话锋一转:“不知时大人可有心上人?”


    盛砚的表情微变:“许裨将问这作甚?”


    “时大人已到了嫁娶的年龄。盛将军对自己不上心,对小弟可得关照着些,像时大人这样俊俏的男人,说媒的人门槛都要踏破了吧。”


    盛砚不和他虚与委蛇:“有事说事。”


    许青禾吞吞吐吐:“打第一次看见时大人开始,末将就倾心于此”


    “他对你没意思。”盛砚的语气彻底冷了下去,见许青禾还要再说,挥了挥手,“这事没得通融,你有这闲心不如精进一下武艺。”


    “您没问过他,怎么知道时大人对我无意?”许青禾急着证明,将怀中的帕子拿出来,“时大人那天为我擦了汗,还将手帕赠与我,若不是倾心于我,又怎么送我定情信物?”


    盛砚面无表情:“时寻不是女子,这手帕就是他爱干净,一块没了就换另一块,谈何定情信物?”


    “你至少让我问个清楚”许青禾和他关系不错,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兄弟,如果你那弟弟喜欢女人,我定不纠缠,若喜欢男人,不如与了我,也算一段良缘。”


    许青禾正死缠烂打着,余光瞥见谪仙般的时大人走进营帐,忙站直了身体,飞速检查了一下衣冠是否得体,清清嗓子要迎上去。


    “时寻,你来得正好。”盛砚脸上已经带了怒气,偏偏许青禾是个二百五,还要和时寻贴贴。


    时寻见盛砚脸色不对,与他拉开距离,又往盛砚身边挨了挨,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你同他说说,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时寻懵懵懂懂:“我喜欢男人。”


    许青禾眼睛一亮:“那正好”


    “好什么好。”盛砚将许青禾推开,让两人保持安全社交距离,“他有喜欢的人。”


    许青禾不信,看向时寻。


    在盛砚醋意滔天的眼神下,时寻理了理衣服,慢悠悠开口:“这个啊,你得问盛将军。”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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