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攻的白月光他喜欢我[快穿]》 1、金主的归国白月光(1) “珩哥,疼疼我......” 青年清俊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发情期让他浑身使不上力气,半跪在地上去勾男人的裤脚,纤长的脖子仿佛一折就断,那双银灰的狐狸眼带着盈盈水光乞求地望着男人,半长的头发披散在肩窝,薄薄的衣料堪堪挂在瘦削的肩头。 一个发情期的omega。 有这样的美人对着自己摇尾乞怜,换个alpha都不会无动于衷,可被叫做“珩哥”的男人眉宇间无半分动容,平静的目光带着审视,在对方越发绝望的目光中微微俯身,冰冷的指尖触上他的脸:“时寻,你这样就不像他了。” 滚烫的脸贴上唯一冰冷的物体,时寻混混沌沌地说着什么,黏黏糊糊勾住他的手指。 对方的状况让他厌烦,他毫不留情地收回手:“时寻,他要回来了。” 男人的抽身让他一下子失去了支撑,他无力地倒在地上,勉强撑起上半身,漂亮的眼眸里满是绝望:“十年,就是养条狗都养出感情了,你当真对我,对我......” “你不是狗。”他轻笑一声,抬脚就要走。 地上的青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摇摇晃晃起身,一把扑进了他的怀里,双臂紧紧勾着周旭珩的脖子,和他贴得极近:“周旭珩,你说你不爱我。” 他的声音染上哭腔:“你说啊,你说了我就走!” “你还能走去哪里?”周旭珩透过那双雾蒙蒙的眸子,似乎看见了另一个人,脸上的表情柔和起来,“乖,别闹。” 白葡萄酒的气息让他有些燥热,周旭珩释放了点安抚信息素,但很显然,这并不能安抚怀里的omega。 在楚南明出国后,思念驱使着周旭珩从孤儿院领了个同他相像的孩子出来,十年都带在身边养着。时寻不吵不闹,是个很听话的替身。 他从没隐瞒楚南明的存在,没想到时寻还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没有推开他,被抱着的omega安分了不少,低低地抽噎着:“那你亲亲我,珩哥,就像之前那样。” 周旭珩本想拒绝,可看到青年的泪珠从眼角滚落,到底是没狠下心,俯身要吻上去。 平日里他只亲吻过时寻的脸,但今日......他勉为其难亲亲他的唇好了。 “载入成功......正在载入原主信息......” 时寻居高临下地看着一圈医生围着手术台鼓捣,心电仪的刺耳声响让他不适地皱了皱眉,穿过墙往外飘去。 他看见那个人连实验服都还未褪去,着急忙慌往这边赶。 死亡原来这么简单。 忽然,一股极大的吸引力将灵魂往下拽,同时无数信息涌入大脑,还没来得及消化脑中多出来的海量记忆,就见一张嘴朝他袭来。 “!” 时寻下意识要推,发现力量悬殊之后,果断抬起手。 “啾。” 他亲在了他的手背上。 “ooc警告一次,现在进行惩罚。” 脑中的机械音再次响起,时寻趁着对方怔愣想将人推开,在手刚放到男人胸膛时一股电流窜过全身,硬生生制止了他的动作。 什么东西! 这股疼和平日里的疼很不一样,钻心地,似乎灵魂被一片片碾碎。 omega的脸色由潮红变成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下,混着泪水砸在alpha的衣袖。 周旭珩还沉浸在被拒绝的愠怒里,见怀里的人面露痛苦,冷笑一声:“时寻,不学表演可惜了。” 刀锯般的疼痛让他说不出一句话,信息素在疼痛的刺激下越发浓郁,周旭珩示意他松手,可惜对方没有任何回应。 犹豫了一瞬,周旭珩果断拿起手机拨打120——每拖延一分,身上的omega信息素被楚南明闻到的概率就高一分,况且......他也个生理功能正常的alpha。 “苍南街道608号......”还没说完,一只修长的手从旁伸来,一把摁了挂断。 “我没事。”时寻喘了口气,攀在alpha身上,银灰的眼眸依恋地看着男人,动作却是往外推的,笑容勉强而苦涩,“珩哥,再不去机场,可就见不到你的心上人了。” 虽说这是周旭珩的既定行程,时寻的语气也说不上嘲讽,不知为何,周旭珩怒从心起,又不知从哪来,只好把火发到他身上:“你要是听话一点怎么会生出这么多事?!” “我......”只说了一个字,那双狐狸眼又泛起点点水光,他哽咽着,过了半晌,赌气似道,“都怪我。” 周旭珩哪里会管他那么多弯弯绕绕,冷笑一声:“你也知道。” 时寻:......嘴一张就是推卸责任。 虽说原主的记忆还混乱着,但时寻知道面前的男人对原主绝对称不上友善,偏偏这具身体的主人还爱他爱得死心塌地。 他反应迅速,入戏道:“那你放我走。” “宿主,‘时寻’的生活来源是周旭珩。” “知道。”时寻回复,“他不会不追上来的。” 现在的一切都是小情人在作妖,可惜时寻是个替身,无足轻重的地位,系统并不认为周旭珩会哄他。 瘦弱的omega抵着他的胸膛,葱白的手指颤抖着,看得出来对方很用力,但对于周旭珩来说跟小猫挠没什么区别。 发情期让他浑身无力,激素驱动下他恨不得跟面前的alpha连体婴似地黏着走,远离对方时,这具身体生出浓浓的不舍,让时寻险些再次倒回去。 周旭珩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时寻怎么舍得离开他呢?也就今日脾性大了些,看来真是气狠了。下次多说几句好话,omega就会巴巴地回来,他从来不需要费力去哄。 时寻不是狗,他比狗贱。 周旭珩早就把时寻看成了他的所有物,即便没有终生标记,甚至连临时标记都没有,但时寻对他的忠诚不会比这些东西低。他自觉得了解他,笃定他一会一定哭唧唧地跑回来扑进他的怀里。 周旭珩不着调地想,等会还是得洗个澡再出门。 门外的日光随着门拉开的动作一点点扫进来,直到时寻半只脚踏到外面,他还是没有回一下头。 时寻被阳光一照,眼睛又不自觉开始流眼泪,伴随着刺痛,不知道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哭了多久。 “宿主,快回去!一旦攻受不再产生交集,世界即刻崩塌,到时候你会死!” “你会受到惩罚?”时寻坏心眼道,“那我可要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了啊。” “时寻!”背后的声音如期响起。 时寻唇角微微勾起,故意放慢了脚步,却仍没有停下。 周旭珩喊了一声,又拉不下脸让他留下,硬邦邦道:“你还在发情,不能上街。” 青年置若罔闻,忽然背后传来一股力道,将他拽得一个踉跄。 omega本就还在发情期使不上力气,被这一拉,直接摔进了对方怀里,一仰头看见对他带着厌恶中带着忍耐的眼神,恶胆横生,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响声清脆,两人皆是一愣。 alpha的脸被打得歪向一边,时寻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对方脸上很快浮起了微凸的红印子。 这一反抗来得猝不及防,周旭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胸膛剧烈起伏着,嘴唇颤颤却吐不出一个字。 系统也被吓了一跳:“ooc警告......” 宿主脸上扑簌簌地落下泪来,手因为巨大的反作用力还在不断颤抖着,他却哭得仿佛自己才是被打的那个:“周旭珩,你是不是没有心啊,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喜欢我,哪怕一点点都好......” 系统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发情期烧得他整个人泛起凄楚的粉红,清泪不断从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上滑落。望着那张和白月光相似的脸,周旭珩心中的气泄了大半。 孱弱的菟丝花离不开他。这一认知让周旭珩语气缓和下来,不顾omega的挣扎硬是把人拖进了怀里,轻声安抚:“你没了我,还能去哪里?别闹。” “我、我去找人包......”周旭珩越来越黑的脸色让他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倔强地梗着脖子就是不低头。 今天是时寻格外犟,小闹怡情,大闹可就无趣了。 周旭珩不阴不阳道:“所以你心早就野了是吧?” omega搅着手指,衣角都要被搓出花来,就是不说话。 就在这时,手机突兀地响起。周旭珩拿起来一看,又摁灭,吐出一口气:“你想怎么样?” “我要跟你一起去机场。”他垂下眼,轻声道。 周旭珩忽然笑起来,只是笑容带着份咬牙切齿的意味:“这是你的计划?” 时寻又变成了锯嘴葫芦,一个字都不说,只是用那双银灰的眸子倔强地望着他,润红的嘴唇紧抿着。 “行。”周旭珩说着拨了个电话,自从意识到自己被时寻摆了一道后他便沉了脸,面色比被时寻拒绝亲吻还要黑,他走上楼,“今天带你去看看,也好死了那条心。” 他比不上他的一根汗毛。 alpha一走,时寻彻底撑不住,病歪歪地往沙发上一趟,疲惫地闭上眼。 死了还要打工,好辛苦。 关键是一上来就有男人对他图谋不轨,动手动脚不说还目中无人,若是之前,这种人早被他拒之门外了。 死亡让他丢失了部分记忆,但是潜意识告诉他,自己从来都是被别人捧着哄着的,哪有自己去讨好别人的时候? 因此白月光回国,金丝雀爱上金主,渣攻既要又要还虐身虐心,最后渣攻贱受修成正果的剧情把时寻雷得不轻。 “宿主,是否接收任务?” “我有权利拒绝吗?”时寻没好气道,打工人的怨气几乎具象化。 系统卡了一下。 “您需要积满渣攻的悔意值,并且让主角受的感情线完整才能脱离世界。” “然后进入下一个世界?”时寻起了兴趣,问东问西,“五险一金有没有?节假日休不休息?加班给多少工资?” “需要您为主神赚够能量才能回去,当前您的世界处于静止状态,并无时间界定。” 没有工资要求还高,有死亡风险还没福利,资本主义的剥削真是连死人都不放过。 “完成任务您就能回到原世界,并且身体素质会刷新到巅峰状态。”系统赶忙道。 回去。 时寻脑中浮现出那个朝他奔来的人影,隐隐感觉那人对他很重要,重要到他必须回去。 一针抑制剂下去,时寻的不适感消失了不少,衣服皱巴巴地挂着,像腌咸菜。周旭珩换上了高定西装,喷了香水,不咸不淡地瞥了缩在沙发一角的时寻一眼:“去换身衣服。” omega吸了吸鼻子,蔫蔫巴巴地换了套熨烫好的,再慢吞吞走到周旭珩身边。 站在玄关的alpha脸上写满了不耐烦,时寻看着他不愉快的脸色,接收脑残剧情的郁气都轻了不少。 周旭珩的宅子到机场很远,他开车开得飞快,一副迫不及待要去见心上人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周氏集团继承人还是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伙。 时寻被安排在后座——一个替身,哪里能染指给正宫坐的副驾驶? 他闭着眼将剧情整理了一遍,忽然对系统道:“你说楚南明这人怎么样?” 他自言自语:“还不错嘛,比周旭珩好多了。” 系统警铃大作。 车停,时寻跟在周旭珩屁股后面进了接机口。 周旭珩瞥了小omega一眼,直觉对方似乎有些雀跃,但于情于理都不可能。 飞机到达的广播声在大厅回荡,人流中,鹤立鸡群的男人缓缓走出。 时寻眼睛一亮又一亮。 无论是身材还是长相还是气质,都长在了时寻心坎上。 “南明。”周旭珩笑着道。 与此同时,系统不好的预感彻底被落实。 “你说,我和他般不般配?” 2、金主的归国白月光(2) 时寻根本没想得到系统的回答,自顾自道:“我看他比周旭珩顺眼多了。” 出于人道主义,系统还是提醒:“宿主,‘周旭珩’才是主角。” “我也是主角。”时寻不为所动,“所以我有资格选择和谁在一起不是吗?” 系统翻遍规则也没找到反驳的理由,干脆闭了嘴。 男人身着米色风衣,眉眼清俊,眉梢上挑,眼神在周旭珩身后的青年身上停留了一秒,随即转向正主:“周哥。” 几年不见,楚南明比印象中高了不少,记忆里的少年褪去眉宇间的青涩稚嫩,高鼻深目翩然俊雅,看上去......a极了。 周旭珩还记得,楚南明幼时的检测报告显示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分化为omega。 他望着面前与他一般高的男人,疑虑一闪而过,最终见到白月光的喜悦还是占据了上风,他颇为热络地同他打招呼,好似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寒暄了几句,楚南明拗不过执意帮他拿行李的alpha,只好将东西递给他,眼神却再次落到了矮了两人半头的青年身上:“这位是?” 对上他的目光,青年攥紧了衣摆,咬了咬嘴唇垂下眸子。 “时寻。”周旭珩代答,“资助的学生,今天执意要跟来。” “很高兴认识你。”楚南明伸出手。 青年怯怯地瞧了他一眼,小心搭上他的手,飞快地念了句什么就迅速收回手,避之不及的消极态度让楚南明挑了挑眉。 “嫂子很内向啊。”楚南明笑着调侃,谁料两人同时反驳。 “不是。” 周旭珩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又笑开:“别开周哥的玩笑了,我喜欢谁你还没数吗?” 边上的青年面色白了白。 “周哥你可别开玩笑了,长辈胡诌的话怎么能当真,况且......”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手机铃打断。 周旭珩接了电话,面色一沉,在看向楚南明时脸色才好了些:“抱歉,公司突然有急事,一会让时寻送你回家?” 楚家近几年都在国外发展,因为国内市场兴起才派了小儿子回来,考察市场,顺便借着周旭珩拓展人脉。楚宅空荡,周旭珩主动提出让他住在家中,等家里收拾好了再回去。 楚南明本想拒绝,顶多在酒店住三五天的功夫,他不欲与周旭珩产生更深的交集。可对方大有他不来就不罢休的架势,让楚南明想起了被他死死纠缠的阴影,无奈只得同意。 只是没想到周旭珩身边还有个男孩,他还以为他有多痴情呢。 被点到名,那个叫时寻的青年下意识望向周旭珩,又看看他,在接触到对方视线的瞬间别开视线。 楚南明喜欢同直率的人打交道,可不知是不是时寻一副要哭不哭的受气小媳妇样子特别有趣,他没有拒绝,凝着他缓缓道:“好啊,那就麻烦时先生了。” 他甚至对他友善地笑了下。 时寻摩拳擦掌:“看我不绿了周旭珩那个老王八蛋。” 系统垂死挣扎:“宿主,周旭珩才是攻......” 楚南明始终比时寻慢半步,在他走向驾驶位后自然地坐到副驾驶:“时先生还在上学?” “准备实习了。” “去周旭珩的公司?” 时寻含糊地说了句“或许吧”,一脚油门踩下去在快要撞到前车时赶紧停下,抿唇看了被磕到的楚南明一眼。 他蹙着眉,眼睛有点肿,显然在之前哭过,脸上的不安要溢出来,楚南明直觉他有话要说,耐心地等着,等到了一句闷闷的“抱歉”。 时寻搭在方向盘的手紧握着,一点一点,很是不安。 故意的?楚南明看着对方人畜无害的脸,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 随后的路程时寻开得安稳,楚南明望着车窗,透过车窗反光打量驾驶位上的人。 半长的头发中隐隐露出抑制环的颜色,是个omega。楚南明又将视线挪到他的脸上。 车窗反光中的人脸影影绰绰,即便是这样,也能看出驾驶位上的人长着一副极好的面庞,此时的omega认真地望着车流,前面是红灯,他看见他垂下眼望着指尖,过了会又隐晦地瞟了他一眼。 明明只是极快的一瞥,带钩泛红的眼尾却带着欲说还休的意味,看得楚南明心脏猛地一颤。 在国外看多了明艳的玫瑰,脆弱的菟丝花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车最终停在周家。 时寻一边输入指纹,一边道:“密码是0608。” “听起来很像我的生日。” 楚南明自然而然地接话,是闲谈,也是试探。他清楚地看见青年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仓促地推门而入,冷冰冰地丢下一句:“楚先生,进来吧。” 空气中的白葡萄酒信息素还未完全散去,楚南明脱了外套挂在手上,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被扣在茶几上的照片,下意识拿起。 上面是自己要出国前和周旭珩拍的最后一张照片,没想到对方还洗了出来。 他的动作引来了青年的注意,手中的相片也是。 青年像是被戳到了伤心事,眼圈迅速地红了,他步履匆忙地去厨房沏茶,转身的瞬间伴着一声模糊的呜咽,听上去难过极了。 “演技怎么样?”一进厨房时寻脸上的失意一扫而空,一边沏茶一边兴冲冲对系统道。 系统垂死挣扎:“宿主要不您用精湛演技攻略一下周旭珩呢......” “他算什么东西?” 时寻丢了一大把茶叶进去,想了想又丢了一把,迅速调整好表情走向客厅:“你猜白月光会不会哄我?” 想必是不会的。系统运算出来的概率是趋近于零。 眼眶红红的omega将浓茶放到楚南明面前,转身就想走。 “等等。” 时寻身形一顿,委屈中带着些不解,望向男人。 “时先生陪我坐会?”楚南明微微笑着,相当人畜无害,“接下来一段时间还要麻烦时先生多多关照。” 不知怎地,时寻脑中浮现周旭珩那张不耐烦的脸。 鬼使神差地,他坐在了沙发的另一端,手指搅在一起,惴惴不安地像是在等待责骂。 他知道自己对楚南明是无理取闹,一个刚回国的无辜清白的人,忍了他这么久的哭哭啼啼还耐着性子好言好语,这样的作风让omega心中的歉疚更甚,他垂着脑袋:“对不起......” “你的发情期刚过吧?”楚南明道,“虽然有些冒昧,但omega在发情期受激素影响更加明显,情绪不稳定很正常,不用道歉。” 是这样吗? 可周旭珩说是他太娇气,说久了,他也以为是这样。 他抠着手指,双腿局促地并在一起:“抱歉楚先生,还要你花时间来安慰我。” “周旭珩对你很不好吧。”楚南明冷不丁道。 谁料这话惹得omega瞳孔一缩,抬起的眼睑又垂了下去,楚南明自觉失言,正欲道歉就听他哽咽着摇头:“珩哥对我很好,很好的。” 话是这样说,可控制不住的眼泪还是从眼眶中掉出来,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狼狈地半捂住脸。 一只手忽然伸到了他的面前,拿着盒纸巾,同时到来的还有一句:“别哭。” 借着这个动作,他和时寻挨得近了:“我的存在让你困扰吧?我和周旭珩其实没特殊的关系。” 听见这话,时寻的心情并没有好起来:白月光都不是特殊的关系,他这个鸠占鹊巢的替身又算什么? 楚南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摸了摸鼻子:“我会去和他说清楚,你别难过。” omega的手紧了又松,最后破釜沉舟般开口:“你和他有婚约。”时寻抬起了眸子,两双相似的眼眸对撞,他迫不及待地等着必然的嘲弄,却看见了男人眼里的错愕。 过了两秒,男人哑然失笑:“是有过,不过前提是如果我分化成了omega。” 往事不便与刚认识的人提,他没有解释,静静等着时寻的反应。 只是时寻的反应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小omega连哭都忘了,泪水可怜兮兮地挂在两腮,细长的狐狸眼吃惊地瞪圆:“可是珩哥说你是omega。” “我......”楚南明想起自己确实还没纠正周旭珩的想法,他与周旭珩不熟,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十年前,在今天以前,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周旭珩忘记了自己,来接机不过是受了长辈的叮嘱。 omega像是风雨飘摇的小白菜,许是对方的表情太可怜,楚南明打开手机,翻出两人的聊天记录放在他的手里:“给你检查。” 给一个陌生omega查手机这种事情,楚南明自己都觉得好笑。 可确实是发生了。 时寻也觉得不妥当,手机变成烫手山芋,他着急地想要还给alpha,身子歪歪地斜过来,两人的胳膊就这么贴在了一起。 他皱眉着急的样子有些......可爱。 楚南明被脑中忽然冒出来的词吓了一跳,见时寻执意不肯看,顺势接过,omega的手指轻轻蹭过他的掌心,楚南明关了聊天界面,翻出周旭珩的电话。 “这件事我现在和他解释清楚。” “不行。”没想到omega不假思索地拒绝,随后软了语气,“珩哥在工作,不该打扰他。” “一两句话的事情。”楚南明想说你珩哥以前不知道在他画设计图的时候打扰过多少次,但想着两人不熟,终究没把话说出口,兀自拨通了电话。 时寻还想要说什么,看见通话界面立马噤了声。 周旭珩这个人有个毛病,一定要等到电话快要自动挂断才会接起电话,时寻甚至想好了安慰的措辞,谁料电话铃响了一声,那边便传来了熟悉的:“喂?” 他的神色黯淡下去。 楚南明觑着青年的表情,知道对方定是又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他安慰地在omega肩上拍了拍。 “周旭珩。” 楚南明的语气严肃,那边细碎的办公声停下来:“怎么了?南明。” “我是alpha。” 对面许久没有回复,楚南明等得无聊,一偏头又看到了omega紧张的表情。 微肉的嘴唇紧紧抿着,脸上的泪半掉不掉地,被他盯着,时寻又眨了眨眼。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指腹传来细腻柔软的触感。 3、金主的归国白月光(3) 时间仿佛停滞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那头传来一句:“知道了。”听不出喜怒,“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和我解释这个?” 与此同时,时寻脑中响起机械音:“‘周旭珩’悔意值上升至5。” “看,他的爱不过如此。”时寻嘲讽,“仅仅是一个性别的变化就让他后悔了。” 楚南明道:“突然想到之前的玩笑,总归还是把事情摊到明面上讲好。” 对面再次静默下来,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转移了话题,楚南明又同他聊了几句,最后以“你去忙吧”结束了短暂的对话。 “嫂子放心了?”alpha调侃,两人离得近,加上时寻放松了坐姿,两人几乎是手臂贴着手臂。 omega嘴张了张,想要解释什么,又闭上,鼻腔里发出单音节:“.....嗯。” 和陌生alpha独处让时寻很不安,他无意识地抠着手指,嘴张开又闭上。 楚南明往另一边坐了坐,留出合适的社交距离:“你和周旭珩认识很久了?” “珩哥......周旭珩从孤儿院把我领回来,一直资助我到现在。”时寻干巴巴道。 “毕业之后也去他的公司?” “我不知道。”时寻有些迷茫,有时候连他都分不清周旭珩对自己到底是怜悯还是爱,他从未限制他的发展,可在感情方面,他却把他看得死死地,自己不沾染,别人也别想触碰。 明明处在最熟悉不过的环境里,时寻肩膀仍微微缩着,低着头,每每掠过他的眼又迅速低下头,双腿规矩地并着,后背紧绷着,离靠背很远。 omega长着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就是见多了俊男靓女的楚南明都要赞叹一句感谢造物神,照理这样的人总该表现出些许骄纵,可面前的青年看起来自卑又拘谨。 “学校有没有人追你?” 时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可楚南明邻家大哥哥般的做派又让他生不出戒备:“......没有。” 其实是有的,只不过周旭珩对他的社交关系查得很紧,时间一长,也就没人愿意同他往来了。 时寻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贝齿轻咬下唇,时寻起了个头:“珩哥他......” 他没有把话说完,留给楚南明足够的遐想空间:“楚先生要是累了就早些休息吧,我先回房间了。” “加个联系方式?”楚南明叫住他,“刚回华国,人生地不熟的,还请时先生担待。” 两人又变回了刚见面时的陌生。 时寻点点头,输完电话号码便上去了。 木门合上的一瞬,时寻吐出口浊气,按了按隐隐作痛的胸腔,往床上一倒。放空了一会,时寻摇摇晃晃起身,疲惫涌上心头,他有些出汗,开了空调,又觉得冷,裹了件外套。 万蚁噬心般的麻痒并没有减轻,而是随着他的放松越发严重,抑制剂似乎并没有起多大作用。 “你说......时寻真的喜欢周旭珩吗?”时寻自言自语,“他要是回来发现自己和金主的好兄弟在一起了会不会哭到晕厥。” 他不期待回应,谁料系统给了出乎意料的回应:“在您进入世界之前,‘时寻’并无自我意识。” “我走了之后呢?” “并不会拥有。” 时寻若有所思。 这么说来,他和演员也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更加自由。 最后的顾虑散去,时寻将自己卷进被子里,竟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昨日的症状并没有因为良好休息减轻,时寻迷迷糊糊醒来,浑身使不上力气。 他挣扎着下了床,被空气冷得一哆嗦,打开门,玄关楚南明的鞋子消失了。 手机跳出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还有微信申请。 时寻这才知道对方一早就出去了。 不愧是alpha,一身牛劲,一点都不带累的。 时寻腹诽着去厨房转了一圈,最后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但凡有一个alpha或是omega在场,都会发现空气中信息素的含量到了能够诱导发情的地步,可惜始作俑者无知无觉,呆呆愣愣地喝完一整杯水,小声呼唤系统。 “如果我去医院会不会遇到邂逅新的alpha?” 剧情在时寻跟着周旭珩去机场后偏得没边,系统也答不出也不想答,干脆装死。 “你不说就当会了。”时寻嘿嘿一笑,一骨碌从沙发上爬起来。 “宿主,抑制环。” 于是烧糊涂的时寻再次折返去找抑制环。 出去的时候天阴沉沉的,在系统罕见的人文关怀下装聋作哑,一直到医院挂了号才说出planb:“下雨了就让白月光接我。” 系统:…… 节假日连医院都人满为患,热腾腾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时寻紧绷的神经却在嘈杂的背景音中懈了下去。 还是不好受,他寻了个位置,坐着坐着竟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正好叫了他的号,时寻起身的时候腿一软,差点被雨伞绊倒。 边上是个五大三粗的alpha,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将印着小白兔的伞往里面拢拢,靠在他肩上的omega嘟哝了什么,蹭了蹭他的脖颈。 不知为何,时寻忽然有点委屈。 “你不能再用抑制剂了。”医生看着他的各项数值严肃道,“信息素已经紊乱了,再用抑制剂的话会让身体彻底垮掉。” “有没有alpha?” 时寻没反应过来,医生又问了一遍才慢吞吞回答:“有,有的。”说完,鼻子一酸,泪水就这样跌在了手背上。 医生似乎看出了他的情况,低声安抚:“你还没被标记,如果你的alpha对你不好,就换一个。” 听着医生的建议,omega眼神动了动:“......我会考虑的。” 医生见多了这样的执迷不悟omega,不再多说,只让他去拿些中成药。 浑身都烫,起身时带起的空气划在皮肤上,带起微微的刺痛感。 体内的信息素横冲直撞,时寻几乎是撑着墙走到一楼拿药,又一步一停地挪到门口,塑料袋在细瘦的手腕上晃啊晃。 雨水从檐上连片砸落,他找了个角落缓缓蹲下,潮湿的水汽熏得他又想哭了。 时寻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心脏,摸索出手机,犹豫了两秒,拨通了“世界上最好的周先生”的电话。 他本就不指望他接,可电话响满六十秒自动挂断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生出些悲凉,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泛红的脸颊滚落,起风了,雨水扫湿了他的半边肩。 来医院的多半步履匆忙,哭哭啼啼的也不在少数,或许是时寻长得惹眼,也可能是缩成一团的身影太过可怜,有几人停下问他要不要帮助,还将纸巾塞到他手里。 手机屏幕始终没有亮起。 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到后面,时寻的脑子都木了,哆嗦着打开手机,划拉着屏幕,拨通了楚南明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刚要挂断,便被接了起来。 刚回国,又需要人脉,接到电话的时候楚南明刚举起酒杯。 周旭珩的手机方才在振,他看见他拿起看了一眼,又皱着眉倒扣回去。 屏幕上写着“时寻”。 楚南明犹豫了两秒,还是接了起来。 omega的声音颤着,很是无助,楚南明放下酒杯捂住听筒:“失陪。” 周旭珩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楚南明一向以事业为重,高中的时候就连收到亲爹打来电话都直接关机继续刷题,眼下的情况着实罕见。 他果真变了很多。 楚南明那头有人在说话,没一会变安静了,时寻吸吸鼻子:“楚先生,我......我不知道能给谁打电话了。” “你在哪里?”楚南明顿了一下,“我来接你。” “我在第三医院。”时寻说着,脑中忽然收到“‘周旭珩’悔意值降至3”,声音一抖,“麻烦楚先生了。” omega细软的哭声让他心跟着颤了颤,楚南明迅速看了眼导航:“二十分钟,等会给我发具体定位。” 时寻轻轻应了一声,楚南明见电话没有挂断,便道:“我先挂了。” 出乎意料地,omega仓皇地喊了句:“不.......” 但后面紧跟着:“谢谢楚先生。” 电话一下被挂断了。 他不想他挂电话?楚南明有些惊奇,但思考一秒便想通了——刚经历完发情期,体内激素还未完全回落,对自己一个alpha产生依赖再正常不过。只是他不打电话给周旭珩而是打给自己,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楚南明不介意和时寻玩玩,毕竟二十多年的人生,这是他第一次遇到长相如此合胃口的omega。 时寻看着乖巧保守做事却大胆,让他对这个菟丝花般的人物产生了些许兴趣。 “临时有点事情,抱歉。”回到饭桌上,楚南明道。 作为周家的继承人,周旭珩的面子这总那总哪里敢不卖?几个中年男人纷纷表示“谁还没点事情”,按照饭局的规矩起哄楚南明喝酒。 周旭珩坐在位置上,扬眉望着发小,没有说话。 “下次再约,下次再约。”楚南明滴水不漏地糊弄过去,又要走,却听周旭珩悠悠开口,依旧是笑着,只是笑得有些冷。 他调侃道:“哥们好不容易给你凑齐的各种制作人,饭局刚开始就走,是多急的急事?你小子该不会背着我谈了个国内的omega吧?” “没有的事。”楚南明笑着否决。 一贯进退有度的周旭珩今日像吃错了药,咄咄逼人:“南明,我们可是十多年的交情,这omega比我重要?” alpha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顿了一下:“......一个朋友。” “他需要我。” 4、金主的归国白月光(4) 雨被风吹得一直往里扫,时寻烦得不行,往里靠了靠,跺了跺发麻的脚。 有点冷。 机械音忽然又响起:“‘周旭珩’悔意值上升至10。” 什么情况?时寻思索两秒决定放弃,谁知道呢,果然是神经病。 不断传来的不适感让他连站着都难以保持,在时寻不知道站起蹲下多少次后,一辆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车缓缓驶入视野。 车很新,甚至没上车牌,时寻还欲多看两眼,只见车窗缓缓摇下,楚南明含笑的脸出现在车窗后,他招了招手。 “楚先生。”omega小跑着过来,拉开后座。 即便有抑制环的阻隔,信息素依旧在密闭的空间中渐渐浓了起来,白葡萄酒的味道,楚南明昨天也闻到过。 车内很安静,舒缓的轻音乐让时寻不断颤抖的身体缓和下来,后视镜里的omega恹恹地缩成一团,蹙着眉,看上去十分不舒服。 “麻烦楚先生了。”时寻吸了吸鼻子,低声道。 楚南明又往后视镜看了一眼。 omega的表情要哭不哭的,感知到他的目光,对方还可怜兮兮地朝他笑了一下,像是无家可归的小狗。 “你的alpha呢?” “他的电话没有打通。”时寻的声音闷闷的,“我没有朋友。” 相似的处境让楚南明对他更亲近了些,像个邻家大哥哥一样关心道:“不喜欢交朋友?” 好机会!时寻大喜过望,当即开始演戏。 omega垂在膝盖上的手指蜷了蜷,未语泪先流:“不,不是的,珩哥不喜欢我和别人亲近,而且......” 楚南明体贴地将纸巾送到后座,静静地听着。 “而且他们总在议论我,觉得珩哥是在包养我......”最后三个字被他念得很低,手指紧紧蜷了起来,布料上留下深深的褶皱。 车在omega小声的啜泣中缓缓停下,alpha绕到后面打开车门,撑着伞微微俯身:“我们到家了。” 不知怎地,这句话惹得omega颤了颤,连哭声都顿了一下,他愣愣地吸了吸鼻子,跟着楚南明回去。 “还没吃饭吧。”楚南明浅浅扫了眼袋子,“去洗手,换身衣服,我给你做饭。” “不不不不用了!”omega惊惶地拒绝,“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楚南明接受的教育就是alpha要照顾好omega,即便不是自己的。 “不用......”见楚南明还是往厨房走,他着急地要去拽他的衣袖,谁知道一时间没把控好角度,勾住了他的小指。 两人皆是一愣。 omega本就烧得厉害,每一寸皮肤烫得吓人,就连手指也是,楚南明第一反应是“怎么还是这么烫”,一时间竟忘了松开。 他本想寻问对方是不是没还吃药,撞上那双湿漉漉怯生生的眼眸,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时寻的五官比自己柔和不少,都是上挑的狐狸眼,只是omega的眼睛更圆些,又哭肿了泛着红,倒是显出几分无辜可怜的意味,让楚南明说不出一句重话,就连询问都卡在喉中吐不出来。 白葡萄香似乎更浓了些,那一小片皮肤同自己贴着,楚南明眼眸动了动,到底不舍得将视线从他脸上挪开。 最后,还是时寻率先反应过来,触电般地松开,一连后退了数步,像是遇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楚南明温和地笑笑,隔空点了点他,“去换身衣服吧,不然容易感冒。” omega脸红了个彻底,羞赧之下慌慌张张跑上楼,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还挺有精神的。 楚南明打开冰箱,时寻看着不像是会做饭的样子,周旭珩这种沙文主义的alpha肯定也不会,所以冰箱大抵是空的,正好他也只会煮面......? 冰箱满满当当装满了各种食品,唯独没有面。 楚南明木着脸站在冰箱前,看似镇定,其实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最后他在给时寻吃牛奶配可可球和煮两个鸡蛋之间选择了后者。 楼上,时寻火速冲了个澡,喜滋滋地吹着头发同系统对话:“你说白月光会给我做什么大餐呢?剧情里他都没给周旭珩做过饭哈哈哈哈哈......” 时寻还沉浸在“白月光为他洗手做羹汤”的美梦里,系统翻了翻前面的剧情,觉得楚南明会做饭的概率为零。 一个留学又雇做饭阿姨的人,还指望他做什么饭。系统对不能摸鱼的事耿耿于怀,决定不告诉时寻这件事。 于是当时寻收拾好心情下楼时,看见的是餐桌上可怜的一碗煮鸡蛋。 表情空白了两秒,好在他反应快,在楚南明看过来时已经表现出了感激涕零的样子:“谢谢楚先生!” 楚南明原本面子上过不去,正打算说些补救的话,见omega一脸惊喜的样子,最终把话默默咽了回去。 “白月光不应该十项全能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吗?”时寻崩溃道,“这个鸡蛋为什么是甜的?” “宿主,他是留子,还是学设计的。”系统看时寻吃瘪,幸灾乐祸,“课业这么忙,随便对付两口不错了。” 怪不得剧情里白月光没做过饭呢,感情是不会啊。 楚南明见时寻小口小口吞咽着鸡蛋,吃得十分珍惜的样子,顿时不尴尬了,甚至幸有容焉:“不够我再给你煮。” 时寻:......求alpha自卑教程。 时寻艰难地咽下被糖杀死的鸡蛋,擦擦嘴刚要道谢,只听大门“咔哒”一声轻响。 一身酒气的周旭珩从玄关处进来,看上去情绪不佳。 要是真正的时寻肯定心疼地走上去又是帮忙脱衣服又是帮忙做醒酒汤,可现在是恨不得让周旭珩原地去死的时寻。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直到手中的勺子在碗沿发出清脆声响,才捏紧了勺柄顿在原处。 楚南明本就是待人周到的圆滑性子,更别提周旭珩喝酒的原因大概率是为他善后。他把周旭珩搀到沙发上,却见alpha往餐桌瞥了一眼,漫不经心道:“你回来是专门为了给时寻做顿饭?” 听到自己的名字,omega握着勺子的手紧了紧。 周旭珩见他这副样子,不由得怒从心起,冷笑着将矛头对准他:“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怕我?现在在别的alpha面前开始装脆弱了? “我没有......”时寻嗫嚅着,眼里泛起星星点点的碎光。 “周旭珩,你今晚喝醉了。”周旭珩对待omega的态度让他不适,楚南明语气严肃了起来。 对于这个“发小”,虽说认识很久,但很多事情依旧不太清楚——对方缠自己缠得太紧了,让他失去了了解的兴趣,更别提家中常拿两人作比较,还总是开长大了就给两人订婚的玩笑。 “我就没听你还有亲近的朋友在樟城,你说我怎么为你开脱?你不会是对时寻一见钟情了吧?” 楚南明本想说“怎么可能”,余光瞥见omega低垂的眉眼,没由来想到了那股白葡萄酒香:“我喜欢谁和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周旭珩红着眼质问,“我就等着你回来和我结婚,怎么没关系?” 他本是没有醉的,可说着说着,酒精占据了大脑,逼他将桩桩件件的往事吐出来:“从小我们就订下婚约,从小学到高中,哪一次有事不是我帮你解决的?甚至你之前还说过我是个不错的alpha吧。” 时寻听得开心,悄悄把头抬了起来。 “因为你总在我要处理事情之前把一切都安排好。”楚南明想起被“控制”的前半生,疲惫地按了按眉心,“说你不错的那天你你力排众议帮一个omega说话,至于其他的,你心里有数。” 楚南明暗想,要不是两家是世交,他绝对不会任由周旭珩缠自己那么久。 小时候的各项数据是有提到他可能分化成omega,但其实他不想。楚南明从来不是想要被别人保护的性子,很多周旭珩的举动都是“自我感动”,偏偏对方还沉醉其中。 如果没有周旭珩的死缠烂打,他或许会在学生时代好好谈几段恋爱,而不是被紧紧束缚住,连同alpha说句话都会被周旭珩责问,高中时期自己尚未分化,他的友人几乎全是omega。 就连当初那个omega被摆到众矢之的都有周旭珩的原因。 楚南明厌烦皱眉,可到底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房子还没找好,他只能尽量不和周旭珩起冲突:“我现在是alpha。” “那又如何。”周旭珩哼笑一声,“我只喜欢你。” 这句话换个身份换个场景说对方都会感动地一塌糊涂,可惜楚南明深受其扰:“你最好搞清楚,对我的是喜欢还是孩子对玩具的占有欲。” “是爱。”周旭珩回答地斩钉截铁。 “那时寻算什么?” 莫名被que的时寻茫然地抬起头,对上二人灼灼的目光。 5、金主的归国白月光(5) 或许是吃了齁死人的糖水鸡蛋的时寻脸色实在难看,系统竟没判定他ooc。 他心里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流露处七分难过两分委屈一分受伤。 楚南明将纸巾盒往他那推了推,茫然无措的时寻被周旭珩盯着,慌不择路一抬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眸。 感觉到了他的害怕,楚南明弯了弯眼睛,像是在安慰他。 omega回了他一个勉强的笑容。 就两秒的功夫,却成了点燃了周旭珩的导火索,他大步走过去一把拽起时寻,不顾对方吃痛扭曲的脸,拖着人就往外走:“从我家滚出去!” 时寻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神从错愕到失望,仅仅一瞬。 “周旭珩,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他说得肯定。 满腔爱意一次次被打碎,碎了一千次一万次后,再怎么黏都只剩一地碎渣。想到过往的种种,他总是用零星两三件事欺骗自己,周旭珩对他不上心,但也没凶过他。只是现在..... 他看着眼前薄怒的男人,忽然觉得很陌生。 青年卸了力道,提线木偶般,眼神黯淡。 本以为周旭珩再怎么不喜欢他,只要自己足够努力,早晚有一天能够捂热这块冷冰冰的铁,可周旭珩的心不是铁,自己永远都捂不热。 在周旭珩打开门的刹那,时寻猛地抽回手,眼眶还红着,语气多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冷硬:“我自己走。” 酒精上头的周旭珩压根没有考虑到时寻离开他撑不了多久,但楚南明想到了。 他知道周旭珩变态的掌控欲,也能猜出时寻身上不会有多少钱,况且他还生着病。 “回来。”他的话让两人齐齐往这处看来,“周旭珩,你别对一个病人发疯。”他说着,抬脚向门外走去。 周旭珩急忙伸出手挽留他,却忘记了手上还拽着时寻,omega被他的大幅度动作带得一个踉跄,脑袋直往门框撞去。 omega惊呼一声,脑中一片空白。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疼痛感却没有传来,时寻小心翼翼睁开眼,才发现楚南明的手已经红了一块。 “对不起......”时寻手足无措,要去看楚南明的伤势,边上的周旭珩又不乐意了,“啧”了一声不耐地让时寻别碰楚南明。 周旭珩今日醉得不清,不知道被总裁们灌了多少酒。 可心中升起的歉疚在看到周旭珩同几年前对omega那样毫无尊重的刹那烟消云散,楚南明主动退到门外,冷冷道:“这句话不应该由你来说。” 清官难断家务事,即便楚南明再怎么看不顺眼周旭珩的举动,依旧是无法插手的局外人。 要是......他能将时寻一起带走就好了。 念头一出,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他们不过相处了两天,或许自己也被omega外溢的信息素干扰了。 室内只剩下周旭珩和时寻。 心上人的离开让周旭珩酒醒了大半,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后,他眼中闪过一抹后悔,见到时寻一副被吓到的模样,又“啧”了一声,抬起手。 时寻猛地后退一步,动作太大险些再次摔倒,狐狸眼惊恐地瞪大,害怕地紧贴墙面。 对面的alpha手悬在半空,面上的表情换了几轮,alpha自尊让他说不出任何道歉的话,只丢下一句冷冰冰的“你好好休息”,夺门而出。 室外的冷风让他的情绪渐渐平缓,他记得自己分明松了手,时寻怎么还会往门上撞? 或许自己真醉了吧。周旭珩晃晃脑袋,将疑点抛之脑后。 时寻本人并没有被一系列激烈冲突吓到,可惜生理反应无法避免,他沿着墙根缓缓滑下,深呼吸几次后心脏的刺痛才渐渐消失。 心脏的不适感减轻后,那股酥麻躁动再次占据身体的每一寸,皮肤滚烫,时寻忙翻将药翻出来塞了一把,就着冷水囫囵吞下。 “咳咳咳!” 吞咽太急,青年猝不及防被呛到,咳得撕心裂肺,捂住嘴按住胸口费力地咳着,缺氧让大脑更加混沌。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时寻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理智逐渐被欲.望占据,他迫切地想要得到alpha的信息素,想要拥抱,想要亲吻,想要更加亲密的接触。 作为一个abo世界的非原住民,时寻跟随着本能上了楼,径直越过了自己的房间,继续往前走。 经过周旭珩的房间时脚步顿了一下,随即向前走去。 楚南明的房间。 他同他并没有深入接触,但对于这个归国白月光,他能感觉到对方待人接物都要温和得多,比周旭珩对自己好多了。 说起来他并没有闻到过楚南明的信息素——周旭珩的也没闻到过,但他觉得那不重要。 在门口徘徊了一圈,脑中两个小人打得激烈,一个叫嚣着“他今晚不会回来了,明天恢复现场就好”,另一个劝诫自己“进入陌生别人的私人领地是不对的,更何况alpha是领地意识很重的生物”。 可楚南明不是陌生alpha呀。 omega两腿发软,几乎是将全身的力气压了上去才压下门把手,房门在他面前开了一条缝。 门那头有他渴望的东西。 时寻不知道自己在渴望什么,除了信息素,还有更加复杂隐秘的东西,烧得心口发痒。 alpha昨晚才到,房间却已经被有条不紊地整理好,淡淡的信息素味非但没有缓解时寻的渴求,反而是更加渴望了。 他想要充满爱欲的抚摸,想要被人紧紧抱在怀里,没有一丝缝隙。他渴求着,生理心理双重空虚绷断了他最后的理智,他想,他需要信息素。 时寻跪倒到地上,腿使不上力气,细瘦的脚踝同细软的地毯紧紧贴着,跪倒的时候磕得用力,虽说有地毯缓冲,膝盖还是泛起红色,在瓷白的肌肤上刺眼得像是一幅画。 潮.红蔓延开来,逐渐爬满全身,眼前的景象开始晃动,模糊,泪珠从眼角滚落,又不断生出新的,水雾挡住了他的全部视线。他如同小兽般呜咽着颤抖着,浑身无力。 时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打开看起来严丝合缝的衣柜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窝了进去。 柔软的布料团在身体周围,疲累的身躯总算得到安抚,他将自己缩进一堆衣物里,舒了口气。 “白月光回来了记得提醒我。”时寻嘱咐道。 系统不吱声,时寻眼睛已经闭上,强撑着困意补了一句:“你帮我我就老实点,不然有你受的。”明里暗里都是威胁,同为打工人,他相信系统不会作妖。 意识消失的前一刻,时寻脑中只剩下:这么温柔的alpha,信息素怎么那么烈。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寻迷迷糊糊睁开眼。 衣柜大敞,窗外漆黑一片,时寻往衣柜里缩了缩,又缩了缩。 他半合着眼摸索着周围的布料,太长的他懒得卷,太短的没安全感,太厚的拿不动,太轻的......他还没摸到轻的。 摸着摸着,时寻总算摸到了称心如意的布料,手指一夹一挑一带,蒙到脸上,恰到好处地将光线挡了个严实。 alpha信息素裹在身周,时寻总算舒服了,他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脸埋在布料里。 楼梯处传来脚步声,时寻艰难地回忆了一下进屋前的举动。 门关了。 但没锁。 “宿主醒醒。”平板的机械音里透着不情愿。 时寻隐隐记得自己嘱咐了什么,但alpha的信息素让他一动不想动,勉强问:“到哪了?” 快进小区了?还在车里?在玄关? “在门口。” 时寻一个激灵,下意识要从衣柜出来,一抬头,“砰”地撞到柜顶,他吃痛地捂住脑袋,埋了回去。 发情期的omega藏在alpha的衣柜里,怎么看都是图谋不轨啊! “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时寻咬牙切齿,揉着脑袋想再次起来,可惜衣物堆得太多,布料又太软,他竟被困住,动弹不得。 “我只能监测到十米范围内的生命体活动。”系统无辜道。 秋后算账无事于补,时寻大脑强制开机,飞速思考了一下,悲哀地得出结论:他要被当成变态了。 时寻叹了口气,无比沧桑地开始给自己找后路。 不就是进了一下房间嘛,不就是用了一下衣柜嘛,不就是用衣服借了点信息素嘛,反正楚南明社交的时候也要穿...... 开脱着开脱着,时寻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变态,心理舒坦了不少。 门被打开。 楚南明走了进来。 楚南明走到了大开的衣柜旁。 楚南明和柜子里的时寻对上视线。 楚南明俯下身,捏住盖住omega的脸的布料一角。 “你......为什么要在脸上盖我的内裤?” 6、金主的归国白月光(6) 时寻的视线一片光明,前途一片黑暗。 alpha的脸红得能滴出水来——在楼下他就闻到了浓度很高的白葡萄酒的气味,他本想上楼问问时寻的情况,谁料敲门无人应答,自己的房间门缝倒是透出亮光。 发情期omega有筑巢行为,楚南明表示理解,就是不知道时寻为什么要把巢筑在自己房间。 虽然在看到房间灯亮着时他的心里就做好了准备,可现实比他想象的还要刺激。 兄弟的omega埋在自己的衣柜里,虽然是设计师,楚南明本人对穿着到没有特别的讲究,因此大半衣服是黑的和灰的,时寻的皮肤被衬得格外白,白中又透点粉,视觉冲击力极强。 更别提对方脸上还盖着自己的内裤。 alpha耳根通红,提着内裤一时不知道往哪里摆,最后往外套口袋胡乱一塞,强装镇定道:“需要帮助你做什么吗?” 时寻:请让我体面地去死。 信息素主人的到来并没有让omega表现出依赖,相反地,他还往柜子深处躲,企图拿更多的衣物挡住自己。 发情期的omega声音又细又软,尾音颤颤,说话像是在撒娇,要不是周旭珩知道时寻爱周旭珩爱得死心塌地,他都要怀疑对方喜欢其实是自己了。 “对不起......” omega小心翼翼从黑暗中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缓慢地眨了眨:“我发情了。” 楚南明像是点着的二踢脚,刺溜一下就蹿走了,匆匆丢下一句“我给你拿抑制剂”。 时寻不知道这句话在abo世界和“你要和我上.床吗”没有区别,他不过是在陈述事实,哪想到看似沉稳的楚南明反应那么大,他还没来得及说自己没办法使用抑制剂呢。 可怜他白跑一趟。 身体酸软地厉害,楚南明衣柜里的衣服干干净净,信息素也不浓郁,在缓解了最开始的难受后,酸软从小腹如潮水般蔓延到全身。 他咬咬牙一鼓作气站起来,腿心滴溜溜地渗出水来,那感觉实在难受,时寻本想逃到另一个房间,现在只好挪到房间的角落,尽可能将自己缩起来。 这样总不像变态了吧...... 系统无情打破他的幻想:“一个衣冠不整的omega跑到男友的暗恋对象房间这件事本身就很不正常。” “首先,我们人类不把畜生叫男友。”时寻还虚弱着,攻击力不减,“其次,暗恋对象怎么了?就算我们在一起了,也是白月光当三。” 系统:? “暗恋对象来了。”时寻精神一振,不再和系统掰扯,赶忙收拾自己,摩拳擦掌准备求一波同情。 楚南明拿着药剂进来,大敞的衣柜里却不见那团身影,目光一转,才找到了抱膝缩在房间最里角的omega。 在进入房间之前他就又检查了一遍抑制环,可一走进时寻,浓郁的白葡萄酒气味还是让他恍了下神。 “你自己可以吗?”楚南明蹲下来与omega平视,主动展示自己的后颈上扣得严严实实的抑制环,“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注射。” “楚先生,我不能打抑制剂。”他小声说着,但还是握紧了楚南明递过来的东西。上面沾染了alpha的体温,这让他感到安心。 他立马想到了时寻从医院回来:“你不是普通的发烧?” “信息素紊乱。”时寻犹豫了半秒如实道,“医生说我的身体再注射抑制剂会垮掉。” 他犹犹豫豫地看着楚南明,面前的alpha待他极有耐心,待人接物温柔得体,眉眼俊朗,很难不让人心生好感。 “周旭珩没给你标记?” “他不愿意碰我,他有喜欢的omega。”话头突然止住,喜欢的“omega”就在他面前呢。 “你没有去信息素中心接受alpha信息素安抚?” 高中的生理课上说得很明确,omega由于身体承受能力差,抑制剂容易对身体造成伤害,现在社会开放,大部分alpha信息素都会被记录在系统内用于帮助omega度过发情期。 时寻摇摇头。 “你就那么喜欢他?”楚南明匪夷所思,虽然问题不礼貌,但他还是问了出来。 “医生让我再找一个alpha。”时寻垂下眼,没有正面回答。 一句“我可以当你的alpha”差点脱口而出,但他把话咽了下去。他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哪怕......哪怕自己真喜欢喜欢上了时寻,对方也不可能喜欢上有着“白月光”身份的自己。 “如果你有需要,我会尽力帮助你。”沉默片刻,他最后道。 时寻还烧着,楚南明将人挪到了自己的床上,小omega乖乖把头半埋进被子里,眼神却屡次投向衣橱。 封闭狭小的坏境会让筑巢的omega产生安全感。 楚南明想了想,在omega的注视下开始收拾衣橱。 衣服被一件件拿出来,楚南明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条毯子,一条薄被子。他将被子折叠铺在木板上,再将拿出的衣服堆上去,最后将床上的时寻转移到衣橱,然后将沾染着自己气味的枕头塞进omega怀里,薄的衣物放在他手边,意思是需要自取。 omega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模样乖巧。 他收了没开封的抑制剂准备离开,衣角却被一股轻轻的力道勾住,楚南明转头,正好对上omega通红的脸。 明明知道只是体温过高导致的,楚南明却觉得像害羞,很是......可爱? 腺体在抑制环发烫,估计是自己把环调得太紧的原因。 一定是信息素的原因。 “楚先生,谢谢。”时寻仰起脸。 这个角度,精致的锁骨落在视线中央,牛奶般的瓷白色。 他牙齿忽然有些痒。 omega说着,手指却没有松开:“......楚先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 看他可怜、不忍心弱者受到伤害、想要让周旭珩觉悟,随便哪一个都可以当作理由,但楚南明定定地望着他,半晌没说话。 时寻锁骨下面有一颗小红痣。 omega还在等他的答案,刚刚在床上躺了一会,头发乱乱地蓬起来。 楚南明手也开始痒了。 手指捻了捻,他最后道:“因为我们是朋友。” 时寻的眼睛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他费力地仰着脸去看楚南明的眼睛,像只小狗。 alpha的手放到他的头顶,揉了揉:“你好好休息。” 时寻的眼睛在他的动作下眯成了月牙,他喜滋滋地应了一声,楚南明心一软:“你需要我的信息素?” 时寻点点头。 楚南明将外套脱下来盖在他身上:“只穿过一次,还算干净。” omega看起来更开心了,外套口袋鼓鼓囊囊,楚南明隐约忘记了什么事,但他一时间想不起来。 “哟,他怎么还把内裤给我?喜欢我啊?”时寻对系统道。 对于歪到没边的剧情,系统只能回复六个点。 时寻垂着头,细瘦修长的手指从外套下伸出来,伸向口袋。 一扯。 楚南明:.....?!! alpha的尴尬几乎实质化,没等时寻反应,同手同脚逃了出去。 “你说他晚上睡哪?”时寻东拉西扯。 他自问自答:“自己开酒店让我住他的房间,这人真好。” 时寻把内裤丢到一边,打了个哈欠。 “宿主,您不用那个?”系统忍不住道。 “你要拿去。”时寻合上眼。 这一觉睡得香甜,不知道是不是楚南明的信息素起了作用,第二天醒来,时寻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觉得自己强壮得能撞翻一头牛。 “强壮得能撞翻一头牛”选手在下楼梯的时候脚一麻,险些滚下去。 “诶!”时寻一句国骂放在嘴边,一双手将他稳稳托住,最后安全落地。 时寻把国骂咽进了肚子里。 差点就ooc了,好险。 大清早周旭珩穿戴整齐出现在别墅一楼,堪比恐怖片。 男人松开他后便后退了好几步,嫌弃地皱皱鼻子:“发情期都过了,发情给谁看呢,装。” “装给你看呢。”对方的语气让时寻恼火,他冷笑一声,还没说出接下来的话,系统又在脑中嚷起来。 “ooc警告两次,正在进行......” 时寻赶忙打断施法,语气软下去:“我以为这样珩哥就能......” “碰一下都恶心。”周旭珩被他接二连三的古怪举动弄得上火,越发不客气。 谁要你碰啊,切。 系统音卡在半截没了声音,时寻情不自禁展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就连语气都带了些庆幸:“我知道的,他回来,我就要走了。” 从孤儿院被带出的少年对他怀着一种雏鸟情节,数年过去,他说不清对周旭珩的到底是依赖还是爱情,但在看到心上人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堂而皇之地与他站在一起,理所当然地接受“爱人”的示好,还是免不了失落。 只是时寻的语气欢天喜地,让周旭珩一瞬间怀疑对方是不是真的舍不得自己。 时寻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轻咳一声,低眉顺眼地绕过alpha要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你去做什么?” “收拾东西。”时寻回答,“资助的金额每一笔我都记着,我会尽快还清。” 或许他早该放手了。 “你我分这么清楚做什么?”即便这个时候,周旭珩还是忍不住对时寻恶语相向,“算是你这几年尽心尽力当替身的工钱。” “如果陪您的是楚先生,您会连亲他一下都算恩赐吗?”清瘦的omega站在台阶之上,银灰的眸子淡淡扫过他,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周总,这是一场闹剧。”说罢,他转回身,向楼上走去。 可那alpha还是不愿放过他,竟几步上来从背后抱住他。 “你们的攻一号是看偶像剧把脑子看坏了?”时寻小小声对系统蛐蛐。 “你当真舍得离开我?”周旭珩匪夷所思,“我们在一起了这么久。” “周总。”时寻轻轻垂下眼,望着环住自己腰的那双手,宽厚有力,唯独不会伸向自己,“我该走了。” 他想起楚南明那张清俊文雅的面庞。 他的内裤还在自己这里呢。时寻心不在焉地想。 7、金主的归国白月光(7) “‘周旭珩’悔意值升至20。” 带着暖意的手指搭上alpha的手臂,轻轻用力。 “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时寻扒不开他的手,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回来了呀。” “回来了又如何?”周旭珩脱口而出,想要说什么却怎么都无法继续下去。 他一直盼望着楚南明回国,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愫发展下去,可楚南明分化成alpha让他措手不及,虽然说着自己对楚南明是爱,但他知道,自己从来没有把同性放在伴侣的选项内。 “珩哥。”青年忽然又这么唤他,语气带着慢条斯理的矜贵。 周旭珩致力于把他培养成想象中白月光的样子,要孤标傲世又要温润而泽,要善解人意又要悃愊无华,原主任他搓扁捏圆,最后除了语调外什么都没学会,依旧心孤意怯。 时寻以往说话总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现在少了小心,语调里被刻意锻炼出的傲慢便尽数展露出来。 “你该放我走了。”他叹息般道。 周旭珩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你与他们关系不好,还是住在我家吧。”周旭珩第一次服软,别别扭扭道。 “你先松开我。” 周旭珩不允,时寻只好冷着脸表示自己会回来,对方这才松开他。 周旭珩心情明显好了不少,侧过脸要亲他,被omega偏头避开也不恼:“明儿我送你去学校。” 上次周旭珩接送他去学校的回忆不堪入目,时寻垂在腿侧的手握紧又松开,他徐徐吐出一口气:“.....好。” 一关上房门,系统便迫不及待:“宿主,追妻火葬场剧情提前开始了。” “追呗,我又不会接受他。”时寻倒了杯温水喝着。 系统静默了一会,又欢腾起来:“宿主你的进度好快。” “啊。”时寻闻言挑了下眉,没多大表情,“感动扣一。” 系统满屏的一飘地他脑仁疼,看来自己完成任务的时限对系统来说很重要。 “可以了。”时寻按了按太阳穴,“真感动的话就别撮合我和那渣a了。” 系统卡了卡,乖巧地应了声。 还真是有奶便是娘。时寻与系统无冤无仇,要是能顺手帮它,自然再好不过。 后面几日怕是周旭珩都要与他同住。时寻叹了口气,他不知道周旭珩对时寻有多少了解,与一个人二十四小时相处难免露馅,还好过明天就要返校了。 楚南明对周旭珩没意思,如果不是周旭珩缠着楚南明,两人的感情线估计比时寻和楚南明都淡。可周旭珩这一次抽风让他暂时把心从白月光身上抽了回来。 大学城离周旭珩的住处有半小时车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时寻之前巴不得每天能见到周旭珩,不辞辛苦地天天回家。这次时寻将行李全收拾了出来,打算搬去宿舍。 他不想跟周旭珩有过多接触,一是膈应,二是怕露馅。 只是这次周旭珩似乎铁了心的要留住他,一见他拖着行李出来,二话不说将行李扔了回去。 这死alpha。 有点想周旭珩的白月光了。时寻百般聊赖地盯着窗外。还是逗一逗就会脸红的alpha好玩。 周旭珩一向张扬,这会开了辆亮橙色的超跑大大咧咧在校门口一停,吸引了一片目光。 越靠近学校,时寻的脸色越白,这会可以说是面无血色,尤其在周旭珩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表示安抚的时候。 “晚上珩哥来接......” “别碰我!” omega反应剧烈,一把拍开周旭珩的手,打开车门就想走。 周旭珩眯起眼。 “关上。” omega动作一顿。 “你知道我不喜欢说重复的话。”alpha极具压迫的语气让青年在短暂的沉默后选择了屈服。 “这样才乖嘛。”周旭珩把车往边上靠靠,在许多有意无意投过来的目光中摇下车窗,“从刚才开始你的表情就不对,怎么了?” 时寻双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良久,才冒出一句:“......我身体有些不舒服。” “我看到你桌上放着的药了,是什么?” “......调理身体的药。” 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着,周旭珩没说话,气氛越发沉默压抑。 时寻努力低着头,害怕被别人看见,可无孔不入的视让他避无可避。 “路上注意安全。” 周旭珩忽然开口,亲昵地在他头上揉了揉:“不用管他们怎么想的。” 时寻猛地抬头,对上周旭珩带着得意的眼眸。 郁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卡bug来人间的东西。他恨恨地想着,迫于人设连反抗都无能为力,最后,他只是开了车门,闷闷地应了声。 周旭珩故意别人看见他坐在车上,一个有几分姿色的omega坐在另一个alpha的车上,尤其alpha还一副成功人士的样子,群众本就是擅长将黑的白的都说成黄的的生物,更别提时寻在周旭珩的长期压迫下形成了孤僻沉默的性子。 专业课老师在台上滔滔不绝,时寻转着电容笔心不在焉。 一天下来,他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最大的恶意。 探究好奇的目光如影随形,那些人说着莫须有的传言,时不时还有人故意从他身边经过,投以带着恶意的目光。 怪不得原主不怎么去学校呢。时寻想,没想到校园霸凌连大学都存在。 一天下来,别提原主了,时寻都有些受不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原主的性格不会与别人发生正面冲突,那时寻便玩阴的。 去食堂打饭故意将饭扣在色迷迷问他“多少一晚”的alpha身上,对方怒目而视让他受到惊吓一个转身把餐盘砸到了说着不干不净话的beta脸上,急得快要哭出来一边道歉一边顺腿撂倒了两个正在造谣的omega后,时寻须头全尾地去上晚课了。 既然传他是被包养的,那就要知道钱权能让他在学校横着走。 出了一口恶气的时韵神清气爽,课间起身“不小心”将后桌开口的饮料怼翻,对方不干不净的骚扰瞬间化成一连串国骂,时寻在叽叽喳喳的骂声中借着擦拭的由头在对方身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淤青。 要不是原主性子软弱,说他坏话的一个都别想完好无损。 时寻黯然神伤,想到回去还要同倒胃口的渣攻交流,恨不得买个炮仗点着塞渣攻嘴里。 时寻给周旭珩发了消息,对方没回。出了校门,他果然不在。 嘴上的行动派。 时寻打车回周旭珩家,想着过会借机演一演涨点悔意值。 出乎意料地,周旭珩不在,直到时寻摘了抑制环洗了澡alpha才从玄关进来。 周旭珩等着omega上前帮他拿外套捏肩,谁料青年目不斜视地朝餐厅走去,余光都没分他一个。 周旭珩拧眉,将外套挂到衣帽架上:“时寻,你最近胆子大了。” “你太小看什么都大。”时寻顺嘴回完,想起系统的惩罚,瞬间噤声。 系统连提示音都没有。 看来只要不被听见,就不会被判定“人设崩坏”。 alpha没听清,时寻摸摸鼻子,低头假装在忙。 今天晚上的药还没有吃,虽说之前在楚南明的帮助下他突如其来的发情期顺利度过,但他不敢赌下一次发情期会不会准时到来,尤其是和周旭珩同在屋檐下的时候。 视线在桌子和置物柜上搜寻了一圈,没有看到熟悉的药盒,时寻又匆忙到茶几上找,依旧不见踪影,他着急起来,看向房子的主人:“我的药呢?” 周旭珩看着对方着急的脸庞,淡定地给自己倒了杯水,悠悠回复:“你是说你放在桌子上的药?是药三分毒,少吃点。” 他一步步走向omega,像是在逗弄猎物,顶光让他的睫毛在眼下扫出一片阴影。 青年步步后退,最后跌坐在沙发上避无可避,只能仰头看他。 “我看见药的包装盒了。”周旭珩的手指轻轻蹭过他的脸颊,视线停留在omega殷红的嘴唇上,“以前不知道抑制剂伤害那么大,下次我不会再留你一个人度过发情期了。” 不知道抑制剂伤害大? 时寻隐约捕捉到什么,连忙呼唤系统:“周旭珩是不是没用过抑制剂?” 他收到的记忆全是原主的,按照原主对渣攻的崇拜度,完全没有想过这一点。 “是。” 时寻几乎要气笑了:“你的意思是周旭珩连信息素安抚都不让原主碰,他自己去外面嫖?” 系统弱弱维护另一个主角:“没有临时标记,也没有爱。” 气狠了,心脏一抽一抽地疼,时寻面色难看,又问系统:“这具身体有心脏病?” “没有。”系统翻了翻记录,又扫描了一遍时寻的身体,“估计是bug,下个世界就好了。” 持续疼痛的心脏让时寻连生气都没了力气,周旭珩沉浸在“救世主光环”中,想要证明自己似地凑近omega,身上淡淡的信息素味飘到他的鼻尖。 没楚南明的好闻。 退不掉推不开,时寻望着越来越近的人脸,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炽热的鼻息喷洒在脸上。 忽然,对方停了下来,耸了耸鼻子。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还挺好闻的。” 8、金主的归国白月光(8) 即便有药物,发情热困扰着时寻,好在楚南明虽然走了,衣服还留在这里,每次发情热来了他便抱着楚南明的衣物疏解肿胀的腺体。 时间久了,连他自己都没发现,那股淡淡的alpha气味已经浸进了自己的信息素里。 那气味很淡,若有似无地与时寻的信息素缠绕在一起,不知为什么,周旭珩一下子失去了兴致,直起身理了理衣服:“我去洗澡。” 时寻警铃大作:“我不洗澡。” 男人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敷衍地又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不碰你,我不是这么随便的人。” “你的话能说服你自己吗。”时寻小小声抱怨。 周旭珩已经走远了,听到声音又转回来:“你说什么?没听清。” 仗着周旭珩隔这么远看不清,时寻翻了个白眼,没理他。 接下来几天,时寻每次回去都能看见周旭珩在家中,好说歹说也是个总裁,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闲工夫。 学校里的生活依旧不好过,他收到很多人恶意的揣测和嘲弄。时寻还是一副软弱可欺的样子,却总是不小心“手滑”“脚滑”,都不是傻子,一周下来,逐渐也不再有人敢招惹他了——至少明面上的恶意少了很多,至于私下?反正别人唾沫星子说干了他也听不到。 周旭珩虽然碍眼,但至少名头还能利用利用。 临近毕业,大家都忙了起来,时寻投了不少简历,一两天后都收到了“面试”的通知,他挑挑选选,最后选了一家新开的、薪资待遇相当不错的工作室,周六面试。 “回来了?”周旭珩的声音从楼上传来,“来书房。” 时寻的脸上浅淡的笑意瞬间消失。 他的omega总是在闹脾气,周旭珩开始还不适应,可看久了,也就原谅时寻了——谁让他长得跟楚南明像呢。冲着这张脸,周旭珩就打算等自己和楚南明在一起后,养他做个地下情人。 他只不过是同时喜欢了两个人而已。周旭珩不理解时寻为什么要生气。 文件翻过一页。 他很久没和楚南明联系了,听说他还在忙着工作室的事情。 都说了让他来自己公司入职,又不是让他从基层做起。 时寻和楚南明一样犟。他又找到了两人的一个相似点,暗叹自己的深情。 其实他提过让时寻入职自己的公司,不过被对方含糊了过去,周旭珩也就没再提过。 以后可以让时寻给他生个孩子,毕竟alpha怀不了是事实。周旭珩计划得很好。 木门被叩响。 “周总。” omega简单地冲了个澡,头发半干,在肩膀上晕出一片不规则的水渍,灯光在他挺翘的鼻梁画出一道微亮的直线。秀气的脸庞上不见一丝笑容,带着湿润水汽靠近的时候,周旭珩一个恍惚,还以为楚南明站在自己面前。 他记得楚南明高中的时候经常这么望着他,他和一个苹果、一个瓷器没有区别。 “周总。” 周旭珩不在意他生分的称呼——就当是情趣了,他语气带着笑意:“陪我办公会儿吧,一个人有些累。” 时寻眼神动了动:“......好。” 他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从书架上随便抽出一本书看起来。 下垂的睫毛时不时颤一下,银灰的瞳孔被阴影压住,显现出近乎黑色的深幽,时韵看书的时候微拧着眉,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室内静地只剩下手指翻过纸页的沙沙声。 “给我倒杯水。”周旭珩忽然开口。 过了一会儿,时韵才从书中抬起头,眼神先是失焦,又过了几秒才聚起:“知道了。” 比起全是文字的大部头书,时寻更喜欢图片带来的冲击感,周旭珩很少见青年如此沉浸地阅读,有些讶异。 水杯放在周旭珩手边,他端起水杯要去楼下,却见他的手机的亮起。 周旭珩看了眼来电人,继续看文件。 时寻不会多管闲事,拿了水杯就走。 看着水杯里寥寥几颗茶叶,时寻又从茶罐里摸了一把扔进去。 祝您失眠。 时寻满意地将水端回去,却听门内传来说话声。 房门的隔音效果很好,时寻不得不将耳朵紧紧贴在门上,才能听见里面的对话。 方才周旭珩手机上明明写的是“王经理”,正在办公的周旭珩却没接,果然有内幕。 “上次签的合同上不是说好了分段吗?他们要多交......”声音忽地低了下去,时寻努力去听,依旧只能听见零碎的“海外汇款”“发票”之类的词语。 电光火石之间,时寻脑中蹦出的第一个词是“偷税漏税”。 周旭珩是个人物啊。 时寻敲敲系统:“你们的攻一号就又嫖又贪,还要我攻略?”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时寻敲响门板。 声音戛然而止。 周旭珩开门的时候还拿着手机,不过通话的内容已经变成了“好久没凑牌局了,什么时候聚聚”。 “还是个赌狗。”时寻啧啧称奇,“黄赌毒马上要被凑齐了。” 系统:......说好过去了呢。 系统也没想到剧情之外的主角攻人品差成这样,它打开回放将主角攻的行径都存起来,犹豫片刻还是没上报。 它担心下一个世界攻是个苗正根红的五好青年,可这分明就是主角的标准才对。 机械脑袋思索思索,选择放弃。 时寻将捏着把手将滚烫的陶瓷杯整个塞周旭珩手里,余光都没分他一个。 当晚,周旭珩果然失眠了。 系统汇报给他的时候,时寻高兴地多吃了一碗饭。 快乐来得如此简单。 下午要面试,时寻洗了把脸就出门了。 面试的地点在市中心的某写字楼,地段不便宜。 来这个世界这么久,除了医院和学校他还没去其他地方探索过。这具身体之前在发情期后遗症下走两步都累,最近才好些。 刚从出租车上下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便叫住了他:“时寻。” 时寻转头,果然是楚南明。 自从那次楚南明撞到他的发情期后,两人就没联系过,聊天框一片空白。 “你的身体怎么样了?”提起这个,男人还有些不自在,眼神不自在地看向别处,配上一身精英装扮,多了这个年纪没有的青涩和笨拙。 时寻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迎上前一步,眉眼弯弯:“托楚先生的福,已经好了。” 在发情期结束后的一段时间激素回落,信息素变成可控的状态,omega今天没带抑制环。 淡淡的白葡萄酒味撞进alpha的鼻腔,楚南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脸“噌”一下红了,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那些药吃完了吗?吃完了的话我可以陪你去医院......” 楚南明的话头猛地止住:“我说错话了吗?抱歉。” omega揉了揉眼睛:“他将药扔了。” 楚南明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但说什么都是徒劳,时寻很爱周旭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可是......他脑中浮现出时寻缩在衣柜里的模样。 他想说什么,忍了又忍,还是没把话说出口,换了个话题:“你今天怎么来这里了?” “我要面试。”omega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看得出来,他对这次面试很期待,眼睛亮亮地,“这边的工资不低,我能早点还清他资助我的钱。” “还?” 时寻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很可笑吧?但我是认真的,我不想一辈子都依附于他。” “怎么会笑你。”楚南明摇摇头,由衷道,“你很厉害。” 青年似乎很不习惯被人夸赞,皮肤泛起淡淡的粉,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楚南明贴心道:“一起上去吧,我正好也要去。” 写字楼楼层不少,相应的工作室也很多,时寻没有多想,跟在楚南明身后进了电梯。 原来这种天之骄子也要应聘工作吗?楚南明的世界离他太远,他胡思乱想着,周旭珩应该很乐意白月光去他的公司入职才对。 “他来找过我,但我和你一样。”像是看出了他内心所想,楚南明忽然开口。 电梯门开了,楚南明率先走出去,见时寻还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由好笑:“你舍不得这电梯?楼层到了。” 时寻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应声,在离开电梯的时候顺便扫了一眼按键。 全是暗的。 没想到楚南明会和他应聘一家工作室。 他以为以楚南明的家境,哪怕不愿意去周旭珩的公司,家里还不至于连家公司都开不起。 这么想着,时寻对楚南明生出一丝亲切——同样都是穷逼的亲切感。 时寻往alpha身边挨了挨。 这家工作室虽说是新开的,但是薪资待遇很丰厚,来面试的人不少。 尽管亦步亦趋地跟着,楚南明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这家工作室不会是楚南明开的吧。”时寻福至心灵。 系统:终于反应过来啊。 下一秒,就听时寻自顾自否决:“不可能,就算他申请了也上面也不会这么快批下来。” “莫非......他想先汲取一下别人的经验?”时寻分析地头头是道:“找一家最近新开的工作室,学习经验,等自己开了,既有客户积攒,还有周旭珩的人脉加持,又有钱,做大做强不是分分钟的事?” 系统不知道该说时寻聪明还是不聪明。 一段时间观察下来,系统发现时寻对人情世故的经验仅仅处于表面,即便他只是学生,也有些单纯地过了头。 助理从门内探出头:“12号!” 时寻看了眼衬衣左下角贴着的号码牌,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你叫时寻?” 时寻看着坐在对面的男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alpha眉目冷峻,翻看着资料:“坐。” 他本想装作不认识青年,在对上他的眼眸的一瞬还是破了功,眼底染上浅淡的笑意:“别紧张,随便问问。” 时寻咬咬下唇,清亮的眸子望着他,眼中满是忐忑。 还是个学生啊。楚南明粗略地扫了一眼时寻的个人信息,很优秀的学生。 两人面对面坐着,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似乎能闻到清甜的白葡萄酒味。 其实自己......不比周旭珩差吧? 9、金主的归国白月光(9) “我已经大致看过你发来的作品集,能不能说一下这张设计稿的创作思路?”楚南明的话将他的思绪拉回来。 上面是一对戒指的设计稿。 卡镶容易受外界撞击掉落,因此一般的年轻设计师都不会选择设计卡镶的钻戒,时寻又用槽镶的方式镶嵌小钻石在戒环上,如果没有足够耀眼的主钻,很容易喧宾夺主。 设计行业越老越吃香,年轻的设计师画出这样的对钻石品质要求高的设计稿几乎不可能卖出去,时寻不会是不考虑现实的人,会有这样的大胆的设计让他出乎意料。 青年犹豫着,楚南明静静等着他的回复。 “这是......我设计给以后的爱人的。”时寻声音带了哑意,如果对面不是楚南明,他或许不会思考那么久,让他在白月光面前吐露一个替身的肖想实在羞耻。 楚南明表情没多大变化,等着下文。 开了头,接下来的话就好出口多了,时寻定了定心神,将设计理念细细说了一遍。 “以上,是我的创作思路。”涉及专业,时寻不再扭捏,流畅清晰地表达完一切想法,口都干了。 alpha适时推过手边的纸杯,时寻想也没想端起来一饮而尽,这才想起什么,尴尬地看向男人。 “没喝过,放心。” “不是......”纸杯杯口微微变形,“我将你......您的水喝了,您喝什么?” “边上有饮水机。”楚南明示意他转头。 omega“腾”一下站起来,大声道:“我给你倒!” 楚南明被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见青年同手同脚地要过去,起了坏心:“不帮我换个杯子?” omega脸更红了。 直到接完水,时寻的脸都红着,方才的自信荡然无存,躲躲闪闪不敢看楚南明。 “你这样,给旁人看到还以为我们有见不得光的关系。” omega刚刚降下的温度又烧起来了。 “面试官,我可以走了吗?”omega眼神不知道往哪里放。 楚南明眼睛弯了弯。 时寻“咻”一下低头。 “走吧。”楚南明逗够了时寻,大发慈悲安慰道,“回答地很不错,设计也很有新意。” 除了第一句话。 楚南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有些吃昧。 或许是被时寻那背着男友和小情人见面一样的眼神感染了吧。 时寻如蒙大赦,刚起身,就听楚南明道:“晚上有事吗?一起去吃个饭?” 周旭珩告诉他自己今晚会回家吃饭,让他在家里等他。 时寻想都不想就答应了,渣攻谁爱见谁见,一个人吃饭又不会死。 等所有面试的人走光,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时寻饥肠辘辘百般聊赖地等了一下午,此时见到alpha从房间出来,如见了救星一般:“你终于结束了。” “是啊。”楚南明动作自然地揽住他的肩膀,笑道,“久等了,我们去吃饭。” 电梯缓缓下行。 直到时寻坐到车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近了。 刚刚还是楚南明帮他开的车门。 他坐的副驾。 见omega愣愣地望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楚南明唤了两声,见对方没回应,伸手帮他把安全带系了。 alpha温热的气息划过皮肤,激起一丝丝颤栗。 时寻猛地回神,看到alpha抽回手,呆呆地问了句:“我的安全带怎么自己系了?” “是啊,我的车里有幽灵。” 时寻不说话了。 “你怕?”楚南明刚要辟谣,就听时寻说了句“骗得太假了,三岁小孩都不信”。 红灯,楚南明将车缓缓停下,他扭头看向对方,顺嘴问:“累了?从刚才就心不在焉地。” “我好像出来和你偷情的。”时寻脱口而出,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后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天地可鉴,他绝对没想骚扰楚南明。 时寻惴惴不安地等着系统的“ooc”警告,竟然没等来。 答应帮系统尽快刷满悔意值后系统开始包庇他了? 没等时寻想通,就见alpha笑出了声,眼里带着戏谑,嘴刚张开。 “饿了!我是饿了才心不在焉的!”时寻连忙道。 omega一向都表现地温顺内向,说话大声的时候都少见,更别提是将别人打断。 楚南明还想逗他,绿灯早不亮晚不亮,偏偏这时候亮了,他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到车流:“后座有面包,你先垫垫。” 时寻闹了个大红脸,拿了面包小口小口吃着,连眼神都不敢往边上移一下。 “光吃面包,不噎啊?”alpha又道。 “咳咳咳!咳咳!”时寻被吓到,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楚南明也被吓了一跳,赶忙收了撩闲的心思,将放在面包边上的矿泉水递给他:“顺顺。” “......谢谢。”时寻咳得胸腔钝痛,红着眼去接。 楚南明余光一瞥,忽然将车往边上一拐。 时寻:? 他已经停下了咳嗽,喉咙火辣辣地疼,正等着矿泉水滋润呢。 alpha将车停在路边,将水拧开递给他,在omega接过后顺手摸了下他的眼角。 “抱歉,刚刚吓到你了。”楚南明用指腹将他的眼泪抹去,“下次不会了。” 时寻:......再有下次把面包吐你嘴里。 他没敢说出口。 “偷情”言论没被警告,这一次可不一定了。 那电击再来一次,时寻能从哪来回哪去。 “不是楚先生的错。”omega细声细气回复,“是我胆子小,容易被吓到。” 小omega眼角还挂着水渍,楚南明不知道怎么,有点热。 他默默把空调调低了两度,继续开。 “白月光是不是想泡我,专门到情侣餐厅订座。”时寻看着大厅里面对面坐着的一桌桌情侣,对系统道。 楚南明这几天和以前的同学联络了几次,饭点找店不容易,楚南明怕时寻饿过头,干脆联系了以前关系还不错的同学。 怪不得刚刚问他另一个人是alpha还是omega。 “云景”每一层楼的服务对象都不一样,楚南明当时察觉到了不对,但没在意。 现在......真是后悔。 他和时寻的关系本就尴尬,再来这种地方吃饭,楚南明装作自然地将菜单递给他:“你看看吃什么?” 等到服务员拿着点菜单离开,楚南明才小声开口:“别误会,我也没想到是情侣餐厅。” 骗谁呢。 时寻想翻个白眼,但他现在不方便,只好假笑两声:“没事的楚先生,只是找个地方吃饭而已,我不介意。” 不知怎地,楚南明有点不爽。 大厅放着轻音乐,楚南明开了瓶低酒精度的酒:“酒精度不高,尝尝?” 酒香扑鼻,和时寻的信息素味有点像。 时寻主动挑起话题:“政府批下许可要挺久的吧?楚先生是在国外的时候就开始筹备了吗?” 楚南明笑笑:“动了点关系,走流程比较快。” omega点点头,他不知道接下来能说什么,好在和楚南明对话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对方很擅长引导别人同自己交流,又能让对方不觉得唐突。 忽然,又有侍从朝他们走过来。 手里捧着一大束玫瑰花。 楚南明直觉不妙。 时寻无知无觉,咽下嘴里的甜点,伸手去够亮起的手机。 楚南明看见对方的脸瞬间白了。 心中已有大概猜想,楚南明余光瞥见那蓬玫瑰已经到了离他们只有三桌的地方,但他没有起身阻止,也没做手势示意。 时寻按下了接听。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说了什么,小omega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楚南明知道周旭珩是什么脾性,也知道那人的恶劣性格会对时寻说多重的话。要是......自己再添一把火呢? 他们会分手吧。他想,他不比周旭珩差,他配得上时寻。 “时先生,这是您的爱人给您订的玫瑰花。” omega眼里有错愕,他下意识去看对面的男人,对方却避开了目光,不愿与他接触。 可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电话那头的人明显听见了这句话,声音从听筒漏出些许,细碎得聒噪。 虽说早有准备,可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让楚南明脑中一片空白。 该怎么向时寻解释?说自己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就算时寻相信了,他之后又该怎么面对时寻? 是自己冲动了。 可楚南明不能出声,他知道自己再掺和进去只会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 “不是的,不是......”大滴大滴的泪水从omega的脸颊滚落,他仓惶地解释着,但是对面的直接挂了电话。 omega抱着手机不知所措,只有泪水还在不断往外涌着。 带着泪水的手指又一次摁亮屏幕,楚南明看见omega拨通“世界上最好的周先生”的电话,电话在下一秒便被对面挂断。 他茫然地看向对面的alpha,像是在等一个解释。 喉结滚了滚,楚南明垂下眼:“抱歉,我不知道这件事。” 10、金主的归国白月光(10) 气氛沉默下来,抒缓的钢琴声离得很远。 刀叉相交的声音,皮鞋在地毯上的沙沙声,都融化在艳红的玫瑰里。 那玫瑰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红得张牙舞爪,锐不可当。 周旭珩在电话那头的讽刺谩骂是刺向他的尖刀,戳烂他的自尊,戳断他的脊梁,在他的血肉里翻搅。 时寻用手背去抹眼泪,可泪水如同决堤一般,越擦越多,餐厅环境很安静,他死死地咬紧嘴唇,生怕漏出一两句哽咽打扰别人用餐。 他一直卑微、谨慎地活着。 他唯一的“朋友”毁了他的爱情,他却连责备对方的权利都没有。 服务生还在上菜,但两人都没了继续吃下去的心思,时寻握着刀叉,盯着餐盘发呆。 “时寻。”楚南明突然开口,“虽然我不知情......但是如果那束玫瑰你能接受的话我......” “楚先生别拿我取乐了。”时寻吸了吸鼻子,“抱歉我不喜欢这个玩笑。” 他语速飞快,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好不容易憋住的泪水又哗啦啦地掉出来,时寻无心继续饭局,起身:“失陪。” omega走得飞快,楚南明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连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 他们还会再见吗?楚南明想。 世界上最好的周先生?周旭珩有哪个字符合了?他不明白。 他望着omega匆匆离去的背影,出神了很久。 不是为了让执迷不悟的时寻回头,是他的私心。 刚才的也不是玩笑,是他的真心。 他喜欢竹马的omega。 楚南明忽然意识到,荒诞的“一见钟情”竟然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没一会,老同学从门外步履匆忙地走来。 “怎么了?你的伴侣不喜欢吗?” 楚南明勉强露出一抹笑容,刚张口就被老同学以“卧槽你也会失恋”的表情同情地拍了拍肩。 “那不是我的omega。”楚南明低声道。 看来是还没追到手。 “他的alpha对他不好,所以我做了蠢事。”楚南明回想起青年当时慌乱迷茫的眼神,闭了闭眼。 看上的还是有主的?! 老同学忍不住劝:“喜欢你的一抓一大把,别上赶着当三啊。” “被爱的才是小三。”楚南明嘴角漾出一抹冷笑。 上一句话里漏出来的尖刻讥诮消失殆尽,他又成了平日里温柔可亲的样子:“不管怎么样,今天谢谢你,改日再来光顾。” “等着你的好消息。”老同学是个人精,顺着他的话祝福了几句,满脸堆笑地送客。 楚大少爷喜欢什么样的样的没有,上赶着当三还死不承认真是少见。 时寻没急着打车,沿着路慢吞吞地走。 “早知道带点纸出来了。”时寻努力地吸着鼻子不让鼻涕流下来。 “宿主您不回去找周旭珩吗?”系统忍不住道。 “急什么?现在回去就是上赶着找不痛快。”时寻丝毫不急,“等他悔意值涨了我再回去。” “你是故意的?” “还不算太蠢。”时寻脸上的难过烟消云散,要不是眼睛还红着,任谁都看不出来他刚刚哭得都快喘不上气来。 “玫瑰花那么大捧,我又不是瞎了。”时寻道,“这白月光心还挺黑的。” “那渣攻的电话?” “关我什么事,他自己撞上来的。”实则不然。 如果时寻选择了乖乖回家,根本不会出现这一场闹剧;如果他乖乖回家,也不会有获得悔意值的机会。 直到系统播报“‘周旭珩’悔意值上涨至30”,时寻才打了个车回周家。 回到周家,一打开门就对上周旭珩阴沉的目光。 小omega对上他的视线,忍不住往外退了退,然后被一把攥住了手腕。 时寻本就瘦,被这么一捏疼得快要死过去,眼泪说来就来:“周旭珩,你轻一点......” alpha置若罔闻:“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 时寻怀疑周旭珩没人的时候是不是四条腿走路的。 但演还是要演下去,小omega哆嗦着,努力将身子远离他,可是ao力气悬殊,他被死死箍在怀里,对方的用力在皮肤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血痕。 “放过我,珩哥,求求你......”时寻声音很轻,含混地藏在哭声里,他想要用手捂住自己狼狈的模样,可手被用力攥着,他被逼着直面将他逼到这步的男人,痛哭流涕。 掌下伶仃的手腕随着主人的哭声不断地颤着,周旭珩神色复杂,但还是没松手,任凭他哭得整张脸都是泪。 他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呢?周旭珩想,时寻明明很爱他的。 他说过自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说过这辈子只想跟着他,他说七老八十了还要跟着他去看月亮。 可现在,omega只是呜呜地哭着,一个劲地摇头,想将手从男人掌心抽出来,却只换来更用力的钳制。 “时寻,你那天说的话我想了很久,现在我可以告诉你答案。”周旭珩费力地制住他,说到底时寻也是个成年男人,即便身量上不及他,力气也没他大,但周旭珩摁住他的力气比开始要费力很多。 他说:“即便楚南明回来,我们也在一起好不好?他是个alpha,而我们可以有个孩子。” 时寻还是摇头,漂亮的狐狸眼里满是痛苦,泪水浸湿了他的睫毛,压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看不清面前的男人。 “时寻,你不该这么胡闹,我不喜欢这样。” 他最害怕的就是周旭珩讨厌他,这一点,周旭珩也知道。 可平日里奏效的招数在今天却失了灵,时寻不断地挣扎着挣扎着,手腕连带着小臂上的指痕红得发乌,但他还是没有停下。 忽然,他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气,一把挣开周旭珩,顺手扇了他一巴掌,他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同时用十成十的音量喊道:“我和谁在一起和你没关系!” omega嘶哑的嗓音悲怆但决绝,像是被逼进绝路的小兽。 脆弱的菟丝花不该这样。 “你说过喜欢我。”alpha眼里满是失望,“我也喜欢你,虽然我现在才发现这一点,但是是个人总会犯错的对不对?” “现在不喜欢了。”时寻冷冷地丢下一句,向门口冲去。 周旭珩顾不上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眼疾手快想要堵住门却失败了。 时寻下定了决心要走,谁都留不住。 他是个温和到懦弱的omega,可懦弱和倔强并不冲突。 周旭珩的喊声裹挟在初夏带着热意的晚风里,支离破碎。 他冲出了困住他的牢笼,牢笼外是什么?他不知道。 周旭珩总说他是菟丝花,时寻知道菟丝花,是一种需要依附别人才能生长的植物,他不喜欢这个玩笑,可alpha是不会在乎他的想法的。 他只是一个替身啊,一个“离开了alpha连生存都困难”的替身。 时寻茫然地在走在完全黑下来的路上,别墅附近的安保很好,路灯全都亮着,有小孩吃着冰棒走过,还有拿着把蒲扇,身后跟着两个保镖的大爷。 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他是热的,和他们一样热。 他不敢停下,他知道迷茫会将他彻底击垮,在不能确定目的地之前,他只能走,不停地走。他牙关打颤,紊乱的信息素被抑制环狠狠勒住,腺体突突地跳着,压得骨头缝开始痛起来。 他忽然很想要一个拥抱。 人与人相贴应当更加热,就像周旭珩方才抱住他一样,热得让人喘不上气来,可他还是想要拥抱。 可是谁会给他呢,他是一个连家都没有的人。 月光清冷,云被风吹散,月光更亮,亮得像一把利刃,直直戳进他的身体,他下一秒就会死在暴烈的月光里。 他停了下来,在路灯下。 手指颤得几乎拿不住手机,时寻用力地抓着它,像周旭珩抓住他那样。 怪不得他要这样用力。 时寻想,不用力的话,可是会逃走的。 手机只响了一声,电话便被飞快地接起。 “......楚先生。”心脏破了个口子,痛苦决堤,想说的话很多,堵住了喉咙。 楚南明应了一声,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等着他的话。 可这次,楚南明只等到了清浅的呼吸声。 “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我在路灯下。”时寻看了眼黄澄澄的灯泡。 “等着,我过来。”楚南明二话不说挂了电话。 路灯这么多,他怎么可能找到,楚南明不过是想确认时寻现在的状态罢了。 果不其然,alpha的消息立马弹出来:“位置发我,我马上过来。” 时寻戳戳戳,刚要发过去,手机忽然灭了。 演戏很耗费体力,更何况时寻是个信息素紊乱的病人。夏风灌进他身体里的时候,把燥热留下了,而楚南明的信息素是薄荷。 这下就是想发位置也做不到了。 时寻蹲在地上出神,身体很不舒服,欲.望在体内翻涌着。心脏也疼,唉。 这下不知道要等多久。 白月光聪明,但总不可能聪明到能计算出他在哪里,也不可能神通广大到有千里眼。 不然就得叫北斗了。 时寻腿麻,地上脏,他只能站起来,起身的时候又是两眼一黑。 他落入了一个怀抱。 那人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身上热腾腾地,滚烫的掌心贴到他的脖颈,手指扣住后脑勺,用力地将他摁进怀里。 他来了啊。 怎么来的?找了多久?怎么找到的? 贴在后颈的手掌很烫,大概是......和他掉出来的眼泪那样烫。 这次是时寻本人哭了,是那具不属于这里的灵魂掉出来的眼泪。 感觉到怀里人的颤抖,楚南明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没说话,只是将头低下来,脸与他的额头紧紧贴着。 时寻掉了几滴眼泪便停了下来,omega哭的时候很安静,不哭了更是连颤抖都感受不到,楚南明紧了紧手臂:“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omega像是没有预料到他的回答,眼睛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灯光反射出他脸上亮晶晶的泪珠,睫毛上也挂着,像透明的小灯笼。 对方迟迟没有回答,楚南明能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嗓子干涩,他忐忑不安地补充:“我不会告诉周旭珩的,我能......做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吗?你的秘密。” 加上“你的”这个前缀,楚南明恍惚间觉得自己已经属于时寻了,尽管对方只是看着他,沉思着。 终于,对方张了嘴,楚南明的心跟着吊起来。 他会拒绝吗?楚南明害怕时寻会因此害怕alpha,害怕到连“秘密”都不愿意让他当。 “......你好热,抱得我出汗了。”他听见时寻说。 11、金主的归国白月光(11) 时寻脑子很乱,他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是不知为什么,在对上alpha银灰色的眸子时,脱口而出的是“好热”。 楚南明显然也没想到他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个,愣了愣,试探着回答:“那我离你远点?” “不要太远。”时寻抹了把脸,“一点点远。” “这样?”楚南明往边上走了一步。 时寻皱了皱鼻子。 正当楚南明以为他不会回答时,omega开了口:“太远。” “这样?”楚南明往他这挪了一小步。 “再近点。” “这样?”楚南明又往这挪了三分之一步。 “差不多吧。”他回答。 时寻往前走,楚南明跟上。他们很默契地没有说话,没有人提刚才的事情,楚南明也没有问他为什么忽然打电话。 两人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中间隔了一拳的距离。 楚南明走的是直线,虽然他现在不是很想走。 人心是偏的,路当然得歪着走。 走着走着,手背忽然贴到了一起。 楚南明扭头,时寻还是目不斜视。 alpha脸上的笑真了几分,他不动声色地转回去,继续陪时寻往前走。 又过了一会,小指被轻轻勾住。 楚南明晃了晃:“我们要走到什么时候?” 时寻“咻”一下转过脸,狐狸眼瞪成了猫眼:“你的车不在这个方向?” “不在啊。” “可是我们往个方向走......”时寻不死心。 “我跟着你走的。”楚南明牵住他的手,将手指从他指缝挤进去,“那你现在要不要跟我走?” omega耳尖红了:“......好。” 虽然没有正面回答楚南明的请求,但他的选择足够说明他最后的决定。 车上放了轻音乐,开着窗,夜风灌进来,带着初夏独有的气息。 松开手后,他们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是秘密,独属于二人的秘密。他也是个秘密,独属于时寻的秘密。 楚南明的住处是大平层,比不上周旭珩的小别墅,但温馨很多。 omega第一次进别人的住处,眼睛亮亮的,显然很感兴趣,偏偏不敢多望,盯着脚尖等楚南明给他拿拖鞋。 大小刚刚好,标签也已经被剪掉了。 “洗漱用品有新的,需要什么明早我们去超市买。”楚南明看着他身上的衣物,那股莫名的不爽再次涌上心头,“衣服也换换吧,新的开始。” “奥......喔。”时寻脑子没转过来,呆呆地应道。 “生活愉快。”楚南明笑起来,不同于轻轻提起嘴角的笑,他笑得可以说是十分温柔了,他抬起手,又忽然放下。 你的未来有我,所以希望愉快。 楚南明不是个大度的人,如果时寻的未来还有周旭珩......晦气。 omega今天像是傻了,说什么都只会点头,楚南明的视线从他挂着干涸泪痕的脸颊滑到嘴角,很想狠狠欺负一下。 不过还是算了吧,不折腾他了。 来日方长。 楚南明的心情又一次好起来。 时寻努力维持着“谨慎”的底色,垂着眼要把实木地板盯出花来:“白月光到底在看什么,盯盯盯个没完。” 系统:“他表情一直在变,似乎在思考。” 不会在想什么时候把他送回去吧!时寻很、特别、非常不想回去。 “去洗澡,今晚好好休息。”楚南明在他背上拍了拍,叹息般道,“太瘦了。” omega猛地一颤,突然抬头,抓着他的手往头上放:“楚先生刚刚是想摸我的头吗?摸吧。” 柔软的发丝蹭过指缝。 “你怎么知道?”楚南明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即便青年没抬头,手抬起时寻又不是看不到。 omega眨了眨眼,羞涩地抿嘴:“因为楚先生是个好人呀。” 被发好人卡的“楚先生”磨了磨后槽牙。 楚南明准备地很全面,客房早就换上了新的床单被褥,还是红色波点的,和楚南明的气质看起来非常不搭。 “听说看见波点能让人心情好起来。”楚南明解释道。 时寻欣喜地回应:“谢谢楚先生!我很喜欢!” 很好满足的小omega。 楚南明的手又痒痒了,这一次没经过时寻同意,揉了揉他的脑袋。 omega下意识蹭了蹭,反应过来之后红着脸窜开了。 “小狗。” “什么?”时寻没听清。 系统:“他说你是狗。” “没什么。”楚南明退出房间,“晚安,做个好梦。” 时寻欢欣鼓舞:“晚安,楚先生!” 系统:“他说你是狗。”平板的机械音里却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一内置ai懂什么?”时寻耸了耸肩。 时寻打开衣柜,里面不仅有新的睡衣,连内裤配备了,甚至还有个橡皮小黄鸭。 “这就是年上的魅力吗。”时寻啧啧感叹,“跟这比起来,渣攻像无民事行为能力人。” 洗了澡再出来,时寻翻箱倒柜,不可置信地把房间每个柜子都打开找了一遍,就是没找到吹风机。 时寻不可置信:“他故意的?!” 还没等他找第二遍,房门被敲响。 alpha举着吹风机站在门口,满脸歉意:“抱歉,忘记在房间里放吹风机了。” 时寻:“他绝对故意的!” 由于白月光的手段实在高明,时寻在同系统说话的时候不自觉把最后几个字带了出来:“......故意的。” 楚南明愣了一下,转而唇角挑起:“很明显吗?” “连小黄鸭都准备了不准备吹风机......”时寻猛地收住话头,“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来送吹风机。”楚南明晃晃手里的东西,“以及——明天有空吗?去商场给你买几套衣服。” omega的注意果然被转移了:“不不不不这太破费了......” “我乐意。”看着眼前人穿着周旭珩给他买的衣服乱晃就来气。 时寻还是拒绝,楚南明不得不改口:“那我们去超市?给你买点零食。” 他很少吃零食,周旭珩总说不健康,时寻都快忘记零食是什么味道了。 楚南明自顾自说着:“你是不是喜欢吃甜的,超市附近有很多面包店,我现在对你的口味还不太清楚,需要你先带着我买一次才行......” 时寻眼眶有些酸。他低下头努力不去看楚南明,接受的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我明早要上课。” “那就下午。” “我下午......”时寻犹豫了一下,“好的,楚先生。” “需要我送你吗?”楚南明问。 时寻连忙摆手,接过吹风机就要关门。 可alpha斜斜靠在门框上,那双和他十分相像的银灰色眸子直直凝着他:“还没说晚安呢。” 刚才不是说过嘛。 时寻眨眨眼,对面的男人也眨眨眼。 最后,omega败下阵来:“楚先生,晚安。” “晚安,希望有一天你向别人介绍我时能把姓去掉。” 说罢,没等时寻反应过来,楚南明就带上门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门缝漏出来的光暗了下去。 又过了一会,时寻终于反应过来:“他刚刚是什么意思?!” 系统:“我只是个内置ai。” 时寻的脸被热风吹得发烫,“白月光手段了得啊。” 翌日,时寻到客厅,见桌子上贴着张纸条:“家里没吃的,面包凑合一下。”后面还跟了个哭哭的表情。 有点可爱。 一边吃着面包,时寻一边给楚南明发消息:“面包好吃。” “喜欢就好。”对面回复地很快。 “这次有点事情,下次我给你做。”对面紧跟着一条。 刚有点感动的时寻:......还是算了吧。 能把鸡蛋做得如此难吃的人,信誉为负数。 时寻敷衍地回了个“小狗转圈圈”的表情包,摁灭手机。 另一边的楚南明仿佛透过屏幕看见了omega受宠若惊的表情,眼睛都弯了起来。 小助理忍不住越过楚南明看向桌子上的策划书,神情越发古怪。 对工作都能笑得和对情人一样吗......不愧是回国的留子。 时寻对自己不小心让楚南明变成“工作狂热爱好者”这件事毫不知情,写写画画上完课就去了约定的超市。 “晚上我们出去吃吧。”楚南明把时寻多看了两眼的酸奶放进购物车,提议道。 “都买了食材,我们在、家吃吧。”说到这个词的时候时寻有些不自在。 楚南明表情尴尬:“其实我不会做饭。” 早看出来了。 omega跃跃欲试:“如果楚先生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试试。” 楚南明正要笑着答应,边上忽然传来一道清丽的女声。 那道声音带着惊讶,但更多是见到老朋友的喜悦:“南明?真的是你!” 楚南明也有些惊讶,笑着打招呼。 “你一个人?”那女人道。 12、金主的归国白月光(12) “和朋友一起来的。”楚南明主动向时寻介绍,“时寻,这是姜予忆。” 姜予忆冲他点点头,时寻害羞地笑笑以作回应。 “你们是?”姜予忆似乎和楚南明很熟悉,伸出手指点点两人,“一对?” “朋友。”楚南明回答。 不知为何,时寻有点失落,一点点。 姜予忆并不惊讶,又同他攀谈了几句,交换了新的联系方式后离开了。 她走后,时寻显然没前半段时间的时候投入,小omega总是扭扭捏捏很是客气,喜欢的东西偶尔捡着便宜的放两样进购物车,只有从他的表情和视线中才能看出对方对商品的态度。 楚南明短暂地学到了“皱眉”是不喜欢,“多看一眼”是好奇,“在看其他货架的时候扫视原商品”是想要,“拿起来看看又放下”是不好意思或者单纯好奇。 可现在,时寻对什么都是扫一眼,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系统,你说楚南明怎么还不回去。”时寻无聊地找系统聊天,“家具区有什么好逛的,难不成我看上某张床了还能扛回去不成?” 系统表示不知道。 “刚才自作主张说你是我朋友,不好意思了。”楚南明主动找话题。 时寻游移的视线勉强聚焦到alpha脸上,先是呆呆地露出一抹笑,然后大脑开始启动社交模块,慢慢把话加载出来:“什么?” 这副人机样落在楚南明眼里,更加坚定了自己方才让时寻失落的想法,解释道:“我担心你会介意,才不和她说实话。” “什么?”时寻这下是真的在状况外了。 楚南明抿了抿唇,耳尖泛起淡淡的粉色,他不自在地开口:“你是我的追求对象。” omega白皙的皮肤瞬间红了,红意从脖颈蔓延到脸颊,像煮熟的虾仁。 说完还不够,alpha抱着一不做二不休的勇气朝着靠近,原本宽得能塞下一个人的空间变得只能放下一团扁扁空气:“我可以追你吗?” 时寻慌张地连眼神都不知道往哪里摆,第一反应是往边上逃,却立马迎来了失败——楚南明勾住了他的衣摆,执着地又问了一遍:“我可以追你吗?” 这个架势,若是不同意,楚南明怕是会变成复读机。 时寻偷偷把衣摆往回抽,顶着大红脸强行与他对视,抽不走,更是着急,手指伸过去想抠出来。 然后,衣角轻松地被抽出来了,时寻的手指被抓住了。 alpha掌心滚烫干燥,时寻的脸在烧。 真是奇怪,又没有热风吹。 omega顶不住灼灼的视线,腾出空的手挠挠脸,声音细若蚊蝇:“可、可以的。” 谁都没有松开手或是抽出手,谁都不知道最后的路是怎么逛完的。 意识回归的时候,他们各提着两大袋东西站在了超市外。 初夏的樟城天气阴晴不定,下午还艳阳高照,这会天飘起了雨丝。 楚南明和之前一样地拉开车门,一样地帮时寻关上车门,一样地绕到驾驶位,一样地伸出手。 时寻警惕:“楚先生!” “嗯?”楚南明分了他一个疑惑的眼神,在他努力后缩的动作中自然地将安全带扯过来系好。 “没、没事。”时寻咽了咽口水,“我自己也可以来的。” “这么紧张。”alpha很轻地笑了一下,“给我个表现机会。” 卡扣发出“咔哒”声响,楚南明却没有直起身,而是凑近他的脸。 他紧张兮兮地闭上眼。 脑门被弹了一下。 小omega也没料到这个走向,傻兮兮地顶着红脸看他。 “奥,这个没别的意思。”楚南明想了想,这才意识到对方是在等自己的解释,“单纯觉得你很好玩。” 时寻抠了抠裤缝,脑袋别向窗外:“......奥。” 总算到了吃饭的地方,楚南明这次选的地方很正常,装潢得很有格调的地方菜馆,包厢,两个人。 “放心,上次的事......对不起。”楚南明想起上次不愉快的用餐经历,道歉道。 第二次道歉了。 楚南明正色:“我绝对不会像上次那样了,真的。” 嗯嗯嗯相信你个鬼。 时寻扬起脸,狐狸眼笑成了眯眯眼:“没关系的,楚先生,我知道上次是个意外。” 这些菜对时寻来说很陌生,周旭珩很少带他出来吃饭,总是担心一个孤儿院出身的omega做出一些丢人的举动,让他想吃什么与他说,他带回来,可时寻贫瘠的知识里根本没这么多菜品。 时寻对着菜单冥思苦想许久,翻出花来也选不出。 “你说我全点一遍,他会不会认为我是猪?” 他大概只会认为你可爱地不行吧。系统默默想着,装没听到。 “挑不出来?”楚南明看出了他的窘迫,主动接过菜单,“我来点?” 时寻忙不迭点头。 这家地方菜偏甜,楚南明点的都是招牌,很合时寻口味。 饭桌上的话题从“这道菜合不合口味”跳转到“姜予忆到底和楚南明什么关系”,楚南明回答的时候时寻都觉得魔幻。 楚南明果然是个很擅长聊天的人。 “说起来,我和姜予忆还是因为周旭珩熟起来的。”楚南明道。 时寻洗耳恭听。 “当初他以为我会分化成omega,不允许我和别的alpha靠得太近,为了少惹他,我确实很少同别的alpha接触。”楚南明垂下眼,那段堪称窒息的过往从嘴里吐出来,鼻腔仿佛灌满了那天的烟酒味。 贵族学校,都是一群要出国的少爷小姐们,周旭珩这样读书好的少爷凤毛麟角,加上家世显赫,自然被捧到天上去,楚南明人缘虽好,但不喜与二世祖们混在一起,自然成为了一件牺牲品——周旭珩口中“他是我未来的结婚对象”,让他所有的正常社交都胎死腹中。 检测报告都没有定死他的第二姓别,却被周旭珩轻飘飘的话框定了。 所有人都能自由选择和谁做朋友,只有楚南明不可以。他不是没与周旭珩的家长反应过,可总是被轻轻揭过。 “在高二那年来了个转校生。”楚南明道,“很可笑地,他说他对我一见钟情,当着周旭珩的面向我表白了,是个omega。” 然后,那个转校生被周旭珩找了个由头针对,不得不再次转校。 周旭珩其实没做什么,只是让楚南明离他,不,离所有omega远点。 周旭珩一直知道楚南明在omega嘴里被称为“最想嫁的beta”,但他之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那次之后,楚南明身边所有的朋友都消失了。 没有人敢惹周旭珩,就连家境与他相当的楚南明都没办法改变周旭珩的想法。 可以说,在现代社会,周旭珩在当时是个皇帝般的存在,杀生与夺都能被他一锤定音。 “姜予忆唯一一个还愿意与我走近的人,她很看不顺眼周旭珩土皇帝般的做派。”说到这,楚南明面上露出了些犹豫,他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这些话对时寻来说也可能造成伤害。 “我在听。”见他停下来,omega连忙表态。 望着那双澄澈的眼睛,楚南明不可遏制地想起那些污俗不堪的话。 “我.....”楚南明还是没说下去,“下次告诉你,吃饭。” “白月光怎么说一半藏一半啊。”时寻不满了,“跟某乎收费短篇似地。” 系统安慰:“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时寻不要道理,要后续。 但无论怎么旁敲侧击,楚南明都能轻巧地将话题转移到其他地方。 最后被他磨得不行,男人又多了一句:“总之周旭珩不是好人,你别喜欢他了。” 时寻现在相信了,楚南明说这些仅仅是为了告诉他姜予忆与他真的是高中同学,以及离周旭珩远点。 或许再加一个发射需要安慰的信号。 omega乖巧地应了声:“没想到楚先生这么好的人,会被这样坏地对待。” 再次被发好人卡的楚南明:...... 话题告一段落,包厢气氛很安静,只有走廊隐隐的脚步声在传进来,像是给呼吸上了节奏。 “我已经不喜欢他了。”时寻又道。 楚南明“嗯”了声。 “我......楚先生你是个好人。” 楚南明连着收到三张好人卡,表情已经麻木了。 “宿主你怎么不表白啊。”系统干着急。 时寻好了伤疤忘了疼:“都说了你个内置ai不会懂。” 系统被气下线了。 明明喝的只是碳酸饮料,楚南明却觉得有团火在心中烧,一路烧到大脑,烧断他名为“理智”的神经。 “在你眼里我只是个好人吗?”楚南明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omega温润的侧脸,迫使对方不得不转过头来。 “我......”时寻被突如其来的直球吓得险些宕机,磕磕巴巴,“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不是一个‘好人’就能界定......” “时寻。”楚南明打断他,笑容和平时别无二致,“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13、金主的归国白月光(13) 这话说的,时寻嗯嗯啊啊含糊了半天,还是没想好怎么回复。 血液在胸腔里鼓动,震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他在犹豫什么?时寻说不清。 alpha出奇地有耐心,那双上挑的狐狸眼深深地凝着他,目光无实质,可时寻能感受得到里面的执着和热切。 “楚先生。”omega艰难地张了张嘴,停了很久才继续说下去,“我不值得的。” 周旭珩说他比不上他的一根毫毛。 “也对。” 楚南明的话让时寻眼眶瞬间蓄出泪来。 男人语调轻松:“无价之宝,不能用价值来衡量。” “对不起......嗯?”时寻脸上还挂着泪,茫然地看着他。 上一次也是这样,不过楚南明离他太远,连伸手拭去他脸侧的泪珠都做不到。 他抬起手,语气温柔:“无价之宝,你能正面回答我问题了吗。” 脸被楚南明捧着,时寻抬眼,正好对上alpha温柔的眼神,没有催促,没有逼迫,似乎只是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他眨了眨眼,挂在纤长睫毛上的泪珠跌碎在男人手背上。 有点痒,像是被小动物柔软的毛发蹭了蹭。 两人的距离很近,淡淡的薄荷香萦绕在时寻鼻尖,让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楚先生,你的易感期是不是要到了?” “没有。”楚南明皱了皱眉,但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只是我......”只是我见到你,心跳得太厉害了。 他没有把话说出口,时寻是个很胆小很胆小的omega,他可不能把他吓跑了。 “你感觉难受吗?难受的话......” 他本想说我们离得远一点,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难受的话我努努力,少一点心动。” 至于做不做得到,那就另说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楚南明忽然道。 时寻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只听对方说道:“我现在是你的秘密吗?” 这是要名分来了啊。时寻抿了抿唇,居心叵测的alpha。 “我现在不好回答。”时寻抿了抿唇,“抱歉楚先生,我不敢......” “那我可以在别人面前说我们的关系吗?”楚南明将早就准备好的问题抛出来。 “什么?”时寻愣了愣。 “跟别人说我在追你。”一提到这句话,楚南明细长的眼睛又一次眯了起来,像弯弯的月牙。 “......可以,可以的。”小omega结结巴巴道。 他看到对方又笑了,笑得他头晕脑胀。他打了个磕巴:“你追我......就这么开心?” “当然。”他说,“能和你产生点联系我就很开心了。”当然,人都是贪心的动物,他以后一定会要得更多。 时寻是个很聪明的omega,他肯定早就想到了这一层。那么......这个同意,不就是说明他已经认可自己了吗? 在时寻看不到的地方,楚南明收不住嘴角的笑容,笑得像偷了腥的狐狸。 桌上都是时寻喜欢的菜,他难得吃撑了,胃很胀。 “吃完了?”楚南明起身,“我们走吧。” 时寻没动。 alpha用眼神寻问他怎么了。 “我不想去车里。” “怎么了?”楚南明陪着他坐下来,“吃撑了走不动?” 和暧昧对象吃饭吃撑了这件事绝对能上时寻的“我做过最愚蠢的事”榜单前十,臊得他耳朵都烧起来。 “不是。”omega闷闷道。 “我们的距离,太,太近了。”时寻磕磕巴巴,按了按自己的胸膛,“我这里受不了。” 确实是受不了,世界bug导致他的心脏跳得剧烈一点就会突突地疼起来,情绪的剧烈变化也会,总之很难伺候。 楚南明只当他对两人突飞猛进的关系还没适应,将椅子拉远了些:“那我在这?” 时寻点点头。 气氛又一次安静下来。 时寻脑子里有很多东西在转,乱糟糟地,还有心里泛上来的那股子黏糊劲促使他不断地想到楚南明,时寻只好像打地鼠似地,alpha一冒头就将人压下去,过一会又在另一件事情上想到了对方。 坏。 想着想着,他又想起了楚南明没讲完的故事,想听,于是他将视线又一次投向对方。 可惜楚南明没读懂暗示,目光带着询问。 “没什么。”时寻别开脸,“我们走吧。” 雨下得愈发大了,哒哒打在车窗上,浅灰的透明雨滴蜿蜒爬进缝隙里。 望着消失在缝隙的雨珠,时寻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我在小世界死了,我是不是就回不去了?” “是的宿主。” 他不对生前的记忆并无印象,但总觉得是单调的,毕竟也没机会像这次一样在各种世界乱晃不是? 如果没有电击惩罚和任务就更好了。时寻胡思乱想着,直到车缓缓停下。 到家了。 “不去蛋糕店了吗?”时寻问。 “关门了,明天去吧。”对方回答。 两个人肩并肩走回家,楚南明打开门,然后把钥匙放在了他的手上:“你用这把,我还有备用的。” 时寻拿着钥匙愣在了原地。 “怎么这么爱哭啊。”对方叹息道,“再哭下去要干了。” 平时不论谁对他说这句话,时寻都能想出一万种回怼的方式,可现在,他一个拐弯抹角讥讽嘲笑的字都说不出来,脸憋红了都只憋出来一句:“要你管!就哭!” 系统:“ooc警告......错误!错误!错误! 系统忽然“叮”一声:“现已修正。” alpha犹豫了一下,双手打开像是想要抱他,又不敢靠近:“我可以抱你吗?” “什么都要问过再做,你心理年龄才五岁吗?”时寻怒气冲冲。 omega越哭越凶,一时半会收不住,楚南明生怕他哭晕过去,轻轻环住他的肩膀:“平时怎么没发现你嘴巴这么厉害。” 平时忍着呢。时寻默默道。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是对方将钥匙放进自己掌心的那一刻,他就像失控了一般,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就好像......记忆里,也有个人对他说过这句话。 那一定是段很美好的回忆,让时寻即便失去了记忆,仍然能记起当时激荡忐忑的情绪,像是从没被爱过的孩子得到了一颗糖。 时寻哭累了,声音渐渐小下去,他仍抽噎着,肩膀一耸一耸地,要推开alpha。 “去泡个澡,然后早点休息。”楚南明主动退开半步,omega哭得大脑缺氧,踉跄着黏过来。 怎么这么粘人啊...... 楚南明努力控制着不让嘴角上扬,他看着omega仿佛自动导航一样将头埋进自己的胸膛,这下笑容是真的收不住了。 omega拿他的衣服擦脸,蹭来蹭去,脸颊肉堆在一起,看着很好咬。 楚南明隐约觉得时寻似乎有些变化,但又说不上来。 于是他低下头,在他脸上轻轻咬了一口。 细长的狐狸眼瞪得溜圆,捂住自己的脸颊肉,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控诉。 这alpha怎么这样啊! 这下时寻是真的去浴室了,一边洗澡一边抱怨:“怎么还带咬人的,他是狗吗?” 系统呵呵两声:“那不正好,狗狗恋。” 时寻决定戒掉毒舌这个毛病。 雨下得越发大了。 樟城进入了雨季,闷热的风带着氤氲的水汽,哪怕撑着伞都让人湿了半边身子。 一整天天空都是黑压压的,雨没停过,时寻喜欢雨天,但他忘了自己为什么喜欢了。 地上积了薄薄的水,时寻想了想,给楚南明发了个消息:“你来接我吧。”附加一个定位。 发完他就后悔了。 他手指戳戳戳,想要撤回,但对面飞快地回复“收到”。 嘴角就不自觉漾出微笑。 “宿主,‘楚南明’只是虚构角色。”平日不会主动出声的系统忽然道。 时寻奇怪:“系统也会老年痴呆吗?我当然知道。” 系统:......早知道就不说话了。 又过了会,邮箱收到通知,表明他被录用了。 再过了会,录用他的人发消息让他下楼。 时寻没急着下去,探头探脑往下望,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撑着把熟悉的黑伞,手里捧着红艳艳的什么东西,站在楼下。 他看见过路的学生纷纷投以目光,也看见有人跑近又跑开。 再然后...... 他看见男人似有所感地抬起头,隔着水幕与他遥遥相望。 世界按下了静音键。 时寻的心剧烈得跳动起来。 砰砰砰。 他会听到吗?他的心跳。 楚南明依旧举着伞,伞面微微倾斜,手里的东西随着他的动作撞入时寻的视线——那是一捧玫瑰,开得正盛,浓烈到张牙舞爪。 黑白灰的世界里,那抹红成了宇宙中心。 他说他喜欢我。时寻忽然想到楚南明一次又一次的“表白”。 他喜欢我。 他向楼下奔去。 14、金主的归国白月光(14) 时寻长得漂亮,又有“被包养”的传闻,作为学校的风云人物,自然被不少人围观。 只是围观仍旧是带着恶意的,时寻经过的时候正好听到一句:“跑这么急,该不会楼下那帅哥是他新勾搭上的吧。” “果然有些人就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楼下的帅哥玩得也挺花啊。” 时寻猛地停住脚。 两人窃窃私语的动作都未来得及变化,就见话题中心的人物面向他们,严肃道:“不是的。” 两人莫名其妙,又听omega一本正经地辩解:“他不是这种人,希望你们不要这么说他。” 他们对视一眼,双方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惊愕:时寻软弱好欺负是出了名的,即便最近捉弄他的人都受到了“制裁”,但大众普遍认为是巧合,今天竟然会为了别人说话? “被包出感情了吧。”其中一个嘟哝道。 见青年仍固执地望着他们,两人才敷衍地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时寻这才转身,继续向楼下走去。 不过有这么一遭,见到楚南明的激动喜悦被另一种情绪压了下去,脚步迟疑起来。 清瘦的omega逆着人流走向alpha,他就站在那里,抱着一大捧娇艳欲滴的玫瑰,雨滴从伞檐不断往下淌着,融进地面的水洼里,变成一面带着涟漪的镜子。 心上人就这么在一面面镜子上穿梭,影子比他先一步到达。 两人的倒影交叠,雨滴让水面不断泛起波纹,他们的脸碰到一起。 影子比我先一步吻你。 - 时寻快气炸了,面上淡定着,心里骂了对方无数次:“一天天书不读光顾着扣屎盆子,两只眼睛一张嘴,和屎壳郎也是沾亲带故。” 楚南明的耐心在和时寻对视的瞬间降低到零,他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他,想要拥抱,想要将玫瑰送进他的怀里,想要闻到玫瑰香里若有似无的白葡萄酒的味道。 终于,他撑着伞,带着连绵湿气降临他的身前。 “时寻。”他嘴角无法控制扬起来,成熟稳重的表象土崩瓦解。 和每一个热恋中的人一样,从时寻出现的那一刻开始,除了震耳欲聋的心跳,他再也无法容纳其他声音。 然后,心跳变成了两道。 omega收了伞,在楚南明的暗示下动作灵活地往他伞下一钻:“你怎么还带花来?” “因为它很漂亮,我很喜欢,想带给你看看。”楚南明眼睛弯了弯,“你比花更漂亮。”我更喜欢你。 两人中间隔着一把伞,几十朵花。 伞隔出了一个干燥的、馥郁的空间,两人静静地对视着,楚南明的视线从他玻璃弹珠似的瞳仁滑到上挑带钩的眼尾,落在他唇上。 喉结滚了滚。 “你知道吗?”楚南明声音低哑,“现在特别适合接吻。” omega的脸一下就红了。 楚南明缓缓靠近,他看见omega的睫毛轻轻颤抖着,那玻璃珠子般的眼珠被密密的睫毛遮住,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只要他再靠近一点,他们就会彻底亲上。 而时寻默许了他的举动。 呼吸交缠在一起。 在唇与唇要贴上的那一刻,楚南明忽然抽身,抬手揉乱了时寻的头发:“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omega的眼睛湿润润地,带着茫然。 意识到自己方才闭了眼,好似十分期待这个吻的样子,时寻臊得头都抬不起来,转移尴尬的方法就是找系统:“这都不亲,他还是不是男人?” 系统无言以对,顺着他的话说:“白月光真胆小。” 时寻:“谁让你说他了?你懂什么。” 系统憋屈地下线了。 “我不希望在你这里落得一个轻浮的印象。”alpha正色道,“我还没有名分。”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是严肃正经的,只是手还搭在青年腰上。 时寻别开了目光,视线放在玫瑰花上没个聚焦,小小声:“或许马上就有了。” “但我现在还是个秘密。” 这一次,时寻没有急着否认,也没有反驳。 两个成年男性共用一把伞着实拥挤,时寻本想撑自己的,肩膀却被紧紧地靠着,对方的手穿过他的臂弯自然垂下,修长的手指挤进他的指缝。 alpha的手干燥温暖,几乎将他整只手裹住,心跳在交缠的指尖间传递,同频,震得人骨缝酥麻。 “时寻。”有人喊他。 时寻不爽地看过去,想到自己的人设,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友善了些。 喊他的人对上时寻杀气腾腾的眼神,浑身一颤,再定睛看去,omega又变成了往日的样子,仿佛刚才充满杀气的一瞥是他的错觉。 “这是你新勾搭上的金主?” 说话的人叫蒋正,在大一开学时追求过时寻,结果直接被周旭珩找人堵在巷子里揍了一顿。 同为富二代,蒋正想通过家里的势力将那人挖出来,竟然找不到任何线索。 时寻虽打扮得贵气,可那股子畏缩的劲还是逃不过蒋正的眼睛,更何况时寻长得也不像富家子弟的样子。 于是,在蒋正看见时寻上了一辆豪车之后,时寻的无妄之灾就此诞生。 原主不愿意把人往坏了猜,即便隐隐觉得这事有关联,依旧对蒋正和颜悦色,两人的关系还算亲近,对方这么大大咧咧问出来,就是仗着时寻不会对他怎么样。 omega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听到这话,慌乱地去看楚南明。 如果换一个对时寻的背景不了解的追求者,或许也就信了,可这人是楚南明,是“上一个金主”的“娃娃亲对象”。 望着空荡荡的掌心,楚南明的眉毛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再抬眼时带了几分戾气,但很快就消散了。 “我是他的追求者。”楚南明搂住时寻的肩,“快要成功了。” 时寻僵硬地被他抱着,不知如何是好。 蒋正冷笑,拿出在无数人嘴里传播的金主论:“同学,我这是担心你被玩弄真心啊,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时寻之前来学校坐的豪车,驾驶位上还有个男的,你说他们是什么关系?” “你问过了?”楚南明一挑眉,“如果没有证据的话,叫做诽谤。” 蒋正面色一僵,支支吾吾想要反驳,就听那高大的男人问身边的omega:“他是你的朋友?” 时寻点点头,顿了顿,又摇摇头,晃得很用力,发丝扫到楚南明脸上。 “都有时间给一个omega定罪了,那想必也有时间提升自己吧。”楚南明慢条斯理道,“看到时寻身边有人认为是金主,你的条件反射很适合给巴甫洛夫做实验。” 青年被他的话逗乐,没忍住笑了一下。 这一笑将那男生彻底激怒,指着两人怒斥:“奸夫□□!” 楚南明一脸怜悯:“精神分裂的前兆是激动易怒,早看早治疗。” 时寻差点没笑出来。 还好他还想着要保持人设,往楚南明身边凑了凑,一脸感激。 论被喜欢的人用亮晶晶的眼睛仰慕地看着是什么感受? 楚南明耳根泛起薄红,方才矜贵傲慢的气质荡然无存:“昨天蛋糕店关门了,今天去吧。” 脸红脖子粗的蒋正叫骂着什么,他没听清,只当狗在叫。 时寻很少来蛋糕店,周旭珩说“那个人”不喜欢吃甜食,为了更像他,时寻很久没有踏进蛋糕店了。 他记得在孤儿院的有一年,有个富家少爷被父母带着来孤儿院做慈善,说是“行善积德”。 时寻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他那天吃到一块蛋糕。 分到他的时候,蛋糕已经有些化了,沾到手指上,比蜜还甜。小时寻很珍惜地吃完蛋糕,又嗦着手指,想将最后一点奶油香也吮干净,被那男孩看见,一脸嫌弃地摁到了水池边洗干净。 原主对这段记忆早就模糊不清,可作为接收了全部剧情的时寻还记着。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加上这段记忆对渣攻悔意值的收集没有用处,时寻也就忘了,直到和楚南明一同站在蛋糕店里,他才猛地想起。 原来他们这么早就认识了啊。 时寻有点感慨,似乎命运很早就将两人栓在了一起。 蛋糕店的装潢粉嫩,店员是个很热情的omega,对时寻介绍了半天,导致时寻每一个都想品尝。 纠结ing。 好在楚南明看出了他的犹豫,低头轻声问:“怎么了?” 他想了很多种可能,比如被周旭珩弄出了阴影啊,担心会踩雷啊,害怕糖分摄入超标啊...... 谁料,小omega抿了抿唇,犹犹豫豫开口:“都想吃,挑不好。” 最终时寻还是只买了两个切块蛋糕,楚南明在原地等打包,听店员小姐随口问道:“这款冰激凌蛋糕很多omega都喜欢,现在还能在上面加上您和您伴侣的名字,要买一个吗?” 已经走到门口的omega无知无觉。 楚南明看着爱心形状的蛋糕,犹豫了两秒,掏出了手机。 另一边,走到门口的时寻见楚南明还在与店员小姐交谈着什么,一时半会不会结束的样子,干脆推开门,沿着窄窄的屋檐下的空地转了转。 一道身影骤然出现在他面前,不,是两道。 将他逼出门外的alpha此时怀里搂着一个娇俏的、和时寻有几分相像的omega无知无觉地朝这里走来。 时寻的第一反应是逃。 怎么看都是修罗场,可时寻无路可逃,焦急地在原地转了个圈。 他们越来越近了。 “我们走吧,我又买了一个......”楚南明的声音猛地刹住。 与此同时,周旭珩看过来,看着楚南明搭在时寻肩膀上的手眯了眯眼。 “你们怎么也在这里?”周旭珩的视线扫到楚南明提着的蛋糕,“扑哧”一笑,“你有喜欢的omega了?珩哥好伤心啊。” 楚南明自动忽略了后半句话,极为隐晦地往旁边瞥了一眼,淡定回答:“有。” “不如叫出来给兄弟见见?”他眯起眼,飘散的信息素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 “你见过。”楚南明淡淡地笑笑,“时寻,我们走吧。” 15、金主的归国白月光(15) “‘周旭珩’悔意值上涨至45。”许久未动的悔意值再次上涨,接近一半。 这次又是为什么?因为挣脱掌控的自己?还是因为并不喜欢他的白月光? 周旭珩身边的omega很有眼力见地在第一时间离开了,冒着雨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隐隐察觉出两人关系不一般,但那猜想又过于荒谬,天人交战间,看见两人要走,干脆上前一步,拦住两人。 他的目光死死地凝在那只手上,“你好像对我的omega很感兴趣。” “时寻想吃蛋糕,我就来了。”楚南明耸耸肩,察觉到手掌下的那具身体颤抖着,他微微侧过脸,贴在他耳边道:“去车里等我。” omega像是怕极了,没有动,借着楚南明的动作往他那儿缩了缩。 看起来像是埋进了alpha怀里。 “‘周旭珩’悔意值上涨至50。” 周旭珩死死地瞪着两人的动作,眼神阴鸷:“我都不知道,你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这还得谢谢你。”比起周旭珩,楚南明笑得就真多了,“谢谢你把他让给我。” 这么快就自爆了?时寻抬起头,悄咪咪地看了男人一眼,被对方安慰地揉了揉脑袋。 周旭珩没有接茬,目光在两个人亲昵的动作间逡巡着,缓缓开口:“不问自取视为偷。” 楚南明反笑道,“你不喜欢他,不是么?” “我......”周旭珩哽住。 他强行扯出了个笑容,转移话题:“这周日以前的很多朋友都回来了,我组了个局,赏个脸?” 其实楚南明挺想拒绝的,话都在嘴边了,却听到周旭珩道:“时寻也去。” 时寻没有权利拒绝,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哄着自己就当是观看dogshow了。 “知道了。”在听到这句话后,楚南明不假思索地给出了答案。 但他的同意并没有让周旭珩心情好些,临别的时候,周旭珩的笑容甚至是扭曲的,语气里是藏不住的醋意。 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遇见他们。 周旭珩在时寻走后后悔了一段时间,但想到楚南明已经回国,同他“再续前缘”是早晚的事,一个替身离开了,再找一个就是。只是一排五官相似的omega站在他面前任他挑选的时候,他竟下意识选择了五官最柔和,最像时寻的那一个。 不过找了就是找了,周旭珩也懒得将人送回去。他不愿意碰时寻,开始确实是认为一个替身不值得和自己发生□□上的关系,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少年时青涩的不带情|欲的爱恋和对白月光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敬畏掺杂在一起,周旭珩下意识把时寻当作“爱情”的寄托,将性和爱分而论之。 只是时间久了,那份寄托在时寻身上的、对白月光的爱似乎变了质,和承载感情的那个人合二为一。 不可否认,他喜欢时寻,但是又“爱”了楚南明太久,他一向不擅长处理复杂的感情,也就听之任之了。 他习惯了时寻卑微的讨好,怯懦的顺从,因此在对方胆敢违抗自己的时候,下意识高高在上,用专属于他的暴力企图镇压这一次反抗。 周旭珩同那长得和时寻肖似的omega相处的时候,总是无法遏制地幻想时寻看到这一幕之后的反应,他能想到他的绝望、震惊、崩溃......或许还有避之不及、如释重负。 但后面的念头刚一冒出,就被掐灭了。 这怎么可能呢?时寻那么爱他。 等周旭珩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时寻这才像缓过来的样子,白着脸去看楚南明。 对方正好低头看他,在目光相接的刹那,楚南明呼吸乱了一瞬。 青年眼圈红红,秀气的眉毛在眉间堆起一座小小的山丘,让楚南明忍不住伸手抚平。指尖仍然残留着温热皮肤的触感,楚南明不自觉将手指往下滑,移到腮间,目光却是落在那微张的、红润的唇上的。 他用了毕生的意志才将目光移开,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哭一会?还是回车上哭?” “不哭。”时寻闷闷地回复。 “那就不哭。”楚南明和他撞了撞额头,“我买了冰激凌蛋糕,我想你会喜欢。”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爱心上有两人的名字。 时寻:“这就是心有灵犀吧?” 系统:“巧合罢了。” 时寻哼哼两声,同时回复了一人一统。 周旭珩像是在他身上装了监视器,时寻刚洗完澡窝到床上,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世界上最好的周先生。 时寻静静地看着手机不断震动着,数到第55秒才按下接听。 “在外面玩野了是吧?”周旭珩的语气不阴不阳,偏偏没有提到楚南明,“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我......”时寻剥着手指甲,算算时间差不多才将话继续说下去,“我不回来,周总。” “闹够了吧?”男人的低气压几乎要透过话筒,“你在外面勾搭别的alpha,我在外面找别的omega,扯平了。” omega细声细气:“周总,这不能这么算。” 电话那头忽然冒出娇软的喘声,随后是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但很快对面只剩下了周旭珩的呼吸。可即便这样,还是恶心得时寻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 “这周六晚上七点回来。”周旭珩不容置疑,“和我一起过去。” 在众人面前宣布时寻和他是情侣关系,这个歉礼足够有诚意了吧。周旭珩志得势满,已经做好时寻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准备了。 至于楚南明?周旭珩望着身下迷离的omega,如果楚南明是个omega的话,他会喜欢的,只可惜对方是个alpha。 一周旭珩说完便把电话挂了,留时寻一个人凌乱。 “我没听错吧?周旭珩在做那种事情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系统翻了翻主角攻的状态:“是的,你没有听错。” 时寻一把将手机扔垃圾桶里:“这么争分夺秒,不会挂掉电话就结束了吧。” 半晌,手机屏幕又一次亮起,时寻坚持片刻,灰溜溜的从垃圾桶里翻出手机。 贫穷使人屈服。 楚南明的消息弹出来,发了好长一段话,总结下来就是:如果你不想去不用去,我会帮你解决,不要难过。 哦,再加一个,不管怎样,我都喜欢你。 时寻瞪着小作文末尾的“我喜欢你”发了很久的呆,最后摁灭屏幕。 “这人怎么把话题引到这上面的啊......”时寻捂住脸,一时间无所适从。 过了一会,他又把手机通讯录打开,修修改改。 时寻本以为发生这档子事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不仅睡着了,睡得还相当好,好到楚南明在外面敲了半天门他都没听见。 手机的震动让他烦躁地将手挥了挥,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他把头埋进被子里。 “咚。”又是一声。 然后,沉睡的omega醒了。 时寻迷迷糊糊,眯着眼看见alpha半跪在地上,脱口而出:“爱卿免礼。” 楚南明:...... alpha伸手一摸,将罪魁祸首拿在手里,屏幕自动亮起,未接来电那里写着“好心人楚先生”。 楚先生不是很想当这个好心人。 “中午了,吃点什么?”他问。 时寻愣是从他脸上看出了“慈祥”,嘟嘟哝哝:“不吃。” 楚南明不允,啰里吧嗦讲了一堆大道理,时寻一个字没听清,险些被念得再次睡着,迷迷糊糊回复:“老公闭嘴。” alpha瞬间没了声音。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一下子清醒了,支支吾吾:“你你你别误会,我随口说的。” 男人眸色沉沉,时寻被他看得害怕,往被子里缩了缩。 床沿一沉,alpha欺身压了上来,时寻下意识闭眼,额头上一湿。 被死死摁捺住的情|欲无法遏制地冒了个头,楚南明声音低哑,即便是先斩后奏,却依旧绅士:“请允许我透支一个吻。” 他真的要忍不住了。 omega小半张脸埋在被子里,不知是羞的还是睡得,脸颊上的红晕让他看上去秀色可餐,裹着被子更是“开袋即食”。 两人的距离很近,不只是湿热旖旎的呼吸交织着,睫毛都几乎碰在一起,颤动着像是应和。偏偏omega还抬了抬头,似在回应这个吻。 这副样子,楚南明甚至分不清对方是真的无知无觉还是故作天真,但有一点很明了——再这样下去早晚出事。 他匆匆退下床,逃也似得离开了。 “他是不是易感期要到了。”时寻忽然道。alpha的信息素带得他口干舌燥。 系统看戏看得开心:“是啊,就在最近。” 时寻:“白月光怎么中看不中用啊,大好机会放在眼前都不要。” 系统品出了不对劲:“你是故意的?” “不然我是真没睡醒?” 系统不说话了。 时寻一扫方才困顿的样子,火速洗漱换了身衣服,将手机揣兜里。 楚南明都看见自己的备注了,怎么还忍着不更进一步。 时寻叹了口气,这样下去,他要给白月光发第四张好人卡了。 周六如约而至。 时寻过去的时候,周旭珩的别墅里倒是没了其他人的踪影。 男人也还算老实,除了对他恶言恶语之外没有过分的举动。 时寻强忍着没拍开周旭珩搂在他腰间的手,僵硬地跟着人走到车库。 一排排豪车瞬间亮瞎了穷鬼的眼。 时寻酸溜溜:“到底还是本土的有钱哈。” 系统:“楚家的资产近几年已经超过周家了。” “我看上的人就是厉害。”时寻越发满意,忍不住拉着系统问东问西,就连周旭珩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让他坐都没意识到。 直到时寻在一众长得乱七八糟的狐朋狗友以及一个貌比潘安的alpha的注视下被周旭珩从副驾驶拉出来,半强迫性地同他挨着走。 “我记得小学生一般都这么手牵手上厕所。”时寻总结,“弱智。” 话是这么说,时寻还是装得很顺从,虽说僵硬,但是与alpha同步调往酒吧里面走。 周旭珩口中的“高中同学”显然是以前的狐朋狗友们,时寻一眼锁定鹤立鸡群的白月光,对方面无表情,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楚南明现在的心情很不愉悦。 不愉悦的心情在听到周旭珩说的话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周旭珩全程环着omega的腰,看似温柔实则强势,时寻避无可避,被迫与他一起接受众人的打量,忍受着dogshow参赛者对他的评头论足。 “这是时寻,我的伴侣。”周旭珩宣布道。 不是情人,不是玩物,是伴侣。 如果是原来的时寻,听到估计要激动得哭出来,可惜现在的时寻心心念念着周旭珩的白月光。 出乎意料地,楚南明脸上的笑容纹丝未动。 却让时寻背后一凉。 众人的起哄声中,楚南明只是淡淡地笑着,眼神紧紧锁定在时寻身上。 他的伴侣? 他周旭珩算什么东西? 楚南明接过边上人送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人群嘈杂中,他朝站在中心的omega走去。 16、金主的归国白月光(16) 周旭珩的朋友都是在酒吧玩习惯了的老手,既然今日是周大少爷包场,更是让一群富n代玩得忘乎所以。 dj放的音乐震耳欲聋。 和楚南明一起走向两人的不少,一部分是想去同周旭珩新的情人结交,一部分是看见楚南明上去,凑热闹。 周旭珩喜欢楚南明这件事早就人尽皆知,但他今日竟然当着楚南明的面承认了另一个人和自己的关系,大家的目光都若有似无地朝这里瞥来。 代入楚南明视角,回国归来爱自己的alpha喜欢上了别人,怎么想都是伤心的事情。 众目睽睽之下,楚南明朝两人走去,然后......笑意盈盈地恭喜周旭珩遇到了人生伴侣——在众人眼里,这是正宫与情人打算和平共处了。 只是他们忘了一件事情:楚南明已经分化成了alpha。 两人皮笑肉不笑地谈了几句后,楚南明图穷匕见:“周哥今日就别腻着嫂子了吧?回去有的是时间甜蜜。” 说着,他朝服务生比了个手势,一排风姿摇曳、腿比命长的美人走了进来,清一色盘靓条顺的omega。 “不如好好玩玩?”楚南明嘴角始终挂着笑,俨然一副为好友考虑的模样。 周旭珩摸不透楚南明想做什么,不过自己都将时寻的身份坐实了,他还能抢人不成? 他十分愉悦地拍拍楚南明的肩:“哥没白疼你。” 楚南明笑笑,像是这时才想到自己与周旭珩原本的亲事,体贴道:“嫂子没来过这种地方吧?我尽量照顾着。” 一口一个“嫂子”哄得周旭珩开心,乐颠颠地嘱咐了几句便玩去了。 酒吧的灯光闪烁着,彩色的光斑在脸上不断跃动。 他看不清他的神色。 第六感让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旋即被一把握住手臂。 手掌炽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布料传到皮肤上。 楚南明今日和平时很不一样,衬衫扣子解了三颗,胸肌鼓鼓囊囊,脖子上挂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金属色项链,手上还带着三四五六个戒指。 时寻粗粗扫了一眼,没看清,只注意到对方无名指空着,像是故意留出来的。 “在看什么?” 富家少爷小姐们在舞池群魔乱舞,音乐震天响,楚南明不得不将嘴紧紧贴在时寻耳边,才能将话传过去。 喷洒出的热气让omega缩了缩脖子。 “你这里为什么空着?”时寻小心地将下巴搁在他肩上,偏过脸小小声问。 “等着你的设计稿变成成品的那天。”这是他的答案了。 “我尽快。”小omega一本正经,灯光扫过他的眉眼,红蓝的颜色恰好落在他的眼尾,比平日更浓墨重彩了几分。 周遭喧闹的气氛似乎离得很远。 “楚先生。”他和他挨得很近,几乎把半个身子挂在对方身上,娇气地抱怨,“我不喜欢这里。”音乐吵得他头疼。 两人举止亲昵,加上楚南明是个alpha,比纤细清瘦的omega要壮上不少,几乎把整个人圈在怀里。隐隐绰绰的灯光下,两人像是在接吻。 虽说大家都沉浸在纸醉金迷的气氛里,还是有靠得近的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其中一对抱着啃的“一夜情侣”吻得忘情,不小心撞到了他们身上。 时寻避之不及,马上要被吻得忘情的两人撞到,忽然一股力道将他往前一拽,他一个踉跄失去重心,栽进男人怀里。 若有似无的薄荷味再一次缠上来,暧昧地追逐着白葡萄酒的气息。 楚南明的气息有些不稳,他低下头,凝视着omega的眼睛:“我可以亲你吗?” 一道极有压迫感的视线不知从哪里射出,不用想也知道是周旭珩。 时寻如芒在背,于是,他果断伸出手勾住了alpha的脖子。 鼻尖碰着鼻尖,说话的时候,嘴唇似是而非地碰到一起。 “他要看着我们接吻吗?” “......可以吗?” 时寻轻轻笑笑,上挑的狐狸眼勾得人心神荡漾:“如果我说不可以,你还会亲我吗?” 楚南明喉结滚了滚:“......会。” “那你亲呀。”omega娇嗔,“光动动嘴皮子算什么。” 下一秒,湿热的唇瓣覆上他的嘴唇。 两片唇紧紧贴在一起,追逐着,气息紊乱,鼻尖全是对方的气息,时寻头晕目眩,本能驱动着他去找到楚南明的嘴唇。 音乐声彻底消失,只有两人鼓动的心跳。 不知道吻了多久,楚南明与他微微分开,留给他喘气的空间。 可omega不知轻重地黏上来,半合着眼,脸上布满红晕。 被自己亲得红肿的嘴唇微微张着,莹白贝齿若隐若现。 他吻上来,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蹭。 “时寻。”楚南明不得不别过头,错开他的亲吻,“再亲下去就出事了。” omega的吻落在他的侧脸,湿润而柔软。 见他躲,青年这才作罢,身躯紧紧地贴着alpha,将头埋在他颈窝:“我不喜欢他。” “......你喜欢我。” “你说完了我说什么?”时寻不满。 楚南明又笑了,声音很温柔:“你再说一遍。” omega哼哼两声:“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楚南明故意逗他,“我的吻技怎么样?” “就那样吧。”时寻被亲得七荤八素,一时间也忘记了维持人设,“再让我试试。” 青年眼底含着粼粼水光,紧紧贴着他的脸,白玉般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脖子:“听说周总的生意不是很干净。” “我会处理。” 唇再一次被堵住。 附骨之疽般的目光让楚南明抬眼望去。 果不其然,几人开外的地方,“正牌”的眼神能吃人。 楚南明挑了挑眉,凝视着脸黑成锅底的男人,加深了这个吻,手掌掐着omega白细的腰肢,往自己这扣。 明晃晃的挑衅。 他将omega揉进怀里,朝对方露出了一个志得意满的笑。 被激怒的alpha气势汹汹走来,楚南明摩挲了一下时寻的背,轻声道:“你自己去玩会儿。” “不要。”小omega也注意到了周旭珩过来,与他贴得更紧了,余光都没分给“男友”一个,“我只喜欢你。” 楚南明没有接话,带着笑意的眸子直直望向周旭珩,仿佛在说“你听到了吗”。 他的眼神充满攻击性,密直的睫毛扫下一片阴影,银灰的瞳孔深幽如同古井。 楚南明在周旭珩要杀人的眼神下悠悠开口,一面挡着时寻以免被对方伤害,一面继续道,“他喜欢的是我。” “我是他的男友。”周旭珩想去拽时寻,omega却往楚南明怀里缩了缩。 “我没同意。”时寻闷闷出声。 “时寻你什么意思!” 小omega抱得更紧了,将脸埋进他的颈窝,这场景落到周旭珩眼里,就是——公然挑衅! “我就该在你爬床的那晚把你标记了。”周旭珩怒极反笑,“时寻,你贱不贱啊?” “那晚是我发.情了,我……我当时只有你了。”时寻顿了顿,“可你将我扔了出去,那天下着大雪……” 抱着他的手臂不自觉加重了力道,时寻哼唧了一声,贴着他的耳朵:“疼。” 对方卸了力道,却没有松手,还揉了揉他的脑袋,低声说了句“抱歉”,随即抬眼礼貌道:“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应该尊重他的选择。” “放屁的选择!楚南明我告诉你,他只能是我的!我也是瞎了眼才认为你和他是纯友谊,我蠢,我蠢行了吧!”周旭珩喝了酒,情绪本就不稳定,双目猩红,“你把他还给我!” “他不是一个物件。”楚南明眼底闪过厌恶,“你不能命令他。” 一连在脑中念了好几遍“现在是法治社会”才压下的脾气,在周旭珩直接上手想抢怀中的霎那爆发出来。 电光火石之间,alpha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将omega往边上一推,同时伸手攥住周旭珩的手腕,拉拽扭一气呵成,直接将人控制在了原地。 只要再在对方膝盖窝踹一脚,周旭珩便会跪在地上,狼狈地注视大家的鞋尖。 这边的动静引得醉生梦死的富家子弟们纷纷朝着看来,只见周大少爷被他的“未婚妻”反拧住胳膊,上半身吃痛地前佝偻着,而刚刚官宣的“男朋友”站在一旁,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时寻确实挺不知所措的。 “你说我是冲上去照着渣攻踹两脚还是在边上煽风点火?”时寻苦恼道。 系统中肯建议:“根据其他宿主的选择,建议您去将渣攻解救出来并且怒斥白月光的行为。” 时寻呵呵一笑:“你终于承认他是渣攻了。” 系统:......早知道不说话了。 谁知时寻竟然又对系统说了一句:“我听你的。” 灯光扫过众人精彩绝伦的脸,不偏不倚定格在周旭珩黑似锅底的脸上。 担心引来更多人注意,周旭珩声音压得很低,咬牙切齿:“楚南明,松开我。” 他的余光瞥到一边的omega的动了动,心中一暖。 他知道时寻还是爱他的。 只见omega柔柔弱弱地走到楚南明身边,大声指责道:“楚先生,你快松开他!周总公务繁忙疏于运动,身体素质哪里像你一样好,他进医院了你可是要赔钱的!” 时寻说话一直都很小声,生怕别人听到一般,这次倒是响亮,只是响亮得不是时候。 这下,酒吧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来了,就连dj都将目光投向这里。 周旭珩:...... 系统:......他就不该相信时寻会乖乖听话。 17、金主的归国白月光(17) 嘈杂的音乐中,系统“叮”一声响起:“‘周旭珩’悔意值上升至70。” 方才看见他们接吻都没怎么涨的悔意值,在当着所有人的面丢脸后,涨了一大截。 楚南明很听时寻的话,听他这么说,摁着周旭珩背的手一松,将他拉了起来,状似关心:“周哥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差点摔倒了。” 再怎么生气,周旭珩都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顺着台阶笑得咬牙切齿:“谢谢你。” “不客气。”楚南明笑道,“方才还看周哥玩得开心呢,怎么忽然来找嫂子。” 周旭珩皮笑肉不笑:“那些人没你嫂子有意思,我想他了。” 他朝众人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情。 音乐换了一首更加劲爆的,灯光闪得越发起劲,周旭珩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语气道:“时寻是我的omega,摆好你的位置。” “你的?你看他承认吗?”alpha锋芒毕露。 周旭珩阴沉的眼神落在一旁装乖的omega身上,忽然将视线转回来,脸上的阴霾忽然散去了:“南明,和哥出来一趟,有事要和你说。” 楚南明蹙眉,但实在拗不过对方,只要在时寻惴惴不安的眼神里低声说:“等我回来。” 酒吧鱼龙混杂,小omega抓住了他的衣角,水润润的眸子望着他,像是乞求。 楚南明心一软,将手上的戒指薅下来一个握在手里。 金属裹着alpha的体温,扣入中指,被一推到底,面前的男人当着周旭珩的面俯身,吻了吻他的指尖:“我马上就回来。” 他们在热恋。 时寻望着戒指想。 出乎意料地,周旭珩没说什么,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半永久般停在了他的脸上,直到楚南明再次直起身,两人略过omega的时候,他丢下一句:“下次再收拾你。” 他隐晦地翻了个白眼,找调酒师要了杯酒。 浅金色的酒液闪着碎钻般的光,握着杯子的手指上的戒指一样,亮得晃眼。 还没等时寻左右上下全方位观察戒指的模样,一道熟悉的人影朝他走来。 姜予忆。 omega似乎刚到,身上的花香调香水还没被污浊的空气污染,女人伸手拨了拨卷发,举着酒杯伸向时寻。 酒杯碰了碰,酒液轻轻晃动。 “你手上的戒指很漂亮。”对方笑道。 omega摸了摸戒指,垂下眼应了一声:“楚先生给我的。” “你和他在一起了?”姜予忆好奇,“他上次说你们只是朋友。” omega含糊地应了一声。 她轻叹一声:“他是个好人,希望你能珍惜他。” 时寻喝了口酒,酒液润湿了他有些红肿的唇瓣。他知道面前的女人还有话要说。 果不其然,他听她继续道:“我以前就看周旭珩不顺眼,要不是楚南明在,我都不想过来。” “当初周旭珩闹得全校都在孤立楚南明,我不惯着这位少爷,就被连坐了。”姜予忆握着杯子的手指指尖泛白,“他当时组了个局,和楚南明玩得好的人都被喊去了。” “虽然当时都是高中生,但你知道,我们圈子的人都早熟,玩得也不干净。”姜予忆道,“我被‘重点关照’了。” 或许“重点关照”不是周旭珩的本意,但这霸王底下全是一群看菜下碟的东西。 姜予忆作为一位女性omega,本身就是弱势群体,更别提她还生着一副清婉的皮囊。 “那晚大家都喝得醉醺醺地,楚南明即便想护着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姜予忆苦笑了一声,“有周旭珩的默许,楚南明被一群人摁在椅子上灌酒,有时候我也想知道,楚南明为什么这么能忍,他明明也是个少爷。” 女人说出了时寻最想说的一句话:“果然人素质不能太高。” 姜予忆说在自己被一帮alpha要拖去小隔间的时候,是周旭珩站出来,呵住了他们的动作,让她侥幸逃脱。 “带来这一切的是他,即便他最后救了我,我仍旧无法心生感激。”姜予忆道,“我做梦都想把他狠狠踩进泥里,让他的公司破产,流落街头,可是......我只是个omega。” omega并不比别人差,可这个社会总对他们充满了恶意。 “或许楚南明可以。”姜予忆沉思道,“但他不喜欢争斗,要不是楚家这一代就他一个独苗,估计早就被放弃了。” “他可以。”一直静静听着的omega开口,在女人惊诧的目光投来的时候,时寻不自在地抠了抠戒指上的碎钻,“楚先生很厉害。” 姜予忆一愣,莞尔一笑:“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他。” 白月光谁不喜欢。时寻在心里默默回复,虽然这是给自己找的借口。 姜予忆自顾自喝完了一杯酒,冲omega挥挥手:“我就来捧个场,有缘再见。” 时寻挥了挥手,手还没放下,就看周旭珩大步朝这走来。 没有楚南明的踪迹。 时寻下意识要躲,可惜对方没给他这个机会,一把将人拽住,语气恶劣:“时寻,你贱不贱。” “比不上周总。”时寻在系统要电他的时候,赶忙补充,“我在贬低自己呢,你不会判断不出来吧?” 过了一会,系统的电流声消失了。 周旭珩没有回应他,自顾自说着:“你是不是认为楚南明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你猜他现在去哪儿了?”周旭珩拉着时寻就往外走,“我说句不舒服,他就去给我买药了,你以为他有多爱你。” 小omega不断挣扎着,却被死死扣住。酒吧里的众人沉浸在淫靡中,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组局人的离开,即便注意到了,也是乐呵呵地送上一句“周哥和嫂子玩得开心”。 周旭珩喝了酒,信息素不可遏制地溢出来,时寻和周旭珩的匹配度不低,因此反应格外剧烈,哪怕不是在发情期内,时寻还是觉得有火在烧。 意识逐渐开始模糊。 强烈的求爱讯号让时寻呜咽了一声,下意识想要蜷起身体。 白皙的皮肤一掐一个红印子,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标记过你没有?” 时寻意识清明了一瞬,路灯将alpha的面部照得十分狰狞。 对方并没有想要得到他的答案,更加浓烈的求偶因子伴随着信息素释放,时寻的意识再次被抛入欲海。 忽然手机响起,是专属楚南明的铃声,周旭珩骂了一句,习惯让他舍不得冷落白月光,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周旭珩匆匆丢下他:“要是再被我发现你和他有什么,你就完了。” omega红着眼圈,凄凄惨惨地蹲在马路牙子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耸动。 “宿主,主角攻走了。” 时寻立马直起身,脸上哪里有什么眼泪,只有幸灾乐祸:“他要完了。” 系统没跟上他的思路:“什么?” 时寻当谜语人:“你看着吧。” 暗橘的灯光下忽然出现了另一道黑影,离他越来越近,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怎么在这里?” 楚南明忽然想到什么,焦急扳住时寻的肩膀:“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我们去......” “楚先生,我好像发情了。”小omega软绵绵地往男人身上靠,“帮帮我,好不好?” 白葡萄酒味染上体温,在两人之间的狭小空隙蔓延,一下下冲击着楚南明为数不多的理智。 alpha的动作一下子僵硬了,带着点小心翼翼去觑时寻的神色,果真见他面色潮红,但他没有第一时间答应:“你喝醉了,我给你买了醒酒药,还有棒棒糖。” “棒棒糖?”时寻疑惑。 “你之前说想吃比脸还大的棒棒糖,我从药店出来,正好看见有人在卖,就顺便......唔。” 楚南明下意识搂住时寻的腰,很快便掌握主动权,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靠得极近,影子几乎重合在一起,楚南明捧着时寻的脸,认真地看着他潋滟的双眸。 好像有什么东西抵着他的腿。 “时寻,你想清楚。”即便这个时候,alpha的声音依旧是克制的,撑在两边的手微不可察地颤抖着,青筋暴起。 时寻不知死活:“想不清楚呀。” 他黏黏糊糊地吻着他的嘴唇,他的下巴,喉结,然后...... 小omega眼里还盛着泪,嘴角却含着笑,指腹轻轻蹭着男人结实的大腿,语调上扬:“楚先生,你帮帮我。” 18、金主的归国白月光(18) “一间房。”酒店前台小姐接过两人的身份证,男人的声音有些哑,但很温柔。 他身上只穿着一件黑色的工装背心,外套盖在怀里抱着的人身上,那人将脸埋在男人胸口,看不清长相。 只有一截白细的脖颈,几根骨节分明的纤细手指露了出来,此时可怜兮兮地泛着粉。 前台是个beta,闻不出两人身上极其浓郁的信息素味,幸好大堂没什么人,哪怕抑制环只是松松地扣着也足够应对。她飞速地办理完手续,男人道了谢,很快消失在楼道里。 白葡萄酒信息素和薄荷信息素交织着,他们拥抱,接吻,床中央陷进去一块,被褥被人胡乱拨到一边,高高地堆起来,像是小omega筑的巢。 时寻满脸泪痕,尾音止不住发颤:“关灯,楚先生......”手臂向上伸着,这是一个渴望拥抱的动作。 楚南明吻吻他不断滑落泪水的眼角,唇瓣落在他的眼皮上,让时寻不得不闭上眼。 “关灯了。” “骗人......你骗人。”omega哭着去捂自己的眼睛,手却被对方带着放到宽阔的背上。 “闭上眼,不就看不到了么。”alpha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他含住omega的耳尖,“让我看看你。” 他不可遏制地想到周旭珩掐住时寻的样子,如果再晚一点.......楚南明呼吸一窒,加重了力道。 alpha骨子里的恶劣让他自私地想要看到对方浑身布满了自己留下的痕迹,想要看他被亲到破皮的嘴唇吐出自己的名字,想要看他塌着腰想逃却只能被自己死死地钉在原地。 只有看着他,他才能一遍遍确认,时寻真的属于自己了。 尖利的犬齿刺穿后颈微突的皮肤,omega尖叫着,无力地想要推开他,失败后只能将自己蜷起来,可这一举动让细嫩的后颈暴露地更加厉害。 比平时闻到的浓一千倍一万倍的信息素狠狠地灌进身体,利箭般透过薄薄的□□,正中灵魂中心。 恐惧感伴随着灭顶的快|感一下下冲击着大脑,紧随而来是疼痛,痛得几乎要将他劈开。 omega哀哀地乞求着,透明的涎水从嘴角流下,和泪水混在一起,流到锁骨窝,清薄的水迹在灯光下像是锁骨链一样显眼。 可怜又...... alpha的施虐欲让他激动到战栗。 犬齿嵌地更深了些。 殷红的鲜血从修长的脖颈滑落,划过微凸的脊骨,划过楚南明揽着他后背的手指,滑到尾椎骨,最后渗到纯白的被褥上,洇开。 白葡萄酒和薄荷抵死缠绵。 (审核你好,只是临时标记,没有实质行为,请手下留情) 意识模糊之际,时寻似乎听到房门被敲响,他勉强支起半个身子,想要去开门,很快又仰面躺到了床上。 “喘.出来。”楚南明的动作越发大了,难耐的哼声逐渐变成喘声,他张开嘴,却除了无意义的气音之外发不出任何声音。 敲门的声音更大了,几乎成了砸门。 不过很快,那声音便消失了。 恢复意识时已是日上三竿。 昨晚楚南明并没有做到最后一步,但对于非原住民的时寻来说,几乎没有区别。 小omega往alpha怀里埋了埋,楚南明见状,温热的手掌盖住他的眼睛。 然后......时寻彻底醒了。 不敢不醒,再来一遭时寻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楚先生。”他轻轻唤了一声,狐狸眼哭肿后几乎睁不开,可怜兮兮地望着男人。 楚南明“嗯”了一声,带薄茧的手指恶劣地从他的脊柱沟缓缓下滑,惹得小omega无法扼制地颤抖起来。 “他摸我虾线干什么。”时寻哆嗦着——痒的,又不敢乱动,生怕出事。 系统“叮咚”一声,平板的机械音里竟听出了一丝愉悦:“宿主中午好。” 昨晚它就被强制下线了,到现在才刚刚被唤回来,带薪休假,不可谓不爽。 “时寻。”楚南明凑过来碰碰他的嘴唇,“抱歉,昨晚冲动了。” 时寻在楚南明的肩膀上磨了磨牙。 楚南明:“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一样的选择。” 时寻:......枪毙吧。 两人温存了一段时间,酒店送来了早餐,时寻慢慢吃着。 楚南明拿起手机输了几个地址发给时寻:“这是几家料厂,你的设计稿卖给我,然后我雇佣你把它做出来。” “然后呢?”时寻还没反应过来,懵懂道。 “然后,等你把它戴到我的无名指上。”气流蹭过时寻的耳廓,手上的戒指早就被摘掉,楚南明伸出手,上面空空荡荡。“时大设计师,别让我失望。” 被别人肯定,尤其是一个在业内小有名气的前辈肯定,让时寻幸有荣焉,又问:“还有我可以做的吗?” alpha想了想:“冰箱里还有个冰激凌蛋糕。” 他很快就否决了:“别吃了。前天的,不知道坏没坏。” 楚南明道:“但是你可以打开冰箱看看,接下来我很忙,我只能下次再带你去买。” 他这么一提,时寻起了反骨,等回到家,第一时间背着楚南明偷偷打开冰箱。 在看到蛋糕上写的两人名字时,时寻愣了一秒,然后把它们挖出来吃了。 系统震惊:“白月光不是说别吃吗?” “我哪有这么娇弱。”时寻吃得津津有味,“冻久了,冰碴多,不然更好吃。” 他又想了个浪漫点的说法:“让这两个名字在我的胃里彻底融合吧。” 系统:......更恶心了。 楚南明果然同他自己说的那样,接下来的日子神龙见首不见尾,自从上次楚南明捧着玫瑰来接他,当中回怼蒋正后,校园里怼时寻的风评好了不少,时寻通体舒畅,觉得这样也不错。 周旭珩的悔意值不断上涨着,很快突破九十大关,若是照这个进度,没几天就能去别的世界了,时寻争分夺秒,誓要将戒指做出来。 “我的进度是最快的吧。”时寻得意洋洋。 “是。”系统道。 话没有说全,它其实只带过这么一个宿主。 “您和楚南明的感情线已完善,为什么还要这么拼命?”系统不解。 时寻眯着眼对光,难得好脾气地解释:“有始有终嘛,给白月光一个念想。” 两人正式开启同居生活,没工作的时候就黏在一起,日子平淡却让时寻莫名产生归属感。 楚南明还是不会做饭,上帝似乎将这扇窗用水泥焊死了,只要与厨艺沾边,楚南明就能把厨房炸了,因此他很有自知之明地远离了厨房。 一天时寻吃惊地发现alpha在厨房里鼓捣着什么。 鉴于对男人厨艺百分之千的不信任,时寻悄摸凑近,把笨手笨脚切蛋糕胚子的楚南明吓一跳。 “诶!”楚南明差点把蛋糕刀戳omega脸上,“走路悄没声呢。” “是啊。”时寻笑出一口小白牙,“悄没声地吓你一跳。” 虽说两人只在一起了半年不到的时间,但二十一天养成一个习惯,时寻和他过了这么多二十一天,养成了不知道多少个坏习惯,演技直线式下降,无限趋近于零,偏偏系统没有提示,给青年一种“我演得真好”的错觉。 系统眼睁睁看着时寻的人设越走越偏,不信邪地重检了无数次,还是没有ooc的嫌疑。 它只能将这一切归为“世界bug”。 “你在做什么?”时寻明知故问,趁他不注意将边角料塞嘴里。 “给你做蛋糕。”楚南明回复,“那款蛋糕下架了,可是我们约定过的。” 正说着话,门忽然被敲响。 楚南明放下蛋糕刀去开门。 时寻“噔噔噔”跑去房间,再“噔噔噔”跑出来。 刚才还悄没声呢,这会像是搞装修,楚南明余光瞥见小omega手里拿着什么,反着光,精致小巧。 他心下了然,故意装作没看到,将门打开。 笑容僵在了脸上。 厨房里,大功告成的时寻拍拍手,腮帮子鼓鼓:“白月光秀色可餐,做的东西味同嚼蜡。” 看见门口的男人,咀嚼的动作停顿了。 那男人全然不复先前意气奋发的样子,眼底青黑,下巴上带着淡青的胡茬,状态是肉眼可见的差。 “南明。”周旭珩一只手撑在门框上,他笃定楚南明不会直接将门板甩到他手上,“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真的要这么对我吗?” “违法犯罪的事是我摁着你的手去做的吗?” “可那些东西如果不是你,根本不会有人......”周旭珩注意到了alpha身后的omega,一个从未有过的设想出现在脑中:这件事做得隐蔽,楚南明作为一个潜心搞艺术的公子哥,顶多会点投资手段,怎么可能费心费力管他有没有偷.税漏.税? 除非.....是他有意为之。 周旭珩的目光落在时寻身上。 这个祸害。 男人面色涨红,灰败的脸上显出猪肝般紫红的颜色,他鼻孔翕张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瞪得几乎要从眼眶跳出来。 “我难道对你不好吗?!你要这么对我!”男人怒骂着,像是跳梁小丑。 omega像是被他吓到,畏惧地往楚南明身后缩了缩,语气却是不同以往的刻薄,配合着他脸上那副温顺乖巧的模样,无比讽刺。 周旭珩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他,像是要从他的身上剜下一块肉来,许久未语,忽然,男人嗤声笑出,神情癫狂而悲恸。 “时寻……时寻……”他嚼着这两个字,声音逐渐低下。 如果当初没有将楚南明介绍给时寻认识,如果自己能对时寻好一点,如果他做得再隐蔽一些......周旭珩想,他做的事本不应该被发现的。 那他仍然是周氏集团的继承人,仍然是别人毕恭毕敬的“周总”。 如果,如果,如果。 一切都晚了。 怪自己掉以轻心。周旭珩神情变幻莫测,系统的播报不断。 加一加二加一加二,最后卡在了“99”。 警笛响起。 “‘周旭珩’悔意值上涨至100。” 19、金主的归国白月光(完) “任务成功,准备脱离世界。” 虽然早就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时寻还是生出了十足的不真实感。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太真了,半年的时间时寻已经习惯了这里的一切,下个月他就能拿到毕业证,马上就能正式入职到工作室,他期盼着期盼着,却没能等到这一天。 他或许会在某一天大放光彩,享尽美誉,或许只能当个普通的设计师,平凡却幸福。 楚南明同他约定好去冰岛看极光,去玛努湾冲浪,他说等他毕业就带他去见他的家人,同意就结婚不同意就私奔。 可是他现在只能和他一起看天花板了。 哦,只有自己看。时寻无不遗憾地想。 疼到后面,疼痛都带着不真实感。 alpha好像看到了极为恐怖的画面,表情空白,一把将他抱住。 时寻听到他心跳得很剧烈,像是快要蹦出来了一般,不知为何,他有点想笑。 心脏处的剧痛让他说不出一句话,时寻费劲地张嘴,也只是让唇瓣蠕动了一下,男人仓皇地低下头,一面去摸手机。 “我这里有人忽然发病,地址是......” 一只苍白的手伸过来,摸索了好一会,电话啪一声挂断。 惯性让手机摔在地上,滑了几米远。 “我没事。”时寻喘了口气,恍惚间意识到这样的场面曾经出现过。 他记得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周旭珩不耐烦地看着他演戏,就差把“你有完没完”说出口,谁能想到现在抱着他是另一个男人,那张一贯淡定温和的脸上满是惶恐,他感觉到抱住他的手不断颤抖着,对方将他抱得很紧,可时寻只觉得不够。 灵魂不断被拉扯着,时寻大口大口喘着气,喉腔发出“嗬嗬”声,脸色苍白,嘴唇白得吓人。 电击的疼痛仅仅是现在千分之一。 灵魂的撕裂感让时寻眼前阵阵发黑,世界被切割成千份万份,他看不清。 然后......他看不见了。 他听见男人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吵得不行。 他艰难地偏过头吻了吻他的唇。 “我在蛋糕里塞了戒指。”omega声音含糊,很轻,“你带给我看看好不好?我还没看过呢。” 他真的要走了。 望着alpha踉跄的背影,时寻暗想:竟然有人这么爱他。 时寻混混沌沌地想着:早些离开,就不会舍不得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男人颤抖着手指,试了好几遍才勉强将戒指穿进无名指,他看见一贯镇定自若的alpha匆匆忙忙地跑向他,然后......他看不见了。 “脱离世界完成,正在进入下一个世界。” 伏在他的身体的男人仰起头,脸上满是泪痕,他茫然地望着虚空,两人遥遥对视。 挂钟的指针不知何时停下了运转,时针分针秒针尽数停在“12”的位置,像是发生了某个故障。 楚南明低下头,望着爱人不见一丝血色的脸,眩晕感让他几乎抱不住那具单薄的身体。 灵魂和□□似乎割裂开来,听觉视觉触觉嗅觉隔了一层水雾,耳鸣声消失在他闭眼的那一刻。 蓦地,他脑中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他们还会再遇见的。 他的意识很混乱,但不知为何,这个想法盘亘在脑中,他站在虚空里,一个人。 头顶是望不到顶的黑暗,脚底是毫无实感的虚空,前面好像有光点在旋转,一眨眼却消失了。 他们还会再遇见的。 他想。 - 时寻龇牙咧嘴地从黑暗中抬起头,被刺眼的太阳晃得眯起眼。 死亡过于真实,时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干燥,没有眼泪。 他用了点力,摸了摸,疼得“嘶”了一声。 原主的记忆灌入脑中。 高中时代成绩为王,可惜这个道理在成绩顶尖的原主身上仿佛失效了。 原主长得属于清秀一挂,开学的时候被不少小女孩拐弯抹角地要过联系方式。只是好景不长,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他家庭不好,奶奶与他相依为命,捡垃圾养活这个孙子,好事者便开始传他身上都是垃圾味,编排造谣,堵厕所锁器材室样样不落。其他人担心被连坐,对他避之不及。 标准的校园文美强惨。 时寻叹了口气,敲敲系统:“我什么时候能命好点?” 系统呵呵一笑:“命好还自卑,你以为自己是某网站的自卑受吗。” 时寻自知理亏,嘟嘟哝哝挑其他刺:“这个人设怎么这么像反派啊?” “这叫不完美人设。”系统言之凿凿。 原主是个小可怜,却不是个纯白的小可怜。他被排挤,被孤立,被嘲笑,他都没有太多的感觉,唯独一种情绪占据了他几乎全部的校园生活——妒忌。 而嫉妒的对象就是剧情里那个成绩好个子高长得帅,几乎是人生赢家的白月光方绥知。原主的房间里挂满了对方拿奖的各种照片,他总是在追逐他的脚步,却知道,自己已经拥有了这一切,两人的境遇却完全不同。 一个是天上月,一个是地上泥。 他想毁掉他,将他拉下天之骄子的神坛。 系统:“主角攻就在这时出现,像一束光,指引你走上正途。” 时寻觉得系统有病。 他晃晃悠悠起身去厕所,没睡醒,踉跄了一下。 身边的人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夸张地捏着鼻子,身体大幅度往后仰去。 他看着同桌上半身都快歪到后桌身上,一脸不爽的样子,脱口而出:“看我不爽就对了,看我爽还得了。” 系统“叮咚”一声:“ooc警告一次,现在进行惩罚。” 同桌看着时寻站起来后又一屁股坐了回去,捂着脸倒在位子上。 “看什么看,你要没事做就去路上当减速带。”时寻疼得脸都白了,嘴上依旧不客气。 系统又一次“叮咚”:“ooc警告两次,再次惩罚。”叠加的同感让时寻彻底说不出话了。 同桌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愿意和你坐?我可马上走了。” 班级座位两周一换,统一向左移动,除了时寻。 时寻不喜欢在中央,加上成绩好,老师也就默许了他坐在第一排最角落,这也是他的同桌一直换的原因。 至于安哲恩,原本在最后一排,因为太贪玩被换到第一排监视着,但似乎因为个子高影响了后排的人,听他的意思应该是再换到后排。 但不管人怎么换,都有一个共性——每一个都不想与他交流,有些恨不得踩他几脚,长此以往,原主的性格更加孤僻。 等疼痛感好了一些,他才缓缓起身,在桌肚摸了半天,一张纸巾没有。 正午阳光猛烈,斜斜地照进屋内,时寻脸上半挂的泪珠要掉不掉,他眯着眼偏头看便宜同桌,吸了吸鼻子:“安哲恩,有没有纸巾。” 时寻说话的时候通常畏畏缩缩,垂着头不敢正脸看人,此时却大大方方对着他,白皙的脸上挂着泪,眼睛有些红。微长的额发被汗水浸湿,又被胡乱拨到两边,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上挑的狐狸眼。 说话的功夫,安哲恩清晰地看到一滴泪从他的脸颊斜斜滑下,悬在挺翘的鼻尖。 “给你。”少年触电般把视线移开,着急忙慌扒拉出纸巾扔到他桌上,叮铃哐啷起身出去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时寻哭,谁知道他哭起来这么......好看。 时寻将第一张皱巴巴的纸丢回对方桌上,又抽了一张按了按眼角。 他再次起身,此时一个穿着篮球服的少年从门口跑进来,吆五喝六扯着嗓门:“时寻!陈哥让你带饮料去篮球场。” 时寻装作听不见。 笑话,他没钱。 陈瑞泽顺手救下他,他本不想和校园的风云人物扯上关系,可他无意间听到,陈瑞泽是方绥知的青梅竹马。 之后,他成了陈瑞泽身边唯一一个高年级的跟班。那份隐秘的潜伏感和被人拯救的好感掺杂在一起,竟让这个阴郁内向的少年心中生出名为“喜欢”的感情。、 陈瑞泽说他救他有原因,时寻当时想:他也是有原因的——他要将方绥知拉下神坛,或许还有一点点对陈瑞泽的喜欢。 时寻是个有责任感的人,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完成原主的心愿。 “宿主,请尽快和‘陈瑞泽’见面。” 时寻想了想,在空手去和赊账买饮料之间选择了先去厕所。 他低头垂眼,背微微躬着,贴着墙壁趿拉着鞋,鞋底前端脱落得厉害,走起来“啪嗒啪嗒”响。 大家避之不及,纷纷绕道走,还要翻个白眼啐上两口,生怕和他染上关系,一同被孤立。 上一世经历过的时寻视若无睹。 只是他忘记了十七八岁的少年比二十出头的青年更加恶劣,时寻上个厕所的功夫,厕所门直接被反锁了。 他上下找了一圈,没有门缝也没有趁手的工具,外面更是连人声都没有,这个厕所是不得呆了。 上了厕所洗了手,碎发遮住了一般的眼睛,有点戳。 他沾了点水将头发往后捋,看向镜子里的少年。 比上个世界的自己要更加稚嫩的长相,狐狸眼上挑着,山根很高,鼻头翘而圆润,分明是一副俏皮的长相,却因为长期的霸凌带上了怯懦和恐惧。 门锁忽然“咔哒”一声。 时寻顺手抄起水池边的拖把。 厕所的墙壁上端有窄窄小小的窗,阳光被局限在一个很小的地方,同周围的空间形成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那束光落在来人的脚底,影子照到墙的另一端。 那人比时寻高了快一个头,狐狸眼卧蚕眉,阳光在他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对着面前的一脸戒备的少年也没多大的表情,闲闲地扫了他一眼,自顾自洗了把脸,将校服袖子放下,肩章端端正正别着。 清冽的嗓音响起:“还不走?” 少年缓缓将拖把放下,慢吞吞走到他身边。 时寻敛去眸中“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喜悦,仰头用亮晶晶的眼睛看他,鼓起勇气说了句“谢谢”。 方绥知没理,准备走,忽然顿住,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温热的液体浸湿了指尖。 “为什么要哭?”他听见自己问。 20、小跟班(1) 听他这么问,少年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摸了摸脸。 果然是湿的。 白皙的皮肤一下子就红了,时寻支支吾吾说不出缘由,狼狈地用袖子擦了把脸,带了点鼻音:“谢谢你,我太感动了。” 狗都不信的拙劣理由。 方绥知没淡淡点了下头,手指下意识捻了捻,湿润的触感传到其他手指,心底的异样转瞬即逝,他若无其事地将手揣进裤兜,转身就走。 少年连忙小跑着跟上。 方绥知懒得理他,直到两人踏进了同一间教室,才多看了眼身边的少年。 白月光太不近人情,连班里的同学都没认全。 一个兼任风纪委竞赛生高三生三重身份的大忙人,能记住他这个小透明才怪。 进门第一个位置就是时寻的座位,体育课,大家三三两两去了操场,教室里只剩下两人。 见少年坐在座位上,方绥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不去上课?” “我在教室做作业。”少年生怕白月光误会自己逃课,连忙解释,“和班主任请示过了,我晚上不上自习,所以......”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作为一个要勤工俭学凑够平时花销的人,时寻的晚自习被兼职占据着,学习紧张,他不得不争分夺秒地学习。 原主聪明,但并不是不需要努力。 生活哪来这么多天才。 高三自习请假去补课的人很多,方绥知显然只是顺嘴问了一句,得到回应后便回了座位——靠窗最后一排,和自己成了个对角。 少年像是想问自己不去上课的原因,但不知为何没有开口,看了他两眼便低下头刷题了。 在今天之前,方绥知甚至不知道班里有这号人物,今日知道了,但也不在意。 铃声响起,朝气蓬勃的同龄人三三两两走进教室,风扇嘎吱嘎吱转着,很快,声音被纷杂的聊天声盖住,有风从窗外吹进来,树叶的味道同热意一同刮进来,融化在热腾腾的人气里,再从另一边的窗户吹出,窗帘被扬到走廊。 时寻心无旁骛地刷着题,没一会,门口忽然有人喊他。 走廊的男生逆着光站着,光从高挺的鼻梁划下,头发特意做了造型,左耳带着亮晶晶的黑钻耳钉,桃花眼看过来,未语先笑,比身上的名牌衣服还要耀眼,几十万的手表都抵不过他的笑。 这个世界的渣攻眼中甚至看不出对原主的厌恶,连特殊的情绪都没有,时寻是猫是狗,是花是草似乎对他来说没有区别。 在一众穿着短袖的同学里,长衣长裤的时寻备受瞩目,他将刘海往两边拨了拨,露出晶亮的眼睛:“瑞泽。” “你方才怎么没来篮球场?”陈瑞泽是唯一一个不会远离他的,他和谁都是朋友,时寻不会对他造成丁点影响,“你不知道,没看见你我有多难过。” 对方故意做了个“西子捧心”的动作,自己率先笑起来,见时寻低着头,慢慢收敛了笑容,不阴不阳道:“怎么不笑?” 少年眼底滑过惊恐,他生疏地扯出一个笑容,干笑了两声。 “这才乖。”陈瑞泽勉强满意,“我还以为阿寻不喜欢我了呢。” 时寻纤密的睫毛颤了颤,勉强扒拉到边上的碎发再次盖到了眼睛上,很扎。 “我......”作为陈瑞泽两年的小跟班,时寻就是没钱都会找小卖部老板赊账,“没钱”两个字在他舌尖滚了一圈,最后道,“赊的账太多了,老板让我缴清。” 陈瑞泽看起来心情很好,时寻眼尖地注意到楼梯口有两个从未见过的女生频繁地朝这里看来。 他不在意地抽出两张红的:“下不为例。”对方像是想拍拍他的头,手悬到半空,又自然地垂下。 意外之喜。时寻喜滋滋收下。 不过时寻是不会忘记渣攻在原剧情里把原主害到绝望跳楼的结局的。 记忆里,一身定制西装的男人将厚厚一沓钞票塞进兔耳女郎的“事业线”,轻飘飘地看着找到会所的男友:“阿寻,人死不能复生,我现在有事,改天安慰你。” 明明只差两万块,陈瑞泽连买个袖扣都不够。 唯一庆幸的就是渣攻一直看不起时寻的家境,因此哪怕来者不拒,也暂时没有碰过他。 临走的时候,陈瑞泽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坐在教室最里面的少年,对方却连头都没抬一下。 于是他撇撇嘴,丢下一句“假正经”便离开了。 一个是女友换得比衣服还勤快的风云人物,一个是品学兼优的五好学生,两人似乎不会产生任何交集。 原剧情中白月光着墨不多,不过时寻知道,陈瑞泽那份仰慕从上大学开始就变了质,只是他的魅力在方绥知那失了效,对方拒绝得干脆,这也是陈瑞泽开始谈男友,并且男女通吃的最主要原因。 眼下,导致渣攻变弯的罪魁祸首沉浸在题海中,直到上课铃再次响起都没有抬一下头。 安哲恩刚上完体育课,一身臭汗仰着头喝水,见时寻来,一脸嫌弃地要让开,谁料刚站起来,打打闹闹的男生将战局扩展到了教室前面,这一撞直接将时寻撞到安哲恩身上。 “操!”没等安哲恩继续下去,只见自己的同桌便飞速起身,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坐回自己的座位,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翻开了课本和习题册开始学习。 他忽然不爽起来。 “你做什么?!”压在手臂下的课本忽然被抽走,少年被吓了一跳,狐狸眼瞪圆了看他。 “没干嘛。”在对上那双眼睛时,心中的恶气忽然散了。 安哲恩前两周刚搬上来,与时寻交情不深,对他的态度也是随大流的,眼下被那双清澈的眸子看着,忽然觉得......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安哲恩将课本还给对方,搓了搓了脸,忽然感觉手臂被什么怼了一下。 又一下。 好像是以为自己没感觉到,那力道一下比一下用力,安哲恩都要怀疑时寻是在报复他了。 他鼓起眼睛,凶神恶煞地瞪了过去。 时寻似乎被他凶巴巴的表情吓到了,不敢说话,手也僵在了原处,安哲恩忽然有些内疚,见他的手还悬在原处,秉持着“哥俩好”的套近乎原则握住了。 炽热的掌心贴在他的手背上,滚烫。 时寻抖了一下,着急想收回手。 直男把戏滚远点。 偏偏超级直男安哲恩没深沉地还摩挲了一下,啧啧感叹:“你的手还挺滑。” 时寻:.....没你大脑皮层滑。 对方也不松手,扬眉看向他:“什么事?” “你有没有剪刀......”少年小小声道,“刘海太戳了。” “等会找理发店剪啊。”安哲恩脱口而出。 对上少年自尊被伤的眼神,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忙不迭将剪刀给他:“给给给,别一副深闺怨妇的样子。” 时寻接过剪刀,小声说了句谢谢,又道:“纸巾借一下。” “我是哆啦a梦吗?”他吐槽着,将纸巾丢给他。 少年小小声:“我还想要镜子。” 安哲恩一摊手:“我一大老爷们有这个?” 时寻纯真地看他。 半晌,安哲恩率先败下阵来,认命地借了个小镜子过来。 时寻对着镜子,小心翼翼修剪刘海,就在最后一刀大功告成之际,安哲恩忽然凑过来:“诶。” 时寻手一抖,斜斜飞了一刀。 密长眼睫下的眸子带了恼怒。 安哲恩无知无觉:“同桌你作业写了吗?” 时寻写了,但不想借他:“没写。” 火箭班也有安哲恩这种传奇人物在,自己做是不成功的,视力是5.0的。 “同桌借我抄抄。” 没等时寻同意,安哲恩一把抽过他的作业本:“大恩不言谢。”等他最后一个字抄完,下课铃正好响起。 时寻一般要去做兼职,但今天陈瑞泽给了钱,他还不如把时间花在学习上。 同桌安哲恩撒了欢地冲出教室,教室很快只剩下时寻和方绥知。 要做值日的时同学苦着张脸拿着扫把无所事事地晃了两圈。 白月光长得可真好看啊,怪不得渣攻会喜欢。 暖黄的落日扫在少年的脸上,微风拂过纸页,按在书上的手指修长有力。 “你在看什么?” “!” 少年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险些一屁股坐进垃圾桶里。 他低着头,不敢与方绥知对视,手里的扫把握紧,拿着簸箕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不去吃饭?”黑笔在纸上画了个圈,方绥知放下笔,掀起眼皮,琥珀色的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绪。 “那你呢?为什么不去吃饭?”时寻的声音很有辨识度,比一般的男生清脆干净,与他阴郁的外表截然不同。 “学习。”方绥知懒懒地吐出两个字。 不同于时寻的只参加数学竞赛,方绥知简直就是被竞赛量身打造的一款“万能学生”,文科相对薄弱些,自然需要补起来。 时寻不擅长社交,他绞尽脑汁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最后只憋出一句:“那我去吃饭了。” 见方绥知不理他,他鼓起勇气:“要我给你带点吃的回来吗?” 他还是没有回答。 时寻自讨没趣,脚底抹油要溜,少年忽然从椅子上起身,近一米九的身高相当有压迫感。 见他走来,时寻下意识后退。 方绥知走到了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男生眼神淡淡,时寻缩着脖子不敢看他。 对方只是看着,也不说话,时寻耳尖滴血般的红,垂着脑袋,小心翼翼抬头。 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带着小心和讨好。 方绥知垂下眼皮,伸手将他的刘海拨开,在看到时寻那张与想象中完全不同的脸蛋时,他的动作顿了顿。 在时寻疑惑的目光下,方绥知放下手:“你刘海剪歪了。” 21、小跟班(2) 这下不止耳尖,少年整个人都红了。 时寻盯着脚尖,本来就不擅长社交的他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一句回应,最后闷闷道:“那我去吃饭了。” 他听见对方笑了一下:“去吧。”吃饭向他汇报什么?他又不是他对象。 少年同手同脚地离开了。 今晚还要去学生代表发言的彩排,方绥知没太多时间管别人的闲事,更别提这个“别人”是他今天刚认识的、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同班同学。 时寻耽搁了一会,到食堂已经没菜了。看了一圈后,他皱了皱鼻子,去了小卖部。 小卖部人满为患,时寻左支右绌,还是被踩了好几角,原本就开了胶的鞋底走起来更是艰难。 穿着小破鞋顺着人流成功“打猎”到货架上的面包,他想了想,又拿了一个,随后逆着人流走向收银台,在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插队后终于从吵吵嚷嚷的学生中逃脱,初夏的晚风吹在脸上,原本灼热的风此时无比凉快。 回去的时间比规定时间早了半小时,教室里人却是差不多齐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讲话。 方绥知的位置却空了。 时寻感叹,看来真正的天才真的不需要学习。 时寻不动声色地从后门进去,不动声色地穿过后排打闹的同学,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中的面包,不动声色地....... “哟,这不是我们的年级第一吗?”方绥知前桌忽然转过来,伸手要看时寻在方绥知桌上放了什么,手在课桌上方停了停,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阴阳怪气得时寻登时想怼回去,想起系统的惩罚硬生生憋了回去,低头想走。 可这些人哪会这么轻易放过他?时寻刚跨出半步便被堵住,时寻个子不算高,加上常年营养不良的单薄,让他看起来孤立又无助。 后排有些女生投来了同情的目光,到底没有站出来,聊天的声音大了些。 面前的男生叫韩彬,原主记忆中最开始的孤立就是他挑起来的,万年老三,看他很不顺眼。 时寻不能理解,智商不够就投胎重开,欺负别人算什么意思? “韩彬,马上上课了。”时寻低声道。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韩彬没听清,啐了他一口:“说话唧唧歪歪的,你......” “马上上课了你们还在玩什么?”班主任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后门,时寻松了口气,却听他道,“时寻,你到后面来做什么?别人有父母兜底,你有什么?” 少年垂在裤边的手紧紧了,在哄堂大笑中盯着起了皮的鞋面:“对不起。” 教室很快就恢复安静,时寻蔫蔫地回到座位。 出乎意料地,同桌没嘲笑他,还将纸巾把他这塞了塞:“你要不要?” 少年摇了摇头,翻开书。 边上的男生却急了,去掰他的肩膀:“你别不识好歹,要不是看你可怜我就......” “你就怎么样?”少年脸色苍白,没有哭,眼底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你要把我的书包扔进垃圾桶?还是把我锁厕所?又或者将我关进器材室打一顿?” “诶.......”安哲恩哑口无言,这些事他都没有做过,但他也没有在时寻被欺负的时候站出来。 过了许久,他才将纸巾收回去,有些失落:“我没这么想,真的。” 安哲恩折了一会纸青蛙,又开心了,将折出来的丑青蛙一戳一戳朝同桌方向前进,呱呱道:“我有一个弟弟。” 少年眼皮都不抬一下,将课本往另一边挪了挪,俨然一副不想交流的样子。 安哲恩再接再厉:“你和他真的很像,不爱笑,还胆小,性格古怪。” 这么会说话,怎么还没被打死。时寻仗着安哲恩玩青蛙没注意,翻了个白眼。 他看见同桌的眸色闪了闪了。头似乎往这边偏了一下,安哲恩将下巴搁在胳膊肘上,和他贴着:“但是吧,我今天发现你比他好看,所以我决定不讨厌你了。” 他自顾自道:“其实以前我也不讨厌你,也没觉得你臭,但你总不理人,太傲了,加上我和你不熟你知道吧,才越来越不想......” 半暗的走廊忽然出现一道人影,把望着门口一边走神一边说话的安哲恩吓了一跳:“我操!” 少年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抖,不耐烦地要去推他,余光瞥见门口的少年,他慢慢放下笔。 “瑞泽。”时寻语气里带着欣喜,“你怎么来了。” 除却今天莫名其妙朝他示好的安哲恩,从原主的角度,只有陈瑞泽救过他还会心平气和地对他说话,哪怕陈瑞泽不站队不为他出头,光凭这一点就足够让原主心怀感激。更别提对方长得还好看,难怪原主这样戒备封闭的一个人会喜欢上他。 “知道你今天没去兼职,网吧去不去?”少年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时寻成绩好,教导主任喜欢,哪怕被抓到了都能少挨一顿骂。 时寻犹豫:“可是我马上要高考了......” “你成绩好,没事。”陈瑞泽想勾他脖子,想了想没伸手,伸出两根手指捏住他的衣袖:“我们不是朋友吗?走吧。” 陈瑞泽知道自己喜欢他,也知道自己不会拒绝他。 少年眼里的纠结最终在对方一次又一次的“走嘛”里消失,他跟上比他高比他壮比他更像高三学长的陈瑞泽,在墙角和其他几个跟班会合,迅速翻过围墙跑向网吧。 动作如行云流水,他做过很多遍。 网吧的环境吵吵嚷嚷,带着一股子脚臭和烟酒混合的味道,陈瑞泽定了干净的包间才好些。 时寻不喜欢这股令人头昏脑胀的味道,进门开始逐渐烦躁。 还不如多刷两套题。 时寻找了最边上的一台机子坐下,许是渣攻良心发现,坐在了他边上,阻隔了部分充满恶意的目光。 但很快,时寻就发现渣攻根本没有良心。 陈瑞泽在学校还要包袱,他从书包里抽出试卷,娴熟地递给时寻:“快要考试了,阿寻复习一下知识点吧。” 为了不违反人设,时寻只能憋屈地在“打野!打野家都没了还偷啊!”“宝宝我想你了”中写试卷,数学的,还没有演算纸。 原主脑子很好,数学竞赛的奖从高一拿到高三,做起来不算有压力,他很快进入了心流状态,直到包厢内气氛忽然安静,似乎还有......水声? 手上的笔忽然被抽走,时寻茫然地抬起头,正好对上渣攻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以及电脑上播放的画面。 大型动作片,好几个人的那种,一群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看得面红耳赤。 时寻下意识往陈瑞泽身下看了一眼。 少年的脸“腾”一下就红了,垂着眼睛不知道往哪里看,却被渣攻捧住脸,抬起。 这时候倒是不嫌弃他了。 渣攻对他左看右看,轻笑道:“以前只觉得你长得还算清秀,没想到细看别有一番韵味。” 包间里其他人呼吸粗重地盯着屏幕,没有人注意到这里,陈瑞泽得寸进尺:“皮肤那么滑,连胡子都没有,阿寻,你该不会是女生吧。” 是你妈妈。 陈瑞泽似乎喷了香水,木质调,时寻却不喜欢,他屏住呼吸,可那气味一个劲往鼻子里钻。 少年垂下眸子,睫毛颤颤,黑润的眸子与他的视线错开。 “你喜欢我,是吧?”陈瑞泽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你要不要和我试试?我还没和男生谈过呢。” 时寻胃里阵阵翻涌,剧情里,原主在第一时间答应了陈瑞泽的邀请,可对方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暧昧的女生一个接一个,有一次喝醉了将两人的事鼓吹出去,还增添了很多莫须有的事,导致原主最后几个月举步维艰,保送名额也因此丧失。 可如果他不同意,一定会ooc。 时寻脑中天人交战,同意实在说不出口,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正准备大义凛然地接受本世界第三次电击,包厢门忽然打开了。 面色铁青的教导主任,打算息事宁人的网吧老板,还有......神色淡漠的方绥知?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他又为什么要来找自己?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陈瑞泽只来及放下手,两人还是紧紧挨着。 方绥知的视线滑过两人贴在一起的手臂。 关他什么事,他只是来抓违纪学生的。 “都给我回去!”教导主任忽然看到角落的时寻,更加生气了,“时寻你一个高三生还跟他们鬼混,别以为你的成绩稳定就可以......” 他们怎么还贴在一起。 “绥知!” 方绥知收回视线。 教导主任唾沫星子横飞:“时寻和你是一个班的吧?你把他给我看住,别让他出现在校外的任何地方!其他几个跟我去办公室!” 检讨是少不了的。 时寻被轻轻放过,无比幸灾乐祸。 谁知道这次用时寻挡枪没用。不良少年们垂头丧气,哪怕再不服气都只能乖乖站成一串被教导主任带走。 时寻走在最后一个,低着头,脱了胶的鞋在静谧的房间里“啪嗒啪嗒”。 方绥知站在门边,少年低着头经过他,灯光很暗,他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手臂被拽了一下。 22、小跟班(3) 少年脸上还带着被抓包的羞愧,满脸通红地望向方绥知,黑润润的眸子看起来快哭了。 方绥知心里升起薄薄的负罪感。 时寻扁着嘴看他:“什么事?” 方绥知无言,沉默许久后张了张嘴:“顾老师让我看着你。” 两人继续大眼瞪小眼。 “顾老师指的不是这种看吧......”时寻被盯得发毛,两人离得近,他不得不对上他的视线。 少年微仰着看他,狭窄的出口让时寻和方绥知不得不挨得很近,他能闻到时寻身上干净的洗衣粉味,混杂着阳光的味道,洗得发白的校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里衣起了毛边,领口很大。 方绥知的视线从他清澈得看不见一丝杂质的黑眸往下,划过笔挺的鼻梁,滑到红润的嘴唇上,顿了两秒。 他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走吧,回教室。” 离放学还有一个多小时,少年带着他,却不是往学校的方向走的。 时寻刚到这个世界,即便有原主的记忆,对周围的建筑地标还是仅仅处于“知道”的范围,他只觉得回去的路比来时要长好多,路灯是亮的,暖融融地点亮一小片红格子地砖。 时寻埋头跟着方绥知走,面前的人忽然停下,他没注意,一头撞上对方的后背。 少年痛呼一声,捂着鼻子蹲下。 “怎么了?”方绥知转身,见少年捂着鼻子蹲在地上,下意识要去掰他的手,“流鼻血了?” “没.....没有。”时寻吸了吸鼻子,酸痛感让他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湿漉漉地望着蹲下来的少年,“你后背好硬。” 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埋怨。 方绥知愣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一下。 笑容很浅,要不是时寻眼尖,定会错过。 有什么好笑的,长得高了不起啊,切。 愤愤地想着,时寻抹了把疼出来的生理泪水:“你要带我去哪里?” “把你卖了。”方绥知懒懒道。 时寻:......这并不好笑。 于是破破烂烂的时寻跟着精致的方绥知进了他平时只路过不进入的鞋店。 一进去,就有店员围上来,问他们需要什么——当然,大部分时候都看着方绥知。 时寻对干净地能摔死跳蚤的地板适应不良,悄无声息往后挪着,想要逃出这家看起来就十分昂贵的店,又不敢乱动,生怕触及到哪条隐藏规则。 在这种地方被陌生人注视着,时寻脸上刚刚降下去的温度又一次升了回来,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呆呆地站在原地,像个破破烂烂的玩具娃娃。 精致到发丝的店员和鞋子穿脱了胶都还在穿的少年站在一起,方绥知忽地心里不是滋味。 他不该带他来这的,是自己没有考虑周全。 时寻捏着衣角十分不安:“你经常不在班里,可能不知道我的情况......”他咬了咬下唇,少年的自尊心最终还是败在了现实面前,“这里的东西我都买不起的,鞋子今天才开的,我回去找502黏一黏......” 他的声音很轻,方绥知一个字都没听清,见他急着想走,随手指了一双,扭头问:“鞋码?” 少年被截住话头,下意识道:“39。” 方绥知干脆利落地去付钱了。 时寻一个人被留在了原地。明明只是一会功夫,无所适从的自卑让他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他望着穿着一身做工考究衣服的方绥知,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凭什么他什么都有?又凭什么自己什么都没有? 或许是自己的表情太过害怕,等到方绥知回来,直接对时寻说了句“走吧”。 时寻如梦初醒,呆呆地跟着他出去了。 少年望着方绥知将盒子打开,又看见他将鞋子放在地上,示意时寻换上。 白捡的便宜为什么不要?虽说是这么想,时寻对别人的示好还是十分不安,他绞尽脑汁:“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时寻的人生充满了暴力、嘲笑和侮辱,虽说他们是同学,但方绥知在今天之前就没和他说过话,一个陌生人突然对自己示好,换谁都心生警惕,更别提时寻了。 “原因有那么重要?” 他点点头,大有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方绥知想了想:“顾老师让我看着你。” 八竿子打不着的理由。 时寻不信,狐狸眼瞪了起来,比平时多了分稚气,明明很不习惯跟人对视,对方还是鼓起勇气看着自己,嘴唇紧紧抿着,垂在裤边的手握成拳,身体绷紧。 方绥知又把视线放回他的脸上。 这样的眼神他似乎在哪里见过,戒备的动作也似曾相识,还有这个人...... “你比较好看。” 听到这话的少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憋红了脸:“我是男生。” “我知道。”他带着少年走出店铺,天色沉沉,星子零星几颗,路灯孜孜不倦地亮着,长椅在街道中间,没有光。 时寻被按在椅子上,仍不放弃:“我是男生。” “我没瞎。”方绥知宽慰道:“你就当我钱多得花不完吧。” 少年像是接受了这个答案,借着俯身去穿鞋的动作,将脸上的不甘和嫉恨遮得严严实实。他穿上鞋,再将旧鞋收拾好,抬手要摸鼻子:“谢谢你。” “你刚摸过脚。”方绥知又道。 时寻一愣,放下手,小尾巴似地紧紧跟住他:“那我不摸了。” 月亮跟着他们一路走,沉默着将他们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你......”时寻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你怎么知道我在网吧。” “猜的。” “怎么猜的?”时寻并没有气馁,方绥知走路很快,时寻习惯了一个人慢悠悠走,这会儿跟得气都快喘不上来,心又开始突突地跳,带着疼。 少年亮晶晶的眸子一直落在自己身上,被剪歪的额发一蹦一蹦地,比主人欢脱多了。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话那么多?”方绥知同门卫说了一声,两人肩并肩走进校园,从正门。 “你以前都不知道有我这个人吧。”他总觉得两人关系近了些,尽管方绥知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对方的脚步顿了顿。 和时寻说的一样,国内国外的竞赛挤满了他的课程,他很少有时间去和别人社交,他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叫什么?这个问题把他难住了。 回到学校的时候,教室灯已经关了,门锁着。 走廊里的灯也都暗着,蓝盈盈的月光从外面斜斜射进来,地面明明暗暗,排水管贴在瓷砖围栏边,灰扑扑地爬着细小的脏痕。 微小的声音被放大。 从进入灯全灭的教学楼开始,方绥知就被时寻甩在了后面,少年低着头贴着墙走得飞快,手臂线条绷紧,脊背僵硬。 心底一个声音回答他:他叫时寻。 “时寻。”他道。 时寻去够门框顶上的钥匙——他要拿书包再回家,住宿费太高了,他一次性凑不出那么多。 黑漆漆的楼道里忽然传出这么一声,那声音还在自己背后,时寻手一抖脚一滑,重心不稳向后面倒去。 一双手托住了他,温热的身体靠在他背后。 方绥知身上有股很好闻的洗衣粉香味,和他用的不一样。 那气味很快就淡了。方绥知将钥匙取下,开门,打开灯。 余光注意到对方表情一下子放松了,额角隐隐渗出细密的汗珠。 方绥知将辅导书收进书包里,走向前门:“走吗?” 少年惊愕地抬头看向他。 他不再多言,率先走了出去,脚步很慢。 很快,另一道声音急急地赶上他,跟他一起走下楼。 “谢谢。”少年抿着唇,露出羞涩的笑,“谢谢你。” 手抠着书包带,时寻的眼睛却是望着他的,笑起来的时候卧蚕很鼓。 方绥知心底似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别开目光,又喊了一声:“时寻。” 然后少年又“咻”一下扭头看他了,像个玩具娃娃。 于是,他也笑了,笑容很淡,但实在难得:“时寻。” 少年又羞涩地笑起来,左脸颊有个梨涡,很可爱。 有人同他说话就这么开心? 他被这亮亮的眼睛看着,竟也跟着愉悦起来。 只是他不知道,时寻的笑远没有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在时寻看见方绥知笑的时候,那种怨恨升到了顶端,即便他知道自己经历的一切都与方绥知没有关系,可他还是忍不住怨怼起来。 既然老天如此不公平,那就别怪他不仁不义了。 一个从未遭受过挫折的天之骄子,如果发现自己喜欢上一个被所有人厌恶的同性,会不会绝望呢? 自己的生活已经足够糟糕了,流言蜚语对他来说只是挠痒痒,但方绥知呢?被高高捧起坐上神坛的时候,一定没想过摔下来的时候有多痛吧? 两个不被世俗接受的同性恋。 方绥知在校外租了房子,一个人住。 他的社交关系很简单,父母常年搞科研不在身边,又没什么特别的朋友,他像往常一样摊开习题,做完题去洗澡,然后坐着背书背到凌晨一点去睡觉,这是他的日常。 “若金属棒从静止释放到达到最大速度的过程中......”时寻到家了吗? “电阻r上产生的热量q......”他现在也在刷题吗? “磁感应强度大小为b......”时寻的衣服领口好大,都能看见...... “啪!”方绥知一把把书合上。 他按了按眉心,干脆去洗了个澡,摊开书就会想到时寻,他只好将书合上,关灯。 呼吸逐渐平缓。 时寻的睫毛好长。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恍惚间似乎真的看到少年又凑了上来,狐狸眼上挑着,含笑看着他。 他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对方惊讶地看过来,然后奔向他。 “楚先生!”他听见他喊。 他看见他的眼睛是漂亮的银灰,像流光溢彩的钻石。 他身上裹挟着蜜糖般的白葡萄酒味,温热的皮肤成了最好的扩香器,让那带着体温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顺着肺管一路向下,烧到小腹。时寻将自己埋进他的怀里,露出一截白腻的脖颈。 他们接了个绵长的吻。 时寻朦胧的眼眸像被月光拂过的云。 风吹起窗帘,黑沉沉的夜幕,星星和大地都睡了。 方绥知拿过闹钟看了一眼。 3:21a.m. 23、小跟班(4) 方绥知去冲了个冷水澡,冷静下来后只觉得荒谬。 梦里的人绝对不是他和时寻。他很笃定。 时寻的眼睛是浸在水底的石子,又黑又亮,梦里的男人却是银灰色的眸子,即便......他们都有着狭长的眼睛,眼皮窄窄的一道,前窄后宽,向上挑着,眼头圆钝,眼尾的睫毛比其他地方的长一截,像扑闪的凤尾蝶。 如果时寻也像梦里的那人一般坐在他的腿上,是不是他也能看到那小狗般湿漉的眼神?依赖眷恋地低下头,睫毛交织在一起,带着微微的痒意。 那种痒似乎穿过梦境来到现实,寂静的黑夜将心跳声放得很大。他难耐地想要见到时寻。 还未入夏,夜风带着潮湿的水汽,将方绥知陷入混沌的意识拉回来。 他失眠了。 光渐渐膨胀,裂出一道太阳。 他到得早,没看见时寻,心中生出一种被人耍了的不悦,好在时寻很快就来了。 方绥知难得留了一半的注意力在教室前门,余光中少年坐到位置上,看起来精神不错。 倒是把他害得一晚上睡不着。 时寻全然不知道自己背上了一口大黑锅,父母的房子被买了还赌债,奶奶和他蜗居在四十平的小房子里,城中村,路灯坏了大半,让他走得心惊肉跳,全靠系统放“好运来”撑过去。 “早。”安哲恩提着早饭和他打招呼,顺手把早饭往他桌上放:“陈瑞泽叫你出去干什么?要饭吗?” 时寻:“没去要饭。” 安哲恩挠了挠头:“我问的是你要不要吃早饭。” 时寻犹豫了两秒,最后冒着可能ooc的风险接过了早饭。 不知道人设崩坏具体是怎么界定的,系统不说,他只能一点点摸索。 系统最近很沉默,不知道去干什么了,或许在摸鱼吧。时寻寂寞地想。 “诶,你们昨天去干嘛了?”安哲恩将书竖起来,探头探脑地问。 “网吧。” “靠!”同桌捶胸顿足,“早知道和你们一起去了,你知道不?昨天方绥知还问我你去哪里了,方绥知竟然会关心人!我也是第一次见到。” “然后呢?”他问。 “我说你和陈瑞泽出去了啊,他就走了。”安哲恩耸耸肩,“谁知道他后来去哪里了,他一向神出鬼没的。” “他也来网吧了。”时寻道。 同桌一脸震惊:“他他他和你们一起玩?早知道我也来了。” “他带着教导主任来抓我们了。”时寻要维持人设,不好说太多,不然他真想跟安哲恩分享校草吃了屎一样的表情。 方绥知的角度,他只能看到两颗脑袋凑在一起不知道嘀咕什么。 昨天他注意到时寻有时候看东西会眯一眯眼睛,虽然不到近视的地步,但在光反射最严重的第一排边上,说不定真的会变成近视。 而且时寻虽然不高,但好歹有一米七几,说不定第二排的女生被他挡住了。 方绥知贴心地想,他会帮时寻换个座位的,比如换到他前面,这样才方便他“盯着他”。 理由充足,方绥知决定一下课就找老师反映。 没成想每个老师都在争分夺秒地拖堂,好不容易大课间,还没等他找班主任,班主任先招手叫走了时寻。 班主任是个大腹便便的小秃头,拿着水杯说一句喝一口,外号“茶缸”。 “茶缸”在电脑上划拉了两下,喝了口水:“你的成绩不错。” 时寻拿不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小心地回了句:“谢谢老师。” “想去什么学校?”他又喝了口水。 “最好的学校。”时寻不假思索。 班主任忽然笑了一下,笑声在寂静的办公室很突兀:“你奶奶不管了?” 时寻想起昨天回家,奶奶将两个温热的鸡蛋塞进他手里,佝偻着背说要给他下碗面条。 可惜家里没有面条,也没有热水。 “奶奶想要我考到最好的学校。”他眸光闪了闪,“我可以申请助学贷款,把打工的钱寄回家。”如果有能力就租个小公寓,把她接来。 这是原主的计划,当时他怀着戒备没有告诉班主任,生怕受到嘲讽,谁料班主任直接将保送的表格递给了他,说他能保送到清华数学系。可惜后来这份表格被他还给了老师,理由是要照顾奶奶。 虽然才刚进这个世界一天,他暂时还没被饿着,但在看到长着霉斑的脱皮墙壁和老人打开至少三层塑料袋将二十三块五毛钱塞到他手里时,他彻底感觉到了钱的重要性。 因此哪怕会ooc,时寻都会想方设法阻止同样的事情发生。 出乎意料地,班主任问完话之后就让他走了,竟没有像原剧情那样把表格给他。 是因为自己昨天惹是生非了?时寻不确定,但如果没有保送名额,他将少了两个多月全身心投入打工的时间。 本就不明媚的心情越发低落,落在安哲恩眼里,就是可怜的同桌又被班主任针对了。 时寻没管安哲恩怎么想,颓丧地趴在桌上。 高三的时间争分夺秒,离上课还有五分钟,他允许自己浪费五分钟来调整心态。 胜券在握的东西一下子没了着落,就连安哲恩坚持不懈的“骚扰”他都懒得回应了。 昨天的活跃仿佛一场梦,他的同桌又变成了那个孤僻的、不爱说话的、从不搭理人的怪胎。 偏偏系统在这时候忽然上线:“检索到‘方绥知’身上的漏洞,预计12小时后修复完成。” 他看着讲台上唾沫横飞的老师,心不在焉地托着下巴应了一声,没放在心上。 课上着上着,时寻逐渐从失败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紧接着他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他。 他转头,正好看到方绥知欲盖弥彰地将视线挪向窗外。 不会这就是白月光的bug吧?时寻心中忽然涌起一个奇怪的念头:该不会这个世界的白月光数据调错,变成了不理解人类说话含义的伪人?或者监控成精了? 一想到不苟言笑的白月光笑起来嘴角咧到脑后,露出细密牙齿,或者脑袋忽然变成监控头的样子,时寻整个人都不好了。 中午班主任忽然说第四节课有学生大会,勒令所有人都要到。 下午第四节课一下课就要去兼职的时寻打算赌校领导不拖延的概率。 阳光慢慢倾斜,桌子一半被晒得滚烫。 时寻又被叫了出去,“茶缸”将申请表递给他,喝了口水:“其实但从竞赛成绩看,方绥知比你要更适合,我本来担心你会因为家庭情况不愿意去更好下学校,想用保送机会逼你一把,没想到你想得挺周全的。” “茶缸”又喝了口水,这一口大,水杯一下子见了底,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时寻,没成想少年头都没抬一下。 他只好将水杯放下,清了清嗓子,慢慢悠悠地补上后面的话:“但是我又想了想,你没方绥知聪明,你确实更需要这个机会......” 小老头说话挺难听的,但心眼不坏。时寻决定以后都叫他“钱老师”。 钱老师总算发表完了心路历程,又说了一堆夹枪带棒的鼓励话,挥挥手让他赶紧去报告厅。 各班级已经入座,报告厅不大,座位少,有些人只能站在后面,一眼望去,所有位置都坐了人。 “茶缸”怎么这么多废话。他不爽地想。 他不死心地再次检索了班级区域,看到有人在朝他招手,时寻定睛望去,果然是安哲恩,边上似乎还空着,在报告厅最边上,适合偷偷溜出去。 心中一喜,时寻刚想走过去,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时寻?” 果然是方绥知。 时寻急着去占位置,嗯嗯啊啊地敷衍着要走,对方却叫住了他:“我边上有位置。” 他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第一排,正中间。 “我有位置。”时寻挣扎。 方绥知:“第一排活动空间大。” “我腿短。” 拿着演讲稿的少年向下看了眼。 腿又细又长,很白,膝盖泛着粉,脚踝纤细得似乎能一把握住,短裤盖住了一半的大腿,不知道撩上去会露出什么景色。 不合时宜的念头让方绥知愣在了原地,时寻趁机奔向同桌。 “下面有请学生代表发言。” 方绥知回过神,拿着演讲稿上台,扫了一眼台下。 时寻坐在一个高个子少年边上,方绥知记得他是他的同桌,两个人早上还头碰着头讲话。 一定要尽快将时寻换过来。方绥知下定决心。既然接受了“看着”时寻的任务,他就不会允许时寻玩物丧志的可能发生。 时寻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要被换座位,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要溜走。 “我跟你一起走。”安哲恩赶紧道。高二高三都在报告厅,高一却不在,去晚了篮球场没空地。 猫着腰起身的少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半垂的眸子盖住一半瞳孔,上眼皮向下弯出一道漂亮的弧度,显得眼尾更长更翘:“一起?”他说着手往他的方向伸了伸。 掌心向上半屈着,手指细长,指尖带着粉,掌心带着细小的疤纹,不算细腻,骨头很硬。 他是要他把手放上去?这是不是太亲密了啊?两男的有必要逃讲座的时候手拉手么...... “开玩笑的,我不去哈哈。”他推了推时寻的手,“你走吧。” “那我作业你帮我拿回去啊。”时寻不知道对方怎么又改了主意,不过完成的作业不用占据书包的空间再好不过。 台上的学生代表已经在说结束语了,等校领导上去就不好逃了。 时寻小跑到门边,明亮广阔的世界就在眼前,身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将他叫住。 陈瑞泽竟然也在门边,方才进来的时候他没注意到。 早知道和白月光多点接触了,说不定渣攻看后还能爆点悔意值。 “阿寻,检讨怎么写?”他撒娇道,“我写不出来,明明去网吧也有你的主意在,顾老头怎么只惩罚我们呀。” 时寻很想测一下陈瑞泽的ph值,太碱了。 “我帮你写吧。” 渣攻面露喜色,刚要说两句漂亮话维护一下他的人设,忽然瞥见一道人影朝这里走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同他说话了,尽管是邻居,但他和他几乎没有交集。 方绥知总是那副冷淡的样子,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 时寻背对着方绥知,还在想着如何同陈瑞泽多说几句话,整个人忽然往后退了几步,方绥知拽着他的书包带,被他瞪了一眼才若无其事地松开。 这人怎么那么坏。时寻愤愤地想。 那个封尘许久的名字在唇边转了一圈,没等他喊出口,就听名字的主人视线落在他涂得乱七八糟的纸上:“你要帮他写检讨?” 陈瑞泽将名字咽了回去,拘谨起来:“这么简单的东西我怎么会......” 少年怯怯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方绥知装作不经意地拂了拂肩章:“你真打算帮他写检讨?”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4、小跟班(5) 当然不。 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期间陈瑞泽企图狡辩,奇怪的是他根本插不进两人中。 好在方绥知没有多说,时寻见主持人已经下台,忙不迭从大门溜走了,剩下两人的气氛瞬间尴尬起来。 特指陈瑞泽。 方绥知不觉得有什么,他只觉得面前低年级的学生很眼熟,估计除了昨天,他们还在哪里见过。 他要走,这高二学生似乎急了,一面喊着他的名字,一面踢了踢边上的同学,让对方赶紧滚,面向他时带着点谄媚地笑:“你的位置远,要不坐这里?” 方绥知对这种好似地痞流氓的耍威风行为很不喜欢,拒绝的话在唇边滚了一圈,最后还是坐了下来。 “你和时寻很熟?”方绥知没有看他,望着台上的老师,很普通地闲聊。 陈瑞泽像是没有料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啊......对。” 侧对着他的少年将脸转了过来,脸上没特别的表情,看起来很淡漠:“你们怎么认识的?”说完他就后悔了,显得自己很在意时寻似地,时寻......不过是他刚认识的同班同学。 他看见那高二学生面露喜色,随后滔滔不绝地同他讲起两人相识的经历。除去一堆鼓吹他自己的华而不实毫无作用的词语后,从“时寻被堵在角落”听到“校园里只有这高二生同他讲话”的方绥知心有点涩。 他怎么过得这么可怜。 方绥知又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少年眼里满是失落,走到他身边的时候,眼角带着泪,在瓷白的脸上格外刺眼。 泪水落在微凉的皮肤上,带着不合时宜的烫。 那高二生还在聒噪地说着什么,方绥知又将头转了回去——这是拒绝继续交流的姿态,可惜对方并没有读懂自己的意思,还在喋喋不休地输出他对时寻的帮助,施舍般语气让方绥知很不舒服。 明明他值得更好的,至少......不是现在的生活。 “值得更好的”的时寻在小饭馆打工,时薪十块,小饭馆人不算多,老板的上初中的儿子帮忙完全来得及,但时寻手脚麻利还干净,饭馆老板的儿子便磨着父母雇佣了时寻。 时寻的老年机也是他们给的,八十块,不知道几手货,但好歹能打个电话。 或许是夏天快到了,小饭店的晚上一下子忙碌起来,老板和老板娘在后厨火热朝天地忙着,透明的窗能看见火苗一下子窜起来,橙色的光映在老板脸上,男人满头是汗,颠勺的时候浑身的肉在颤。 “愣着干什么,憨仔。”老板娘忙着收拾桌子,见他背着书包站在原地,喊了一声,“把书包放下,去端盘子。” 两夫妻都是广东人,交流都用粤语,只有对时寻和客人才说带着点口音的普通话,此时老板娘喊完,吭哧吭哧擦着桌子又念叨了句什么,时寻没听懂。 他将书包放到后厨的角落的矮凳上,在他来之前是没有的,直到原主第三次趁着人少缩在后厨角落学习被发现后,老板娘痛骂了他一顿,第二天便出现了一把小小的塑料椅子,带靠背的。 明明前一天老板娘还骂他偷懒。 在上初中的小胖墩从楼上走下来,见店里挤得连走路都困难,站在最后一级台阶远远地喊了一声“时哥”。 小胖墩挥了挥自己的试卷:“时哥一会来楼上呗,我有些题不会。” 百忙之中时寻点了点头,嘴里回应着:“啤酒起子在前台的筐里,干净的筷子是吗?我给你拿。” 过道要侧着踮脚走,人们吆五喝六,还有染着各种头发的社会人士插科打诨,一来就是一大帮,把桌面吃得很磕碜。 时寻本来是很烦的,可渐渐地,也习惯了。 七点的时候,老板让时寻把饭给小胖墩送上去,他敲了敲门,打开。 一看是时寻,小胖子藏到一半的手机瞬间不藏了,一面骂着队友,一面示意他把饭放边上:“时哥我桌上有巧克力,挺好吃的你尝尝。” 时寻怔了怔,默默将巧克力放进口袋里。 他对“谢谢”远没有“对不起”熟悉,因此说得既小声又别扭,小胖墩打游戏打得热火朝天,没回应他。 楼下又传来了喊声,时寻将门带上,下楼。 背后满是黏糊糊的汗,电风扇火力全开,并没有用处。 “小寻,去把这几张桌子支去门外,凳子在那边。”老板娘下巴抬了抬,端着一摞碟子经过他,“今天忙,让陈青自己做题,别管他。” 时寻于是点点头,酸胀的腿又动了起来,心脏有点痛,不过不是大事。 很忙碌,但感觉并不坏。 一直到十点,人才渐渐少起来,等饭店又变回冷冷清清的模样,已经十点半了。 他本来想帮老板娘去洗碗,结果老板娘嫌他洗得不够干净,让他自己玩去。 时寻便摊开书,去找了张桌子写作业。 桌子上一股擦不干净的饭菜味,抬手的时候试卷被牢牢黏在手臂上,摇头风扇吹着温吞的风,忙碌了那么久,扒饭的时候时寻的脑子还是空的,等到吃完饭,将干净的饭菜打包起来,他才缓过神。 等老板娘结完工资他就要回去了,希望她快一点,不然饭菜容易坏。 又是数学,时寻一心二用,一边做着题一边盘算着这次能省出多少钱,夏天电费开销大,老年人身体弱,房子又闷,空调还是开着好。 等他做完一张试卷,老板娘甩着一手的水从厨房走了出来,从脏兮兮的围兜里拿出一百递给他。 红通通的票子沾着水落到他手里,时寻见老板娘要上楼,忙不迭喊住她:“那个......多给了四十。” “要高考了吧?钱拿去补补身体。”老板娘挥挥手,“高考完有时间的话来辅导陈青的作业,初中的东西被他学得一塌糊涂......” 她消失在了拐角。 一会,老板光着膀子从后厨出来,见时寻还不走,要赶人:“再不回去就把你锁里面了啊。” 老板膀大腰圆,光头断眉,还潮流地打了个眉钉,右臂纹的白虎纹身已经胖成了肥猫。 见他收拾了书包要走,老板拿了个小西瓜出来,又从冰柜里拿了瓶可乐:“你们小孩就爱喝这个。” 时寻对碳酸饮料无感,但他还是收下了这份礼物,放进书包里。 风冷了下来。 回家的路还是一样黑,今天的月亮比昨天亮,也更圆。 少年抱着西瓜,背着书包沿着街道慢慢走着。 系统自从早上说修复bug之后便没了声音,不论时寻怎么叫都没有回应,他只有一个人。 路灯坏了好几个,剩下的暗暗的,看起来也离坏不远了。 心忽然变得很空。 夜空中有什么亮亮地划过,时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飞机,好奇地抬头看,没一会,飞机也消失了,像一颗形单影只的流星。 他忽然想到上个世界和楚南明约定的一起去国外,还没实现自己就“去世”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时寻又想到了和楚南明长得很像的方绥知,也是好人,但蔫坏。 昨天还说要把他卖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三岁小孩,说卖就卖。 少年吸了吸鼻子,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盘踞在心头,就连黑暗都没那么可怕了,他甚至有些享受。 享受晚风,群星,明月。 远远地看见奶奶站在楼下,时寻的心满了,又好像没有。 他加快脚步走过去,与小老太太肩并肩走上楼。 奶奶走得很慢,他便慢慢地跟着,一边和她说话,说饭店多给了他钱,还给了他一个西瓜,说学校最近作业好多,还好他全都会,说他最近交到了新朋友。 说到这里,时寻心里又开始空了。方绥知笑起来很好看。 奶奶静静地听着,时不时接上两句,又问他钱还够不够,有没有人欺负他。 于是时寻笑起来,说自己的成绩比所有人都要好。 洗完澡后的风似乎更凉快了,冷冷地吹过干爽的皮肤,被子封存了一个白天的阳光,暖融融的,带着让人安心的香气。他的床靠着窗,窗外是被围在月亮边上的云。 朦朦胧胧的,连带着时寻都开始朦胧起来。 他又想到方绥知了,他很想知道方绥知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总不可能......他就是楚南明吧?时寻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摇曳的意识都被拉了回来,天花板在黑暗中带着斑驳的灰,又有些蓝,他又开始恍惚起来。 如果方绥知就是楚南明的话,也不是不行,他还记得自己给他的戒指吗?方绥知什么时候带自己去坐飞机...... 陷入黑暗的那一刻,时寻似乎听到系统“叮”了一声。 “漏洞已修复。”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5、小跟班(6) 时寻一向比闹钟早醒五分钟,闹钟是和奶奶去废品站的时候五块钱买的,时寻修了修,完好如初。 唯一的问题就是响起来整栋楼的人都会被叫醒,时寻用闹钟只是为了防止真的出现睡过头的那一天,因此它只响过一次——那天他被关在了器材室,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有过路的保安将他放出来,当时离交水电费还有三天。 奶奶有高血压,药快吃完了,但是下一笔买药的钱还没有着落。 错过了小饭店打工时间的时寻只好去酒吧当服务生,虽然总有人用不怀好意的目光对准他,但这是来钱最快的方法了。不正规的酒吧,不卡十六周岁的年龄最低线。 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时寻看了眼闹钟:“6:30a.m。”离迟到还有十五分钟。 这闹钟响起来砧板上开膛破肚的鱼都要跳上两跳,时寻不相信自己能睡这么死。 在用了一分钟检查出闹钟的闹铃坏了之后,时寻花了三秒钟将它摆回原处。 从来没有迟到过的五好学生时寻用了五分钟刷牙洗脸然后套上外套拎起书包一气呵成——赶到学校的时候站岗的老师都已经回去了,校门冷冷清清空空荡荡。 时寻忐忑不安地敲了敲门卫室的门,很快,门开了。 “哦——你就是和那个学生一起回来的人吧。”他没有多问,理所当然地给时寻开了进校园的门,“高考加油啊。” 时寻赶紧点点头,在老大爷慈爱的目光的下飞奔进了学校。 似乎从和方绥知产生交集后,运气就开始变好了。时寻的书包随着他的运动一摆一摆,带着惯性重重地往后甩,像方绥知那天扯住他的书包带。 晃荡着晃荡着终于爬上四楼,时寻进教室,下意识看了方绥知一眼。 对方低着头,没看他。 小小的失落从心底钻出来,不过没那么多时间留给他伤春感秋,时寻火速将书包放下开始早读,眼睛盯着“responsibility”,手将带回去的课本作业本试卷分门别类地放进桌肚,当最后一本书塞进去后,胃部的灼烧感后知后觉地蔓延开来,烧心地难受。 衣服袋子里还有小胖墩给他的巧克力,时寻拿出来看了看,挺高级,还是洋文,他想了想,又塞回了口袋。 留给方绥知吧,看在他帮自己拿钥匙的份上。 高三的生活枯燥又紧张,唯一能轻松一点的课间也被作业占据着,时寻还不太适应这样高强度的生活,放下笔打算趴一会,就见“茶缸”的半个秃瓢露在门口,很快变成了一整个。 然后他又被叫去办公室了。 不会这么快就要问他要表格吧?时寻昨晚忙,连看都还没看过。 谁料“茶缸”嗦了口水之后,忽然问他:“第一排边上挺反光的吧?” 时寻不明所以:“还好。” “茶缸”自说自话:“我觉得挺反光的,要不你坐到后排?” 时寻登时响起后排那几个对他充满恶意的男生。 这秃瓢想干嘛?给一甜枣再打无数棍子吗? “你去坐韩彬的位置。”“茶缸”道,“你和方绥知交流交流学习经验。” 时寻不明所以,他一个人也可以学习,方绥知也不像想同他交流学习的样子。 这人最多和他交流“你又要去哪里”的问题吧? 跟对象查岗似的,烦人。 他盯着脚尖没有回应,“茶缸”知道他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说了句“等韩彬挪到讲台边上你就补过去”。 出了办公室,远远便看见陈瑞泽在教室门口,要检讨这种小事不值得他亲自来,时寻正纳闷呢,就看见方绥知从后门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陈瑞泽手里拿的东西太远,他看不清。 等他过去,方绥知已经回教室了,陈瑞泽手里拿着个心形的盒子,见他来便笑着与他打招呼,问他下午来不来看他打球。 就是要他从小卖部费劲巴拉拿十几瓶饮料送到球场的意思了,好人都让陈瑞泽做了,时寻过去只会被说“滚远点”。 少年点头如捣蒜,小心地露出了个笑容:“既然瑞泽想要我来,我就来。” 对方对他的上道很满意,拿着盒子离开了。 盒子上刻着浮雕,很精致,时寻多看了两眼,对方的手往背后一缩。 一分钱夹屁.股眼里恨不得当自行车骑的小气鬼。 时寻饿得没力气,走到前门一看,韩彬竟然无比老实又无比迅速地将位置换到了讲台边上,见他看过来还凶神恶煞地瞪了一眼,倒是没其他动作了。 安哲恩请假了,其他人见到他恨不得绊他一跤,时寻只好苦大仇深地一个人搬。 他过去的时候,方绥知眼神都没分他一个,一副高冷学神的样子。 时寻悄摸地看了他的桌面。 哟,还是最后一道大题呢,要紧得不得了。 他掏了掏兜,想了想又把巧克力放回了兜里——估计这题目在方绥知眼里可比巧克力甜多了。 今天周五,他的体育课和陈瑞泽一起上,高三的体育课轻松,但也需要热身才能自由活动。 头顶是毒辣的太阳,还要跑两圈。 他的心脏又开始痛了,时寻按了按胸口,问系统bug怎么还没修复好。 “宿主,漏洞已修复。”系统一板一眼地回答。 “我的心脏还疼着。” 系统又没了声音,一会才道:“检索完毕,漏洞已修复。” 翻来倒去一句话,时寻问系统方绥知的bug到底是什么,这一次,它连回都不回了,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系统能看到每一个关键角色的数据,它一开始没注意,但方绥知接二连三的反常举动让它不得不注意。这一查询才发现,“方绥知”的好感度高得不正常,从时寻第一次见到他开始,便从“0”飙升到了“60”。 昨天花了点时间,总算修复了,还好它能做到,不用上报主神。 系统的运行程序忽然卡了一下。 主神是谁? 很快,这段异常的数据流被自动删除了。 一个人的体育课,孤独又漫长。 他靠着篮球场边的网状围栏坐了下来,头顶是蓝汪汪的天,远处的山上飘着朵云,像个冰激凌球。 他抹了把额头渗出的汗,看见陈瑞泽朝自己走来。 毕竟是主角,渣攻身材很有料,时寻坐着看他,仿佛见到了长腿蜘蛛。看到他撩起衣摆擦汗,又觉得是好大一块人形猪排——不对,是六块。 “阿寻,辛苦你了。”陈瑞泽说得很不走心,拧开饮料喝了一口,呼朋引伴,“我给你们买了饮料,人人有份啊。” 被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陈瑞泽心一动,又想到了前天在网吧的时候。 少年瓷白的脸上淡淡地带着电脑屏幕的光,眼神很干净,很依赖地看着他。 皮肤很滑,嘴唇看起来很软。 他示意别人先去打球,挨着时寻坐了下来。 体温很高,少年往边上缩了缩,被他一把揽住。 陈瑞泽偏头去看他,不止清秀,他承认,时寻很漂亮。 那份漂亮被孤僻胆怯藏着,只有他能体会到。 这种“特权”给他带来了莫大的荣誉感,陈瑞泽忽然觉得被一个贫困生喜欢也没那么恶心了。 “阿寻,我快要期末考了,你来给我补补课好不好?” 时寻很想拒绝,没钱还要费力气,他又不是傻子。 可他只能答应,不然会被电。 陈瑞泽又凑在他耳边甜甜蜜蜜地说着什么,他没听清,僵硬地将头往远离陈瑞泽的方向移了两厘米。 少年拘谨地缩着肩膀,手臂搭在膝盖上,偏过头认真地听着他讲话。 好乖。 陈瑞泽轻佻地拍了拍他的脸:“记得把检讨写完给我。” 时寻乖乖点头,只想赶紧去洗脸。 可惜还没下课,几个人不知道聚在一起说了什么,陈瑞泽忽然朝这里看来,于是他赶紧调整表情,眼睛弯了弯。 篮球场传来一阵哄笑。 总算熬到下课,陈瑞泽和他的狐朋狗友勾肩搭背地回去了,时寻赶紧冲到洗手台洗脸。 一手汗脏死了。 他甩甩手上的水珠,摸了半天口袋终于摸出张皱巴巴的餐巾纸,正犹豫着要不要往脸上招呼,余光瞥见方绥知朝这里走来。 对方目不斜视,尽管自己在他的侧前方。 他忽然明白系统修复的漏洞是什么了。 时寻摸了摸口袋里的圆形物体,如果不给,不就白找了一天机会? “方绥知。” 少年脚步停了下来,眉眼冷淡。 “给你这个。”时寻伸出手,将巧克力往他那边送送。 “不用,谢谢。”对方说完,脚步不停地离开了,留时寻一个人站在原地。 果然是这样。 即便心中早有预想,在看见方绥知毫不留情地拒绝时还是有些失落。 他默默将手缩了回来,歪歪地往前走,一直走到墙根,才开始走直线。 脚步拖沓,背有些瑟缩地佝着,剪完的刘海随着重心垂下,挡住了一半的视线。 碎花石砖亮得很不均匀,反光刺得他眼睛发酸。 巧克力有些化了,一半黏在糖纸上,他将剩下的一半塞进了嘴里。 黏黏糊糊地,粘着上牙膛,甜味从上颚一直蔓延到后槽牙,甜津津地让牙根开始痛起来。 高级货也不是很好吃嘛。他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6、小跟班(7) 回到教室的时寻完全蔫巴了,自顾自转着笔写着作业,传作业的时候也是手往后面一递,头都不转一下。 时寻的手上带着细小的疤,暗红色,在能看见淡紫色血管的手掌上分外惹眼。 向后递的动作不可避免地要侧一点身子,一点点,方绥知只能看到他耳后的小痣和弯出一个弧度的脸颊肉。纤长的睫毛冒了个小尖尖,和主人一样颓丧地垂着。 心里涌起莫名的情绪,他接过作业本,手故意往前送了送,与他指尖相贴。 干净秀气的指尖蜷了一下,但还是和他碰了碰。 少年头又偏了点,四分之三背对着他,但也足够了。 “因为我不接受你的巧克力,你很难过?”他问。 这下,少年将半个身子都偏了过来,他的睫毛上下闪了闪,玻璃弹珠似的眼睛折射出晶莹的光,恍惚间还以为上面覆了层薄薄的水膜。 那张嘴唇开合,舌尖藏在贝齿下,一闪即逝,不知为何,被方绥知捕捉到了。 “你想让我回答什么?”说这话的时候,黑玉似的瞳仁朝他飞快地转了一下,但很快就回归了沉寂。 “.......就只是一块巧克力而已。” 少年“腾”地将整个人都转了过来,狭长的眼眸一下子瞪得老大。 难以置信过后是一阵迷惘,确实,那只是一块巧克力。 况且自己做这些都是为了把方绥知拉下来,没什么好失落的。 于是时寻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严肃地凝着他:“茶......钱老师让我和你交流交流学习。” 他忽然止住了话头,但对方还是波澜不惊地望着他,时寻骑虎难下,强忍着荒谬感继续道:“那糖纸上可是英文,是能、能用来学习的。” 说完,时寻羞得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眼睛又从方绥知脸上挪到了桌脚,垂在腿边的手不安地捏来捏去。 “知道了。”他听见他到。 没等时寻咂摸出来是什么意思,方绥知站起身,径直出去了。 这是......生气了?就因为自己逗他?虽然一听就是胡编乱造的谎话,但是、但是.......这就是个假得不能再假的谎话。 时寻这次根本没办法给自己开脱。 他颓败地坐回椅子上,敲敲系统:“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您比其他宿主的进度都要快呢。”其实它只带过这么一个宿主。 “可是我竟然对白月光撒了个这么拙劣的谎。”时寻越想越难过,“你说我怎么不能硬气地一拍桌子,告诉他‘爱吃不吃你算个屁’呢。” 系统:“因为这样会ooc。” 时寻彻底不说话了。 快要上课的时候,方绥知闪现到了门口,十分罕见地,他看见他胸膛起伏得有些剧烈,就连脸上都带上了运动过后的薄红。 他将一罐子英文包装的巧克力放到时寻桌上:“给。” 时寻用眼神询问他。 面如冷玉的少年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不是想要送我巧克力吗?再送一次吧。” 握着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时寻低着头,装作一副还在思考的样子,实际赶紧找了系统:“白月光的bug不是修复了么?” 系统这次查询地很快:“‘方绥知’身上的漏洞已修复,并无新漏洞产生。” 对方还等着他的回应,老师已经站在了讲台上,时寻赶紧将巧克力塞给方绥知:“去,拿去。” 时寻紧张地看了眼讲台,英语老师人送外号“白骨精”,一米七几的个子只有九十斤不到,活像会走路的骷髅架子,不仅如此,还总是“鸡蛋里面挑骨头”,就是校长来了都能被她说个一二三处不是来。 少年一边把巧克力往他怀里塞,一边赶他回去,紧张兮兮的样子比方才生动了不少,冰凉的手推搡着他,逐渐染上他的温度,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方绥知捏了一下他的手指。 对方明显一愣,随后加大了力道,将他推回了座位上。 “白骨精”让课代表把试卷发下去,摊开备课本开始表扬英语超过一百三十五的学生,从下往上念,念到最后,试卷刚好传到时寻手里。 “时寻,142分。” 方绥知没有第一时间接过试卷,而是将身体前倾:“巧克力你拿回去。” 时寻想到那股甜甜腻腻的味道,果断拒绝:“这是给你的,我不喜欢吃这个。” “这次我们的最高分突破历史新高了,这张试卷难度不低,但是方绥知考到了147,大家都学学他们......” 对方似乎理解错了意思:“你喜欢那种圆的?小店没有,我明天给你。” “我不喜欢......”时寻话说到一半,正好对上英语老师要杀人的眼神。 “方绥知!我在上面讲你也在下面讲?!” “方绥知”这个名字实在难以和“话很多”联系在一起,众人整齐划一地扭头,正好看到两人共同扯着一张试卷,十分亲密的样子。 众人眼里的惊悚、震撼、不解交织在一起。 时寻讷讷缩回手:“总之我不要吃这个。” “时寻!刚刚不说你,你就以为和自己无关是吧?!”英语老师一拍桌子,“要是有人敢学他们就给我滚出去!” 时寻闭紧了嘴,飞了方绥知一眼。 这一眼看得隐蔽,垂落的眼睑遮住了一半的瞳仁,轻轻巧巧地一瞥,半埋怨半嗔怪,眼梢含着隐隐的笑意。 他又抬了眼,眼皮上沾着润润的碎光,那碎光滑进眼底,湖水般的透亮。 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还没等他品出味来,时寻彻底转了回去,还将椅子往前挪了挪,留给他一个冷酷的后脑勺。 下午天上飘起了零星细雨,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放学都没有停。 陈瑞泽让他周日早上去见他,他只能先回去写作业,抓紧时间复习,打工,然后揣着一身疲惫进入梦乡。 第二天不用早起,但他还是五点半就醒了,醒了看看书,支着把破伞去赴约。 “小寻今天要出门?”奶奶在玄关抖着湿漉漉的雨衣,捏了捏他的手臂,“外面冷,今天多穿一点出去。” “我年轻。”时寻拍了拍胸脯道。 奶奶知道劝不动他,不再多言,只是从塑料袋里拿了几张纸币:“我看年轻人都打车,你也打,外面雨大。” 时寻没接,打了个哈哈出了门。 公交车摇摇晃晃,时寻有点晕,靠着车窗望向窗外,雨点打到玻璃上发出“啪啪”的声音,一会又大了,变成了“砰砰”。 窗外是沉沉的天色。 红绿灯被雨滴模糊了颜色,边缘跟着水渍滑一段,像没了墨的彩笔。 “喀哧——” 渣攻的父母都在国外工作,不是什么大公司,但是很有潜力,原剧情里渣攻毕业后将公司做大做强,成了硅谷新贵。 但现在,“硅谷新贵”住在一梯两户的小区里,没有大平层也没有小洋房,只能算得上中高档。 保安看他瘦瘦弱弱的一个,肩膀被打湿了半边,背着旧旧的书包,没让他登记直接放进去了。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时寻进了陈瑞泽的家,刚把书包放下。 陈瑞泽让他把伞放进雨伞烘干机,又让他脱了外套放烘干机里。 气温有些低,时寻赤脚站着打了个喷嚏。 余光瞥到陈瑞泽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在目光触及到他卷了边的t恤时又皱了皱,还没等他说什么,门铃响了。他将时寻扔在客厅,打开门,时寻转了一圈,不安地捏着衣摆望着门口。 “阿寻,你今天先回去吧。”陈瑞泽忽然冲他喊道。 “啊?哦......”时寻慢吞吞地要去拿外套和雨伞,一只手拎起了放在脚边的书包,只是没走两步,陈瑞泽忽然大步走来将他拉到门口,推了一把。 门外站着几个人,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穿得很潮,几人脸色都不太好,在看到他一身破烂的时候更差了几分。 大门被关上的前一刻,时寻瞥见其中一人口袋里的东西露出了一个角,是个透明密封袋。 “你怎么还和这种穷酸鬼玩?”白毛鸡冠头嫌弃道。 “我搞到了......” 门彻底合上。 时寻愣愣地站在门口,拎着打了补丁的、从初中用到现在的书包。他外套还在里面呢,唯一一件,六十块。 天光亮了几分,雨势好像将天撕了个裂缝。 时寻本想着一鼓作气冲到公交站,心念一转,忽然问系统:“白月光现在在哪里?” “宿主,我无法查询‘陈瑞泽’之外的角色的位置,只能检测。” 好吧。 时寻咬咬牙,打算冲进雨幕。半只脚踏出,打在身上发痛的雨让他又缩回了脚。 赌一把吧。他主动探出半截身子,将自己淋得更湿了点。 他在心里祈祷着:方绥知你一定要来啊。生病很贵的。 又打了个喷嚏,他搓了搓胳膊,将包抱到胸前,企图抵御一阵阵灌进来的冷风。 一筹莫展之际,雨幕里的人忽然走近了,雨水顺着伞沿滑下。 对方个子很高,阴影将他挡得严严实实。 “时寻?” 时寻吸了吸鼻子,讷讷地喊了一声“方绥知”。 少年浑身湿漉漉的,白色t恤上带着雨水一绺绺的痕迹,隐隐的肉色从衣服底下透出来,头发搭在一起,水珠往下滴着。 像淋了雨的小狗。 会嘤嘤呜呜绕着脚转的那种。 “你住这?” “我来找陈瑞泽。”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方绥知走进电梯,见时寻还在原地站着,侧对着他。一种很隐蔽的期冀。 “跟我回家。”他最后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7-30 第27章 小跟班(8) 时寻走进电梯,和方绥知一人站一边。 方绥知的眉毛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缓缓关上的电梯门忽然又开了,紧接着一对母女走了进来,时寻不得不往他这靠了靠。 对方身上带着湿漉的初夏的味道。借着电梯的反光,方绥知看见少年局促地同他挨在一起,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目不斜视,手上的袋子贴着时寻的小腿,让时寻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 顶上是几盒肉,底下是绿油油的菜。 这个世界的白月光会做菜?时寻想了想方绥知冷着脸拿着菜刀哐哐砍肉的样子,有点想笑。 他又想到方绥知系起粉色碎花围裙,拿着锅铲颠勺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向上扬起。 和他回家就这么开心?方绥知原本还在想自己的决定会不会太唐突,见到少年这么开心,最后一丝纠结也消失了。 电梯门打开,兜兜转转,时寻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楼层。 在跟着方绥知进门前,他不甘心地看了隔壁紧闭的房门一眼——六十块呢。 “拖鞋。”他说着,又去找干净的毛巾,最后拿着浴巾和干净的衣物出来了,“洗个澡吧,容易感冒。” 时寻维持人设,顺带着小小地茶了一下:“这样太麻烦了” “不然我帮你洗澡?”方绥知冷笑一声。 时寻:这个世界的白月光怎么这么不友好。 拗不过主人的好意,时寻只好进了浴室。 飞速冲澡擦身体,内裤是新的,不过是方绥知的尺寸,有点大。 同为男人的时寻唧唧歪歪:“凭什么他就这么大,为什么我没有?” 系统:“他比你高。” 时寻:“为什么不能是辣椒挂树?” 系统扛不住时寻的胡搅蛮缠,顺着他的心意说:“‘陈瑞泽’是这样。” 果不其然,时寻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注意力被引了过去,半信半疑:“真的?” 系统:“假的。” 为了安慰气急败坏的宿主,系统假惺惺道:“起码不小嘛,正常尺寸,反正你又用不到。” 时寻哽住。 方绥知的衣服在身上松松垮垮,稍不留神就会歪向一边,露出半个肩膀和四分之一的胸脯。 他“呱唧呱唧”拖着拖鞋出去,果不其然看见方绥知在厨房忙忙碌碌。 “方绥知。”他走到门口,轻轻唤了一声。 对方将砧板上剁得稀碎的青菜一股脑往锅里放,见快满了又捞出来了一些,拿着锅铲顿了顿,将连汤带水半生不熟的青菜扔了一半进垃圾桶,然后盖上锅盖。 怎么感觉这个世界的白月光也不会做饭呢 方绥知洗了手,将锅铲也顺便洗了,放在砧板上,又拿起来想放进锅里,最后干脆在执着锅铲转过身:“怎么不吹头发。” 时寻的头发擦过,乱蓬蓬地翘着,水珠汇聚在发尾。 “哦我怕你等急了” “我不急。”方绥知又皱眉,“头发吹了去客厅,一脑袋水。”还好时寻不会像洗了澡的小狗一样乱甩水。 “客厅桌上有你的巧克力。” 巧克力?怎么又是巧克力。时寻想要提醒方绥知锅盖已经被顶起来了,但是嘴刚刚张开,就被对方冷冷地看了一眼。 “再推辞就把你扔出去。” 好凶。 时寻扁了扁嘴,乖乖离开了。 等他出来的时候,方绥知还在厨房,饭桌上什么都没有,应该是意识到自己做砸了在重做。 在别人家,时寻不好过于放肆,他本想像在家里一样把腿盘起来,念及人设还是端端正正规规矩矩地挺直背板,好像下一秒就要起来回答老师问题的小学生。 遥控板就在巧克力旁边,时寻没好意思开,想起方绥知冷冰冰凶巴巴的脸,拿起糖盒——满满一罐子的红色圆球,一串外文,看着特别高级。 时寻只记吃不记打,看着漂亮的东西又忍不住拆开,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放到了嘴里。 甜味蔓延开来。 也不是很难吃嘛。他想。 等到方绥知端着两个碗出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腮帮子鼓鼓囊囊的时寻仓鼠,一见他出来,对方很给面子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你做了什么呀?看着就” 时寻的声音越来越低。 看着就好难吃。 碗里快要被煮成糊糊的白色面条上盖着看起来格外新鲜硬挺的白菜帮子,在时寻沉默的间隙里对方还十分负责地对他解释:“青菜用完了,我换了白菜。” 少年露出一个感激的羞涩笑容,眼睛完成月牙儿,看着方绥知笑得特别真诚:“谢谢,费心了。” 没想到孤僻内向的少年还挺懂人情世故,方绥知被他的笑容带动,表情柔和了些,从方才就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了:“我不常做饭,不知道好不好吃。” 还用尝吗。时寻如壮士断腕般拿起筷子,挑了一小筷送进自己嘴里,差点吐出来。 怎么是甜的! 时寻无法遏制地想到上个世界楚南明黑暗的糖水鸡蛋。 他表情僵了僵,脸埋在碗里,半晌没抬起来,方绥知静静地等着他的回应,总算等到了一句:“我很喜欢这个味道。” 语气里似乎带着咬牙切齿,但是方绥知显然已经沉浸在“我很喜欢”中不可自拔,他坐了下来,尝了一筷。 然后硬生生咽了下去,眉头紧锁。 好在方绥知还没有自恋到以为时寻是由衷夸赞的地步,见少年还要扒拉,赶忙制止:“倒了吧。” 他抿了抿唇,一贯镇定自若的脸上露出一抹不自然“抱歉,我不太会做饭。” 见少年低头不语,他将对方的碗拿了过来,倒进垃圾桶,刚想说“要不还是点外卖吧”,就见少年眼圈红红地看着他。 时寻此时已经起了杀心。 为什么会有人在白菜叶子底下盖辣椒啊! “你”纤长的睫毛被泪水染得湿漉漉亮晶晶,一簇簇沾着,似乎是他的注视,少年红了脸,看起来鲜活了不少。 就连微张的嘴唇看起来都红润了。 他将纸巾盒递给时寻,很快,纸巾上晕出两团水渍。 “对不起。”少年的声音细细软软,带着鼻音,“除了奶奶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我太感动了” 方绥知显然没有想到是这个答案,错愕罕见地上了脸,他站在原地愣了半晌,见时寻又抽了张纸擤鼻涕,才回过神。 “我也没有给别人做过饭。”他说。 父母都是科研人员,小时候的方绥知是保姆带大的,可那保姆手脚不干不净,对他也越来越敷衍,方绥知便做主辞退了他。方父方母知道后夸赞他“小小年纪就能做决策”,给他买了很多天文模型,可没有一个人想起再给他找个保姆。 上帝给了他完美的一切,然后将下厨这扇窗用水泥堵死了。 上学的时候能在食堂解决,其他时候不是点外卖就是面包牛奶应付一顿。方绥知不重口欲,在尝试了几次都做出黑暗料理后,便放弃了。 顺遂的人生带给他的是近乎为零的试错耐心。不合适就放弃,这才是他的人生准则。 兴许是第一次有人来他家,又或许是时寻的表情太过真诚,让他起了下厨的心思。 他本以为会听到对方客套的吹捧或是毫不遮掩的吐槽,可对方在听到这句话后,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所以说,我是第一个吃你做的饭的人吗?”少年似乎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身体微微前倾着,黑润的眸子里满是欣喜。 “是。” 对方旋即笑开了。 他从未见到对方笑得这样开朗,仿佛这是什么落到他身上的殊荣一般,幸有容焉的模样让他觉得好笑。 他忽然想起先前教室里总是有人在背后议论他,很不屑的语气,而且时寻在学校总是独来独往的,除了前段时间那个高个子男生之外,他没有看到他和谁关系近过。 还有那个高二的男生。 方绥知想到对方施舍般的语气,涌起吃了苍蝇般的恶心。 连拒绝巧克力都会让他难过的人,真的体会不到善意底下藏着的嘲讽吗?可时寻紧紧握着这么微小的善意,像攥着救命稻草。 那笑容忽然刺眼起来,他从里面看出了小心翼翼的讨好。 方绥知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胸口很闷,在对上少年闪着激动的眼睛时,那种郁闷感更甚,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心口跳出来。他想要恶狠狠地将少年捏扁搓圆,看对方感激的眼神被水蒙蒙的雾气盖住,染上祈求,直到他再也不敢对着别的人露出这样明媚的的笑容为止。 时寻见他一直沉默着不说话,以为他被自己的厨艺打击到了,善心大发道:“我去做饭吧。” 方绥知回过神,面前的人笑嘻嘻地看着他,不复学校里沉闷的样子,有些可爱。 心跳得更剧烈了些。 望着他期盼的眼,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或者说,喉咙被锁住,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他只想抱住他,如果时寻愿意的话。 最后,他点了点头。 时寻起身,方绥知也跟着起。 不过没有进厨房,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的忙碌的背影。 少年动作比他熟稔多了,墙上挂着的围裙被他取下来,娴熟地在腰后系了个蝴蝶结。 腰很细。 自己的衣服对他来说还是大了,这动作让衣服往一边滑,骨感的肩膀露了出来,在灯光下泛着润泽的光。 肩峰微微突着,在平直的肩膀上颇为显眼,像是专门供人摩挲的地方;蝴蝶骨顶端暴露在空气下,还没等方绥知细看,对方就将衣服拉了回去。 腰很细。 厨房很快飘起一阵香味。 像个贤惠的小妻子。方绥知暗暗捻了一下指尖。 要是能摸摸那腰就好了。 第28章 小跟班(9) 不多时,时寻端着两碗相当漂亮的油泼面转身了。 方绥知身高腿长,斜斜地倚在门框边,时寻不客气地拿胳膊肘杵他:“让让。” 他从手里接过两碗面,放到桌上,看着对方将手背到身后,去够蝴蝶结。 青葱般的手指勾着蝴蝶结的圆弧,慢慢往下摩挲,摸到细细的带子,够住,手将宽松的衣服弄出不自然的褶子,衣口又往一边滑去,香肩半露。一扯,蝴蝶结一下子就垂了下来,他没急着整理衣服,将围裙脱下来拿在手里,用另一只手去摸领口。 锁骨细棱棱地突起,像振翅的海鸟,底下是蒙着浓雾的海,泛着荡漾的海浪。 海浪起起伏伏,潮声却是从方绥知胸腔起来的。 “尝尝我的手艺。”少年脸上带着少见的骄傲,微扬起下巴,额前的碎发被他拨到一边,露出黑玉般的眼睛,望着他直勾勾地笑。 一个荒诞的念头在方绥知心中升起。 (审核他们真的什么都没做,连肢体接触都没有,放过我吧orz) 他是不是对时寻有点超出同学或是朋友的喜欢? 这样的想法在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连一阵接着一阵的潮声都被盖了下去,脑子很乱。 他回过神,是筷子捞了个空的时候。 “我做的饭,所以你要洗碗。”对面的少年比饭前活泼了些,嘴唇红润润的,一张一合。 这样活泼欢脱的时寻,只有他才能看到。 方绥知魂不守舍地点头,走进厨房,将碗放进洗碗槽,撑着洗碗台边缘开始发愣。 从小到大他对情情爱爱的事情都没多大的感受,初中开始就有不少女生要联系方式,送礼物,高中也从没有断过,但他始终没有感觉。 当面送的就直接拒绝,塞桌肚、放桌上的退回去,再说清楚断了她们的念想,免得她们在自己身上做无用功。 他一向对爱情是不屑一顾的,在他眼里有这时间还不如多刷两道题。 可现在,他开始不确定起来。他甚至无法确定对时寻的是究竟是什么。 对他生活坎坷的怜惜,对同样孤独的他的共鸣,亦或者是对那清秀皮囊的欣赏?心里有个声音否决了这一切,最后告诉他——你喜欢他。 这样陌生的感情让他感觉到迷茫,甚至是恐惧,大脑混沌着,直到他看见时寻乖乖缩在沙发上,低着头看手上的课本,过了一会伸长了手臂去够桌上的巧克力,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夹着笔做批注。 心忽然平静下来了。 方绥知走过去:“来书房学习?” 于是少年拎起放在地上的破烂书包,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进了书房。 方绥知家的书房很大,书柜很高,上面除了一堆晦涩难懂的名著外,最多的便是各种星球模型,时寻甚至在窗边看到了—— “天文望远镜!”少年惊呼了一声,有些兴奋地跑上去,停在望远镜一米的地方,手伸出将将碰到周围的空气,他用眼神抚摸这架精致的器具。 “买着玩的,这里的视野很差,几乎看不到什么。”和每一个被苯基乙胺控制的年轻人一样,他在爱慕对象面前尽可能展示自己的优秀,时寻越是觉得稀奇,方绥知越是控制不住语气里的炫耀。 “他是不是在凡尔赛。”时寻对系统酸溜溜道,“下个世界我也要住在大房子里。” 系统:“我是系统不是许愿瓶。” “你可以晚上看,比肉眼看漂亮很多。”方绥知道。 时寻摸了摸鼻子,假惺惺:“那多不好意思呀。” “没什么麻烦的。”他道,“你晚上可以住在这里,隔壁有客房。” “看见了吗?这才是我要发展感情线的对象。”时寻记仇地戳系统,“而不是你们那个连我这个贫困生都要剥削的男主。” 系统装死。它知道无论说什么都会被时寻骂。 时寻装模作样思考了一会,拿出边角的漆快要掉光的老年手机:“我得跟我奶奶说声。” 目光触及比砖头还厚的小手机,他挑了挑眉。 少年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打电话,去了客厅,回来的时候神情低落着:“我奶奶让我回去,她说太晚了不安全。” 虽然时寻不说,时奶奶也能看出他在学校的生活并没有他自己形容的那么好,加上时寻越来越沉默寡言的性子,她也猜到了什么,但是不敢问。 问了又能如何呢?哪怕她跪在校长面前,都解决不了的。 因此时奶奶接到电话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任凭时寻怎么解释,都坚持让他六点之前回来。 时寻只好放弃看着就好玩的天文望远镜和舒服的大床。 方绥知小小地遗憾了一下,很快抛出下一个邀请:“雁翎山的星空最漂亮,我们下次可以一起去。” 少年欣然同意,方绥知趁机道:“我的电话你也录一个吧,总能用到。” 他又点了点头,很顺从地记下方绥知的电话。 什么情况下能给他买一部手机?方绥知遗憾地想,用这老年机他们就不能经常联络了——虽然他几乎不用社交软件。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句,无奈两个人都不是能说会道的主,五分钟不到就把天聊死了。 书房一下子安静下来,只能听到纸页翻动声和笔尖划过的沙沙声。 时寻昨天就将作业写完了,又知道自己能保送,自然心不在焉起来,一边看数学最后一道大题一边用余光瞟方绥知。 鼻梁很高,眉毛沉沉地压在上挑的狐狸眼上。这个世界的方绥知和他并没有上个世界那么像,除了眼睛有几分相似外几乎找不到相似的地方,可观赏度高了很多。 不然像是在看自己的性转版,怪尴尬的。 少年眉目清冷,眼睛比他狭长不少,带着点凌厉的冷意,此时垂着眼,鸦羽在眼底扫下一片阴影,薄薄的嘴唇紧抿,让这张脸看起来更是生人勿近。 察觉到了时寻的目光,方绥知抬起头,舒出口气:“你要玩游戏吗?家里有游戏机。” 父母去年送他的礼物,方绥知玩了几次便闲置了,挺无聊的。 时寻应该没玩过游戏?他可以带带他,一想到对方一脸崇拜地望向自己,方绥知因做题沉寂下去的心又开始活络起来。 “可以吗?”少年果然感兴趣,眼睛亮了亮。 方绥知矜持地点点头:“去客去我卧室吧。” 时寻咂摸出不对,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好找系统求个安心:“游戏是正经游戏吧?” 系统拿不准白月光,高深莫测地“呵呵”两声。 时寻只好装作没有想歪,硬着头皮同他去了卧室。 卧室很大,连着露台,雨拍在窗上的声音有了露台的阻隔,听起来很远。 这是个安全的、静谧的私人领地。 床也很软。 方绥知开了投屏,将游戏手柄递给他,让他选要玩什么。 最后两人决定玩双人竞技游戏。 游戏嘛,免不了合作,终究是少年心性,时寻很快就放开了,打得脸红脖子粗,嘟嘟哝哝地只会方绥知,在床上半跪着,眼神紧紧盯着屏幕。 “欸欸欸你去右边,你去清那边的怪!”时寻大呼小叫,“别去了来救我!我要死了!” 系统很想电一下聒噪的时寻,可不知道为什么,ooc的警告并没有在后台弹出。 它只好遗憾作罢。 “来了。”方绥知不走心地应着,眼神从屏幕滑到了时寻的身上。 为了屏幕清晰,卧室没开灯,窗外的天又是暗沉沉的,全靠投屏那一点光撑着,光线穿过时寻的衣服,将他清瘦的、介于成年人和少年之间独属于十七八岁少年的身段勾勒出来。 腰很细。 时寻战况激烈,衣衫斜斜地挂在肩上,蝴蝶骨随着他的动作一动一动,倒真的像振翅的蝴蝶了。 方绥知要支援时寻,视线必须直视前方盯着屏幕,当然不可避免地锁在他斜前方的少年身上。 那一身白皙的皮肤被投影红红绿绿的灯光照得斑驳晦暗,少了青涩,多了暧昧。 对方浑然不觉,直到屏幕上跳出“胜利”,紧绷的身体一下子弯下来。 少年兴奋地要跟他分享这份喜悦:“终于过关了!这关我们至少打了四五次,不对,六次!你看到我刚刚的操作了吗” 方绥知盯着少年张张合合的嘴唇。 说什么呢,想亲。 少年手舞足蹈,够了衣领也白够,不知道是不是游戏拉近了他们的距离,两人之间最后的隔阂也消失了,时寻浑不在意地继续“演讲”着,衣袖像蝴蝶那样跟着他飞。 好白的衣服。他望着少年的胸脯想。 时寻说到兴头,还要起身给他演示,只是没想到床这么软,一个重心不稳向前倒去。 怎么这么轻。 这是方绥知第一个想法。 摸起来比缎子还滑。 这是方绥知第二个想法。 腰好细。 他最后想。 两人都瘦,时寻又一脑袋撞到他的锁骨上,眼前仿佛出现了转悠转悠的小星星。 他晃了晃脑袋,哼唧了一声。 方绥知被他的声音引得低下头,目光不可避免地略过两人交叠在一起的腿,还有屁股好翘。 方绥知咳了一声,轻轻推了推时寻示意他从自己身上下去。 时寻摔狠了,发出一阵无意义的哼唧声,薄薄的手掌摁在方绥知的胸膛上,撑着要起。 一抬头。 他看见了对方瞪大的眼。 那一瞬间,时寻竟然是极镇定的。 有什么好震惊的,不就是亲了一下嘛。 不对。 怎么这么不小心?! 第29章 小跟班(10) 雨点啪啪打在窗户上,即便隔着一层关紧的玻璃门,时寻还是听得清楚,以及—— 方绥知急促的心跳。 震得他的心脏也跟着起起伏伏。 “对、对不起”时寻一骨碌从床上爬下来。 他看见少年脚已经转了一半,不知怎地又转了回来,欲言又止。 狐狸眼里又腾起水雾,朦朦胧胧地,像被浸在水里的龙眼核。 按时寻这样胆小的性子,现在估计怕得恨不得逃跑吧。 方绥知很不爽:时寻的境遇塑造了他对别人谨小慎微甚至讨好的态度,自己好不容易让他能对着自己开朗些,现在因着这一遭,会不会把自己也划分到那些人里去? 如果时寻抬头,一定能看到方绥知一眨不眨地凝着他,可惜他没有。 时寻现在大可以逃走,用剩下的半天来接受一般人无法接受的、和同性亲上这件事,可他没有。 他该不会喜欢他吧?方绥知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不然他早就逃走了。 少年嘴唇嗫嚅着,最后挤出小小的:“对不起。” 像是知道自己声音太小,憋了一会,他又大声重复了一遍:“对不起!我不该亲你,也不应该和你靠得这么近!是我唐突了!” 他怯怯地去看床上人的脸色,却见对方的脸不知道为什么黑了下来,手指紧紧地捏住衣服边边,连领口又滑到一边了都没注意。 “你能不能不要讨厌我?”他小小声道,“方绥知,你是我除了陈瑞泽之外最好的朋友了。” 听到前半句话,方绥知脸色缓和了一些,听到后半句,尤其是“朋友”一词出现,他脸色更差了。 方绥知一向理性淡然,这次却被一股冲动逼着将话脱口而出:“只是朋友?” 少年迷茫地眨了眨眼,早已蓄势待发的泪滚了下来,可怜兮兮地挂在两腮。 连带着声音都哽咽了起来:“我以为我们算朋友了” 这样说着,透明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骨碌跌下来,聚到尖尖的下巴上,要掉不掉。 他看起来快碎了。 方绥知这才明白对方理解错了意思,伸手招了招他:“过来。” 少年都垂得很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只好起身,想去给时寻擦眼泪。 纸巾刚拿到他的脸颊边,就听少年哽咽着说:“你能不能不要讨厌我” 记忆里,他从没看见时寻哭过,哪怕自己的前前桌故意针对时寻,哪怕班主任将少年的尊严踩碎,他都没有哭,甚至只是低落了一会,就跟个无事人一样继续学习了。 可现在他因为自己,哭了。 心里生出了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不是内疚,不是怜悯,更像是兴奋。 时寻只对他一个人哭过。 这样的想法让方绥知帮他擦拭眼泪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眼里难得带上笑意,映出少年呆呆的样子。 “没讨厌你。”他听见自己说,“还玩游戏吗?”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时寻反应了两秒,接过他手里给自己擦过眼泪的纸巾,借势掩住自己上挑的嘴角,闷闷道:“不了,我奶奶要等急了。” “什么时候和我去爬山?”他又问。 少年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有些模糊:“再说吧。” 旋即是关门声。 他没有伞。 方绥知暗骂了一句,赶忙走到门口,打开门却发现对方已经消失在楼道里,给他打电话,一直等到电话自动挂断都没有被接起,那份晃晃悠悠还未落实的情愫在沉寂中转成了对自己考虑不周的恼怒,他只好回到卧室。 昏沉的光似乎让时间空间模糊,窗外的雨已经停了。 心落了下来,紧跟着是寂寥。 方绥知不由自主地摸到嘴唇。 五分钟前,这里收到了一个吻。 “‘陈瑞泽悔意值上升至30’。”时寻又坐着公交车,一样的靠窗位置,景色是雨后色彩更多的样子。 “怎么忽然涨了?” 时寻莫名其妙:“他在白月光家安针孔摄像头了?” “没有。”系统“叮”了一声,汇报时寻,“‘陈瑞泽’住处的人离开了。” “哟。什么动物这么高级,还会伤春感秋呢。” 系统一本正经:“人类。” 时寻被逗乐了,嘿嘿傻笑了一阵,但系统直觉他不是在笑这句话。 人类好复杂。系统惆怅地想。 在系统播报了“悔意值”上升的进度后,一个不速之客便敲响了方绥知的家门。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那高二的男生。 他的头发还滴着水,眼神似乎有些迷离,嘴唇微张着,喊了一声:“绥知。” “我和你很熟?”他的语气是一贯的冷漠。 “或许吧。”高二男生说着往门里闯,“我是你的邻居。” 方绥知拦了一下,但想到邻里之间抬头不见低头见,见对方执意要往里走,只好侧身让开。 一股很奇特的味道和沐浴露洗发水混杂在一起,淡了不少,但依旧刺鼻。 他从没闻到过这种味道,像是烧树叶,又混杂一股甜腻的泥土味。 对方倒是不客气,一进来直奔卧室。 方绥知脸沉了下来。 一个陌生雄性闯入私人领地,还是在自己喜欢的人刚刚离开的时候,带着那股难闻的味道,将时空一下带到了现在,这个没有时寻的现在。 他三步并作两步窜上去,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你要做什么?” 高二男生眼睛眯了眯,笑道:“你不认识我?我叫陈瑞泽,你从小到大邻居。” 方绥知不答话,琥珀色的眼睛里含着淡淡的愠怒。 “从你初中开始,我就一直在关注你。”陈瑞泽道,“我父母总是让我向你学习,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恨你吗?我铆足了劲想要超过你,你拿金奖,我也要拿,你买模型,我也跟着买,甚至买得比你更多,我总是在和你比。” 方绥知紧紧箍住他的手松了些,听上去只是孩子之间的攀比。 “可是我再怎么努力都超不过你啊!我不眠不休地学习,去研究无聊的天体,可我没办法打败你的。”他转过身,眼神有一瞬间清明,很快又混沌了下来。 “所以我放弃了,我爸妈带着弟弟出国,我不去,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优秀多久。”陈瑞泽的眼神忽然暧昧了起来,“结果盯着盯着,有一天,我的梦里出现了你。” “你知道是什么梦吗?”陈瑞泽生得好看,桃花眼半眯着到生出几分“美人醉酒”的憨态来,可惜他喝的不是酒,他也不是媚骨天成的美人。 方绥知厌恶的眼神让他放肆地笑起来,毒蛇露出尖牙,嘶叫着逼近,那股令人头昏脑胀的味道更重了。 “我们不熟。”方绥知耐心道,“你没必要和我说这些,今天的事我可以当作没听见。” 他公事公办的口吻好像唤回了一点陈瑞泽的理智,他摸了摸鼻子,去捞方绥知攥住他手腕的手:“听说校方最近在弄保送的事情,你拿到了吗?” 他很想说“跟你有什么关系”,又怕对方纠缠不休,索性道:“没有。” 对方紧追不舍:“是时寻抢了你的名额吗?” 方绥知的耐心已经到了临界点,嘴角沉沉地压着,手上用力。 然后——他将人丢了出去。 时寻怎么喜欢跟这种人玩。方绥知的心情更差了。这么轻浮,时寻又是个傻的,被占便宜了都不知道。 糟糕的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天。 那天的事情似乎让时寻很不好意思,看向他的时候眼神躲躲闪闪,传作业也是放下就转身,完全不给方绥知说话的机会。 时寻原本计划得好好的,先和白月光暧昧一段时间,刷一波渣攻的悔意值,等到过半了再和白月光正式在一起,再去渣攻面前晃荡,将悔意值刷到八十以上,最后的二十他会用渣攻的未来去刷满。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时寻一向睚眦必报,纯用感情刷陈瑞泽的悔意值也太便宜他了。 眼下只能先冷落一段时间白月光了。 教室吵吵嚷嚷,方绥知见时寻装作听不见自己说话,撕了张纸递给时寻:“为什么躲着我?” 时寻打哈哈:“没有躲着你。” “人在撒谎的时候会习惯性重复。” 小心思一下子被戳穿,时寻正想着该怎么回复,前同桌安哲恩忽然喊他:“时寻,陈瑞泽找你。” 时寻松了口气,将纸条团成一团,走向门口。 这个叫陈瑞泽的怎么这么烦。方绥知磨了磨后槽牙。 “瑞泽。”时寻期期艾艾。 “你是不是收到保送名额了?”陈瑞泽不复以往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有些跋扈。 “是。”时寻一头雾水,“怎么了?” “把名额给方绥知。”他命令道,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下终于想起来要笑,“阿寻,我需要你呀。” “可是我也需要”时寻犹豫。 “阿寻,你成绩那么好,不靠保送难道上不了清北?” “可是方绥知成绩也很好。”垂在裤边的手蜷了起来,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去。 “这不是重点。”陈瑞泽早预料到他的反应,“阿寻,我想你陪着我。” 时寻沉默下来。 “如果当时没有我,你连学都没办法继续上了吧?”陈瑞泽眼睛弯弯,眼里却不见笑意,“而现在,我只是想要你多陪陪我,为什么这点小要求你都做不到呢?” 时寻还在犹豫着,犹豫到底是直接拒绝陈瑞泽还是用这件事茶一下白月光。 “阿寻,答应我,好不好?”恶魔在耳边低语。 第30章 小跟班(11) 时寻面白如纸。 时间静静流逝,在上课铃响起的时候,时寻终于做出了决定:“好,我答应你。” “乖。”陈瑞泽的笑一下子真心实意起来,大发慈悲地拍了拍时寻的肩膀,“阿寻,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几个字被刻意咬得很重,他知道在时寻心里,“朋友”占了多重的地位。 少年没有回应他,不过他也不在意,踩着铃声回去了。 接下来的课时寻上得魂不守舍,方绥知之后再说什么他都没有心情去听了。 虽然是装的。 时寻怀疑今天是方绥知人生中交流欲最强的一天,一整天下来,方绥知厚厚的草稿纸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 “我是垃圾桶吗?”时寻接过方绥知递过来的纸条,机械化塞进桌肚。 “白月光马上要发火了。”系统冷冰冰道。 他还会发火?时寻好奇地觑了一眼后桌的神色。 很平静,平静地不正常。 因为系统这句话,时寻忐忑了一个下午,结果——方绥知走了? 等到方绥知慢吞吞挪到门口,总算瞥见一整天都不搭理自己的前桌慌慌张张站了起来,拉了拉他的衣袖。 高岭之花这几日实在反常,让不少人对方绥知多了几分关注,此时更是齐刷刷把头转了过来。 捏着他衣袖的手颤抖着,少年低着头,半长的刘海挡住了他清秀的脸。 方绥知抽回手,看着对方红得快要滴血的脸,默默把手伸了出去。 拉住。 众目睽睽之下把人带出了教室,带到了走廊拐角。 少年声如蚊蚋,涨红了一张脸,张嘴就是道歉:“对不起” “没关系。”方绥知语气平平。 见时寻快要哭出来,才意识到对方可能以为自己真的生气了,不由觉得好笑:“没生你气。” 他想了想又补充:“但是如果你还是不愿意说原因的话,我真的会生气。” “什么?”时寻眨眨眼。 “装傻。”方绥知嗤了一声,微微俯身与他平视,“为什么不理我?陈瑞泽又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最后干脆闭了闭眼:“你等我一会。” “然后回去就不回来了?还是说要找你的陈瑞泽去商讨怎么编一个理由?”方绥知语调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恼火。 少年见跟他说不通,干脆小跑去了教室,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扯着几张纸。 “这个给你。”时寻磕磕巴巴,“你比我优秀,比我更适合这个名额,我、我不想走捷径。” 方绥知接过纸随意扫了两眼,忽然想起陈瑞泽临走之前那句古怪的“你有没有拿到保送名额。” 怒火从心底窜起。 “这话是个人就不会信。”他冷声道,“陈瑞泽的话是圣旨?” 时寻眼圈红红,看上去快哭了,白皙的脖颈也泛着粉,空空荡荡,让人很想留下些痕迹。 “不、不是。”他顿了顿,轻声道,“他需要我。” 滔天怒意像膨胀到极致的气球,在听到这句话后,“砰”地炸了,徒留一地碎屑。 方绥知从没比现在更冷静过。脑中的思绪百转千回,下一秒,他道:“我也需要你。” 他看见少年猛地把脑袋抬了起来,一脸错愕。 方绥知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你亲我的时候没想过这一点?” “我我我那是我不小心的!”时寻着急道。 方绥知不听。 “要是我讨厌你,早和你断绝往来了。你猜我今天为什么要一直纠缠你?”方绥知攥住他想要往回缩的手,“一定要我把事情摆到明面上说,你才肯给正面回应?” 少年又羞又恼,想要挣开他的手又挣不开,最后悻悻道:“你先松手。” “一松手你不就逃了么。”方绥知将他拉近了几分,两人几乎鼻尖贴着鼻尖,“你喜欢陈瑞泽?” 时寻没有说话,别开眼。 方绥知心往下沉了沉:“他也是男的,我也是男的,喜欢他还不如喜欢我。” 最后的窗户纸被捅破,时寻脸上露出了极为怪异的神色,他眼中似乎有一闪而过的喜悦,定睛看去,却只剩下了性向被人堂而皇之戳穿的羞赧。 “时寻。”方绥知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语气软了下来,“他就是个拿别人人生大事取乐的疯子,你不要喜欢他了。”喜欢喜欢我吧。他悲哀地想。 少年安静了下来,伏在他怀里,嶙峋的骨头硌得他手掌发疼。鸟叫、蝉鸣、脚步,呼吸淹没在嘈杂的背景里。 时寻最后也没回答他。 高中生活多的是学习,其次就是八卦。比如某某某在校外又找了一个啊,某某作弊被抓到了啊,还有陈瑞泽和现女友分手的消息。陈瑞泽仗着一副好皮囊,女友换得快,稀奇的是他没有无缝衔接下一个。 倒是来高三的时间多了不少。 方绥知将名额还给了时寻,只是两个人的关系又回到了起点。时寻又成了那个偶尔被取笑玩乐的小透明,方绥知依旧是准备各种比赛、晚自习基本缺席的大忙人。 不知道是不是方绥知的关系,同他说话的人多了起来,让他遭受到的恶意少了很多。 两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关系,开始还有人问时寻他们怎么了,见时寻不肯说,又壮着胆子来问方绥知两人是怎么了,连一天都不到,方绥知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遏制了一切让两人沦为谈资的可能。 他和安哲恩的关系也淡了下去,偶尔对方会在自己进门时问他要不要吃零食,听说他谈了个女友,是高一的学妹。 陈瑞泽的计划没有实现,他也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来找时寻,仿佛那件让时寻和方绥知关系僵化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他时常来找时寻,但是是为了方绥知。 他本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又经常往高三跑,还总是带零零碎碎的东西来给方绥知,不知道什么时候,相当一部分女生磕起了这对cp,时不时还会起哄。 不过方绥知总是冷冷淡淡地拒绝,要不就直接扔进垃圾桶。结果成了她们一大磕点——方绥知收到谁的礼物都会退回去,实在找不到的也会收好,唯独陈瑞泽的礼物会扔进垃圾桶,这不是爱是什么?! 又过了一周,他们的位置换到了靠窗,这下不止是礼物,还有一些乱七八糟但是很用心的手工。 陈瑞泽得以直接趴在窗口和方绥知讲话,热脸贴冷屁股也毫不介意。 申请通过的消息还没下来,虽说已板上钉钉,时寻还是不放心地跟着学习进度。他有一套自己的衡量标准,个人经历让他在审视这个世界的时候带上厚重的有色眼镜,充满警惕和敌意地应对任何人和机会。 毕业季加上天气热,大家都心浮气躁起来,学校里最近流行着“丘比特之箭”,繁复的步骤,也就只有学生在学校里才做得出来。不仅做得出来,几乎每个课间都有人在玩,不是借着玩闹暗表心意,就是射向朋友打打闹闹。 教室比以前更吵了。 “啪。”专心做题的时寻吓了一跳,几乎从座位上弹起来。 方绥知放下笔,他看见这次的箭是从窗外射进来的,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估计是射歪了,射到了时寻的桌上。 时寻一定会把“丘比特之箭”递给他,到时候再一口咬定是时寻做了给他的,对方嘴笨,自然只能接受。他知道这样做不道德,可好歹将名分定下来了。 不合适就放弃是不存在的。方双标绥知暗戳戳地想。 少年拿起突然出现在他桌上的东西,茫然地望向窗外,在窗外人的示意下犹豫着将东西递给他。 “那个方绥知,这个给你。” 上课铃响,窗外的影子飞速消失了。 方绥知处变不惊,连眉毛都没抬一下:“你折的?” “不” 只说了一个字,就被对方打断:“谢谢,我很喜欢。” 时寻: 少年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耳根的红迅速蔓延到脸上,连脖子都是红的。 “不是” 他想说不是我折的,可惜方绥知的反应更快:“我收下了,先上课,一会再说。” “白骨精”拿着几沓试卷施施然走进来,身后的两个课代表手上也是一堆堆试卷,看得人唉声载道。 马上就要放五一长假,作业自然不会少。 时寻还记得几周前被英语老师点名的事情,果真不再说话,老老实实地听课去了。 方绥知手里把玩着精致的爱心箭,想到是陈瑞泽折的只觉得晦气,一想到是时寻递给他的又舍不得扔。这也算是定情信物吧。他想着,不自觉摩挲了一下那颗爱心。 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总能把时寻搞定的。 暖黄的阳光斜斜从窗外射进来,不知道时寻是热的还是臊的,将外套脱下来挂在椅子上,露出一截细瘦的手臂。 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桌上,笔杆不断晃着,方绥知忽然想到了之前看见的、时寻手上的疤。 不知道现在好了没有? 笔在手上转了一圈,方绥知用舌头顶了顶脸颊。一会看看就知道了。 即便老师讲课再慷慨激昂,底下的学生还是昏昏欲睡,“白骨精”扫视了一圈,相比于心不在焉的方绥知,还是选择了更加专注的时寻:“时寻,你来说一下答案。” 少年站起来,拿起试卷:“我选了B。” 方绥知悄悄伸出手,用手比划了一下时寻的腰,觉得一只手就能握住。 “讲一下你的思路。” 少年垂下左手,右手执着试卷,认认真真地回复。 忽然,手指被勾了一下。 时寻以为是错觉,蜷了蜷手指。 然后,食指彻底被勾住了,对方还亲昵地晃了晃。 风从窗外吹进来。 时寻答题的声音卡了一下,回应般捏了捏那作乱的手指,像是在说“别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小跟班(12) 那只手瞬间就老实了。 时寻答题思路清晰,“白骨精”难得没有挑刺,让他坐下了。 手指顺理成章地错开。 时寻背脊挺得直直的,他知道怎样更讨老师欢心。 打工和学业占据了时寻全部的生活,在高强度下,时寻更瘦了,第七颈椎从薄薄的皮下突起,往上看是乌黑的头发和泛粉的耳尖,时寻偏过脸看英语老师板书,下巴紧紧地绷着,嘴角抿成一道直线。 英语老师上了什么方绥知不清楚,只记得下课时发试卷,在同学唉声载道的叹息里,时寻捏着卷纸递给他。 指节细长,关节泛着漂亮的粉,疤淡成了浅褐色。 借着接卷子的动作,方绥知伸手摩挲了一下。 那只手一抖,旋即是手主人含着怒意的一眼。上挑的眼尾格外勾人。 阳光将时寻每一寸裸露的皮肤都详尽地展示在他眼前,脸上细小的白色绒毛,眉尾的一颗红痣,嘴唇落下的阴影。 他忽然发现他的脸颊上有一道很浅很浅的凹痕,月牙状,方绥知把手放到那里,刚刚好。 时寻的表情一下从恼怒变成了茫然无措,嘴唇微微张开,又黑又亮的眼睛对上他的。 蝉鸣、鸟叫,心跳。 忽然一道声音不客气地从侧上方响起:“时寻,出来一下。” 少年猛地回过神,一把拍开方绥知的手,匆匆忙忙出去了。 又是陈瑞泽,啧。 方绥知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只能看见陈瑞泽拽住了时寻的手臂,人被他带着踉跄着走到了他看不见的地方。 “瑞泽,你怎么了?”时寻见他表情不对,小心翼翼,“你是不是生气了?” 陈瑞泽嫌弃地皱皱鼻子:“东西给他了?” “嗯?” “别装傻,就是我不小心射.你桌上的那个。” 不然留着等你死了给你烧过去吗? 少年脸上露出明晃晃的失落,连眼角都垂了下去:“我以为那是给我的” “就你?”陈瑞泽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想要找出时寻五官上的缺陷。 他来来回回扫视着,每次都会对上他清透的双眼,像温顺的绵羊。 心塌下去了一块。那些恶言恶语忽然锁在了陈瑞泽的喉咙里,让他吐不出一个字,最后冷冷地哼了声:“你离他远点。” 这句话语气很微妙,作为情场老手,陈瑞泽敏锐地察觉到方才那话可能会被时寻误解为“自己吃醋了”,于是连忙补充:“你不配和他说话。” 这越发让时寻不知所措,手指不安地搓着衣角,终于等来了陈瑞泽大发慈悲的一句:“记得把东西给他。” 时寻如蒙大赦,忙不迭点头回去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时寻都没有和方绥知说一个字。 “宿主,你这个世界不会打算乖乖攻略主角攻了吧?”系统很是欣慰,“主角攻受之间有无与伦比的吸引力,比白月光好攻略多了。” “我和白月光也有啊。”时寻回复,“你看他都急成什么样了。” 方绥知第八次戳时寻,演都不演了,指着数学试卷单选题第一道:“这题怎么做?” 时寻闭紧嘴唇,飞速瞥了他一眼,留给他一个高深莫测的后脑勺。 五一假期就在明天,上完最后一节自习课就放学了,时寻一般上到一半就走,为了在打工的路上节省一点时间。 三番五次被忽略,方绥知忍无可忍,最后在时寻收拾收拾书包出门时,跟着他走了出去。 脚步声急促,少年恍若未闻。 忽然重心倾斜,他被拽得向后倒去,直直跌进一个滚烫的怀抱里。 猝不及防的一下,惊得时寻想要尖叫,被抱着他的少年眼疾手快捂住了嘴。 “嘘。”方绥知知道自己此时一定像极了反派,但既然已经选择去做,就干脆将后路堵死。 不逼一把,时寻永远都蜷缩在蜗牛壳里,对他探探触角就缩回去。 “陈瑞泽又吹了什么妖风?”方绥知咬牙切齿。 “没有”时寻弱弱反驳,还想要说什么,嘴唇却被堵住。 那柔软的触感让时寻第一时间想要推开对方,却被强行捏住手腕摁了回来,死死咬住牙关却被方绥知捏住了两边脸颊,只能被迫露出柔软的舌头,任君采撷。 方绥知的吻毫无章法技巧,有的只有少年人一腔热血的冲动,他用力地吮着时寻的唇瓣,侵略性让时寻难以克制地想要逃离,钳住他手腕的手却松开了,覆住他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同他接吻的方绥知和平时冷冷淡淡的样子相差甚远,时寻被吻得喘不上气来,手上也使不上劲,嘤嘤唔唔地用一连串无意义的语气词抗议着,生理泪水从眼眶中掉出来,又在唇.舌交.缠间融化消散。 透明的涎.水从时寻的唇角滑落,他曲肘一击,对方闷哼了一声却没有放开,只是吻的力道轻了些,犬齿轻磨被吻得红.肿的嘴唇。 时寻总算喘得上气,带着对方气味和温度的空气灌入肺部,时寻逐渐清醒,可暧昧旖旎的水声仍旧不断。 方绥知一遍遍亲吻着他的唇角,手按在大动脉上——一个占有绝对主权的动作。 这时楼道忽然传出脚步声,“茶缸”和同办公室的老师聊着天往这走来,两人躲在楼道的监控死角,如果“茶缸”往这看一定会看到他们。 少年着急地想要推开方绥知,却被更大的力道箍进怀中动弹不得,对方拥抱得很用力,时寻不得不仰起头汲取空气,被吻得泛红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 “你好像一只小狗。”方绥知忽然弯了眼睛,语气带上了笑意,不同以往的冷然,“时小狗。” 时小狗恶狠狠地咬了一口他的下巴,忽然反应过来这样很暧昧。 高挑的少年“嘶”了一声,将他的脑袋往怀里摁了摁:“还会圈地盘呢。” 脑袋被进怀里,密闭的小空间让时寻只能听他的声音和沉稳有力的心跳。 方绥知好像真的喜欢他。 这个认知让时寻彻底僵在了原地,不知道往哪里摆的手无措地在空气中比划了两下,最后迟疑着,小心地搭在了方绥知的后背。 “你是不是喜欢我。”时寻用气音道。 “喜欢。”方绥知不假思索,“特别特别喜欢。” “你害不害臊。” 方绥知本以为这是句撒娇,一低头却看见对方一脸认真地看着他,和他对视的瞬间还下意识回避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再一次抬起头,红晕从脸颊蔓延到了眼角:“我有点。” 方绥知又笑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眼里像有星星。 时寻盯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仔细看,没有星星,只有他小小的倒影。 “不害臊。”方绥知一板一眼地回复,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喜欢,“喜欢你有什么好害臊的。” 他这样说着,亲了亲时寻的眼皮,像丝绒质地的花瓣。 “你要星星我都摘下来给你玩。”他说着,吻落在他的眉尾,“你这里有颗痣。” “我知道。” 他又将唇贴到他的脸颊:“你这里有个很浅的疤。” “那一定很难看吧。”他语气低了下来。 “怎么会。”方绥知又亲了亲,“这是你的专属标记。” 时寻没听懂,懵懂地看着他。 方绥知被这种湿漉的依赖眼神看得心软,摩挲着他后颈的皮肤:“下次你丢了,我就用这标记找你。” “骗谁呢,怎么可能找得到。”时寻被他逗笑,眼睛眯成一条上弯的弧度,睫毛密密地扫在方绥知的皮肤上,微微痒。 “赌不赌,如果我下辈子还能找到你,你还要和我在一起。” “赌什么”时寻笑着骂,“我还没说要跟你在一起就着急预订下辈子,你是强盗吗?” “那我等你准备和我在一起了再预订。”说到这个,方绥知脸黑了黑,“你离陈瑞泽远点。” 时寻很想答应,可惜原主是个不折不扣的“瑞泽脑”,他只好含含糊糊地敷衍过去,结果又被方绥知压着亲了好几口。 等时寻到小饭店的时候,老板夫妇还揶揄他:“谈女朋友了?” 他果断摇头:“没有。”谈的是男朋友。 两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拍了拍时寻的背:“才下午没什么人,你先辅导陈青的作业吧,价钱我们按照补课机构的价格给你付。” 时寻一下子局促起来,连忙推辞,被老板娘安抚:“给谁赚钱不是赚,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原来他不是外人吗?时寻推辞不过,连连道谢,被老板赶去楼上了。 小胖墩对着空白的作业本抓耳挠腮,一听到门打开的动静,忙不迭嚎起来:“我不会呀——好难呀——不要逼傻子读书呀——” “哪里不会?”时寻关上门走过去,“我教你。” “时哥!”小胖墩仿佛见到了救命恩人,哭嚎着抱住他,“哥救我!题目真的好你嘴怎么了?” 时寻摸摸嘴角,火辣辣地疼。 方绥知属狗的吧。时寻暗骂,看着冷冷淡淡斯斯文文,亲起人那么凶。 “就” 小胖墩自动帮他找补:“过敏了?还是吃饭咬到了。” 时寻想都不想:“吃饭咬到了。” “那这饭吃得还怪凶险的。”小胖墩笑得不怀好意,“时哥,你谈女朋友啦?” “没有,别瞎说”时寻的老年机忽然放起《最炫民族风》。 小胖墩在震天响的手机铃声中欢呼:“你女朋友来电话咯!” 第32章 小跟班(13) 时寻慌慌张张接起电话,做贼心虚地捂着听筒,方绥知的声音带着滋滋的电流声从漏音的手机里蹦出来:“方才钱老师来找你。” 小胖墩还在叽叽咕咕地坏笑,时寻按了按他的脑袋:“什么事?” “我怎么知道。”方绥知轻哼了一声,“我又不是你对象,没资格管这么宽。” 时寻手下一用力。 小胖墩“嗷”一嗓子嚎了出来:“时哥!疼疼疼疼”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你那边有人?” 陈青自来熟地向电话里的人打招呼,又自以为声音很小地偷偷问时寻:“你女朋友怎么是个男的呀?” 电话传出了方绥知轻轻的笑声,时寻臊得满脸通红,故意板起脸呵斥道:“小孩子懂什么。” 可惜他从来没有凶过人,说完这一句之后语气又温和了下来,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涩,连威胁都是软绵绵的:“再瞎说我就不教你做题了。” 小胖墩根本不怕他,对着他挤眉弄眼,直到时寻关上房门才唉声叹气地继续做题。 时寻出了门,又往下走了一半,方绥知听那边彻底安静下来了,又问:“时哥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 “别乱叫。”时寻挠了挠脸,“你打电话来到底什么事?” “你的申请通过了。”方绥知言简意赅地将这件事说完,话锋一转,“什么时候和我去爬山。” 作为一个战五渣,时寻一想到山上密密麻麻的台阶就喘不上起,心脏都开始幻痛,又碍于之前答应了方绥知,只好道:“等陈青上学。” “陈青?方才说话的小男孩吗?”方绥知随口问了一句,“我们五一只放三天。” 时寻第一次上学就上高三,全然忘了这件事,霎时间吞吞吐吐起来。 “等他上学也行,我们逃课去。”方绥知说得轻轻巧巧。 时寻震惊:“你不是风纪委吗?” “在包庇你给陈瑞泽写检讨的时候就变异了。”说到这个,方绥知又要说那句话,被预料到的时寻打断。 ““这句话你都说了多少次了。” “你听了?” 时寻哑口无言,东拉西扯挂了电话。 时寻:“我发现这个世界的白月光好毒舌。” 他又道:“这个世界的我好纯良。” 系统:“谁给你的错觉?” 陈青的作业辅导一周撑死了一次,时寻一边教小胖墩怎么解题,一边盘算着去哪里打工赚得多。 大学费用是一笔开支,第一年进去没有奖学金,更何况他不想奶奶再这么辛苦下去了。 初中的题对时寻来说并不难,几个小时一晃而过,等他下去的时候,店里人正好多起来,等到忙完回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奶奶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有点咳嗽,还经常头晕,可祖孙俩是一脉相承的犟种,不论时寻怎么劝,她都不愿意去医院浪费这个钱。 最后还是时寻说“你万一出了点什么意外,怎么看我结婚?”,老人家才勉强同意了早点上床休息。 时寻轻手轻脚地进去,洗了个澡刚要上床,电话铃声忽然响起,在寂静的房间格外刺耳,时寻一把挂了电话。 系统忽然“叮”一声:“‘陈瑞泽’悔意值上升至40。” 什么情况?这个世界的渣攻悔意值这么好刷? 廉价的狗东西。 陈瑞泽的电话号码是一次时寻帮他拿外卖的时候知道的,有个人与他手机尾号撞了,两人在原地争执了好久,直到教导主任过来,将外卖没收再狠批了他们一顿才作罢。 当天就传出时寻家里不仅穷,还偷外卖,但他到底是陈瑞泽的小跟班,这种事损害的是老大的面子,在谣言沸沸扬扬传了两天后,陈瑞泽才不耐烦地澄清时寻是帮他去拿外卖的,当时骑手给他打了电话但还没送到,因此发生的误会。 少年受的一切委屈最终被一句“误会”轻轻揭过。 他不是没有怨过陈瑞泽,可一想到他救过自己,又说不定能够借此与方绥知扯上关系,心里又平衡了。 那么一丁点喜欢和妒忌足够支撑他继续忍辱负重地当陈瑞泽的“舔狗”。 脑内的机械音已经开始发出“滋啦滋啦”的电流声,时寻不得不选中这个倒人胃口的号码,按下拨通键。 对面接得很快,陈瑞泽的声音被老年机的音质模糊,但依旧能听出傲慢,还有撒娇? “现在来我家找我。”对方趾高气扬。 时寻犹豫:“可是已经很晚了” “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唧唧歪歪的。”电话那头的人“啧”了一声,不耐道,“你不来下次也别想来了。” 对方语气里暗含的威胁让时寻忙不迭答应了。 “这才乖嘛。”陈瑞泽语调慵懒,尾音上扬,带着钩子,“小跟班。” 江城这段时间都在下雨,地面上积着一滩滩水花,大片大片地,月亮弯弯的一轮,在水镜之间穿梭。 公交车已经下班了,时寻纠结了一下,还是走到两公里之外的开发区打了出租。 付钱付得穷鬼时寻龇牙咧嘴。 时寻来之前刚洗过澡,头发吹得半干,蓬蓬地东一搓西一搓乱翘着,皮肤被水汽蒸得白里透红,眼睫更为乌黑,夜空零星的星子似乎被洒在了他的眼睛里,透亮。 “怎么来这么晚。”顾盼生辉的桃花眼里盛满了不耐烦,门被打开的一瞬,时寻闻到了一股很奇特的味道。 烧树叶,混着泥土的味道,但都被混进了强烈的“臭鼬”麝香基调中。 时寻忽然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他一面低眉顺眼地走进陈瑞泽家,一面狂叩系统:“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系统“滴”了一声:“系统繁忙。” 人工智障还会繁忙? 陈瑞泽家窗户大开着,晚风带着空气中残留的雨腥气刮进来,味道比陈瑞泽身上的淡上不少。 “我先去洗个澡。”陈瑞泽给他倒了杯水,边走向浴室边爆装备。 “他不会是想对我做什么吧?”时寻不敢喝他倒的水,头皮发麻。 可惜今晚的系统似乎真的坏了,只会回复“系统繁忙”。 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寻思考凭着这副单薄的身体能不能打得过比他高比他壮的同龄男性。 实在不行只能逃到方绥知家了,时寻暗戳戳地想,顺便再刷一波好感度。 计划随着陈瑞泽重新出现在客厅而胎死腹中。 洗了个澡,他脸上却带上的倦怠,气质都散漫了起来,他坐到布袋沙发上,四肢张开陷进去,颓丧地盯着天花板:“我上一次见到我的父母,还是在两年前。” 原剧情里,陈瑞泽死死追随白月光的步伐,凭着一番热血在离高考还有三个月的时候逆袭,顺利考上白月光所在的顶尖学府,又在暑假对自己的性向有了真正的认识,在一次次被白月光拒绝后想起了时寻的存在。 时寻被高中退学,在培训机构当一个月工资五千的辅导老师,而陈瑞泽是顶尖学府的天之骄子。即便时寻在一次次妥协中已经彻底心寒,可同事在陈瑞泽的糖衣炮弹下纷纷倒戈劝说时寻,加上渣攻的甜言蜜语,时寻又心软了。 之后陈瑞泽出国,用狠辣的手段将父母的公司拿到手,解决了同父同母、同父异母,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成功成为身价上亿的硅谷新贵。 回国之后又是一段感人至深的虐恋,在陈瑞泽“不得不”和男男女女发生关系以示对时寻不在意和奶奶去世工作丢失后,迎来了幸福美满的HE结局。 果不其然,陈瑞泽低落道:“当时我一心想着要和方绥知争个高下,不愿意出国,他们只带了我弟弟。现在,他们有了各自的家庭。只有我被抛弃了。” 他看上去好痛苦。 时寻强压下疯狂上扬的嘴角:“不会有人在意的。” 等着时寻安慰自己的陈瑞泽眼里的怅然还未散去,呆愣地看向时寻。 在系统的疯狂警告声中,时寻不急不缓地补救:“至少在我这里,我不会因为你的境遇而施舍般给予你同情,这是不值得的。” 他表情真挚,好像在说“我一定会继续尊重你,仰慕你”,陈瑞泽隐约感觉这似乎不是好话,但时寻的忠诚又让他坚信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他们现在很幸福,可我算什么呢。”陈瑞泽捂住脸,“我感觉世界将我隔绝在外,我像个笑话一样。” “阿寻,你一定懂我的对不对?你被全校人孤立了那么久,如果不是我,你一定比我还痛苦。”布满血丝的眼睛对准沙发上的少年,陈瑞泽迫切地想要得到认同。 少年满脸同情:“除了你,我也只有为我付出全部,一心一意只想让我活得快乐如意的奶奶了。” 陈瑞泽脸色一僵,俨然是想到了自己身上。 “就算全世界抛弃了,起码还有我呀。”时寻想要抱抱他,可想起对方对自己嫌弃的样子,动作又迟疑起来,“瑞泽,你还有我,我会在每个夜晚回味为你的痛苦悲伤。” 对方果然感动,用力抱住他,滚烫的泪水弄得时寻颈窝一片湿漉:“阿寻,还好我有你。” 少年比他矮了进一个头,清清瘦瘦,刚好能够满满当当地抱住。 对方细软的声音贴在他的耳边:“瑞泽,别难过啦。” 放在他的背后的手一下下顺着他的背,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小学,还没遇到方绥知的时候。 父母没有明确的人选来与他对比,他是圈子里最优秀的小孩,偶尔的偶尔,严厉的母亲也会这样抱住他,在他耳边轻轻说着让人安心的话。 时寻发尾还湿着,小巧的耳朵藏在蓬蓬的黑发里,他发现时寻锁骨下有颗红痣。 很漂亮。 他抱紧了时寻,闭上眼,喃喃道:“阿寻,我只有你了” 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少年面无表情,甚至翻了个白眼。 时钟指向十二点,但对方貌似没有放他走的打算。 时寻心不在焉地说着安慰的话,脑中胡思乱想:这么晚了,一会去敲方绥知门会不会不太好? 柔柔的晚风带走了发尾最后的水汽。 就当是顺路慰问孤寡青年好了。他不着调地想。 第33章 小跟班(14) 陈瑞泽不知道抱了他多久,他腿都站麻了才松开。 “阿寻,已经很晚了,早点回家。”陈瑞泽抹了把眼泪道。 时寻知道对方是嫌弃自己穷酸,故意道:“瑞泽,都这么晚了,我可以” 对方尴尬地笑笑:“你奶奶要等急了,你住外面她会多担心你啊。” 其实并不会。 在家里刚出事那个暑假,时寻连法定工作年龄都不到,缺钱的困境又逼得他成天睡不好,那段时间他晚上在当网管,随便找个沙发眯一会,去卫生间洗把脸再去早餐店当童工,白天又在快餐店打工,几乎一个月都没怎么回家。 奶奶很担心他,但在反复劝说无果后,最终还是任他去了。 少年神色黯淡了下来,他绞着双手讷讷地在原地站了一会,挪动脚步。 背习惯性微微驼着,他低着头离开的样子,让陈瑞泽心中生出了一丝不忍。可那份不忍最终还是被陈瑞泽压了下去。 大门“砰”一声关上。 楼道的声控灯兀自亮了起来,楼道空空荡荡,电梯门紧闭,若是打开,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场景。 时寻不可避免地想到一些恐怖片画面。 原本为了刷攻略进度的计划在恐怖氛围的加持下成了必须成功的计划。 系统不知道在繁忙什么,他不想一个人走夜路。 犹豫几秒,时寻还是走向隔壁房门,敲了敲。 门内没有回应,楼道灯灭了。 时寻低头闭眼,浑身僵硬,甚至后背布上层层冷汗,他不断祈祷这扇门打开,又难免疑心门后的还会不会是方绥知的家。 门开了。 时寻骤然松了口气,看方绥知的眼神犹如看见了救命恩人。 “你怎么来了?”方绥知很是不解。他方才已经躺下,半夜的敲门声让他没有第一时间开门。 没想到门外是时寻。 早知道早点开了。他懊悔地想,时寻特别怕黑。 时寻脸上的紧张还未褪去,就要说话,被方绥知打断:“先进来。” 黑暗被彻底关在了外面,时寻小幅度的颤抖这才停止。 方绥知倒了杯热水放在时寻面前,看着他一点点喝完了,才将话题引回去:“怎么这么晚来找我?” “我我想见你。”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方绥知原本想问是不是先去见了陈瑞泽,可转念一想又放弃了。陈瑞泽都没亲过时寻呢,自己至少驻足先登了。 “见到了。”方绥知挨着他坐下,歪头看他,“你还需要什么?” 胳膊贴着胳膊,时寻忽然想到方才难受的拥抱。 “你抱抱我。”少年湿漉的眼睛望向他,手臂微微张开,“方绥知,你抱抱我吧。” 方绥知像是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要求,愣了愣,轻轻抱住他,安慰似地晃了晃:“收到。” 肩膀上一沉,时寻将头埋到他的颈窝,一言不发。 好会撒娇。 方绥知垂下眼睑,望着少年起伏的背,他静静地窝在他怀里,乌发柔软。 “怎么了?”方绥知压低了声音,贴着时寻的耳朵问。 他很少做安慰人的事情,可今日见到时寻难过,安抚的动作又变得顺其自然了起来,就好像他做过无数次。 “陈瑞泽他好像不喜欢我。”时寻本不想说,可抱着他的少年声音没了平时的冷淡,说话的时候,热气直往耳朵里钻,一直钻到心里,将心融成了一滩水。 “我喜欢你。”方绥知说。 时寻闷闷的声音传来:“可是我喜欢了他那么久,现在却感觉”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我好像只是个工具人。” 方绥知没有像平日一样对陈瑞泽恶语相向或是拉踩,他知道时寻现在要的不是这个。 “说明他没眼光。”他道,“在我这你永远不会只是个工具人。” 怀里的少年动了动,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我可以相信你吗?” “时间会回答。”方绥知垂下眼,吻了吻他的耳尖,“而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去睡一觉。” “那明天呢?”他又问。 方绥知想了想,回答:“我一直都在。” 时寻被赶去洗澡,等他出来的时候,次卧的已经换上了新的被褥,还有一只泰迪熊被放在枕头中央。 时寻尴尬道:“我不是小孩子。” “这是我小时候的玩具。”方绥知回答,“我想它能陪陪你。” 关了灯,一片黑暗。 窗帘将窗外的夜色遮得严严实实,躺着的床宽大又柔软,不是平时习惯的环境。 时寻不自觉开始发抖。 系统静悄悄的,到现在也没个回音。 他想去开灯,可灯在床边,需要他将身子探出一半,再让手被漆黑的空气吞噬。 无措间,他摸到了一个毛绒物,鼻子尖尖地突起,大头小身子,往下摸还有个尾巴。 心一下子安定下来了。 坠兔收光。 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他手里还握着泰迪熊的尾巴。意识渐渐回笼,这才想起他在方绥知的家。 在方绥知的家?! 时寻揉了揉太阳穴。果然,爱情激素容易让人冲动。在这场沉浸式扮演的游戏中,他也不免落了俗套。 窗外的太阳刚刚冒出了个尖尖,暖橘的光将远山染成褚褐色,最后一丝睡意消失在天从暗蓝变为天青时。 方绥知一晚上都没睡好。不提心上人就睡在自己隔壁这件事,昨晚时寻的表现实在让人心疼,他左思右想了一夜,混沌之际脑中竟是庆幸的:还好陈瑞泽这人足够糟糕。 让他有了趁虚而入的可能。 这样的想法让他越发清醒,以至于今天醒来的时候,曙光初现。 反正也睡不着了,方绥知干脆起了床,在打开客厅的灯前瞄了一眼隔壁的房门。 谁知那门竟然打开了,从方绥知的角度,只能看见时寻一头乱翘的柔软发丝,看着手感就很好。 明明太阳才刚升起来,时寻眼底也是一片清明,看样子醒了有一会儿了。 “早。”两人面面相觑,还是时寻先打了招呼。他抿了抿唇:“昨晚麻烦你了。” 少年穿着合身的睡衣,v形领漏出他一小片突起的锁骨和白腻的皮肤,泛着粉。 “没事。”他移开眼睛,“先去洗漱吧。” 两人简短的对话就此结束,很平淡也很自然,就好像两人已经在一起生活了许久。 就在时寻刷牙的时候,消失了一晚上的系统忽然上线:“宿主。” 时寻把牙膏沫吐掉:“你昨晚在忙什么?” “升级。”回来的系统好像比开始还冷傲了些,言简意赅地说完便没了声音。时寻还想再问,却听见外面传来《最炫民族风》洗脑的旋律。 手里还拿着湿漉漉的毛巾,犹豫两秒,时寻决定先把脸洗完——奶奶担心他在休息,大早上不会打电话,老年机里一共只有三个联系人。 他不急不缓地将毛巾搓干净挂回毛巾架上,又对着镜子左照照右照照,欣赏了会自己的美貌,意满离 “!” 时寻倚在门框边的方绥知吓了一跳,一想到对方看见了自己臭美的样子,有些害臊地摸了摸鼻子。 对方晃了晃手机,上面赫然写着“陈瑞泽”。 少年想去接,却被对方闪身躲开:“先出来吃早饭。” 饭桌上方绥知问他今天是想在家里还是出去逛逛,时寻吃着对方买来的豆浆油条:“我想出去打工。” “难得休息。”方绥知不满地“啧”了声,又说,“既然要打工,你还不如给我打工。” 给方绥知打工能是什么?顶多是要和他一起玩玩捉手指游戏。 正当时寻想要拒绝,铃声又一次响起,时寻接起电话,陈瑞泽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阿寻,你今天再来陪陪我好不好?”不知道陈瑞泽葫芦里卖什么药,“听说今晚有流星雨。” 这消息方绥知是知道的,不过担心时寻没心思出去,才打消了让他同他去雁翎山看流星雨的念头。 时寻一定会拒绝的,毕竟他刚刚才拒绝过自己。方绥知这样想着,就听到少年回复。 “好的。” 方绥知的表情一下子变了。 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带上了笑意,又问他有没有睡好,还有没有吃早饭,听得方绥知怒火中烧。 不仅如此,他听见陈瑞泽让时寻现在过来找他,时寻答应了。 电话挂断。 时寻惴惴不安地觑方绥知的神色,见对方生气,小心翼翼解释道:“如果我拒绝他的话,他容易揪着我不放。” “是么。”方绥知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时寻点头点到一半,就被他拉了过来。 另一个人的气息压了上来,动作很粗暴,用力地吸.吮着的唇瓣,掠夺每一寸空气,时寻被亲得腿软,一只手撑在了方绥知大腿上。 “你轻点”少年可怜兮兮地说。 方绥知用力捻了捻时寻被亲肿的嘴唇,趁对方没反应过来,在锁骨上留了个牙印。 做完标记,方绥知心中的醋意这才平息,他满意地扫了眼自己的杰作,大发慈悲道:“去吧。” 第34章 小跟班(15) 时寻不知道自己被亲成什么样子,但看方绥知的眼神就知道不会正常,想去照镜子,被方绥知扯着衣摆揪回来。 “快去吧,别让人等急了。”方绥知说话的时候,语气里甚至带着笑意。 “这我怎么去”时寻抬眼,黑润的眼眸望着对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又没名分,吃什么醋。” 一股子怨夫味。 时寻不欲与他纠缠,用手背抹了把嘴唇,轻微的刺痛感让他深信嘴唇肯定肿了。 “快去。”方绥知这时倒是积极,时寻装作没看到方绥知多看了眼自己的嘴唇和锁骨,磨磨蹭蹭走向门口。 “我觉得我有点舍不得你。”这样子根本见不了人好吗。 “你舍得。”方绥知无时无刻不在上眼药,“我又不是你男友,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时寻被他左一个“没名分”,又一个“不是男友”臊得说不出话,逃也似地离开了,只听见方绥知最后一句话是“我晚上也会去,你最好能躲我躲到那时候”。 “如果不能呢?”时寻小声问。 方绥知又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你好自为之。” 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充足,微热,天蓝如洗。 时寻有种强烈的预感,他能在今天将悔意值刷到六十以上——靠和白月光不清不楚的互动。 他踌躇满志地出门,走了几步就到了渣攻门口。 陈瑞泽给他开门的时候脸上还带着讶异。假期八九点说早不早,但第一天,出游的人很多,除非时寻是走来的,不然一定会堵才对,今天却来得和昨天的时间大差不差。 不过时寻的社交关系简单,又对他死心塌地地,陈瑞泽没有多想,亲昵地勾住时寻的脖子,手指正好垂在咬痕上方。 哪怕知道自己的事情早晚会让渣攻知道,类似于“偷情被抓包”的情境还是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后背起了一层汗。 离得近,尽管时寻极力掩饰,陈瑞泽还是发现了他的异常,开玩笑道:“大早上就吃辣的?” “嗯。” 时寻比想象中的早到了,陈瑞泽心情很好,没有将他的躲躲闪闪放在心上,拉着他去了书房。 时寻又想起他先前在渣攻家中闻到的哪股奇特小众的味道,忙问系统:“陈瑞泽是不是碰了什么违禁物品?” 系统依旧冷酷:“是。” 时寻大受震撼:“吃喝嫖赌就算了,这也能当你们的主角?” 系统“叮”了一声:“经检测,在宿主进入世界前主角攻并无不合规行为。” “你的意思是这是我造成的?”时寻二次震撼。 系统摆出渣男语录:“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慢吞吞地挪着,时寻没忍住问:“你到底升级了什么?” “学习模块。”系统有问必答,“我会根据宿主真实的说话方式调整自己的语言板块,以达到服务效果提升的结果。” 时寻:怪不得系统越发刻薄了。 作为一个压根没休息好还早醒的高三生,时寻看着这些题目,眼皮越来越沉。 陈瑞泽在一边做着其他试卷,不张嘴的时候还挺正常的,也没有吆五喝六地指挥时寻。 要是能不呼吸就更好了。时寻想。 自从猜想得到了验证后,五好青年时寻可谓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自己不小心中招,连水都不敢喝一口,就连陈瑞泽主动说要给他做饭都用“不饿”糊弄了过去。 总算熬到了出门的时候。 时寻往隔壁紧闭的房门处望了一眼,不知道方绥知出门了没有。 五月,江城已经有了夏天的温度,即便夜晚也是令人烦躁的温度,望不到头的台阶更是让时寻头皮发麻。 或许是因为今晚有流星雨,爬雁翎山的人很多,时寻被裹挟着往上爬,更热了。 半山腰没什么风景,两边的矮树和行人挡住了大部分风景,只有沿路的灯孜孜不倦地发着光,像浴霸。 被热得头昏脑胀,时寻东想西想,忽然想起方绥知说和他山顶见,咬着牙爬了两阶,气喘吁吁地恢复龟速。 长得帅有什么用,方绥知的脸连让他爬快点都做不到。 要是方绥知就在面前,时寻或许还能爬快点,可惜前面只有一路上不断被搭讪拖慢进度的麻烦鬼渣攻。 除了早上那顿,时寻一整天滴米未进,心脏突突地疼着,他自觉再这样下去会死在这个世界,气都没喘匀,急急地喊了陈瑞泽一声,可怜兮兮道:“瑞泽,我们休息会吧。” 陈瑞泽的耐心早在一天的相处中消磨地所剩无几,见时寻爬不动,敷衍地安慰了两句,便去搭讪同来爬山的漂亮姑娘了。 时寻乐得清闲,晃着酸胀的腿坐在石凳上放空,脸上忽然一凉。 “好巧。”少年仰起头,见是方绥知,主动打招呼,“没想到我们竟然在途中也能碰到。” “是啊,我也没想到。”方绥知回答。 他跟了一路,差点就跟丢了,没想到在他给时寻买完水后还能撞到。 “累不累?”方绥知没话找话。 “累。”少年额发被汗水打湿,被他随便拨到一边,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清亮的眼睛,水润润湿漉漉,颤动的睫毛像是泉水上面被夏风吹动的槐枝。 方绥知见他一气灌了大半瓶,不由自主带出一抹笑:“陈瑞泽连水都不给你喝?” “啊,我怕下了料。”时寻说完才意识到方绥知并不知道这件事。 方绥知想到陈瑞泽身上哪股奇怪又难闻的味道,一个可怕的念头促使他一把抓住了时寻的肩膀:“你没吃他给你的东西吧?” 少年莫名其妙,难受地挣了挣:“没有,你轻点。”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很快就松开了。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类型,加上时寻几乎要筋疲力尽,方绥知干脆坐在边上陪他。 时寻不客气:“你过去点,好热。”后半句卸了力气,软绵绵地像是在撒娇。 方绥知在“听话”和“当没听见”之间摇摆了一下,最后不仅没动,还用指背去蹭时寻的脸肉。 少年下意识蹭了蹭,反应过来不对后,慌慌张张推他:“你干什么?这是在公共场合!” 被他推搡着,热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T恤传到胸口,垂眸是少年通红的耳尖。 方绥知忽然觉得偷情的滋味也不错。 “我又没做什么。”方绥知不走心地安慰着,“要做的事一会做。” “什么事?”时寻问。 “好自为之。”方绥知带着抹浅笑,离开了凳子。 山间的晚风比城市的多了轻袅,混着山野树林的味道,连风都比城市凉快些,运动后沁出了层薄薄的汗,倒是有些冷了。 “继续上山吧,我在山顶等你们。”他捏了捏时寻的脸。 方绥知前脚刚走,陈瑞泽后脚就回来了,他冲着另一边的女生挥了挥手,通体舒畅:“继续?” 时寻搓了搓胳膊,点头。 身上的肌肉已经出现了酸胀,休息过后,似乎更加累了,时寻的脚步越发缓慢。 陈瑞泽对时寻也恢复了今早刚见到他时的和颜悦色,慢慢陪时寻走着,说:“听说流星雨下许愿很灵哦,阿寻想许什么?” “希望你能够生活顺遂,平安健康。”时寻假惺惺道。 最好到山顶就被流星雨砸死,活到现在差不多了。他暗戳戳想。 陈瑞泽很满意他的回答,见时寻爬得吃力,还捞了他一把,余光忽然瞥见几米远的地方有道熟悉的人影。 定睛再看时,却没了踪影。 不过方绥知会来也是正常的,陈瑞泽拉着气喘吁吁的时寻想,毕竟那人很喜欢这些东西。 时寻会喜欢吗?陈瑞泽意识到这问题,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脚终于落在了平地上,少年明显松了口气,抹了把汗,又扯了扯领口。 大片白腻的肌肤在陈瑞泽眼前一闪而过。 他倏地忘了自己方才在纠结什么,只觉得自己能喜欢上时寻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山上比城市要透亮许多,清朗的风从身体穿过。 繁星从带点朦胧云雾的夜空中垂下来,流到地面上,涌起一条灯光的河。 人声沸沸,隐约能听到密林深处的鸟鸣。 “这里真漂亮。”陈瑞泽兴致勃勃。 脚步声近了。 时寻似有所感,转身看见披着一身星霞的少年站在石阶前,冷淡的眉眼被月色照得温柔。 目光相接。 迎着皎皎明月,方绥知看见他张了嘴,明明是在回陈瑞泽的话,黑玉般的眸子却直直望向他。 很多年之后的方绥知已经忘记了那天的流星雨多亮,只记得人声嘈杂,路灯安静地亮着,炽热的风从他吹到不远处黑眼睛的少年身边。 他说,真漂亮。 隔着太多人,或许,他说的是“我爱你”。 第35章 小跟班(16) 他们分明离得很远,可方绥知却接住了他眼底的情愫。 瞳仁细微地颤着,连同那长长的羽睫一起,懵懂又小心。 心被那清澈又缱绻的目光碰了碰,封闭的山谷猛然敞开,大风无休无止地刮进来。* 胳膊被拽了拽,时寻回过神,他错开方绥知的视线,按了按胸口。 熟悉不已的悸动,似乎不只在第一个世界出现过。 脑中模糊地闪过一张脸,还没等时寻看清,就消失在了脑海深处。 他忽然想到之前看过的八秒法则,他和方绥知又对视了几个八秒?他们坠入了几个爱河? 周边的人群忽然骚动起来,整齐划一地抬头,还有些人激动地拍同伴:“流星雨!看!流星雨!” 在所有人都在看流星雨的时候,时寻又一次看向他,视线再次撞在一起。 他看见方绥知穿过人群向他大步走来,流星雨落下时的光洒在他的脸上,时寻看见他望着自己,轻轻地笑着。 少年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布料渗进皮肤里,后脑勺忽然被扣住,强迫性地转向方绥知。 鼻尖贴着鼻尖,时寻听到方绥知问:“我可以亲你吗?” 时寻想要点头,可惜方绥知业务能力很不熟练地加大了力道,像是怕他逃走。 那双手不断颤抖着,时寻忽然觉得荒谬。才认识多久,真的会喜欢到这种地步吗?哪怕和相识已久的竹马撕破脸都不在乎?哪怕今后会受到无数人的嘲弄也不在乎?哪怕他是要死的。 时寻忽然意识到,这些是他自己的忧虑,而不是方绥知的。 至少他在这一刻,来自异世界的灵魂被轻轻拨了一下。 “方绥知?”声音如平地炸雷,语气惊悚,“你是不是有病?!这是我的时寻!” 少年浑身一颤,却没有推开方绥知,半推半就地将人拉近了。 柔软的唇相触的瞬间,周遭喧闹的声音如潮水般褪去,两道一样热烈的心跳撞在一起,震得耳膜发麻。 方绥知余光瞥见竹马的影子不断动着,很聒噪。 于是他闭上眼,更加认真也更加用力和时寻吻在一起,睫毛交叠在一起,很奇妙的感觉。 少年将唇往前送了送,小心翼翼地张开嘴,任由他撷取津液,纤长的睫毛颤得更厉害了,含着两汪水,倒映出照亮夜空的流星。 直到周围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方绥知才松开时寻。 安抚般捏了捏他的掌心,他一只脚向陈瑞泽的方向跨了半步,将时寻挡在身后。 方绥知眉眼冷淡,和面前暴跳如雷的少年对比强烈。 早在陈瑞泽喊出第一句话时,时寻就听到了系统的“‘陈瑞泽’悔意值上涨至75”。或许是氛围太好,就连系统播报的声音都低了些。 时寻站在方绥知身后,露出了一个胜利的微笑,却不是对着陈瑞泽的。 他成功把他拉了下来。时寻想,方绥知和自己一样糟糕了。 他刻意将自己的心动忽略,可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指,勾住方绥知的衣摆。 像自己先前在英语课上那样,方绥知将他的手指攥住,捏了捏。 陈瑞泽怒不可遏:“你为什么和我抢时寻?!” “抢?”方绥知将这个字咀嚼了一会,眉毛一挑,“他本来就是我的。” “你!” 方绥知有理有据:“你之前喜欢不是我么?虽然被你这种人喜欢很晦气,但是——”他顿了顿,“还好你喜欢的是我,让时寻少沾了脏东西。” 陈瑞泽憋得满脸通红,说又说不过,方绥知悠哉游哉地看他跳脚,云淡风轻地将手指挤进时寻的指缝,扣住。 “时寻!”陈瑞泽忽地将矛头对准他,“你不是最喜欢我吗?!” 少年牵着方绥知的手紧了紧,他对上陈瑞泽暴怒的目光,害怕地往气质清冷的少年身后缩了缩:“以前是喜欢的可是,你不喜欢我呀。” “我怎么不” “你知道他喜欢什么?还是你对他的习惯烂熟于心?”方绥知打断。 陈瑞泽一下子被噎得说不出话,脸红脖子粗地愣在原地,下意识反驳:“难不成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方绥知截住话头,“但我为什么要证明给你看?” 陈瑞泽哑口无言,伸出手指着瑟缩的男孩:“我等着你来求我的那天。” 怕是等不到咯。时寻暗暗翻了个白眼,在方绥知看过来的时候赶紧装成小白兔样装模作样地贴着他的胳膊挡住脸。 他看上去怕极了。 也对,陈瑞泽对他的态度一直都很恶劣。方绥知忍不住伸出手指蹭了蹭他的脸。 少年任由他摸,还冲他感激地笑,狐狸眼眯成弯弯的月牙儿,但没持续多久,笑忽然淡了下去。 “你会讨厌我吗?”他小小声问。 “怎么会。”意料之中的答案。 时寻装模作样:“可是别人都讨厌我,在你这,这一天会什么时候来?” “条件不成立,无法做假设。”时寻捏起来手感很好,方绥知恶趣味地将他捏成小鸡嘴,见少年羞愤欲死的模样又捏了捏,“我不是别人。” 少年不知道是被说动了还是不想再成为他手里的玩具了,挣扎着要将自己解放出来,方绥知只好遗憾地松开他。 下山的人比上山的少很多,平台上搭起大大小小的帐篷,时寻很羡慕地看着,感叹了一句:“真幸福啊,可以躺在星空下。” 方绥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咳了一声:“露台也能看到星空。” “今晚不去啦。”时寻摆摆手,“昨晚也没回去,我奶奶还在家呢。” 方绥知遗憾放人。 将时寻塞进出租车里,对方摇下窗户,朝他道别。 街边很寂静,路灯将他的声音割成一段段,由夏风送到耳边。 明明只是一句“再见”,方绥知却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嘴角一点点挑起。 “再见。”载着时寻的出租车消失在视线里,方绥知这才舍得坐进等候多时的出租车里。他从没想过这个平平无奇的词汇有这么美好的意思。 “再见。”他对着窗外流动的树喃喃道。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调侃:“和女朋友告别?看起来你们玩得很开心。” “嗯。”方绥知难得多说了几句,“和对象出来玩,今天刚在一起。” 司机恭喜了几句,喜获两百小费。 方绥知一路上构想了很多,从该如何让时寻重建自信心到以后婚礼是在草地上还是海滩上,他都想了一遍。 他记得时寻说过想看海,可时寻又说喜欢躺在草地上懒洋洋地晒太阳。 最终在方绥知艰难决定都安排一场,思考要邀请人的时候,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他电话很少,父母几乎不打电话来,其他人的电话也仅仅只是存着,这么晚更不可能是学校的事情。 “方绥知,你能不能@#%……!”少年那边的环境很嘈杂,时寻的声音哽咽又着急,无奈老年机实在破,方绥知又“喂”了几声,还是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 电话被突兀地挂断。 方绥知拿着手机愣了会,火速穿好衣服准备出门,可到了楼下动作却止住了——时寻从未告诉过他他家住哪里,他知道时寻的喜好,习惯,可一切客观存在于时寻身上的,他却没有了解。 夜冷了下来。 方绥知一向是个理智的人,冷静下来后,他决定先去学校查电子档案,然后问附近的人时寻去了哪里。 虽然很麻烦,但以陈瑞泽那个漠不关心的性子,哪怕自己问了都没用。 方绥知步履匆忙,一边走到街边打车一边拨时寻的电话,短暂的寂静过后,电话总算拨通了。 电话那头的人声不甚清楚,但起码这次没出乱子。 “我马上过来。”方绥知简短道,随即对司机道,“去第三医院。” “怎么这么急?”很凑巧地,司机是刚才那个,笑着调侃了他几句,和他聊起天。 司机是个很热情的人,哪怕方绥知只是“嗯”一声,他都能滔滔不绝地讲下去。方绥知心不在焉地应着,忽然听到对方说:“你说巧不巧,我刚刚拉了个客人也去第三医院,说是朋友出了事。” 方绥知默默坐直了身体。 司机又看了他一眼:“个子高高的瘦瘦的,跟你差不多的年纪,耳朵上带着耳钉。” 接下来的话方绥知没听进去。 时寻给陈瑞泽打电话干什么?陈瑞泽比自己先到了?他不会凶时寻吧? 方绥知脑中浮现出少年蓄着两包眼泪的可怜模样。 “第三医院”的红色字样很是显眼。 方绥知大步向医院走去,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一定要给时寻换个手机!他恨恨地想着,根据时寻的指示左拐右拐,入眼是紧闭的门和“手术中”。 少年肩膀一耸一耸地,手上是亮晶晶的泪水。 陈瑞泽那蠢货都不知道买包纸巾的吗。 方绥知大步走上去,将一旁明显安慰出了倦怠,开始浑水摸鱼说无关痛痒的话的陈瑞泽拨开。 “喂你” 方绥知冷冷瞥了他一眼:“去买包纸巾,三个脸盆,牙膏拖鞋毛巾各两份” 他又转向时寻,将他用力抱进怀里。 “一切有我。” 第36章 小跟班(17) 时寻全身冰冷,背后的衣服被冷汗浸湿,他不断颤抖着,将脸埋进方绥知怀里。 “休息会?”方绥知吻了吻他的额角,低声安慰,“她还需要你的照顾呢。” 或许是方绥知过于沉静,时寻最终坐了下来,抠着指甲一言不发。 他隔几秒就要看一眼“手术中”的牌子,在看了不知道多少次后,忽然安静了下来,望着瓷砖开始发呆。 陈瑞泽难得没闹幺蛾子,提着两大袋东西气喘吁吁地过来,忍不住抱怨:“凭什么你就能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干。” 方绥知从他手中接过袋子,扯了扯嘴角,压低声音:“凭我是他男朋友。” 他恢复了正常音量,客气道:“麻烦你了。”言外之意就是你赶紧滚蛋。 陈瑞泽:“?” 时寻红着眼睛朝着看了一眼。 “快走。”方绥知皮笑肉不笑,“不然我向学校告发你扰乱校纪校规。” “我什么时候” “四月十三号晚上九点在树林和高二(3)班的女生接吻,四月十五和高一的女生在操场上动手动脚,其他的还要我说吗?” “你怎么知道的?”陈瑞泽眯起眼睛。 当然是假公济私查的监控。 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手里没有情敌的把柄。 方绥知高深莫测地留给他一个冷酷的背影。 碍事的人总算走了。方绥知又回到时寻身边坐下,指着袋子里的东西教他:“你先把这些东西带回去,等奶奶转普通病房了可以过来看护,如果没时间的话跟我说,我请护工” 他从未对别人说过这么多话,时寻静静听着,鼻子发酸。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时寻闷闷地问。 “我路上查的。”方绥知顿了一下,按了按他的脑袋,“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谢谢。”这两个字他说得很不熟练,但时寻还是尽量放大了音量,浸湿的瞳仁像鸦羽上的水珠。 于是方绥知凑过去吻掉了他脸上的泪珠,重复道:“一切有我。” 黎明破晓,时奶奶的手术总算结束,顺利转到了重症监护室。 现在还不允许家属探望,时寻在病房门口泪眼汪汪地呆了一会,还是决定回去养精蓄锐。 虽说不知道这段剧情为什么提前了,但提不提前都一样。 时寻摸遍全身上下只有七十一块八毛,他本意是想压榨陈瑞泽先垫个救护车费用,结果陈瑞泽一咋呼,时寻就把这件事忘了,最后还是方绥知一口气缴清了费用,还垫付了剩下几周的住院费。 方父方母虽说陪伴时间少,物质方面从来没有亏待过方绥知,就是把时寻买回家当童养夫都出得起。 要是时寻知道,一定会反驳“买卖人口犯法”,不过方绥知目光一凛:“你为什么先给陈瑞泽打的电话?” 时寻茫然地对上他的吃味的眼神:“我先给你打的电话,可是你没听清。” 其实他本是想坑渣攻一笔。毕竟原剧情里的时寻出a出b又险些挨c,这次也要赚点回来不是? “‘陈瑞泽’悔意值上涨至80。” 这个世界渣攻想得真多啊时寻捏了捏方绥知的手指,全然不知是陈瑞泽回家复盘后,被方绥知游刃有余的样子刺激到了。 陈瑞泽:怎么什么都比不过他。操。 方绥知在临走前留给时寻的最后一句话是:“有事找我。” 少年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方绥知似乎也没他想象中那么虚伪。时寻本坚定地想要把他拉下来 高三的生活很紧张,假期过去,大家都为即将到来的考试紧张不已,除了时寻和方绥知。 时寻忙着打工,坑渣攻的钱他理所当然,但是白月光的就让他良心不安了。 于是他白天去早餐店当帮工,中午争分夺秒补觉,晚上去酒吧打工,为了攒学费和尽早还清欠方绥知的钱。 老板是个花臂亚比男,很看好他高考在即还翘课的勇气,时薪给他多算了些。 忙,平淡,充实。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奶奶转普通病房的那天。 他和方绥知几乎没有联系,虽然在夜深人静最脆弱的时候还有点想,不过有个毒舌系统说一句怼一句也能熬过去。不知是不是沉浸式演绎的原因,时寻有时会分不清自己是在演戏还是真动心。 系统问他就不怕方绥知和陈瑞泽旧情复燃,时寻满不在乎:“连旧情都没有,燃什么燃?” “检测到白月光和主角攻有深入发展的可能。” “怎么检测出来的?陈瑞泽翻墙出校门被方绥知抓到了?”时寻不耐烦道,“你要不再升级一下吧,除了观察些有的没的还有什么用处?” 虽然被时寻猜中了,但系统仍旧试图给时寻制造危机感:“他们要是在一起你任务可就失败了。” 时寻冷笑:“没长出人脑的东西果然说不出人话。” 系统沉思,系统无语,系统装死。 方绥知傍晚六点来,手里提着一个果篮,还有一束鲜花,花里盛着今天最后一束阳光,开得正旺。 时寻将奶奶的床板升了一半,介绍:“奶奶,这就是方绥知。” 老人家刚从重症监护室出来,时常半睡半醒的,今天不知怎得格外精神,还抬了抬手,示意方绥知过来。 粗糙的手在方绥知手背上拍了拍,她说了句什么,方绥知没听清,含糊地应了。 时寻又陪奶奶说了会话,见奶奶的眼皮半阖,便轻手轻脚关门出去。 “你怎么来了?”时寻算了算时间,最近这几天应当是高考前最后一场模拟考。 “想见你。”方绥知说得轻松。 “你都快高考了。” “我已经卸任了。”他回答。 见时寻还要再说什么,方绥知干脆捂住了他的嘴:“我本来就不怎么上晚自习。” 时寻想起和方绥知刚认识时对方争分夺秒学习的样子,只能感慨人是会变的。 “晚上和我出去吃饭?”方绥知问。 少年摇摇头:“我要去打工,去一家酒吧。”又补充道,“清吧,在小巷里,人不多很安静。” 在小巷说明这家酒吧来的多半是熟客,人不多代表着有哪个面生的人去会受到注视,很安静说明方绥知很难对他亲亲抱抱。 他本意是想让方绥知赶紧走,谁料对方面色不改:“正好我还没去过酒吧。” 于是时寻少年莫名其妙带着个大型挂件去打工了。 清吧果真和时寻说的一样,安静,橘黄的灯光让气氛一下子沉寂了下来,空调开得很足,有点冷。 方绥知的出现让不少人将视线投了过来,在人不多的酒吧里硬是营造出了“看杀卫玠”的造势,可惜“卫玠”本人没有招蜂引蝶的意思,眼皮垂着,落在矮他大半个头的少年身上。 “宋老板,你今天怕是出不了风头咯。”有个客人调笑。 “各花入各眼嘛。”宋与带着一身金属装饰叮铃咣啷走向时寻,“你今儿怎么带了个挂件来?” “老板,这是我同学。” “只是同学?”宋与眨眨眼,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关系还怪好的。” 方绥知见着这一身闪光的暗黑破烂风穿搭就想起前几天在校围墙堵到的陈瑞泽和他那帮五颜六色的跟班们,淡淡点了下头。 宋与这辈子最看不惯有人像逼王一样端着,计上心头,在时寻要给方绥知找个好位置的时候忽然扯了他一把。 时寻一个踉跄,两人距离瞬间近了。 手臂虚虚扶在时寻身上,他故意去觑“挂件”的神色,果然在那张死人脸上见到了紧张。 宋与验证了自己的猜测:还以为多不落俗尘呢,装个屁啊。 时寻还没反应过来,又猛地向后倒去,摔进方绥知怀里。 一个两个地怎么回事?时寻想不通,干脆忽略了这件事,招呼方绥知坐下。 宋与对着方绥知白眼翻到一半,忽然看到有人开门进来,正要打招呼,笑容僵在了脸上。 时寻好奇地回头看,正好看见了个黑背心工装裤的酷哥朝老板走去。 他稀奇地发现宋与脸上竟然带着点畏惧。 他一把将菜单塞到方绥知手里,催促:“快点。” “你怕他扣工资?”方绥知蹙眉,“不就是小酒吧的老板。” 时寻“啧”了一声:“你快点。” 方绥知就是不动,被时寻抓着手随便勾了一个,定睛一看,写着“乞力马扎罗的雪”。 少年火急火燎地走了,也没解释“乞力马扎罗的雪”到底是个什么雪。 老板就这么重要?方绥知不爽地想着,跟上了他的脚步。 时寻拿着菜单,吧台却没看到宋与的身影,他探头探脑地往储物室看,瞥见宋与被那黑背心的男人堵在角落。 他聚精会神地扒着门框悄咪咪看。 “哥,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还有比赛”宋与谄媚地笑着,唇钉眉钉鼻环都要吓掉了。 “结束了。”眉钉在灯光下闪着寒光,宋为——他那异父异母的哥哥欺身上前。宋与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墙壁里,可惜空间狭小,他和男人被迫是鼻尖贴着鼻尖,炽热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 “那我帮你调杯酒?你笑一笑嘛,总冷着一张脸” 时寻看到男人宽阔的脊背弯了下去,将老板挡得严严实实。他将耳朵使劲往里凑,无奈门内的两人说话声太低,他什么都听不清。 一道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 “你在看什么?” 第37章 小跟班(18) 时寻一个激灵,对上方绥知面无表情的脸。 这一刻,他和宋与短暂地共情了。 就怕冷脸男突然造访。 担心听墙角被发现,时寻当机立断,见方绥知还想说什么,一把捂住他的嘴,顺带着将人往外推。 对方无辜眨眼,被时寻气哼哼地瞪了回去。 掌心一湿。 “!”时寻一哆嗦,方绥知计谋得逞,将人圈进怀里黏黏糊糊讨了个吻,好在没有人注意这边的动静。 “别闹。”时寻抽回手,“我在听墙角。” “好听吗?” “说不定后面好听呢!我都还没听到关键的时候”时寻猛地止住话头。 不是方绥知在讲话,那是 时寻一个大动作,转头正好对上老板一副想杀人的表情,眼神相当邪恶,只是脸上泛着莫名的红晕,让他的亚比气质都淡了不少。 背心男是酷哥中的酷哥,目不斜视径直绕过他们,轻车熟路地从酒柜上取了瓶酒,还顺了个空杯子。 竖长条玻璃瓶,酒液在灯光下闪着昂贵的光。 老板竟然没有阻止,还冷笑了一声。时寻想起那瓶杜松子酒有五十五度。 为了赶紧让这件事过去,在酷哥走远后时寻立马道:“老板,这位客人要‘乞力马扎罗的雪’。” 宋与多看了方绥知一眼,又哼了一声。 时寻又将方绥知往外推,赶他:“你回你位置上去,别打扰我工作。” 少年应了一声,眼神划过他被服务生马甲勒出形状的纤细腰肢,颇为遗憾。 “你今天几点下班?”到时寻来送酒的时候,方绥知顺口问。 九点,人多了起来,时寻将杯子放在他面前,快速回复:“人少两点人多三点,你一会早点回去。” 没等方绥知回应,时寻又匆忙走向了另一桌。 空调开得很足,方绥知拿起酒喝了一口。 一股旺仔牛奶味。巨大的方形冰块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没有一点酒味。 方绥知明白那破烂风老板怎么总对他哼哼哈哈了。 十一点多,小店里忽然热闹了起来,音乐也比开始欢腾,从文艺风变成了美式乡村风,欢快的民谣在暖色调的酒吧里回荡,惬意舒适。 时寻像只蜜蜂一样忙来忙去,屁股很翘的小蜜蜂。他又看了一会,打算离开了。 杯子底下压了两百,希望时寻识相点,别给老板。 时寻百忙之中送他到门口,又陪他走了几步,给了他一个拥抱。 他听见方绥知对他说“再见”。 时寻望着他,门内传来客人招呼服务生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他只能匆匆朝方绥知摆摆手。 方绥知勾了勾他的手指,对方顿了一下。 可他还是走了。 几个染得像斑秃的嘻哈青年与他擦肩而过,霎那间他似乎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难闻味道。 眼皮重重一跳。 时寻没等到小男朋友的回答,于是便回去了。 “他舍不得你。”系统啧啧称奇,“就差在他脖子上套个项圈了。” “哦。”时寻工作地心烦无比,“要是你有实体我也可以把你当狗训。”比如帮我打个工什么的。 店里气氛很热闹,空调开得很低,硬是把时寻的一身热汗吹成了一身冷汗,门铃“叮”地一声。 店里不止有他一个服务生,靠门的那个顺嘴道“欢迎光临。” “刚刚那个是你朋友?”有个与他熟悉的老顾客好奇道。 不像别的服务生偶尔还有空闲,这个胸前的名牌上刻着中文的服务生总飞在店里端这个端那个,陀螺似地转。别的服务生嘴甜又洋气,只有时寻顺毛黑发,狐狸眼总是小狗似地垂着,也不说话。 有客人看他年纪小又长得乖巧,心生怜意想给他小费,刚开了个口,对方便逃也似地离开了,似乎很不想与人交流。 她也是因为上次有个女服务生打翻了她的饮料,当时老板不在,那姑娘急得快要哭出来,她本想安慰几句,结果这看起来冷冰冰阴沉沉的男孩忽然站出来说要给她赔偿。 清瘦,眼睛亮得吓人,像是烧着两把火。 这就是顾客王小姐对他最初的印象了。 她没有为难他们,只说让调酒师再调杯新的过来,谁料少年送酒来时很贴心地捎上了干湿纸巾,还有红橙黄绿青蓝紫的各色毛巾。 和人说话似乎很消耗他的勇气,少年磕磕巴巴地表达出自己的抱歉,脸红得能滴血。 可即便这样,他还是没退缩,一副敢做敢当的样子。哪怕这不是他做的。 今天见到这样孤僻内向的少年竟然和另一个同龄人举止亲密,倒是出乎她的预料。 更令她注意的是,那高挑冷峻的男生看向时寻的时候,眼睛里是含着笑的,而被他望着的时寻也在笑,不腼腆也不羞涩,两颗头挨在一起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热恋的情侣一般。 少年局促地点点头,将酒放到他面前,端着托盘低头要走。 “你们这有没有叫时寻的人?”门口传来一道声音,时寻似乎在哪听过,但是记不起来。 眼皮跳了跳。 他走向储物间的脚步更快了。 然后—— “时寻!”那服务生喊他,“有人找你!”同时射来的,还有数道不怀好意的目光。 时寻脚步一顿,手背上的青筋微微突起。他背着身,站在原地。 “时寻?” 少年缓缓地转了身,深吸一口气,将托盘放下,走过去,努力扬起一个微笑:“先生,请问有事吗?” 那服务生见话传到,便离开了。 时寻捏着手,门口是空调风口,冷风将汗津津的衬衫贴在背上,手臂泛起鸡皮疙瘩。 白毛鸡冠头朝他勾勾手:“出去谈。” 出去岂不是羊入虎口?时寻往后退了一步,目光警惕。 王小姐坐的地方离这不远,这场景落在眼里,活脱脱就是不良少年找茬。 “服务生!”她扯高了嗓子,“就门口那个,你过来!”她故意拿出很生气的样子,但不断发抖的声线暴露了她的恐惧。 时寻看了她一眼。 那些人同样看她,很漫长的一眼。 时寻扯了一个同事:“Anna,你过去帮02桌客人处理一下。” 他低着头,脊背微微弯曲着,跟着他们出去了。 宋为倒酒的手一顿,朝门口看了一眼,随即动作继续了下去。 小巷窄而深,一面墙是商场,一面是书店咖啡馆构成的低矮建筑,偏僻但并不荒凉。 只是这个点商场关了门,咖啡馆也已经打烊,只有零星几家小店招牌灯闪着萤火虫般的光,正对着小巷的路灯黄澄澄地亮着,右边地上是另一团暖黄色的光,左边却是蒙蒙的灰。 “你就是那个让陈瑞泽萎靡不振的罪魁祸首?”鸡冠头点了根烟,烟雾喷在他脸上,辛辣刺鼻。 时寻好一顿咳,还没咳完就被揪住了领带,往前用力一拽。 少年被迫向前倾,窒息感虽迟但到。 他的脸逐渐从苍白转成猪肝色,但鸡冠头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悠哉游哉吸了口烟,将烟头扔在地上,轻佻地拍了拍他的脸:“你这小白脸倒是会蛊惑人心,让我们少赚了不知道多少钱。” 时寻眼角溢出生理性泪水,手下意识去掰铁钳似的手,喉咙里发出模糊的气音。 眼神开始涣散。 就在时寻以为自己要二次死亡的时候,扯住他领带的手猛地一松,时寻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上,被人重重地踹了一脚。 原主身体记忆让他抱住头蜷缩起来,只有这样他才能保护到自己。 时寻想爬起来,想还手,哪怕打不过也要用牙齿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块血肉,眼睛被怒意撑得很大,射出寒光,但这点震慑就好像奄奄一息的小狗龇牙一般。 愤怒在这具身体里横冲直撞,应激反应让他连嘴都张不开,只能徒劳地蜷在地上。 选择性忘记的痛苦片段如海底泥沙被巨浪卷起,重重拍下,将时寻摁进腥臭的泥里。 “我从来没有……阻碍过你们……”时寻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嘲笑居高临下地传来,那些视线将他钉死在地上,地面不再滚烫,唯独粗粝的质感被夜晚放大。 耳鸣阵阵,头疼得厉害,他痛苦地将自己蜷起来,那些人的话隔着一层油布,模模糊糊。 血液从四肢流向心脏,肋骨好像要被锤断。 刺痛传到心脏。 眼前出现一块块的虚无的块状,他听到系统的机械音里带上了惊慌:“明明你这具身体没基础疾病,心脏怎么会超负荷”它的声音像古钟砸向大脑,时寻凄厉地叫喊起来。 仅仅是他以为的叫喊。 手指在地面反复磨蹭,很凉,随之而来的烫,津液蓄满口腔,他咽不进去,嘴像被针线密密缝住,吐不出。 “他怎么了?” “他怎么看起来快死了” “演得还挺像” “操!你他妈” 他依稀听到了警笛声。 他被人抱了起来,洗衣粉和阳光的味道突破层层壁障,冲进鼻腔。 耳鸣声中,他听到方绥知不断喊着他的名字。 他要回应的,他想,他还没说“再见”。 原来嘴里的是血啊。 第38章 小跟班(19) 束.缚带将他死死捆住。 “我们一起出去,等你身体好起来……”面前一片黑暗,一双手捂住了他的眼睛,湿润熨帖。 他本以为是对方掌心的汗,知道那人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浓浓的乞求:“小寻,别哭,别哭……” “你先松开我。”他听见自己说。 那双手卸了力道,面前是雪白的天花板,没有一个点,连阴影都没有,也没有吊灯。 他隐约感觉有些奇怪,可比起这个,他对梦中另一人的样貌更加好奇。他使出全身力气微微斜过脸,就在快要看到的那一刻—— 世界成了虚无。 时寻猛地睁开眼,心跳剧烈。 失重感太过剧烈,睁眼是雪白的天花板。 有灯有阴影,灰白色。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梦里的自己看不见。 “醒了?”一只手从边上伸过来,蒙住了他的眼睛,“再休息会吧,还早。” 什么都看不见的感觉让他很不安,时寻挣了挣,按压的力道不重,头一摇便被晃开了。 他看见了少年乌黑的短发,高挺的鼻梁,眉毛微蹙。睫毛扫下一片阴影,浅色的眼珠成了深棕色,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虽然头很疼,身体也很疲惫,但时寻并没有感觉到多少疼痛,除了手背上还吊着针外,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你好好休息。”方绥知又一次将他昂起的头按了下去,身体前倾,额头贴在了他的胸口。 心跳有力,一下又一下撞击着他的耳膜。 当时的一幕让方绥知现在仍心有余悸。 从他与那帮嘻哈青年擦肩而过开始,不详的预感就一直笼罩在心头,方绥知原本想回去,又怕时寻觉得自己管得太多,犹豫着往外走。 大约吹了十分钟晚风,方绥知仍然没有平静下来,猜测在脑中不断盘旋,搅得他心神不宁。他在原地踌躇了一会,还是选择了回去。 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让他先报了警,称自己的朋友似乎受到了威胁。同时他往回赶,十来分钟的路程被他用了一半的时间走完,可事情比他想象中发生得要快。 当他冲进巷子里的时候,正好看到时寻倒在地上,光线不好加离得远,他只能看到时寻双手抱头蜷缩着护住肚子,一帮人将他围住,地上的烟头火星还亮着。 仅有一面之缘的背心男一脚将为首那个踹到墙上,剩下几个先是一哄而上,被几招撂倒后纷纷要逃。 然后——警察到了。 “医生说你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发作了。”方绥知抿了抿唇,“抱歉。” “你有什么好抱歉的。”时寻不解,“不是你的错。” “如果我早点认识你,今晚晚点回去,或者是”一个模糊的报复念头在方绥知脑中成形,但他不打算说,时寻只要永远单纯下去就好。 “你把我从卫生间救出来那一刻开始,我们之间才有了缘分。”时寻的手指插.进枕在他胸脯上的少年的黑发里,一边玩着他的头发一边道,“说起来还要谢谢他,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遇到你。” 听到那个“他”,方绥知眼底有恨意转瞬即逝。 时寻点到即止,扭了扭身子,牵扯到伤口,“嘶”了一声。 手上的擦伤看起来可怖,但实际没造成多大伤害,腹部起了很大一块淤青,好在时寻身体好加上年轻,除了痛点也没多大问题。 但这一声却让另一个人紧张不已,方绥知一下子直起身子,捉住他的手,又要去掀被子:“哪里疼?我去叫医生。” “不用,刚刚牵扯到伤口了而已。”少年眉眼弯弯,任由方绥知扣着他的手,“你好像很担心我。” “不是好像。”方绥知这样说着,嘴唇贴上他结了痂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吻了吻,“时寻,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少年低下头,不好意思道:“你对我来说也是。” 指针指向一点,方绥知还想多陪他会,被时寻赶了出去:“你别逃学。” 他本想要争辩几句,可一低头,少年仰着脸看他,脸色和嘴唇都苍白着,脖颈纤细,仿佛一折就断。 嘴边的话还是没说出口,他亲了亲他的唇角:“有需要给我打电话。”床头柜放着一部新手机,里面电话号码只有两个——奶奶和方绥知。 方绥知给出的借口是他那老年机摔坏了,一戳即破的谎言,实在不像他这个智商的人会撒的谎。 有恃无恐罢了。 时寻觉得自己简直要把白月光宠坏了。 方绥知一走,病房又恢复了安静,时寻拿过边上的杂志,随手翻着。 这次任务进度有些慢,或者说,相比于上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时寻几乎没有刷过渣攻的悔意值,全靠自然孳息。 “宿主,你现在受伤了,主角攻也不来看望你,怎么刷悔意值?”系统有些着急。 时寻屈了屈手指,刚生了痂,结在手指上让他有些难受:“不是有人代我去了么。” 系统大受震撼:“这都是你设计的?!” “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不过是顺水推舟加上暗示罢了。 能借别人的手做事,为什么要麻烦自己?时寻轻松地翻着杂志:“不过方绥知的报复应该不至于直接把陈瑞泽送进监狱里,这太便宜他了。” 系统忍不住问:“那可是他的竹马,多年的感情,你能百分百保证他为你所用?” “竹马?你问问方绥知承不承认。” “如果他在途中被主角攻吸引”系统忧心忡忡,“在世界法则下,白月光和主角攻很容易发生一段感情。” 可原剧情里两人什么都没有发生,时寻想也知道,方绥知这样的天之骄子看不上一个烂掉的、空有皮囊的家伙。 他没有立刻回答系统的话,自顾自翻看着杂志,翻到宠物专栏,望着漂亮的皮质项圈出神。 “我不是早说了吗,他是我驯的一条狗。” “忠心耿耿,一往情深。”密长的眼睫将他所有的情绪盖住,嘴角挂着笑,“甚至连项圈都不需要。”修长的手指划过纸页,翻到下一页。 原主的愿望达成了,现在,轮到白月光去完成时寻的愿望了。 时寻身体上的伤还不至于要住几天的院,被强制“扣留”三天是方绥知强行要求医生的,生怕他出什么事。 白月光怎么这么快就蹬鼻子上脸了。时寻惆怅地叹了口气,悲哀地发现上一个世界和这一个世界,自己都是被管着的那个。 傍晚的时候宋与来了,还有那个和他关系很亲近的酷哥。 老板一见到他就大呼小叫,和阴阴郁郁的装扮大相径庭,硬是把两个人的探望营造出了二十个人的声势。 “早日康复。”酷哥话很少,像极了刚和时寻认识的方绥知。 宋与忧心:“你在我这翘课打工就算了,这下受伤了怎么高考?虽然我很看好你向往自由的勇气,但是” “我保送了。” 病房从二十个人变成了两百个人,伴随着一连串鸟语花香的问候,大体意思就是“我与兄弟心连心,你与兄弟玩脑筋”。 酷哥宋为在护士杀过来警告的前一刻扣住了他的脖子,动作无比娴熟地将人往胸口一扣,手动消音。 两人虽说是兄弟,性格可谓天差地别,不过宋与吵归吵,还是很热心地:“你保送哪?给你拉个横幅啊。”还能顺便吸引一波高三学子什么的 时寻哪里看不出他的心思,可惜原主是个单纯性子定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加上帮宋与做一波宣传也没什么,他想了想,最后还是点点头,没有说其他的话。 时寻第三天下午出院,怕奶奶担心,直奔第三医院——他特意穿了能遮住一截手掌的长袖,正好能遮住伤口。 一个月的住院,奶奶的精神比开始好了很多,只是落下病根,说话含糊,好在时寻和奶奶平时的交流就简单直白,他基本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很好地避免了老人家伤心。 直到奶奶拍拍他的手掌,示意他坐下。 她话说得很慢也很吃力,努力让时寻听清,只是这些话太长,她说一段就要歇一会,那双浑浊的、深陷在皮肤里的眼睛望向他时,似乎能把时寻看透。 “小寻,之后的路,你要想清楚。”她话里有话。 她说得慢,生出了一字一顿的庄严肃穆:“你这孩子从小就有主见,和你爸爸一样倔,是我当初把他看得太紧才让他你是个聪明孩子,奶奶相信你的选择。” 他沉默了下来。 过了许久,时寻下定决心,攥紧她枯树般的手:“我喜欢他的。就是今后会吃苦也可以。” 被嘲笑也可以,挨骂也可以,被诅咒也可以,不论怎么样,他都会和方绥知走下去。 “那他呢?”奶奶问。 在时寻的沉默中,奶奶没有把话说死,只是道:“如果他想好了,就让他来家里吃顿饭吧。” “会的。”时寻是这样回答的。 走出病房后,时寻给方绥知打了个电话,对面的人应该在忙,没有第一时间接起电话。 在等待过程中,时寻忽然想起,自己房间里放着一堆方绥知获奖的照片,要是他看到,会不会把自己当成变态? 可是扔了吧,自己都收集那么久了。 他决定暂时搁置让方绥知来家里的通知。 可就在下一秒,电话被接通了:“喂?” 第39章 小跟班(20) 电话那头的人迟迟没有等来回音,又试探着出声:“时寻?” 病号服和白大褂混在一起,大家步履匆忙,护士推着小推车经过,说了句“让让”。 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原则,时寻硬着头皮开口:“你有没有空来我家一趟。” “什么时候?” “等你高考完吧。” 等那个时候,他估计已经想到方绥知的照片该往何处去了。 在与对方约好具体时间后,时寻望着一屋子方绥知的照片发呆。 他将方绥知捧着物理奖杯的照片从墙上撕下来一个小角,可江城湿气重,短短两年的时间就已经让墙黄了一个度,照片下的墙面白一块,还簌簌地掉着墙皮,时寻只好将照片粘回去。 苦苦思考许久,时寻决定先吃饭,说不定吃完饭就有思路了呢? 可惜直到高考周,时寻还是没想出新办法。 六月晴空万里,阳光充足,风里带着燥热,和自由。 宋与这几天感冒了,随心所欲地关了酒吧,说是给时寻放两天高考假。 晚上的工作难找,时寻担心又遇到类似上次的情况,加上之后还要继续干,他干脆给自己放了两天假。 人一空下来,就格外爱东想西想,尤其是晚上。 时寻没忍住,给方绥知打了电话。十点二十,他记得高三生这个点放学。 电话被接通的那一瞬,时寻忽然感觉到累了。 被生活裹挟着踉跄往前走,忽然停下来时空虚迷茫的累。他想要拥抱,亲吻,更亲密的接触。 时寻想问他很多话,想问他最近学习怎么样,陈瑞泽有没有来找他麻烦,有没有女生趁着毕业季向他表白。可最后,说出口的只剩下了三个字“我想你”。 少了个“了”,就好像思念这个动作一直持续着,从方绥知离开他视线的第一秒开始到现在。 来自异世界的时寻难得地感觉到一丝怅惘,像是要强调什么,他又说:“我想你,方绥知。” 于是对面传来了轻轻的笑声,像羽毛扫过耳窝那样痒,他说:“我也想你,时寻。” 方绥知又说:“现在看窗外,抬头。” 难不成白月光要对他使用钞能力?时寻揣着好奇和激动,心想沪少表白那套要在他身上实现了吗。 一抬头,天空黑沉,只有一轮半圆的月亮,缀着零星几颗亮点。 正当时寻不明所以,他又听对面道:“我们在看同一个月亮。” 瞳孔微微睁大。 “让我清醒一下,比如说几个不合时宜的笑话。”时寻呼唤系统。 系统:“你的人生还不够好笑吗?” 虽然不是笑话,但好歹压下了灵魂深处异样的情绪,他松了口气:“可我还是更想见到你。” “如果不是玩笑,我现在就来。”方绥知顿了顿,“如果只是玩笑,就让我看你一眼。” “我拍照给你?” “现实才是永恒。”方绥知那边的人声弱了下去,“给我地址。” “我随口说的。”时寻打了个哈哈,在胸口按了按才道,“你别乱跳了。” “我没跳。”方绥知不明所以。 “不是!我是说我的心别乱跳总之没事,我,我先挂了。”时寻慌里慌张道。 方绥知脸上带了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点开信息栏给时寻发消息:“为什么心会乱跳。” 顶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过了好一会,消息才弹出来,只有三个字:“喜欢你。” 他说他喜欢我。 方绥知这次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压不住的嘴角”。他摁灭了手机,望着窗外的夜空发了会呆,又忍不住打开手机,读了两遍,退出再点进。反反复复数十遍之后,方绥知终于想起来要截图。 于是他截了图,备份了数份,然后深呼吸,起身去洗澡。 放下手机的下一秒,屏幕又一次亮起。 时寻:“你为什么不说喜欢我呀?” 方绥知一愣,看到那三个字的激动让他彻底忘记了回复说“喜欢”他的本人的消息,方绥知懊悔不已,立马回复:“喜欢你。” 发完仍觉得不够,又补了一条:“最喜欢你。” 方绥知在又输入框打下“最喜欢时寻”,想了想觉得太肉麻,删了,改成“晚安”。 对面回复地很快:“晚安”。 这么一来一去,早就过了方绥知平时睡觉的点,三个字让他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会,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 半梦半醒间,他好像真的看到了时寻站在他面前,笑意盈盈地对他说“喜欢你”。 六月的风从窗台刮了进来,无休无止。 时寻本是不想浪费三天时间去高考的,无奈宋与硬是让他去,说“这辈子还没见过学霸考试呢”。 当时宋为在边上轻咳一声,换来了对方一句:“还要我帮你回忆你高考两百分的光辉事迹吗?” 于是在两百分宋为和四百分宋与的注视下,他仿佛要去屠龙的勇士,背负着人民的期望进了考场。 虽然他考零蛋都没关系。 时寻转着笔,一心二意地想着远在不同楼层的小男朋友,直到听到“距离考试结束还是三十分钟”,才勉强回过神。 考场静得只有刷刷的笔声。时寻不知觉沉浸进去,等落下最后一个字,铃声刚好响起。好久不训练,果然没有几个月前那样熟练了。 时寻本还想着突然出现在教室给方绥知一个惊喜,现在他只好随着人群往教学楼走,“茶缸”难得没端杯子,穿了件红T恤站在高三教学楼门口。 少年低着头快步经过,却被“茶缸”眼尖发现,不得不陪着聊了两句。 “茶缸”说话还是很气人:“怎么不去打工了?你家情况好转了?” “没想体验一下。”时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趁着有人向“茶缸”问好,脚底抹油跑了。 楼梯很窄,一大波人往上挤,时寻被裹挟着往上走,胳膊总贴上别人的,让他很不舒服。 神经紧绷着,时寻尽可能将手臂往里靠,但无事于补。 “继续往前”和“等人走完了再上去”两种想法在脑中天人交战,最后在踏上三楼时脚步一转,他站在了空荡的走廊里。 他还是决定等人走完了再上楼。 他一个人靠着墙发呆,望着蓝艳艳的天出神。 手臂忽然被碰了一下。 他将手臂往自己这靠了靠,然后被抓住了。 “你怎么来了?”高他大半个头的少年背着光,神色淡淡,只有眼神出卖了他的喜悦。 时寻眼睛一弯:“想和你有共同的经历。” 方绥知握住他手臂的手不由地一松,不自然地看向别处,薄唇微张:“你刘海又长了。” “有吗?”少年伸手去摸,刚好碰到方绥知要帮他拨刘海的手,温热的指尖相触,动作一顿,时寻捉住了他的指尖。 “那我找个时间剪剪。”他将拇指与食指错开,放下的同时往前一勾,勾住他的手指,再往里摸。 方绥知喉结滚了滚,手指内扣,攥住了作乱的那只手:“嗯,下次我陪你去。”说完他才想起来时寻大抵是自己给自己剪头发。 “你什么事情都陪我去?”时寻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当然。”方绥知亲了亲他的嘴角,“我可是你男朋友。” “那你之后要不要去、我打工的小酒吧?” 时寻用空着的手摸了摸鼻子,不自然道:“老板说要给开个庆祝会什么的”声音越来越小。 “好啊。”对方一口应下,“要是布置缺人的话,记得叫上我。” “不用那么大排场” “那怎么能。”他说,“我们小寻值得最好的。” 大部队的尾巴都消失在楼梯拐角,吵吵嚷嚷的人声渐渐远了,气氛一下子静下来。 第一次有人对他说这种话。时寻一时间无所适从,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过了很久才轻声说了句“谢谢”。 手又一次被扣紧,对方还将自己往他那拽了拽,胳膊贴着胳膊,滚烫。 然后,方绥知停了下来,在拐角。 高大的身躯笼下来,和时寻嘴唇贴着嘴唇。 楼上是桌椅拖动,学生吵吵嚷嚷。 “有多感谢我?”方绥知的嘴唇从眼皮滑到鼻尖,又移到嘴唇,“嗯?” 第40章 小跟班(21) 两人的唇瓣贴得很近,可方绥知却没有像往日一样直接亲下去,只是轻轻地磨着时寻的唇珠,水汽逐渐泛上来,磨蹭间多了阻力。 时寻被撩拨地不敢看他,背后时墙,他退无可退,只能低下头。 可方绥知没这么容易放过他,始终追着他的嘴唇,贴上去,又很快松开。 这种饮鸠止渴的做法除了让气温升高外,别无作用。 最终,避无可避的时寻壮着胆子将头往前送了送,和方绥知的唇瓣紧紧贴在一起。 牙齿和牙齿磕到了,不疼,但是很糗。 时寻脸一下子烧起来,又想逃走,被方绥知眼疾手快抵住下巴,亲了个彻底。 到最后,时寻只觉得走路都是飘的,晕晕乎乎跟着方绥知回了教室。 时寻本想着考完就回去,但被方绥知落寞的背影硬是挽留下了,晚上在走廊吹着风,还听见楼梯角落有女孩抱着男友依依不舍地哭。 如果自己不来的话,他连哭都没地哭去。 时寻唏嘘不已,对方绥知张开双臂。 尽管被他充满怜爱的一眼看得莫名其妙,方绥知在听到楼梯角落隐约传来的“我不想和你分开”时,也明白了时寻在伤春感秋什么事…… 于是,方绥知伸出手。 在他胸口拧了一把。 “???!”时寻手一缩满脸通红地看着面前忽然耍流氓的少年,结结巴巴,“你你你干什么?!” “哦,摸一下。”方绥知淡淡回答,嘴角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你知不知道这是耍流氓” 方绥知很淡定地张开双臂,抱了抱他,贴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问:“摸男朋友也算流氓吗?” 没等时寻回应,方绥知便松了手,两人的拥抱向来拖泥带水,今天却干脆利落,没等时寻品出不对劲,上课铃响了。 方绥知见时寻呆愣在原地,顺手扯了一把:“走了。” “你怎么不抱我了?”时寻跟在他屁股后面问。 “上课了。” 时寻不依不挠:“如果不上课,你还会继续抱我吗?” “在这里不会。”方绥知回答,“会被发现。” 时寻安静了下来。 高考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哪怕是火箭班复习的人也不像以前那样专注,时寻本就是来走个形式,这下直接趴在了桌上。 脖颈细长,弯出漂亮的弧度,或许是方绥知的视线太过直白,时寻趴着趴着忽然伸出手,捂在了自己后颈。 看什么看,又不会长出腺体。 时寻恨恨地想,公开都不愿意的胆小鬼,就算有腺体也不给他咬。 “宿主,白月光还在看你。”系统“贴心”道。 得寸进尺不知羞耻。 时寻挪了挪手,灼热的目光却没有消失。 身上一重,那衣服还带着方绥知的体温,落到了他的身上。对方还很贴心地在他后颈按了按,压严实了些。 “我给我女朋友也这么盖。”安哲恩蹲在后排,和几个好兄弟一起看手机,看见这一幕顺嘴说。 方绥知还放在时寻背上的手顿了顿。 系统:“他在思考要不要把衣服拿回来。” 时寻彻底生气了。 几人见方绥知脸色不对,忙转移话题,其中一个男生怼了安哲恩一下:“你女友不是在高一吗?你给她盖空气啊。” 安哲恩是个没眼力见的:“可是风纪委的眼神明明”都快拉丝了。 几个兄弟一把捂住他的嘴,在对方“唔唔唔”的抗议中,时寻感到背上的手一重,很快又轻了。 “我有伴侣。”方绥知淡淡道,“他不喜欢声张。” “伴侣”这个词用得就很微妙。比情侣关系近,而且性别指向不明。不过几个男生没听出不对,围攻安哲恩几句,这件事就这么被含糊过去了。 时寻装睡,嘴角却一点点勾起。 原来不是因为不想公开啊。那就勉强原谅一下方绥知好了。 后背忽然被戳了戳,他听见方绥知问:“你还要装睡到什么时候。” 时寻扭了扭身子,外套被抖落了一点。 “你生气了?”方绥知继续问,“因为我不抱你?” 时寻不搭理他,给他看后脑勺。 电光火石间,方绥知脑中的灯泡亮了:“你以为我不敢公开?” 时寻哼了一声。 “那我现在公开?”方绥知问,“你和我站讲台上,说我们在一起了。” 时寻一把坐直,狭长的狐狸眼都吓圆了:“丢不丢人。” “和你谈恋爱有什么丢人的。”方绥知暗戳戳给陈瑞泽上眼药,“我又不是他。” “唉你”时寻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不能这么喜欢我。” “驳回。”方绥知摸了摸他的脸,“我世界第一喜欢你。” “幼稚。”时寻在他的指尖留了一个牙印。 “我不会让你白受欺负的。”方绥知忽然低声说。 “什么?”时寻装作不知道,叼着他的手指磨了磨,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教室,忙和方绥知保持了距离。 他才不想社死。 “没什么。”方绥知收回手,一本正经,“我要开始学习了,你自己玩去。”脸真滑,又滑又嫩。 高考考完那天,教室欢腾得几乎把屋顶掀翻,东西大部分都被带了回去,方绥知考一科时寻卖一科,等六门考完,时寻一个人赚了六年的钱。 在脚踏出校门的最后一刻,时寻忽然想起了什么,问:“这几天我怎么没看见韩彬?他出国了?” “退学了。”方绥知轻飘飘道。 “怎么会” 韩彬是之前在学校欺负时寻最狠的一批人,不仅是因为他看不起时寻,他父亲是某上市公司老总,母亲是教育局副局,从小被人捧着长大,自然觉得所有人都应该让着他。 方绥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谁知道呢。” 时寻便不问了,拉着方绥知说带他去个好地方。 “好地方”光秃秃地,据说是有油菜花,少年说话的时候很沮丧,于是方绥知告诉他“我看见过。” 其实并没有。但如果能让时寻开心,他不介意撒个小小的谎。 时寻背着书包一蹦一蹦,在没人的小道欢脱地像只小鸟,眼底不见阴霾,映出湛蓝的天空。 他本该是这样。 于是他小跑几步,与时寻肩并肩。 两人约好了今天去方绥知家里,租的房子自从上次时寻来过自己家后,他就再也没去住过,或许是在期待某个雨天又能捡到那只湿漉漉的少年。 这条路是条偏僻小路,春天油菜花成片成片黄澄澄的,初夏被收走榨菜油,只剩下一片棕褐色的土地。 时寻不知道在乐什么,在田间跑来跑去,见只蝴蝶都要上去掀一下,再“噔噔噔”跑回来。 夏天燥热的风灌进他的衣服里,额发被汗濡湿,又被少年拨到一边,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亮晶晶的眼睛。 “时小狗。”在少年又一次撞进他怀里时,方绥知按住他的腰,将人箍在怀里,带着明晃晃的笑意。 时小狗龇着牙咬了他一口,要跑,被拽住书包带子拽了回来。 在时寻的控诉下,方绥知无辜道:“拽你你就要回来吗?我又没拽你尾巴。” “我没有尾巴。”少年严肃回应。 “也可以有。”他想到什么,眯着眼笑了一下。 时寻虽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看方绥知一肚子坏水咕噜咕噜往外冒,加上这个表情,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情。 一直到晚上,他才明白了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原来去他家玩,还真是两个人一起玩啊。 没有游戏手柄没有其他外置设施加入的一起玩。 内置的倒是有。 时寻做梦也没想到十八岁的方绥知比二十六岁的楚南明玩得还花,还有这种恶趣味。 “别”少年呜咽着,挣扎着要逃,可那只手按住了他的腰,他颤抖着,尾巴也跟着颤。 “乖。”他亲亲他湿润的眼。 他几乎软成一滩水,一边搂着方绥知的脖子,一面让他滚,手使不上力气,方绥知一动,他也跟着晃了晃。 这么一晃,尾巴动得更厉害了,时寻难受地哼了一声,黏黏糊糊地索吻。 “方绥知,我不是小狗。”时寻意识不清,但还是努力反驳道。 方绥知回应了这个吻,对他之后的话置若罔闻,甚至坏心眼地拨了拨。只轻轻一动,身后的东西也跟着晃,倒真的像是小狗摇尾巴了。 时寻将脑袋埋进方绥知的颈窝,企图用黑暗麻痹该死的羞.耻感,可是身后的异物感实在强烈,方绥知伏在他耳边,哑着嗓子道:“尾巴还在晃呢,这么喜欢我啊。” 少年用他的肩膀磨了磨牙,不想回答。 过了会,又低低哀求:“你动动。”黑亮的眼睛蓄着两汪春水,对上方绥知沉沉的双眸。 吻落在眼皮上,时寻闭了眼,蓄在眼眶的泪迫不及待地跌了下来,落在方绥知手背上。 “张嘴。”他用犬齿轻轻磨了磨时寻的唇瓣,诱哄他把嘴张开,又骗着他伸出舌头。 时寻欲哭无泪,除了软绵绵地在方绥知身上留牙印外别无他法。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可对方还是没有大动作,只是慢慢地磨,时寻夹紧那劲瘦的腰,垂泪看他,发出一连串意味不明的、好似撒娇的声音。 哼哼唧唧的,柔软的嘴唇时不时碰到他的脸,扰得人心乱如麻。 “别急。”方绥知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劝说自己,“你受不了的。” “那你就把那东西”时寻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惊,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连自己的尾巴都不要?”方绥知恶趣味地捏住时寻的脸,亲了亲嘟起的嘴。 两人僵持了一会,最终,时寻败下阵来:“求你。” 他软着嗓子,眼角泛着盈盈水光:“主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小跟班(22) 和方绥知玩了一宿,时寻本想着晚点回去,这下是彻底回不去了。 不愧是十八岁的男高啊。时寻深沉地想着。 昨天两人玩得狠,方绥知去药店给他买了药涂,差点又擦枪走火。 好在白月光还有点良心,恢复理智后又变成了那个话不多但是很贴心的酷哥,按着他的腰涂药涂得满头大汗,最后老老实实自己去了浴室解决。 身后黏黏糊糊的,时寻翻了个身,趴着。 腰真酸啊。他趴在枕头上,头靠在手臂上,眼神涣.散地望着方绥知满墙的荣誉。 这些他都见过,在自己的房间。 原主恨不得看着高岭之花跌入泥潭才好,时寻成功让白月光跌入泥潭,虽然献祭了自己的屁.股,物理层面地爽到了。 时寻眼神落在露台上,阳光很好,像极了广告中会出现的场景。布艺沙发,透明矮茶几,还有几本书。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一辈子这么过完也很好。 脑中的系统又不合时宜地出声:“宿主,你难道不好奇朝你奔来的人是谁吗?” “你读取我的记忆?”时寻眯起眼。 不仅读取,还屏蔽呢。系统没说出来:“我是在那个时候绑定你的,当然知道。” “那你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时寻来了兴趣。 “你没有读取权限。”系统冷冰冰地把天聊死,十分冷酷无情。 时寻扁扁嘴,继续发呆。 午饭是方绥知端来的,很贴心的都是清淡的小粥小菜,又拿来软垫靠在时寻腰上,甚至端起碗要喂他,被时寻浑身不自在地拒绝了。 到了下午,时寻总算缓了过来,和方绥知约了见家长的时间就马不停蹄往家赶,公交车颠得他屁.股疼。 时寻刚离开视线,方绥知的“到家了吗”已经在输入框等好了。 他想见时寻,每一刻都想。 门忽然被敲响,那瞬间他甚至以为是上帝眷顾,听见了他的祈祷,佛祖也行,只要能把时寻送回他身边,方绥知不介意自己到底信什么。 他只是时寻忠诚的信徒罢了。 古井无波的眼眸里染上笑意,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开门,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却变了脸色。 “你来做什么?” 方绥知是个任何情绪都很淡的人,哪怕上一次陈瑞泽磕多了造访他,他都只是很礼貌地将人丢了出去。 可现在,一看到他的脸,方绥知就无法遏制地想到时寻吐出的那口血。 粘腻温热的,载着少年的生命力,砸在地上,同粗粝的地融合在一起。直到现在想起,窒息感还是会随着回忆涌上来,腥甜的气味始终萦绕在鼻尖。 “你凭什么和时寻在一起?”陈瑞泽语气很冲,也是这样浓烈的情绪将他从悚然的回忆中拉出来。 “凭我比你优秀。” 他知道陈瑞泽在乎的是什么。那种嫉妒里开出来的爱意,实在让他恶心。 “可时寻是我的跟班。”陈瑞泽不满道,“你知不知道学校里面在传你们在谈恋爱。” 听到这话,方绥知眼中划过一丝讶异,是谁这么好心帮他宣传?虽然他已经毕了业,但一想到校园里流传他和时寻谈恋爱就让他升起隐秘的愉悦。 就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了时寻是他的。 “是么。”方绥知不咸不淡,“那帮我谢谢传出去的人。” 见陈瑞泽面色不愉,他的笑意从瞳孔蔓延到了嘴角:“你不是一贯看不起时寻?现在他被人议论,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见对方脸色变了又变,方绥知难得没有直接将门关上,耐心地等着对方破防。 前情敌的挫败让他神清气爽。 出乎意料地,对方黑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你以为时寻是什么好人?” 听到这话,方绥知一下子就失去了逗弄失败者的乐趣。陈瑞泽不配评价时寻,更别提诋毁。 陈瑞泽见他要关门,争分夺秒地挑拨离间:“他恨透了你,凭什么你和他一个成绩,他却需要讨好别人苟且偷生,你却被人捧着!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下一步就是把你狠狠甩掉!” 砰! 陈瑞泽脸上重重挨了一拳,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刚刚出拳的男生,对方却还是那副淡然的神色,好似方才打他的不是他。 “你疯了!” “疯的是你。”方绥知揪住他的领子,将人拖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该庆幸我暂时还不打算对你下手。” “你能对我做什么?方绥知,你不喜欢我,凭什么要求时寻也不喜欢我!”他狼狈地摔在地上,方绥知那拳让他嘴角高高肿起,他憎恨地看着他,“如果不是你,阿寻早就和我在一起了。” “是么。”方绥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发疯,冷冷地笑了一下,“我能做的事可多了,对了,时寻说他喜欢我。” 大门重重摔上,将陈瑞泽的骂喊声隔绝在了门外。 时寻恨他吗?那也没关系。 恨比爱更热烈。方绥知想,原来他爱我,比我爱他的还要多。 这一认知让方绥知更加愉悦,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天见到时寻。 方绥知登门的时候做足了准备,左右手拿满了东西,盒子和盒子挤在一起,像花在他手里盛开,东西多到时寻很难相信他竟然能须头全尾地穿过窄窄的巷子。 对此,方绥知的回答是“那段路我侧身走的”。 卧室传来窸窣动静。趁着时寻奶奶还没出来,方绥知迅速低头在时寻耳尖啄了一口:“还没怀呢怎么就傻了。” 时寻: “小方来了。”老人家说话有些含糊,不过方绥知在她住院时经常照顾,听着不算困难。 方绥知客气地笑笑:“奶奶好。”然后被时寻怼了一下。 少年还在为那句“一孕傻三年”生气,气咻咻道:“你别乱喊,这是我奶奶。” “早晚是自己人。”时奶奶挪着步子走到时寻身边,拍了拍他的手背,“不是说还要烧鱼吗,快去吧。” “快去吧。”方绥知假装镇定,实则额角已经渗出冷汗,偏偏时寻还不愿意放过他,在他额头抹了一把。 “怎么出这么多汗,体虚的话要多补补。”时寻假模假式关心道。 方绥知在长辈面前需要保持形象,木着张脸点点头。 少年对着他提了提自己的嘴角,用动作示意他微笑,直到方绥知回应了一个尴尬礼貌的笑容,他才放心地进了厨房。 这具身体还有原主的记忆,他对做饭驾轻就熟,三下五除二就将饭菜做好端了出去,他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乖巧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前天的放纵让今天的时寻眼皮直往下沉。 系统在脑子里喊着什么,烦得时寻恨不得把它抠出来。 等再次醒来,他已经躺在了床上,方绥知坐在床边玩手机。 他一动,对方就看了过来,方绥知吻了吻他的眼皮:“再睡会?” 少年摇摇头,垂着眼,抬起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讨了个吻:“你们聊了什么?” “聊怎么把你卖了。”方绥知抱着睡得暖烘烘软啵啵的时寻,捋了捋他睡乱的头发,“你这么早就关注我了啊。” 他的眼神落在时寻桌上,玻璃下压着各种样子的他,领奖的演讲的,甚至还有一张跑三千米的。墙上也贴满了自己的照片——照片上密密麻麻利器扎出来的洞口被他自动忽略了。 还好没有丑照。方绥知松了口气,不管时寻对自己是爱还是恨,脸在江山在。 少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下子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明白。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是很忙碌。 时寻东张西望左右言他,最后实在编不出来,撒着娇道:“我屁股痛。” “我虚?” “你怎么那么记仇。”少年不满地咬他的脸,“你真的很讨厌。” 奶奶从门外踱步进来,催两人去吃饭。方绥知总算不再纠缠,在饭桌上背挺得笔直,一副成熟老练的样子。 于是时寻偷摸着把手伸过去,挠一下。 方绥知一边回复时奶奶的话,一边捉住对方的作乱的手指,裹在掌心。 少年挣了挣,总算安分了。 这顿饭吃得方绥知如坐针毡,不过时奶奶的态度俨然是默许了,甚至同意时寻在他家留几晚。 没说到底是几晚,那就是能一直留着。 时寻应时奶奶要求,将人送出城中村,送到方便打车的地方。 城中村治安差,一路走来还有不少醉鬼摊在街边,甚至有人对着他们吹口哨。 小巷子没有灯,黑漆漆地,月光被黑暗吞噬,等到落在两人身上,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 手被对方紧紧牵着,猿臂蜂腰螳螂腿,又带着少年人的韧性,许时时寻的目光太过灼热,方绥知闲闲地扫了他一眼,将他往自己怀里拉了拉:“怕的话把眼睛闭上。” “万一我撞墙上。” 方绥知被他逗笑,气流弄得时寻耳朵酥酥麻麻。 他说:“我背你。” 时寻就这么稀里糊涂跟着方绥知回去了。 “你家的露台真漂亮。”时寻趴在他背上,一颠一颠地,脚也跟着晃。 他把脸埋进方绥知的颈窝,说话的时候,气流吹到他的脸颊,像小动物一样贴着他的脸:“你说要把星星摘下来给我玩,怎么就光顾着玩我呀。” “你比较好玩。”方绥知含住他的唇,轻碾,唇齿交.缠。 “逗你玩的。”方绥知感受着身下少年的颤抖,安抚地吻着他锁骨下的小痣,“你就是我的星星。” 第42章 小跟班(完) 时寻在这个世界过了一个忙碌的暑假,他做辅导摇奶茶端盘子,终于在开学前攒够了生活费。 还好学费全免,让时寻的负担轻了不少。 宋与在七月热热闹闹地给他办了场派对,祝贺他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人。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抬手金属挂饰叮零当啷地响。 他摸了摸时寻的脑袋,在震耳欲聋的摇滚乐中懒洋洋地说:“别家孩子有的升学宴,我家孩子也要有。” 清华保送生的名头很响亮,吸引来了不少来看热闹的人,宋与当晚酒水全免,也不知道亏了多少。 宋为六月的比赛又拿了第一,宋与嘴上说着有什么厉害的,将奖杯擦了又擦,摆在酒柜最显眼的地方。 手臂举起带起衣摆,那截腰上有个牙印? 方绥知不出意料同他一所大学,一个在数学系,一个在物理系。 陈瑞泽的悔意值卡在九十一动不动,时不时还掉一掉,系统皇上不急太监急,让时寻不得不把它关了静音。一周之后忽然想起,才把满腹怨言的系统从禁言中放出来。 临走那天,时寻给了小老太太一个拥抱,青春期小孩死要面子,但要上大学的时寻自诩是个大人了,应该大方地用拥抱表达爱和思念。 宋与和宋为送他们去了机场,在没人的时候,宋与顶着中二忧郁装扮叽里呱啦停不住嘴,情至深处抱着时寻都快哭了,说“好兄弟一辈子,你走了我拿谁营销”,被看不下去的宋为揪住领子按回座位上。 在宋与下车帮他们把行李拿下来时,他只说了一句话:“这条路很难走。” “哪怕没有人祝福也可以。”方绥知笑笑。 时寻第一次坐飞机,兴奋地推着行李往里冲,见男友没有跟上,挥着手催促。 夏天热情,漫长,带着蓬勃盛大的悸动。 “祝你幸福。”宋为最后道。 “你也是。”两人对视了一眼,就此别过。 “你们在说什么?”少年仰头看他,坐在行李箱上被推着走。 方绥知将他的脑袋掰了回去:“我喜欢这个夏天。” “那他喜欢吗?” 方绥知想了想:“或许吧。” 飞机载着他们飞过了夏天,初秋开始于校园第一片泛黄的叶。 大学让时寻有了更多的兼职时间,人气色渐渐好起来,也比之前活泼了。地上的枯叶被时寻踩得咔擦咔擦响,他眯缝着眼透过黄叶上的虫眼看身后的青年:“方绥知,我在看你。” “嗯。”他神色温柔,目光一直落在爱人身上。 时寻说他眼睛里藏着很多东西,所以他不用多话,他总能从那里面读出自己想要的回答。 “系统,我走的时候,清除所有人对我的记忆吧。”时寻和方绥知并肩走着,忽然道。 系统不明所以:“宿主,你离开之后他们会按照各自的生活轨迹‘活’下去,时间会抚平一切伤痛。” “我知道。”细细的枝桠搭成鸟巢,已经空了,带着格格不入的灰。 时寻说:“你看,旧巢一直在那里。” 系统沉默了一会,同意了。 树叶的脆响犹如一场交响乐,他们经常来这里,像普通情侣一样,拥抱,接吻,头靠着头情意绵绵地说话。 枯枝被踩断在新雪里。 大雪被新芽晒化,新芽被春风追逐着长大。 又是一个夏天。 江城离首都远,五一假期时寻没选择回去,还给自己多找了两份兼职。 方绥知回去了。 脱离世界的通知出现在时寻收到方绥知“下午回来”的消息时。 从方绥知没有第一时间将陈瑞泽送进监狱,他就知道对方准备做什么了。 收集证据,然后,在对方最紧要的时候给予关键一击。方绥知从来不是什么善茬,他担心方绥知是个面冷心软的菩萨,偷偷去监狱探视的地方验收过“成果”。那几个寻衅滋事的“嘻哈青年”个个面容憔悴,甚至身上带着不少人为的伤,一看就不是自然为之。 之后是韩彬的退学。时寻知道那是方绥知做的,他才没有他想的那么不谙世事。 方绥知可真是个天真单纯的少爷。时寻感慨地想,一把好用的刀,一条忠心的狗,还有 手指轻轻拂过屏幕上的“我很想你”,他笑了笑。 一个不错的伴侣。 陈瑞泽会在监狱里受到什么折磨他不知道,但想想就知道只会比之前那几个人更惨。 相比于第一次死亡,第二次的死亡来得沉默又迅速,时寻只感觉心脏似乎被什么堵住,他渐渐使不上力气,视线模糊起来,他划拉了两下屏幕。 宋与经营着酒吧,宋为的赛车生涯前途无量,陈瑞泽在监狱痛不欲生,方绥知能一直研究他喜欢的星星,奶奶的思念很快就被抹除,他即将奔赴死亡。 他们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时寻忽然想起一年前在小酒吧,他欠给方绥知的那句“再见”。 于是他用最后的力气张了张嘴,气音卡在喉头。 他在说,再见。 不知为何,方绥知从昨天开始眼皮就不停地跳,落地后更是心悸的感觉更甚。 他将一切都归咎在“思念”上。 方绥知不是习惯在交通工具上玩手机的人,可今天不知怎地,在地铁上将手机打开了。 入眼第一条就是“某高校学生兼职猝死”。 他的心剧烈跳起来,手无法遏制地颤抖。 地铁信号时断时续,页面的小圆圈一直转着,直到地铁门打开。 方绥知焦躁不安地等着消息,来回划动着页面,最后——手机摔在了地上。 四分五裂。 脑子一下就空了。所有情绪堆叠在一起,让他僵在原地,他第一次感到迷茫。 原来这条路那么难走。 方绥知惶惶地想,手指仍在不可控制地颤抖着,他摁亮屏幕,又摁灭。 他连认领尸体的资格都没有。 最后,他打开和宋与的聊天框:“时寻去世了,猝死。” 手机震了震。 “宋与:时寻是谁?你认识?” 宋与不会开这种玩笑。同他解释过于浪费时间,方绥知于是打开了另一个聊天框,输入了一样的文字。 可宋为的回答也是“时寻是谁?” 明明他还祝福过他们。 方绥知忽然意识到什么,带着难以置信给数学系的同学发了同样的话。 得到的回复多半是:“时寻?我们这有这个人,你和他很熟吗?” 一切关于时寻的记忆似乎都被一种超自然力抹除了,“时寻”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个符号。 这个世界疯了。 他翻开手机相册想要证明时寻的存在,可相册里除了实验记录,什么都没有。 他曾经以为现实才是永恒,因此自负到没有留下一张合照。 阳光很刺眼,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股力道,很轻,牵着他往上。 他看见了自己。 恍惚间,他脑中忽然多出了个影影绰绰的影子,银灰的瞳孔,咬唇望着他吃吃地笑。很快,那道影子模糊成了一道光晕,方绥知眨了眨眼,穿着校服的时寻懵懵懂懂地看着他,脸上有道很浅很浅的疤。 眼前的色彩忽然流动起来,扭曲旋转着,方绥知头痛欲裂,不得不闭上眼。 睁开眼。 时寻是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唤醒的。 门边的室内温度计显示室温近三十度,可床上的人陷在厚厚的被褥里,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被敲门声唤醒,床上的人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不得不侧过身,勉强把自己撑起一点,额头抵着床垫,一只手按着胸口,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门外安静了一瞬,随后门直接被打开,来人很是急切,扶住青年细伶伶的手臂,将人半扶起靠在床板上:“小寻?你没事吧?万上校马上就来了,你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青年面白如纸,衬得头发愈发黑,分明是凌乱的,却因着这张脸带出了故意创造出的散漫意味。他半阖着眼,鼻翼微微翕动着,方才那一阵咳嗽仿佛抽走了他仅剩的生命力。 他垂着头,没有理会边上的妇人,一只手搭在床褥上,薄薄的皮肤下是淡青淡紫的血管,细细的骨头突出,好似邀着人摩挲一般。 若是一般人,这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定是可怖的,可青年生得实在好看,细长的眉毛几乎飞入发鬓,高挺的鼻梁在眼窝压出沉沉的阴影,眼神还是清亮的,但眼白却染上不明显的血丝,只有仔细描摹,才能窥探见这副躯壳下飘摇不定的灵魂。 在场的人很显然没有闲心欣赏这份死寂的美丽,见青年没有动静,穿着考究的妇人对后面使了个眼色,很快就有个医生模样的男人将一针药剂注入他的体内。 在透明药剂完全没入体内的那一刻,静穆的脸被痛苦捏造得生动,可惜生动都是“拉奥孔”式的生动。不过很快,他面色红润起来,那种仿佛下一秒就要离世的脆弱淡了,转而变成湖面薄冰般的生气。 那双特殊的、银灰的眼转了一轮,里面迸射出的精气神很快因为一句“万上校已经在会客厅等着了”而消失殆尽,再次沉寂下去。 这副身体怎么这么破。时寻难受之余又感觉似曾相识,但没时间想太多,他很快被催着下了床,简单洗漱后下了楼梯。 从欧式楼梯俯视下去,正好能看到万初尧万上校的冷酷的后脑勺。 系统:“这次的主角攻没前几个那么渣,也没品行不端。” 时寻抬了抬眉毛,保持怀疑态度。 这副身体的精力让他不足以在进入世界时一瞬间就读取全部剧情,他只能先看了最近的一部分,渣攻之后会怎么对他,他不知道。 原主常年病居在家,很自然地将那份对婚约履行人的好奇和对联盟战神的仰慕归纳为了爱情,但时寻知道,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未经世事的青年对外面世界的向往而已。 扶手冰冷,台阶也有些高,他走得有些吃力。 系统:“而且这个世界的白月光已经死了,你别动歪心思。” 时寻在心里冷笑:“我又不是非他不可。” 心音落下那一刻,他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 众目睽睽之下,身形单薄的青年总算走到了门口。 一道视线轻飘飘落在他身上,就像猎手锁定了猎物。 时寻猛地转身。 空空如也。 “你在找我吗?”耳畔忽然响起一道带着笑的声音。 与此同时,在会客厅主位的万初尧向他投来了视线,冷淡,又厌恶。 第43章 看不见的爱人(1) 会客厅一下子安静下来,时寻在看向主位上的男人时,用余光扫了一眼身边。 只有光滑地能摔死人的大理石地板。 时寻慢吞吞挪过去,先是喊了声:“爸。” 随后才对着主位从他走进就没看他一眼的男人喊:“万少将。” 对方这才偏过脸,眼神在他脸上停了一瞬,很快便移开了,继续和时熠客套。 两人谈得投入,都是对未来经济政治形势的猜测,还有不间断的商业吹捧,都是些假大空的东西,时寻听地眼皮发沉。他们没有让他坐下,他便只好站着,眼前阵阵发黑。 “他们的对话录下来我还能赚一笔资料费。”时寻和系统聊天,“资源包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做‘如何和客户无效沟通’。” 系统:“你怎么还有闲心说话?” “你信不信我死在这里他们都能继续聊下去。”时寻脸色发白,靠意念支撑着自己清醒。 他忽然止住了话头,并示意系统安静。 他对视线格外敏感,比如现在。 空调冷气开得很足,时寻浑身冰冷。他僵硬着身子,把头偏转了一个小小的幅度。 窗户被擦得很干净,玻璃反射出红木桌子,主位上严肃的年轻少将,两鬓长出零星白发的时中将,站着的病秧子时寻,还有离他不远的地方的黑影。 时寻不由后退了一步。 窗户里多出来的那道人影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异样,明明玻璃只能照出一道模糊的影子,可时寻直觉窗户里的“祂”在与自己对视。用一双黑沉沉的,死潭般的眼睛。 就在这时,坐着的两人忽然站起身,时寻本就高度紧张,被他们突然的动作一下,连退了数步,眼睛里透出紧张。 “小万啊,犬子胆子小,还麻烦你照顾了。”时熠揽过时寻的肩膀,将人轻轻推向万初尧,“小寻,去吧。” 时寻又看了他一眼。 青年怯生生的动作让男人皱了皱眉,他没说什么,只是避开了青年靠过来的动作,先他一步走了出去,见时寻没跟上来,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即便万初尧再不想承认,但时家的大儿子生得确实好看,一双狐狸眼顾盼生辉,许是因为难受,细长秀气的眉毛微微蹙着,粉白的嘴唇抿成一道直线,可到底是大家族锻炼出来的孩子,背脊永远直直地戳着,微抬着下巴,生出一分矜贵倨傲来。 明明是夏天,青年还穿着一件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长袖,他站在人群里,像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车驶过来,有人为他开了门。 时寻弯下身,眼前一黑,险些摔倒,被身边的人一把扶住。 “没事吧。”那人顺嘴问。 于是时寻抿着唇,回了他一个羞涩而客气的微笑:“谢谢。” 那警.卫员一下子红了脸,连连摆手:“不就拉了你一下嘛,举手之劳,别说只拉一把,拉几.把都行。” 时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坐上车后,那道视线又来了,在狭小的空间里。 车里只有三个人,司机,万初尧,时寻。 时寻表面八风不动,实则慌张地问系统:“这次的不是灵异世界吧?” 系统信誓旦旦:“没有!宿主请放心。” 时寻勉强把心放回肚子里。 黑色轿车开得很稳,几乎感受不出颠簸,可即便是这样,时寻还是难受起来,脸更是白得吓人,他病歪歪地靠在窗户上,用那双特殊的银灰色眸子望着窗外流动的景色。 一双眼睛忽然出现在玻璃上。 “砰!” 万初尧几乎是瞬间将手放在了配枪上,眼里带着化不开的杀意,转头,对上一双含着泪的眼睛。 青年脸上比方才多了丝血色,那副眼泪汪汪揉着额头的样子让他一下子生动起来,他轻声抱歉,说着又咳了两声,忽略万初尧探究的视线,自顾自闭上眼。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时寻惊疑不定。要不是他不认识路,一定弃车而逃。 耳边传来微凉的气流,似乎有东西朝着耳朵吹了口气,时寻一阵麻,反射性耸了耸肩。那东西又笑了,笑得旖旎。 还有一句:“怎么那么可爱啊。” 时寻:“那是什么东西?” 系统检查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有扫描出异常,汗颜:“要不你直接问祂?” 青年朝车窗靠了靠,迫使自己不往边上看。 在时寻不停的“别过来”的祈祷下,那东西似乎真的消失了,后半段路时寻迷迷糊糊,竟然睡了过去。 梦很混乱,有楚南明,有方绥知,还有一个看不清面貌的男人对他说“你好可爱”。 等他再次醒来,车里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天色已经暗了,蓝茵茵的天空,路灯亮着,窗外是万初尧的家门。 万初尧把他一个人扔在了车里。可是车钥匙插着,半开着窗,又停在家门口,像是为了方便他进来。 他忽然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正如系统说的那样,万初尧不像前几个攻一样道德败坏,甚至洁身自好到了三字开头连自己解决都没有过的地步。 系统:“你不是嫌前几个世界攻不干净嘛,这次给你挑了个性.冷淡,你总能走传统任务路线了吧?” 时寻:“养胃。” 系统:? 原剧情里,万初尧除却感情之外,他是个极优秀极出色的联盟军.人,三十二岁已经拿到了少将的军衔,出过极危任务两次,高危任务七次,其余大大小小几十次任务,除了一次外,他所在的小队零死亡。 他有手段,有远见,有敏锐的头脑,可问题就在他对感情一窍不通。 在白月光去世后,他通过联姻的方式和时家结盟,他一边说着和原主结婚只是为了利益,可偶尔的偶尔又会漏出一点点关心,让原主甘愿飞蛾扑火般溺死在火焰里。 他不是没有察觉出原主对他的依赖,可他不在乎,哪怕他知道自己要对他负责,也不愿意多花一点精力。原主就这样在被爱的幻想和孤独的现实中精神逐渐崩溃。 直到原主疯了之后,渣攻才幡然醒悟,发现自己原来爱他,只不过习惯了他的乖巧懂事,下意识忽略他的需求。 如果时寻没有经历过前几个世界白月光的温柔小意,说不定还会忍辱负重迎合一下万初尧,可惜时寻已经体会过真正的爱,不愿再委曲求全。 如果有个人施舍原主一点点爱的话,他也不会心甘情愿溺死在幻想里。 “给他惯的。”时寻道,“不要。” 睡了一觉,时寻的精神恢复了些,时间还不算晚,屋里却没有未婚夫的身影。 只有一位干练的女性站在门口,见他进来,微微欠身:“我是万少将麾下的退役军人金可徽,现在担任管家一职。” 青年下巴微扬,表示自己听到,在对方利落的介绍中越发觉得自己像个看房客户,那点刻意摆出的倨傲也渐渐散了,忍不住好奇:“您为什么要在这里做管家?很辛苦吧?” 从问出这句话开始,他就已经开始后悔了,想也知道是因为主角攻的魅力大无边——剧情一般都按这种套路走的嘛。 谁料金可徽毫不迟疑:“因为工资高,轻松,和雇主熟。” 接下来的路时寻走得颇有垂头丧气的意味,他为自己浅薄的想法感到羞耻。 他走得很慢,金可徽便陪他慢慢走,服务态度极好。 最后,在走到客房,时寻终于忍不住道:“对不起。” 系统发出尖锐爆鸣:“你ooc了!这具身体连一次电击都扛不住,你让我怎么救你?!” 时寻不为所动,“这本来就是我的问题。” “她又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这么一说她不就猜到了吗?” “你废话好多。”时寻俨然开始不耐烦,“要电就电吧。” 系统安静了一瞬:“我好像不是人。” “你本来就不是人。” “我”系统音罕见地卡壳,停了会儿,那道机械音才继续道,“你和我想得挺不一样的,我没想到你那么” “正常?”时寻冷笑,“我就知道你把我想得很坏。” 系统这次反应很快:“对不起。” “没关系。” “那我们以后和平相处” “没可能。”时寻正气凛然,“无产阶级永远不向资本主义的走狗低头。” 插科打诨之际,金可徽严肃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愕然,但很快又恢复了表情:“没关系。” 她颇有些轻松道:“你是第一个对我说抱歉的,不怪你,是这个世界对女性的偏见太多了。” 每一个世界对时寻来说是低一级的位面,他总是带着上帝视角,直到今天。 不管他们在他脱离世界后会如何,至少现在,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个体。 两人将万初尧的宅子逛了一遍,又回到客厅。 时寻客气地朝她点点头,表示自己随便逛逛,金可徽他说了哪几个地方不能进后,便离开了。 很空旷、很陌生,身边没有一个人。二十二年他从未经历过这些。 他拿起了桌上的相框。 照片上的万初尧比现在再稚嫩些,边上的男人笑得很灿烂,虎牙尖尖,乍一眼看平平无奇,仔细看却会惊于对方的丰神俊朗,等到放下相册,脑中却很难回忆起他的长相。 他好像天生就是为做狙击手而生的。 那种熟悉的被窥视感又来了。 时寻拿着相框,似有所感。 相片上的男人此刻站在角落,脸一半藏在阴影里,高耸的眉骨被灯光点亮,眼窝深陷,鼻骨高挺。 没了迷惑性的笑容,他的脸称得上阴沉。 那是张英俊到阴鸷的脸。 时寻对上他冰冷的目光。 第44章 看不见的爱人(2) 客厅里突然出现另一个人,时寻下意识后退了数步,直到背后抵到墙面。 很硬,硌得骨头疼。 他眨眨眼,那半没在黑暗中的男人仍在原处。 眉毛紧锁,青年下意识将双臂挡在身前,狐狸眼里满是警惕。 在他如临大敌的注视中,那男人笑了。像是见到了什么有趣的猎物。他像是故意向时寻展示似地,一步步走出阴影。没了沉沉的阴影,他脸上的笑阳光了不少,带着点促狭的温柔,像极了照片上的样子。 “你害怕我吗?” 话音落下,那“人”瞬间出现在了面前,他听见青年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瞪着他,浑身肌肉绷紧。 “你是谁?”他脊背微微弓起,狭长上挑的眼睛被虚张声势地瞪圆,他说话的时候,止不住地颤抖。 时寻害怕地真心实意。 “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能看到我的人。”青年笑得更开怀了,露出尖尖的虎牙,“我是季忱,如你所见,我已经死了。” “所以我很孤独啊。”他叹了口气,“和万上校出完那次任务后,没有人能看到我了万初尧现在还是上校吗?” 面前的是个军.人。这样的认知让时寻放松了些。他的手指蜷了蜷,衣褶有了轻微的变化:“他现在是少将。” “真好。”面前的男人感叹,“如果我还活着不说了,很高兴认识你。” 时寻:“他是在示弱吧?企图得到我的同情?” 系统:“他只是在陈述事实吧?” 时寻垂着头,努力不与那张出现在照片上的、或许还泛着死人气的脸对上,错过了男人眼底一闪而逝的好奇。 “我也高兴认识你”时寻的教养让他坚持着将这具话说完,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几乎能感受到冰冷的鼻息喷洒在皮肤上,最终,时寻不堪重负,说着“抱歉”飞速逃了。 心跳得剧烈。仅仅是跑了几步,眼前就阵阵发黑。他尽最快的速度关上门,反锁,踩着虚浮的脚步挪到床边,脱力地坐下。 时寻欲哭无泪:“你不是说这个世界没有灵异吗?” 系统焦头烂额:“运行数据正常,按理来说‘季忱’不应该出现才对” 系统口中“不应该出现的人”站在客厅里,看着青年逃走的背影,半长的头发随着动作起起伏伏,在空气中扬出荡漾的弧度。 在他完全消失在视野里后,男人的笑容又淡了下去。他上了楼,穿过紧锁的木门,一眼就看到了斜靠在床上的青年。 苍白的脸上惊惧未散,兴许是过于害怕,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天鹅般垂着修长的脖颈,他看见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不安地揉搓着衣角,自然垂下的衣物勾勒出那具纤细的身体。 进来的时候,他刻意隐了身,见到这一幕,他忽然不想藏了。 他很好奇时寻看见他忽然出现会是什么表情,害怕吗?震惊吗?那张瓷白的脸上血色尽褪,全部的情绪都因自己而起,震颤的瞳孔里能看见他的影子他还没研究过活人的眼睛能不能照出他的样子呢。 这样想着,季忱凑得更近了。 青年垂着眼睑,胸.脯随着他的呼吸起起伏伏,皮肤腻得看不出一丝毛孔,头发细而软,尾部自然地弯着,和他本人一样柔软。 就在他的手将要碰到他的脸时,男人忽然想到什么,收回手,走了出去。 天色彻底沉了下来。 时寻总算平静了下来,肩胛骨撑起一个折角,锁骨窝随着他起身的动作陷得更深了。 万初尧家的雇工不多,除了一个管家外,只剩下一个园丁一个厨师。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时寻想给自己烧点好入口的,无奈这副身体实在虚弱,他尝试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 他刚准备出去,正好遇到进来的厨师。 “先生。”时寻客气道,“能不能帮我做点好消化的?我有点饿。” 虽说第一天来别人家就要求这要求那不好,可这副身体不能饿,时寻的记忆里,原主只是晚饭时间比平时晚了一小时,便止不住地吐酸水,最后医生来看了才好。 鱼虾猪鸡不行,油腻生冷不行,甜辣酸苦都不行,烫了不行冷了也不行,时寻每天吃得清淡无味。 听到这话,厨师满脸歉意:“不好意思啊,时先生,少将还要至少两小时才回来,您看您再等等行不行?” “随便做点软烂好消化的就行。”时寻诚恳道,“我的身体不能饿。” 厨师面色为难,最后时寻有点生气了,秀眉微蹙:“我也是万家的主人,连提点要求都不行?” 对方似是这才想起时寻的身份,不得不答应下来,自以为隐蔽地翻了个白眼。 时寻被气得不行,又不好发作,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最后一个字都没说,默默走到了客厅。 眼神又一次被相框吸引——这里装着他未来丈夫的过去。 “你想不想知道他去哪里了?”一道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时寻吓得一哆嗦,手一抖,相框径直砸到了地上,相片一下子摔了出来。 青年手忙脚乱去捡,那双手先他一步将相片捡起,递给他。 时寻一愣,下意识往厨房看了他一眼。 “别人看不见我。”青年道,“在他们眼里,相片还在地上,只有放到你手里了才会出现。”这是他先前无聊实践出来的结果,现在倒是用在了哄人上。 见时寻迟迟不接,季忱又说:“你别担心,碰到我不会有副作用。” 被看穿了心思,青年脸上浮起淡淡的粉,他讷讷地接过,将相片装了回去,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季忱挨着他坐下:“你好像有点难过。” 时寻抿了抿唇:“没有。” 在男人的注视下,他又抿了抿唇:“有点。” “因为他?还是因为那下人?” 季忱的用词好像戳破了时寻的遮羞布,让时寻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不再是时家被人毕恭毕敬对待的“时公子”,而是另一个男人的附庸,一个不被赋予自主权的累赘。 “我帮你收拾他?”季忱主动请缨,“我吓吓他,给你出气。” 青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眼角有点红,鼻尖也是。 季忱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脸上,时寻越发难熬,最终奔溃道:“别看了!” 话一出口,他被自己的超大音量吓了一跳,身体颤了颤,他小心地瞥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又看了一眼在厨房忙碌的厨师,好在后者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异样。 于是他又将目光转了回去,偷摸着觑男人的神色,被抓了个正着。 “对不起。”他硬邦邦道。 耳边传来“噗嗤”一声笑,时寻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地又说不出重话,恼怒道:“你别笑了。” 这话说得软,没有半点震慑力,季忱总算止住了笑:“我听你的。” 这话听起来很奇怪,时寻认真反思了一下,主要是季忱的语气总带着黏黏糊糊的暧昧,让他总产生“两人关系很近”的错觉。 时寻看到了刷感情线的希望。 系统无情道:“他不是人。” 时寻失望地哦了声,对季忱的还没热络起来的态度越发冷淡:“季先生,对你话重了,我很抱歉。” 不知道为什么,季忱脸色看起来很臭。 好在他很快恢复了开始的样子,笑眯眯地朝他这歪过身子:“我们可是朋友,别这么生疏嘛。” 听到这话,青年似乎愣住了,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问:“我们是朋友?” 清润的眸子里满是疑惑,还有着丝丝期待。对于一个连陌生人都少见的年轻人来说,“朋友”是一个极为新奇的词语。 “一上来就说是朋友,四海之内皆兄弟是吧。”时寻不满道,“谁要跟他当朋友。” 不知是不是错觉,季忱的笑僵硬了不少。 时寻继续假惺惺地感动:“可是我与你并不熟悉” “我太孤独了。”季忱打感情牌,“连说话的人都没有,甚至都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真的。” 青年“啊”了一声,见对方落寞地垂下头,手忙脚乱要安慰他:“我知道这种感受,其实我季先生,我明白你的难过。” “是吗,这就好。”男人吸了吸鼻子,慢慢抬起头,扶住青年瘦削的肩膀,“只有你能看见我,我能得到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太幸运了” 他再次强调自己“只有时寻能看到”,孤独的处境加上时寻的特殊性,他一定不会拒绝自己吧?季忱沾沾自喜地想。 谁料,他看见青年俊秀的脸上竟带了一丝哀怨。 “季先生的意思是,只要能看见你,就是你的朋友?” 青年的眉毛皱了起来,眼里的欣喜逐渐被冷淡疏离代替:“季先生还是别寻我开心了,我横竖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外人。”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第45章 看不见的爱人(3) 季忱看见时寻的睫毛根部浸起水珠,珍珠般在灯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 时寻的瞳色遗传自生母二分之一的芬兰血统,蒙蒙的灰色在阴影下似乎与浅灰的眼白融为一体,季忱看不出那双眼睛里装了什么情绪,有那么一瞬间,里面好似什么都没有。 对方颤动的睫毛勾回了他的心绪,季忱定了定神:“我从来没这个意思,你别别哭。” 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青年垂着眼,过了半晌才抬起泪盈盈的眸子,带着分被愚弄的凄楚:“只有我能看见你我是不是快死了?” 这鬼还挺好玩的,逗一下。时寻暗想。 男人表情变了又变,笑里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或许只是我跟你有缘分吧。” 青年眨了眨眼,紧皱的眉毛慢慢舒缓开来:“可是我这几日总是睡不安稳,也喘不上气,身体疼得厉害。” “别乱想。”季忱又往他这靠了靠,“或许你只是太紧张了。” “或许吧。”时寻搅着手指,不知道说什么,他没有倾诉的习惯,也不习惯与人亲近,季忱的靠近让他浑身僵硬。 季忱倒是健谈,拉着他聊东聊西,胃部的不适感被淡化,时寻渐渐也忘了还没吃饭这件事。 直到万初尧打开门。 方才互相倚靠着说话的温馨随着关门声被打破,时寻“腾”地从沙发上起来,往门那迎了几步,惶惶地想说些关心的话,憋了半天,最终吐出:“你回来啦?” 万初尧一个字节都没说出口,他略过站在玄关处的青年,径自走向厨房。 厨师和少将说了什么,然后万初尧往这抬了抬眼,拉开了另一边的椅子。 时寻期期艾艾地走上前,对着没见过几次的未婚夫,他不知道该怎么交流,只好局促地盯着筷子尖。 厨师正好从厨房将最后一道菜端出来,小臂长的鱼改了花刀,浇汁又用葱花点缀,热腾腾的香气弥漫在饭厅。 色香味俱全,没一道菜是时寻吃了不会难受的。 青年握紧了筷子,咬了咬下唇。 “砰!” 巨大的声响将两人的注意吸引过去,厨师竟是平地摔了一跤,端着的菜一半喂给了地板,一半泼到了身上,摔倒的方向正好朝着时寻,像是行了个大礼。 时寻的视线从厨师痛苦扭曲的脸挪到季忱身上。 季忱一脸事不关己地靠在门框边看着,注意到时寻在看他,还挑了挑眉,像是在邀功。 时寻别开眼。 餐桌另一边的男人这时才开口,不咸不淡地说了厨师几句,让人收拾干净,没苛责,也没问时寻有没有伤到。 明明瓷盘碎在了时寻脚边,他却好像没有看到,自顾自吃了饭,既不问时寻饭菜合不合胃口,也不解释他把时寻丢下是做了什么。 经过时寻身边的时候,男人脚步一顿。 “金管家带你去见过你的房间了?” 时寻应了一声,万初尧好像完成了任务,余光都没分给时寻,径直上了楼。 “饭菜不合胃口?”季忱拉开他边上的椅子。 “我不能吃这些,会难受。”时寻放下碗筷,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就这样吧。” “你不饿?” “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时寻淡淡道,“都被送到别人家了,我的想法又有谁会在乎。” 季忱喉结滚了滚,好像要说什么,最后咽了回去,缀在他身后,与他保持着两步的距离:“你小腿流血了。” 时寻好似感受不到疼痛,脚步未停。 万初尧给他准备的客房衣帽间浴室小书房一应俱全,越发显得他像是借宿几日就走的客人。 时寻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拉了几下,最后摁灭了手机。 极简风装修的天花板就像病房,他仰面躺着,几乎一整天没吃东西,胃部火烧般疼,但他不想动。 忽然口腔分泌大量津液,时寻暗道不好,匆忙跑去厕所,吐了个昏天黑地。 其实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有一些清水,却花了他全部的力气。 口舌发苦,时寻吸了吸鼻子,恶狠狠地抹了把眼泪,颓败地承认:他现在一定狼狈极了。 胃部阵阵翻涌,时寻洗了把脸,扶着墙一步步挪到了门口,打开门。 蹲在地上的季忱和他大眼瞪小眼。 青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砰”一声把门关上,过了会,又一把把门拽开:“你为什么在我门口?” 蹲在地上的男人挠了挠头:“你看着不像会处理伤口的样子,所以我” 手边是医药箱,不知道他从哪里拿来的。 时寻哽住,顿了顿,弯腰伸出手:“你先起来。” 季忱讷讷地应了一声,搭上他的手,见时寻脸上血色浸湿,嘴唇白得吓人,忙道:“你怎么了?我,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他本想接过医药箱就让人走,听到他的话,沉默了一会,“你陪我说会话吧。” 季忱见他身体微微弓着,一只手按在胃部,道:“先去厨房,我煮了粥。” “你会做饭?” “看不起谁呢。”季忱不满地嘟哝着,“这有什么难的。” 时寻想起前几个世界白月光做出来的“食物”,对这句话的真实性表示怀疑。 高压锅果然放在灶头,时寻本想上手,结果饿狠了使不上力气,好在有季忱帮忙。他笨手笨脚地打开锅盖,一边将白粥倒进碗里,一边指挥时寻离远点。 “你这么做,不怕被发现?”时寻问,“万少将没发现异样吗?” “他不常看监控。”季忱端着一缸粥健步如飞,一直到把粥放在桌上,招呼时寻:“趁热喝。” 身后哪有时寻的影子,走廊也没有。 暗骂了一句,他慌慌张张地回去找小病秧子。 “这个世界的白月光是缺心眼?”时寻看着对方火烧屁股般毛躁的动作,“他不是狙击手吗?” “可能是真傻。”系统推销,“万初尧的能力比季忱出色,你要不试试主角攻?” 回来找时寻的季忱不满地“啧”了一身,示意时寻将手搭在自己手臂上。 多了个人搀着,时寻走起来快了不少,就是钝痛和绞痛掺在一起,几步路的距离被他走得像是到天涯海角,他看起来难受极了,脊背颤颤,如拉满的弓。 季忱把他的手往臂弯挪了挪,让他更好借力。 “你看他都不知道抱你回去,低情商。” “比你那个板着死人脸的攻好。”时寻走得呼吸都急促起来,“你的升级是去给自己休假了吗?” 头顶的声音近了,季忱低头:“我抱你?” 时寻混乱地点头,脑中只剩下“万初尧把台阶设这么高是想省点材料费吧”。 身体一轻,当时寻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男人身体很冷,胸肌硬.邦邦的,时寻又浑身上下几乎只有一把骨头。他不舒服地动了动。 季忱抱人动作很生疏,他拨着他的头往自己颈窝靠靠,又调整姿势让他窝得舒服了些,才继续往上走。 怀里的人像是吓傻了,一动不动,清浅的呼吸落在颈边,温热湿润。季忱忽然想起小时候邻居家小孩养的兔子。 那么软那么小一团,一靠近就躲得很远,但是当他找准机会将它捞进怀里,那小兔便一动不动了,鼻头一耸一耸,凑近了还能听到它的呼吸声。 后来,邻居家把那只兔子杀了吃,那小孩哭得很惨,吃肉的时候却故意吧唧嘴向季忱炫耀“兔肉吃起来很香”。 第二天他就被发现死在了后山,身上有被动物啃咬的痕迹。 村民都叹息,说是贪玩跑到后山,被豺狼咬了,彻底救不回来了。 当时的尸体鉴定技术不高,加上邻居家条件不好,孩子又多,死一个还减轻负担,两夫妻哭了一天,第二天便跟个没事人一样把幺儿下葬了。 奶奶将他抱进怀里,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安慰的话。他被抱在怀里,淡定地将弹弓往兜里藏了藏。 既然没办法对另一条生命负责,就不要一腔热血去决定。季忱想,死得好。 青年的头发蹭着他的下巴,发丝柔软,像小动物软蓬蓬的茸毛。 季忱单手抱着时寻,顺手将门边的医药箱拿进屋,将他放到床上。 青年的眼里的敌意和警惕消减了不少,垂眼看他的时候,很柔软。 “别动。”季忱捉住他白腻的足尖,语气放软,“我们是朋友嘛。” 时寻被他“凶”了一句,果然不敢动了,双手撑在床沿,认真地看季忱处理伤口。 小麦色的肌肤将时寻的皮肤衬得越发白腻,青筋突起的手托着他的脚底,拇指搭在雪白的、带着淡淡青色血管的脚背上,另一只手攀上纤细的小腿,伤口不深,渗着血珠。 季忱捏着小小的棉球,用生理盐水一点点蹭干净上面的血痂,时寻吃痛想缩回脚,被季忱半强迫地扯住。 青年便不动了,房间里只能听到他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可能存留的碎瓷片给你处理干净了,你要不先去洗个澡,我给你贴创口贴”季忱捏了捏时寻饱满的足腹,一抬头,要说什么瞬间被抛到脑后。 嘴唇被青年咬得艳红,狐狸眼吃痛半眯,两腮可怜兮兮地悬着泪,就好像被人欺负狠了。 第46章 看不见的爱人(4) “怎么了?”时寻歪了歪脑袋,清亮的灰眸望着他。 那里面空空荡荡,只有房间陈设的家具。 季忱回过神,将他卷起的裤脚放下,又端起粥走到时寻身边,舀起一勺递到他嘴边。 都不知道吹吹。被方绥知伺候惯了的时寻在心底给这个世界的白月光打了个差评。 时寻刚抬起手要接过勺子,男人却把手一缩,吹了吹再递到他嘴边。 “你说他不会真是傻的吧。”时寻想起系统之前的评价,“一个鬼吹粥有什么用。” 季忱捏着勺子的手微微颤抖。 “我自己来吧。”时寻从他手里接过勺子,冰冷的指尖贴上他的,又很快松开,“什么都麻烦你,太不好意思了。” 放了一会,粥的温度刚刚好,时寻先是小心伸出舌尖碰了碰,随即放心地一勺勺吃起来。 季忱也不走,脑子里满是那截粉色的舌尖。 时寻胃口小,吃了几勺就停下,他刚举起粥要放到桌上,手上忽然一轻。 “我帮你。”季忱积极道,“我洗碗。” 时寻走向浴室,听见这话头也不回:“不用,你不是万家的仆人。” 浴室的水汽蒸地人骨头软烂,时寻慢吞吞地洗完澡,吹头发吹得要睡着。 浴室门一开,某只鬼既然还在他的房间,不仅如此,还装模作样地换了身睡衣坐在床边。 他也是分不清大小王了。时寻困得眼睛睁不开,也不管季忱,爬上床抱着枕头就要睡。 过了会,时寻又揉着闷闷的胸口仰面躺着。 对方竟然还在。 也不知道给他关个灯。时寻不满地哼唧了一声,把脑袋埋进被子里。 季忱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一般,将灯关了,房间陷入黑暗。 “我能不能留在这?”季忱犹豫着问。 时寻没睡着,他闭着眼不搭理人。 “我知道你没睡。”季忱轻轻推了推时寻的肩膀,“你理理我。” 时寻拿脑袋拱了拱季忱,装模作样闭着的眼睛总算睁开了一条缝:“不要。” “就因为我没给你关灯?” 季忱的五官被黑暗模糊,像楚南明,也像方绥知,时寻脑袋糊成一团浆糊,连带着脾气都暴躁起来,哼哼唧唧地就是不理他。 难伺候的祖宗。季忱又想起小时候的那只兔子了。 兔子熟了之后脾气大得吓人,季忱印象里他只有一天放学后没去看它,第二天那团毛球就用屁股对着自己,还“咕咕”地哼气跺脚,自己摸了好久才哄好。 “时寻。”季忱装可怜,“如果我不留在你这,就只能睡杂物间了,满是灰尘,又黑又窄,我真的不想” 累了一天,青年已经进入了半睡眠状态,他没有想季忱为什么要睡在不舒服的杂物间,往边上滚了滚。 滚到一半,脸朝下沉沉睡去。 季忱生怕他被闷死,赶忙将人从枕头里挖出来正面放置,自己再躺上去。 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可怕。 睡着的青年卸下了最后一丝防备,长长的睫毛铺在脸上,眼窝凹陷,眼皮突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时寻的情绪淡却丰富,那双眼睛里有过凄楚,有过耻辱,有过惊讶,他唯独没有见过喜欢。 不过没关系,会有这一天的。季忱的指腹滑过眼皮。早晚有一天,那双眼睛里的情绪都是因自己而起,他们会成为彼此的依靠。 时寻是典型的东方皮西方骨,山根不算特别高,鼻头尖尖,鼻翼小巧,此时随着呼吸翕动着,温热的呼吸洒在季忱的指尖。 那张苍白的唇薄薄地张开着,上下唇缝隙小而窄,季忱几乎能想象到那两排细白的牙齿抵住手指的感觉。他的手指按在唇瓣上,软.肉向两边挤开,指尖一点点往里滑。 那张浅淡的唇渐渐吞进他的指尖,贝齿被骨头抵着打开,湿润的内.腔包裹着季忱的第一个指节,他犹嫌不够,往里探着,直到触碰到柔软湿.润的舌尖。 他轻轻拨动着那截舌头,直到熟睡的青年蹙起眉,脑袋晃了晃,像是很不舒服。 他抽回手。 “啵”的轻响在静谧的房间里很突兀,只有季忱听到了。 只有他。 季忱恋恋不舍地摸着时寻的脸,想起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时寻似乎已经忘了他,他不在意,时寻迟早会是他的,今夜只是一个开头。 微弱的光从窗帘缝隙中挤入,挤走了独属于季忱的“美梦”。 时寻的脸越发清晰了,少了昨晚那层朦胧,季忱更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细细的白色的绒毛,细长而不失英气的眉毛,还有昨晚含过他手指的、粉白的嘴唇。 门板猝不及防被叩响,床上的青年像一尾濒死的鱼,剧烈地从床上弹起来,房门打开的时候,他的眼神已经从混沌变成了清明。 季忱离得近,听见那薄薄胸.脯发出的急促的心跳。 “今天和我去参加一个宴会。”来人看见时寻脸上的惊魂未定,皱了皱眉,“你很怕我?” 跟个推土机一样哐啷哐啷开进门谁不怕?时寻很想翻个白眼,可惜会ooc。 他嗫嚅着,乖顺地垂下眼:“没有,少将,您是我敬仰的人。” 一包纸巾丢进他怀里,万初尧已经转身走了出去,留下一句:“说这话之前先把汗擦擦。” 手指捏紧纸巾,时寻很想毫无形象地吱哇乱叫一通,可是刚从床上站起来,就对上了季忱探究的视线。 时寻: 床很软,他一个重心不稳,朝季忱摔去。 完蛋了。他脑中只剩下了这三个字。也不知道自己的小身板能不能经得起肉和肉的碰撞。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托了他一下,在时寻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松,再将人箍进怀里。 “小心摔。”季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攻略他真的不算吗?”时寻不死心道,“我怎么感觉他喜欢我。” 不用感觉。季忱很想回答他,但他暂时还不想让时寻知道自己能听见他的心声。 不仅是可能把时寻吓到,还有他很好奇那个极力撮合时寻和万初尧的系统是什么东西。 他和它都是超自然力,说不定能顺手毁掉。没有东西能阻碍他们在一起。 那烦人的机械音又一次出现:“我没有说过不算啊。” 时寻:“你之前不是说他已经死了。” 系统无辜:“但我没说你不能攻略他啊。” 脑袋枕着季忱结实的胸肌,时寻听到胸腔的震颤,季忱在笑。 莫名其妙的。 睡了一觉,时寻的气色比昨天好了不少,他轻轻挣了挣,示意季忱放开他。 今天的季忱出乎意料地好说话,没有胡搅蛮缠,顺从地松开他,看着他洗漱完走出来。 万初尧光说是宴会,却没说是什么宴会,时寻不想穿掣肘的西装,也不想出房门找万初尧,拿手机打了个电话。 电话倒是接得很快。 “万少将,我们出席什么宴会呀?”青年轻软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万初尧心里像是被挠了一下,酥酥麻麻。 “来的都是军界的领袖。”万初尧说,“你看着穿。”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正当万初尧打算挂断电话,那声音又从听筒传来,带着小心:“少将,这次的宴会是不是我们的订婚宴啊?” 不知为何,时寻说得一阵心虚,下意识看了季忱一眼。 季忱果然也在看他。 时寻收回目光,他开的免提,一边听电话一边挑衣服,他知道季忱也听到了对方肯定的回答。 不知道季忱对自己是什么心思,那就试探一下好了。时寻挂了电话,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白色的燕尾服。 手搭在衣摆,撩起露出细软的皮肉。 那道视线牢牢地黏在上面,于是时寻停下了动作,半是不满道:“季先生,天亮了。”你也该走了。 “你要去参加订婚宴?” “嗯。” “谁的?”他又问。 “你不是听见了么。”时寻声音里染上一丝羞涩,“和万少将。”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季忱再也没办法维持微笑,嘴角垂下去,抿成平直的线。 偏偏青年沉浸在幸福里,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异样,从衣柜里翻出早就在衣柜里备好的袖口,翻来覆去地比对,见季忱还不走,他干脆将袖口摊到床上:“你觉得哪副袖口适合我呀?” 他好似没有看到对方像是要把他拆骨入腹的目光,无知无觉:“我最喜欢这对,会不会太华丽了?只是订婚用不着这对呢?颜色会不会太艳?还有这对,但是它的形状是方的,和我会不会不搭” “这对吧。”季忱在时寻抬头的瞬间又变成了知心伙伴的样子,挂着浅笑执起一对浅灰的钻石袖口。 “会不会太素了”时寻犹豫着。 季忱将袖口在他眼睛边上比了比:“和你眼睛一个颜色,很漂亮。” 对方好像被他说动了,见季忱不走,便去衣帽间换了衣服,脸上带着难以遏制的雀跃,按下门把手。 背后突然传来一股力道,将他拉了回来。 他小小地惊呼一声,背后抵上坚硬的门板,那人好心地将手垫在突起的蝴蝶骨上,那只拽着他的手松开,悬在脖颈边几寸处。 像是一个未完成的拥抱。 鼻尖抵上季忱的鼻尖。 第47章 看不见的爱人(5) 时寻下意识屏住呼吸。 “领子折了。”季忱说着,若无其事地与他拉远到正常距离,将折进去的小角扯出来,“一路顺风。” 说话的时候,季忱表情未变,却笑得时寻脊背发凉。万初尧已经站在了楼梯口,他不敢怠慢,匆忙说了句“再见”。 望着他匆匆下楼的背影,季忱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他面无表情地走到栏杆处,往下看。 青年挂着自己从没见过的灿烂微笑,自己的前战友低头对他说了什么,青年纤长的手臂挽上被军装包裹的结实小臂。 明明这些都应该是他的才对。 两人表现得像一对模范情侣,挎着手走了出去。 季忱的眼睛紧紧锁定两人,居高临下的观察他做过很多次,这一次不用瞄准镜也能看清。 半晌,他脸上绽出一个极为扭曲的笑容。季忱伸直手臂。 像是每一次扣动扳机。 时寻只能是他一个人的,不管是活,是死。 “系统,他是不是在看我?”时寻被那道视线盯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问道。 “准确来说,是盯着你们两人。” “你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时寻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棘手起来。季忱完全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纯良。 “无法判断运行角色数据,但是经过分析,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是想让你死。”系统毫无感情道。 听到“死”字,时寻抖了一下,直觉对方真的能做出来:“让我死做什么?” “因为这样你就能属于他了。”没有起伏的机械音道。 天边飘来一大团云,遮住了太阳。 起风了。 万初尧难得坐到了后排,快到目的地时忽然开口:“一会儿记得表现得亲昵点。” “好。”时寻搭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 “要是身体不舒服让司机先送你回去。”万初尧率先下车,拉开他的车门,示意他将掌心搭到自己手上。 时寻眼中闪过一抹讶异,脸上的笑容真心实意了几分,他嘴角上扬:“嗯。” 心底划过异样的情绪,很淡。 这段路走得和明星走红毯没区别,万初尧作为联盟最年轻的少将,参加大型活动自然是万众瞩目的,更何况今日是他的订婚宴。 一路上闪光不断,时寻被白光刺得睁不开眼,难受地往万初尧处靠了靠。 男人身体僵了僵,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点。 一直走到内场,扛着“炮筒”的记者们才消失得七七八八,剩下的这些显然比外面的规范很多,时寻常年卧病在家,很少见这么大的阵仗,瑟缩地抓紧万初尧的手臂。 青年睫毛颤颤,求助般看了他一眼。万初尧顿了顿,没有再次远离,任由他抓着。 接下来的环节万初尧早就和时寻交代过,哪怕有些意料之外的问题,时寻也回答地滴水不漏,倒是让万初尧高看了他几分。 “做得不错。”万初尧不咸不淡道。 “毕竟我也是军.政世家长大的嘛。”青年好像受了莫大的荣誉,骄傲地挺了挺胸脯,银灰的眼眸和袖□□相辉映。 上翘的嘴唇和弯起的狐狸眼让他看起来比昨天鲜活了不少。 万初尧移开视线:“袖扣不错。” 毕竟是你好兄弟选的。 时寻有些开心道:“谢谢万少将。” “叫我初尧。” 两人的气氛比刚开始缓和了不少。但他们除了家庭背景外,几乎没有一样的点,就连刚刚活跃起来的氛围都在沉默中要僵死过去。 好在有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举着酒杯过来,朝万初尧敬了敬:“万少将,恭喜啊。” 他又对着时寻举了举:“以后该叫万夫人了。” 听到这个称呼,时寻下意识皱了皱眉。 这种被当作另一个人的附庸的感觉很不好,但是他没有资格拒绝。 那人又恭喜了几句,笑意盈盈地离开了,紧接着是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 都是冲万初尧来的,要不就是去恭喜时熠,作为订婚宴的另一个主角,他彻底被忽视了。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万初尧被人围着,时寻在一旁站了一会,只觉得呼吸不畅,找了个借口去了厕所。 按照流程,宴会会进行到下午四点,但以时寻的经验,还会拖得更晚。时寻接了捧水往脸上泼,又拍拍脸,强迫自己清醒。 明明房间里还有个陌生“人”,昨晚却是时寻睡得最好的一次,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瘦得脱了相,眼窝很深,两颊微微凹陷,愣是靠着骨相撑出了国际超模的气质——如果忽略他眼里流露的不安的话。 “小寻?”背后传来一道讶异的女声。 转身的瞬间,时寻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他绷着下巴,嘴角扬起精心练习过的微笑:“母亲。” 公众场合,他一般都叫继母“母亲”,以防被人落了闲话。 江枝和显然不是来跟来叙家常的,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你怎么不在万少将身边?这么重要的场合,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了。” 时寻眸光闪了闪,话到嘴边却没出口,他低眉顺眼道:“好的,母亲。” 江枝和总算满意,叮嘱了几句“不要忤逆万少将”的话,催促他赶紧回去。 虽说是两人的订婚宴,但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不过是告诉大家“万初尧的十四军站队时熠的十二军”。大家都把这场订婚宴看作是拓展人脉的途径,包括另一个主人公。 告别江枝和后,时寻没有去找万初尧,恹恹地找了个角落,拿着酒杯掩饰孤独。 有人投以注视,时寻就客气地笑笑,等对方走远了继续发呆。 时寻早就累了,时家主场他还可以找个借口离开,可现在,他只能站在这里等着宴会结束。 “主角怎么站在角落?” 时寻习惯性扯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扭头却是季忱的脸。 “你怎么在这里?”他惊讶。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季忱不接话,“你的未婚夫不要你了。” 他问得肯定,时寻的缄默就是答案。 “他这人一向这样。”季忱轻轻笑笑,“情感淡漠,自我为中心。” “你不能这么说他。”时寻瞪他。 “所以你是承认了咯?”季忱歪歪脑袋,见时寻面色不愉,举起双手求饶,“说的是我,是我行了吧。” 青年鼻腔发出轻哼,算是原谅他了。 安静了一会,季忱桌上的蛋糕碰碰他的嘴:“你吃不吃?挺好吃的。” 涣散的视线变得清明,时寻垂眸扫了一眼,是一块荷花酥。 “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季忱催促,“你尝尝。” 时寻拗不过他,无奈接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我和你之前见过?” “嗯哼。”季忱挑眉,“十八岁的你也很漂亮。” “谢谢?”时寻不知道说什么。 “不客气。”季忱煞有介事,见他心情好了些,又凑到他耳边,“我们过会出去走走?难得出来一趟,闷在里面多无聊。” “可是我”时寻犹犹豫豫。 “他看起来暂时还不需要你。”季忱装模作样地抬起空空荡荡的手腕,点点头,“好早好早。” 时寻还在迟疑,被季忱一把拉住手腕:“后面有湖,我带你坐船。” “诶!” 季忱走的速度不算快,但时寻还是跟得吃力,这么一段路走得他上气不接下气。时寻眸光潋滟,秀气的鼻子耸了耸:“你怎么走那么快呀。” 他丝毫没意识到语气里带的娇嗔,时寻被季忱身后满园的绿迷了眼,左看看又看看,倒是忽略了季忱本人。 “,,,,,,,下次我走慢点。”季忱喉结滚了滚,看着时寻欣喜的样子,他心头发涩,这抹涩很快又因为时寻的接近消散了。 时寻身上带着淡淡的中药味,还有被太阳晒软后、化成一滩饼的小动物暖烘烘的气味。 “我之前的话还没说完。”季忱跟着时寻在后园转来转去,狭长凌厉的眼睛半垂着,目光始终落在青年身上,表情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 “你要说什么?”时寻兴奋道,“有花!树上有红色的花!” “夏天当然有,冬天也有不是么。”季忱下意识回答,忽然意识到时寻可能从来没有见过。 “这是凤凰木吗?”青年眼睛亮亮地看他。 大团大团火焰般艳红的花朵缀在树上,将时寻映得雪白。 “我想说现在的你更漂亮。”季忱总算记得把自己的话说完,刚贴上青年的手,就被对方拉住,主动扯着他往湖里走。 “带我划船吧,季忱。” 季忱的目光落到两人交叠的手上,盯了片刻:“好。” 他们面对面坐着,满眼荡漾的绿。 船体很窄,伸伸脚就能碰到。 季忱指点了几句时寻怎么发力,时寻依旧做得吃力,纤细的手臂吃力地划动,瓷白的脸涨得通红,船头还是朝他那边歪去。 “我教你。”季忱看不下去,上前握住他拿桨的手,掌心与他手背紧贴着。 时寻身上沁了一层薄汗,热腾腾的体温将季忱熨地温温的,季忱贴着时寻的后背,脸和时寻不过一寸的距离。 “手臂不要绷这么紧。”他拍拍时寻的大臂,示意他放松,又将手往上摸,一路滑到突起的肩胛骨,按了按,“用这边发力。” 时寻应了一声,专注地望着手中的桨。 桨对时寻来说很沉,他握得吃力,手背上青筋崩起,指关节泛粉。季忱的目光落到他的脸颊,一样泛着粉,鬓角还有亮晶晶的汗珠。 季忱这才发现,他们姿势暧昧。 就好像侧过脸就能亲到。 第48章 看不见的爱人(6) “船头正了!季忱,你快。”时寻一转头,正对上季忱的脸。 他一惊,下意识后仰。 旖旎的气氛被打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不好意思道:“我不是嫌弃你,我只是被吓到了” “你的意思是,如果你知道,就不会逃?” “呃”时寻见友人的一脸受伤,赶忙回应,“不会,你是个好鬼。” 为了验证话语的真实性,青年故意将身体前倾,与季忱脸贴着脸,几乎盯成斗鸡眼,密长的睫毛扫得季忱心痒痒。 季忱半真半假地问:“那如果我亲你呢?” “朋友之间不会亲吻吧?”时寻不确定道。 “你怎么知道?书上讲的?书本上的东西都过了多久了,实践出真知嘛。”季忱笑眯眯地和他撞了撞额头,“你觉得呢?” 我不觉得。时寻在心里回复,面上还要装懵懂:“季先生别捉弄我了。” 季忱磨了磨牙,时寻一脸真诚,不像是装的,要不是季忱听到那句心音,一定会被蒙过去。 “怎么是捉弄你?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啊,我这是好心在教你。” 青年抿了抿唇,耳根通红,背对着他,不论季忱怎么戳他,他都不给一个回应。 季忱见好就收,又执桨划船:“生气归生气,我们一起划船呗,来都来了。” “这个世界的渣攻像是锯嘴葫芦成了精,白月光又撩猫逗狗讨人嫌,你们的主神行不行啊?”时寻觉得系统挑世界的眼光很有问题。 季忱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 主神的权威被质疑,系统表现得很气愤:“主角攻那是沉稳少言,白月光是阳光开朗!你会不会说话!” 白月光?我吗?季忱暗想,当时寻的白月光也不错。 季忱不在乎时寻嘴里的“主神”是谁,也不在乎“渣攻”万初尧是怎么个渣法,季忱死后记忆时常混乱,有时脑中会莫名多出很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但里面都有一个叫“时寻”的人存在。 他隐隐猜到了这个世界的时寻也会和自己有一段感情。 那份爱恋埋在记忆深处,季忱早已分不清他对时寻的感情是多出记忆的带来的还是真正的心动,他只记得当时寻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时,心脏轰然跳动。 像是子弹命中心脏,带着呼啸的山风。 时寻十八岁成人礼前,他们刚出完任务,回来的路上飞机放着爱情片,几人调侃电影的艺术手法夸张,季忱瞄了两眼,同他们一起笑。男主看见女主的时候镜头放缓就算了,怎么可能除了女主之外的人都变得模糊? 作为一个狙击手,季忱的精神一贯是高度紧张的,哪怕信任的队友在身边,他也会观察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可当他见到时寻的第一眼,他才知道什么叫“艺术来源于生活”。 十八岁的少年嫩得出水,微抬着下巴,分明应当是傲慢的,季忱却看出了那强装出来的镇定下的惶恐不安。时寻穿着浅色的西服,戗驳领非但没衬得他老气,倒是多了分矜贵的劲头,腰细细地被定制西装掐出来,垂着的手臂包裹在西装里,露出的手掌小而薄,腕骨的突起像是专供人摩挲似地,泛着粉。 隔着衣香鬓影,两人遥遥地对上目光。 少年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狭长上挑的眼眸被睫毛拢出一片阴影,他眼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装着全世界。 清瘦的身影很快被来往宾客淹没。 身边的万初尧和时中将谈着什么,他没听清,心不在焉地应和着。目光四下搜寻着那道身影,他的动态视力一向很出色,很快,他就注意到少年偷溜去甜品台捏了块荷花酥吃。 再然后时熠将人叫了过来,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他只记得自己的掌心粘腻一片。 等到回过神,少年已经走远了。 那道倩影穿越时空,和面前的侧影渐渐重合。 冥冥之中,他直觉这个有着“系统”的,把自己称为“白月光”的青年就是自己追寻的那个人。 船靠了岸,季忱先上去,伸出手去拉他。 掌心相接,滚烫湿润。 小船摇摇晃晃,时寻站不稳,踉跄着扑进他怀里。 被抱得很紧。 玩了这么一段时间,时寻已经累了,他喘.着气扒着季忱的肩膀,让自己站定。 “还要去逛逛吗?”季忱托住他的小臂,借着放下手的动作一路下滑,与他十指相扣。 时寻奇怪地看了眼两人紧握的手,但想到季忱的“好友亲吻论”,没抽出手:“我累了,但是” “我们可以在附近逛逛。”季忱立马接话,“我会走得很慢。” 季忱总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可他很清楚这是时寻难得的外出。 两人都没说话,只是牵着手,慢慢地走在石板铺成的小路上,绿植很多,从各地移植过来,观赏性很高。 “槲寄生。”季忱忽然开口。 时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株全绿的树,看起来很普通。 “如果我在那底下吻你,你会拒绝吗?”季忱故意问。 “只有情侣才在树下接吻。” “这样啊。”季忱悠悠晃到树下,伸手摘了片叶子插在他的西服口袋,“看来是我记错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青年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语调里的遗憾,眯起眼,带了几分恼意,“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 “别生气嘛。”季忱又把叶片从时寻前襟拔出来,“开个玩笑。” 时寻快走了几步,显然不想理他。 季忱望着两人紧扣的手,笑得像偷了腥的狐狸。 生气地手都忘记抽回去了。他望着时寻气咻咻的后脑勺,越看越觉得有趣,长腿一迈拦在他跟前,讨饶道:“我错了。”下次还敢。 时寻没这么容易被哄好,冷冰冰地凝着他一言不发。 “你不能开这么越界的玩笑。”时寻板着脸教训他,秀气的眉毛蹙起。 季忱心不在焉地听着,很想亲亲时寻紧皱的眉头,也想亲亲那扑闪的眼睫,又像亲翘起的鼻头和粉白的嘴唇,一时间犯了难,脑中纠结先亲哪里比较好。 青年叽里咕噜往外冒着文邹邹的字眼,于是季忱下定了决心:下次还是亲嘴了好了。不然时寻说这么多话,多累啊。 “我现在要回去了,你不要无理取闹。”时寻最后道。 “嘿。”季忱被他逗乐了,“你说说,我哪里无理取闹?” “你”时寻刚起了个头,屋檐下的阴影里忽然走出来个女孩,喊了时寻一声。 时寻说得意犹未尽,被突然出现的小孩吓得一哆嗦,方才还字字珠玑的嘴紧紧抿了起来,手上用力。 这点力道跟小猫挠痒痒似地。 季忱对时寻这样都没松开他的手表示很满意。 “时姝?”时寻惊讶,“你怎么来后园?江阿姨呢?” “她不知道。”时姝一副小大人模样,挑剔地将时寻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硬邦邦道,“你怎么一个人在后面乱逛?晕倒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我不是一个人。”话音落下,时寻这才想起别人都看不见季忱,手上的力道松了,他支支吾吾掩饰,“我随便走走。” “这里还有第二个人?”时姝瞪大的眼睛,“时寻,我看你病得是越来越严重了!” 面对小妹的不客气的话语,时寻只是无奈地笑笑:“没传染给你就好。” 时姝敏锐地捕捉到一丝阴阳怪气,登时火冒三丈:“我好心关心你,你还这么对我!时寻,我不要你当我哥哥了!” 好吵的小孩。 时寻犹疑着将手放到她头顶,生疏地揉了揉:“快些回去吧,江阿姨见到又要说我了。” “拜托我们可是兄妹,说两句话怎么了!”时姝不满道,“你总是这么软弱,你,你无聊!无聊!” “你忘了你小时候躲着我走的事情了?”时寻被她吵得脑仁疼,“一靠近你你就哭,说什么都不让我抱,还说我欺负你。” 时姝眼睛瞪得溜圆,小圆脸涨得通红,许久才憋出一句:“那时候我才刚会走路,你这人怎么那么计较。” 时寻毫无负罪感:“毕竟生活无聊,也就这么点事好回味了。” 女孩看起来要被他弄哭了,跺着脚带着哭腔:“我好不容易偷跑出来见你,你还要怪我!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对我的!你不是他!” 时寻生怕被系统电,立刻找补:“我不是你哥哥还是谁?小说书看多了?” “你少看点这东西,容易走火入魔。”时寻一个没留意,“恶毒”的话语从唇缝溜了出来,“小心我让江阿姨把那些书都没收了。” 女孩哭着跑走了。 毕竟不是时姝的亲哥哥,时寻欺负时姝欺负地毫无心理负担,虽说时姝对他的关心是真的,但小时候对他造成的伤害也是真的,原主能既往不咎,他可没这么大度。 他神清气爽,谁料刚直起身,就听季忱兴味盎然道:“我也觉得奇怪,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不是他?” 第49章 看不见的爱人(7) 时寻慌乱了一瞬,很快镇定下来:“季忱,这样的玩笑不好玩。” 男人没有接话,嘴角上翘,眼睛却不带任何笑意。 时寻被他森然的眼神盯得发毛,转身就走。 “诶,你怎么走了?等等我!”身后传来季忱着急的话语,时寻脚步未停,但仍旧很快被赶上。 青年的表情很冷,季忱堵着他的路不让人走,垂眸与他对视,却看见对方眼里蓄起泪水,要掉不掉。 他像是被气狠了,说话断断续续:“一个两个都怀疑我,时姝是玩笑,那你呢?胡搅蛮缠还凶我” 时寻说着,愈发气愤,胸膛剧烈起伏着,脸色难看起来。他嘴唇泛白,因为喘不上气,只能将手握成拳抵住胸口,费力地为自己顺着气。 “我哪里凶你了?”季忱叫冤,可对上时寻水光粼粼的眼眸,一下子泄了气,忙不迭顺毛,“我不问了,你缓缓。” 有力的手掌一下下抚着背,青年的背弯成拉满的弓,几乎要站不住,季忱一只手托住他,将他的全部重心挪到自己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寻总算不再颤抖,只是还气着,拂了他的手就要走,被季忱眼疾手快地拦住。 “松手。”时寻冷冰冰道。 “你别气了。” “你总是捉弄我。”时寻要掰腰上的手,无奈对方握得实在紧,他的动作更像是在摸对方的手背。 “以后不会了。”季忱将人抱得更紧,“以后再让你生气我就是狗。” 这不已经是了嘛。时寻暗想,嘴里不依不挠:“我才不相信你,我不要跟你好了。” “我是狗,我是狗行了吧。”季忱哀哀地求,“你不要不跟我好。” 时寻掰他手的动作一顿,神情古怪。 他听得见他的心声? 身后的男人身体一僵,随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时候不早了,万初尧可能在找你。”说着就要溜。 时寻一把将人扣住,眯起眼:“你真听得到?” 季忱别开眼。 时寻转身就走。 男人快走几步,拦住他的路,苦哈哈求他:“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时寻换了个方向。 季忱长腿一迈:“我下次一定把耳朵蒙上。” 时寻又换了个方向,再换 最后时寻烦了,用手拨开他:“我在生气。” “我知道你在生气”季忱忽然想到什么,眯着眼笑起来,“你是不是只对我生气啊?” 时寻: 藏在头发里的耳尖泛着粉,季忱嘴欠:“你耳朵红了。” “不要你说!”时寻恼羞成怒地捂住耳朵。 季忱好了伤疤忘了疼,颠颠地黏上去烦他:“小寻小寻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忽然,青年站直了身体,季忱刹车不及,将清癯的青年撞得一个踉跄。 万初尧方才没注意时寻,现在看到他,只见他脸上病态的苍白消退了不少,甚至称得上红润,眼里带着明晃晃的笑意,走得又快又急,见到他后忽然收敛了神色,规矩得像是见到了班主任。 他还没来得及因为时寻的疏离感到不爽,只见青年忽然踉跄了一下,向他摔过来。 来不及多想,万初尧后退一步,用手接住他,再将人轻轻推开。 青年一边道歉,一边带着埋怨瞪了边上一眼。 万初尧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什么都没看到。 不过他没多大的欲.望了解未婚夫,只是让他跟在自己身边与几个重要宾客道别。 等到客人走得七七八八,外面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乌云笼罩,像是要下雨。 “走吧。”万初尧目不斜视地像门口早早等好的车走去,他走得快,时寻不得不加快脚步。 时寻跟得吃力,不得不扯住万初尧的手臂:“少将,慢点。” 力道很轻,像是小动物勾了勾爪子。 万初尧总算拿正眼看他,与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结婚让万初尧心中憋着股气,可看见时寻一副可怜兮兮的惨样,心中的怨怼转而变成一种复杂的情绪。 他和自己有着一样的处境,甚至比自己更惨。 于是他拿出手帕,胡乱帮时寻擦了擦汗,脸上没多大表情,仿佛方才表露出来的温柔是时寻的错觉:“跟上。” 时寻一边跟着,一边同系统搭话:“他心里真有个白月光?他对我也不排斥啊。” “或许在透过你看他吧。”系统回答,“主角攻选择你联姻除了政治结盟,还有一个原因是你和他的白月光最像。” “聒噪的粘人精和我哪里像了?” 系统:“你猜他为什么是主角攻的白月光。” 时寻恍然大悟:“他会装。” 系统自觉这不是句好话,但又找不出证据:“他是‘万初尧’之前小队里最阳光开朗温柔的成员,不说话的时候,和你原主一样安静沉默,还会鼓励小队其他成员振作。” 时寻想起季忱在暗处看他时阴沉沉的目光,又想起季忱扭曲的思想,怎么看都不是阳光开朗的样子啊 车内冷气很足,时寻出了一身汗,冷风吹得头突突地疼。 季忱从副驾探出半个脑袋:“时寻,我今晚还能和你睡吗?” 青年垂着纤长的睫毛,白着脸垂着头,不舒服地将自己团起来企图抵御寒冷,他难受地看了季忱一眼:“嗯。” 万初尧对他的难受无知无觉,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寻与一阵阵的寒冷做斗争,没看到季忱阴下去的脸。 过了会,车内温度开始回升。 路上下起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惊心动魄的“砰砰”声响。 司机抹了把汗,嘟哝了一句“怎么那么热”,又将空调往下调了几度。季忱干脆把汽车空调系统弄坏了——做鬼有个好处,就是人类无法轻易做到的东西,他能够轻而易举地破坏。 “停车。”万初尧忽然道。 时寻还难受着,病怏怏地靠在窗上,听见他的话,有气无力地瞥了一眼。 只见未婚夫拿着两把伞下了车,司机紧跟着也撑伞车。 车里只剩下一人一鬼。 雨点模糊远景,时寻只能看到一片灰扑扑的色块,觉得眼熟。 季忱趁机从副驾驶来到后座,将时寻往自己身上拨了拨:“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时寻摇摇头,水润的眸子望着他。 季忱恶劣地笑起来:“他去看我的墓碑了,昨天也是,今天也是,他根本不在乎你。” 斜靠着他的青年脸白了白,他轻轻垂下眼:“他本来就不喜欢我。” “他以后也不会喜欢你。”季忱无情道。 时寻不欲与他争辩,玩着袖扣不说话。 但对方显然没想就这么放过他,强迫青年抬起头看着自己:“时寻,你就这么喜欢他?” 出乎意料地,时寻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沉默了一会,语气染上悲哀:“不喜欢又能怎么样呢,我的命运早就注定了。” 季忱哽住,原本准备好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最后摸了摸时寻的头发,低声道:“你就没想过改变这一切?” 时寻疲惫地闭上眼睛,不想与他谈论这个话题。 于是季忱也沉默了,直到万初尧和司机回来,才干巴巴丢下一句:“既然你不喜欢他,那就考虑考虑我。” 那双银灰的眼睛猛地睁开,带着耻辱的愠怒。 他很想告诉他自己不是人尽可夫的浪荡子,可万初尧已经坐进了车里,他只好忍下怒意。 从墓园回来的万初尧看起来心情很糟糕,冷冷地瞥了时寻一眼:“难过什么?联姻没有爱情,你早该知道。” “没因为你难过。”时寻心里腾起一团火,他呛声道。 “那你板着脸成什么样子?”万初尧说,“时中将没教你基本礼节?” 时寻很想质问万初尧凭什么就能冷着张脸,但系统已经发出了滋滋电流声,他只能闭嘴。 一到家,时寻就发起了高烧。 当晚季忱又来了他的房间,好像车内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若无其事地找时寻搭话。 时寻埋在被子里,看见季忱来,又往被子里拱了拱,拿后脑勺对着他。 “时寻?小寻?祖宗你怎么又生气了。”季忱强行把手伸进去想把时寻的脸掰过来,手指一痛。 他“嘶”了一声,抽回手,只见鱼际印着一个湿漉的牙印。 他不知死活地去掰时寻的身子,掰了几下掰不动,硬是将人带着被子扒拉进怀里:“我说认真的,你考虑考虑我呗,我不要名分了还不行嘛。” 一低头,时寻眼眶泛红,委屈成实质化:“没想到在你眼里我这么轻浮浪荡。季忱,我讨厌你。” 尾音颤颤,“讨厌”被他说得没有一点震慑力,季忱看得又心疼又心痒,还想撩拨,手背一烫。 高烧让青年眼角发红,面若桃花,贝齿咬着唇瓣,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眼泪一掉,季忱慌了大半,手忙脚乱要给他抹眼泪,又被时寻偏头避开。 他重复道:“季忱,你真的很讨厌。” 不知道触到了季忱哪根神经,他脸上的笑渐渐淡了。 笑容贴在脸上,面具似地空洞。 紧接着,假面般的笑容都消失了,他面无表情盯着时寻。 气氛降到冰点。 季忱伸出手,冰冷的指尖从他惶恐惊惧的眼滑到苍白干裂的嘴唇。 “别哭。”他倏地笑了,“别哭,小寻。” 第50章 看不见的爱人(8) 季忱指尖冰冷,不笑的时候,瞳孔黑得看不见一点光,衬得皮肤更白,那是一种带着死气的白。 背抵上坚硬的床板,冷腻的触感还停留在唇上,季忱看见他后退,笑得越发开怀,转而去抚时寻的脸,等玩够了再向下,轻轻扣住他的脖子。 “季忱,你现在很吓人。” 掌心下的动脉血液汩汩流动,季忱将浑身僵硬的青年搂进怀里,贴在他的耳边:“你不是讨厌我?别对讨厌的人提这么多要求。” 怀里那具单薄的身体轻轻颤抖着,季忱隐秘的掌控欲被满足,他故意用尖牙磨了磨时寻的耳尖,对方抖得更厉害了。 季忱能感觉到时寻胸腔心脏的跳动,一下下地穿过单薄的布料传到胸口,让他产生了“自己还活着”的错觉。如果他没有死在那次任务里,或许现在的一切都会发生变化。 他死在二十七岁那年,当时的时寻十九岁。现在的时寻二十二岁,他依旧二十七岁。 再过五年,时寻就要比自己大了。或许他会在之后的人生里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喜欢到愿意为了那个人去死。 既然这样,还不如现在死在他的怀里。季忱的手摁在时寻的后颈,狎昵地将人扣进怀里。 怀里的身体很轻,他能摸到嶙峋突起的骨头,仿佛一折就断。 时寻想找系统说话分担自己的恐惧,又想到季忱能听到他的心音,此刻他被禁锢着,什么都做不了。 这具身体本就弱,加上生病,要不是有药物维持他也活不了多久。 这一认知让时寻恶胆横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道将对方一把推开,跌跌撞撞打开门跑了出去。 像是被兔子蹬了一脚,疼是次要,主要是脱离掌控的恼火。 你逃不走的。在时寻进屋的最后一刻,他对着看向他的青年做口型道。 青年飞速将头转了回去,对开门的男人感激道:“谢谢。” “来我这做什么?”万初尧问。 “我”我房间有个不怀好意的鬼。 时寻摸了摸鼻子:“今晚有点想你。” “时寻,”万初尧冷漠地打断他,“我们只是联姻。” “可是”时寻局促地站在门外,搅着手指嘟哝了一句,“联姻又不是不能产生感情。” 况且比起看起来很想把他弄死的季忱,万初尧相当善良了。 至少万初尧不想他去死。 没等来对方的回答,时寻小心翼翼抬起头,只见男人拿出一个相框,递给他:“这是我喜欢的人。” 时寻低头一看,沉默震耳欲聋:这就是男鬼的阴魂不散吗。 万初尧以为时寻受到打击,没什么同理心地说:“他已经牺牲了,但我依旧喜欢他。” “我知道。”时寻嗫嚅着,很想问万初尧能不能把他喜欢的人从自己这里收走。 “我和你结婚,只是想要助力而已。”万初尧坦率地说,“不找别人是因为你有点像他。” 青年看起来越发沮丧,低落的样子让万初尧升起了微薄的保护欲,僵持片刻,他叹了口气:“你睡床,我睡沙发。” 万初尧的卧室配置齐全,门一关就是个三室一厅。 沙发和床被门框隔开,还有一段距离,时寻还想挣扎一下,被万初尧的吓人的气质震慑住,乖乖答应了。 时寻还发着烧,埋进床里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万初尧作息规律,看了会文件便关灯了,房间陷入黑暗。 雨在后半夜下大了,空气闷热潮湿。没有路灯,漆黑夜幕上的星子闪着微弱的光。 时寻睡得很不安稳,高烧让他的意识混混沌沌,半梦半醒间“看见”一道黑影站在床边。 是梦吧。时寻迷迷糊糊地想着,沉入更深的睡眠。 “恐怖本人”站在床边,看不见一丝光亮的眸子钉在他的身上,许久,忽然俯下身去摸他的额头。 额头滚烫,嘴唇被烧得艳红。 时寻的嘴唇微肉,唇珠明显,少了平日里气血不足的苍白,像是一朵绚丽夺目的花。只是炎热夏季让花瓣干枯了,此时微微张着,等待雨水的润泽。 季忱触电般挪开视线。 冰冷的温度让时寻下意识贴上,一边脸贴完换另一边,直到那凉意变得温吞,才不满地用脸推开。 季忱的手悬在半空,他顿了顿,将手伸向枕头,碰到了一个硬物。 万初尧哪怕出任务的时候,也只有枕着枪才睡得着,现在从一线退下,这个习惯还是没变。 枪身通体漆黑,他颇为缅怀地摸了摸光滑的枪身,拉开保险栓。 声音让床上的青年动了动,脸朝向他。 冰冷的枪身贴上时寻的脸。 季忱眼里划过一抹兴味,他故意没有抽走,轻抬枪,枪口抵着那张漂亮的脸蛋,脸颊肉微微下陷。 他动了动手腕,让时寻微张的嘴唇半含着枪口。熟睡的时寻像是蚌壳里的柔软的肉,绯红的脸颊让他比昨日多了分妩媚。季忱无比庆幸自己的夜视能力出色。 疾病的苦痛让时寻在睡着的时候都蹙着眉,他的脸一半被枕头埋住,此时被季忱逼得下巴微微抬起,像是下一秒就要不耐地睁眼。 他像是沉睡的维纳斯那样斜卧着身体,季忱承认自己撒谎了——现在的时寻比十八岁的时寻更漂亮,褪去少年的青涩后,他多了分时光磨砺出来的忧郁与孤独。 他安静地痛苦着。 这份痛苦让季忱在四年前坠入爱河,又让季忱在四年后神魂颠倒。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点点动静都很响亮。 倏地,他垂下手,俯身的同时将枪推了回去。季忱撑着床,在时寻额角落下一吻:“好梦。” 过了会,他拿着块湿毛巾回来,给时寻擦了擦脸。 一晚上的休息并没有让时寻好些,季忱犹豫了一下,还是掀开被子,高热让时寻浑身泛着不正常的粉。 不知道是自己力道重了还是对方将要醒来,青年不安分地摆了摆身体,修长纤细的手“啪”一下拍在肚子上。季忱只好将时寻的手拉到一边,再掖好被子。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季忱的工程才告一段落。 时寻逐渐安静下来,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嘴角带着笑,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 嘴唇苍白开裂,季忱这才想起自己忘记拿棉签湿润了。 他在房间里不走心地找了一圈,没找到棉签。 一想到自己要做什么,季忱咽了咽口水。 脑中的两个小人你来我往地打了一架,最后欲.念毫无悬念地压倒理智。 管他呢,死者为大嘛。他这样宽慰着自己,贴上时寻的唇。 只小小地亲一下,时寻不会发现的。 如他想象中那样柔软。 他没忍住,吮了吮柔软的唇瓣。 时寻没醒,没有动,连头都没有晃,配合极了。 好乖。 他愈发得寸进尺,撬开时寻紧闭的牙关,去勾他湿滑的舌头。 舌头交.缠带出啧啧水声,季忱犹嫌不够,掐着他的两颊迫使时寻嘴张得更开,他吸舔着时寻口腔里的软肉,时寻温热的呼吸在季忱皮肤上结出一层水雾,窗外的水汽让室内变得潮湿,两人之间窄窄的缝隙带着夏日的燥意。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季忱不想走,又怕时寻看见自己要逃,隐身站在房间角落。 他像是个虔诚的朝圣者,目光落在他信仰的神明上。 难舍难分。 时寻醒来的时候,舌根发麻,嘴唇也传来阵痛,或许是昨晚烧得太厉害了。虽然还难受着,但身上很清爽,不知道是季忱还是万初尧。 床头柜摆着一盘三明治,一杯牛奶,时寻用手摸了摸,杯壁还是热的。 “叩叩。” 时寻抬眸,万初尧进来,拿着温度计:“你发烧了,先量体温。” 时寻接过温度计,试探着问:“早餐是你给我准备的吗?” 对方颔首。 他又问:“昨晚你锁了门吧?” “我一个人在家不锁门。”他听万初尧道,“但我把门关紧了。” “昨晚没人来吧?” 万初尧怀疑时寻被烧傻了,语气古怪:“昨晚只有你。” 时寻悬起的心终于放下,他舒出口气,由衷道:“谢谢你。”不仅帮他擦身体还给他准备早餐的好人。 万初尧掀起眼皮,懒懒地看了他一眼:“你拿着温度计当武器?” 时寻乖乖把温度计放嘴里,这时才想起自己还有个便宜系统,敲了敲它:“昨晚季忱没进来吧?” "我不知道。"系统说,“你把我cpu烧过载了。” 时寻:“你不是升级过了吗?” “是你温度太高了。”系统狡辩。 “实在不行水滴筹吧。”时寻无语,“我多少给你捐点。” 他记得季忱之前进他房间都是开了门进来,万初尧睡在沙发,门开的声音能听到才对。就算万初尧没听见,自己也应该被季忱惊醒——毕竟那鬼那么冰凉快。 在时家,时寻每次生病都有专门的医疗人员,温度计也不是水银的,他眯眼看了半天,一个恍惚险些把温度计砸脸上,万初尧看不下去,接过一看:“39°C。”他说着走到客厅,要给私人医生打电话。 时寻无知无觉地摸了摸额头,烫手。 他有点怀念冰冰凉凉的季忱了。 没想到这个世界的攻这么体贴。不过时寻剥指甲的动作一顿。 他想到一个严峻的问题:万初尧把自己看光了? 时寻悄悄掀起自己的衣服。 “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我有没有被看的”时寻下意识回答,随即话音一顿,一转头,季忱放大的脸占据了整个视野。 见鬼。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看不见的爱人(9) 时寻表情没变,实际人已经走了有一会了。 手还抓着卷起的衣摆,他的目光呆滞地从肚子挪到季忱脸上。 皮肤白得几乎透明,时寻很少运动,小腹平坦而柔软,肚脐很圆,往下是突起的胯骨。 像是在邀请。 季忱磨了磨牙齿。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时寻如梦初醒,一把放下衣服,磕磕巴巴:“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能在这里?”季忱反问。 “可是门不是关了”时寻声音越来越小,他意识到季忱之前敲门只是走个形式。 看来以后洗澡要把帘子拉上。 季忱被他气得胡言乱语:“我不看你洗澡!” 时寻半信半疑:“真的?” 对方沉默了。 时寻往被子里缩了缩,哀求道:“放过我吧季忱,我已经订婚了。” “你可以跟他离婚。”季忱不怒反笑,“或者我把他解决了。” “这怎么能!”青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他是你的战友。” “所以呢。”季忱挑挑眉,“只是同事而已,你会喜欢自己的同事吗?” 他说完才想起时寻从来没上过班,干咳一声:“对我来说,除了你,一条狗和一个人没区别。” “你这样是不对的。”时寻干巴巴道,“人是你的同类。” “我说了,我也可以给你当狗。”季忱不为所动,黑色在眼底缓缓流动,“你对我很重要,时寻,我不可能把你让给别人。” 男人看着他的眼神像是毒蛇吐信,粘腻冰冷。寒意自脚底升起,时寻百分百确定,这个世界的白月光不正常。 只是他百思不得其解:“你为什么喜欢我?” 季忱一寸寸逼近,贴着他的唇轻声问:“一定要理由吗?” 时寻梗着脖子点点头。 男人把玩着他半长的头发,慢条斯理道:“看见你第一眼,就觉得非你不可。” 原来没有理由啊。时寻越发绝望,这下是真的没办法摆脱季忱了。 “你想摆脱我?”他看着一绺头发被自己绕成圈,又散开落回,手掌从脑后抚摸到后颈,扼住,“下次别让我听到这种想法。” 他语气平淡,像问时寻中午想吃什么一样云淡风轻:“不然我真的会让你永远都离不开我。” “留在我身边吧。”季忱轻笑,“我不比他差,是么?” 时寻心跳得厉害,他发出急促的喘息,苍白修长的手指抵在季忱胸口,却没有力气推开。白色衬衫被他抓得变形,季忱依旧没松开他,眼里带着兴奋。 他因他而痛苦。季忱咧开嘴,手指滑到尾椎骨。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季忱暗骂了一句,身影逐渐消失。 其实除了时寻也没人能看到他,但季忱还是选择隐身——他暂时还不想看见时寻死,那鲜活生动的表情,若是成为一具尸体可就做不出来了。 为了时寻的心脏安全,季忱决定对时寻用一下为数不多的良心。 医生见床上的青年面色不对,急步上前扶着他的身体往后仰,蝴蝶骨被床板硌得生疼,过了好久时寻才缓过来。 他的身体本就不好,来势凶猛的高烧几乎要了他半条命。时寻被季忱激起的生命力也随着心跳的平缓渐渐消失,他静静躺在被子里,薄得像是一张纸。 针扎进手背的时候,时寻的身体小小弹了一下,他其实很怕疼,只是没有力气逃走。 如果能这样死掉就好了。时寻难过地想。 体温一直没有降下来,系统也没有出现,忽然冒出的负面情绪占据着他混沌的大脑,时寻越想被悲伤,脑袋很疼,他不得不停止思考,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时寻的呼吸忽然弱了下去。 秉持着“时寻现在去世对他名声有影响”的念头,万初尧在医生走后搬了张椅子,坐在他床边看联盟最近提出的法案。 这个习惯是季忱传给他的,不知道为什么季忱对联盟的法案有着浓厚的兴趣,特别是刑事法案的条例。 半截手臂露在被子外面,手背上吊着针,淡青的血管爬在上面,看起来很可怜。 万初尧的视线从那只打了针的手落到时寻脸上,发现对方脸上因为高烧带来的血色褪了下去,脸上蒙着不正常的灰。 苍白,冰冷,破碎,像濒死的多音白闪蝶。 万初尧一把站起,一边检查时寻的生命体征,一面打通了医生的电话。 三言两语通知对方尽快赶到后,他又拨通了时家人的电话。 十五分钟后,私人医生带着一堆急救设备先赶来了。四十分钟后,时家人终于带着医生匆匆赶到。 时家医生轻装上阵,除了一个箱子什么都没带。 半夜被叫醒,平日出门连头发都要用发胶抹到没有碎发的时中将的衬衫只塞进去了一边,看见儿子没有生气地躺在床上,想要上前又怕妨碍到医生,伸长脖子不住地看。 相比之下,江枝和的淡定地多,万初尧站在人群外,眼神扫过她画了淡妆的脸,不咸不淡道:“时夫人很镇静。” “你也是。”江枝和假笑。 两人站在房门外,和忙碌的人群格格不入。 “小寻可是你的未婚夫你不着急?”江枝和忍不住问。 “他是您的孩子,您不着急?”万初尧不答反问。 “他不是我亲生的。”江枝和显然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他的身体情况我很清楚,照理不会这么糟糕才对,不知道他在您这里发生了什么。” 万初尧其实也不知道,他如实回答:“医生说是受到过度惊吓导致短暂晕厥,然后”他没有把话说完,瞥了一眼门内昏迷的青年。 “过度惊吓?”江枝和有些震惊,像是想到什么,尴尬地咳了声,“没想到万少将还挺强势的。” 万初尧不明白话里的意思,高深莫测地颔首。 时家的医生来后,时寻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临走的时候,万初尧想问他们给时寻用的什么药,谁料对方死活不肯说,只能作罢。 万宅又一次安静下去。 万初尧又坐回了那把椅子上,望着时寻出神。 一场高烧就能让床上的人接近死亡,他从未与这么脆弱的相处过,好像用点力就会碎掉了似的。 就连身体也那么单薄。 床上的青年不知道梦到了什么,难受地哼了声,手一摆,险些让针飞出去。 万初尧一把按住他的手。对方温度很高,手背滚烫。 手指细长,但骨头细,万初尧一只手刚好裹住,皮肤很腻,和他接触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没忍住又摸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触电般缩回手。 时寻又安静下来,仿佛方才的声音是他的错觉。 万初尧完全没看到房间内另一个人的“存在”。 时寻被医生围住的时候,万初尧在外面,自然没看到医生给时寻打的什么东西。但季忱看得清楚。 他曾经装成卧底混进欧洲的地下拳场的时候曾看见过这东西,那里有点名气的黑拳手都使用过,一种能在短时间内激发人体极限的兴奋剂,医生手里的东西和那很像,估计是做了什么改良。 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每一次注射,都是以消耗生命为代价的。 季忱最高纪录是能一枪射中两千六百米外的移动目标的胸口,拿着一把有效射程为两千米的TAC-50狙击步枪。 房间里的那些人甚至不用瞄准,如果子弹威力够大,他完全能做到一枪带走三个。 只是无论在脑中想象多少遍,季忱都没办法去做。他怕时寻睁开眼,看见一墙猩红的液体。 暴戾的念头在脑海横冲直撞,那群人很快就走了,时寻的呼吸也开始平缓。 他就这样坐在床沿,看到万初尧离开,房间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时寻恢复意识是在第二天中午,烧已经褪了下去,剩下的是大病初愈的后遗症。 头疼得他恨不得去撞墙,手臂抬不起,喉咙很干。他看见床头柜放着杯水,但他连侧身都困难。 “你终于醒了!”系统的声音在脑中响起,恍若隔世。 时寻懒得搭理他,艰难地侧过身子去够水杯。 他指尖绷得笔直,但还是差一点。 忽然,杯子往前动了动。 时寻手一顿,碰到杯壁的指尖缩了回来。 杯子看起来很着急地往他的方向跑,一直到床头柜边缘才期期艾艾地停下。 又过了一会,时寻渴得不行,总算又伸出手,艰难地将杯子送到嘴边,水是温的,入口刚刚好。 时寻感叹了一句“万初尧终于开窍了”,忽然感觉有人在看他。 紧接着,季忱什么心声都听不到了。 他困兽般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想现身又怕时寻再受惊吓,只能地找了个角落偷偷看他。 季忱看得专注,作为前狙击手,观察任务对象是基础技能,观察未来对象更是轻而易举。 床上的青年喝了水,又躺了回去,半闭着眼望着天花板发呆。 半长的头发一半被他压着,一半散在枕头上。季忱知道那头发缎子似地,摸起来手感很好。 他痴迷地盯着床上的人,一秒都舍不得少看,他自以为做得隐蔽,直到时寻忽然开口。 “你还要看多久?” 第52章 看不见的爱人(10) 话音落下,房间一片寂静,角落的男人浑身僵硬,无数个想法涌入脑中,还没等他做出选择,就听床上的青年语气里多了些怒意:“别让我说第二遍。” 季忱抿了抿唇,现出身形,慢吞吞地走到床边,不敢坐也不敢俯身,站得比军校训练还直。 “你别生气了。”季忱哑着嗓子,“但我是认真的,你能不能喜欢一下我?”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去找季忱的眼睛。 男人垂眸望他,阴影将眸色压得更深,附骨之疽般的目光死死压在他身上,让他喘不上气。 放在杯子上的手动了动,他望着季忱,轻声说:“坐。” 男人迟疑着,眼神里的阴冷被小心翼翼代替,时寻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看起来冷静而冷酷,手背上的针眼泛紫,季忱的目光在这上面停留了一瞬,挨着床边坐下。 “你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时候?”他听见时寻问。 “我你的十八岁生日宴上。”季忱磕磕巴巴地说,“那晚你穿着白色的燕尾服,别着钻石胸针。” 时寻眼神动了动,银灰的眼眸落在他脸上,又好像只是看着他面前的虚空。 季忱不熟练地夸赞:“透明的钻石被碎钻包围,反射出的光让它看起来和你的眼睛一样漂亮。” “你隔着人群远远地看了我一眼,脊背挺直,微抬着下巴,像骄傲的孔雀。”他望着他,眼神渐渐空了,语调慢下来,“我当时想,是怎么样的环境才会生出你这样的人呢,我好像永远都摘不到。” 脑中并无这段记忆,对原主来说,他只是随便地扫了一眼。 却有人一见倾心。 时寻忽然感觉有点难过,自己不是真正的时寻,季忱也等不到真正喜欢的人了。 早就准备好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出口却成了:“你想知道系统是什么吗?” 季忱停下了叙述,涣散的瞳孔聚焦,认真地等着答案。 系统冷酷:“你不能对他说这些。” “其实我不是”时寻嘴张了又张,却吐不出后面几个字。 他换了个说法:“我是”后面的话哽在喉头,无论他怎么做都发不出音。 时寻垂眼,望着自己的手掌发呆。 “这个世界所有人的记忆都是植入的,只是他们以为自己经历过,和你一样。”系统说,“不要陷进去,时寻。”它喊的是“时寻”。 他怎么做得到呢?人心都是肉长的。 “我不是原主。” “别尝试了,你就是用心音他也听不到。”系统冷冷道,“他们都是为你而生的数据,就连原主的数据也是” 它没有说下去,转而说:“你还记得你要回去吗?你把这些经历当作一个梦。” 时寻敏锐地捕捉到什么:“原主的数据是不是根据我产生的?让我做任务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又怎么才会回去?你到底是什么?” 机械音毫无起伏:“宿主权限不足。” 季忱看时寻说着说着忽然停了下来,望着手背发呆,以为他是为自己手背上的针孔难过,正想安慰几句,就见青年猛地抬起头,语气急促:“给我一面镜子。” 他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万初尧不知道去了哪里,房子很安静,他不想时寻住在万初尧的房间里。 他从杂物间拿了小镜子,很久没人使用,上面落了层灰,季忱用衣摆蹭干净灰,他看见镜面里除了墙壁,什么都没有。 时寻接过季忱拿来的镜子,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自己。 他对自己的长相不是很上心,因此也没注意过,现在仔细端详,忽然发现三个世界的自己五官上有相似的地方,比如上挑的眼形,前短后长的睫毛,还有脸颊上的浅坑。 前几个都能说巧合,最后一个呢?原主的记忆里没有这道疤的来源,上个世界的“时寻”也没有。 他想起上个世界白月光的“下次你丢了,我就用这标记找你”。 时寻努力地回想着第一个世界自己的外貌,可惜过了太久,他的记忆很模糊。 他也顾不上季忱是什么物种了,一把拉过他,捧住他的脸。 动作急促而毛躁,系统却没有发出“人设崩坏”的警告。 以前忽略的事情现在处处透着诡异,就好像系统并不反对他攻略白月光,甚至是鼓励两人互动的。可它又为什么努力撮合他和渣攻? 疑点越来越多,大病未愈,时寻想了一会便放弃了,证据太少,很多东西都说不清。 被他捧住脸拉近的男人浑身僵硬,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时寻身上暖香的药味直往鼻腔钻,他的视线不自觉往下,衣服领口很大,这个角度,一览无余。 季忱咽了咽口水:“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时寻回过神,松开他。 时寻隐约察觉到白月光这个角色不简单,或许能作为切入口,对季忱抵触的情绪也淡了些。 季忱看出了他态度的软化,顺着杆子往上爬:“你能不能喜欢一下我?” 脑子很乱,时寻一时间真情流露:“再烦我就滚出去。” 话说出口才发现态度过于嚣张,等了一会,系统果然没电他。 “如果不烦你,能和你呆在一起吗?”季忱犹犹豫豫地凑近,和他肩膀碰着肩膀,偏过脸看他。 “看你表现。” 这是同意了。 季忱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安分地挨着他坐下,时寻想东想西消耗了不少体力,没一会又沉沉睡去。 他的呼吸很轻,胸脯微微起伏,像是小动物露出柔软的肚皮。 季忱哪有不摸的道理,见他睡得沉,没忍住捏捏他的脸,看到青年皱起眉才心满意足地停下,过了会又不安分地勾他的手。 时寻翻了个身,咕噜滚进他的怀里。 他没有体温,硬邦邦的肌肉硌得时寻不舒服地往下拱了拱,靠在他的小腹。或许还是不舒服,他又往下蛄蛹蛄蛹。 青年一只手搭在他的腿上,另一只手找不到支撑点,难受地摸索,眼看着那只手已经挪到了时寻脸边,他赶忙抓住,攥在手里。 掌心那只手不满地挣了挣,安静了。 季忱松了口气,视线下滑,对方修长白皙的脖子枕在胯骨上,毛茸茸的后脑勺对着他,脸顺着人体结构不自觉下滑。 有些人倒下了,有些东西却站起来了。 季忱崩溃地将他的头往上挪挪,青年对硬邦邦的腹肌很不满,又要蛄蛹着往下。 他一把将人捞起来,摁在自己胸口,半威胁道:“再乱动就把你办了。” 不知道时寻在梦里听没听见,睫毛颤了颤,往他怀里钻。 炽热的鼻息透过薄薄的衣物传进来,烧得心口发烫。掌心的手很温暖,时寻整个人都睡软了,软啵啵地环住季忱的脖子,“嗯”了一声。 季忱忍得青筋暴起。 不知道是不是想了太多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时寻的梦里有纯白的房间,拿着各种仪器的白大褂,还有一个看起来与白大褂格格不入的孤僻少年。 他看见那些人将少年从房间角落拉起来,不顾对方的挣扎摁到床上,捆上束缚带,再别上各种仪器。当机器上面的数值开始波动的时候,他看见少年的脸扭曲了,他痛苦地嘶喊着,从开始的咒骂到后来有气无力的哀求,可是没有一个人停下动作。 明明是旁观者,时寻却没由来得心慌,拨开人群冲进去,却愣在了原地。 床上的人长着他的脸。 不是哪个世界的“时寻”,是他自己的脸。 他在现实和梦境间不断地穿梭着,有时候是拉了窗帘的房间,有时候是充斥着尖叫的实验室。 时寻脸上的表情很是悲恸,季忱看不下去,低头想安抚几句。 怀里的人却忽然挣扎起来,用一种惊惶的语气喊着“临川”,还有“哥哥”。 笑容消失在了脸上。 他感受着怀里青年胸腔的震颤,无法遏制地起了杀心。 万初尧的枪就在手边,只要轻轻扳动扳机,时寻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尸体和鬼,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当他看见那张安静的脸上露出极少出现的、扭曲崩溃的表情时,忽然又下不去手了。 他的手被他的体温捂成一块暖玉,季忱松开时寻,用手去抚摸那张鲜活的脸。 他从微陷的两颊摸到张开的嘴唇,面无表情地将手指塞进去。 不同于之前的狎昵温柔,他毫无预兆地将食指和中指连根没入。狙击手的手指很长,修长的手指被淹没在潮湿温暖里,心中横冲直撞的愤怒软化了些,变成无孔不入的触手,蚕食着季忱的理智。 没有观众,他懒得做出多余表情,垂着眼睑,手指搅动。 青年呼吸急促起来,缺氧让他脸上浮现粉红,像是春天的花开在了夏天。 他拨弄着那截舌头,很快就不满足,他双指夹着那截舌头往外拽,时寻的嘴唇因为他的动作裹上一层亮晶晶的唾液,手指根部被水润润的嘴唇吐出一点,根部泛着清亮的水光。 火烧得很旺,从胸腔奔腾向下,点燃四肢百骸。 很快他就从游戏中得到了乐趣,嘴唇被摩擦成艳红色,贝齿被坚硬的指节抵开,时寻似乎很想闭上,酥酥麻麻地磨。 搅弄的水声暧昧旖旎,嘴唇的红蔓延到整张脸,怀里的人挣扎地更厉害了,发出“呣呣”的声音,舌头抵着嘴里的手指想推出去,青年身体往后仰倒,被季忱近乎冷漠地压回来。 晶亮的涎水顺着嘴角往下淌。 缺氧让时寻不住地挣扎,而刽子手只是更强硬地掐住他的腰。 他睁开朦胧的眼,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汇聚到下巴处和涎水汇聚在一起。 狼狈又色.情。 季忱抽出手,带出淫.靡的银丝,时寻咳嗽得厉害,脸涨得通红,泪珠砸到季忱身上。他无助又迷惘地抬起薄薄的眼皮望着他,细碎晶亮的泪光让他看起来无辜极了。 “临川是谁?”他被半强迫地抬起下巴。 第53章 看不见的爱人(11) 方才亵.玩过自己的手指掐着他的下巴,喉咙火辣辣地疼。 时寻本就痛觉敏感,手背还疼着,喉腔的疼痛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呜咽一声,生理泪水顺着脸颊滚落,跌到季忱手背上。 男人看着他的眼神很冷,阴影将他的眸色压得更黑,嘴角被他抿成一道平直的线,可在泪水跌落的时候,沉沉的眸子还是动了动,捏着他的力道不自觉轻了。 重获自由的时寻含着恨,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很凶,像是要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 季忱对他投怀送抱的举动很满意,脖子仰起带出有力的线条,他一只手按住时寻的背,笑着指点:“如果想要一个人死,得咬大动脉。” 像是担心时寻找不到地方,季忱冰冷的指尖搭上他的脖子,轻点颈侧:“在这里。” 埋在他颈窝的青年动作顿了顿,随即更加用力地咬下去。 季忱“嘶”了一声,护住他不让他摔倒:“真是只兔子。” 牙齿深深嵌进皮肉里,只有肌肉被撕开的阻力,却没有血渗出来。 时寻用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如果季忱是人类的话,至少也要去医院一趟。可季忱连眉毛都没动没动一下,任凭时寻发泄着,直到青年喘着粗气松开,他才抹了抹对方溢出津液的嘴角:“消气了?” 时寻瞪着他,要把他的手推走,却被攥紧。 “我不知道临川是谁。”时寻哑着嗓子,“你别没事找事。” “你和鬼讲道理?”季忱将人拉近,审视他的表情,见时寻不像在撒谎,才软了态度,“我不是没事找事,是未雨绸缪。” 时寻刻薄嘲讽:“你也知道自己上不了台面啊。” “毕竟也没人给我个名分不是?”季忱想亲他,被避开也不生气,“你让我当情人,当小三,当姘头我都愿意,但是不能去找别人,想都别想。” 见时寻不愿意理他,他又把时寻抱起来:“喝口水?你嗓子哑了。” “谁知道你会不会在里面下毒。” “我弄不到毒药。”季忱凑上去亲时寻的嘴角,这一次对方没躲,只是垂眼看他。 银灰的眸子倒映不出他的影子,空阔寂寥地盖了一层雪。 “我承受不了你的喜欢。”怒意达到顶峰,时寻反而冷静下来,“首先,人鬼殊途;其次,我已经订婚了;最后,我不喜欢你。” “殊途同归嘛。”季忱无所谓地耸耸肩,“至于订婚?我会听你的话不去动万初尧,但是你要答应我,只和他做名义夫夫,我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你们亲一下我还是抱一下牵手不超过半分钟就行。” 季忱越说越艰难,像是做了极大的让步,直到说完最后一个字才吐出一口气,语气轻快起来:“你不喜欢我这一条怎么放在最后啊?是不是为了凑字数加的?” 时寻被他磨得没辙,季忱显然不是寻常思维,他在心里骂了一句“神经病”,就见季忱笑得像偷了腥的狐狸。 “你怎么还偷偷骂我啊?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时寻: 他不愿与神经病交流,手肘在床上一撑想要起来,枕头被他的动作推开了些,露出一截黑色。 时寻睡觉很安分,枕头在原处没有动过,加上填充物很满,他从未发现枕头底下有个凹槽,凹槽里面时寻将枕头往边上推了推,一把通体漆黑的手枪赫然出现在时寻面前。 “勃.朗.宁M1911。”时寻喃喃道。 季忱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接话:“你想学吗?” 他本以为时寻会答应,对方轻抚枪身,眼睛很亮。季忱对这表情很熟悉——毕竟他每一次看见时寻时也是这个表情。 谁料时寻将枪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最后恋恋不舍地放下了:“不了,他们会生气。” “可你很感兴趣。”季忱追在他后面喊,“你难道不想试试吗?” 时寻走得飞快,仿佛万初尧的房间有什么洪水猛兽,直到走到自己的房门口,才停下脚步,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季忱看得清楚,他看的不是自己,而是万初尧的房间,精确点说,看的是他房间的枪。 他从关注时寻开始,就没见过时寻对某样东西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这导致他一度以为时寻对什么都不在意。可现在他才知道,时寻也是有爱好的,但他却因为别人的看法而放弃。 他忽然有点生气:“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塑造成别人喜欢的样子?” 时寻的眼神从远处落到他脸上,很平静:“因为我不是你。” 没等季忱品味出来这句话的深层含义,大门在他面前砰地合上。 季忱敲了敲门,没有等来对方开门,一回生二回熟,季忱穿墙而入。 坐在床上的青年抬起眼皮浅浅地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出神。 他安静地坐着,像一尊沉寂的雕塑。那份惋惜构成的怒意一下子消散了,季忱想道歉,话到嘴边却成了另一句。 “你很难过。”季忱说。 “或许吧。”时寻回应。 “是因为我吗?”他又问。 时寻别过头:“或许吧。” 房间再次陷入沉默,持续了一整个下午。 还不认识季忱的时候,一天过得很快,似乎打个盹就过了,时寻从不觉得无趣。 他的房间外有一株白玉兰,白色花骨朵在春末会伸进他的房间,一直伸到书桌上方。时寻经常一个人坐在窗边,顺着棕灰的枝桠看着它在风中颤颤的花苞,他会数有几朵花开了,又有几朵还没开放。 后来时姝对花粉过敏,他就再也没有在书桌上见过花了,只有阳光被窗户放行。 时寻便在阳光下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万宅有小桥流水,有曲径游廊,绿藤绕梁阶柳庭花,可还是没有玉兰树,也没有能伸进房间的枝桠。 他坐在那里,像是一个没写地址的信封。* 窗外一直在下雨,近四十度的天气,时寻依旧穿着长袖,时不时咳嗽几声,给话语加上标点,尽管并没有他并没有说话。 季忱罕见地安静下来,坐在他身边。天色暗了,比深蓝更暗,时寻的脸蒙着厚厚的纱,看不清神色。 于是季忱开了窗。 风很大,雨扫进来,吹到时寻身上。 他的眸子动了动,慢慢地扭过头,季忱便关上窗,去给时寻擦被雨水扫到的脸颊。 “我想逃走。”时寻任由他擦着,忽然开口。 “什么?”季忱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想逃走。”他重复。 季忱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这话似乎把青年逗乐了,他笑起来,笑得很用力,直到眼泪从眼眶笑出来,他才揩了揩眼角,语调嘲讽:“嘴上说的漂亮。” 季忱着急地想要证明,可刚吐出几个字就被尖刻地打断,时寻用力拉开窗,风裹挟着雨水拍到身上,脸上,风将时寻的声音带给身后不知所措的男人:“我从一个笼子里转到另一个笼子里,我有地方可以去吗?我说我想跟着风走,跟着雨走,跟着天上的云走,我做得到吗?我无用,软弱,装腔作势仗势欺人,你凭什么说喜欢我就喜欢我!” 声音被吹得破碎,最后的话破了音,带着凌厉的哭腔,季忱脑中闪过几个不属于他的片段,记忆里,似乎也有人说过这样的话。 他从身后抱住时寻,那嶙峋的背脊不断颤抖着,但依旧笔直,他听见时寻让他松开,季忱犹豫了一下,将人转过来。 “你讨厌我吧。”季忱低声道,“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些的话。” 那双银灰色的眼睛被雨水浸泡,泛出平时没有的,金属般的光辉,深灰的睫毛上沾着水珠,水珠映出灰色的、仿佛永远不会放亮的天空。 时寻看着他,一眨不眨。 雨水或是泪水,顺着时寻瘦削的脸颊往下淌,季忱擦了一遍又一遍,可怎么都擦不干。 “你的眼睛在下雨。”最后,季忱笃定地下结论。 那秀气修长的眉毛蹙起,季忱将眉心抚平,告诉他:“太阳在下雨的时候会被云遮住,你不用一直睁着眼。” 季忱半搂住他,伸手要去关窗,时寻却在这时仰起头。 “我们接吻吧。”他听见时寻说。 季忱关窗的动作顿住了,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把窗关上:“我这个人很好骗的。” “不是玩笑。”时寻僵硬地打断他,他在昏暗的光线中摸索着他的嘴唇,吻胡乱地落在他的下巴,嘴角。 “别这样,时寻。”季忱不得不将两人的距离拉开,“现实是没办法被逃避的,就算你亲我一百万次,它还是等着你经历。” “至少能麻痹自己不是吗。”时寻笑了笑,勾住季忱的脖子,凑近他。 “我好痛,骨头在痛,肌肉在痛,神经在痛。”他握着季忱的手放到胸口,“这里也痛,不是心脏。” “听说接吻能止疼。”时寻问他,“我可以试试吗?” 第54章 看不见的爱人(12) 情感缺失是季忱最大的问题,现在他却无比庆幸问题的存在。 换个人或许会因为心疼立刻就吻住他,可季忱却无比冷静。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前提是这能让你感到快乐,而不是为了麻痹自己。” 他抵住时寻的额头,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很愿意直接帮助你,但你要清楚,如果是这样,你将永远摆脱不了我。时寻,你只能靠你自己。” 时寻抓皱了季忱的衬衫,他不断地摇着头,说不出一句话。 “是不想,不能,还是不知道?”季忱很有耐心,“不说话也没关系,你点点头,我再说一遍。” 时寻迟疑了,他犹豫着,点了点头。 于是季忱又报了一遍,直到最后一个,时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的时寻能逃出去,那他呢?他又能被谁拯救,能逃去哪里呢? 绝望蚕食他每一寸希望,时寻喘不上气,好在药效没过,除了眩晕感之外并无其他。 “深呼吸。”季忱语调平稳,按住他的肩膀,迫使时寻靠着自己站直,让他按照自己数的节拍呼吸。 时寻的身体很小幅度地颤着,直到第十二次深呼吸,才勉强找回了神识,他抬起脸,嗓音嘶哑到只能发出气音:“摆脱不了的话,正好遂你意了。” “我今天才发现你说话那么欠揍。”季忱无奈地笑笑,“我当然希望你能在我的掌控下,但我不希望你为自己的选择感到痛苦。” 他坐在时寻的床位,支着手臂抬脸:“你想摆脱他们,而我也想你除我之外没有其他社会关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是同盟。” “像他们一样?” 季忱给予了肯定的答案,眯着眼笑得很坏:“他们生于金字塔顶端,独揽大权口含天宪,越是这样的人,对胜券在握的事物脱离掌控就越发容易自我怀疑,你想不想看看笼子主人的痛苦?” 时寻忽然想起被病痛和男鬼纠缠下忘记的任务。 脸上的哀戚被动摇了,逐渐转成平静的茫然,随后,是坚定。 一簇幽亮的火苗从燃尽的柴堆钻出,摇摇曳曳,将银灰的眼眸点亮。 “现在换我问这个问题了。”季忱望着他,轻笑,“你可以给我一个吻吗?算是结盟的标志?”他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找回理智的时寻才没那么容易上钩,无视他去卫生间洗脸,直到关门的前一瞬,才回复:“下次吧,我只亲我喜欢的人。” 季忱愣了一瞬,嘴角一点点挑起。 时寻收拾好了情绪,到楼下喝早就煎好的药。季忱死皮白赖地跟下来,看着他仰头豪饮的动作啧啧称奇:“你是没有味觉吗?闻着好苦。” “尝尝?”时寻一口气干了大半,听到他的话朝他亮了亮碗中的液体,“不算苦。” 听到动静的金管家朝厨房看了一眼。 在时寻重病一场后,万初尧终于意识到时寻有多难养,专门叮嘱佣人多注意时寻一点。万初尧不喜欢家里有外人,但害怕再发生上次的情况,金可徽的下班时间从晚上六点变成了十点。 “时先生。”金可徽这样喊他,“需要帮忙吗?” 背对着她的青年狠狠抖了一下,她眼尖地看见时寻垂在腿边的手不自然地摆了摆,像是在驱赶什么。 随后他的声音传来,人也跟着转过来,端着药碗:"不用,金管家辛苦了,早点回去吧。" 药碗里的药还剩一个底,时寻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看起来比平日里柔软很多。 金可徽不由多看了一眼,这才离开。 “你不是说不苦吗。”季忱龇牙咧嘴,“我快死了。” “你早死了。”时寻将剩下的药喝干净,弯腰把碗扔进嵌入式洗碗机。 季忱没忍住,拍了拍时寻的屁股。 青年反应极大,“砰”一声甩上洗碗机的门,直起身抬起手,在最后一刻硬生生把挥出去的手收了回来,气得不打一处来:“你欠不欠?!” 男人无辜地看着他。 他懒得和他掰扯,扯了扯上衣,往外走几步,警惕地一转身,见季忱还站在原地才放心地继续走。 忽然,后腰被挠了一下。 时寻下意识一巴掌,声音响亮清脆,他吓了一跳,不好意思地觑季忱的神色。 “装一下”和“装一下逼”在脑中转了一圈,季忱最后神色淡淡地伸出手:“印子都没有,挠痒痒似的。” 时寻:怎么有这么讨厌的人! 他加快了脚步,季忱在他身后慢慢吞吞地跟:“怎么又讨厌我了?本来就不用力,还不让人说我错了!开门!” 木门安静地闭紧。 在门口等了一分钟,季忱见走廊挂钟的秒针终于绕满一圈,如释重负地穿墙而入:“我已经等了六十秒了啊,谁让你不给我开” 青年背对着他,手指勾住后颈的衣领,细腰暴露在季忱的目光中,他咽了口唾沫,完全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他将上衣脱了,没事人似地转过来,白花花的胸膛明晃晃暴露在季忱眼前,他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耳根通红,眼神飘忽地往时寻胸前瞟。 就这点胆子还玩强闯民宅一套呢。时寻在心中冷笑,手指搭在裤子边缘:“我要换衣服。” 季忱如梦初醒,步履匆忙地走到边上,端了张椅子过来,大马金刀地一坐。 见时寻迟迟未动,催促道:“你脱呀。” “” “你的意思不是让我看着吗?”季忱恍然大悟,“你是不是累了,我帮你换?” “滚出去。”时寻额角青筋突突跳着,苍白的脸上染上一抹红。 “可是我椅子都端过来了。”季忱迟疑了一下,和他打商量,“你换完我再走行不行。” 时寻被气得意识不清:“现在出去,不然你晚上别想和我睡了。” “我晚上还能和你睡?”季忱面露喜色,老老实实将椅子摆回去,面壁思过,“你早说啊,害得我提心吊胆。” 这个世界的白月光脸皮怎么那么厚。时寻重重地吐出口气,决定不和死人计较。 季忱欠揍的声音传来:“过奖过奖。” 时寻看看手中握着的、刚卸下来的、还沾着体温的皮带,很想给他来一下。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一会:“我好了。” 青年换上睡衣,宽松的衣物只要一动便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季忱左顾右盼,一系列假动作后过去扯了扯他的衣服。 “你手是闲不下来?”时寻一把拍开他的手,瞪他。 “差不多吧。”季忱坐到床上,勾住他的肩膀往自己怀里带,“困了就快睡吧。” 时寻挣了挣,被对方更用力地抱紧,季忱的手与自己的手叠在一起,带着枪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指节,声音变得很远:“小寻,你真漂亮。” “我不喜欢这个词。”季忱抱起来很凉快,时寻蹭了蹭他的胸肌,闭着眼嘟哝,“我威武雄壮。” 季忱“噗嗤”一声笑了,换来对方泄恨般的磨牙,他无声地笑了一会,低头却发现时寻的眼睛完全阖了起来。他似乎很累,呼吸比平时重,小动物一样打着小呼噜,毫无防备地露出柔软的肚皮。 时寻这人一点都不记仇,前几天还和自己闹别扭,这会又哼哼唧唧地把脑袋往手底放,季忱揉了揉,从发丝揉到小巧的耳垂,再捏到后颈,顺便托了托他往下滑的屁股。 现在还不是他爱怎么摸怎么摸。季忱心满意足,在他脸上轻轻咬了一口,看见青年不舒服地往怀里钻,才满意地停止了动作。 这么好的人,当然还是早点逃进自己的笼子里比较好。 季忱想,要是自己,一定在笼子外面罩块黑布,免得他被人看了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季忱罕见地没有出现在视野里,时寻晃了晃脑袋,慢慢滑下床去洗漱。 下楼的时候,万初尧坐在餐桌边,边上的位置摆着几个餐盘,见他下来点了点头。 他一身出门的装扮,时寻隐约觉得有点不对,直到坐下才发现对方竟然坐在了自己位置的旁边,这个角度刚好让时寻低头能看见他腰间的配枪。 时寻想起了陷在柔软床褥里的勃.朗.宁。 沉默且迅速地吃完早餐,时寻在万初尧起身的刹那扯了扯他的衣角,抬起脸看他。 “万少将,我有个请求。” 万初尧冷漠的眼神让他缩了缩脖子,对方没有说话,时寻便硬着头皮继续道:“我对枪有点感兴趣。” “后坐力太大。” “我我想试试。” 万初尧毫不留情地丢下他离开了。 时寻有些失落,不过在预料之中,他盘算着其他搞到枪的方法,却见本该出门的万初尧去而复返,将一把钥匙扔到他面前。 “书房第四个书柜中间,打开后管理员模式把你的虹膜录进去。” 青年眼睛亮亮地看着他:“谢谢万少将。” 万初尧“嗯”了一声,又不熟练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开心点。” “万少将你真好。”时寻满脑子枪,随口敷衍着,也没注意到男人僵硬的神色和染红的耳根。 悔意值迟迟未动,系统忍不住催促:“你别忘了任务。” “记着呢。”时寻回复,“我表现得越幸福顺从,让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控,等下次我‘疯’了,他就有多后悔。” 系统半信半疑:“可是你的崩溃是表演给季忱看的。” 他的演技没那么好。时寻淡淡地笑了笑,并没有回复。 他出门后,时寻立刻前往书房,还没走几阶,背后忽然被硬物顶住。 “万少将你真好。”对方学着他的语气,随后音调急转直下,“他是哄你了还是教你了?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青年转过身,淡然地盯着他的眼睛,将枪口往上抬抬:“你算我的情感发展对象。” 季忱一下子愣了。 时寻挑眉:“怎么不说话?” 第55章 看不见的爱人(13) 时寻的目光很坦然,季忱却被这眼神看得扭捏起来,薄唇张了又闭,最后期期艾艾地勾住时寻的小手指,同他一起上楼。 全程时寻没分给他半个目光,就连枪是怎么来的都没有过问一下,季忱倒是坐不住了,无数次暗示自己握着的枪,时寻视若无睹。 他看着时寻走进万初尧的书房,按照万初尧的指令,用万初尧的钥匙打开万初尧的武器室,恨得牙痒痒。 如果不是万初尧主动把钥匙给了他,时寻估计永远不知道在书房后竟然还有一间房屋,满墙挂着的都是各种样式的枪,冲锋枪□□狙击枪一应俱全,他看得眼花缭乱,正想随便挑一把,忽然注意到侧墙的中央空了一块。 时寻总算瞟向自己,他幸有荣焉,展示手中的枪——正是时寻看见过的勃.朗.宁M1911。 “你知道万初尧为什么会在枕头下放一把勃.朗.宁吗?”季忱眼睛弯了弯。 当他笑的时候带动了眼睛,就说明季忱没憋什么好屁。 “他是为了怀念我。”季忱得意洋洋地将手枪在空了一块的墙上比了比,“在武器室放了一把,也是幻想着哪天我能回来把这把枪取走,哪怕与你订婚了他还是不爱你。” 他话锋一转:“而我,不管是在死前还是死后都对你死心塌地,两相对比高下立见只有我才是” “那祝你们百年好合。”时寻不痛不痒道。 “?”季忱一下子垮了脸,“我是为了突出万初尧对你的无情和我对你热烈诚挚无暇纯真的爱意。” “你怎么当上狙击手的?”时寻忍无可忍,一把捂住他的嘴,“就不怕话太多暴露位置吗?” “唔唔唔,唔唔!”时寻捂得死紧,季忱发言无果,舔了舔他的掌心,见对方一脸嫌弃地把手收回去,又笑着捉住他的手亲了一口,“我认真起来很严肃的,真的。” “那请认真严肃的季先生帮我选一把适合新手的枪吧。”时寻说。 “完全的新手?” “纸上谈兵。” “那走吧,现在就教你。”季忱转身就往门外走,这时候倒是没了多余的话。 “它的优点是什么?”时寻追上他。 “杀伤力大,耐用。”季忱言简意赅,捏了捏时寻的掌心,“在极端环境不容易生锈,如果你想展示你的威力威猛,是个很好的选择。”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靶场。 虽说雨已经停了,但野外的土地被雨水浸软,走起来带着难受的阻力,天上乌云密布,还有风。 哪怕原主的知识储备里有多少射击知识,三好市民时寻还是怕的,尤其是季忱在向他展示了勃朗宁的后坐力和在发出金属碰撞声的弹壳后。 季忱朝站在一边的青年招招手,把填满子弹的枪递给他。 “左脚向前,身体前倾,手臂伸直”季忱绕到他的身后,从后方环住他。 “你刚刚的站姿不是这样的。” “因为你太瘦了,承受不住这么强的后坐力。”季忱拍拍他的屁股,“也就这里还有点肉。” 男人说话的语气很正经,让时寻怀疑自己被调戏了,但是没有证据。 “哦,就是在占你便宜。”时寻一想,季忱就直接说了出来,笑得很欠揍,“你也可以摸回来。” 时寻鼓起眼睛瞪他,被季忱好笑地捏着下巴转回去:“右手先放上去,食指搭在滑套上,别这么害怕,不会让你手指被崩的。” 季忱的左手鱼际贴在握把上,将枪身和时寻的手一并包紧,示意他的视线与枪齐平:“扣扳机。” 季忱和自己挨得很近,几乎把他圈进怀里,语气里的吊儿郎当消失了,转而是上级训练下级时的强硬。 “再犹豫敌人要把你打成筛子了。”季忱催促道,“你等我帮你开枪吗?” 箭到弦上不得不发。时寻心一横,扣下扳机。 “砰!” 耳膜一震,巨大的后坐力让时寻下意识想松手,被季忱更用力地裹紧,同时上抬的枪口被压下,靶子边缘多了个黑点,黄铜色的弹壳出现在地上。 当季忱松开他,时寻这才发现汗水已经浸湿了背。 “竟然还在靶上。”季忱啧啧称奇,“就这准头,你眼睛是用来做装饰了吗。” 其实新手能射中靶子已经很不错了,但季忱是从全国几十万个人中层层选拔出来的军人,同僚都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他从没见过如此没有准头的射击。 时寻抿了抿唇:“会更好的。” “就这天女散花的技术,指望进步还不如晚上多吃碗饭实在。”季忱毫不留情,“我都怕你肋骨被震断。” 凌厉的眼神将他盯在原地,男人的眼神极具压迫感,时寻耳朵通红,无措地望着他:“你说过要教我的。” 季忱忽然伸出手,时寻下意识闭了闭眼睛,发现对方只是帮他揩了揩额角的汗:“才开一枪就把你吓成这样,胆子比兔子还小。” 尖酸刻薄的语气激得时寻起了逆反心理,他本就是被含在嘴里长大的小少爷,他从没被人这么直白地嘲讽过,他几步上前把枪塞季忱手里:“我不学了!学了又能怎么样?难不成我会开枪他们就能放过我?” 没走几步,就被提着后领拎了回来:“想学就学,想不学就不学,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时寻被扼住命运的后脖颈,梗着脖子不说话。 季忱强行将枪塞回他手里,语气冷硬:“握紧。” 饶是泥人都被激了三分火气,更何况金枝玉叶的小少爷,时寻死活不愿意跟着季忱的指令走,气急攻心还咬了季忱一口。 季忱平时好说话,谁知道拿起枪就是茅坑里的石头,软话也不说了,调情也不调了,冷冰冰地丢指令让时寻学。 “季忱,你再这样阴阳怪气我就不喜欢你了!”时寻被气得滋哇乱叫,腰不疼了腿不酸了,面色都红润了不少,“你这破嘴,哑巴都要被你气得会说话了!” “不行,你不能不喜欢我。”季忱一听“不喜欢”就窝火,一把揪住撂桃子的时寻,按在膝盖上不轻不重打了一下,臀.肉颤了颤,不疼但是极为耻辱。 他本想着时寻被打了总安分些,谁知对方突然捂住脸,安静下来。 像是有点死了。 季忱总算软了语气:“我带新兵蛋子就这样,你别跟我一般计较。” 见时寻态度有所松动,季忱嘴里没个把门,不小心把后半段放了出来:“更何况你技术本来就差,我就没见过十发子弹里连一发十环都打不中的,哪怕是刚入伍的新人都” “我不是你的兵。”青年的声音闷闷地,“这是我第一次用枪。” 季忱想反驳,却找不出理由,只能一把把时寻从身上拽起来:“那教你点其他的。” “不学。”时寻失去了兴致,恹恹地。 季忱却把枪塞进他的掌心,像第一次那样将左手覆在时寻的右手上,转向靶场边上的树林。 先前接连的枪响惹得不少飞鸟扑扇着翅膀飞起,季忱随便找了个方向,把着时寻的手扣下扳机。 “砰——” 时寻瞪大了眼。 一切仿佛成了慢动作。 他清楚地捕捉到黑鸟直直地从灰暗的天空坠落,血花在溅开,像一轮血红的太阳。 “你怎么能”时寻无法遏制地颤抖起来。 “你现在是那只鸟。”季忱捏着他的下巴,贴着他的耳朵说,“笼子是有缝隙的,时寻,你的喙啄伤不了任何人,随便来颗子弹都会让你死得不明不白。” 他迫使时寻望着沉沉的天空:“就算时熠将军和万少将能够保护你,但你知道,商政界的斗争最容易被牵扯的就是子嗣或是”他不想说出那个词,好像这样就能蒙蔽自己。 “你美丽,脆弱,纯真,不谙世事。很容易让人腾起施虐欲,如果子弹没有击中要害,你将生不如死,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季忱压住时寻的手,让他握紧枪:“但当你有了武器,生杀与夺,都由你决定。” 他按住时寻不断颤抖的身体:“永远都挺直你的脊梁,再害怕都不要露出胆怯,当你强大到不止能使用勃朗宁,那些你所痛恨的笼子的主人,那些见菜下碟的下人,才会把你当作一个拥有独立人格的人。” “我”时寻的嗓子有点哑,他很想说些什么,但脑子很乱,不止是见血的恐慌,还有季忱强行让他接触的,在象牙塔和金丝笼被粉饰的、可怖的真相。 “如果你还是想放弃,那就依附于我,我可以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自由,尊重,爱情,但是这些都是我给你的,不是你自己争取来的。”季忱脸上多了抹笑容,这让他的气场柔和下来。 他松开了时寻,从他手里抽出枪,想让时寻一个人冷静一下,没走两步,就被攥住了衣角。 “季忱”青年望着他,由衷道,“谢谢。” “谢什么?”季忱问。 时寻想了想:“谢你的真诚,还有不放弃我我以为你很坏,没想到还挺好的。” “真诚?”季忱被逗笑,“我其实还是有私心的。” “你的私心不就是我?”他说着,给了他个拥抱,“如果你愿意等等我,或许我会在和万初尧取消婚约后和你在一起。” 天真又单纯。 季忱垂下眼,在他额头印了个吻。 他想要的可不止时寻的爱。 第56章 看不见的爱人(14) 坐到少将这个位置,大部分战役都不用他亲自上阵,想着时寻在家中玩危险物品,万初尧默默加快了速度,昨晚手中的工作后也不去视察下属在做什么了,径直回了家。 太阳还没下山,悬在两山之间。 “少将,时先生去靶场了。”金可徽道。 “他一个人去的?”想不到时寻的胆子那么大,果然虎门不出犬子。 万初尧对他的印象改观了些,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时寻将枪放到桌上,地上一堆弹壳。 青年捋了捋被汗水浸湿的额发,眼睛亮亮地:“我中靶心了。” “你手心不疼?”季忱示意他摊开手,果然红了一片,薄薄的手掌似乎都被磨厚了一些,虎口更是红得吓人,季忱吹了吹,见没出血也没起水泡才放心。 细皮嫩肉地。 “宿主,‘万初尧’来了。”许久没有发出过声音的系统忽然上线。 时寻顿了顿,动作自然地抽回手:“你怎么不夸我?” “你这”季忱语结,最后还是在时寻一脸期待的表情中落败,违心道:“很厉害。” 时寻没有接话,对大步走来的男人喊了声:“万少将。” “说了叫我初尧。”万初尧冷硬的五官落在时寻的脸上,柔和了几分,“时中将以前教过你射击?” 季忱在边上“哼”了一声。 时寻眼神都没分他一个,羞涩地抿嘴笑笑。 “几环?”万初尧去看边上的记录器,难得夸奖道:“第一天就能射中十环,很厉害。” “谢谢。”时寻回答地很客气,下一句把话题引到万初尧身上,“您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听见“您”,万初尧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今天公务少,就早点回来。” 他本是打算教时寻学点简单的用来防身,没想到时寻会射击静态靶,预想中时寻笨拙的模样没有出现,他心里生出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就消散了:“你看起来精神很好,是该多活动活动。” 时寻假笑:“谢谢万初尧关心。” 一段像极了上级慰问下属的对话就此结束,时寻想将枪还给万初尧,对方却没有接:“拿着吧,防身用。” 时寻神色动了动:“可是我没有持枪证明。” “如果遇到危险,没有人会关注这么多。”万初尧淡淡道,“如果真被爆出来,我会帮你压下,不用担心。” “可是” “饿了吧?我让厨师早点做饭。”万初尧打断他,“你不用费力去学,有保镖在。” 时寻还想说什么,最终在对方冷然的目光下闭上嘴,做一个安静装饰物。 哪怕万初尧早下班,两人的交流依旧很少,吃完饭时寻就回自己房间了,两人像是不怎么熟的合租室友。 “你想考持枪证?”季忱突然出声,将脑袋搁到时寻肩膀上,从身后环住他。 “嗯,我想造枪。”青年的身体僵了僵,试探着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但很快就把他的手推开了:“我去洗澡。” 季忱坐在床上,侵略性的眼神盯着他的背影,在对方转过头的瞬间换上人畜无害的眼神。 “你不许穿墙。”时寻叮嘱道。 ""季忱无奈,“知道了。”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万初尧并没有给他找教官指导,自己也成天在军区,两个月来时寻只在新闻报道上看见过他的名字,不过时寻不在乎,自从有了目标后,日子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 就像小时候顺着玉兰花找枝干一样,时寻坐在桌前,从试题找到知识点,试卷堆叠在一起,时寻总能找到相似题型并形成肌肉记忆。 仅仅半年,时寻学完了武器法,考取了各种安全证明,除了持枪证外,他已经完成了目标的大半。 时寻很容易累,每天看三四个小时的书就让他不得不在床上小憩一会,但即便是这样,时寻还是只用了一周的时间就把相关知识学了个七七八八,随后的时间都用来备考。 他知道万初尧了解他现在在做什么,悔意值上涨到二十后就不动了,对于万初尧来说,只是家养的小宠物叛逆期到了罢了。 “万少将说今天回来。”金可徽通知准备去考实弹射击的时寻——只有他拿到持枪证,才能拿到他想要的联盟武器执照,时寻好不容易体检能擦边过了,这么一耽搁不知道体重会不会又掉回去。 时寻心里十分不想留在家中,但也只好答应了,回房间等万初尧回来。 季忱被他勒令留在房间中,见到时寻回来,惊讶:“忘带居民证了?” “万初尧今天回来。” “他回他的你去你的。” “万初尧一直都知道我在做什么,当然也知道我今天要去考试。”时寻语气低落下来,“故意缺考,三十天内不能再次报考。” “万一三十天之后你更厉害了呢?”季忱安慰他,“你压枪还不太稳,正好再练练。” “可是这样又要重新体检了。”时寻嘟哝着,“好不容易及格一次。” “这几个月不是一直在长肉嘛。”他摸摸时寻的脸,“胖了不少,更好看了。” 在季忱的监督下,时寻的体重总算达到了最低要求,脸颊上多了点肉,捏起来手感很好。 季忱总是忍不住东摸摸西摸摸,平日里时寻总是会一把把他的手推开,今天却没了心情,任由他胡作非为。 “你就这么纵容我啊?”季忱贱兮兮地在他耳边说,“你不打我,我可就当你默认了。” 时寻看了他一眼,冲他吹了口气,示意他快滚。 男人却一下子来了精神,捏住他的下巴不让人转回去,把脸凑过来,时寻下意识闭眼,对方带笑的声音近在咫尺:“给不给亲啊?时寻?” 青年没说话,垂着眼,清冽的眸光从缝隙中漏出一绺,上挑的眼尾欲说还休。 “那我真亲了啊。”季忱喉结滚了滚,嗓子有些哑。 “我和万初尧订婚了。”在他亲上来的前一瞬,时寻忽然开口。 季忱的动作顿住了,他没有退开,抬眸仰视:“所以?” “所以我们这是在偷情。”时寻望着他的眼睛,“这是不道德的。” “但也不违法。”季忱说。 他看见时寻轻点了一下头,低头的时候,在季忱的嘴唇上碰了碰,像是默许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几个月季忱的亲亲抱抱被时寻以“朋友之间都这样”糊弄了过去,两人之间的窗户纸一直没被捅破,而这微妙又暧昧的平衡在时寻将双唇送上的瞬间分崩离析。 季忱装大尾巴狼装习惯了,一时间没转换过来,他试探着伸出舌头,发现时寻没有反抗,甚至是微微张开嘴任君采撷,脑中的礼仪道德刹那间被抛之脑后,他急切又渴求地掠取着时寻的每一寸气息,侵城掠池地扫过每一寸土地。 他的吻又急又深,像是练习过无数次,捏住时寻的两颊,让察觉到危险而不自觉想要合上的牙关被迫分开,青年被亲得向后仰去,很快一只有力的手就扣住他的后脑勺,堪堪分开一条缝隙的唇再一次贴在一起,时寻舌根发麻,几乎感觉不到嘴唇的存在,津液润湿了被亲得红润的嘴唇,看起来旖旎淫.靡。 “唔你差不多得了”时寻被亲得七荤八素,双手无力地抵住不知道什么时候直起身、半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好不容易找到空隙,赶忙喘着气说道。 不知道季忱听进去多少,重重吮了下他的嘴唇,分开了一点,带出泛着微弱光亮的银丝。 房门在这时候被敲响。 虽然知道万初尧不会不得到回应就闯进来,可时寻还是臊得慌,攥着季忱前襟的手紧了紧,意识到自己过于紧张后不好意思地松开手,抬眼却看见男人充满情.欲的双眼紧紧盯着自己,他偏过头,想要起来。 季忱很配合地起身,带着枪茧的指腹擦了擦他的唇角。 怎么那么听话?时寻纳闷,只是刚要站起来去给万初尧开门,季忱忽然捉住他的手。 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下,季忱让他的手环住了自己的脖子,再一次欺身亲了上去。 “唔!”嘴唇再一次被堵住,时寻惊呼一声,门外的人听到动静,敲门声再一次响起,声音大了些。 季忱这一次没有扣住他的后脑勺,而是将手放在了后腰,时寻被亲地向后仰倒,脑袋磕在皮质沙发上,不疼,但是让他因缺氧而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他在房间内和未婚夫的白月光接吻,而未婚夫就站在门口,随时都会进来。 季忱亲得很用力,又吮又咬地,唇上传来阵阵刺痛感,不用想也知道破皮了。 “季忱”他不得不小声唤着他的名字,企图唤起对方的理智,“万初尧来” 搭在后腰那双冰冷的手掐了他一把,又疼又痒。 “别在这时候喊他的名字,小寻。”男人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去开门吧。” 在松开身下人的时候,季忱再一次抹了抹青年嘴角的水渍,意味不明:“肿了,还都是水。” 第57章 看不见的爱人(15) 时寻比自己想象中的情况还要糟糕。 门被打开,两个月不见,青年的气色看起来比刚来万宅时好了不少,肌肤透着盈盈的白,脸上也有了肉,此时泛着粉,睫毛湿漉,嘴唇上裹着蜜糖般的水光,看起来有点肿。 “初尧。”时寻有些心虚,见万初尧盯着自己的嘴若有所思,忍不住缩了缩,他轻轻喘着气,咽了口唾沫继续道,“您回来了。” 身形高大的男人穿着军装,面色沉静地掠过时寻含春的脸,抬脚向室内走去。 往日万初尧都不屑于搭理他,今天不仅主动敲了他的门,还走进来,时寻忙不迭让开,下意识看了眼坐在沙发上支着胳膊看他的男人。 接触到时寻的目光,季忱冲他轻佻地吹了个流氓哨。 万初尧听不到,但时寻却听得清楚,他本就心虚,被季忱这么一下,哆嗦了一下。 一身军装的男人在沙发上坐下,向后靠去,闭上眼。时寻这才注意到,对方眼底一片青黑,裸露的皮肤上的大大小小的擦伤,青色的胡茬冒出来,看起来疲惫极了。 “陪我坐会。”他说。 坐在万初尧边上的是季忱,时寻还在犹豫,就听到季忱装模作样:“少将都让你坐下了,你站着干嘛?快坐。” 时寻慢吞吞走上前,打算坐到另一边。 “!”一只手忽然伸出,一拽。 时寻恼羞成怒地瞪了季忱一眼,对方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将他搂紧了些:“没事,在他眼里你就是坐在了沙发上。” “”这根本不是沙发不沙发的问题。 时寻不舒服地动了动,用心声提醒他:“你硌到我了。” “对不起。”季忱委屈地抱紧他,“刚刚太激动了。” 说着对不起倒是把旗降下去啊! 万初尧忽然出声,把时寻吓得一哆嗦:“一会和我去一趟墓园。” “好的。”时寻和烦人精季忱斗智斗勇,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时寻败在了对方肆无忌惮的动作下,被捉住手指把玩。 时寻不知道自己的手有什么好玩的,但季忱好歹安分下来,他便任由他抓着,和名义上的未婚夫又说了几句,对方很快就离开了。 “我们该算账了。”万初尧一走,时寻一个肘击把季忱掀翻在沙发上,骑着他的腰居高临下地看他,“以后万初尧在,你不能碰我。” 季忱扶住时寻的腰以防他摔倒,目光放荡:“万初尧不在就能随便碰?” “也不行!”时寻给了他一拳,季忱捉住他的手,拉到嘴边吻了一下温热的掌心,将人拽倒。 “手总算不是冷的了。”语气里带着饲养员的自豪。 即便只是从倒在季忱身上,时寻还是一阵头晕,蹭了蹭季忱的脸。 等头晕的劲缓过来,时寻问:“万初尧为什么受伤了?他不是只要指挥吗?” “我怎么知道。”季忱不想谈论往日的战友,挠了挠时寻的痒痒肉,“他要把你带去见我。” “你不是就在这”时寻止住话头,“他带我去见你做什么?” 季忱依旧是那个答案:“谁知道呢。”末了又补充一句,“或许是想起我还缺个对象,把你贡给我吧。” 他的语气和平时没什么区别,语气幽默,但时寻却敏锐地中感受到被他隐藏起来的复杂情绪。似乎有怨怼,有伤感,但也有事已至此的漠然。 于是时寻将脑袋放到他手掌下:“你别难过。” 季忱胡乱揉了揉他的脑袋,将他支起来:“你该走了。” 等时寻换了衣服下楼,万初尧果然已经等在了楼下,对方伸出手,时寻顺从地牵上,与他肩并肩走出去,万初尧扭头将他翘起的一绺头发压下去,阳光照得他的眉眼很温柔。 鬼使神差地,时寻回头看了一眼。 季忱站在两人第一次见面的角落,脸上是沉沉的阴影,他望着时寻,又好像没有。 “我有东西落了,您先去车上。”时寻松开万初尧的手,头也不回地打开门。 “时先生,你怎么回来了?”金可徽很惊讶。 “我想起药还没喝,金管家能不能帮我热热,我怕回来喝乱了时间。” 支走金可徽后,时寻径直走向季忱。 他还是站在那里,看见时寻回来,脸上并没有惊喜,只是垂下眼,淡淡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来看你。”时寻直接道,“你看起来很难过。” 季忱摸了摸脸。 难过吗?或许有一点。 原来这是难过。他记得自己在死前也是这样的感受,当时只以为是遗憾,遗憾自己自负又傲气,没将时寻的照片带在身边。 季忱微微俯身,在亲到时寻的前一瞬偏了偏头,手掌覆在他的眼睛上,贴着他的耳廓:“别这么看我。” 别这么看我,求你了。 掌心被挠了挠,即便捂住他的眼睛,他依旧能想象那双灰眸的清澈透亮。 在时寻说他“难过”之前,季忱脑中想的仅仅是“他该如何把那个碍眼的姓万的除掉,又该如何让时寻心甘情愿地钻入自己准备的,绝对安全也绝对孤立的笼子里”。 可就在刚才,他悲哀地发现,自己是关不住时寻的,时寻不属于他,从来都不属于。 时寻本该是自由的。 半真半假的玩笑中掺着真心,他虚伪淡漠,自我为中心,在真正和时寻深交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生出“我不该这么做”的想法。 男人的按着他肩膀的力道松了,手缓缓往下滑,直到碰到时寻的指尖。 视野恢复,时寻的手被拉着,他看见男人单膝跪地,捉着他的指尖贴到唇边,虔诚地落下一吻。 他的眼睛不再是空洞的黑,里面有很多被掩埋的情绪,密长的睫毛遮住了大部分,时寻看不清。 季忱抬起眼,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我会克服本性来爱你。 一直到车上,时寻的心仍然在剧烈跳动着。他怕黑也怕鬼,可季忱好像是个特例。 那场从窗外泼进来的暴雨似乎从未停止,无论是万家雇工的监视,时家人装模作样的关心,还是这副病弱的,时不时咯血的身体,他无时不刻不觉得压抑。一切都让他惶恐地想起现实中,或许现在仍然被锁在逼仄白房间里的自己。 他想起了那个并不温暖也不熨帖的拥抱。 季忱的无时无刻的盯梢让他时常感到难以适应,但时间久了,时寻似乎也就习惯了。他像是斯德哥尔摩患者,无可救药地向暴雨中唯一对他伸出援手的人动心,即便知道这选择可能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时寻不喜欢坐车,一坐上去就头晕想吐。万初尧拉开车门的时候,时寻失去重心险些摔倒,被对方扶了一把。 青年白着脸,缓了缓才慢慢直起身。 近看,万初尧的身上的伤更严重了,看着很吓人。 “万少将,你身上的伤”他试探着问。 万初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沉默着走在前面,时寻跟得很吃力,好在这几个月的锻炼让他成功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走到了终点。 他看着男人将袋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有折好的一摞摞元宝,旧黄色,还有一对白蜡烛,一捧黄白相间的花,两只碧色的酒杯,还有一瓶白酒。 雷厉风行的万少将弯下腰,将东西一样样摆好,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动作却很缓慢。 时寻和坐在自己坟头的季忱对上视线。 他重复着做了无数次的仪式,在摇曳的烛光下,万初尧抹了把脸,声音很哑:“我梦到他了。” 季忱迅速接话:“我没有去。” 时寻瞪了他一眼,季忱只好闭嘴,郁闷地看着时寻坐到万初尧身边,轻声安慰。 “如果我听了他的意见就好了。”万初尧望着地面,“如果我再排查一遍ZN20452331971,他或许就不会死了。” “他死的时候才二十七岁,连狙击手的黄金年龄都还没到。”万初尧的声音低了,目光触及“季忱”那两个被刷红的字,像被烫到了一般飞快地别开眼,“抚慰金没地方给,他没有兄弟姐妹,父母很早就去世了,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只剩下了一个在精神病院的小姨。” “他最后的话是让我把他的骨灰埋在这里。”万初尧苦笑道。 说完这句话后,万初尧仿佛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布满疤痕的双手交叠在一起,目光落在一颗狗尾巴草上。 “其实我最后一句话是让他把我钱包里你的照片烧给我。”季忱从坟包上蹿下来,挨着时寻坐下,“他脑子不好听力也不好,我交代那么多就听见这么一个。” “你说他会怨我吗?”万初尧问,眼睛却没有看时寻。 时寻没有立刻回答:“你会怨他吗?”他问季忱。 季忱沉默了一会,实话实说:“是。” “会。”时寻回答他。 这个答案实在出乎意料,至少在此之前,万初尧听见的都是“不会的,意外总会发生”之类宽慰的话。 男人眼神动了动,聚焦在时寻身上。 时寻努力将季忱的话转述得合理:“虽然决策失误在所难免,但是个人面对死亡,做不到不怨,或许他现在走了那么久已经放下了,但是” “但是什么?” 时寻犹豫了一下,季忱聒噪的背景音让他烦不胜烦,没经过大脑就直接将话说了出来:“他说你当初不给他烧照片就算了,现在还抢他老婆。” 第58章 看不见的爱人(16) 话一出口,两人都沉默了。 系统欢天喜地的播报音响起:“‘万初尧悔意值上升至60。” 看来季忱的事情对万初尧来说真的很重要。万初尧记得季忱弥留之际重复着几句话,他只听清了最开始那句,因此时寻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质疑,而是相信——这些话确实像是季忱会说的。 时寻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慌忙找补却想不到理由,在万初尧审视的目光下恨不得把季忱就地揍一顿。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万初尧果然问:“什么照片?什么老婆?你怎么知道的?通讯器只能队内交流。” “我”时寻含糊道,“我前几天梦到的。” 万初尧的疑问看起来并没有被打消,但时寻一口咬死,他也没办法。 最后,万初尧像是在时寻一次次重复被说动了,他将脸埋进膝盖,脊背绷得很紧,像一柄即将断裂的弯刀。 那双手上的新旧交错的伤疤更加显眼,一米九几的男人以这么一个姿态将自己保护起来,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时寻犹豫了一下,轻轻将手搭在了万初尧的肩上:“少将,你别太难过,我我随口说的。” 万初尧没有回应,手掌下的肌肉微微颤抖着,方才还大喊大叫的季忱也沉默了,他很想把时寻的手扒拉下去,不过极大概率会被骂。 “当时船已经靠了岸,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是我们先下的船,季忱在控制室,迟迟没有出来。”万初尧的声音像是被沙砾磨过,“对讲机坏了,联系不到季忱,我我们本来想去控制室找他,结果”他没了声音。 时寻的宽慰的笑容一点点淡了,他把手放下,望着万初尧看过的狗尾巴草出神。 季忱是个很复杂的人,时寻越交往越发现,对方最擅长的事情不是打嘴炮也不是犯贱,更不是用森然的目光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而是用玩笑的口吻把自己的过往轻描淡写地揭过。 可是这并不好笑。就像在这个时候,季忱忽然过去将狗尾巴草踩扁,再走回他面前,蹲下。 于是时寻顺了他的意思,目光落到他的脸上。 “你心疼我啊?”季忱笑嘻嘻地揉了把他的脑袋,“我的肺在这之前被捅穿了,就算没爆炸也会死,我其实不疼,真的。” 在任务之前,他听见时熠想从特殊部队给时寻找一个联姻对象,作为狙击手,季忱直面危险的概率很低,真被俘了也会被折磨死,如果时熠不想自己的儿子年纪轻轻当鳏夫或是获得一个缺胳膊少腿的丈夫,最好的选择就是自己。 这次任务不算难,季忱狙掉几个主要火力后,任务结束得很快。即将返航,看大家筋疲力尽,季忱主动担起了驾驶船舶的工作。 他不是专业的,于是就选了一艘小型运输舰,顺便将原来的驾驶员绑了,扔在一边当人质。 任务完成得不费吹灰之力,无伤亡回程,人质矮小瘦弱,加上深夜,等季忱反应过来的时候,人质已经割开绳子,将一柄闪着寒光的尖刀捅进了肺部。 季忱好似感觉不到疼痛,直接将刀拔出来反手割断对方喉管,当时离到达港口还有五分钟。 “真的不疼。”季忱无奈地重申了一遍,“我肾好着呢。”肾上腺素让大脑暂时屏蔽了疼痛。 时寻好像快被他说哭了。 于是他说了个笑话:“我当时还想过要不要把刀插回去堵住出血口,但是我想着快到岸了,到时候省得被医生念叨。” 这下不是好像了。 季忱心虚地闭上嘴,想给时寻擦擦眼泪,青年别过脸,避开了。 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林,等照到两人身上,变得明亮而柔和。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选这么偏的地方吗?”季忱和他紧紧挨着,故弄玄虚道。 他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时寻的一瞥。 那一眼很轻,季忱忽然不想说理由了,太矫情。 但在时寻的凝视下,他别别扭扭开了口:“因为车开到这里后走的路不多,也不难走,夏天太阳不毒,冬天不容易积雪或许你会来看看我。” 日落西斜,树影阑珊。 万初尧忽然站起来:“我们该走了。” 时寻坐着没动:“你先走吧,我再坐会。” 万初尧的情绪比开始好了不少,但明显心不在焉,他没有多问,留下一句:“我在车里等你。” 等万初尧也走远了,树林里彻底没了人声。 头顶是苍绿的树叶,灰蓝的天空漏出几块,偶尔有云飘过。 天更暗了。 时寻忽然抱住了季忱,闷闷道:“其实你开的玩笑都很拙劣,一点都不好笑。所以我讨厌你。”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季忱却懂了他的意思。 “有多讨厌?”他问。 “比你那些令人讨厌的玩笑还要讨厌。”颈间传来微微的刺痛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时寻总是喜欢在自己身上磨牙,可惜留不下印子。 他们其实离得很远。 “我亲亲你,你能不能原谅我?”季忱问他。 “或许吧。”时寻的答案总是模棱两可,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真正的答案是什么。 不同于前几次,季忱的吻很温柔,他只是含着时寻的唇瓣,又勾着时寻的舌头和自己的交缠在一起,在时寻感到缺氧前就松开了他。 “下雨了。”时寻忽然道。 他看见墓碑上那张年轻又阴鸷的脸上蜿蜒滑下水珠,石灰的墓碑被染成深灰,润润地倒映出周围的树林,散发着与众不同的,像是石块被阳光炙烤后带着微微土腥味的气息。 时寻缓慢地眨了眨眼:“我好像从来没看见你哭过。” “因为鬼是不会哭的。”季忱摸了摸他的脸颊,滴上去的雨水揩去。 雨水沾上时寻的体温,变得不再冰冷,季忱很笃定那是雨水,可在看到时寻有些红的眼角时,忽然又不确定了。 于是他又亲了上去,让时寻闭上眼。 原来接吻真的能止疼。季忱想着,又有些茫然:他已经死了,明明是不会疼的。 雨水经过树叶的缓冲,温润地浸入大地,将绵绵情思一并带了进去,带到黄土之下,那具被一方木盒装着的身体里。 雨势渐渐大了,打在车窗上,万初尧意识回归,后座依旧空空如也,他撑起伞走了出去。 上一次带着两把伞,一把自己撑,一把送亡人,现在他还是去那片地,送伞的对象却换了一个。 如果季忱知道除了自己还有别人来看他,一定会很开心吧? 万初尧又想起了时寻说的“你抢了他的老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万初尧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失恋的空落,他似乎也没那么喜欢季忱。 倒是季忱可是他从没发现季忱表现出一丁点喜欢时寻的迹象,或许真的是时寻的梦吧。 不过哪怕是“可能”,万初尧也下定决心——他要把时寻照顾好,也算了了季忱的一个心愿。 隔着隐隐绰绰的树,万初尧加快了脚步,视野里总算出现了时寻的身影。 青年背对着他,站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忽然,他看见他的手举了起来,似乎环住了什么东西,紧接着整个人前倾,头微微抬起。 这一切发生地过于诡异,万初尧握紧枪,又往前走了几步。 对方似乎很是投入,没有注意到野草被踩踏发出的轻响,万初尧再看过去,青年的动作更加清楚。 他看见时寻闭着双眼,双唇微微分开,嘴唇红润,就好像和什么“人”在接吻。 时寻原本和季忱亲得投入,结果系统忽然“叮”得剧烈:“宿主!主角攻来了!” 时寻被亲得舒服,想再赖一会,谁料系统下一句话就是:“‘万初尧’在十米处。” 他吓得浑身一抖,一把推开季忱,没等对方说话就一个眼刀飞过去,然后手忙脚乱地整理东西。 季忱本来猝不及防被推开还有点生气,但时寻含羞带怯地瞧了他一眼,那就只好勉为其难地原谅他了。 就是不知道时寻在忙碌什么。 季忱看见他将苹果拿起又放下,每个摸了一遍后又将蜡烛推进去,又去摸橘子,每个拿了一遍后再放回去,将蜡烛拖出来,然后拨了拨化在地上的黑灰,白皙的手掌一下子就变得黑不溜秋,看得季忱恨不得拿自己的衣服给他擦擦。 “时寻,下雨了。”万初尧将伞递给他,同时递过去的还有一块干净的手帕,“手脏了,擦擦吧。” 于是季忱又不爽了,他仗着万初尧看不见他,凑上去亲了时寻一口。 时寻正伸出手打算接过手帕,脸上一凉,手一抖,险些把帕子扔地上。 “”他横了一脸无辜的季忱一眼。 再去接帕子,却扯不动了。 时寻抬眸,疑惑地看向万初尧,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血液直冲头顶,浑身冰凉。 “你刚才为什么要抱空气?”万初尧用一种审讯的语气问,“刚才别过头,又是在看什么?” 第59章 看不见的爱人(17) 空气安静了一瞬。 万初尧垂着眼看时寻的表情,那张脸涨得通红,还要故作镇定:“少将看错了吧?我是在抓飘起来的纸灰。” “是么?” 时寻的眼睛清清亮亮,精神不好的时候,总是半阖着,像绕在草白群山周围轻袅的雾。 “‘万初尧’悔意值上升至65。”系统音响起。 没有等来答案,万初尧不再多问,示意他打开伞跟上。 “你和他认识?”万初尧随口闲谈。 “认识。” “什么时候认识的?” “” 时寻为难道:“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我说不出具体时间。” 万初尧不再问,恢复了之前沉默寡言的样子。 沉默一直持续到回到万宅。 万初尧像吃错药了,破天荒帮时寻拿来干毛巾,笨拙地帮他擦了擦头发,时寻浑身不自在地熬过,万初尧又在饭桌上问东问西。 一会儿问饭菜合不合他的胃口,一会儿问中药还剩几帖,又问时寻之前在时家都会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 时寻一一答了,在他逃回房间的前一刻,万初尧状似不经意道:“等你精力足些,我让医生给你做个体检。” 和往常一样洗漱完,时寻坐在书桌前将枪拆开又装上,拿着季忱给他画的图一个个零件研究,季忱拿着本书看,一页未翻,不过时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注意。 两人之间纸糊的墙在今早被打破,此时越接近睡觉时间,季忱脑中的思绪就越干净——只剩下“可怜数点菩提水,倾入红莲两瓣中”了。* 看书看不进,季忱干脆明目张胆盯着时寻看,从突起的眉骨看到白腻的脖颈,看得他口干舌燥又口舌生津。 时寻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干脆放下笔,同他一并坐到床上。 只是屁股刚沾着床,就被男人箍住,铺天盖地的雄性气息压过来,时寻被亲得头昏脑胀,听见敲门声下意识推他。 季忱只当是来送药的佣人,依依不舍地亲了时寻一口,催促他去开门。 下过雨,晚上有些冷,时寻原本披着件外套,此时一边走向门,一边将外套脱下来围在腰间。 一开门,入眼的却是万初尧。明明敲的是未婚夫的门,他看着却像是来慰问下属的。 万初尧关心人的举动很生疏,东拉西扯说了半天才入正题,望着时寻真诚道:“不管你的梦几分真几分假,我会替他照顾好你的。” 听见这话,时寻下意识看了眼季忱。 季忱七窍生烟,恨不得将万初尧一枪崩了取而代之,见爱人还一脸揶揄地往这看,怒气冲冲地走到沙发边,硬是挤在两人之间。 时寻不得不往边上避了避。 刚说完会帮季忱照顾好时寻,就见时寻尴尬地坐远了些,万初尧不解地重复:“我会帮他照顾好你。” 季忱的脸色看起来并不是很想让他帮忙照顾。 没等时寻想好怎么拒绝,万初尧话锋一转,又问:“你最近有没有看到一些比较抽象的东西?” 时寻默默看了眼横在两人之间,一脸警惕生怕他靠过去的季忱。 好在万初尧看不见季忱,只能看见时寻凝着他,手指轻叩沙发,像是在思考。 “没有。”这是时寻的答案。 “我这几天会在家陪你。” 青年移开目光,淡淡地笑了笑,盈盈月辉照在那张安静的、苍白的脸上,泛着温润的光泽,像是捧在泉水中央的、被濡湿的瓷像。 万初尧呼吸乱了一瞬。 “少将在家休息,我自然高兴。”他听见他说。 语气端着一分矜持两分淡然,唯独不见高兴,葱白的手指放在膝盖上,交叠在一起。 这时时寻那张恬静的脸庞又转回来了,银灰的眸子流转月光,落到他脸上。 一向沉稳冷漠的万少将夺门而出。 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想要回想起那时的反应时,他依旧想不起自己说了什么,时寻又是怎么回应的,心跳似乎盖过了一切人声,他似乎忘记了时寻的脸,只能零散地记起那蹙起的眉毛,比以往更粉的嘴唇,还有那双透着孤寂的双眼。 桌上的书摊着,被打开的窗户外刮进来的风猎猎地吹响,在万初尧回来之前,房间安静地没有一点声音。 他站在窗前,风将月亮蒙住了,云层在漆黑的夜空中被点亮,泛着微弱的蓝,烟波一样的颜色。 洒到窗台的月光暗了,时寻收回目光,扭头去看季忱:“你是吃醋了吗?” 男人像是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被他看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自顾自红了脸,直到时寻撮起嘴,落了个轻飘飘的吻在他脸上,季忱才猛地一颤,目光聚焦起来,怔怔地看着他,脖子都红了。 时寻歪着头觑他:“你怎么不说话?” 又是那句话。 每当季忱红了脸,总落得这么一句云淡风轻的“你怎么不说话”,两个人在场的时寻比三个人在场的时寻多了分说不出的韵味,这是季忱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此刻他什么都说不出,也想不起,只能用黑沉沉的眼睛倒映出时寻的模样。 在季忱拼尽全力调动语言系统时,时寻望着他的窘样,倏地笑了。 季忱刚组织好的语言忘了个干净。 “季忱,你脸红了。”时寻用手碰碰他的脸,狡黠地说。 “”男人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了个弱智的问题,“有多红。” 青年笑得更厉害了,他跨坐到季忱身上,同他接吻。 当两人喘着气分开,时寻的嘴唇已经有些肿了,比刚才更红更润,于是时寻凑近了他,像是想让他看清楚:“比我的嘴唇还红。” 季忱的目光跟着话里的暗示落到他的唇上。月光将所有颜色的都压成了不同程度的灰,豆蔻紫涂了满唇,像是被晚霞染了的海浪。 心本该乱的,可季忱烧到极致,竟神奇般地冷静下来,他按在时寻的下唇上,指背抵着细白的牙齿。 指尖一湿,柔软的舌尖舔了舔带着枪茧的粗粝的手指,季忱望着那双依旧清澈,但逐渐染上情.欲的眼眸,手隔着丝制睡衣,感受掌下炽热的、充满弹性的肌肤。 两人挨得极近,风穿过身体的缝隙,海浪渐渐涨起来。 他懊悔自己贸然的举动,可惜为时已晚,那只充满力量的宽厚手掌掐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滑到他的脖颈,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将人拉近。 “季忱”时寻呼吸急促,脖子上的手没有用力,只是亲昵地用枪茧摩挲着他细嫩的皮肤,冰冷的手指逐渐变得温热,季忱眼底闪过促狭的光,将他摁近。 时寻配合地同他交换了一个吻,讨饶道:“我只是想抱抱你,你误会了。” “我不进去。”手指顺着背脊沟往下滑,手掌刚好裹住时寻的半边屁股,他往上托了托,将猫儿般的青年往自己怀里带,亲了一阵又觉得空间太小,将人抱起来。 时寻大难临头,慌乱地找借口:“一会我的药该端上来了。” “放门口。” “我还没洗澡!” “撒谎。” “我我想上厕所。” “别去了,浪费时间。”季忱笑得恶劣。 说话的功夫,他已经走到了门框边。 时寻急中生智,一把扳住门框,季忱无奈地亲亲他:“松手。” 青年摇摇头,坚定地拒绝了。 可惜在绝对的力量前,任何反抗都是徒劳。 季忱已经被他撩出了火,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他,见时寻不配合,他忽然松了一只手。 时寻咬紧牙关,秉持着“就算摔下去也比被扔到床上好”,抱着门框不撒手。 然后手指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掰开了。 季忱一只手抱着他,还颠了颠,吓得时寻搂紧他的脖子,季忱懒得换姿势,就这么单手将他抱到床上。 他弯下腰,直到手臂贴着床垫才松开。 时寻有预感:这将是季忱今晚在这张床上最温柔的动作了。 将人放下后,季忱直起身子,将衣服脱了。 猿臂蜂腰螳螂腿,腹肌胸肌一应俱全,时寻看得迷迷瞪瞪,脱口而出:“你一只鬼还要穿衣服啊?” “不穿容易就地办了你。”季忱压上来亲他,“就像现在这样。” “你说过不进来。” “我什么你就信什么?”季忱哼笑道,“时寻,你不计后果撩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往日,时寻这种话都是不屑于回答的,可今日他接话接得很快:“我不是就看了一眼嘛,小气鬼。” “我小气?”季忱将人翻过来,拍了拍浪白的臀.肉,“我要是真小气,从第一天开始,你和万初尧说几次话,晚上就做几次。” 时寻还要挣扎,被一把按住后腰:“别乱动,一会真进去了。” 时寻仿佛看到了希望,搂着他的脖子放软声音道:“我可以用手” “趴好。”季忱压了上来,将他的脸转过来黏黏糊糊地亲,“腿并拢。” (真没做啥,放过我求求了orz) 第60章 看不见的爱人(18) 季忱其实没有骗他,但时寻依旧觉得自己被骗惨了。 眼皮沉得抬不起来,昨晚哭得太厉害,双眼皮时寻经历这么一遭,成功变成了韩系帅哥,被踢掉的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盖回了自己身上,身上很干燥,身下的床单上还有淡淡的洗衣粉香,估计他睡着后季忱没少忙。 眼皮被冰了一下。 时寻的脸往被子里埋了埋,说话时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好像唐老鸭成了精。 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季忱却听懂了,帮他拢了拢被子:“还早,睡吧。” 时寻往声源蹭蹭。 然后彻底被疼醒了。 时寻好不容易把眼皮撑开一条缝,迷迷瞪瞪地掀开被子,往里看。 初秋的天气已经在一层层雨中转凉了,冷空气灌入被窝,将暖烘烘的温度带走。 从旁伸出一只手将被子压回去,季忱将人扒拉进怀里。和时寻躺了一夜,季忱体温适中,像个大型抱枕,时寻很顺从地埋进他的胸肌:“我好像散架了。” “没有。”季忱装模作样地摸了摸,疤痕交错的掌心把时寻摸得团成一个小团团,“我检查过了,没散。” 时寻捂住自己的肚子,有些恼怒:“你别摸了!” “没摸。”季忱睁着眼睛说瞎话,捏了捏时寻的屁股。 “砰——” “小兔崽子下脚真狠。”季忱龇牙咧嘴地将手搭在床沿,把自己从地板上撑起来,趴到时寻身边,安静了一会,又手贱地去掀时寻的睫毛,换来对方愤怒地一咬。 季忱换了只手玩。 他先是捏了捏时寻脸颊上被床挤出来的,微微鼓出的软肉,腻滑的手感让他意犹未尽,又去摸被自己亲破皮的、有些干裂的嘴唇,被咬住的手指被松开了,时寻嘟嘟哝哝着要躲,被季忱捏住后颈,继续玩。 摸着摸着,季忱感觉不对——哪怕是被子捂热的时寻,体温也不会这么高,况且对方还含糊地喊着“冷”。 他火速翻出体温计塞进时寻嘴里。 37.5℃。 时寻彻底被他弄醒了,恹恹地盯着他,小扇子般的睫毛铺在脸颊上,呼吸很轻。 “你发烧了。” 时寻勃然大怒:“你是不是进去了?!”情绪太过激动,时寻岔了气,咳得昏天黑地,吓得季忱又是拍背又是递水,被子又往下掉了不少,细棱棱白生生的手臂抓着季忱,软绵绵往下掉。 “真没有。”季忱将手臂往下送送,好让对方继续抓着他,“君子一诺重千金嘛。”* “你是君子?”时寻冷笑。 “当然了。”季忱试图举例子,“昨晚是不是你让我停下我就停下了?” 时寻脸颊飞起薄红,俨然是被气得不轻,“我让你停你就真停?” “听你的话也要挨骂,不听你的话也要挨骂,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为非作歹。” “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 “不许。”季忱伺候时寻把药吃了,吃昧道,“他们凭什么喜欢你?” “有本事你去管他们。”时寻冷笑,“无能的丈夫。” 季忱手一顿,碗“哐啷”一声砸到地上,他也顾不上收拾,喜形于色:“我是你的丈夫!” “”时寻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又觉得危险,默默转了回来。 季忱沉浸在新获得的“丈夫”这个光耀门楣的荣称里,乐颠颠地把碎碗收拾了,又要给时寻上药,被足尖点了点胸口。 青年羞得眼睛都红了,细长的眉毛蹙起来,多情的狐狸眼微微瞪大,嗔怒道:“滚开。” 白嫩的足尖还抵在胸口,季忱摩挲了几下细伶伶的脚腕,笑嘻嘻地掰开时寻的腿,抹了药,凑上去亲亲生闷气的时寻,“你打我骂我都行,别不理我。” 小臂上多了个新鲜出炉的牙印。 季忱对此非常自豪,觉得前辈们说的“伤疤是男人的勋章”这句话非常正确,故意露出满背的“勋章”在时寻面前乱晃,被羞愤欲死的始作俑者一枕头砸了出去。 他只好委委屈屈地在门框外偷摸看床上的青年。 遮光帘被季忱拉开了,另一层薄纱似的帘子仍拉着,丁达尔效应将阳光分成一绺一绺,像是黄油在地板上融化。 空气都仿佛弥漫着甜香。 房门被叩响。 时寻说了句“请进”,门被推开了,果然是万初尧。居家的万初尧穿着白T,套着一条黑色短裤,像是休假的大学生。 “少将,你怎么来了?”青年看起来有些惊讶,想要从床上起来。 万初尧将人按回去,没有纠结称呼问题,没话找话:“身体不舒服吗?” “有点发烧。” “叫医生来看看?” “不用,低烧,估计昨天被雨淋的。” 万初尧先是低低地应了一声,在静默中,忽然开口:“傍晚还没好的话找医生看看吧。” 时寻摸不准他想做什么,推辞说家里有药,万初尧还是坚持,时寻只要答应了。 “你感觉怎么样?” “有点难受,不过习惯了今天天气很好。” “对,完全看不出昨天下大雨的痕迹。” 两人无话可说,尴尬在空气中蔓延,时寻找了个借口:“我去厨房看看。” “让厨师给你备了粥。” 时寻时常因为病痛吃不进有油水的东西,万初尧便叫厨师每天炖粥,不管时寻喝不喝,总不至于饿到。 “万少将费心了。”时寻客气地表示感谢,套了条裤子下床。 腿根涂了药,黏黏糊糊地,又被季忱磨得疼,时寻每走一步,就在心里骂季忱一句。 等慢吞吞挪到门框,季忱赶忙上前,想要扶他。 有万初尧在场,时寻不好多做动作,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快滚。 “你真的可以吗?”季忱表现得忧心忡忡。 时寻脚步未停:“当然。” “你的心声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青年脚步一顿,装作没听到,若无其事地挥开粘人精季忱开门出去了。 他只注意到季忱投向他的强烈视线,却没有注意到,坐在床沿的万初尧眼里滑过探究。 或许其他人会忽略时寻这些小动作,但万初尧审讯的犯.人很多,微动作微表情比不上专业的犯罪心理师但绝对够用,时寻的动作表现得像旁边还有个人。 他越发笃定时寻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可一想到时寻的异常与自己开始的忽视有关系,又有点内疚。 “‘万初尧’悔意值上升至70。” 粥还烫着,舀出来的时候时寻没拿稳勺子,不小心溅到了手背。 右眼皮跳得厉害。 将粥喝完,上楼的时候正好碰到要给万初尧送药的金可徽,他没多想,手一伸:“我来吧。” 金可徽讶异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将药膏递给他。 一个毫无情感根基的联姻对象,主动提出要给未婚夫上药。 时寻也没想到这一点,他甚至没想过自己需要帮万初尧涂药,不过万初尧倒是没有表现出抗拒,干脆利落地脱了上衣。 背后的伤疤交错纵横,多是擦伤,但数量多,看起来极为可怖。 时寻想起今天早上看见的,季忱的宽阔的背部。背肌被练得狠漂亮,疤痕不多,但上面满是红色的抓痕。 他脸一热,手上不自觉加重了力道。 背对着他的男人没有发出一丝声音,但明显绷紧了,肌肉线条愈加分明。 时寻犹豫再三,还是将疑惑问了出来:“少将的伤看着让人心疼。” 万初尧心念一动:“包括你吗” “万一是万少将自己摔的,我心疼岂不是可笑?” “不是。”万初尧吐出一口浊气,“有艘船在快要靠岸的时候着了,我去救人,受了点伤。” 他轻描淡写地带过,却听青年来了兴致:“少将真是关心下属的好领导。” “我”万初尧心一横,还是说了出来,“是赎罪。” “赎罪?”时寻揣着明白装糊涂,万初尧怎么可能听不出他想知道什么,只当是对方关心自己,犹豫几秒还是开了口。 于是时寻如愿了解到了季忱的过往。 肺部受伤只要治疗及时,存活概率很高,当时季忱先让队友下了船,自己却因为失血走不快,当船只爆炸的时候,他刚走到甲板。 火光照亮了那张苍白的脸。 万初尧心中有愧,第一时间想去救人,却被队友拦了一下,对于他们来说,战友牺牲固然可叹,但减少伤亡才是第一要义。 “如果我能早点进去,或许他还有救。”万初尧说,“去医院后他只坚持了几个小时,最后的话是让我把他埋在我们闲谈时提过的地方。” 季忱坐在沙发上,脸色晦暗不明。 如果他们当初听了季忱的建议再检查一遍船舱,如果他们能留一个人在驾驶舱,如果他早点将季忱就出来,或许他就不会死了。 太多个如果构成了美好的幻想,可现实无法被改变。 时寻草草给万初尧上完药,将人三言两句打发了,房间里只剩下他和看起来闷闷不乐的季忱。 季忱不笑的时候表情阴郁,那双黑洞洞的眸子对上他的眼睛,时寻小小地害怕了一下,和他撞了撞额头:“你似乎很不开心。”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季忱垂眸望着他。 “你说什么,我便听什么。”时寻回答,他能感受到搭在脖子上的手指冰凉,并且在一点点收紧。 “死的是我,受伤的是我,如果疼痛能得到你的怜惜的话,我比他疼多了,你凭什么将心分给他?”季忱扼住他的脖子,虎口挤压着他的气管,“船要靠岸了,我只能掌舵,任凭血从胸前流出来,怎么流都流不停啊,你知道我有多疼吗?” 缺氧让他不自觉掰男人的手。 季忱却忽地松开了,将人死死箍进怀里,很用力,像是要把两人的骨头强行拼在一起。 “我听不见任何声音船爆炸的碎片刺进耳朵里,耳孔发冷,身上却很热,我一摸,组织、骨头和衣服黏在一起,到后面我——血流干就才不疼!时寻,时寻” 季忱按着他的脊椎骨,像是要折断般的力道,“我几乎要恨你了——要怎样你才能只爱我?我要祷告吗?要跪下来祈求神明显灵吗?我我那么爱你。” 死亡像是毒蛇缠住了脖颈,时寻将身体贴向他,露出雪白的脖颈,引颈就戮。 “你要杀了我吗?”时寻在系统快要响碎的危险警报中抱住季忱。 “死人没有爱人的能力,如果你想的话。”时寻轻轻笑笑。 “为什么不说话?”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看不见的爱人(19) 时寻还是那个时寻。 手背上留着似乎永远都好不了的针孔,脸永远都是苍白的、人畜无害的,看他的时候带着信任和自己都未察觉到的胆怯,像是被猎手抓盯上的小动物。但偶尔的偶尔,季忱也会想,到底谁才是被捉住的猎物。 季忱低头,他明知道时寻的眼底倒映不出他的影子,可还是固执地去找,他近乎偏执地问:“你心疼我吗?我的意思是你爱我吗?” “我现在爱你。”细白的牙齿从唇瓣后露了出来,他说话的时候将头微微偏了回去,“我是马上要死的,或许就在明天。” 季忱沉默了,他也转过脸,用余光瞧着时寻。万初尧进来的时候将窗帘全拉开了,热烈的阳光从窗边涌到脚底,时寻赤着脚,感受夏季最后的温度。 “要入秋了。”他叹道,“很多动物都活不过冬天。” 房门再一次被敲响的时候,时寻在看书,将枪械的,季忱看得直打哈欠,嘴刚张开条缝,就听见怀里人不满地埋怨:“你下巴硌得我头好痛。” 他硬生生将打到一半的哈欠咽了回去。 “现在呢。” “把嘴闭上。” 季忱不说话了,将视线从书本移到时寻骨节分明的手,果然不困了。 “叩叩。” “请进。” 季忱和时寻同时看向走进房间内的男人,又默契地将视线挪到他身后的中年男人身上。 “时先生你好,我的名字是王界,叫我王医生就好。” 环着他的手臂紧了紧:“王医生。”时寻老老实实地喊。 万初尧似乎只是个带路的,在王界介绍完自己后,冲时寻点点头,关上门。 “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了。”王界问,“我可以坐在沙发上吗?我想我们需要聊聊。” 其实是三个。时寻看了眼季忱,拿不准让季忱走会不会又让这个小心眼的男鬼发疯。 季忱接收到逐客信号,演都不演了,当着时寻的面隐了身,时寻等了一会,不耐烦地甩了甩手,被牵着的力道才消失。 王界方脸阔面,架着一副无框方眼镜,深色的嘴唇向上扬起,苹果肌反着亮光。 粗而短的眉毛一挑,王界伸出手,五指放平对着边上的空位一指:“时先生坐。” 时寻在离医生半人远的地方坐下,背悬在靠背前方,双腿并拢,脊背挺直,下巴绷紧。 “别那么紧张。”王界一说话,笑容更大了,透着狡诈的慈祥,“时先生在新环境住得还习惯吗?” “在自己家有什么住不习惯的。”时寻淡淡道。 “抱歉,无意冒犯。”王界道了声歉,“那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吧,时先生最近睡眠怎么样?” “还可以。” “深度睡眠时间多久?会早醒或者做梦吗?有午睡习惯吗?”王界接连问。 “听王医生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犯人。”时寻面无表情。 王界又一次道歉,语气柔和了些,重新将问题说了一遍。 “很感谢时先生的配合。”王界站起来,理了理衣服,“时先生放松心情,好好休息。” “也感谢您专程来看我。”时寻也站起来,旁敲侧击,“我是哪里让万少将觉得不舒服了吗?我能改的。” “我是个医生,不是男德训诫师。”王界开了个玩笑,“况且时先生这样的人,一看就是很守规矩的。” “毕竟是和少将订婚。”时寻和王界一同走出去,“王医生要和我丈夫说的话,告诉我也没关系的。” 他脸上依旧挂着虚伪的假笑,听到“守规矩”,表情也没有动一下,只是顺势点明了自己的地位。 可惜这层身份注定要失败了。王界为难:“抱歉,我不能说。” “是不能说,还是不能对我说?”他语速快了几分,听起来颇有盛气凌人的意味。 王界此时才想起面前这位哪怕不与万初尧订婚,也是个权二代,但这并不能撬开他的嘴:“抱歉,时先生。”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到了楼下,万初尧坐在客厅里看书,见状起身:“王医生。” 他示意时寻回屋,但时寻只是追着王界问:“我还能考持枪证吗?医生不想说也没关系,点头摇头就可以。” 王界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站在万初尧身后,万初尧居高临下地望着眼里带着明显慌乱的时寻,那声音从头顶传来,失了真,像是王界借万初尧的口说的答案:“时寻,回你的房间。” 时寻固执地望向万初尧身后的男人,可惜他没有看他,只是乖顺地垂着眸子。 “回你的房间。”万初尧重申。 时寻不甘地看了王界一眼,转身时,背脊挺直,像只依旧骄傲的孔雀。 谈话声被抛在身后。 季忱没有在房间,时寻在心底喊他的名字,男人还是没有出现,系统看不下去:“他不在。” “他去哪里了?” “抱歉,我无法检测一个漏洞的行动轨迹。” “你也是越来越废物了。”时寻仰面躺到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这样的姿势让他喘不上气,这样的处境的也是。 躺着躺着,他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气喘得厉害,心脏跳得几乎要震断肋骨,顶上的吊灯扭曲成一张诡异的、带着无尽邪恶的笑脸,他伸手胡乱地挥着,像是要赶走面前可怖的场景,又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可身边什么都没有。 正当他绝望之际,手忽然“啪”地一声打到了什么东西,没等他去抓,就被捉住了。 那双冰冷的、宽大的手掌将他的手紧紧裹住,他的眼睛里忽地涌出泪来,带着哭腔一声声喊:“季忱,季忱。” “是我。” 只两个字,却成功让时寻安静下来,他紧紧地抱住男人,鼻尖胡乱地在季忱的颈窝拱着,最后安静于对方的一句“深呼吸”。 时寻大口大口喘着气,蒙着水雾的眸子哀哀地望向季忱,泪珠掉下来,被对方吻掉。 “他什么都不想你知道。” 时寻点点头。 季忱用指腹将他的眼泪抹干净:“没关系,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青年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他期期艾艾地问:“他的诊断结果是什么。” “精神分裂阳性。” "可是你是真实存在"他猛地止住话头。 “只有你能看到我。”季忱无奈地将他垂在脸边的碎发撩到耳后去,“我是你的专属物。” “你是我的。”时寻下意识重复。 “我是你的。” 他们脸贴着脸,紧紧地挨在一起,用气音说着话,像一对再正常不过的情人。 “我疯了吗?”时寻问。 “我们只是得不到祝福。”季忱低声回答。 于是时寻“咻咻”地笑起来,鼻尖蹭着季忱的侧脸:“你爱我。” “我在第一天就告诉你了。”季忱说,“我每一天都在告诉你。” 时寻应了一声,闷闷道:“你好偏执。” “只对你。”这就是季忱的回答了。 时寻本该害怕的,可是他没有,他只是将嘴撮起来,去碰季忱的嘴唇,季忱回应得热烈,时寻被亲得向后仰去,他能感受到蛰伏巨物的变化。 今天的季忱没有像往日把他的后脑扣紧,任凭时寻躺倒床上,他也跟着压上来,和他静静地叠在一起。 时寻的手向下摸去:“我们做吧。”气流吹在他的耳际。 他又哭又笑:“我没有明天了。” 季忱扣住他的手,花了十八分的定力将他挪开:“吃药,治疗,养精蓄锐,然后逃得远远的。” “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 时寻很认真地想了想:“一个只有我们的地方。” “那就去。”季忱说,“我永远都在。” 他们拉钩,盖章,说对方是小狗,时寻笑着躲,被季忱抓住,抱在怀里用牙齿磨了磨后颈。 时寻下意识捂住:“我没有腺体!” “什么腺体?”季忱茫然地停下动作。 “就是就是”时寻吞吞吐吐,可季忱从他的表情和语气里猜了个七七八八,直勾勾地凝着他,等时寻解释。 就当时寻想得脑浆都要熬干之际,门又被敲响了,时寻松了口气,开门看见是女佣。 “万夫人,药” “叫我时寻。”他说。 女佣抬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迅速低下头:“好的,万时寻。” “一个阶级分明的小型奴隶社会。”季忱靠在门边懒懒地说,忽然想到什么,嘿嘿笑道,“首先我支持人格独立,也支持联盟没有奴隶,不过要是她叫你季夫人,还是挺动听的。” 时寻把药盒扔他脸上,去拿水杯。 季忱接住,与他串成一串,贴着去饮水机接水,险些把时寻拖鞋踩掉。 “离我远点。”时寻接了满满一杯水,作势要倒。 “倒这里。”季忱相当积极地拽开自己的衣领,“听说这是性.暗示,让我体验一下。” 时寻手一顿,冷笑道:“想得美。” “那明示?”季忱故意顶了顶时寻,“你昨晚没过瘾。” “谁说的。”时寻被这一结论震惊地药都忘了吞,执着药愣愣地看他。 “哦,因为我没过瘾。”季忱勾住他的衣角,冰冷地掌心贴着他的腰,时寻浑身一颤,不自觉软了腰。 “将心比心嘛。”他的手滑进衣摆,往上。 第62章 看不见的爱人(20) 衣服松松地挂在季忱青筋突起,布满陈旧伤痕的手背上,随着动作的向上,白色的布料将整只手吞没,暗流涌动。 冷硬的粗砺的触感始终提醒着时寻,季忱不是人类。而这个不是人类的怪物,正在侵.犯自己。 以两人的关系或许不适合用这个词,但时寻的思绪被那双四处游走的手扰乱,明明是个屈.辱的词汇,却因着这层关系多了狎昵越界的意味。 他的腰颤颤地抖着,不自觉后退,桌沿抵着自己,他无路可退。 那双手又放回了腰间,腰很细,很白,仿佛一只手就能握住。 “想不想试试?” 水光在眼眶中荡漾,时寻被男人抱起来,放到桌上,像是个任人摆布的玩具娃娃。 “试什么?”他强装镇定,发抖的声线却昭示出他的紧张。 “试试”季忱把这他的手放到小腹,“能不能摸到形状。” 青年脸“噌”一下红了,他猛地抽回手,眉头下压,眉尾上扬,俨然是要发怒。 季忱果断堵住了那张嘴。 在缺氧带来的醺醺感中,时寻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将药片放远些,药片半化的外衣黏在掌心,被汗水濡湿,又在胡乱挣扎中尽数抹到了季忱身上。 “季忱。”时寻喘了口气,纤细白净的脖颈难耐地仰起,“我,我受不住的。” 男人动作一顿,手向下,将时寻放出来:“先欠着,等你身体好了再收拾你。” “唔!”青年腰身猛地向上弹起,像一尾濒死的鱼,他瞳孔涣散了,眼泪跌到泛粉的锁骨窝,他大口大口喘着气,一只手撑着桌面,另一只手羞耻地遮住嘴,他哑着嗓子,“你别” 季忱将嘴里的东西咽进去,仰着脸看他:“你说什么?” “”时寻别过脸。 季忱还半跪在地上,将他的衣摆往上捋,时寻浑身发烫,被冰冷的手指和微凉的空气弄得浑身一颤,生理泪水迫不及待地从眼角滑落,又被吻去。 没了衣服遮挡,时寻被迫看着季忱亵玩这具病弱单薄的身体,对方的表情比自己镇静地多,从微微下陷的小腹摸到嶙嶙的肋骨,他俯身去亲吻,湿润的唇惹得这具病态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 “小寻,帮帮我。”湿漉的吻蜻蜓点水般一直吻到他的嘴角,时寻努力不去看他的脸,却还是被捉住。 季忱抓着他的手往下滑,暗哑的嗓音带着撒娇:“好不好?” 时寻像是被烫到般缩回手,又被强硬地贴上去,握住。 压抑到极致的兴奋喘.息和低低的呜咽交织在一起。 天色渐黑。 时寻拖着疲软的身体把药摸回来,半阖着眼往嘴里放。 刚抬起手,就被捉住了。 季忱动作自然地把他抱到床上,掖好被子,亲吻,起身。 时寻的掌心空了。 “这种东西别乱吃。” 他艰难地睁开还肿着的眼皮。 季忱很喜欢居高临下地看他,当他被那双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眸盯住的时候,时寻总觉得自己就是待宰的羔羊。 “万一万初尧检查” 男人充耳不闻,走了出去。 卫生间传来冲水声。 “有本事他去掏下水管道。”季忱洗完手没擦干,故意往时寻脸上抹。 青年蛄蛹着要躲,最后还是被抹了满脸水,在季忱亲上来的时候气咻咻地咬了他一口。 “好凶啊。”季忱语气里带着笑,“好凶的小寻。” 时寻翻了个身,不理他。 在意识迷糊之际,耳际传来一声喟叹:“要是你只属于我就好了。” “我会努力的。”他自言自语。 时寻强撑着意识:“杀.人犯法。” 季忱望着怀里的熟睡的青年,轻声说:“可我不是联盟公民。”他将头靠上去,感受时寻呼吸带来的起伏。 “只能麻烦他们去死了。”季忱的能力不止穿墙和隐身,他能触碰到实物,光是这点,就足够用最粗暴的方法将人解决。 季忱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他从不滥杀无辜。 可惜当那些人打算用枷锁将时寻箍住时,就已经不无辜了。 夜越来越长了。 气温彻底冷了下去。 “你是小熊吗?”季忱帮时寻将扣子扣到最顶上,“马上要冬眠了吧?” “去打个唇钉吧,感觉很适合你。”他说。 在季忱认真思索此操作“是否能增加对时寻的吸引力”的时候,时寻慢悠悠把后一句话补上了:“把上嘴唇和下嘴唇打一起的那种。” 等到时寻走到楼下,季忱才反应过来,勃然大怒:“好啊时寻!你嫌我烦!” “换个物种你早被退回宠物店了。”时寻瞥了佯怒季忱,不紧不慢的补刀。 “你还要把我退走!” “逗你的。”趁着没人注意,时寻将季忱的上下嘴唇捏在一起,亲了一口,“乖狗乖狗。” 季忱“哼”了一声,看在时寻夸他的分上决定原谅他。 在王界来之后,时寻“吃”了一段时间的药,过了几个礼拜,王界又来了一次,之后每个月都会来看他,说是心理疏导。 时寻看似温和,实则拒绝得很是彻底,实再烦了,就微笑着看向王界,一言不发。 他知道他们对他无可奈何。 “王医生。”他客气地将人迎进来。 万初尧工作忙,见时寻不抗拒,也就渐渐地放松了对他的明面上的掌控,只是他忘记了时寻从来不是什么骄纵跋扈没头没脑的小少爷,在年幼丧母的环境下,时寻对周围人的态度很敏感。 比如他受到的监视更多了。 这个月开始,甚至会有人盯着他吃药,时寻总是会在之后偷偷吐掉,但总有特别较真的。 比如那个年轻的女佣。 她似乎对万初尧很惧怕,这份惧怕转移到时寻这里,就成了“万初尧布置的任务一定要完成”。万初尧知道时寻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哪怕一个女佣。 她总是在时寻吃药后跟在他身后,半小时之后才离开。 在时寻用话术赶她时,那年轻傻气的女人脸上滑过一抹神气的笑:“我弟弟当初就会偷偷把药吐掉,所以我就盯着他把药吃下去,和他一起呆一会,免得他做不合规矩的小动作。” “所以你是怀疑我的人品?” 女佣脸上的神气被惶恐代替,她像往日一样低下头,缩着肩膀迭声道歉,说是万少将示意的。 同是特权阶级控制下的傀儡,时寻心软了,默许了她的举动。 只是没过一周,那女佣忽然消失了。 大家都讳莫如深地三言两语带过,就连季忱也是。 之后是那个看不起他的厨师。 厨师多半是在上菜的时候提一嘴,不会刻意去触时寻的霉头。 但他总是看不起时寻这样的人的,愤恨地说他是“败光万家的寄生虫”,说“要不是他是时熠的儿子,像他这种人就是被男人玩烂屁.眼的货色”。 这些是季忱提起的,时寻气恼了一会,可天气冷下去,他连气恼的精力都没有了。 直到有一天换了个厨师,时寻才在只言片语中得知对方吞.枪自.杀了,子弹从后脑穿过去,整张脸烂得不能看。 时寻直觉是季忱搞的鬼,可在对方插科打诨中被岔开话题,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越来越嗜睡。按照季忱说的,他或许是要冬眠了。 时寻来到万宅后认识的人,换了一批,只剩下金可徽。 在听到时寻说“自己没病”的时候,她的态度是最温和的,她很平静地听完时寻的论述,还拍了拍时寻的背,鼓励他“一切都会过去的”。 在相处中,金可徽告诉他,自己的儿子在上小学,还有个在读幼儿园的女儿,丈夫是以前的战友,在一次战役中牺牲了。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她很平静地打开手机,很平静地给他看两人的照片,很平静地关上手机,告诉时寻:“喜欢就要去试试,如果你不爱你的丈夫的话。” 时寻愣住了。 “我知道我的观点不符合主流,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婚姻不是枷锁,你是自由的。” 她说:“时寻,不被祝福的爱情仍然是爱情。” 当天晚上,季忱得到了一个香甜的吻,还有一句“我喜欢你”。 听说万初尧所在的战区战况很激烈,他偶尔回来,带着一身伤。 在一天时寻昏昏欲睡之际,他听见季忱自言自语了一句:“为什么我动不了他?” 时寻很想告诉他:“因为他是世界主角”,可惜系统响起来,告诉他:“如果你将这件事告诉他,世界会崩坏,他也会消失”。 “你好像不排斥我喜欢他。”时寻好奇道。 “你已经说了,因为你喜欢他。”系统一板一眼地回答。 “可是我也喜欢前面两个世界的白月光。” 系统卡了卡,在时寻以为他不会回答时,那道机械音又一次响起:“因为那不是爱。” 时寻费劲地思考这句话其中的含义,但失败了。 万初尧又回来了,带着一身伤。 他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微微低头:“我觉得你需要去医院治疗。” “那是你觉得,少将。” “明天会有司机带你走。”万初尧的目光在触碰到那张病态,但依旧美丽的脸上时柔和下来,“时寻,我想我有一点喜欢你,正好你也喜欢我。” “那是你想,少将。” 万初尧愣了愣,最后说:“等你出来,我们就结婚。” 青年笑了笑,没有回答他,只是侧过身,亲了亲身边的空气。 “你在做什么?”运筹帷幄的万少将疑惑。 时寻笑了笑,又亲了一下:“我在恋爱。” “你疯了!”被藐视的愤怒和权威被挑战的危机感混杂在一起,万初尧难得情绪激动。 透过那双带着怒意的眼睛,时寻看见了自己,身边空空如也。 他微笑着,语气轻快:“我早就疯了。” 他攥紧季忱的手:“不过我疯得不算严重,要是喜欢上你——才是真的无药可救。” 第63章 看不见的爱人(完) 挑战权威的后果是第二天就被权威打包送进医院了。 私人医院,环境良好,对待患者的态度也很温柔,可当看到纯白的地板,纯白的天花板,纯白的墙壁时,最深处的恐惧翻涌上来,让他浑身僵硬。 当护士把门关上的那一刻,这种恐惧到达了顶峰,灵魂和□□仿佛割裂开来,他飘在苍白的穹顶上,冷漠地看着自己几近崩溃地扑到门边,膝盖触地发出怆然的响声,也无知无觉。 门没锁,可他直觉那是打不开的,他只能摇铃般拨动地暗银的门把手,门外的钥匙哗啦啦响——几个护士进来,合力将他按到了床上。 时寻越发恐惧,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瞳孔缩成一小点,手臂胡乱挥舞着,可这一次,没等来那双冰冷宽大的手,而是一针管的液体。 愤怒的悲怆的无奈的羞恨的情绪一并从大脑剥离,时寻呆愣愣地仰面躺在床上,像个没有生气的瓷娃娃。 忽地,晶莹的泪从眼角滑落,他任凭它被雪白的床单吸收了,身体的某一部分似乎也被抽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这个世界分外沉默的系统忽然上线:“宿主,您不要太难过。” 时寻呆愣愣地扭头,想要寻找声源,找了一圈才记起那是内置ai,是唯一能提醒他“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的标志物。 “‘万初尧’的悔意值还有多少?”他问。 “还差20。”系统翻了翻后台,补充,“有十点是昨天你气他的时候涨的。” “不是气他。”瞳孔勉强聚焦,他将话轻声说了出来,不知道是在给谁听,“我真的我或许爱上他了。” “他连人都不算。”系统不解。 “我也是。”时寻苦笑了一声,“我是一个物件,只有他把我当人看可他对我的占有多过爱。” 系统干巴巴道:“作为鬼,‘季忱’已经努力了。” “我知道。”时寻说,“如果他不努力扼制鬼的天性,我早就死了。” “我只是觉得可笑,我竟然把爱倾注在了一个鬼身上,惘然地觉得他应该纯粹地爱我。” 系统沉默了很久,只说:“你别太难过。” “我高兴还来不及。”青年惨淡地笑笑,“这是我得到的最多的爱了,等我回去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还在等你。” “我早就是个死人了。”时寻哀哀地叹出这句话,系统再怎么说,都不回应,等到季忱兜兜转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抱歉,我生前没来过这,没办法直接跟过来。”他将一朵带着露珠的花塞到床头柜的花瓶里,俯身去看时寻的眼睛,“对不起。” 时寻摇了摇头,有一瞬间,季忱以为他眼里的光黯了,但他很快就像平时一样微笑着望向他,讨了个吻。 “你怎么来的?”时寻问。 “就是找过来的。”季忱含糊着将这个问题带过。 季忱拉开椅子坐下,拿了个苹果慢慢削着。 时寻安静地看着他的动作,忽然出声:“我想喝冰可乐。” 季忱削苹果削得专心致志,听见这话,手一抖,苹果皮断了。 “我上哪给你弄冰可乐去?”季忱无奈地从苹果上削下一块塞进时寻嘴里,起身,“等着,我去给你买。” 时寻叼着苹果,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对方将钱夹带上。 “小麻烦精。”季忱在他额头落下一吻,“等着。” 精神病院的位置偏僻,方圆几里连自助贩卖机都没有,季忱只好去更远的地方找。 阳光毫无芥蒂地穿透他的身体,刻进干裂的大地。 连着两个月没下雨,太阳只是亮,像闪着寒光的刀。 在季忱走后,时寻按铃找到护士,说是要给万初尧打电话。 对方哪敢不同意,帮他拨通了万初尧的电话,离开了。 “今天天气不错,让我出去走走。”时寻直截了当。 “我让保镖上来。” “谁来我就死给谁看。”时寻的语气很平淡。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同意了。 挂了电话,外头很快就有护士告诉他,他可以去病房外活动活动,没人跟着时寻,他享受着从万初尧指缝里漏出来的自由。 现在不是活动时间,外面一个人都没有时寻的眼神落在了一个背对着他的女人身上。 对方的眉眼和季忱有点像,时寻立刻联想到了万初尧提过的那个女人,试探着问:“您认不认识季忱?” 那个女人茫然地看着他,过了会忽然开始尖叫,撕扯着自己的头发,说让那个小畜生去死。 她的叫喊很快就吸引来了一批护工,他们把她连拖带拽地拉了回去。时寻望着女人消失在门里的背影,有点遗憾——他竟然没能抓住机会,了解季忱的童年。 不过想到季忱那个混样,估计从小就是混世魔王。 回去之后,时寻又一次给万初尧打了个电话:“你过来,我有事和你说。” “我有个会议。” “结束了过来。” “好。”万初尧对未婚夫难得的强势表示理解,不是谁都能接受自己有病这个结果的,更何况是时寻那样的小少爷。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声音。 时许在寂静的电话铃中呆坐了一会,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起身。 电梯上的数字不断变大,他走到天台边,跨出积了层灰的栏杆,随意地擦了擦,坐在上面。 细细的金属栏杆上挂着细细的时寻,他在干净如洗的蓝天下晃着小腿,倏地松开手,张开双臂。 风从骨缝间穿过,像钝刀一下下将骨头上的肉剔下来。他竟然感觉不到疼。 太冷了。时寻想。 系统的机械音因为加速染上了人性化的惊慌:“宿主,你要干什么?!” “寻找自由。”他轻松地说。 “在小世界死亡疼痛不会减轻!没有完成任务真的会死!” “你好聒噪。”时寻想起了另一个人,淡淡地笑了一下,“富贵险中求嘛。” 时寻从栏杆上站起来,宽大的病号服猎猎作响。 “季忱他很爱你,真的!” “我知道。”时寻望着脚尖,脚尖下是头晕目眩的棕灰色块,偶有几个白点出现,“但我我要做任务啊。” “没想到还是走到了用死亡刷悔意值的地步。”时寻感慨道。 失重感无限放大,时寻终于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季忱时,还和他握了握手。 带着枪茧的、宽厚的、温热的手。 猩红的血在地面四处逃窜。 银镜般倒映出湛蓝的天空,各色各式的腿,也许还会带着各种议论。 时寻站在人群中,和他们一样审视着地上的自己。 死亡状态他听不见任何这个世界的声音,只能看见一辆军.用车缓缓驶过来,紧接着是一句“悔意值已满,准备进入下一个世界”。 血液蜿蜒到了脚尖,季忱往地上看去,空空荡荡。 天空,枯树,飞鸟。 季忱面无表情地将壁上挂着水珠的可乐放到墙角边,照不到太阳的地方。 他该走了。 季忱想,他能去哪里? 世界上再也没有时寻了- “时大人。”一道声音唤他。 时寻还没从上个世界回过神:“何事?” 那小厮看着年纪不大,约十二三岁的样子,此刻被他听不出语气的问话吓得“噗通”跪了下去:“大人再给奴才一次机会吧!” 时寻一头雾水,摩挲着青玉茶杯,沉吟片刻,抬手一丢。 清脆的声响让伏在地上的书童颤了颤,时寻看得分明,他松了口气。 “再斟一壶上来。”时寻不咸不淡道,“太苦。” 书童连声应了,不多时,便端了一套新的茶具上来,时寻半阖着眼,装模作样品了一口:“还行。” 对方脸上露出喜色,点头哈腰地站在他身后,拿圆溜溜的眼睛瞅他。 “再看把你眼睛剜了。”时寻放下只抿了一口的茶杯,咬了咬嘴唇。 好烫。 作为太医院的右院判,时寻本该负责审核地方呈报的疫情文书,并且需要管理御药库药材调配,可他是上头调来的绣花枕头,这些重担自然落到了左院判和手下的御医肩上,以致于原主每天的上班任务就是点个卯,然后坐到下班,偶尔去教习厅视察一下医士的练习,算是一天的运动量了。 时寻翻了翻原主的记忆,看了一点都看不动了。 季忱总是从犄角旮旯蹦出来扰乱他的心绪,不可谓不烦人。 况且他还怪想他的。 时寻吹吹浮沫,端起茶碟。 有个人忽然冒冒失失闯进来,甲胄未脱,手里提着一杆长枪,杀气腾腾地踏过门槛。 那男人八尺有余,剑眉飞斜入鬓,脸上带着伤,鼻尖蒙着汗,鹰眸锁定坐在案几后的男人,大步走来。 “盛将军!”书童一脸着急地拦住他,“您与时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男人左支右绌,硬是被小孩以一副壮士扼腕的模样拦在了右院判办公处外,一席青色官服的男人仍悠悠喝着茶,直到那男人冲到案前,才抬眼。 “时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竟是有些缅怀。 他愣愣地看着男人,杯内淡青的茶水泛起层层涟漪。 他看见男人俯下身子,试探着摸了摸他的脸,又将他腮边的泪揩去。 时寻垂下眸子,手掌轻轻覆在了那双青筋突起的手上。 男人露出一口白牙:“活的。” 时寻默默把手放下来。 第64章 好兄弟亲一下(1) “盛将军。”时寻朝边上避了避,“您逾矩了。” 男人尴尬地缩回手,面上却显出几分喜色:“你好久没同我说过话了你都不愿见我。” 一身青衣的年轻院判身子一僵,狐狸眼一抬:“那又如何?” 盛砚俨然习惯了对方的冷嘲热讽,没有回话,试探着坐在边上的红木圈椅上,忐忑不安地等着对方下逐客令。 “天冬,给盛将军斟茶。”时寻敛了眸子,不咸不淡道。 这是将人留下了。 等书童上了茶,时寻吩咐人将门掩了,端起茶杯,手指朝外,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盛砚脸色一僵:“我是个粗人,你们这些弯弯绕绕我不明白。” 坐在案几后的男人又瞥了他一眼,眉眼间似有讽刺的笑意。 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时寻估摸着人设不会崩了,才开口道:“盛将军几时回的京?” “昨日。” “为何要来看我?” “我做了个梦。”盛砚闷闷道,“梦里有你。” 没等时寻问,对方迫不及待地和盘托出:“梦里你死在了那座城里,脸上带着刺青,一身尘土我想见你。” “若我不见呢?”时寻掀了掀眼皮。 盛砚示意他看门边靠着的长枪:“闯进来,看一眼再走。” “看过了,便走吧。”时寻抬高声音,“天冬,送客。” 盛砚还想挣扎,被时寻一记眼刀看老实了,临走之际期期艾艾地问:“散衙后你会回城西吗?” 时寻兴致缺缺:“不回。” 杵在门口的男人纠结半霎,最终扭扭捏捏道:“我明日再来看你。” 时寻没理,他的小书童倒是客气,将人送到门口,正要回去就被盛砚喊住了:“天冬是吧?打个商量呗。” 天冬见主子对他的态度冷淡,以为两人有什么过节,本不想搭理,却被男人手里的银锭吸引住了目光,他咽了咽口水:“盛将军尽管吩咐,小的一定做到!” 盛砚蹲下来,将银锭塞到他腰间的小荷包里,扶着男孩的肩与他平视:“平时帮我向时院判美言几句,记着啊。” 他又掏出一锭银子,在男孩面前晃了晃:“若是做得好,少不了你的。” 天冬连连点头,一溜烟回去了。 一回到右院判办公处,天冬撤了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说话。”时寻头也不抬。 “时大人,这盛将军人真好。” “好?”时寻觉得好笑,问,“那你倒是说说,他哪里好?” 这问题将男孩问住了,他顿了好久,才说:“盛将军特别特别俊。” 时寻嗤笑一声。 天冬自觉失言,绞尽脑汁:“盛将军特别富有。” “他给你钱了?” 天冬吓了一跳,忙去捂荷包:“没有没有,我,我就是觉得盛将军人特别好才说”他小心地觑时寻的脸色,不知为何,大人今日比平时和蔼了很多,都不发怒了,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盯得他后背起了一层白毛汗。 “总之”天冬灵光一闪,“您和他特别登对!” 时寻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忽然沉了,拂袖起身:“我留你,就是让你说此等腌臜话的?自己好好想想。” 说罢,他抛下天冬,站在后门,看着院后的梧桐木发呆。 他原以为盛砚就是季忱,可试探下来,才发现不过是误打误撞。于“时寻”而言,他是一个将自己捡回来,却把自己当血包使的心机毒辣的将军,而对现在的时寻来说,他是一个活在记忆里的陌生人。 一阵风从□□刮过,将衣摆牵得晃了晃,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读取剩下的剧情。 原主本是边陲小镇一拐头手下的乞儿,因这张脸时常招来无妄之灾,盛砚将他救下的时候,他正被一帮流氓混混围堵。 盛砚就像是天上来的神仙,金光闪闪地出场,劈里啪啦将人赶跑,将自己带了回去,还在城西买了个院子给他住。在他眼里,神仙都没盛砚待他好。他第一次将真心托了出去。 回京城后,原主刻苦学习中原的知识,一年考进秀才,备战两年后的乡试,年仅十四的他虽比不上先前的圣人,也称得上一句聪慧。 可仅仅学了一个月,圣上便将他传去,取他心头血救盛砚。原主本是乐意的,可皇帝的心腹告诉他“盛砚将他带回来,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天”。他元气大伤,当朝圣上周元祁又将他封为医士,等他被磨平棱角,又升了院判。少年傲骨被踩断,他的所有努力抵不上天子的一句话。 那个野心勃勃的他死在戴上无翅乌纱帽,穿上青色圆领补鹊子袍的那天。从此之后,原主成了众人眼里恃宠而骄,败絮其中,不思进取的时院判。他一点点堕落,直到盛砚都对他失望。 在他的价值被榨干后,渣攻在他引以为傲的脸蛋上刺上“黥”字,流放到边境,直到周元祁发现自己对他的不是嫉妒是爱后,才“煞费苦心”从边境将他接了回来。那个骄傲的青年最终成了帝王寝宫屏风上一只死气沉沉的鸟。 读取完全部剧情,时寻很平静地问系统:“你们将原主的妥协当作对渣攻的爱吗?” “综合考量,原主看主角攻的时候眼底总是带着光,尤其是在他第一天觐见皇帝时,这是一见钟情。” “明明是爱屋及乌。”时寻道,“你是人工智障,你的上司是智障。” 系统刚要反驳,就听时寻说:“他眼里的光,分明是对着那王位。” “你该不会想” “如果我一直呆在这个世界,我会去争,但我是马上要离开的,一国之君短时间内接连替换会导致国家动荡。”他语气里带着惋惜,“百姓无罪。” 系统刚松了一口气,就听时寻跟了一句:“但丞相还是可以当当的,也是圆了原主一个愿望。” 系统崩溃:“你在女频!” “所以我会利用一切资源,包括爱慕我的人同性。”时寻想了想,“盛砚很适合当皇帝,能文能武,还有忠心耿耿的军队用来造反。” 系统听得只剩一口气:“你会被电死的。” “有功夫说风凉话不如升级一下你那十成新的信息分析中枢。” 到了晚上,时寻的情绪已经被收拾干净,并且相当适应这个身份了。 他不过是个入了戏的演员,现在,他要去爱别人了。 第二日清晨,天冬被时寻从被窝拽了出来。 男孩睡眼惺忪:“时大人,您要我做什么?” “没什么。”时寻将他按进脸盆,很快又提起来,可怜的天冬终于清醒,小猫儿般胡乱抹了抹脸。 “看你也醒了,过来给我研墨。” 被强制叫醒的天冬一肚子怨气不敢发泄,摸了摸盛砚给的银两,决心告时寻一状——虽然盛将军看起来也对时大人无可奈何就是了。 等时寻乘了辇车上太医院,一撩帘子,就看见了站在大门边的男人。 对方见他要下辇,忙上前伸手,习武之人高壮,文弱的时院判挑剔地飞了他一眼,到底没说什么,将手搭在对方精壮的手臂上。 他因为不熟悉长袍,被绊了一下。 男人飞快伸出空闲的手将他托住,正巧按在腰处,惹得时寻哆嗦了一下,对方无知无觉,顺手捏了捏,嘀咕了一句:“怎么越来越瘦,这腰我单手就能折了。” 时寻恼羞成怒,下了辇车后故意加大了整理衣襟的动作,宽大的衣袖甩在盛砚胸口,“啪”地一响,他这才带着“大仇已报”的快意跨过门槛。 几年不见,捡来的少年越发娇惯,听闻前阵子还逗皇帝的狮子猫,实在是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 作为捡回时寻的“大家长”,盛砚决心在京城的这段时间管教管教骄纵的时大人,又怕伤了两人间刚软下来的气氛。 他心一横,跟着时寻走进右院判办公处,对方站在书橱边,见他进来,余光都没给半分,自顾自收拾着。 “时寻,我觉得你” “叫我时临。”时寻放下手中的东西,“盛景庭,我们还没熟到可以称名的程度。” 盛砚被打断,气势登时散了大半,组织措辞要开口,时寻的目光却被对方提着的雕花食盒吸引了去:“这是什么?” 淡淡的熏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对方凑得近了些,狭长上挑的狐狸眼里透着好奇,潋滟地望着他,害得他刚想好的词忘了个精光,磕磕巴巴回答:“家里的嬷嬷做的,荷花酥,我记得你以前喜欢,我特意让她多加了几勺槐花蜜,想着你或许会喜欢” 盛砚被那灼灼的目光盯着,眼神不知道往哪里放。 时寻眉心一点美人痣,密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促狭,看起来很是乖巧。盛砚想不出还能说什么,没话找话:“所以你喜欢吗?” 听到这话,时寻故意板起脸,一转身,发丝拍在盛砚脸上,他眯缝着眼,觉得时寻神气的模样莫名眼熟。 像是周元祁养的狮子猫。 时寻斜斜支在交椅下斜的把手上,眉梢一挑,“你猜我喜不喜欢。” 第65章 好兄弟亲一下(2) 被这么一问,盛砚喉头发紧,他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就听时寻倨傲地开口:“你记性倒是好。” 盛砚松了口气,将食盒放到案几上,一边打开一边状似不经意问:“你为何不将乌纱帽戴上?” 青年沉了脸,见到匣中糕点粉白的酥皮裹着鹅黄的内芯,脸色稍霁:“又没人找我,晚些再戴。” 院判作为管理层,自然少不了活计,不过时寻一个关系户,却是清闲,他早就习惯了,今日说出口,不知为何心底还是有些不快。 见男人表情讷讷,忽然悟了他的意思,冷笑道:“你以为是专程为了报复你?时某人还没这么小肚鸡肠。” 被看透心思,盛砚讪笑着否认,却在思忖:时寻一头软滑的青丝,甩在脸上软绵绵地没个力气,比起报复到更像是捉弄,香得人恍神,也不知用的哪家的花露油。 待时寻将一匣糕点吃得七七八八,盛砚还妄图时寻多吃两块,被时寻一语道破心思:“你还想再留多久?” 盛砚找借口:“这食盒精美” “什么时候盛家这么小气了,连个食盒都要计较。”时寻作势要将食盒关上,“拿走拿走。” 青年一面眼馋兮兮地望着盒里剩下的糕点,一面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盛砚没忍住笑了一声,被飞了一记眼刀。 “你笑话我?” 盛砚直觉这句话漏了个“敢”字,不过见时寻横眉怒目,便说:“不敢不敢,时大人英明神武,盛某这就将荷花酥桃花酥杏仁酥留下” 食盒压根没被盖上,盛砚喊天冬拿了张油纸来,余光瞥见时寻咽了咽口水,不由得又带出一抹笑。 “你笑话我!”这次是肯定句,时寻嗔怒地瞪他,盛砚抬头看了一眼,头更低了,浑身颤抖。 “你还笑!”时大人彻底怒了,喊来天冬就要逐客,盛砚忙止住笑,将剩下的话说完。 “我马上要走了,你且照顾好自己。”他的手指搭在食盒的提手上 时寻一脸“要你管”的骄横样,手却不自觉按住了食盒的盖子,微微倾身:“几时走?几时回来?” 这是这些年来他第一次关心他,盛砚心中一暖:“后日未时走,明年春天回来秋天北蛮水草丰美,兵强马壮。胡人怕是要南下,我得守着。” “身体可好?” 这话一出,两人都安静了一瞬,时寻被盛砚惊讶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咳了一声:“我不能问?” 盛砚道:“说到这个,我也要问你,身体可有不适?皇上焚膏继晷,难免靡微不周,我问问能不能赏你几株灵芝,也好调养身体。” “好得很。”时寻话里有话,冷哼道,“盛将军倒是深谋远虑。” 盛砚直觉不是好话,语气里的微妙敌意让他不知如何回应,就在这时站在外头的天冬忽然小跑进来,说是石公公求见。 来的太监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时寻自然不能怠慢,忙让天冬将人喊来。 石公公年纪有些大了,花白的头发,背微微佝偻,细细的三白眼里透出几分狡诈的圆滑:“时院判,圣上召你去太钦殿盛将军也在啊,劳烦您也走一趟。” 今日是皇帝上朝的时间,太钦殿站了几溜躬身持笏的大臣,时寻被召进宫中多半是要被取血制药,哪怕早有准备,踏进殿内也被肃穆的气氛搅得两股战战,盛砚走在他前面,将前面的场景挡的严严实实,时寻跟着他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盛砚脚步一顿,时寻刹车不及,鼻尖磕到男人肩膀,一下子湿了眼眶。 盛砚偏头飞快地瞥了他一眼,似是想说什么,却只是朝着皇帝躬身行礼。 时寻一个现代人,原主脑中关于“公众场合觐见皇帝如何行礼”忘得一干二净,呆愣愣跟着盛砚一起弯腰。 周遭传来窃窃私语。 “宿主,你得跪下。”系统出声提醒。 “盛砚为什么不跪?” “主角攻给了他免跪特权,你没有。” 血包和白月光的地位就是不一样。不过自己“大不敬”的事也做过不少,周元祁留着他还有用,横竖不能拿他怎么样。时寻将错就错,拜完便站着不动了。 一道颇有压迫感的视线从头顶传来,过了许久,才悠悠消失。 时寻飞快抬头看了一眼这个世界渣攻的长相,果真长眉凤眼,挺鼻薄唇,生得一副帝王之家的凉薄之相,但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没看出来有什么稀奇。 这样想着,心中的忐忑渐渐散了,他又大着胆子看了一眼,正好撞上周元祁的眸子。 对方止住了身边太监要喊“大胆”的举动,将目光从盛砚移到了时寻身上:“时院判很少外派。” 系统小声提醒他回话。 时寻不甚标准地揖了一揖:“回皇上,我卑职在太医院有诸多要务,走不开身,便少安排了些。” “是没出去过吧。”周元祁嗤笑一声,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盛将军近日身体越发不好,时院判医术高明,若有情况,定能妙手回春。” 两人都心知肚明,以这具身体的医术,只能将盛砚医得秃发落髓,不医死都算好的,可周围的大臣听见圣上竟称赞一个一直被他们称作“关系户”的年轻御医,都多了几分震惊,看时寻的目光也愈发敬畏。 时寻像是被校长单独谈话的小学生,精神紧绷:“臣领旨。” 众目睽睽下如拷问般的对话终于结束,时寻松了口气,连带着听周元祁同盛砚说话的劲一并送了下去,等他回过神,听见的便是“众爱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时寻总算将心放回肚子里,连带着看盛砚都赏心悦目了起来。 回程的路上,盛砚提起:“会骑马吗?” “不会又如何。”时寻像是被踩到了尾巴,“小时候光顾着活命,哪里来的闲情逸致骑马?” “你若想学,我教你。” 时寻落不下面子,还想拒绝,就听盛砚不急不缓地补上:“路上可没辇车给你乘,若不会骑马,你只能与我同乘。” “"纵使万般不情愿,时寻还是答应了,与盛砚约定明日辰时城西见。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记忆里的小院,一别数年,还是原来的样子,灰扑扑的墙,暗沉沉的瓦,池塘里游着伶仃小鱼,只有墙角的爬山虎已经爬去了外墙,倒是多了几分生气。 盛砚上了马车,让车夫使去城郊,马夫早早便候着了,打开马厩让两人挑选。 时寻一眼就看见马厩角落有匹纯黑的马,耳廓薄尖,鼻孔扩张呼吸急促,比周围的马大上一圈,见时寻朝它走来,故意用头颈撞围栏,并且不断发出喷气声。 “就它吧。”时寻抬手一指,那马更加兴奋,嘴唇后卷露齿,一副随时要发起攻击的模样。 “时大人,这马性子最烈,您恐怕” “你在质疑我?”时寻下巴微抬,将原主目中无人的骄纵样演得淋漓尽致。 马夫连忙否认,求助的眼神望向一旁的盛砚,盛砚低声向他道了歉,好言相劝:“你从未学过骑马,此番以烈马入手,怕是会受伤。” “凭什么你们都骑得,我骑不得?”时寻嗤道,“我也是从”他止住话头,血统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过往遭受的耻辱,可草原人是最擅骑马的,时寻觉得自己一定能行。 这样他们就不会看不起他了吧。 抗争最终成功,时寻生出点隐秘的满足,像是第一次有人尊重了他的想法,认可了他的成功——虽然他还没成功,并大概率会失败。 等马夫心惊胆战地将黑马送到他身边,时寻脑中便只剩下了:他时寻配得上最好的。 雄心壮志在被马狠狠甩下背的时候被短暂地泼灭了,盛砚眼疾手快将人一把捞回来,时寻衣摆沾着草屑,便衣灰扑扑地一道一道,时寻额头是亮晶晶的汗珠,那双眼睛也愈发亮。 时寻眼里满是不服,将盛砚一推就要再上,被对方一把拽住手臂:“你该休息一会儿。” “我不累,一点都不。”时寻转过身,蒙着汗的鼻尖几乎要抵上盛砚的鼻尖。 他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你看着吧盛景庭,我一定会在太阳落山之前驯服它!” 太阳灼灼地亮着,将他白玉般的脸庞照得绯红,盛砚像是被他的眼神灼伤,飞速移开目光:“喝口水再去吧。” 时寻胡乱接过天冬递过来的水,平日里端着的矜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羁的野性,他三两口将一碗水干了,嘴角溢出水液,被他随便抹去。 时寻又一次翻身上马,众人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而然这一次,无论烈马怎么扬蹄怎么甩怎么颠,他始终趴伏在马背上,黑马又是一记甩身,时寻堪堪滑下,衣摆已经被地面托住。 那是个极危险的处境,甚至比前几次都要危险,只要他一松手便会血肉横飞,踏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盛砚失声喊:“时寻!” 马背上的青年方才豪放激动的模样截然不同,他眉眼沉静,找准机会借着马的动作,将自己甩回了马背上,黑马的动作渐渐小起来,时寻直起身子,骄傲地挺起胸膛,得意洋洋地绕着马场转了一圈,最后在盛砚面前停下。 时寻一袭青衣,坐在高头大马上,微微喘着气,居高临下地看他。 两人的视线对撞。 鼻尖似乎裹上了若有似无的暗香,时寻勇敢,热烈,生机勃勃。 天边染上彩霞,太阳铺在鎏金的云海上,盛夏的热风撞得盛砚晕眩起来,或许令他晕眩的不是热风。 “我赢了。”时寻哑着嗓子说。 “你赢了。”战无不胜的盛将军丢盔弃甲。 第66章 好兄弟亲一下(3) 时寻跳下马,衣衫被风扬起,腰带将细腰勒出来,好像一手就能握住。 盛砚虚虚接了他一把,皮肤相触的地方熨帖滚烫,盛砚似是被烫到,忙不迭把手缩回来,想了想又伸出手要给时寻擦汗,被避开了。 时寻从衣服里摸出手帕,揩了揩额上的汗珠,见盛砚愣愣地盯着,浑身不自在:“看我作甚?” “盛某只知女子会使帕子,想不到时大人也用。”盛砚老老实实回答。 只是这回答俨然让对方气了,将帕子一丢:“男子就用不得?我偏用。” 帕子被丢到胸口,盛砚下意识接住,下意识凑到鼻尖闻了闻,只闻见一股梅香,带着点微微的湿润,盛砚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不像是正人君子,倒像是个登徒子,忙去看它的主人。 好在对方正站在树影下摇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书童天冬说着话,并没有注意到盛砚的逾矩。 盛砚松了一口气,将帕子折了两折放到里衣胸口,这才朝时寻走去。 青衣院判站在树荫下,闲闲地扫了他一眼。 “时大人天人之姿,近年可有人来说媒?” “盛将军何时这么八卦了。”时寻看起来有点累了,懒懒散散地倚着粗糙的深棕树干,衬得他愈发唇红齿白,“时某孑孓一身,根基又浅,谁家闺秀想嫁与我?怕是逃还来不及。” “我家中有个小妹,还未出阁,年方十六,聪慧可人,你看” “盛将军终是年纪大了,竟也操心起了别人的婚嫁。”时寻将扇子一收,扇端抵住盛砚还欲劝说的嘴,“景庭不如为自己想想,而立之年不娶亲就罢了,连个心仪的女子都未曾听说,不知道的还以为” 他将扇端缓缓下滑,轻微按压感停留在他的喉结,盛砚望着那张明媚到近乎妖艳的脸,喉结滚了滚。 “盛将军有龙阳之好。”时寻不紧不慢补全后半句话,将扇子收回来,悠悠然走远了,见盛砚不跟上,又是恶劣地一笑:“阿砚为何呆住了,莫不是被我猜中了心思?” 这声“阿砚”唤得极为亲昵,盛砚一下子红了脸,又觉得不对,欲盖弥彰得摸了摸鼻子:“时大人别开盛某玩笑了,我自然是喜欢女子的” “是么。”时寻很平淡地一句话,甚至算不上反问,却是让盛砚心头重重一跳,紧接着他看见时寻展颜一笑,“盛将军自然最是清楚自己的。” 一直到晚上回了盛府,盛砚脑中依旧回荡着那句“盛将军自然是清楚的”,想着想着,又变成了时寻那句热络的“阿砚”。 许久未见,时寻俊朗了不少,性格也变了许多,盛砚还记得刚捡回时寻时,少年灰扑扑的脸蛋,充满警惕的双眼,可又实在好骗,一个没沾灰的白馒头就哄着人跟他回了京。 盛砚常年驻守边境,这些年来只回了三次京,第一次回来,少年从小院窜出来扑到他怀里,白了也胖了,抱着他不撒手,像是呼噜呼噜撒娇的小猫。 第二次是意外,盛砚重伤未愈,好不容易爬过鬼门关,后遗症却让他持不起任何武器,无奈回京求医,等他再看见时寻,对方又变成了最开始的样子,沉默,充满警惕。 第三次是现在,也是在与周元祁私下的通信里才知对方将时寻升为院判,信里周元祁告诉他,时寻得到这位置后十分开心,只是性格有点变了。 那天盛砚摩挲着薄薄的信纸,即便写时寻的只有寥寥几句话,他还是翻来覆去地看,连那几个字的走势都深深印在了心里。 他从来没有喜欢过谁,也从未想过娶妻,父亲是当朝丞相,侍奉两代君主,大姐是当朝皇后,小弟是驻守在西南的将军。他先前是不怕死的,可在接回时寻后,作战行动变得谨慎了起来。军中有传盛将军有了心上人,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放不下那个别别扭扭的少年。 阿砚。他唤他。 月亮窄窄的一道,盛砚躺在床上,渐渐睡了过去,那道声音在脑中一次次重放,又轻又软,带着撒娇的意味,他想起了那双潋滟的眼。 第二天见到时寻,盛砚躲躲闪闪,不肯看时寻的眼睛。 时寻觉得奇怪,担心感情线要中道崩组,敲敲越发像个摆设的系统:“他为什么冷落我?” 系统扫描一番:“应该是害羞了。” 害羞?时寻看着翻身上马的男人,背对着他,猿臂蜂腰,肌肉线条流畅优美,不知道摸起来手感好不好。 从京城到边疆路途遥远,盛砚待他极周到,时寻也渐渐适应了没有奴仆的日子,景色从中原的绿树茵茵到黄土连着泛青的山,盛砚将他越发看得紧了,像是怕有人来将他掳了去。 在盛砚只要一间房的时候,时寻终于忍无可忍,在女老板暧昧的眼光中拽了拽盛砚的胳膊:“借一步说话。” 等走到角落,时寻又勾着盛砚的脖子让他低头,压低声音:“明明房间很多,开一间房是作甚?” “穷乡僻壤,盗贼很多,歹人可能将你掳走去做压寨夫人。” “掳我?”时寻好笑,“我是男子,也不能生孩子,说抢我钱财害我性命才合理吧。” 其实是这样,可盛砚不放心。他一口咬死时寻一个人住很危险,最后时寻也来了火气,不顾盛砚阻拦又开了一间房,当着盛砚的面重重把门拍上。 很快外面就传来敲门声,一声连着一声,听起来很是着急。 时寻有意晾他,故意装作听不到敲门的声音,只是对着系统倒苦水:“这也管那也管,他又不是我爹。” “有没有一种可能”系统说,“他真把你当儿子在养。” 时寻吃了一惊:“我同他不过差了七岁,他怎么会” “你在最想证明自己已经是个大人的时候,捡到了一个骨瘦嶙峋需要保护的孩子,他对谁都龇牙就依赖你,天天跟在屁股后面将军长将军短,你心不心疼?” “那他也不能” “他怎么放心得下,生怕你被哪个臭小子骗去。” “这不对吧?”时寻越听越觉得诡异,“为什么是别人骗我?” “时寻!我有东西在你房间,开门我拿一下。” 于是时寻打开门,放他进来。 “拿了快走。” 盛砚应了一声,拽着时寻的腕子就要去隔壁。 “你拽我干什么松手!” “我来拿你的。”盛砚第一下拽得用力,时寻手腕立马红了,他忙松了力道,对他说。 系统模仿他的语气:“为什么是别~人~骗~我~” 时寻无暇搭理系统的阴阳怪气,倔起来就是不肯走,又烦于盛砚的纠缠,忍无可忍给了盛砚一巴掌:“你不许管我!” 清脆的声音响起,盛砚愣了愣,下意识摸了摸脸。 时寻心虚地往门里缩。 这一巴掌倒是把盛砚的脑浆打匀了,他低声说:“抱歉,是我逾矩了。” 这下换时寻不自在起来。 隔壁传来房门关上的声响,“砰”地一声,偌大的房间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时寻要面子,自顾自用了晚膳,可一闭眼,脑中便浮现盛砚失魂落魄的一张脸,几个月的相处让时寻又软了心肠,觉得盛砚也不算太坏,也会照顾人。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烦躁地喊了一声,一骨碌爬起来,敲敲对面的门。 门很快开了,不知是不是时寻心理作用,盛砚左脸比右脸要稍微肿些,男人垂眸看他:“何事?” “你让我进去坐坐。”时寻别扭道。 盛砚侧了侧身,将时寻放进去,夜深露重,青年只穿着素白的里衣,盛砚又开着窗,时寻冻得不行,眼睛不住往床上瞄。 男人神色淡淡,取了外衣给时寻披上,又关了窗,问:“找我何事?” 时寻吞吞吐吐,臊红了脸,最后小小声说:“我睡不着。” “我已经睡下了。”盛砚像是生怕时寻不够内疚,“迷迷糊糊听到有人来敲门,只好起来。” 青年被裹在宽大的外袍里,手指搅在一起,偷偷看他一眼,正好被盛砚抓了个正着。 时寻脸更红了,连带着眼尾都烧得红起来,先发制人:“我都来道歉了,你还这样!” “我刚回京的时候,你不就是抱着我睡的么”时寻几时受过这般冷落,头埋得越来越低,最后不堪重负大叫起来,“你又不说话,我要讨厌你了!盛景庭,我最讨厌你了!” “小声些。”盛砚一把捂住时寻的嘴,“夜深了。” 时寻顺势在他怀里趴下,又去掐他:“我今儿就在这里睡了,有本事你把我扔出去。” 膝盖上的青年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在他怀里滚来滚去,衣襟扯开了,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偏偏这人还无知无觉,一股劲地蛄蛹,盛砚只好转了方向,把时寻放到床上。 一触及柔软的床铺,青年立马不闹了,自动寻找到最温暖的地方,将自己严严实实裹成一条虫,露出半张脸瞧他。 从前时寻刚到京城,紧张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会紧紧抓着他的腰带,小声喊着“将军哥哥”,用圆圆的眼睛瞅他,黏黏糊糊地像个小跟屁虫。 现在时寻大了,也不与他亲了,哪怕盛砚百般示好,时寻还是对他爱答不理,没想到今日竟主动与他同睡。 “将军哥哥。”卧在床榻上的美人眨了眨狭长的眼眸,“你怎么还不睡?” 盛砚心中腾起一股难言的情绪,驱使他连人带被一股脑抱在怀里,脸埋进他的颈窝。 “你不要讨厌我。”他轻声说。 第67章 好兄弟亲一下(4) 颈窝被人热热地埋着,时寻觉得别扭,挣了挣:“你松开我。” 男人不知是真没听到还是装没听到,一动不动。 “盛砚,你抱得我喘不上气。”他偏了偏脑袋。 箍着他的力道松了,时寻往里面挪挪,将被子分出去一半。 盛砚躺进来,没有看他,望着顶部的镂空纹饰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在想什么?”时寻戳了戳他结实的胸肌,靠过来蹭蹭,抬头看他,“嗯?” 盛砚假装没有察觉到气氛的暧昧,只当时寻还是小孩子脾气,将他脑袋又拨了下去:“睡觉,明天还要赶路。” 青年失望地应了一声,不一会,边上的呼吸声变得平缓。 轻到盛砚能听见自己胸腔的心跳。 时寻要是个女子就好了。余光瞥见青年闭上的眼,那点美人痣更加晃眼。 他又想到女子生活举步维艰,总是受到不公的对待,哪怕是家中被百般疼爱的姐姐,进了帝王之家成了皇后也逃不出伦理纲常的束缚,他一下又舍不得了。 于是他又想,若自己是个女子就好了。 胡思乱想着,意识也渐渐模糊了。 第二天盛砚是被压醒的。 昨天还在闹脾气的时院判此时睡得四仰八叉,毫无形象地流着口水,脸上是压出来的红印子,大半个身子压在盛砚身上。 时寻被他捡回来的相当一段时间内,同他睡在一起。 早年遇到过难得的雨季,找不到干柴火,马粪烧起来更是浓烟滚滚,又晒不干,于是营房大部分床都被拆了做柴火,后来盛砚习惯了没有床,就这么将找十几里外的小城中的木匠新打一张床的事搁置下来了。 他是习惯了,可时寻细胳膊细腿,一摸一把骨头,睡在地上总是把自己硌醒。 少年什么都没说,半夜疼醒也一声不吭,蜷起身子安静地睡下,后来被盛砚发现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大发雷霆,发誓若是抓到欺负时寻的恶人,定要军法伺候,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最后发现是时寻太瘦,晚上睡觉的时候硌的。 盛砚和手下的士兵们平日插科打诨称兄道弟,此事也就以他道歉结束了,但他心中始终怀着对时寻的内疚,想要找回床板,炊事营的士兵剔着牙:“早烧了,盛将军,这可是草原上少见的好柴啊!” 他只好作罢,将少年提溜到自己身上,摁着他的脑袋让人睡下。 时间一久,时寻就成了习惯。 平日自己睡还好,只要是同盛砚一起睡的,总要爬到他胸口压着才睡得踏实。 熟悉又陌生的压迫感让盛砚倍感唏嘘,但他唏嘘不了多久,见时寻没有下去的意思,伸出手想将他放回去。 刚将手也搬下去,时寻又是“啪”地一下,自动吸附到了盛砚身上,枕着手感颇好的胸肌呼呼大睡。 盛砚再搬,时寻再挪。 几次三番,睡得再沉都醒了。 时寻睁开眼,秀长的眉毛紧蹙,一脸没睡好的怨气,涣散的瞳孔瞪着盛砚,盛砚与他对视了两秒,见时寻又向他倒过来,忙不迭将人扶住。 睡不到固定地点的时寻彻底清醒了。 “盛景庭,大早上巴不得不痛快?”睡眼惺忪的青年哑着嗓子,一脸不耐烦地质问。 盛砚抿了抿嘴唇,不知道怎么解释。 时寻忽然想到什么,眼睛快于大脑,往底下望去。 一.柱擎天。 “就这样啊。”盛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就听到时寻懒洋洋地开口,“你要是不起来,我倒是要同情未来的盛夫人了。” 盛砚面子上过不去,胡乱答应了几句,要下床,刚背对着时寻褪下衣物,就听背后传来声音:“都是男人,盛将军这么害羞做什么?” 他坏笑:“又不是没见过。” 盛砚闹了个大红脸,加快速度换上衣服,闷闷地说了声给时寻去拿早点,逃也似地离开了。 等木门再次被关上,时寻转而问系统:“盛砚不是直男吗?我还没怎么掰呢,怎么就” 系统:“你怎么这么笃定他是直男?” 时寻想了想:“长得像。” 系统正色:“以貌取人是不对的。” “他在剧情里又没喜欢过别人——所以盛砚算什么?”时寻好奇道。 系统静默了一瞬,后台分析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吐出冰冷的两个字:“深柜。” 时寻“哦”了一声,洗漱完等盛砚将早餐端上来。 一会,盛砚回来了,端着一堆早点,活像是要把时寻撑死。 时寻面露嫌弃,随便捡了两样吃了,刚放下筷子,就见盛砚“腾”一下站起来,同手同脚将两人的行囊带上,没等时寻也没看时寻,动作无比僵硬地消失在门口。 时寻好奇:“古代也有丧尸病毒?” “在更新男同模块吧。”系统一本正经。 时寻被他逗乐了,得意洋洋:“我都不用更新。” “”bro你在骄傲什么。 出了客栈,再往北走,从陡峭的岩壁中穿过,天地豁然开朗,一碧千里却并不茫茫,偶有小丘蒙着半黄半绿的野草从身旁一闪而过,平地是苍翠的绿色铺就的,马蹄踏下,草也跟着塌下,渐渐地,草矮矮地贴到了地上。 道路延伸至视线尽头,地平线上竖着道黑影,盛砚勒了勒缰绳,一黑一白两匹骏马走向那人影。 来人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宽脸方颌,笑起来有些憨厚,若不是身上披着重重的甲胄,定会被当作普通的庄稼汉。 “将军,昨夜胡人忽然偷袭,好在发现及时,并无太大损失,只有几个弟兄受了轻伤,军医已经为他们包扎了” 盛砚不得不打断他:“说重点。” 枣红马取代了黑马的位置,时寻哪里受到过这般冷落,正要闹,前面两人交谈的零星碎语传进耳,似乎是在讨论军事。时寻一个外人,哪怕是听个只言片语都有可能落个“细作”的名声,于是他默默放慢了速度,远远缀在后面。 盛砚和俞平安商议军事,时寻不好插嘴,百般聊赖地揪着黑马的鬃毛,不知何时,三人抵达军营,俞平安和盛砚的对话暂时终止,他们下了马,将马牵进马厩。 在走出马厩,就要分道扬镳的时候,俞平安忽然出声:“这位是朝廷来的时院判?” 时寻端起假笑,和他问好。 “当初盛砚将你带回来的时候,你连中原话都不会说,只会喊‘哥哥’,没想到现在也是做了大官。”俞平安是个粗人,三两句就自认和时寻熟络了,握拳轻轻撞了撞时寻的肩膀,“时间过得好快,我孩子都和你一般大了。” 时寻笑容不减:“俞副将宝刀未老。” “别听他瞎说。”盛砚揽过时寻的肩膀,“你第一次来军营时他刚娶亲,孩子才刚回走路呢。” 俞平安被戳穿了不生气,咧着一口牙笑:“一看到你,我就想起秋晚坐着红轿子嫁进我家的时候,她可漂亮了,若不是我们订了娃娃亲,秋晚肯定看不上我。” 他说话依旧没有重点,絮絮叨叨吹嘘了好久“秋晚多么善解人意温柔可人”,最后拍着胸脯:“等回了京城,你来我家喝酒你有心意的女子没有?” “没有。”时寻笑得客气疏离,“俞副将不如问问盛将军,他比我年纪大多了。” “他啊。”俞平安一脸嫌弃,“说又不肯说,吹又要吹,吃了酒将京城那姑娘夸得比天上的月亮还好,第二天又咬死自己没喜欢的女人,那个嘴。” 他扯了扯身上的盔甲:“比铁皮还硬。” 俞平安后面说了什么,时寻没听清,等盛砚将他领回军帐,时寻还是呆呆的样子。 “剩下的日子,烦请阿寻同我住在一起。” 时寻涣散的眸子有了几分聚焦:“你有喜欢的姑娘?”那他的任务岂不是完不成了? 盛砚愣了愣,盯着时寻也不说话。 时寻脑中盘算着还有谁可以找来填充一下感情线,可翻来覆去,不是嫌这个太精明就是嫌那个不够帅,正悲伤着,见盛砚忽然笑了:“阿寻的语气像在捻酸吃醋。” “盛某没有喜欢的姑娘。”为了加强说服力,他伸出四根手指并紧,对天发誓,“若我说谎,天打雷劈。” “雷公电母没闲心管你。”时寻不信,“俞副将说你比先前更怕死,到底在放不下什么?” 盛砚望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不自觉扯着人的衣袖将人拉近了,忽然意识到动作太过暧昧,在时寻的膝盖就要和自己的膝盖碰到一起的前一秒松手:“说了你也不信。” “不信你就不说?” 盛砚挠了挠脸,难得害羞,时寻越发觉得希望渺茫,干脆一拂衣袖,一走了之。 大不了就随便找一个人攻略了。时寻咬咬牙。 “自然是放不下你。”盛砚还垂着头,语气扭捏,“你孤身一人在京城,世上也就与我多些羁绊。” “皇帝带我不薄。”时寻站在门口,帘子撩了一半,瓷白的手背挑着门帘,远处的苍山晚霞像是被时寻拢进手里,碎光揉碎又展平,盛砚的衣角揉皱又抚平。 “可我总归是不一样的。”他低声说,抬眸去捉他的眼睛,不确定地补了一句,“是么?” “有何不同?”时寻冷笑,“你倒是给我说说。” 盛砚久战沙场,能动手的绝不动口,他苍白地想要证明:“你喊我‘将军哥哥’,还抱我而他既没有帮你疗伤,也不来看你” “我喜欢男人。” 第68章 好兄弟亲一下(5) 此话一出,盛砚剩下的话尽数卡在了喉头。 这番模样让时寻失去了交谈的兴致,出了营帐。 众人听说将军此次回京,还带了个医官回来,此时都探头探脑地看。 边境就算景色再美,看几个年头早就腻了,就是盛砚带只□□回来,他们也能稀奇地围观一宿。 时寻早就习惯了万众瞩目,谁看他,他就冲人粲然一笑,笑得那些人慌慌张张低下头,他才将笑敛了,散漫地逛着。 “这就是京城来的官吗和我们就是不一样” “不像个男子,倒像是”同伴赶忙捂他的嘴,“要杀头的!” “又不是皇帝,怕什么,而且啊,你有没有觉得他长得不像中原人,倒像是这边杂交的。” 那美人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遥遥朝这看来,同伴忙低下头,尴尬地恨不得地遁,另一人大着胆子和他对视。 只见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青衣美人脚尖一转,竟是换了个方向,朝两人走来,越是走近,就看得越清楚。 近看,那张脸少了分阴柔,倒是多了分攻击性,高鼻深目,鼻梁很窄,眼睛狭长而上挑,眼皮窄窄的一道,墨眉飞斜入鬓,嘴角含着若有似无的笑,美则美已,就是像个妖精。 “伤病营怎么走?”那美人望着他的眼睛,问。 那士兵脑袋一下子空了,磕磕巴巴:“帅帐往后,朝河的方向走。” 美人点点头,转身要走。 那士兵咬咬牙,又喊住他:“您是新来的军医吗?” 美人离去的动作顿了顿:“我是将军的侍医。” 士兵问了这问题,又不知道怎么回答对方,干巴巴地说了句“恭喜”,说完就后悔了——这有什么值得恭喜的?京城生活可比边境安逸不少。 那青衣侍医竟又退了回来,一双狐狸眼带着戏谑:“我可没听出恭喜的意思。” 时寻记得这人叫许青禾,剧情里帮过原主,他对他有几分好感,顺嘴道:“你若是受伤了,也可以来找我治疗。” 系统:“这是示好还是谋杀?” 时寻不搭理系统,靠近了些,用手帮他扇了扇风:“你好像很热。” 那士兵满脸通红:“我叫许常欢!是个裨将。”说完他才发现,自己的一官半职对来自京城的医官来说和普通士兵也没区别,脸瞬间红了。 “我是时临,是个院判。”时寻模仿他的语气,眼睛弯了弯,夸赞道,“少年将军,很厉害。” 许青禾连连摆手:“听闻盛将军在我这个年纪已经能统领万人军队了,我只是个提出计谋的俗人,担不起这个的名头。” “军队屡战屡胜你功劳不浅。”时寻夸道,“前途无量。” 说完这个词,他的眸色暗了暗,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对方还紧张着,没有察觉出一闪即逝的异常,忙着谦虚,又像是为了证明什么:“我年初刚行弱冠之礼。” 时寻遂了他的愿:“好年轻。” 他又说:“方才就见你面熟,现在才想起来,你是许太尉的儿子吧,来边境磨练心性,保家卫国,日后定大有可为。” 对方被他夸地找不着北,哪还有看不顺眼时寻的模样?还自告奋勇给时寻带路。 系统好奇:“你和他攀关系做什么?” “日后总有用得到的时候。”时寻望着对方昂首阔步的背影,“你看这小孩多好玩啊。” “他不小。”系统纠正。 “我是说年纪。”时寻也纠正它。 “我说的也是年纪”系统反应过来,光速下线。 耳边清净不少,时寻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只比他小三岁的裨将聊着,将人哄得心花怒放,到了门口还依依不舍地说要等他一起回去,被时寻以“军队需要你”为借口敷衍了回去。 御医不同于军医,多是抓个药练个针,军医就不同了,时寻进去的时候,靠门处正好有个军医将那士兵腿上固定的竹片解下,又将麻布揭开,血腥味登时蔓延开来。 时寻只看了一眼便匆匆移开了目光,又被众人好奇地看着,时寻强装镇定:“何时受的伤?” “一周前。”对方老老实实道。 营中除了他,还有七八个手上受伤或是腿上受伤的,人数不多,但伤口足够骇人。 对于一个万人军队来说,已是很少的受伤人数,但在这不算大的伤病营里,颇为惹眼。 盛砚说秋天胡人多南下,不难想之后的日子会有多少比这更惨烈的战争。 过了会,有个留着一撮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过来,和他攀谈了几句,听闻他是朝廷派来的侍医,拒绝道:“我们忙得过来,您还是照顾好将军吧。” 时寻本想来伤病营学点真本事,现在被直接拒绝,只好作罢。 回去的路上时寻思考了一下盛砚要是真的受伤自己要怎么做,思来想去,发现最好的办法是将他送去军医那里,毕竟,这具身体医疗知识本就寥寥,对于伤口包扎更是没有经验。 “时大人!”有人主动向他打招呼道。 时寻抬眼望去,许青禾本在树下同同伴闲谈,与他对上视线,立马小跑着过来。 “他们好像很激动。”时寻冲剩余站在树下的士兵努努嘴,“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就聊点军防部署之类的呗。”许青禾搓了搓脖子,不敢看时寻的眼睛。 军中同性相爱的事情层出不穷,大家见惯了,但起哄总还是要起的。 没舞到正主面前算时寻运气好。 许青禾比他高半个头,此时微微低着头,将手掌举到时寻头顶,给他遮太阳:“时大人还要去哪里?我带你去。” “麻烦常欢带我去帅帐吧。”时寻看太阳快要坠入山中,回复。 经过那几人,还有人吹了个口哨,被时寻淡淡地一扫,安静如鸡。 许青禾嘴角都要扬到天上去,故作恼火:“瞎起哄什么,将军和副将要务繁忙,我只是帮忙待客。” 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到多了欲盖弥彰的意味。 他悄悄拿眼睛瞟时寻,却见对方脸上没多余的表情,不满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他对自己没意思才是正常的,心中又宽慰了些。 两人回去的时候,正好遇到盛砚从帅帐里出来,许青禾手还没放下来,六目相对,最终是盛砚先开了口:“你们已经认识了?正好省了介绍。” 他强压下心中莫名的不快,也不看时寻,兀自喊了许青禾进帐,掀起的帘子将帐中的景象显露出来——除了俞平安外,还有几个面生的将领,桌上摊着布防图,看样子是在商议军事。 时寻不便进去,在帐外找了棵树坐下。 其实太阳几乎落了,树荫下反而多蚊虫,在时寻被咬得受不了时,那几人总算三三两两地出来了。 时寻走进帐中,不知是不是刚商讨完军事的原因,帐中的气氛仍旧凝重,时寻看向盛砚,盛砚却没有像平日一样迎上来同他扯话,这让他不自在起来。 周围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哪怕盛砚只是在整理东西,也让站在帘边的他无所适从,唯一熟悉的人也跟着陌生起来。 小时候的惶惶感从记忆深处冒出来,他觉得此时应该说什么,可又觉得自己没错。 难不成盛砚恐同?可他之前在客栈里的举动也不像。 “你下午去哪里了?”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盛砚将布防图收好,又将其他东西放回原处,面色自若地朝时寻走来。 “伤病营。”时寻没看他,“我可以去帮忙。” 盛宴愣了愣,委婉道:“可能你不行。” “我怎么不行?”时寻手握成拳,咬牙切齿,“就算我这位置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我,我好歹也是学一年汉语就能考中秀才的人!” 话音落下,他却感到一阵悲哀。他唯一值得骄傲的事情竟然在这么早的时候,还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盛砚茫然地看着时寻生气,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可能没这个时间。” “我还挺容易受伤的。”他说。 “那你为什么生气?”时寻忽然感觉有些委屈,“你都不肯多看我一眼。” “我”盛砚不知道说什么,抿了抿唇,许青禾给时寻遮太阳的一幕再次浮现在脑中,“我没有生气,只是几个月不在,加上秋天,事情比较多。” 想也是这个理。 时寻忽略了心里淡淡的落寞,又高兴起来,抬起下巴倨傲道:“谅你也不敢。” 容易生气却出奇地好哄,盛砚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还是告诉时寻:“我不知道怎么了,你方才和许裨将举止亲密,我心中竟有些不悦。” 他知道自己对情感向来很迟钝,不过时寻冰雪聪明,理当比自己懂些。 他巴巴地等着时寻“赐教”,却见青年面色由白转红,密长的睫毛被那抹红衬地有些湿润。 盛砚还在等他答案,时寻憋了半天,最后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你个呆子!” 第69章 好兄弟亲一下(6) 一直到晚上睡前,盛砚还是没明白自己怎么就成“呆子”了。 但不论他怎么问,时寻就是不肯说,只好作罢。躺下后忽又想到另一个问题:“阿寻可有心怡的男子?” 时寻沉默片刻,对于原主来说,面前是个骗人真心的骗子,对于拥有上帝视角的他来说,盛砚除了迟钝些,对他是掏心掏肺的好,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好东西都捧给时寻。 就是这人还沉浸在自己是“将军哥哥”的名头里,对他的感情也不过是哥哥对弟弟的照顾。 所以他含糊道:“现在是没有的,不过或许马上就有了。” 盛砚如临大敌:“是不是许常欢!他不过是个裨将,配不上你。” 时寻存心要逗他:“裨将怎么了?地位仅次于你和俞副将,也算年少有为。” “比我官职低的都不要考虑。”盛砚总算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借口,“你官职高,定是贪图你的荣华富贵。” 时寻“噗呲”一笑:“都是男子,又不能成婚,就图个春宵一刻,况且我不过是个御医,讨好我还不如讨好石公公。” 草原的夜晚比京城凉快不少,时寻同盛砚一并铺了厚厚的垫子,门帘被吹起时,依稀能看见疏朗的繁星。 帐内只点了一支蜡烛,将两人的身形照得隐隐绰绰。 时寻的床褥和自己的紧挨着,此时他支着脑袋,青丝从背上滑到地上,在微弱的灯下偶尔泛出黛蓝的光,随着他的动作小幅度的晃动,时不时掉几缕到他枕边,颇为惹眼。 “那也不行。”盛砚严肃道,“那些人都不正经,我也算你半个哥哥,你中意谁定是要过我的眼的。” “连我也不正经?”里衣松松挂在肩上,要掉不掉,黑暗中,他的声音又轻又柔,“不知哥哥对‘不正经’的界定是什么?” 盛砚闭口不谈,于是时寻干脆上手。 “这样?” 时寻故意将身子往这挪挪,眼尾带钩,葱白的手指在盛砚的胸口抚了抚,眼皮垂着,盛砚只能看到颤颤的睫毛,但仅仅是这样,还是让他呼吸一窒。 感受到指下的肌肉不再同刚才那样平静地起伏,时寻这才掀起眼皮,冲他眨了眨眼睛道:“是这样吗?盛将军?” 明明落尾是个带着生疏的称呼,可时寻故意将声音放软了说,倒是比“阿砚”更显得亲昵,还带着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盛砚不知道眼睛往哪里放,慌乱间对上时寻的笑意盈盈的双眸,忙不迭错开了,闷闷地握住他的手:“今儿对着我就算了,阿寻对别人不能这么轻浮。” “轻浮?”时寻一把拍开他的手,冷笑,“好大一顶帽子。” 盛砚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又不想时寻对别人也这样,只能将蜡烛吹灭了,硬邦邦说了句“睡吧”。 不同床不同梦,两个拼在一起的床褥之间窄窄的空隙,似乎成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之后的日子果真如盛砚说的那样,他比开始几天更忙了,帅帐在地势较高的中后方,只听闻前线战况激烈,可盛砚不回来,他也无人可聊,腆着脸找伤病营的军医学技术,可因为笨手笨脚只会添乱,最后被“赶”了出来。 时寻有些失落,他这时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是个废人了。 回顾被召进宫后的日子,苦读医书已是在刚成医士时的事情,在被提拔为院判后,他甚至开始对医术产生了抗拒。 除了简单的风热风寒感冒,知道几个穴位外,时寻大脑空空,还真应了山羊胡军医的那句“绣花枕头”。 这一认知让时寻在等待的间隙不住地焦虑起来,盛砚营帐里没有医书,但讲战术的书不少,四书五经也留着,时寻便一卷卷看,直到将“四书”读完,终于等到了盛砚回来的消息。 男人身上的盔甲被染成了血色,掀开帘子进来的时候,时寻吓了一跳,杀气腾腾地像是要取他性命。 好在盛砚只是将破破烂烂的甲胄脱下,一撩衣袍,席地而坐,疲惫地闭了闭眼:“麻烦阿寻了。” 时寻这才磨磨蹭蹭地从案几后面出来,看着男人浑身是血的模样又有点怕,壮着胆子扯了扯盛砚的外衣:“伤哪了?我看看。” 对方脱了上衣,身上伤口不算多,但很深,此时腹部横着一道血口,鲜血汩汩地往外冒。 时寻就是个温室里的花朵,战战兢兢想碰又不敢碰,还是盛砚让他把麻布和十灰散拿来,他才如梦初醒,慌慌张张拿了东西就要往盛砚伤口上放。 刚打了几天几夜的仗,盛砚热血未凉,被时寻笨手笨脚一收拾,生出点火气,睁开眼对上时寻无措的脸,心中的气瞬间就散了:“你该不会不会治外伤吧?” 时寻抿了抿唇:“在伤病营学了些,只是”太碍事被赶出来了。 男人脸上浮现一抹无奈,教他:“你先把十灰散磨成粉。” 时寻看他的伤口:“可你还在流血。” “一时半会死不了。”盛砚说,“我记得你学东西不是挺快的么。” 时寻没有回话,担心盛砚血流干,想先给他包扎一下,被盛砚拒绝了:“不知道仗要打多久,能省一卷麻布就省吧。” 于是时寻彻底不说话了,磨了粉,又按照盛砚的指示撒在伤口上止血,最后再裹上麻布。 缠了一层,时寻看见血还在缓慢往外渗,一着急,将布缠得更紧,盛砚“嘶”了一声:“我是你哥哥,不是你仇人。” “要是仇人我就该让你血流干了。”时寻嘟哝了一句,松了些,最后给盛砚打了个蝴蝶结。 盛砚看着那蝴蝶结,虽然不是传统包扎的手法,但也不算太糟糕,就是看着有点娇气,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时寻立马又紧张起来了,睁着一双狐狸眼惴惴不安地看他,又觉得没面子,故意作出神气的样子:“我的技术不错吧?” 盛砚木头脑袋总算开窍了一回,宽慰道:“总有一个过程,你不必太过自责。” 见时寻还是不说话,盛砚笨拙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至少你治其他病比军医厉害,是不是?各有所长嘛,我知道你向来很聪明的。” 时寻下意识想反驳,可自尊还是堵住了他的口,纠结半晌,他最终环住了盛砚的脖子,将脸埋进他的颈窝,平日里伶牙俐齿的模样消失了,他也不说话,只是抱着他。 “我身上都是汗”盛砚轻轻推推时寻,“多大个人了。” 青年抱得更紧了些,另一个人的呼吸喷洒在上面,和盛砚经历过的每个拥抱都不一样。 心中的异样越发奇怪,盛砚只好将原因归咎于“时寻是他的弟弟,是亲人之间的拥抱”。 他竭力忽略这其中的暧昧,可越忽略,心跳得就越快,以至于手快脑子一步,将手掌放到了时寻的背上。 刚从战场上下来,盛砚手上又是灰又是血的,在时寻的青衣上留下了两个脏兮兮的印子。 那种诡异的满足感被放大了,甚至盖过了愧疚,他忍不住勾起嘴角,拍了拍时寻的背:“几岁了,还撒娇呢。” 怀里的人胡乱地拱了拱他,让他闭嘴。 被热腾腾地抱着,这种感觉实在陌生,于是他企图拿出兄长的威严:“这么亲密的举动只能对我做,不能对别人做。” “你和别人不抱吗?”时寻反驳。 “那不一样。”盛砚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在他腰间捏了一下,“谁像你一样身上没二两肉,抱都只能抱得小心翼翼,用力点都怕你扁了。” 时寻挣开他,飞了他一眼:“我抱谁不用你管。” “我可是你哥哥。” “连个远房表亲都算不上,这算哪门子的哥哥?”时寻撇了撇嘴,将余下的药物收拾了,腾出一只手虚虚点了点盛砚:“病号还是去躺着吧,总拿话压我。” 盛砚谨遵医嘱,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时寻忙忙碌碌,将东西放回原位,又去擦地上的血渍。 那截细腰在眼皮子底下晃悠晃悠,盛砚的视线跟着转,忽然意识到时寻是个和他一样的男子,垂下眼。 过了会,又悄悄抬起来:这样正好,不算耍流氓。 时寻继续忙忙碌碌,直到都整理完,才走过去,轻轻在盛砚脸上扇了一巴掌,嗔道:“乱看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哪怕是来到边疆,时寻身上的熏香味道依旧未散,此时在他脸上轻轻拍了一下,伴着股梅香,不由恍神,对上时寻含笑的眼睛,刚回来的理智又丢了个干净。 盛砚握住时寻还搭在他脸上的手,又将脸往他手的方向偏了偏,凶气散尽,凌厉的鹰眼倒是多了分深情。 他长得本就俊朗,常年征战将他的皮肤晒成小麦色,三白眼让他看起来很凶,可浓密的睫毛又中和了这一点,更别提他此时看时寻的目光本就是温柔的,毫无攻击力可言。 要是盛砚有尾巴,都要开始晃了。 “盛景庭,我喜欢男人。”时寻想抽出手,却被对方紧紧握住,动弹不了分毫。 “我知道。”盛砚仰头看他,“我是男人。” 第70章 好兄弟亲一下(三合一) 话音落下,两人皆是一愣。 时寻率先反应过来,轻轻在盛砚脸上扇了一巴掌:“说什么胡话。” 话是这么说,他语气里没有丝毫责备。香风一阵阵往鼻子里钻,盛砚眼里只剩下了那张含笑的脸,一时间忘了说话,只拽着时寻的手,不让他走。 “你把手松开呀。”他说着转了转手腕,半开玩笑道,“这样下去,我可要当真了。” 有那么一瞬间,盛砚想告诉他“就是真的”。他隐隐察觉到时寻对他的感情在这些时日里已经超过了“兄友弟恭”的范畴,却不敢去细想。 他是不怕的,可时寻呢?连手上划了个小口子都要举到他面前嘤嘤呜呜的人,他又怎么舍得他被别人议论?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盛砚越描越黑,“我的意思是你喜欢男人,我正好是男人,同类更懂同类,我能帮你筛选” “你也喜欢男人?”时寻问。 见盛砚下意识摇头,时寻扑哧一笑:“既然不喜欢,又为什么说是‘同类’?” “我的意思是我们姓别一样,所以我会明白他们的想法,你那么单纯,若是被人骗了,怕是眼泪都要哭干了。” “若我眼泪真哭干了,你会怎么样呀?”时寻把玩着盛砚束起的高马尾,一下下在指尖绕着,指尖时不时碰到颈处的皮肤,有些痒。 “自然是安慰你。”盛砚毫不犹豫,“再将那负心汉收拾一顿。” “若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呢?”时寻又问。 “谁会不喜欢你?”盛砚沉默了一瞬,“阿寻是世间顶好的人,怎会有人不喜欢?” 时寻含情的狐狸眼里多了分惆怅,声音轻了,像是一道叹息:“你倒是比我更单纯些。” 说罢,他推开盛砚伏在他小腹的脑袋,走向帐外:“我去伤病营再拿些麻布来,帐里的不够。” 那道视线紧紧追随着他,时寻以为他会挽留,只要盛砚再多问一句,他就会告诉盛砚,自己喜欢的或许是他,可是盛砚没有。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他走出帘子。 “你说这个盛砚是不是傻子?”时寻恶狠狠地将路边的石子踢到树下,“媚眼抛给瞎子看。” “他还没弯彻底呢。”系统安慰他。 时寻撇了撇嘴,就听到系统用了个很微妙的词:“不过你可以调.教。” 落日将时寻的影子拖得很长,他没有注意到,盛砚从帅帐中走了出来,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离去,影子的一角和他的影子连在了一起,看起来很是亲密。 直到时寻的身影消失在了路的尽头,他才装作无事发生,走回帐中。 他又不是十岁孩童,时寻话里话外的暗示他不是没有读懂,不过他是兄长,考虑地自然多些。 时寻的到来让他多了很多害怕的东西,他开始畏惧死亡,畏惧受伤,畏惧自己与时寻变得不亲近。 如果时寻真的和自己在一起了,自己死在了战场,时寻又该如何活下去? 要是时寻和他装出来的那样没心没肺就好了。他想。 等时寻回来,帅帐已经没了人。 从那几个军医口中听闻前线仗打得厉害,胡人近万军队尽数攻来,汉人比不上马上民族,战况很是焦灼。 时寻还从他们口中了解到,近来盛将军受伤的频率比以前低了很多。 “他从前打仗像个不要命的疯子。”山羊胡军医叹了口气,“现在顶多算个精力旺盛的狼崽子。” 时寻想起盛砚身上大大小小的陈旧伤口,接过麻布匆匆赶回帅帐,但盛砚已经走了,案几上用砚台压着张纸,白底黑字写着“已走,勿挂念”。 狗爬字,丑得可以。 时寻拿起笔,在边上加了“已阅”,虽然盛砚不会看见,但这给时寻一种他们在聊天的错觉。 太阳沉进山里,最后一束光也收了。 时寻时常去伤病营,时间久了,技术也比开始熟练了不少,开始那些军医还因为时寻是盛将军的专属侍医而不好意思使唤他,直到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拜托了时寻几次,渐渐地,也使唤地很顺嘴了。 时寻一个院判,在伤病营做着最低等杂役的活,军医经验丰富,他学到了很多,因此时寻很满足。 就好像补足了在京都太医院那段从未经历过的时光。 他融入了这些人的团体里,没有因异域外貌引起的孤立,也没有因技术不好招来嘲笑,他们只会将笨手笨脚的时寻痛批一顿,再给他演示一遍。 需要在伤病营修养的士兵也渐渐和这个京城来的,听说“有很大来头”的时大人熟了,时寻年轻又漂亮,众人都愿意带时寻玩,军中秘辛也都向他吐露。 比如谁和谁好上了啊,谁的妻子寄信来啊,还有人神神秘秘地告诉他“许裨将喜欢你”。 听到消息的时寻没太多表情,若无其事地问:“然后呢。” 士兵朝他挤眉弄眼:“许裨将从来没有乱搞过,连个喜欢的人都没有,我们私底下都叫他小盛将军,谁知道他会对你一见钟情,青禾他虽然脾气坏了些,人可好了,你若是有意,倒可以和他试试。” 时寻动作一顿:“盛将军没有喜欢的人?” 那士兵一副过来人的模样:“那帮孙子都说盛将军在京城都喜欢的姑娘,但我十三岁入伍,见识得可多了,他顶多是在京城有牵挂的亲人,哪里谈得上喜欢嘶,时大人下手轻点。” 时寻忙将动作放轻了,之后那士兵与他聊什么,他都含含糊糊地应着,心早就飞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听见盛砚没有喜欢的人,他有点高兴,又有点失落。 这场仗比预想中的时间久,前线传来捷报的时候,草已经黄了下去,清晨会结上一层薄薄的霜。 时寻只在京城看见过他们意气风发的样子,原来在前线,他们是筋疲力尽的,一个支着另一个,满身血污。 比盛砚先回来是许青禾,不是战斗型人员,许青禾身上的伤要少很多,只是看起来灰头土脸的,颇有些狼狈。 看见时寻,许青禾下意识的反应是要躲,谁知对方竟上前来,拿了块软布将他脸上的灰擦去了。布很软,带着时寻身上淡淡的梅香。 许青禾心中一暖,握住时寻的手:“时大人是特意来接我的?” 时寻动作僵了僵,胡乱点点头,帮许青禾擦去额角的热汗,图穷匕见:“盛将军还不回来吗?” “他旧伤复发,俞副将在他身边照顾他,两人阵后,我先回来稳定军心。” 时寻脸上的笑马上淡了,他抽回手,不似往日的潇洒热络,只是将用过的软布丢许青禾怀里:“常欢早日回去歇息吧,时某看看伤病营是否需要帮忙。” 许青禾对他忽然冷淡的态度弄得摸不着头脑,一个荒谬的猜想浮现在他的脑中:清纯脱俗宛若谪仙般的时大人,该不会喜欢自家糙得不行的将军吧? 许青禾自诩算半个文人,文人,自然要比整日摆弄刀枪的武将要优雅些,有气质些,心思细腻些,除了官职,他不觉得自己比盛砚差在哪里,况且,他比盛砚年轻得多。 这个猜想盘旋在许青禾的心中,让他一刻都不得安稳,看见时寻已经走远了,他急步上前,跟在时寻后头唤:“时大人!时临!时临!” 时寻于是停了下来,脸上没多余的表情,用眼神示意他说话。 被那双含情凝睇的眸子注视着,许青禾似乎又闻见了那股淡淡的梅香,他说不出一个字,涨红了脸,最后在时寻略显不耐烦的目光下抓住了他的袖子。 “我”许青禾把心一横,想着干脆将表白的话说了,若时寻不喜欢他,他他不做纠缠就是了。 就在他犹豫纠结之际,从旁忽然伸出一双手,将时寻的袖子从他手中抽了回来。 本该在军队最后的盛砚竟是出现在了这里,浓眉紧蹙,不怒自威:“许裨将倒是好兴致,刚打完仗就和别人拉拉扯扯。” 许青禾脸一阵青一阵白,反驳:“盛将军为何早早回来,莫不是” “许常欢!”时寻忽然严厉地打断他,“回去。” 许青禾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要说出多大逆不道的话,脸更红了,又不愿在心上人面前落了面子,梗着脖子盯着盛砚。 可他俨然是走错了路子。 与他对视的是镇守边疆数十年,身经百战的盛将军,而他,只是半个文人。 “你现在回去,我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盛砚道。 许青禾喉咙像是被卡住了,那凶悍的带着未散杀意的鹰眸让他膝盖一软,竟是生出几分惧怕来。 他往后退了半寸。 在无声的较量就此结束。 许青禾很快就走了,其他人三三两两地经过他们,许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太过诡异,没一个人敢与时寻或是盛砚打招呼,并自动绕路走过他们。 “身体可好。” “原本是难受的,旧伤复发,刚吃了药。”盛砚说,“现在见了你,似乎也不那么难受了。” 时寻的瞳仁动了动,在盛砚脸上聚焦。 几月未见,草原上的驰骋让盛砚晒黑了,也更加精壮了,肃杀之气铺面而来,他瞳孔很黑,眉弓又高,被浓墨般刀眉压着,沉沉地透不出一丝光。 时寻不自觉将手贴到了他的脸上。 那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瞬间消失了,盛砚布满疤痕和茧子的手覆住他的,像之前那样,将脸朝他的掌心偏了偏。 “我很想你。”他说。 他闭了闭眼,很快又睁开,他不知道这句是从兄长的角度去问的,还是“男人”的角度。 他问:“你呢?” 时寻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垂下眸子,像是在思索。 风吹日晒几个月,时寻的皮肤还是很白,在阳光下白得几乎透明,薄薄的眼皮上隐隐还能看见淡紫的血管。 在安静沉默的氛围中,盛砚莫名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盛将军保家卫国,在前线浴血奋战,何人敢不想?”他抬起眼皮,清润的眸子望向他。 “只是将军吗?”盛砚问他。 “不然呢?”时寻哼了一声,“你还想做皇帝不成?” 此话一出,盛砚第一反应就是去捂时寻的嘴,他压低了声音:“这是要杀头的!” “他又不在。”时寻挣开了他的桎梏,微抬下巴,“听闻盛将军是草原上驰骋的狼,可时某看着,倒像是皇帝养到边疆一条看门的狗。”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可盛砚不敢反驳,常年征战的经验让他直觉大难临头,若自己说错一个字,怕是要被时寻剥层皮下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盛砚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可时寻在拨开他的手时,或许是力道用得大了些,那一抹湿润的触感让他瞬间忘记了自己本来想说什么,只能呆呆地将话题掰回去,“我问的也不是这个‘想’。” “那是什么?”青衣医官眼里染上几分笑意,盛砚直觉他是明白自己的意思的,可时寻又问了,总不会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向来是单纯的。 那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凝视着,盛砚喉结滚了滚,脸上的温度忽然高起来,时寻美得很有攻击性,哪怕是个弱柳扶风的文官,也不能就此将他的姓别模糊。 完了,自己好像真的爱他,超出兄弟的爱。 盛砚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眼里带了几分求助。可就是那么几分钟,让对方失去了耐心,将手从他掌心抽了回来。 “盛将军不说,时某又从何得知?”时寻转过身,留给他一个背影,“盛将军早些休息吧,我看你也是累糊涂了。” “时寻!”见时寻要走,盛砚急喊出声,“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时寻无动于衷:“自然是不懂的,哪怕是懂,时某也不敢随意曲解了意思。” 言下之意,盛砚既然认为自己的直男,就不该对他生出这样的心思。 盛砚说不过他,只好先跟着他回了帅帐。 几月征战十分劳累,盛砚还带着伤,能撑着和时寻一起用晚膳已是十分不容易,时寻见他眼皮都要掉碗里,放下筷子,难得体贴:“你若是累了,就先睡会儿吧。” 盛砚混混沌沌,没忍住将心里话漏了出来:“我得先去洗澡晚上抱着你睡。” 说完意识到不对,一抬头,果真见时寻面色不善。 “抱着我睡?”时寻皮笑肉不笑道,“我怕是要睡得疚心疾首。” “往后盛夫人知道了盛将军在营帐里抱着兄弟睡觉,坏了夫妻和睦,我可成了罪人。”时寻点到即止,去取了药箱来,“我给你换药。” 盛砚不敢多话,忙去外面洗了澡,回来的时候清清爽爽,好不俊朗。 除却小腹的伤口外,盛砚又添了好几道伤,有些已经发炎了,看着甚是恐怖。 时寻的包扎技术得到了显著的飞跃,加上他动作轻柔,盛砚眼皮渐渐沉下去,意识也开始朦胧起来。 “你那药呢?” 盛砚胡乱答着:“吃完了。” 耳边没了动静,盛砚的灵魂似乎飘到了顶,又悠悠地沉下来,就在即将沉进黑甜梦乡的前一刻,唇瓣一湿。 他下意识抿了抿,腥甜的味道在口中四散,就像是 他猛地睁开眼,人还没清醒,身子先动了起来,慌慌张张找麻布要给时寻缠上。 他好像一点也不疼,没有像平日里那样闹,甚至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清清冷冷,仿佛置身于世界之外。 所以时寻平时是在撒娇?盛砚福至心灵,总算机灵了一回,可以前的他没有抓住机会,现在哪怕是知道了,也无可奈何。 他不能这么自私,将时寻往情爱的死胡同里推。 他是哥哥,那就应当引导他,爱护他,将他拉出歧途,步入正轨。 时寻被他捉着手腕,白玉般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静静地望着他。被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盛砚好不容易压下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 他不舍得松开时寻的手,单手翻出被压在医药箱最底下的麻布,动作利落地包扎了,又气恼起来:“好端端地割腕做什么?疼不疼?还使得上力气吗?我去温些酒,你喝点” 他说着说着,忽然没了声音,扭头看时寻的脸色,心脏更是一颤。 帘子不知是方才忘了放下,还是后来有人挑起了一半,挂在被月光照得惨白的灯台上,嶙峋地戳着帘子的一角,蓝盈盈的月光从外面逃进来,横到时寻脸上。 他脸色本就白,被蓝得发灰的月光一照,更加苍白了,白到了几乎透明的地步,里衣单薄,空落落地挂在他身上,伶仃的手腕从袖中漏出一截,被这半亮不亮的光一照,倒像是折了,断骨连着皮黏在这副近乎完美的躯壳上。 血从布里一点点渗出来,艳得发黑。 “你”盛砚动作一下子顿住了,他从未被时寻用这种眼神注视过,或许注视过,只是他当时没有注意。 那眼神带着凄楚,但更多的是无奈,颤颤的声音从薄薄的嘴唇中漏出来时,有那么一瞬间,盛砚觉得他们离得很远。 “我真可怜。”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冷然的弧度,“喜欢上了你这种人。” 盛砚不知所措起来,只能徒劳地抓紧时寻细瘦的手腕,局促地望着他。 “盛砚。”他这么喊他,“我与你认识了那么久,你敢不敢告诉我,当初为什么要救我?你是不是早就想到自己要用别人的血来治病?” 时寻应当是在心中将这些话排练了很久,因此哪怕眼里涌上泪来,他的声音始终冷静,就好像哆嗦着嘴唇喊“盛砚”的人不是他一般。 “不是。”盛砚否认。 “我又不是神仙,而且你是知道我的,我做事向来光明磊落,怎会这样对你?你当初可不亲人,发了疯地要咬我打我,带回去后还高烧不退,是不是我在照顾你?你那么小,又那么” 他本想说“可怜”,可想到时寻当初那副倔强的样子,换了个词:“那么招人疼,我又怎舍得算计你的性命?” 时寻忽然不说话了,眼泪扑簌簌掉下来,盛砚要给他擦,手却被挡开。 他垂下眼,又是一滴泪从脸颊滑落到下巴颌,要掉不掉,像是蚌生的珠子:“可周元祁说,你救我的时候身体已经出现了衰弱的预兆,正好又撞上我,是发现我有利用价值,才将我带走的。” “他怎么会”盛砚心下大惊,忙不迭否认,“怎么可能,他与我情同手足,又怎会用这般恶毒的想法揣测我?你会不会听错了?” “盛景庭!”时寻没有控制好音量,显得有几分尖利,墨眉一横,指尖几乎戳到盛砚的脸上。 “你信他不信我?什么颖悟绝伦足智多谋,我看你就是个傻子!” 时寻被气得整个人都在哆嗦,盛砚吓了一跳,生怕他把自己气出个好歹,但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只好一句“抱歉”不断重复,直到时寻闹累了,伏在他怀里,用含着雾气的眼睛瞪他。 “还生气吗?”盛砚犹豫着,生怕不小心又触了这祖宗的霉头,“要不你打我一顿?” 时寻一把推开他,冷笑道:“打你我还嫌脏了手。” “那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盛砚嘴笨,说不出多余安慰的话,只能和他讲道理,“我道歉也道了,你骂我也骂了,还要如何?” 时寻嘴一张就要反驳,发现确实如此,又把嘴闭上了。 盛砚仿佛看见了胜利的曙光:“你打我骂我我都认了,只求你别不理我。” 时寻抿紧了嘴不说话,盛砚越发得意,觉得自己取得了阶段性胜利,结果一垂眸,看见的就是他满脸泪痕咬着下唇隐忍不发的模样。 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脑子里剩下了一个念头。 我真该死。盛砚想。 盛砚手忙脚乱地要帮时寻擦眼泪,只是手指刚触到时寻的脸,就被对方用力一拽,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 “嘶”时寻的攻击力就是小猫伸出爪子挠了他一下,不疼,但让人看得心痒。 时寻被他吓了一跳,也不悲伤了,气愤更是烟消云散,只把眼睛瞪圆了瞅他。 盛砚发挥出毕生演技将快飞起来的嘴角压下去,垂下眸子掩盖住自己的愉悦,低着头不说话。 “喂”时寻用指尖戳了戳盛砚,“你疼不疼?” 盛砚还是不说话。 时寻低头要看他的表情,盛砚遮遮掩掩不给他看,加上盛砚背对着月光也背对着蜡烛,时寻只好凑近了去瞧。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手臂上,盛砚蜷了蜷手指,不动声色,像是个经验老道的猎手。 时寻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自觉没有用力,可盛砚又不说话,害得他惴惴不安,只好放下面子去觑盛砚的脸。 盛砚背着光,脸上的神色朦胧晦暗,时寻只好将脸凑得更近了些。 呼吸交缠在一起,空隙显得分外暧昧。 盛砚还是抿着唇不说话,时寻这个姿势累,朝他挪了挪。 然后被一把抱紧了怀里。 得知中计的时寻勃然大怒,扭来扭去发现没办法挣脱盛砚后,气急败坏地给了盛砚一巴掌,又在将要打上去的那一刻想到盛砚现在心情可能还坏着,下意识放轻了力道。 盛砚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啊!你都是装的!”时寻更加生气,深深觉得自己被骗了,挣扎地更加厉害。 盛将军之所以年纪轻轻能当上将军,靠的可不是一身蛮力,他在时寻蛄蛹地都要摔出自己怀里的时候,眼疾手快挠了挠时寻的腰。 怀里的人触电般弹了一下,瞬间软了下去。 “我错了,我最相信你,我将你带回去不是因为要利用你,只是不忍心看你被欺负。”盛砚紧紧地抱着时寻,贴着他的耳边一遍遍地说着,时寻安静下来了,无声地流着眼泪。 盛砚心疼地不行,话都说不利索了,恨不得将他的眼泪吻掉,可这举动又逾了矩,让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徒劳地用指腹揩去他眼角的泪珠。 常年握刀弄枪让他手不似时寻的光滑,有些粗糙,他又不懂得用多重的力道,没擦两下,白皙的皮肤便红起来,时寻忍无可忍地别过头:“别擦了!” 盛砚悬着湿漉漉的手,不知所措。 时寻看他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我看你这张嘴也是白长了!” 见盛砚还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模样,时寻更加窝火:“不亲就滚。” 万籁俱寂。 时寻见盛砚没有回应,又羞又恼,要推他,被回过神来的盛砚一把攥住手腕。 平日里杀伐果断的盛将军此时声线都在发抖:“是我想的意思吗?” “不是。”时寻就是一时冲动,现在冷静下来,脖子到脸红了个彻底,要从盛砚怀里起来,可失血让他在直起身时眼前一黑,被盛砚眼疾手快扔回自己怀里。 “那我亲了?”盛砚征求意见。 时寻别过脸,手背抵住嘴唇,只觉得脸很烫。 “阿寻,可以吗?”盛砚不折不饶,誓要问出个结果来,被时寻一把挥开。 “爱亲不亲。”他半转过脸。 盛砚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单身三十年,这是他第一次接吻,没有技巧全是感情,除了贴贴碰碰什么都不会。 时寻被他舔来舔去弄得不耐烦,一把扯过他的领子,亲了上去。 盛砚小心翼翼抱着他,一下子僵住了,动都不敢动一下,时寻觉得无趣,亲两下就松开了他。 初次接吻,盛砚俨然没亲够,还要追着时寻亲,被时寻一巴掌挥在脸上推开。 他整了整衣襟:“我要洗澡。” 军队洗澡条件艰苦,时寻又不好意思和其他人一样跳河里一起洗,便接了水烧热在营帐中洗。 时寻拖出木桶,使唤盛砚:“你去给我盛水。” 盛砚稀奇:“我的营帐竟然还有这个。” 然后被时寻赶出去了。 时寻本还想着如何让盛砚出去,毕竟盛砚在的时候,他洗澡盛砚去河里洗,也算互不干扰。 没想到盛砚这次十分配合,在帮时寻把水烧热后就老老实实走了出去,撩开帘子之前还叮嘱他:“你洗快点。” 时寻看了他一眼。 盛砚挠挠脸:“我想和你呆在一起。” “知道了。”时寻纡尊降贵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出去吧。” 深秋,天气已经冷了,这个世界的身体虽然不弱,但比不上那些舞枪弄棍的,时寻从浴桶出来立马钻进了被窝里,朝外面喊:“进来吧——” 等盛砚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时寻已经钻进了被窝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冲他眨巴眨巴眼睛:“将军哥哥,我冷。” 盛砚一听就要上去抱他。 时寻又说:“我不想清理那些水,还有脏衣服,不知道将军哥哥能不能” 盛砚本想借此讨要个奖励,结果一抬头,正好看见时寻掀开被子,细腰半遮半掩:“你快一点。” 被美色蛊惑的盛将军屁颠屁颠将东西收拾了,如愿以偿地听见时寻嗲着嗓子夸:“将军哥哥最好了。” 他被夸得找不着北,都忘记了时寻还在等他,还是时寻催了催,盛砚才同手同脚地走过去,褪下披着的外套。 刚一躺下,一张被子就朝他裹了过来,紧接着时寻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冰冷的脚十分熟练地抵在他的小腿上取暖,微凉的手贴到他的脖子两边:“你真暖和。” 盛砚脑子一下子空了,慌慌张张低下头,入眼就是时寻的锁骨,还有锁骨下的红痣。 时寻如愿以偿找到热源,心满意足地将脸埋进最温暖的胸口,蹭了蹭,和白天爱答不理的模样大相径庭。 在寒冷的秋夜,两人紧紧地挨在一起,连缝隙都被体温填平,时寻的嘴唇依旧白着,盛砚看着心疼,低声说:“以后别这样了。” “你的药不是吃完了么。”时寻抬起头,“周元祁就该再送个御医过来,我可不会制药。” “你以前也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时寻一口否决,还没等盛砚松口气,就听他继续道,“以前取的是心头血,当然更疼些。” “我以前恨你。”时寻闷闷道,“每一次都很疼,一周后我才能下床勉强活动,他又说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救我。” “我本以为你是真的关心我。”他语气低落,少了平日里装腔作势的高傲,显得有些寂寥。 “我是。”盛砚不忍听下去,亲了亲他的发顶,“我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挑拨我们的关系,但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或许他和我的关系没我以为的那么好。” 时寻低低地应了一声,仗着盛砚看不见自己脸上的表情,嘴角一点点挑起。 原主虽然性格骄纵,但对谁都提防着,唯独对盛砚戒心低些,可他从来没有告诉过盛砚这些,与其得到残酷的真相,不如抱着微渺的幻想活下去。 可时寻不是,他了解剧情,又继承了原主的野心勃勃,在盛砚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只是他的第一步。 只要隐藏得够好,他就永远单纯,永远都有利用盛砚且不被怀疑的资本。 “我不想聊这个了。”时寻嘟哝道,“聊这个一点都不开心。” “那聊什么能开心?”这么一会功夫,时寻已经被他捂热了,暖烘烘地摸起来更舒服了,就是太瘦了些。 时寻思考了一阵,发现最开心的事就是能和那群军医打成一片,不过这盛砚来说,人缘不好才奇怪,他不好意思将小小的开心告诉他,只说:“没有能让我开心的。” 顿了顿,他又道:“除了见到你,有一点开心。” 他伸出手,拇指和食指贴近,比了个手势:“一点点。” 盛砚将他的手塞回被子里,笑着说:“我也开心,不是一点点。” 他贴着他的耳际:“一想到今天能见到你,我昨天就开始高兴了。” “见到你之后,你让我亲你,我也高兴,你的嘴唇好软,阿寻,我就没亲过这么软的嘴唇。” “你还亲过别人?” “没有。”盛砚老老实实道,过了一会又开始回味,“你的嘴巴好软,真好亲,让人想咬还想吮” 时寻臊得直往被子里拱:“别说了!” 盛砚乖乖闭嘴。 过了一会,他又忍不住说:“我可以亲你吗?之前亲得太快我忘记是什么感觉了,再来一次。” 时寻翻了个身,“你就想着吧。” 黑暗中,盛砚望着时寻的后脑勺,没忍住又将人往怀里抱了抱。 从那天之后,两人的关系就不一样起来。 最先察觉到的是许青禾。 盛将军这几日心情颇好,也不在商量战术的时候挑刺了,每天咧着嘴,也不知道在傻乐什么。 在经过复盘后,许青禾觉得自己要想追到时寻,还是得从盛砚身上下手。听俞平安说当初盛将军将时寻捡回来后,一直都当弟弟照顾着,都说长兄如父,或许是自己的举动在盛砚眼里太轻浮了,那日才会被支开。 这样想着,在商讨完下一次作战计划和军备储存问题后,许青禾难得没有第一时间出帅帐装作不经意地和时寻打招呼,而是神神秘秘地将盛砚拉到一边。 盛砚开始不为所动,听到他说是私事,这才让众人先散了。 帅帐里只剩下两人。 “盛将军,家父前几日托人送了点白芽来,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你问问弟兄们喜不喜欢,喜欢给他们尝尝,或许有懂茶的还能点评一嘴。”盛砚说。 许青禾含糊过去,又东拉西扯了一阵,忽然话锋一转:“不知时大人可有心上人?” 盛砚的表情微变:“许裨将问这作甚?” “时大人已到了嫁娶的年龄。盛将军对自己不上心,对小弟可得关照着些,像时大人这样俊俏的男人,说媒的人门槛都要踏破了吧。” 盛砚不和他虚与委蛇:“有事说事。” 许青禾吞吞吐吐:“打第一次看见时大人开始,末将就倾心于此” “他对你没意思。”盛砚的语气彻底冷了下去,见许青禾还要再说,挥了挥手,“这事没得通融,你有这闲心不如精进一下武艺。” “您没问过他,怎么知道时大人对我无意?”许青禾急着证明,将怀中的帕子拿出来,“时大人那天为我擦了汗,还将手帕赠与我,若不是倾心于我,又怎么送我定情信物?” 盛砚面无表情:“时寻不是女子,这手帕就是他爱干净,一块没了就换另一块,谈何定情信物?” “你至少让我问个清楚”许青禾和他关系不错,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兄弟,如果你那弟弟喜欢女人,我定不纠缠,若喜欢男人,不如与了我,也算一段良缘。” 许青禾正死缠烂打着,余光瞥见谪仙般的时大人走进营帐,忙站直了身体,飞速检查了一下衣冠是否得体,清清嗓子要迎上去。 “时寻,你来得正好。”盛砚脸上已经带了怒气,偏偏许青禾是个二百五,还要和时寻贴贴。 时寻见盛砚脸色不对,与他拉开距离,又往盛砚身边挨了挨,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你同他说说,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时寻懵懵懂懂:“我喜欢男人。” 许青禾眼睛一亮:“那正好” “好什么好。”盛砚将许青禾推开,让两人保持安全社交距离,“他有喜欢的人。” 许青禾不信,看向时寻。 在盛砚醋意滔天的眼神下,时寻理了理衣服,慢悠悠开口:“这个啊,你得问盛将军。”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好兄弟亲一下(10) 许青禾虽不知道这与盛砚有什么关系,不过还是说:“盛将军说你有。” 时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当着盛砚的面对许青禾道:“那你帮我问问,盛将军有心上人没有?” 他本就天生笑脸,这一笑,却比平日更多了风情,加上这几日被盛砚养得好,愣是让许青禾看得眼睛都直了,被盛砚不满地挡住视线。 许青禾只觉得大舅哥碍眼,往边上走了两步,结果盛砚跟着他走,把时寻挡得严严实实。 “盛砚。”许青禾“啧”了一声,“你这就不仁义了啊。” 盛砚额角青筋暴起:“你还好意思跟我说仁义?长着两只眼睛干什么用的,时寻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你掺和什么?” 闹了个大乌龙,许青禾霎时间哽住,过了半晌才讷讷出声:“你方才怎么不说?” “他不想说,自然要藏着掩着。” “那你现在怎么又说了?”许青禾只觉得荒唐。 不提还好,一提盛砚气不打一处来:“我若不说,你是不是下一步就要来求娶阿寻了?” 许青禾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见时寻言笑宴宴,忍不住求助:“时大人当真喜欢他?只要你说一个‘是’字,许某人定不再纠缠。” 时寻笑眯眯道:“是。” 见他失魂落魄地要走,时寻难得良心作祟,解释了一句:“喜欢我的人有点多,我以为你对我只是一般喜欢。” 许青禾背影都透着单身的落寞萧索:“我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 “别难过。”时寻拍拍他的背,要揽着他的肩安慰两句,手刚搭上去,就被扯了回来。 盛砚一把勾住许青禾的脖子,狞笑道:“我来安慰你。” 许青禾连忙摆手说担不起,盛砚本就没想要安慰情敌,做下坡驴直接松了手,还顺口道:“看你今日有空,去驿站把大家的信拿回来吧,积着好久。” 许青禾本垂头丧气地走着,这下脚步快了,连背影都透着气急败坏。 见效果达成,他总算出了口恶气,一扭头就看见时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盛将军倒是体恤下属。” “都是兄弟,自然亲近。” “你可别这么使唤我。”时寻嘀嘀咕咕地把脸埋进盛砚颈窝,“他们是兄弟,那我是什么?” “亲兄弟?”盛砚试探着给出答案。 “你姓盛我姓时。” “家人?” “我不想听你喊我这个。” 盛砚绞尽脑汁,最后灵光一现:“好兄弟。” 时寻:“” 盛砚还在沾沾自喜,将时寻的脸扳过来,撅着嘴要亲他:“好兄弟亲一下。” 时寻挣出他的桎梏,飞了他一眼,冷哼道:“不该是良人?” 只敢在心里想想的称呼一下子被唤出来,盛砚耳根通红,咳嗽一声,最后脑子一抽,应了一声。 时寻也不生气,攀着他的肩温温柔柔地冲他笑:“我唤你良人,你合该唤我一句相公听听。” “还未成婚”盛砚脸红得要滴出血来,“这怎么能乱唤?” “怎么不能?”时寻不依不挠,又见他脸红着好玩,朝他吹了口气,“相公。” 盛砚忽然捂住下半张脸,慌慌张张要找布,时寻开始没反应过来,直到血从指缝漏出来,才恍然大悟,忙拿出手帕帮盛砚捂住鼻子:“怎么那么突然。” 盛砚用帕子捂住鼻子,又在时寻的示意下抬起头:“或许是最近太过干燥。” 边上没了声音,等盛砚鼻血渐渐止住了,时寻才幽幽补上一句:“我看到未必。” 盛砚忙着洗手洗脸,等都处理完了才抹了把脸看向他:“那是怎么?” 时寻蔫坏:“相公~” 盛砚用刚洗干净还湿着的手帕又一次捂住了鼻子。 等到盛砚要找时寻算账,刚抬起手,时寻就钻进了他的怀里,笑着讨饶:“好哥哥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 盛砚被时寻磨得没脾气,被三言两语一哄,本就不生气,这下更是美得找不着北,不管时寻说什么都“嗯嗯”应着,时寻让他喊什么他就喊什么,若是有旁人在,定是要嘀咕一句“色令至昏”。 这一句两句的作用实在大,一直到用完午膳,盛砚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眼珠子黏在趴在他身边看书的人身上,手里拿着卷宗一下没动过。 他的眼神从时寻的鼻尖滑到密长的睫毛上,有顺着看到他露出的那截白腻的脖颈,塌下的腰肢,想将人挪过来,却被对方一巴掌拍开,正当盛砚还要再接再厉时,帘子被掀开了。 盛砚做贼心虚地缩回手,许青禾正好将他的信扔案几上。 “盛将军而立之年,还让父母这么不省心。”许青禾说,“一共就几十封信,你一个人占两封。” 盛砚不接茬,只想着赶紧将人打发走,敷衍了两句。 时寻好奇地看,眼里还有羡慕。 他很少收到信,早些年盛砚偶有来信,之后和盛砚冷战,对方察觉到自己不想理他,渐渐地也就不寄信来了。他知道自己脾气坏,又是关系户,可也放不下面子热脸贴冷屁股,当外出履行公职的医官给同僚寄信时,自己也从未收到过。 他好像从来没被人惦记过。时寻有些失落。 “我是不是很久没有给你写信了?”盛砚忽然问他。 时寻不知道他问这个是要做什么,乖乖回答:“嗯,上次还是在两年前。” 盛砚点点头,忽然从笔架上取下一只毛笔,又拿出墨条。 “你要作甚?”时寻问。 “给你写信。”盛砚神色自若道。 “我就在你边上,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 “不一样。”盛砚一边找镇纸,一边回答他,“纸上写,你去哪里都能看,还能收起来,想我了就看看。” “我就是傻了也不会想你。”时寻啐道。 “我前年最后一句写了什么?我有点忘了。” 时寻下意识回答:“吾明夏当归,汝当待我。” “记那么清楚。”盛砚笑着将他拽起来,“既然如此,帮我研墨。” 时寻这才反应过来中了计,觉得对方煞是狡猾,气得跳脚:“你诓了我还要我帮你磨墨,讨厌!” “写信呢。”盛砚耸耸肩,“第一个给你看,快点。” “我又不是书童,,,,,,”时寻忽然没了声音,慢吞吞挪过来帮他砚墨,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什么。 “够了够了,再磨这墨水能淹了我。”盛砚写了个开头,余光一扫,忙出声制止。 时寻放下墨条,在盛砚身上抹了把手,歪着脑袋看:“你这不是会写字么,怎么之前写的那么丑。” 淡黄的信纸上,蝇头小楷,遒劲有力,铁树银钩,乍一眼端端正正煞是美观。 “慢慢写呢。”盛砚一说话,字就大了起来,歪歪扭扭像蚰蜒在纸上爬,“给你收藏,不得写好看点,免得你睹物思人,一看这字,就想到‘那盛砚字这么丑,人肯定也长坏了,有什么好想念的’。” “净编排我。”时寻笑骂,“我何时说过你字丑?” 盛砚写信的动作一顿,忽然又明白过来,没了声音,半晌,才笑道:“你当初说不要我写的信,我以为你是嫌我字丑,这才抽空练了练。” 时寻看着他越写越大的字,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嘟哝道:“练了两年就写这破字,以前怎么当上的伴读?” 攻无不克的大翊战神盛将军曾经给皇帝当过伴读,这事人尽皆知,不过盛砚听时寻的语气,重点倒不在前半句,而是后半句,像是在捻酸吃醋。 “那都是以前了。”盛砚轻轻揭过,将信纸吹了吹放在一旁晾干,又问时寻,“你要不要也写一封?” 时寻愣了愣:“我写给谁?”他忽地反应过来,骂了句“不要脸”,但还是接过笔。 紫檀笔身还残留着盛砚的温度,他执着笔,心安理得地看着盛砚帮他放好镇纸,抬笔刚写了一个字,忽然停下来:“你还没给我磨墨呢。” “你自己看看还有多少。”盛砚无奈道,“一磨就是小半根,别说写一封了,再写十封都够了。” 时寻撇了撇嘴,见盛砚还在一旁站着,要赶他走,被盛砚捏住手腕:“早晚都是我看,我先看看不行?” “哪有人看着别人给自己写情书的!”时寻又羞又气,将手抽出来,“一边去。” “情书?”盛砚怔愣了一下,咧嘴一笑,“想不到阿寻竟如此主动,我以为只是封普通的家书呢。” “你敢笑我?!”时寻像是个点燃的炮仗,红着脸看盛砚横竖不顺眼。 “不敢不敢。”盛砚从背后环住他,将脑袋搁在时寻肩上,“我就是个书童,哪敢笑话时大人。” “书童?”时寻语气古怪地重复了一遍,眼珠一转,故意偏过脸,用嘴唇碰碰季忱,“你知不知道书童除了陪读,还要做什么?” 盛砚是皇帝的陪读,小小年纪就进了宫,自然不知道一般的“书童”是做什么用的。 时寻将笔洗了放下,半侧过身:“还要用来纾解欲望。” 盛砚僵了僵,问:“所以天冬”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时寻捏着盛砚的下巴亲了一口,“他才这么点年纪,就是年纪再大些,我也不喜欢。” 盛砚很想问时寻“喜欢什么样的”,但答案他早就知道了,所以没问出口,只是蜻蜓点水般啄了时寻的嘴唇。 “所以盛将军还要做我的书童吗?” 气流轻轻拍在盛砚脸上,让他心猿意马起来,盛砚自认为是君子,假言拒绝:“书童还是要当的,不过你我还未成亲,不能做这般风流之事” “盛将军所言极是。”时寻的声音懒洋洋的,他彻底转了过来,后腰抵着木桌,盛砚担心他硌着难受,用手掌帮他垫了垫。 这下,盛砚的动作更像是搂着时寻往怀里带。 时寻攀着盛砚的肩,故意将身子贴得更紧了些,一只手缓缓向下。 一双狐狸眼半阖着,一直摸到小.腹,才停了下来,抬眸去看盛砚,对方瞬间就别过眼。 “可是小盛将军好像不是这么说的。”时寻轻笑,“盛景庭,你装什么正人君子呢。” 第72章 好兄弟亲一下(11) 盛砚满脸通红,想要拉开时寻,可时寻本就是骄纵惯了的,不依不挠地贴上去,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越来越往下,眼看着就要摸到晋江不给写的地方,盛砚忙按住他的手背,气息不稳:“时寻,我们不能” “为什么不能?”时寻眼尾染上春意。 他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盛砚身上,盛砚只要扶住他,免得他摔倒。 可这样只会将他带得更贴近自己。 盛砚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了眼前人艳丽的脸庞,还有那只被按住的、白皙修长的手。 “阿砚”时寻语气又软又轻,平日里的半分撒娇变成了十分,贝齿在淡粉的唇间若隐若现,“你真不想?” “我” 不能这样。盛砚方寸大乱,在那满含情谊的灼灼目光下就要缴械投降,堕入深渊。 “嗯?”柔软的嘴唇贴到一起,湿润潮热。 “盛景庭!”帘子忽然被掀开,时寻一个激灵,一把推开盛砚,掩饰般蹲下身子背对着盛砚和来人。 去而复返的许青禾丝毫没有注意到帐内气氛的不对,也没有注意到盛砚杀气腾腾的眼神——每次盛砚在做正事的时候,自己来找他商量事情他都是这副表情,他早就习惯了。 他又拿出一封信递给盛砚:“喏,这也是你的,找了一圈无人认领,最后忽然想起你还有个在西南的弟弟。” 盛砚几乎要把信封捏破,许青禾无知无觉地抱怨着:“你这弟弟字可真难看,跟你两年前一样,你们这是什么基因” 好在许青禾不会像俞平安一样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聊了几句见盛砚不想搭理他,自讨没趣地离开了。 等许青禾彻底没了声音,盛砚才长出一口气,要拉时寻起来:“他走了。” 时寻又扭了扭,撅着嘴不想理他。 “这会儿知道不好意思了?” 被这么一打搅,两人都没了兴致,等冷静下来,时寻又觉得羞,红着脸不肯看盛砚,也不肯起来。 “再蹲一会你腿该麻了。”盛砚干脆绕过时寻的臂弯,将人强行拖起来:“和我一起看信。” “你的家事,我怎能窥探。”他嘟嘟哝哝,眼神却没有离开过盛砚桌上的那三封信。又或者说,眼神没有离开过三封信下还摊着的信纸。 会不会把字压糊了。时寻这样想着,想去拿过来,又不好意思开口。 盛砚看出了他的小心思,将写给他的信纸拿起来给他:“墨还没干,小心点。” 闻言,时寻默默将手缩了回来。 “那我一会看。” 盛砚不知道时寻怎么忽然又变了念头,但还是听话地放了回去。 “反正是给我的,我早看晚看都一样。”时寻摸了摸鼻子,“等我看完,再收起来我,我去看会书,我一个外人” 话是这么说着,时寻却没有挪动脚步,不是他有意窥探别人的家事,只是薄薄信纸承载的思念对他来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那份家人的羁绊是他从来不敢奢求却无比期待的。 “什么外人。”盛砚将人轻轻拉近怀里,弹了他个脑瓜崩,“内人。” 时寻脸上浮起淡淡的粉,嘴上不饶人,“我又不是你新娶的媳妇。” “马上娶。”盛砚亲了亲他的脖子,环着他拆开信封。 “我才不嫁给你。”时寻嘀咕,“都是男人,凭什么你不能嫁我?” “怕你不肯娶。”盛砚这样说着,将时寻的脑袋掰正,“蝇头小楷看着头疼,阿寻帮我看看。” 他不知道盛砚的话是真是假,不过凭着盛砚那手练了两年还是像狗爬的字,是真的也不一定。他认真起来,一目十行扫下去,脸色却凝重起来。 不止是他,盛砚的面色也渐渐沉下去。 “京中事变,暂勿还京。”最后的字迹极为潦草,像是在兵荒马乱中匆匆涂抹上去的,时寻看得吃力,渐渐没了声音,盛砚将最后那句话轻声念了出来。 “汝在边地善自珍重,勿以家为念,家中俱安。” 盛砚又拆开第二封,是早年入宫做皇后的大姐,内容更加简单,只有短短几行,除去开头的寒暄后,意思很明确。 “阿砚久戍边疆,数却胡骑南侵。年齿渐增,犹未娶妇。上念股肱,令汝早归,将为择配,以衍宗嗣,绵延后嗣。” 家姐鲜少来信,虽从小父亲就请了先生来教她读书写字,可被皇帝求娶后,被困在后宫里,终日郁郁寡欢,只盼着每年能回家一次,加上信会被拆开检查,数十年来寄信的次数屈指可数。 最后一封是盛砚的弟弟寄来的,信封明显要比其他两封白净些,俨然是近来刚寄到就被许青禾拿回来了。 因着路途遥远,镇守西南的盛小将军这是第一次来信。 一脉相承的狗爬字,但好在只有两个字,辨认起来很简单。 “勿归!”枯墨写就的感叹号几乎要将纸页劈开。 盛砚手指逐渐用力,纸张皱皱巴巴,并且发出簌簌的抖动声,时寻按住他的手:“现在万不可轻举妄动。” “我知道。”盛砚这样说着,深呼吸了数次,将惶惶的杂念勉强压下,“不知道是有人逼宫还是”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谁都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他没说出口的那个。 盛家权势滔天,周元祁几年前娶盛碧就是为了和盛家搞好关系,但现在或许担心盛家功高盖主,打算收权了。 “你若是回去,又打算如何?”时寻很冷静地问,“将带大的军队拱手让人,看山河失势,周元祁若是念旧情,留你一条小命让你有机会感恩戴德,若是打算赶尽杀绝,你又如何脱身?” “可是我不回去,家父和小弟万一有个闪失加上阿姐还在宫中,我又如何安心?” “你也是关心则乱。”时寻掰着手指给他算,“来边疆的时候还是入夏不过一个月,你待了不到一周又匆匆赶回去,却也已是入了秋,这还是没有遇到意外的时间,若是周元祁那狗娘养的布置了埋伏怎么办?别说皇宫了,你连城门都进不去。” 盛砚眸光闪了闪,脑中很乱,但从小被教授的礼教纲常还是让他先纠正了时寻的称谓:“天子是不能直呼其名的,况且你还用这种折辱的称呼喊他,若是被听见了” “谁告发我?你吗?”时寻戳着他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地说,“周元祁是给你灌迷魂汤了还是如何?你老爹在狱里快被折磨死了,你弟弟的兵符已经在他手里了,皇后也被软禁了,也就你这缺心眼还在这里纠结君臣之礼。” 话音刚落,一股刺痛忽然从心脏处传来,时寻白了脸,剧烈的疼痛感吞噬了他,眼前阵阵发黑,在刺耳的耳鸣声中,他听见系统冷冰冰的机械音响起。 “宿主‘时寻’违反规则,向关键人物透露剧情走向,现在开启二级惩罚。” 汗水让眼前的物体模糊,晃动,一分为二二分为四,他终于撑不住,向前倒去,可他意识无比清醒,抓着盛砚的领子,一不做二不休继续道:“你若是不反,盛家除了你一律流放,你会成为周元祁的禁脔,最后不愿被折辱服毒自杀,我会被刻上‘黥’字回到最开始的小城” 他从周元祁的眼里,看见了自己的样子。 满脸泪水,一身狼狈。 他的手不自觉松了,难过地想,自己这样子可真难看。 电流接二连三穿过四肢百骸,时寻跪倒在地上,撑着地面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他几欲作呕,想要深呼吸缓解一下心脏的刺痛,却是被空气呛住,剧烈咳嗽起来,血污泼到地上,很快就被土地吸收。 “时寻!时寻!”盛砚慌乱地将他扶住,想喊人,可刚打完仗,这个点大家都在休息,盛砚徒劳地喊了几句没有人应答,他又走不开,只好尽量让时寻在怀里窝得舒服,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里渐渐没了声音,连呼吸声微弱了,盛砚心重重一跳,忙去探对方鼻息,好在鼻息虽微弱但很平稳,盛砚松了口气,忙出营帐让人喊医生。 来的是山羊胡军医,他给时寻把了脉,又探了其他地方,还是检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将知道的告诉盛砚:“估计是累着了,让他休息一会吧。” “他都咯血了!”盛砚眉头紧锁。 山羊胡军医表示无能为力,安慰了盛砚几句就离开了,营帐里只剩下了躺在床榻上面若白纸的时寻和过几分钟就要探一次时寻鼻息的盛砚。 盛砚精神始终紧绷着,见时寻不断流着汗,想给他擦擦,可只是擦了脸,想解开时寻的里衣,又觉得没经过时寻允许,这是非礼。 他一遍遍擦着时寻露出来的手脚和脸,其他地方一碰都不敢碰,生怕给时寻碰坏了,就这么照顾了一天一夜,盛砚头痛欲裂想要眯一会时,被褥里的青年动了动。 盛砚一下子精神了,屏息凝神地望着时寻,对方面色已经红润起来,但盛砚仍是不敢怠慢,生怕又出什么差错。 又过了会,时寻的手指动了动,盛砚忙抓进手心。 “盛砚。”病榻上卧着的美人喃喃道。 盛砚连声应着,时寻眉头紧锁,嘴唇蠕动着,似乎在说什么话。他将耳朵凑近去听,才勉强听清。 听清后只觉得又气又好笑。 他说:“你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啊?” 他还在重复着这句话,像是不得到回应誓不罢休,盛砚试探着回答了一句“不是”。 接过床榻上的人忽然重重一滚,要不是盛砚眼疾手快接住,此时就“呱呱落地”了。 他抓着盛砚的一截头发,砸吧砸吧嘴,大喊一声:“撒谎!” 时寻被自己喊醒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 第73章 好兄弟亲一下(12)200瓶加更 “醒了?”盛砚看向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时寻的脸,徐徐吐出一口浊气,故作轻松道,“我还以为你不会醒来了呢。” 时寻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咒谁呢。” 声音沙哑地不成样子,盛砚忙端来了早就准备好的水,将他慢慢扶了起来,盯着时寻将一碗水都喝了,如释重负地抱住他,将脑袋埋进他的颈窝。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抱着他,皮肤相贴的部分逐渐温吞,又因为水汽变得有些粘腻。 时寻垂下眼,拍了拍的他的背,却没想好怎么解释。 且不提系统的保密机制,就是能说出来,又该如何让盛砚相信?电击余痛犹存,他环住盛砚,脑中飞快思考该如何应对他的问话。 出乎意料地,盛砚没有提起这件事,只是问他:“现在还难不难受。” 时寻摇摇头。 “我去给你打水。”盛砚说着要起身,“之前出了那么多汗,身上一定不舒服吧。” 时寻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看着盛砚的背影消失在帘外:“他怎么这么不上道,不知道帮我擦擦?” 惩罚完后的系统又成了平时那副死样子,语气是和时寻一脉相承的淡淡嘲讽:“他哪有这个胆子阿。” 系统说:“没有你的允许,盛砚只知道帮你把外套脱下来塞被子里,眼睛都不敢乱瞟,生怕看到不该看的。” “我身上还有不该看的?”时寻匪夷所思。 “体谅一下,这是古代世界。”系统说,“白月光比较守男德。” “守男德”的盛砚打了水,给时寻烧热了,扶着时寻走到浴桶边,自觉地要出去。 时寻此时恢复过来,又活蹦乱跳了,也有了力气撩拨盛砚,见人要走,一边解开带子,一边出声道:“回来。” 盛砚动作一僵,机械地转过身,一看时寻大片胸膛露在外面,第一反应是去帮他拢好。 “外人在的时候不要脱衣服。”盛砚一脸严肃。 “你不是内人么。”时寻拂开他的手,大片白腻的肌肤被水汽熏成淡淡的粉色,白着的脸庞也浮起粉,病态的苍白被朦胧地擦去了,让他看着眼含春水,面若桃花。 秀色可餐。 盛砚第一反应是闭眼转身,手指却被勾住,紧接着贴上了一片温热的肌肤:“阿砚,你怎么把眼睛闭上了呀?” “你睁眼看看我。”青年的声音越发近了,贴着他的耳际,见他紧紧闭着眼,吐气如兰,“将军哥哥为何要害羞?” 盛砚只好睁开眼,脖颈隐隐有筋络突起,他脸红得像煮熟的虾米,先是与时寻对视了一眼,随后忍不住往其他地方瞥,又飞快地转回来,逼迫自己望着时寻的眼睛而不是乱看。 “再不洗澡,水该凉了。”他哑着嗓子说。 “你的声音好哑。”柔软的嘴唇贴了贴他的喉结,“莫非是风寒?” “再裸着上半身多说两句,得伤寒的就是你了。” 天气彻底凉了下去,外面淅淅沥沥下着下雨,尽管盛砚将帐帘紧紧地拉住了,可室内的温度也不比外面热多少,他想把十分不配合的时寻放浴桶里,可手一搭上那白腻裸露的背脊,他就不知所措了。 盛将军从没遇见过这么难解决的事情。 好在时寻没有为难他,又调笑了几句,老老实实进了浴桶,盛砚松了口气要走,又被时寻喊住了:“你走什么呀。” 语气里带着半分娇嗔半分责怪,湿漉漉的手在盛砚衣摆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印子:“我怕。” “你怕什么?” “我怕黑。”时寻眼睛不眨地撒谎。 帐内虽说不算特别明亮,但蜡烛都点着,暖黄色的光塞满了整个营帐,要说最黑的,就是盛砚的影子。 随便换一个人都不会信的话,盛砚却信了,他想起年幼的时寻不愿意走进营帐,戒备地缩在角落偷偷抹眼泪的模样,越发心疼:“那我不走。” “你就在旁边陪我。”时寻又提要求。 “阿寻,玩闹也要有个限度。”盛砚无奈道,“你已经不是小孩了。” 时寻气得拍了一下水面:“你还真把自己当我哥哥了?” 他扒着木桶边边,被水汽浸湿的银灰色眼眸湿漉漉地看着他:“哥哥可不会亲弟弟的嘴。” 盛砚烧得更厉害了,平日里杀伐果决的一个人,这时却对胡闹的时寻说不出一句重话,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他拗不过时寻,只好在边上站住了,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耳边时不时传来水声,盛砚悲哀地发现自己身体某处起了变化,四下搜寻却找不到掩饰物,好在他还没脱外套,又被氤氲水汽遮着,不仔细看的话和平日无异。 盛砚决定找点话说,让两人之间的气氛不要这么沉默又暧昧。 他问:“和我说说你在京城里的事情吧。” 水声静默,过了许久,才听边上的人轻哼一声:“有什么好说的,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都过去了。” 话是这么说,可他的尾音还是颤抖起来,就好像默默将委屈吞进肚子里消化的孩子忽然听见有人问“你怎么了”。 盛砚听到这话,立马道:“那就不说了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时寻眼圈也不红了,杀气腾腾地瞪了他一眼:“你过来。” 等盛砚茫然地俯下身,一把拧住他的耳朵,“平时问东问西,这时候又装了解我了?你多问一句会死?” “松手松手松手。”盛砚龇牙咧嘴地求饶,“那我再问一遍。” 时寻冷哼一声,将头偏到一边,抬着下巴,拿眼睛瞟盛砚。 “你在京城过得怎么样?有委屈跟我说。” “你帮我报复回来?”时寻伸出手糊了他一脸水,“你帮我把那眼睛长头顶的狗皇帝拉下来,就算给我报仇了。” 盛砚没有同他一起闹,沉默了一下,轻声问:“他对你很不好吗?” 时寻敛了玩闹的神色:“挺好的。” “但是你不喜欢。” “嗯。”时寻垂眸,搅着水闷闷道,“我不想当什么院判,我想读书,考状元。” “和我说说吧。”盛砚说,“我不在的那段时光。” 时寻忽然笑了笑,笑容里有几分落寞:“你重伤了,他把我召进宫里,我错过了那年的考试,要再等一个三年。” “我不是你们这样的王公贵族,机会太宝贵了,更何况是一个能够证明自己的机会。”时寻别过脸,背对着盛砚,强装镇定,“不过他对我很好,把我封为医士,见我被排挤,又升成了院判。” “他们都说我是大翊王朝最年轻的院判。”时寻说,“可是我不想这个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位置,本来,本来就算被排挤被孤立,我也能靠自己爬上去的,可他将我放在了几乎没有可能晋升的高位。” 盛砚哪里还不清楚,他一直以为周元祁待人真诚,谁承想狠辣的心机原来是用到了别处。 他早该明白能成为皇帝的人,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会和他去御膳房偷绿豆百合汤的少年郎了。 若周元祁真心想弥补时寻,为何不在开始就将他封为院判,而是让时寻平白受了几年白眼再晋升? 时寻虽然不说,但盛砚很容易就想到,定是时寻好不容易接受要从医的命运,苦读医书踌躇满志的时候,被周元祁一举拔高到了他原本目标的高度。 所有的努力敌不过特权阶级一句轻飘飘的话。 时寻在治病上的一切不熟练和生疏,似乎也找到原因了。 他不是不想学,而是知道自己再怎么费工夫,都翻不出皇帝的掌心后,彻底失望。 身上文人的傲气一点点折煞,他到现在只剩下一点自命清高的傲慢苦苦支撑着他的信念,若不是这次被派来了边疆,他怕是一直被蒙在鼓里。 “辛苦了。”盛砚双手紧握成拳,又徐徐松开,语气里带了点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憎恶,“等回了京城,我定给你讨个公道。” “你要如何给我讨公道?”时寻眼里似有讥诮,但缭绕的水雾又将他的眸子照得朦胧,让那份讥诮转而化为苍凉。 “我,,,,,,”盛砚哽住,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时寻叹了口气:“你一向是仁慈的。” 说罢,他从浴桶里跨了出来:“水凉了。” 这几日都下雨,一层叠着一层,天气也一层层凉了,暗了。 草原开始荒芜,半人长的草被牛羊吃干净,那些人走了,只剩下一地黄土,偶有雨将几个月前的尸体冲出来,有时候是白骨,有时候是破烂不堪的衣裳,但更多时候没了踪影,只剩下一小蓬比周遭更高也更密的草。 胡人南下的频率少了起来,和草似的,渐渐瘦弱了,长得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慢,盛砚遣了一半的人回家,剩下的四万余人要在这里度过一个难熬的冬天。 仅仅几天功夫,草原最后的秋意也消失了,再冷下去,约莫是要大雪封路了。 盛砚又忙了起来,忙着交接送来的粮草,又忙着派人到最近的城邦交换些必需品——他们是没办法去的,一来人太多,而来万一胡人来个出其不意,容易酿成大祸。 “这次少了五百车?去查清楚。” “王大人说被山贼打劫了” “放他娘的狗屁!”盛砚骂了句粗口,余光瞥见时寻,下意识要挽回形象,结果见时寻转了个身,俨然是当作没听到。 盛砚脸色阴沉,只说:“将那什劳子王大人喊过来。” 那士兵连忙应了,不过多时,一个身材矮胖的官员进来,见了盛砚没鞠躬也没作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盛将军别来无恙。” 盛砚虽说是个武官,但到底是高门大户出身,最是注重礼教,一个九品官见正二品官竟然连腰都不弯一下,有这般神气的,上一个还是身为正五品官的时院判。 时寻是什么人,别说不鞠躬了,就是要骑到盛砚头上,他都不敢说一个“不”字。面前的“王大人”将时寻的神气学了十成十,官腔一出,盛砚原本五分的火气涨到了十五分。 他强忍着怒气:“听说粮车被劫了?” “盛将军,这也是没办法,今年收成差,一路上山贼可多了,我们也是拼尽全力才保下了剩下的四千车” “四千车?”盛砚察觉出一丝不对来,“往年都送五千车来,为何今年只有四千五百车。” 盛砚久居高位不怒自威,王大人挺直的脊梁被这气魄压了下去,躬着身摸出块手帕擦擦额头的虚汗:“盛将军你也知道,今年收成不好” “荒唐!”盛砚气不过,一把掀了案几,怒气冲冲地揪住王大人的领子。 “饥荒那年也不见得少,怎就今年少?!你们倒是中饱私囊个个油满肠肥,你让我几万的兄弟怎么办?他们过的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现在连饭都吃不饱,上战场让你上吗?!你能抗几刀?还是说你能以一敌百无所不当?!” 被揪着领子拖起来,王大人总算知道害怕,缩着脖子叠声喊着“抱歉”,等盛砚渐渐冷静下来,他脚落了地,立马窜到门边。 冷汗浸湿了手帕,他不住地擦着:“盛将军,卑职理解你们艰难,但是这都是皇上的指示,您也不能赖在我们头上呀。” “你理解个屁!”额角突突地跳着,他恨不得从他身上撕下块肉来以纾仇恨。 “阿砚。”时寻忽然出声。 盛砚勉强恢复了点理智,缓和了脸色朝他看去。 时寻正在看书,此时将书竖起挡住嘴唇,眼睛弯了起来:“倒不如随王大人走一趟?若真是山贼抢走了粮车,只能想其他办法,节衣缩食艰难度日,但若是有别的隐情” 他的语气称得上温柔,总之和盛砚打情骂俏时绝不是这个语气,也不似现在这般笑得甜蜜,他从椅子上起身,施施然走到王大人跟前,故作亲昵地拍了拍他厚实的胸脯。 “王大人,时某可是很相信你的,今日我为你做担保,你可千万别辜负了我的信任啊。”他笑得更灿烂了,“前阵子我刚和盛将军说,少了个让我练习针灸的铜人,今日看王大人,倒是比铜人更好些。” 王大人汗冒得更厉害了,后背湿透,被外面的冷风一吹,连打了四五个喷嚏。 帅帐的温暖让他下意识顿了顿脚步,一扭头见看见盛砚黑着的脸和时寻似笑非笑的模样,不敢怠慢,加快了脚步。 一到粮车停驻的地方,就有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男人上前,王大人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盛砚还气着,刚要开口嘲讽,被时寻拽了拽袖子。 “二位大人不如歇息片刻,我已经让底下人再去清点数量了。”王大人脸上的神气尽数被惶恐替代,盛砚冷笑一声,倒是时寻悠悠抿了口茶。 “好茶。”时寻赞叹道,“王大人昧了不少钱吧?这么好的茶叶,这点俸禄可喝不起。” 王大人的汗流得更厉害了,整张脸泛着油光,时寻看得反胃,放下手中的茶碗:“人怎么还不来?” “马上,马上。”他又用湿哒哒的手帕擦了擦额头,千等万等,总算等来了方才的人。 那人悉悉索索压低声音说了几句,在转回来时,王大人面露喜色:“告诉二位大人一个好消息,五百辆粮车方才找回来了,原来只是走散了。” 先前还是殊死搏斗,现在又是走散了,不过盛砚冷静下来,也不与他计较,带着粮车就要走。 倒是时寻拦下了他,扬声问:“还有五百辆呢?” 盛砚连忙拽了拽时寻:“这次只有四千五百辆。” 时寻白了他一眼:“真是在边疆待久连心眼都不会玩了,就不会讹点?” 盛砚压低声音:“这是不合规矩的。” “你是三十岁不是八十岁。”时寻拧了他一把,“闭嘴吧老顽固。” 王大人本还指望着盛砚将处处透着精明相的时大人压下去,一个正二品,一个正五品,又是在盛将军的地盘,合该是盛砚做决定。 谁料两人头挨着头商量了几句,再抬头时,盛砚泰然自若:“还请王大人将剩下的五百辆辆车还回来。” 真是狼狈为奸!王大人点头哈腰:“那是必然,必然。” 见王大人答应得痛快,时寻大发慈悲道:“剩下的五百车粮还请三日内交与俞副将。” 王大人又忙是点头作揖,余光瞥见盛砚那柄泛着寒光的长枪,头更低了,连声说着“一定”,将两座瘟神毕恭毕敬地送了出去。 两人肩并肩走了出去,王大人活那么久,什么世面没见过,总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又挥挥手召了个人过来:“老三,你关注着些二位大人,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和我说。” 那粗布麻衣,却比其他车夫看着富态些的男人一点头,将走之际,又被喊住。 王大人压低声音:“他们的关系好像不简单。” 都是声色犬马的人,什么没见过,两人对视一眼,在王大人摸出一块碎银时王老三眼睛亮了亮,忙揣进兜里:“表兄你就放心吧,他们就是对视了一下我都跟你说。” 王老三前些年赌钱输光了家底,将妻儿全都卖了,又输得精光才想起自己还有个远房表兄,忙来投奔了他,他别的本事没有,最会的就是小偷小摸和吹牛皮,好在爱财如命又嗜赌如命,很好拿捏,办事也不算坏,王大人就将他留下了,也算半个心腹。 他出了门,又将几个人喊来说了什么,最后拉住一个老叟:“给你五十个子,你去帮我办件事,办成了再给你五十,办不成我看你那孙女长得也挺漂亮。” 那老叟哆哆嗦嗦应了,王老三对他耳语了几句:“明早就去,听闻那盛将军最是心慈,一定会见你的。” 时寻本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谁承想第二日一早,竟是有人求见。 除却公事,盛砚是个很好说话,也没什么架子的将军,底下的士兵想来见他只需招呼一声,可今日来的人却是从未见过的,因而进帅帐的时候,是被扭送进来的。 那人头发花白,两颊深深凹了进去,一双眼浑浊地挤在眼窝里,脸上满是被寒风割开的细小口子和皱纹。 盛砚于心不忍,让士兵将老叟松开。 士兵犹豫了一下:“盛将军,记得去年有胡人暗杀,就是这架势” “去年我躲过了,今年也可以。”盛砚说,“松开吧,老人家一把年纪经不起你们折腾。” 将军都发话了,底下的小兵哪敢不从?眼神紧紧盯着老叟,精神紧绷着站到了一旁。 那老叟被松开后,“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砰砰”磕着响头,嘶哑的嗓音在营帐里回荡:“还请各位军爷高抬贵手,放过我们这群小老百姓吧!” “什么?” 随后,盛砚保持这副表情听完了那王大人要这群车夫在三天内上交四千二百石给他的消息。 那些车夫本就是朝廷招纳的,家乡多半不在这里,哪怕是在附近几个城邦的,也是家庭不富裕的,要凑够四千二百石简直是天方夜谭。 在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目标前,所有人只能洗干净脖子等死,可就在这个时候,王大人忽然告诉他们“我也不想啊,可是那盛将军一定要,我也没办法”。 矛盾自然转移到了戍边将士和民众身上。 这一招实在阴狠,显然王大人是打算将盛砚等人得罪个彻底,盛砚先将那老叟安抚好了,再三保证不会要他们的粮,在对方将信将疑的神情中,将人送了出去。 在要走出营帐之际,那老叟忽然一哆嗦,腿一软竟直接坐倒在地。 盛砚先前被时寻突然倒地吓出了心理阴影,直接搀起老叟将人送回了自己的营帐,将人扶到椅子上:“您先歇会吧,外面冷。” 时寻正好在烧热水,拿了个碗冷热掺了递给他,见他两只手冻僵了拿不利索,轻轻掰开他的手,将碗放到两手之间,又帮他调整了一下角度,又走开了。 时寻一般时候不喜欢搭理人,天又冷得他嘴都不想张,他淡淡冲老叟点了下头,表示自己接受他的道谢了。 过了一会,时寻又拿了个暖炉过来,那老叟颤颤巍巍地要跪下,时寻眼疾手快将人扶住:“呆着吧,缓过来了再回去。” 他抓着时寻的手千恩万谢,时寻难以招架,一溜烟逃了,盛砚的气势比时寻强多了,那老叟不敢和盛砚说话,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 盛砚还有一堆公务要处理,他又习惯了亲历亲为,没有帮他招待人的副手,时寻此时又被老叟的热情弄得无所适从,死活黏着盛砚,说什么都不肯从他身边离开。 营帐安静了,只剩下盛砚和时寻偶尔的交谈声。 天渐渐暗了,等盛砚处理完手里的事情,这才发现老人已经离开了。 晚上下起了雪,路更不好走了,盛砚只好将见王大人这件事暂时搁置,第二日再和时寻一起去。 被硬生生从温暖被窝拉出来的时寻眼皮都没掀,怨声载道地牵着盛砚的手走在道上,过一会就被绊一下,摔盛砚身上。 周遭忽然多了很多审视的目光,有些只是好奇的打量,有些却是带着明显恶意的。 时寻对这样的目光很敏感,人群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的场景太过眼熟,在他还是个医士的时候,时常收到这样的目光。 前面的盛砚还牵着他的手,时寻默默把手抽出来,离远了几步, “怎么了?”盛砚只当他是还在闹脾气,“雪下可能有坑,我拉着你走,危险小些。” 时寻只好硬着头皮重新拉住盛砚的手。 周围人的服饰渐渐变了,多是穿着粗麻布的面黄肌瘦的车夫,那议论声也逐渐大起来,毫不避讳他们。 两人只顾着走到王大人暂住的客栈,对他们的打量视若无睹,时寻心跳得越发厉害,他难以遏制地想起那段孤立无援的时光。 “听说那时大人就是靠出卖身体走到这个位置的,你信不信?” “怎么不信,你就看那张脸,一看就是胡人和汉人生的杂种,若是靠自己怎么能当上京城的官?果然人长得好加不要脸,什么东西都能要到。” “而且你看那盛将军和时大人,动作这么亲近,还说是兄弟呢,姓都不是一个,怕是情哥哥情弟弟恶心死了。” “小声些,他们都狠着呢,过会就将我们——杀了!” 时寻脚步一顿,盛砚也跟着停下来,问他:“怎么了。” 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应声而断。 时寻脸色难看至极,大步朝人群走去:“骂谁呢?” 第74章 好兄弟亲一下(13) 那几人方才还一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怕”的模样,此时见到真招惹了官爷,登时噤若寒蝉。 “有种就把话再说一遍啊。”时寻从未见过如此过分的人,气得脸都红了,“造什么谣呢?是不是安稳日子过多了忘记是谁在边疆给你们守着国界了啊?!” 盛砚暗道不好,连忙上前拦住时寻,时寻气得完全丧失了理智,能勉强维持风度已然是装高岭之花装出来的习惯,盛砚一拦,时寻回手就是一巴掌:“骂你呢你还忍,盛老二你今天不把这事处理了,都辜负了将军的名号!” 时寻骂完盛砚继续输出:“嘴一张就是造谣你怎么那么有本事呢,戍守边疆你怕苦,让你上战场又不肯,磨磨唧唧拿几个铜板给你那长得像红苕的狗官打工还打出荣誉感来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编排我们?” 那几人肉眼可见地脸红起来,呼吸急促,俨然是气得不轻,又挨着时寻的身份不敢还嘴,求助般地看了眼时寻身后的盛砚。 盛砚挨了一巴掌老实了,生怕自己再挨打,像个懦弱的丈夫一般默默缀在身后。 他第一次知道时寻原来骂人这么厉害,见时寻越骂越来劲,畏畏缩缩地伸手拉了拉他。 时寻被一拽,出走的理智回笼,冷静下来。 对面五大三粗的男人终于找到机会,此时被骂得失了理智,也不管是面前是哪个官员了,破口大骂:“狗娘养的” 时寻冷笑:“你是你爹养的。” 对面一噎,竟没找出这句话的错处,但潜意识里又觉得这是在骂人。 盛砚此时也不顾上避嫌不避嫌了,眼疾手快将战斗力爆表还要继续骂的时寻往怀里一摁,同时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 到底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将军,盛砚这一眼让那帮人脸色一白,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忙不迭想补救,被盛砚打发走了。 “你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吃里爬外的狼心狗肺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盛砚一将时寻从怀里放出来,又被还没消气是时寻骂了个狗血淋头。 “深呼吸。” 时寻下意识做了,随即疑惑道:“你干嘛?” “怕你喘不上气。”盛砚淡淡道,脸上没什么表情,“走吧,做正事去。” 盛砚没说其他的话,这倒让时寻有些忐忑不安了,男人走得很快,平日里为了照顾时寻才走得慢些,现在时寻得一路小跑才跟上。 “你慢点。”时寻小碎步勉强跟在他身边,“我又要喘不上气了。” 男人脚步一顿,果然慢了下来。 时寻得空去看盛砚的脸色,对方神色淡淡,哪怕被时寻这么看着,嘴角还是平平的一道直线。 他好像在生气。 盛砚生气起来还是很吓人的,虽然时寻没被凶过,但不知为何每每看见都有些害怕。 他一言不发地跟着盛砚去了王大人临时住的客栈,被告知还要等一会。 时寻气还没消下去,嘴又张开了。 男人淡淡扫了他一眼,点点边上的椅子。 时寻把嘴闭上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古怪,时寻一边喝茶,一边偷偷摸摸觑盛砚,盛砚只顾着喝茶,都不知道看他一眼。 自己倒是好心办坏事了。时寻越想越不得劲,茶碗一丢,一个人生闷气。 一边生气一边瞧盛砚,对方还是没有来哄他的意思。 时寻拉不下脸和他说话,彻底蔫巴了,拨腰间系着的坠子玩。 约莫一刻钟后,总算有人请他们挪去了一个雅间。 王大人坐在东侧,王老三坐在西侧,只剩下了南北两侧的位置。 盛砚面色一沉,如果说方才是面无表情,现在只能用黑如锅底来形容。 座位以南为尊,其次为东,按正常待客礼节,本该按官职来排,盛砚坐南,时寻坐东,现在只留了个朝南的座位,显然是没把时寻放在眼里。 或许是流言传多了,连他们自己都信了。 在那些议论出现后盛砚就知道,这是给他们做局来了,若有人按捺不住性子去争论,一定会传出“边军仗势欺人”的传言,他和那些人虚与委蛇多了有经验,但时寻一直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做事,本就心高气傲,哪里明白这些道理? 而王大人此番做法,显然是故意刁难时寻来为昨日的难堪报仇。 “你坐朝南的。”盛砚说着就要坐到朝北的座位上。 王大人脸色大变,忙起身说是个“误会”,恭恭敬敬将东侧的位置让了出来,给两人坐。 时寻此时也反应过来了,想出言嘲讽,又顾及盛砚方才的情绪,犹犹豫豫地看了他一眼。 盛砚没说话也没给他一个眼神,剑眉紧锁,时寻转念一想,盛砚又不是自己的直系上司,他凭什么看他的脸色? “这位置尊贵,时某官职不高,容易折寿,还是留给王大人吧。”素白的脸上带了淡淡的讥讽。 此话一出,室内的气氛瞬间变得针锋相对起来,连王老三都放下了手中的茶碗。 王大人讪笑着连声说“不敢”,时寻这才冷哼一声落了座。 “听闻王大人要从百姓那里搜刮出四千二百石粮给边军?”盛砚说,“好大的官威。” 就是丞相来了边陲,遇到地头蛇也要敬他三分,至此两帮人马彻底撕破脸皮,王大人仗着盛砚不敢杀他,无赖道:“王某手里没粮,又要交差,自然只能让下面的人辛苦辛苦” 他话锋一转,一副苦样:“听闻京城几日风雨飘摇,连丞相都被扣进大牢,四千五百车还是看在盛将军的面子上,都是给皇上做事的,还是不要为难彼此为好。” “是么。”盛砚握着茶碗的指尖微微泛白。 王大人神秘地笑笑,后背被冷汗浸湿,他故作淡定地将茶碗递到嘴边。 “砰!” 盛砚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巨大的响声吓得时寻一抖,王大人一碗茶尽数喂给了衣领,室内登时兵荒马乱,王大人一边用手搓着湿漉的衣领,滴滴答答地问盛砚有无受伤。 王老三没眼力见地拿手帕给王大人擦衣服,被人瞪了一眼,才呆头呆脑地要给盛砚。 “喏。”时寻还在生闷气,依旧拉不下脸,只将染上梅香的帕子扔盛砚手上,见手帕渐渐渗出红来,一下子急了:“还说是将军呢,细皮嫩肉的老是受伤。” 锐利的鹰眼死死地瞪着王大人等人,看得人两股战战冷汗津津,这才收回目光,一拂衣袖:“我们走。” 直到走出客栈,盛砚才有些冷静下来,望着手帕上的血迹出神。 时寻想说话,又被那迫人的震慑力吓到,安静地像只小鹌鹑,时不时抬眼看看他。 “听说盛将军去帮咱们讨粮了。”一行人从面前经过,盛砚站的是死角,几人丝毫不知道话题内容中的人就在附近。 “盛将军人真好,我方才听那些车夫说,他们那大人不仅不帮他们,还要他们上交粮。” “要是盛将军在俺老家就好了。”其中一人感慨,“听说上面改了税收,俺爹俺娘将俺最小的妹妹卖了才凑到秋税。” “你们有没有听说,盛将军以前是皇上的陪读?”几人零零散散应着,随后一起感叹道,“要是盛将军是皇上就好了。” 时寻咳嗽了一声。 几人朝着看来,时寻还和他们打了声招呼。时寻在军中人缘不错,几人想同他聊几句,忽然边上伸出一只手,将时寻勾进墙后。 时寻抱着手臂瞧他:“都听见了。” 盛砚闷闷地应了一声。 “怎么想?” “我不想当皇帝,我不适合的。” “我知道这与你学到的君臣伦理相悖,但你忍心看这些天下苍生苦不堪言吗?” 盛砚不说话了,像是在沉思,可眼神聚焦在时寻身上,又移到他的腰带上,那里空空落落,只点缀个几个小小的玉坠,盛砚直觉应该带点其它的,比如皇帝腰间系的玉组佩。 这念头出现在脑中的时候,盛砚并没有感到惊讶,他甚至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就好像时寻就是为了王位生的。 骄纵却谦逊,敏感又坚韧,他忽然发现,时寻从来没有为行军艰难抱怨过,掉的那几滴眼泪也是因为手上划了个豁口,而不是因为条件艰苦,也不是因为昨日还闲谈过的士兵今日死在了战场上,断肢被送到他面前。 他冷静到了近乎冷漠的地步,而坐在权力顶端的人,最需要的就是不为外物所动容。 盛砚又想起了京都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稍稍缓解的心情又一次低落下来:“阿恒跟我说过,他以后要当个造福百姓的明君,谁承想成了这样。” 他断断续续道:“阿恒告诉我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不用多大的疆域,只要别人不敢来侵.犯就成,他怕别人因为他野心不足而拥兵自重意图谋反,所以让我来了。” “他说我是他最好的兄弟,他会永远相信我,相信盛家。” 盛砚渐渐没了声音,忽然觉得悲凉。 天上飘着鹅毛大雪,直叫人手脚冰凉,一颗心直往地上坠,也冷了。 “人都是会变的。”时寻安慰了几句,忽然想起自己还在生气,别别扭扭地将嘴又闭上了。 盛砚同时寻慢慢走在回去的路上,天上下着鹅毛大雪,天空灰蒙蒙的,时寻仰头看了会,又低下头嘎吱嘎吱踩雪。 “你方才为什么生气?”时寻忍了又忍,还是问,“我说的是进客栈之前。” “我生气了?”盛砚茫然地对上他的眼睛,“我没有啊。” “那你为何走那么快,都不等我。” “我在想怎么摆平后面的事。”盛砚无奈,“你说话那么冲,若是被好事者一传十十传百,你的名誉可就毁了。” 时寻哽住。 “不过既然要反,其他事就不用管了。”胸中有一股气横冲直撞,无论如何都破不出,被肋骨囚着,直叫人心生烦躁,“既然只有站在权力顶端才不会被人嘲笑,那就去,反正这周元祁也当不好皇帝,该换了。” 雪被体温融化,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盛砚抹了把脸,认真地看着时寻:“阿寻,你想不想当皇帝?” 尽管时寻在进入世界的第一天就想到了盛砚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但真听到后,倒是惶恐起来:“我不是中原人,会被很多人诟病的,我” “那又如何。”盛砚兀自打断他,鹰眸里燃起了时寻从未见过的亮光,灼灼的,像是两团鬼火在烧。 “只要你披上龙袍,将不会有人敢质疑你。”他语气急切起来,“你有野心,有能力,又聪明,你从来不甘心只当一个小小的五品官不是吗?” 时寻垂下眼,像是在思索。 盛砚将右臂举至心口,单膝触地,行了个最标准的军礼。他仰起头望向时寻,沉默而忠诚。 马嘶为朔风卷挟,碎若裂帛,又有雪籽击甲,噼啪有声。天地为大雪所乱,混茫一片。角声震天将那混沌劈散,寒云叠叠,金光一线。 旌旗猎猎,直指中原。 第75章 好兄弟亲一下(14) 盛砚想反,最底层的士兵想反,但中层尤其是中上层的将士是反对的。 他们一大半有殷厚的祖业,或是父辈当官,又或是当地有名的商贾家的庶子,剩下的都是一路打拼上来的,若是逼宫成功了还好,若是不成功,可是要诛九族的。 盛砚没有刻意找他们谈话,人各有志,他从不强迫别人。 几天下来,人数少了四分之一,其中千夫长占了相当一部分。 俞平安也走了,走之前他来找盛砚,告诉他:“我不反对你这么做,你还年轻又尚未成婚,有血性,可秋晚一人带着几个孩子,到底是不好过的。” 他拿出了私藏许久的酒,给自己和两人斟了,一饮而尽:“我俞某人拿人格担保,我绝对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你们的行踪,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与往日兄弟为敌。” 他又斟了一碗酒一饮而尽,对时寻道:“你虽然不是我看着长大的,但我到底也与你有着不深不浅的羁绊,我想我有这个资格对你道一句珍重。” 酒液很辣,滚入喉间刺激地时寻忍不住咳嗽起来,俞平安笑起来,笑他官场沉浮这些年,连酒都不会喝。笑着笑着,眼角溢出了泪花。 “再过几年,我的孩子也该和你一般大了。”他最后一拱手,“珍重珍重。” 他乘着风雪走得决绝,好像那个拿着舍不得喝的酒与他们痛饮的人不是他。 临行前几天,许青禾也来了盛砚的营帐,时寻那时正在洗漱,娇气地抱怨盛砚烧的水不够热。 要是平时,许青禾一定不会放过这大好的表现机会,可今日,他只是沉默着将目光在时寻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朝盛砚深深鞠了一躬。 盛砚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朝他摆摆手。 “盛将军。”许青禾这样喊他,时寻的目光也被他吸引了过来,但许青禾再也没有像之前一样怦然心动了,他们不是一路人,和时寻比起来,他这个裨将倒是更懦弱些。 “虽然我之前喜欢过你的人,但是我想我们做兄弟这些年”他说着说着又没了声音,嘴巴张了又合。 “走罢。”盛砚轻叹,“你本就没理由反,你回家,做个闲散公子,过两年再讨个门当户对的小姐或是找个喜欢的公子,走好自己的路就好。” 许青禾的眼神里似有留恋,手指抠着衣缝,盛砚不欲多言,背过身对时寻道:“将就着用吧,总拢就这么大点脸,擦一下用不了多少水。” “盛将军!”许青禾喊道。 他咬咬牙,心一横:“我不走,俞副将有爹娘和夫人要养,我不一样,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爹娘总说我没出息,今儿要是闯出个名堂,也算不负了他们。” “若是败了呢。”盛砚冷静道。 “那就,那就”许青禾一咬牙一跺脚,“横竖都要死的,我和兄弟们死在一起,就是堆肥都堆得高些。” 见盛砚不说话,许青禾急了:“你这糊涂虫我要留下你还赶我,当个将军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时寻扑哧笑了一声。 “你这话跟时临学的?”盛砚蹙眉,“好的不学学坏的,合该送你上学堂关几年。” “唉哟我要是学得进还来参军?”许青禾唧唧歪歪地要勾搭时寻,“时临,你看我比盛景庭年轻,又比他帅,心思也比他细,你真当不考虑考虑我?” 盛砚横跨一步插进两人中间:“别动歪心思。” “我觉着倒是盛将军帅些。”时寻眨眨眼,“不过你穿上铠甲后,倒是比他更帅些。” 盛砚一听大怒,时寻赶忙拦住,搡了许青禾一把,笑着喊:“快跑!” 或许是许青禾开了个好头,之后的几天,走的人少了起来,还有人来问盛砚:“我们既然要走了,畜养的牛羊是不是可以” “还有一部分人要留着呢。”盛砚话锋一转,“我一会去清点数量,给他们留一些,剩下的都杀了给弟兄们补补。” 那士兵面露喜色,乐颠颠地走了。 盛砚虽然出生在名门望族,但没有铺张浪费的习惯,十几年攒了不少东西下来,光是酒就够每人一坛。 临走的前一晚,雪停了,这是一个好兆头。 盛砚让人清理出了一片空地,点起篝火,大家吃着牛羊肉,喝着酒,好不痛快。 这场面豪迈又畅快,时寻鲜少见这样的场面,有人来喊他喝酒,时寻半推半就地应了,一开始还很清醒,喝到后面脑子混混沌沌,下意识要找盛砚,找了一圈都没有人。 他一惊,辞别了还在闹腾的几人,在每个篝火堆边上搜了一圈,又回到他最开始和盛砚分别的地方找,依旧不见人影。 时寻一下子着急起来,说到底他也就和盛砚亲近些,现在盛砚不见了,他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无依无靠的孩童。 许青禾和别人在吹牛:“想当年我一只手掰着狼嘴,另一只手拿着已经钝了的箭头,就那么轻轻一戳——” “吹什么牛呢!”大家起哄,“你总拢活了不过二十年,爷爷我一个脚趾头就能把你碾成渣渣” “给我们许将军点面子吧,时大人听着呢哈哈哈” 许青禾一扭头,果真看见了时寻,他大着舌头问时寻:“你信不信我?我真的——那么大的狼头就被我轻轻松松握在手里” “你看见盛景庭没有?”时寻打断他。 许青禾摇摇头表示没有看见,继续吹嘘他的光辉事迹:“那眼球那么大,我一下子捅进去,血浆飙出来,溅了我一脸,我那才十岁” “刚才你还说是十五岁呢” 笑闹声渐渐沉下去,沉进苍茫辽阔的大地,朔风从天地交界处来,月色清朗而幽白,将时寻照得越发惶惶,他漫无目的地逛着,又想到要找盛砚,脚步踉跄,终于在一个突起的小土丘顶看见了那道熟悉的影子。 “盛砚!”时寻站在土坡下大声喊,嗓音清冽,被风卷进盛砚的耳里。 时寻喊了一句,只觉得头昏脑胀,于是不喊了,只是瞧着他。 盛砚往下看时,正好跌进那双亮澄澄的眼眸里,时寻穿着一见纯黑的大氅,一圈毛毛拢在脸边,衬得那张脸愈发白皙小巧。 他喝了酒,脸颊飞起酡红,嘴唇也比平日里更加红润些,望着他眯眼一笑,又生出几分娇憨的醉态来。 他跌跌撞撞地爬上土坡,往盛砚怀里一撞,咕噜一滚躺在他怀里,长腿一蹬,雪沾在裤上,也沾在大氅上,像个雪团子。 “你怎么找来了。”盛砚喉头发紧,忍不住想要抱抱他,一低头就被“吧唧”亲了一口。 往温暖的怀里一窝,酒精又一次占据了大脑,比之前更甚,脸也更红了,连脖子都泛着粉,时寻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对他笑:“你想见我,我就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想见你?” 时寻吃力地歪着脑袋想了想:“开始是不知道的,可方才我看着你,你也看着我,我就知道了。” 他又挣扎着支起脑袋和盛砚贴贴脸:“你在难过什么?因为要和往日好友刀剑相向吗?” “嗯。” “撒谎。”时寻蹬了蹬腿,将盛砚的脸捏扁搓圆,玩了一通才醉醺醺道,“你骗得过你自己,也骗不过我。” 盛砚心中一惊,去看时寻的表情,可他明显醉了,清亮的狐狸眼半咪起来,密长的睫毛将瞳仁遮了一半,朦朦胧胧。 “我”盛砚在军中待惯了,偶尔矫情一次格外不好意思,“我只觉得世事无常,他变了,我也变了,所有人好像都变了,可记忆又还活着,叫人无所适从。” “人总是会变的。”时寻从他怀里钻出来,冷风一吹,清醒了不少,“你看今儿的月亮,像不像荷花酥。” “等回京我让阿嬷再给你做。”盛砚将他半揽进怀里。 “要加槐花蜜。”时寻说。 “好。” “你看,我还没变。”时寻得意洋洋地说,“我还是喜欢吃加了槐花蜜的荷花酥。” “变了。”盛砚偏过脸,指腹触上时寻的脸,细细摸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唇,再回到脸颊,“你比以前好看多了,以前瘦得跟小猫崽似的,现在也是长开了。” “我以前真当很难看?”时寻不信。 盛砚想到时寻以前灰扑扑的样子,瘦得几乎脱了相,眼睛占了半壁江山,满是警惕防备,像是随时准备扑上来反击。 他见到他的时候,时寻正被一群小混混围着,说什么都要扒了时寻的裤子,看他到底是男是女。 小时寻打起架来不要命,逮住个人就往死里打,打不过就用嘴咬,用脚踹,用头撞,可还是势单力薄,被混混头子一声令下抵在了墙上。 就是这样,小时寻还是一个劲挣扎,那混混恼了,要用碎陶片划他的脸,被路过的盛砚看到,出手救下。 “小狼崽子似的。”盛砚笑着摸了摸他的脸,“当时碎片刺进去了一点,你不肯跟我走,脸上流着血,好不容易把你绑到伤病营让军医帮你取出来,现在还有个印子。” 时寻蹭了蹭他的手:“那你说,我丑不丑。” “当然不丑。”盛砚也跟着笑起来,“我们阿寻就是世界上最俊的男子。” “那不就得了,我可没变。”时寻强调道。 盛砚知道时寻这是在宽慰他,可见对方表情认真,又忍不住逗他:“还是变了的,你以前可不喜欢我。” “那都是狗皇帝害的。”时寻一挥手,气吞山河,“我现在可喜欢了。” 说得激动,时寻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余光瞥见盛砚红红的耳根和红红的脸,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对这个男德标兵来说有多骇心动目。 所有他又重复了一遍,“我心悦你。” 盛砚的脸果真更红了,他不敢看时寻,过了好久,才小小声说了一句:“我也心悦你。” 月色如瀑,酒壮色胆,时寻见盛砚一副良家妇男的模样,恶胆横生,一把揪住盛砚的衣领,又往他衣服里摸。 盛砚身材极好,胸肌更是鼓鼓囊囊,时寻忍不住多摸了两下。 盛砚红着脸想躲,却被时寻凶巴巴地抓着,他生怕触怒这个祖宗,只能老老实实受着,呼吸不可遏制地粗重起来。 时寻一副强抢民男的恶棍样:“既然你心悦我我心悦你,是不是该做下一步了?” 第76章 好兄弟亲一下(15) “我们还未成婚”盛砚负隅顽抗。 “你给不给我睡?”时寻把心一横,豁出去了,伸手就要扒盛砚的衣服,“都说男人过了二十五就是六十五,你让我试试,你是不是六十五。” “别闹”盛砚艰难地遮住胸口,一只手扯着衣襟,另一只手还要护着时寻免得他摔到边上。 时寻七扭八歪,“唉哟”一声从盛砚身上滚落,脑袋将要磕到地面,被盛砚眼疾手快地一兜一搂,还未检查怀中人的情况,喉结微微一痛,一低头就看见时寻眯着眼冲他傻兮兮地笑。 盛砚心软得化作一滩水,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让步道:“外面冷,我们回去。” 时寻稀里糊涂点点头,脚步虚浮,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下意识扯了一把手边的东西。 “刺啦——” 盛砚敞着半边胸口,头发也有些凌乱,一副被人蹂躏了的模样。 罪魁祸首毫无自知之明,伸手就摸,摸了还不算,手又要往下走。 “时临。”盛砚抓住作乱的那双手,语气重了些。 时寻撇撇嘴,骂了一句“小气鬼”,气咻咻地留给盛砚一个后脑勺。 “你走慢些。”盛砚远远地喊,时寻不听,还跑了几步,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一溜烟跑了。 两人就好像猫抓老鼠,时寻跑得时快时慢,盛砚只好放低了速度,生怕一个没刹住将时寻撞了,一来二去竟捉不住时寻,直到进了帅帐,时寻才喘着气停下。 呵出的气成了白雾,横在两人之间,青年鼻翼微微鼓动着,白皙的皮肤泛起薄粉,那皮肤白得剔透,仿佛能看见里面纤脆的玻璃体组织,盛砚将手一伸,他却往后退了一步,跌坐到床褥上,半支着身子朝他勾勾手。 盛砚呼吸一重,裸露在外的皮肤不觉得冷,人倒是热了起来,心口一团火烧得正旺,随着盛砚俯身的动作下滑到小.腹,他伸出手帮时寻脱了那大氅,里衣素白,肌肤细滑,还欲再进一步,却被那人抵住了胸口。 “盛将军,时某可是很怕疼的。”时寻这样说着,松开了抵住他胸口的动作,整个人向后倒去。 青丝散落在被褥上,时寻抓住他收回的手,吻了吻他的指尖,又含进去半截,“你可要轻些。” 理智几乎被烧断,盛砚胡乱点了点头,他手上有茧,摸得身下人战栗哆嗦着想逃,可惜被死死压住,只能发出猫儿般细软的叫声,嘤嘤呜呜,多数蒙在了被褥里。 过了会,他又被翻过来,烛火摇曳昏黄,两人视线撞上,皆是恢复了些许清明。 时寻羞得偏过脸,细碎的吻又落了下来,落在腮边,耳际,他挣扎起来,眼前阵阵发白,他逃不过男人的禁锢,只能将头偏得更甚,企图遮掩自己的狼狈。 于是盛砚将他半抱起,让他依偎着他,时寻哆嗦得更厉害,他将脑袋靠在盛砚颈窝,眼泪止不住地流,淌过对方小麦色的胸肌,时寻迷迷瞪瞪地亲上去,又被掰过脑袋与他接吻。 眼前的景在晃,盛砚也在晃,时寻双手挥舞着企图找到一个支撑点,被盛砚抓着搂住他的脖子。 可环着脖子也要力气,时寻被对方的动作地手不自觉向下滑,滑到背上,为了攀住只好胡乱地抓。 时寻眼泪涟涟,讨好地去亲盛砚的嘴角:“慢一点。” (审核你好,只是哥哥在安慰弟弟。) 盛砚闻言,动作慢了下来,几下后时寻又耐不住,催他:“你怎么慢了,是不是年纪大了力不从心?” “你想快些?”盛砚帮时寻抹了眼泪,又将人抱起来,“慢了也说快了也说,我就没见过你这么难伺候的祖宗。” 时寻一口咬在他肩上:“你还想伺候别人?!” 盛砚忙说不敢,嘴上虽哄着,动作却不见温柔,红烛燃尽了,将熄未熄,时寻眼神涣散,忽被烛火吸引了目光,断断续续道:“我们何时成亲。” 身上人动作慢了,慢慢磨着,似乎真的温柔了下来,盛砚亲了亲他汗津津泪涔涔的脸蛋:“你想什么时候娶我,就什么时候。” 时寻像是被哄好了,黏黏糊糊讨了个吻,又扭了扭腰,催他快些,又说:“我累了。” 男人被磨得没辙,只好抱着他又哄又亲,才得以继续下去,红烛摇摇曳曳,不知什么时候灭了,地上散落的月光愈发明亮。 盛砚帮时寻清理了一轮,又要擦枪走火,时寻强行撑着眼皮,软绵绵地推他:“你走开,我不要和你洗。” 他捉过他湿漉的指尖放在嘴边亲了亲:“你没力气。” “那也不要!”时寻很是抵触,水花溅到周遭的地面,哗啦啦响,蜡烛又换了一根,蜡泪将从顶端滚落,盛砚不由想起了时寻方才泛红的眼尾和鼻尖。 “不做了。”盛砚哄他,“腰痛不痛,我给你按按。” 时寻哼了一声,用胳膊环住他,算是同意了他的请求。 昨晚的酒宴持续到很晚,天边已泛起了灰蒙蒙的蓝,士兵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夜荒唐,时寻早就累得睡着了,盛砚倒像个没事人一样将屋里收拾了,收拾完仍不觉得困,干脆出去跑了一圈。 天已起了白光,雪不再下了,白茫茫一片,冷冽的空气吸进肺里,再滚烫地吐出来,盛砚突突跳着的心渐渐平和了,心思却活络起来。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男子的腰也能那么细,皮肤又那么白,一掐一个红印子,盛砚昨日光顾着留心腰上会不会留痕,导致时寻大腿红了一片,他给他涂了红花油,不知道有没有用。 许青禾醉得快醒得也快,横七竖八躺的士兵里忽然冒出来一个,盛砚吓了一跳,许青禾看见盛砚,也吓了一跳。 “你发什么神经?”许青禾震惊得语无伦次,“地上还堆着雪,你打个赤膊炫耀自己体质好?” 盛砚神色淡淡:“有些热。” 太阳已经出了地平线,甚至超过了,金光铺在雪地上,如同金色的海。 盛砚急着回去看时寻,同他招呼了一声,转身就走。 转身的一刹,一直絮絮叨叨企图和盛砚搭话的许青禾安静如鸡,过了半晌暴跳如雷:“炫耀什么?!盛景庭你真不是个东西!” 盛将军摆了摆手,深藏功与名。 帐内,时寻挪了挪身子,成功把自己动醒了。 他欲哭无泪:“我是不是快死了。” 系统冷漠无情:“你自己要睡的。” 时寻龇牙咧嘴地从床上爬起来,走了两步险些跪倒在地,又默默躺回的床榻,满心期待自己能下一秒就活蹦乱跳。 “谁知道他体力这么好。”时寻苦哈哈道,“不是说过了二十五就是六十五吗。” “都说散养的圈养的肉质紧实肌肉发达,他成天在草原上跑,你觉得体力好不好?” “那他也不应该”时寻嘟嘟哝哝,“我都让他停下了。” “刚开荤的处男会听你的?”系统简直都要说不下去了,“你也是个没骨气的,人哄你两句你就找不着北了,说什么应什么。” 时寻自知理亏,仰面躺着放空了思绪,枕头硬邦邦的,让时寻无比怀念盛砚的胸肌。 不多时,帘子被掀开,消失了半个早上的男人赤裸着上身走过来,时寻的目光又被吸引了过去,望着盛砚的胸肌咽口水。 盛砚无知无觉,将人扶了起来,柔声问他:“身体怎么样。” 时寻枕着心心念念的胸肌:“我屁.股疼。” “那我给你揉揉?”盛砚试探着问。 怀中人脸“噌”一下红了,一面骂他“不要脸”,一面往他怀里钻,盛砚将扭来扭去的人抱紧了,亲亲对方通红的耳尖:“你躺床上,我给你涂药。” “你去伤病营了?” 盛砚应了一声,骇得时寻一骨碌坐起,又压到了肿处,“唉哟”一声软倒了,用含着泪花的眼睛瞪他:“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他们不知道是你。”盛砚宽慰道。 “你说了什么?”时寻问。 盛砚老实道:“我说涂痔疮的。” 时寻一愣,反应过来后嫌弃地把盛砚推开:“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盛砚虽然不知道时寻为什么又说了这句话,不过看他配合地转过身,也不计较,等时寻脱了亵裤,所有想法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很不习惯盛砚的触碰,对方手放上去的时候,腰一软,下意识翻了个身,很快又被盛砚翻了回去。 “等等!盛砚你停下!”时寻努力将屁.股藏到身后,和他打商量,“我自己上药行不行。” “你屁.股上长眼睛了?”盛砚说,“你又看不到。” “我我会摸。”时寻负隅顽抗。 “摸一屁.股药膏,更不舒服。”这事没得商量,盛砚强硬地把时寻翻回来。 时寻怒了:“我昨晚难道舒服?!黏黏糊糊的难受死了。” 盛砚回想了一下,脸一红:“你昨晚看起来挺舒服的。” 时寻被气到,将脸埋进被褥里,彻底不说话了。 哪怕是烧了暖炉的帅帐,空气总归还是冷的,药膏也冷,时寻一哆嗦,那只沾着药膏的手还要往里钻,身体深处隐秘的酸软让他忍不住想要逃走。 对方好像看出了他的企图,滚烫的手掌握了上来,掐住他的腰,不让他乱动。 时寻开始还有挣扎的力气,到后来,语气带上了哭腔,哽咽着问:“好了没有。” 没有回应,如有实质般的目光却钉在自己身上准确来说是裸露的某个部位,时寻暗道不妙,蛄蛹着要往被子里缩。 那双宽大的手掌却如铁钳般攥着他的腰,时寻动弹不得,只能勉强侧过身,一双含了泪的眼眸粼粼地望向他,似有怨怼,但更像娇嗔。 他的视线只在盛砚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往下走去。 时寻只是顺便看一眼,检查一下有没有潜在的危机。 一看 屁股安全。时寻默默祈祷。 第77章 好兄弟亲一下(16) 时寻咽了咽口水,犹犹豫豫望向盛砚:“它能不能消下去。” 盛砚思索了一下:“应该不能。” “你用一下五指姑娘。”时寻默默用被子将自己裹严实。 “它比较喜欢男人。” 时寻将被子往上拽,遮住了吻痕斑驳的胸脯,两条交叠的长腿确实露了出来,时寻踢了踢盛砚的大腿:“那你用五指先生。” 踢他的足尖雪白,粉色从白皙的皮肤下透出来,脚背上映着淡淡的青色血管,盛砚将纤足握在手里,又捏了捏饱满的脚趾:“可是它只喜欢你。” “不行!”时寻面色一僵,用被子把脸一蒙,“我会坏的!” 说着他又用脚去踢他,要他离自己远点,可那力道还没小猫挠痒重,盛砚不为所动,甚至将身子前倾了几分:“不如用阿寻的手。” “不要!时寻死死拽住被子,不让盛砚有一丝一毫能入侵的机会。 可惜顾得了上面顾不了下面,被子不再传来被拉扯的力道,时寻刚松了口气,腰间一痒。 时寻下意识松了力道,被对方一把扯下罩着脑袋的被褥,狠狠亲了两口,时寻无力要逃,胡乱挥舞的手却被对方抓住,引导着往下带。 “阿砚”见大喊大叫行不通,时寻软了语气,企图让他心软,“我手好酸” “瞎说什么呢。”盛砚被他气笑了,“都还没开始。” 时寻一噎,想抽回手:“那就不要开始了。” “你真的忍心它一直起着?”盛砚打感情牌,“昨晚你都被它伺候舒服了,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帮帮我不成?” “” 见时寻沉默,盛砚知道自己成功了,试探着让他的手上下滑动了一下,刺激得盛砚差点失守,忍不住哼了一声。 系统见此幕,痛心疾首:“就没见过你这么心软的人。” “你怎么还没下线?”时寻不满道。 这下终于清净了下来。 时寻一开始配合,过了会觉得累,催促盛砚快些:“你怎么那么慢啊。” 在欲海里浮沉的盛砚听见这话,意识清明了几分,凑上来亲他的嘴,又亲脸,含住耳尖轻轻地磨,时寻嫌弃地要推他:“弄得我一点口水。” 盛砚将人搂了搂,温香软玉在怀,他下意识往前顶了顶。 时寻猝不及防,被顶得轻哼一声,他顿感不妙尝试唤醒盛砚的良知:“阿砚,我屁.股疼。” “我不进去。”盛砚胡乱亲着他的嘴角,“顶一下不会少块肉的。” 局势越发失控,当盛砚握住他时,时寻腰重重弹了一下。 与时寻的腻滑不同,那是有些粗糙的,滚烫而宽厚的手。 那只手带来的刺激感太强,时寻眼前阵阵发白,坐也坐不住,在盛砚怀里几乎软成一滩水,大脑开始混沌,这让时寻感到危险,他着急地想要推开盛砚。 对方只当他是在调.情,抓他空闲的手又引到小腹:“昨晚,这里能摸到形状。” 时寻臊得要将手抽出来,可惜对方完全不给他机会,时寻想捂住耳朵也没有手空着,只能被迫听盛砚的“污言秽语”。 “你昨晚哭得可厉害了。”盛砚带着他的手缓缓滑动,“好像要把身体里的水全都哭出来,我都怕你干了。” 时寻瞳孔失焦,发不出任何声音,嘴唇徒劳地一张一合,像一尾搁浅的鱼。 强烈的刺激感一下下冲击着大脑,让他说不出任何话也想不到任何事,只能被盛砚带着思路走。 “后来才发现,是我杞人忧天了。”盛砚意有所指,“阿寻的水能将西北的旱灾都治了。” 时寻嘤嘤呜呜哭起来,挣扎着要跑,无奈被人揉在怀里,无力地寻照支撑点,最后还是哭了出来,带着颤颤的尾音喊“盛砚”。 “好乖”盛砚吻去他挂在腮边的泪珠,“阿寻,你真漂亮。” 脑袋阵阵嗡鸣,盛砚的声音继续传来:“连这儿都是粉的,粉得可怜*。” “别,别说了!”时寻一把捂住他的嘴,掌心却被舔了一下,时寻红着一双眼睛瞧他,盛砚笑得越发开心了,哪有什么正人君子的气质,简直就是个反派。 大反派! 意识回笼,时寻在心里将盛砚大卸八块,只是眼神软绵绵的毫无震慑力,看得盛砚又想继续,赶忙移开目光,免得对时寻再做些什么。 “混账!”时寻一巴掌扇过来,带着暗暗的梅香。 盛砚被打了也不恼,捂着脸嘿嘿地笑,笑得时寻羞愤欲死,撑着他的胸膛支起身,只是刚走了两步,就像软脚虾一般跌了回来,被男人抄进怀里一顿亲。 时寻被亲得七荤八素,也没了反抗的力气,报复性地在盛砚胸肌上嘬了好几个印子,又用牙咬,美其名曰“锻炼牙齿”。 盛砚由着他闹,等时寻累,才轻手轻脚地帮他收拾完,下床穿衣。 今天天气很好,白亮的太阳高高悬在头顶,雪化了一点,是与晚上相比截然不同的冷,宿醉的士兵零零散散地醒来,盛砚让他们将行囊收拾了,一个时辰后集合。 马夫去喂马,盛砚闲来无事,也跟着去看了一眼。 几月不见,时寻的黑马早已成了马中老大,见盛砚来打了个响鼻,将其他马都挤开。 横行霸道的模样像极了它的主人。 盛砚嘴角染上了自己都没察觉到了笑,被马夫调侃了一句“盛将军比想象中的还爱马”。 盛砚淡淡地笑了笑,拍了怕马夫的肩膀:“辛苦了。” 那马夫登时激动起来,黝黑的脸涨得通红,连声说这是应该的,盛砚摸遍全身上下,将随身带着的几块碎银都给了他:“不多,听说今年收成不好,带点银两回去好补贴家用。” 出乎意料地,那马夫竟落下泪来,他连声道谢,甚至想跪下给盛砚磕头,被盛砚拦下后,送他出去的路上一路说着感谢的话。 盛砚从他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他的妻子请先生写了封信寄来,家中的女娃病的病死卖钱的卖钱,年幼的男娃也卖了,家中只剩下最大的一个孩子,妻子染了风寒,没钱治,说是差役又来催了,只好先把下蛋的母鸡卖了换钱,剩下的买了几个馒头,不知道还能撑几天。 说到后面,马夫眼里闪着粼粼的泪,他捏着小小的银子一遍遍地感谢,又忍不住诉苦道:“如果不是真的没钱,谁又舍得将娃娃卖掉,都是我的骨肉哟” 那声音被风一吹,更加跌宕,盛砚从舌根品出了苦味,他徒劳地摸了摸马夫的肩膀,干巴巴道:“一切都会好的。” 那马夫握住他的手,恳切道:“盛将军,我们可都等着你将” 他没有说下去,对皇权的恐惧让他无法说下去,只能用深陷的苍老的眼睛殷切地望着他:“盛将军这样好的人,生来就是要当皇帝的。” 舌根苦味更甚,盛砚很想告诉他,自己并不想当皇帝,可面前的人只是一个马夫。 他喉咙发紧,说不出任何允诺的话,胡乱将头点了,离开的背影甚至有些狼狈。 太阳明晃晃地照到身上,盛砚不觉得暖和,倒是越发冷了。 他呵着白气在营地巡视了一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回帅帐将时寻喊起来。 时寻身上暖呼呼的,将冬日的寒冷驱散了不少,时寻被他身上的寒气冻得一哆嗦,总算是醒了。 “我们要走了。”盛砚说。 “回京?” “嗯,回京。”盛砚回答道。 他看着时寻悠悠将发带绑了,穿上最开始的青衣,又将无翅乌纱帽带上,再披上大氅,身段纤细修长,像是屏风里走出来的神仙。 时寻还在做着最后的准备,他将靴子穿好,直起身,懒懒地扫了他一眼:“有事就说。” 他声音清冽,一开口,那冷冷清清的面容都多了几分人气,让盛砚将藏在心里很久的话吐了出来:“我不想当皇帝。” “我知道啊。”时寻说,“但你有将风,又心怀天下,能担大任。” “我不想当皇帝。”盛砚强调。 “我知道。”时寻走过去,摸了摸他冰凉的脸,“可我不能当皇帝。” 不是不想,是不能。 “为什么?”盛砚急急道,“我和你是一个阵营,他们支持我就是支持你,只要你想做,我定会推举你坐上龙椅,到时候我申请驻京” “不一样的。”时寻将手放下,垂下眼,“我有我的难处。” 隐晦不明的话语让盛砚在瞬间想到了时寻先前毫无预兆的晕倒。 他的难处到底是什么?时寻又是怎么知道他若不逼宫,所有人都没有好下场的?还有他大胆的举措,在还不知道周元祁告诉他的是谎言前对他的主动,以及他时不时表现出来的,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举动 时寻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此念头一出,盛砚吓了一跳,他想要否认自己的观点,可时寻就是不肯看他,那双泛着淡淡灰色的眼眸被密长的睫毛拢住,他看不清。 嘴比脑子快,盛砚扳过时寻的肩膀,将那个荒谬的问题问了出来:“你是时寻吗?” “或者说你是,这个世界的时寻吗?” 第78章 好兄弟亲一下(17) 这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泼了下来。 时寻手脚冰凉,脑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系统静悄悄地没有任何声音。 他慌乱地与盛砚对视上,最后心一横,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想回答却发现说不出任何声音。 在沉默中,答案不言而喻。 盛砚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很温暖,怎么看都不像是另一个世界来的人。 “你是活人吗?”盛砚又问。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问,脑中思绪纷杂,他只好将想到的话往外丢,如果可以回溯时间,他绝对不会过问时寻的身份。 这次,时寻回答了:“是。” “你来的目的是什么?你又怎么证明你不是这个世界的时寻?”盛砚急忙问,可对方又不回答了,只是用那双漂亮的、含着水汽的狐狸眼哀哀地望着他。 盛砚将心中的内疚压下去,可其他问题再也问不出口,他只想知道一件事:“我喜欢的到底是谁?” “是我。”时寻垂下眼,他想告诉盛砚,这个世界就是为了他的到来才设计的,可他没办法说,就算能说,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这是件他自己都理不清楚的事情,一切只能归咎为——造物主开了个玩笑,让他体验不一样的人生,再送他回去。 盛砚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细细地描摹他的眉眼,最后哑着嗓子问:“那我之后还能喜欢你吗?” “只要你想。”时寻回答。 盛砚不问了,一切都有了眉目,他知道时寻一定会离开的,而这个期限大抵是在他登基之后。 难不成时寻真是天上下来的神仙?下凡就是为了将众人的命运拨回正轨,可是神仙都是不落俗尘的,按照世俗的规定,他不应该用凡人的感情去亵渎一个仙人。 可心又为什么跳得那么厉害? “你是神仙吗?”盛砚又问。 或许从盛砚的角度,自己是个神仙会更好接受一点。时寻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像之前一样将脸埋进他的怀里:“我们还要成亲呢。” 盛砚压下苦涩,强行笑道:“那你可要等到我们成婚了再走。” 这一次,时寻没有回应他。 阳光被掀开的帘子带进屋,时寻走了出去。 穿着一袭青衣,披着厚重的黑色大氅。 行军路途艰难,盛砚担心时寻不能及时跑进辎重车,加上他是他的侍医,生涯干脆让时寻待在中军,可不论在哪里都不算安全,盛砚只能一遍遍叮嘱他“你要跟紧我”。 时寻骑着他的黑马,太阳被马尾勾着,一寸寸向下沉进雪里:“你不是说我是神仙么?怎么还怕我死?” “我怕你疼。”盛砚的声音被风声和马蹄声吹得支离破碎,“还怕你不要我。” “说什么胡话。”时寻飞了他一眼,俯身下压,伏在马背上减轻震感,和盛砚并驾齐驱,“在你回京城前,我是不会走的。”渣攻的悔意值还没拿到呢。 “你是专程为了我下凡吗?” “骑马呢废话那么多。”时寻一扬马鞭,“盛将军,你都要掉到辎重队伍里了。” 盛砚紧跟着扬鞭赶上,马蹄哒哒,雪渐渐化了,山谷里的风起了暖意,地上长出一层嫩绿的新草,再长得高些,又被泼出的滚烫人血压塌了。 回京路上还算顺利,边疆的百姓多半友好,放了城门让边军进去,偶有家中富裕的地方乡绅送米面粮食来,盛砚叫人收了,问时寻讨了点银子给人家,虽然不多,也算是一份心意。 进了中原,山渐渐平了,城邦连着城邦,进军的速度逐渐慢下来,被派来拦边军的军队一重接着一重,时寻从没想过自己离死亡那么近。 他亲眼看到上一秒还在和自己开玩笑的士兵死在了箭下,箭簇从后心穿过,带起的血花溅到时寻的护心甲上,糊了他的眼睛。 盛砚抬枪格挡,金鸣声不绝于耳,他反手一绞,对方长枪落地。 那士兵来不及惊骇,只见穿着乌漆鳞鱼甲的男人横向一扫,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进马腹,马吃痛嘶叫,前蹄下跪。那人摔到地上,立马被踏成血泥,只剩下几片布料和白骨碎片混杂着,偶尔被哒哒马蹄带起,到最后连布片都卷入滚滚尘土中没了踪迹。 盛砚无法在此时刻一心二用,想让时寻到后排保命,却见青年眉眼冷峻,红缨枪搠进敌人的胸口,一摆一扫那人便跌下了马,心中稍有宽慰,却见从旁忽然出现一人,举着剑向时寻刺去! “小心!”盛砚瞳孔一缩,心跟着提起,耳旁声音尽数褪去,只剩下直袭时寻面门的长剑。 千钧一发之际,时寻猛地往后一仰,堪堪躲过划向他的铁器,盛砚刚松了口气,却见黑马受惊竟抬起前蹄。 时寻跟着惯性被向后甩去,半身掉下了马,眼看着就要摔到地上,那双修长纤细的手用力抓住马的鬃毛,将自己死死挂在了离地面仅剩几寸的半空! 敌人还要再击,时寻不得不扭身避过,手中的受力点更少,离被踏成碎片只剩一步! “噗呲——” 时间似乎停滞了。 时寻奋力将手中的红缨枪一掼,锋利的尖端刺破层层铠甲正中胸膛,那士兵被惯性带得向后仰倒卷入马下,血腥味在口中蔓延,时寻手中死死抓着鬃毛,将自己往上一甩,有惊无险地回到了马背上。 盛砚总算安心,收回视线的前一刻正好对上时寻的视线。 即便经历了如此惊险的瞬间,时寻表情依旧淡定,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和额角淌下的汗珠昭示着方才的危险,汗水和尘土将他的眸光洗得更亮,如寒星般闪着摄人的精光。 四目相对,时寻愣了愣,随即冲他咧嘴一笑,脸上的血被他毫不在意地抹去,盛砚心中一热,再定睛看去时他又一次伏下身,斜挂在疾驰的马上,长臂一捞将戳在敌人身上的长枪拔出,直起身再次加入混战。 时寻早就不是需要他护着的孩童了。 盛砚本以为会有些失落,但心中有的只是对他的骄傲,他敢断言,哪怕前线经验再丰富的军医,都做不到同时寻一般在马上做一连串危险系数极高的动作,再带着肃杀的血性投身战场。 时寻不是宫中娇滴滴的狮子猫,而是本该在草原上驰骋的野狼。 那一战打得激烈,但盛砚带的都是精兵,训练从不落下,对手又是以“彪悍”著称的胡人,因此哪怕对面人数足有两倍之多,这场仗还是毫无悬念地胜利了。 他们到京城的那日,盛砚身后的人马只剩下了一半,加上中途加入的起义军,也不过三万出头。 可就是这么一支疲惫的、带伤的军队,穿过草原,峡谷,高山,洼地,跋涉千里万里路,兵临城下。 和前几次回京不同,这次没有百姓在道旁迎接,街上门户紧闭,冷冷清清,但仍可见往日繁荣。 酒楼高耸如云,店铺碧瓦朱檐,越靠近宫殿,越见重轩复道,朱门绣户,时寻听见军队里惊叹声此起彼伏,不少都在聊着“京城原来这么繁荣”或是“有机会我一定要带爹娘小妹来看看”,心中腾起悲凉,越发觉得周元祁可恨。 他知道这不是周元祁的错,边疆比京城自然要荒凉,哪怕换一个君王也无法改变这样的境况,可他就是恨,恨人力不足,恨技术落后,恨地方官贪婪无作为,恨庞大的官僚体系和封建制度。 “我们到了。”盛砚轻叹。 时寻一阵恍惚,上次离开京城,不过寥寥几人,这次回来,却是带着几万人马。 周元祁上位的几年来,边疆有盛家两兄弟守着,朝中又有盛丞相担职,百姓生活安康,时间久了,又没遇到什么危险,禁军自然懈怠。此次对上,竟还是边军占上风。 盛砚点了几百人一起破宫门而入,剩下的由许青禾带领将宫殿包围,进了大殿,寻不到人,四散搜寻一圈,始终不见周元祁的踪影。 周元祁并无子嗣,后宫也是空荡,几个妃子聚在一起瑟瑟发抖,士兵们丝毫没有惜香怜玉的意识,将几人拖出来扔盛砚面前。 众妃子鬓发散乱,好在穿戴整齐,她们想好的措辞在见到杀气腾腾的盛砚时忘了个一干二净。 时寻见她们怕得紧,将盛砚扒拉到一边,想扶她们起来,其中一人却一把拔下发簪,对着自己的喉咙,声音颤颤:“别过来!” 两拨人对峙之际,忽又有个人被押了出来,那士兵喊道:“盛将军,还有一个!” 那女人脸色发白,见到盛砚的那一刻,脸上闪过一抹激动,嘴唇颤颤,却说不出一个字。 她遥遥望着盛砚,目光怀念而贪恋,像是透过他看见了以前还未嫁进宫中的时光。 两人对视许久,盛碧移开目光,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盛将军。” 盛砚表情空白了一瞬,他急步上前想将人扶起,但盛碧却往后退了一步,步摇纹丝未动,脚步都未传来一声。 盛砚还记得,阿姐以前最烦繁缛的坠饰,小时候父亲给她带发饰回来,最终都落了灰。送进宫前为了学礼节,她还挨了礼教嬷嬷好多顿打,多数都是因为阿姐不喜将头发高高盘起,她总是晃,步摇就跟着晃。 他有很多话想说,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话都卡在了喉咙,盛砚沉默了很久,最后只问:“阿姐,你看见皇上没有。” “没有。”盛碧犹豫了一下,最后回答道。 时寻叫士兵将其他几位嫔妃都放了,他也跟着要溜,被盛砚喊住。 手被盛砚拉着,他听见盛砚又问:“爹呢?” 盛碧四下张望着,再抬眸眼底已经有了盈盈泪光:“被那杀千刀的关进牢里了。” 盛碧擦擦眼泪:“他在西边的山上就是你和他为躲太傅检查功课常去的地方。” “我陪你们走一段吧。”盛碧叹息道,“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你和三弟了。” 她又将目光转向被盛砚牵着的时寻:“这位是?” 时寻头皮一麻,前几个世界压根没有见家长这个环节,他也不知道该和盛砚的长姐说什么。 掌心出了汗,时寻僵硬道:“阿姐好。” “这是时院判。”盛砚主动道。 “不是这个。”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轮,又落到相握的手上,她心下了然,问时寻,“时大人和舍弟的关系是” 时寻急得额头冒汗,忽地灵光一现:“是,是知音!” 他越说越觉得有道理:“我与盛将军相识许久,只是后来不常走动,关系淡了,近来因公相涉,关系倒比从前更近了。” “是么?”盛碧促狭一笑,“我只听说过阿砚以前在京中置办了一座小院,听说是为了安置什么人,就是你吧?” 时寻局促不安地点点头。 盛碧脸上露出与这副大家闺秀模样不符的狡黠,她笑意盈盈:“你就是阿砚的‘童养媳’?” 第79章 好兄弟亲一下(18) 时寻脑袋一空,下意识去看盛砚。 盛砚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阿姐,人还在呢,别开这种玩笑。” “你当初被父亲打个半死,说你小小年纪在外面养不三不四的狐媚子,有损家风。”盛碧说,“我们都知道就你这榆木脑袋,女人都要被你气死,谁想跟你?父亲当时也在气头上,之后气消了,后悔自己下手太狠,可惜你后来去了边疆,也不见给父亲回个信。” 盛砚干巴巴道:“爹总说我字丑,我怕回信气到他老人家。” “你就不会练练字?”没了外人,盛碧白眼要翻到天上去,“字这么丑,写情书都没人要。” 她话音顿住,看了眼时寻,体贴道:“抱歉啊时大人,没有说你不是人的意思。” 时寻在盛砚面前伶牙俐齿,此刻却是一句俏皮话都说不出,僵硬地点点头。 盛碧看出他的窘迫,热络地将人拉到身边,一副好姐妹的样子:“时大人天人之姿,今日见了,只觉得他从前挨的打还少了。” “盛若棠!”盛砚着急道。 “没大没小。”盛碧瞪了盛砚一眼,亲亲热热地拉着时寻,“你看上愚弟什么了?平日里交流很困难吧。” “还好,还好。”时寻讪笑,“盛将军很会照顾我。” “他也就这点好了。”盛碧扬了扬拳头,“他要是待你不好,我帮你揍他。” 时寻连忙点头应了,胳膊被盛碧挽着,他求助地看向盛砚,盛砚无可奈何,只好装作没看到,移开目光。 他深谙这里没他说话的地方,不如当个窝囊丈夫。 三人说着,走到了山脚,盛碧松开对时寻的“禁锢”,挥挥手要走,盛砚怕她路上遇到什么不测,又怕时寻一个人遇到危险,犹犹豫豫想拉盛碧,又觉得没有理由让她留下。 盛碧看出他的为难,挥挥手让他快滚:“好歹两个弟弟都是将军,身为长姐不会点防身之术,说出去都要被人笑话。” 她背过身,华丽的凤冠纹丝未动,纤细的身量被繁复的凤服压着,她努力挺直腰杆,向着残阳将落的地方走去。 一步一顿,最后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两人一眼。 遥遥相望。 她垂下眼,向着深宫院闱走去。 别过盛碧,时寻松了口气,后背被冷汗浸透,此刻风一吹,倒是有些冷。 盛砚望着盛碧离开的方向出神,等那道身影消失在血红的余晖里,他才愣愣出声:“她竟这般瘦了。” “马上就能解脱了。”时寻宽慰他,“等你登基,皇后也能回盛家,难不成盛家还养不起一个人?” 盛砚回握住他的手,带着他往山上走去:“连皇后都过得这般苦,天下女子的处境属实艰难。” “修改法度,剩下的,等社会变化吧。”时寻不说,但盛砚也知道,这一定是条漫长又艰巨的路。 “天上的世界也是这样吗?”盛砚忍不住问。 穷人吃不上饭,贪官污吏横行,女人孩童得不到最基本的人身保障,靠着勉强能运行的社会制度往前走。 时寻想了想,回答他:“不会的。” 说来也奇怪,时寻对死前的生活竟没有任何社会化记忆,只记得自己被关在白色的房间,灯成天亮着,只有在插.上各种仪器,被迫经历一连串难以忍受的痛苦后,房间才会陷入黑暗,当视觉被剥夺,疼痛更甚。 他不曾见过外面的世界,不过他相信,这一天总会来的。 自盛砚去边疆后,连皇宫都少来,更别提如此隐秘的地方,盛砚凭着记忆走,从前的土路被铺上一块块石砖,道路宽阔,再也不会将衣服勾破,也不会有人一脚踩空滚下山,灰溜溜地去太医院开药了。 绕过蜿蜒曲折的小路,面前是一座寺庙,灰暗却不破旧,小巧而不狭窄,雕梁画栋斗拱飞檐,比印象中的要精致很多。 “这是周元祁的生母住的地方。”盛砚低声说,“就是市井上传闻疯了的叶贵妃。” 周元祁登基后翻修了这座小小的寺庙,比印象中新了不少,盛砚一走近,一道尖利的嗓音响起:“别过来!谁都别想害我的恒儿!” 女人虽穿着朴素,头发用一根木簪子松松挽着,倒是比深宫中的女人看着气色好些,只是眼神疯疯癫癫,面带警惕。 “伯母,我是阿恒的”他没说下去,朋友?伴读?都不是了,他是个想要周元祁性命的刽子手。 “走开!”随着盛砚的靠近,女人更加慌张,她回头看了一眼,毅然决然扬起手要打面前这个比她高比她壮的男人,“谁都不许害我的恒儿!” 盛砚招架无力,连连后退,一直退到院外,对方这才安静下来,混沌的眼珠一转,望着时寻“咦”了一声:“你看起来倒是面熟。” 时寻印象全无,连忙检索原主的记忆,总算在一个犄角旮旯翻出,他以前曾被周元祁带着来过这里,说是给他祈福,保佑他身体健康,平安顺遂。 当时原主刚得知盛砚带他回来是为了给自己续命,心灰意冷,有人对他说这种话,感动得一塌糊涂,也是在这个时候对周元祁心生好感。 时寻试探着往里走了两步,女人没有任何反应,他还想走近,却被盛砚拉住:“万一周元祁身上带有刀具或暗器” 时寻得瑟地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随身携带的扇子,神神秘秘道:“里面有毒针,要是周元祁动手,我就用针扎他。” 盛砚瞳孔一震,时寻看他的表情,忽然想起自己之前还用扇子挑逗过盛砚,讪笑道:“你一个将军,胆子怎么那么小。” “我不是怕我自己,我是怕你”盛砚叹了口气,叮嘱他,“用扇子的时候小心点。” 时寻挥挥手,走进寺庙。 “伯母,你还记得我不?”时寻套近乎,“你给我祈福过。” 叶环珍根本没有管他,自言自语:“恒儿这几日躲在我这里,定是受了委屈,好久没来客人了,我得把恒儿打扮打扮” 话是这么说着,叶环珍走到一间偏房前停下,扯着时寻的袖子:“你能不能帮我劝劝恒儿,让他振作些,不管如何,母后永远都站在他这边,就是要那王位,母后都帮他抢来。” 她的记忆似乎还停留在周元祁只是个普通皇子的时候,絮絮叨叨:“恒儿从小心思比别人沉,遇到喜欢的人也不说,就欺负人家,还把人送去边疆,又把他带回来的小崽子抢来养” “小崽子?”时寻疑惑。 叶环珍的眼珠转了一轮,看着时寻的脸点点头:“那是个半大的孩子,恒儿脾气怪,每每回来就跟我说把又把那崽子弄哭了,你劝劝他,让他跟朋友好好玩” 时寻一口银牙都要咬碎,感情周元祁根本没把他当人看! 他面上保持微笑,心里将这狗皇帝千刀万剐,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发呆的周元祁。 对方好像对他的到来没有丝毫意外,望着窗外梧桐新抽出来的枝芽,随口道:“我早该把你杀了,以绝后患。” “你觉得都是我害的?”时寻好笑道,“你造的孽,又怨谁?” 周元祁头都没回,只是说:“桌子上有荷花酥。” 他顿了顿又说:“没下毒,爱信不信。” 御膳房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比盛砚家的厨娘出品的还要精致不少,色泽诱人,时寻却不敢碰,生怕周元祁将他毒死。 时寻挑了个离周元祁远的位置坐下:“你该让位了。” 听到这话,男人眸色动了动,脸上透着死气沉沉的灰:“盛家权势滔天,我若不做什么,天下就该是他们的了。我做错了什么?这本就该是我的天下。” 他转过脸,望着一袭青衣的时寻,怔了怔,嘴角溢出一抹讥讽的笑:“你也是贱骨头,皇宫锦衣玉食地关不住你,到边疆给盛砚睡了几天,气色倒是越发好了。” 时寻神色淡淡:“他和我睡的可不止几天。” 周元祁没预料到得到的是这个答案,瞳孔一缩,脸涨得通红,瞪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同时系统的播报在脑中响起,一直没动过的悔意值进度条竟在此时涨到了五十。 “怎么?这不是你想听的吗?”时寻挑了挑眉毛,“皇上,你是不是以为世界都该围着你转啊?” “后宫里的妃子我都是为了笼络大家族,没有碰过。”周元祁哑声道,“我不喜欢女人。” “我又不喜欢你。”时寻奇怪道,“你就是喜欢我也没用。” 周元祁脸上的怒意更甚,藏在龙袍中的手指都开始颤抖:“我不要你的喜欢!” “那你要谁的?盛砚的?”时寻支着脸冲他明媚一笑,“他也不喜欢你,他只喜欢我。” “你敢?!”周元祁压不住怒气,一扫袖子,装着荷花酥的盘子摔破了,瓷片碎了一地。 在门外听着动静的叶环珍慌慌张张闯进来,在周元祁身上胡乱摸索着:“有没有受伤?恒儿,你告诉母后,你有没有受伤” “滚!”周元祁重重摔袖,指向门外,“滚!都给我滚!” 周元祁的悔意值已经上涨到了七十,他喜欢的到底是谁,有没有喜欢过原主,对时寻来说都不重要,看见他难过,他就开心了。 叶环珍还想去收拾地上的瓷片,被周元祁一把挥开,吼道:“你们为什么都给我添堵?!为什么!我朕明明是大翊的皇帝,朕是天下的王!你们为什么都这么不省心!朕真的” 他声音低了下去,忽然抱住叶环珍,可惜他已经比她要高了,再也不能将脸埋进妈妈的肚子,抱着她大哭一场。 他是大翊的皇帝。 他哽咽着,一声声含糊地喊着。 妈妈,妈妈。 他什么时候想做皇帝的呢?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很小的时候,母后被宫中的其他妃子陷害,推进水里大病一场,所有人都断言她活不过那年冬天,可她活下来了,只是落下了病根,一吹风就头疼。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看见跟着盛丞相一起进宫的盛砚,呆呆傻傻,被欺负了也不知道反抗,他后来问父皇讨要了这个孩子做自己的伴读,可盛砚还是被怀恨在心的四哥用弹弓打伤了腿。 他还记得十四岁那年,父皇赐了他一个圆房丫鬟,比他大四岁,偶尔跟他感叹庄稼收成差,家中揭不开锅,差役将他爹抓去充了壮丁。可她也告诉他,河里能打水仗,夏夜可以躺在葡萄藤下睡觉,兄弟姐妹间不会有勾心斗角。她还说他若是有机会出去,定带他好好玩两天。 他不觉得自己和她之间会发生什么,可后来,父皇以她玩忽职守,将她杖毙,尸骨未寒,被拖去荒郊喂了野狗。 最开始的时候,他想做皇帝,只是想保护想保护的人而已。 可当真正坐上这个位置,滔天权力迷了眼,他坐在龙椅上,将自己信任的人一个个推到外面,帮他守着这江山,又怀疑他们会谋反,将权力一步步收回来。 他早就不会爱人了,也不知道怎么被爱。 他对时寻的感情很复杂,时寻和他迥然不同,他像一株杀不死的野草,吹着草原上不羁的风。 一个有野心,爱自由的人被困在了固定的位置上,会如何?周元祁看见他的痛苦挣扎,看见他的自甘堕落,可他依旧生不出开心,甚至有些羞赧。 他从他的颓丧中看见了自己。 当他看见昔日好友意气风发,皮肤被晒成小麦色——只有常年风吹日晒的草民才会有的肤色,他竟有种说不出的羡慕。 他该放时寻离开了,于是他让盛砚带走了他。 他还坐在宫殿里,像一个祭坛上的祭品,接过用一生自由换来的至高无上的权力。 叶环珍搂着他,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拍着他的背,哼着小时候哄他睡觉的童谣。 “白鼍鸣,龟背平。城中可长生,守死不去义无成”* 要下雨了。 第80章 好兄弟亲一下(19) 春天的雨,下一场热一场,淅淅沥沥,沿着青瓦滴滴答答。 周元祁被盛砚软禁了,他始终不愿意将国玺交出来,也不愿意下诏书将盛砚立为新的皇帝。 盛砚本以为自己铁石心肠,定不会对周元祁心慈手软,可在看见周元祁鬓边的白发,又想起他比自己大不了两岁时,还是不忍逼迫,只是将他软禁了。 自己的态度很明显,周元祁却不知为何,每次见到他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叹息着摇摇头,走远了。 不过大翊王朝换皇帝这事已是板上钉钉,政局又稳定下来,谁都知道,大翊的皇帝要换了。 盛丞相被从狱中放出来时形销骨立,向下的嘴角让他看起来十分严肃。 可在看见盛砚是刹那,老丞相的背一下子佝偻下去,似是苍老了几十岁,哽咽地说不出话,在朝堂上舌战群儒的重臣只是一遍遍重复:“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盛砥早就在西南成了婚,盛砚将母子三人接到了京城,盛砥看看妻子,又看看两个孩子,激动不已,用拳头锤了锤二哥的肩膀,大笑道:“好兄弟!” 寒暄片刻,两人皆是话锋一转,不约而同道:“不知阿砚/二哥近来可有心怡的女子?也好做婚配。” “没有。”盛砚淡定地扔下一记重磅炸弹,“心怡的男子倒是有。” 盛丞相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咳得撕心裂肺,盛砚忙传了太医院的人来,太监很会察言观色,将太医院最与新帝熟悉的右院判请了过来。 时寻依旧是庸医水平,也就外科技术精湛些,盛丞相本停止了咳嗽,拍着胸口顺气,一看盛砚和为首的御医眉来眼去,疑窦顿生。 没等他将疑虑说出来,盛砚就一把站起,将那青衣医官往身后一挡:“爹,这是我喜欢的人。” 盛丞相勃然大怒,要打盛砚吧又打不过,要看一眼那御医吧,又被缺心眼的二儿子死死挡住,气得险些背过去。 还是那御医主动站出,朝他恭恭敬敬行礼,又为他殷勤地添茶:“盛丞相,卑职名作时寻,字临。” 盛丞相见小辈如此上道,心中的反对少了几分,余光瞥见盛砚傻站在那里,火气窜上来了:“盛景庭!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丞相息怒。”时寻将腰弯得更低了些,“我与盛将军心悦彼此,私定终生,若是丞相给句准话,也好让卑职死了这条心。” 时寻话说得委婉,盛丞相怒气平息了不少,他看着时寻眼熟,一端详:“你就是盛砚的童养媳?” 怎么还来? “不是童养媳。”时寻辩解道,“知己。” “睡一张床的知己?”盛丞相冷哼一声,挥挥手让他退到一边,“没想到我这傻儿子竟然也有人要。” 盛丞相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不慌不忙地伸出手指,掰着手指一件件讲给时寻听。 “王府邸的嫡女与盛砚同岁,我们两家时常来往,可谓青梅竹马天赐良缘。王小姐将头上的发簪取下来给他,这小子回了一句昨日在嬷嬷头上也见过,将人家姑娘气得不轻,王府和盛府险些结下梁子。” “朱家的独女听闻盛将军百战百胜的名头,芳心暗许,专程在他回京时将绣球抛给他,结果这厮以为朱小姐东西掉了,反手扔了回去,还正正好砸人怀里,那孩子哭了一天,说这辈子都不想再见这般不开窍的男人。” “宋家小姐千娇百宠,京中男子均想将此等美人娶回家,偏偏她对骑马经过的犬子一见钟情,死缠烂打几个月,换来一句‘宋小姐太年轻,不如多享受几年一人时光’,害得人一怒之下嫁给了何员外的长子,至今那秃驴都拿鼻孔看我。” 盛丞相一桩桩一件件,将盛砚的糗事抖落了干净,说到最后,觉得匪夷所思:“你竟然忍得了他?” 时寻摸了摸鼻子:“我心悦盛将军许久” “既然你要他,那就改日登门来访,我将你认作干儿子,也有了来往的理由。”盛丞相越想越觉得值得,“就是我这儿子嘴拙,不会讨人欢心,你若真心喜欢,打也好骂也罢,就是别不要他。” 言外之意,一经“售出”,概不退货。 盛砚着急地喊:“爹,我也没这么讨人厌吧。” “你去边疆锻炼几年后,还不算讨厌。”盛丞相撇撇嘴,“以前,自你去了皇宫开始,满朝廷谁不知道我盛远平有个上房揭瓦的儿子?你弟弟和你真是珠玉合璧,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蠢样!” 说到后来,盛丞相越发怀疑:“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这张脸过两年也老了,你图他皮囊不值当。” “爹!”盛砚这下是真急了,“孩儿好不容易将时大人追到手,你这么一提,他不要我了。” “会么?”盛丞相抬起眼皮看时寻。 时寻连忙保证,此生愿与盛砚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有生老病死才能将他们分开。 这下盛砚来劲了,抱着时寻不让人走,还妄想在众人面前亲时寻。时寻忍无可忍,趁大家不注意,一个肘击撞到盛砚脸上,一溜烟跑了。 盛砚捂住脆弱的鼻子,盛丞相刚逗完孙女,一转头发现盛砚鼻血流了满脸,唾弃道:“有贼心没贼胆的窝囊废。” 盛砚挨了打,又挨了老父一顿骂,委委屈屈往外走,没走两步,小侄子抱住他的腿:“伯父,听爹爹说他比你厉害,你们打一架吧。” 时寻不在,盛砚又是个丢三落四的,一摸前襟才想起,自己的手帕落在了时寻那儿,只能狼狈地捂住鼻子,将小侄子扒拉到一边:“改日吧。” 谁料侄子还是不走,仰脸看他:“伯父是要去找漂亮哥哥吗?” “差辈了。”盛砚提溜着小孩后领子将人放到一边,“一会我把他带过来陪你玩。” 小侄子总算不再黏上来,只缀在他屁股后面嘱咐:“你可别忘了啊!” 盛砚摆摆手表示知道,将脸洗干净,去厢房挑了件湖蓝宝相纹锦袍,又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不知何时收到的玉佩别在腰间,乐颠颠去太医院门口等时寻。 天气已经回暖,盛砚又是个怕热的,左等右等等不来时寻,叫门童去喊了时寻,得到许可后踏过门槛,正好看见天冬端着一盒枣花酥走向右院判办公处,将人喊住:“天冬,你可还记得我?” 天冬个子高了些,五官倒是没什么变化,仔仔细细端详了盛砚一阵,和他打了声招呼,两人一并往办公处走去。 时寻一边看卷宗,一边吃糕点,碎渣边吃边漏,他艰难地用手帕接着,卷宗还翻在第一页。 “大人,盛将军来了。” “我要你给我拿的茶水呢?”时寻接过枣花酥,见天冬两手空空,蹙眉问道。 天冬一拍脑袋,忽想起铫子还在炉上烧着,忙去察看。 时寻将碎渣扔到院里,抹抹嘴:“你怎么又来了?” “来见你。” “不然你还想见别人?”时寻上下打量了盛砚一番,面色古怪,“这身衣服谁给你买的?” “我娘或者下人置办的?”盛砚犹豫道,“应该是家中买衣物,顺便把我的也买了进去。” 他等着时寻夸奖,结果夸奖没等来,等来了一句:“穿着这件,把你扔煤堆都没人看得出来。” “不好看么。”盛砚精心挑选了许久,才挑出了这么件花纹最显眼繁复的。 “像快要被饿死的□□,皮挤在一起的褶皱被借鉴过来印衣服上,还是只在深水水面扑腾的□□。”时寻被自己讲得恶心,“你怎么那么难看。” 盛砚大受挫败:“真的很难看吗?” 时寻为了安慰盛砚,又打量了一遍,还是没法昧着良心将‘好看’说出口,避重就轻道:“脸挺好看的。” 盛砚一下子蔫巴了,坐在椅子上垂着头一言不发,时寻看他可怜,让他过来。 他将盛砚推到书架上,借着帘子的遮挡和他换了个吻:“没事,我不嫌弃你。” “我下次换一件。”盛砚痛定思痛,“我还有湖绿的。” 时寻一听乐了:“哟,□□游到浅水了啊。” “阿寻”盛砚勾勾时寻的手指,“我挑了最好看的一件来见你,我以为你会喜欢。” 男人说得可怜兮兮,让时寻不存在的良心痛了一下:“等我瞎了你再穿给我看好不好?我保证不嫌弃。” “哪有编排自己的?”盛砚生死场面见多了,对这种话很是避讳,“下次再让我听到,我就” “你就如何?”时寻才不怕他,亲了亲他的嘴唇,又用舌头勾他的舌头,“嗯?盛将军,时某好害怕呀。” 盛砚被他撩拨出了一股无名火,捏着他的手腕往自己怀里拽:“我就让你这张嘴说不出话来,只会喘。” 盛砚今天为了见他,连腰间配饰都带上了,叮铃哐啷地,此刻硌着他,时寻一下子怂了,偏偏手被对方攥着,挣扎不得,只好不停地扒拉盛砚圈在腰间的手,嘤嘤唔唔好不容易找到喘.息的机会:“别胡来!一会有人进来” “不会有人看见的。”盛砚说着要把时寻的官袍往上撩,布料松松垮垮堆在盛砚小臂,那双手伸到腰间,往上摸,摸到突起轻轻掐了一下。 时寻重重一弹,身子瞬间软了,粼粼水光铺在眼底,他求饶道:“将军哥哥,你就放了我这一回吧,一会天冬该进来了” (审核你好,只是兄弟间打打闹闹,什么都没做) 盛砚刚想回答他,忽然听见门口传来动静。 “曹操”本人无知无觉,端着泡好的茶往里走,边走边喊:“时大人,盛将军,茶好了!” 时寻用力推了一把,盛砚猝不及防,脑袋磕到书架,架上的书七零八落掉了一地,时寻眼疾手快将即将摔落的瓷瓶放回去,伸手要拉盛砚起来。 盛砚刚要抓着时寻的手起来,时寻却一个不小心,一脚踩在他的衣摆上。他没站稳,嘴唇磕在盛砚下巴上,疼得时寻呜咽一声,伏在盛砚身上不动了。 天冬听到动静,将茶放在案几上走进来。 “大人,茶水” 天冬和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怀里伏着同样衣衫不整的时大人的盛将军打了个照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90 第81章 好兄弟亲一下(20) “将军地上凉”天冬隐隐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要不您,您和大人先起来?” 盛砚垂眸,想征求时寻的意见。 时寻已经从疼痛中缓了过来,听见问话,他把脸往盛砚胸肌里埋了埋,不想说话。 盛砚望着红红的耳尖,不觉好笑,捏了捏:“没事,我在地上坐会儿,地上比较凉快。” “你早点回去吧,我留在这里给时大人打下手。” “这怎么行?”天冬连连摆手,“这都是我们下人做的活计,您一个将军" “无妨,你回去吧。” 见天冬犹犹豫豫还站着不走,盛砚拢了拢羞愤欲死的时寻,又问:“还有什么事吗?” 被这么一问,天冬泪光盈盈:“盛将军,天冬自小没了爹娘,是时大人将奴捡回来,我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时大人又去了边疆,近几日才回来,我,奴实在不舍。” 时寻拱了拱盛砚。 盛砚拍了拍他的背,见时寻还是不肯动,仰头对天冬道:“那你一会儿和我们一起去盛府。” 时寻“咻”一下把脑袋抬起来了:“我不是刚回来么?” “我侄子想见你。”盛砚淡定道,“我也想见你。” 他心里盘算着将小侄子丢给天冬,自己则将时寻带回房,红烛罗帐,共度春宵。 天冬一见自家大人说话了,慌慌张张走上前将他扶起来,时寻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又摸了摸根本没破皮的嘴唇,低头看腰间的配饰是否完好,假装忙碌了一会儿,才故作淡定地开口:“天冬,再去烧壶茶来。” “大人,我刚拿了一壶回来。” “盛将军比较能喝。”时寻面色不改,甩锅道。 天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乖乖应了。 等天冬走出门,时寻一下子精神了,挥着拳头要找盛砚算账。 “都说了别胡闹别胡闹,你为何不听?!” “我错了。”盛砚从善如流,在时寻的拳头就要碰到他时一侧身,时寻扑了空,眼看着就要摔倒,盛砚熟稔地将人抱进怀里,脑袋往时寻头顶一搁,一只手摁着他的腰,一只手抓着他的手往脖子上带,双腿微微分开好让时寻将重心压在自己身上。 时寻挣扎了两下,挣脱不开,脸都气红了,被盛砚笑着调侃“人面桃花”,实在气不过,彻底不搭理他了。 盛砚这才安分下来,在边上安安静静看时寻吃了会儿枣花酥,等到散衙,把时寻肩一揽,招呼着天冬一起上马车。 等时寻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稀里糊涂到了盛府。 面对一众长辈,时寻笑得脸都要僵了,暗暗掐盛砚:“你怎么不说,你家会来这么多人。” 盛砚与他咬耳朵:“我忘记了。” 此情此景被其他人看在眼里,笑着说两人感情真好,彼此心照不宣地不再深究。 偏偏有人想要挑事,将瓜子皮一吐,问道:“贤侄而立之年,没有个一儿半女,家里连个管事的都没有,是打算等正式登基后大开后宫,在各地搜寻美女?” 时寻将青椒酿肉里的肉挑出来吃了,把青椒丢盛砚碗里,听见这话看了那人一眼。 长得像肚皮浑圆的□□。 “军中事务繁忙,犬子一心为了山河安定,自然没时间寻心怡的女子。”盛丞相打了个哈哈。 可那人不依不挠:“可盛小将军孩子都能上学堂了。” 盛砥是个缺心眼的,大大咧咧道:“那不一样,二哥和时大人” “盛景鸿。”盛丞相加重语气。 虽说盛家持默许的态度,但堂堂将军有断袖之癖,传出去岂不笑话? 盛砥赶紧低头扒饭装鹌鹑,盛砚倒是坐不住了,不管时寻怎么拉都拉不住:“盛某和时大人心悦彼此,早已私定终生,发誓此生不娶。” 盛丞相的脸色黑如锅底。 “虽说民风开放,但男子与男子到底不能生育,怕是要断了香火。”他假惺惺道:“家妻之妹芳龄十六,还未定亲,有沉鱼落雁之貌,盛将军若愿意,不妨一见。” “不愿意。”盛砚立马道,“我与时临” "盛景庭。"时寻无奈开口,“你先坐下。” 盛砚心不甘情不愿,执拗地站着,直到时寻看了他一眼。 盛砚坐得比谁都快。 盛丞相也从愠怒中回过神,不客气道:“你那夫人是糟糠之妻被休后的第几房小妾?” 那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现在应当抓紧的是景庭的婚事” "你这么喜欢,多娶几房吧。\"时寻突然开口。 “你一个外人!”那人气结。 时寻擦擦嘴:“难不成你是内人?” 盛砚:“时大人说的都对。” 那人面红耳赤,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众人均用戏谑的眼神瞧他,最后他不堪重负,起身告辞。 餐桌上的气氛安静一瞬,又热闹起来。 这场宴席是为盛家两兄弟平安归来办的,时寻虽是个意外,但在今日说透了,也省得日后再解释,不过没了“干儿子”这层身份的遮掩,不知背后会被多少人笑话。 时寻满不在乎:“我不怕被笑话。” 盛砚紧紧跟上:“我也不怕。” 等宾客三三两两散去,盛家众人也分道扬镳,时寻跟盛砚回了房,数落他:“你也不怕之后被人拿这件事做文章。” “可我若不说,就要与别人扯上关系了。”盛砚道,“他们早晚会知道的,我与你最是般配。” 时寻叹了口气,自顾自脱了衣裳,坐进下人准备好的浴桶里,望着水面出神。 盛砚凑过去,被时寻泼了一脸水,于是也将衣服脱了,一同进去。 “你在担心么?有这个功夫还不如想想我与你何时成婚。”盛砚凑过去亲亲他湿漉漉的脸,轻声道。 “我罢了。”时寻将脸偏过去同他接吻,“你开心就好。” “同你在一块我就开心。”盛砚说,“那些敢在背后嚼舌根的,我就——” “你就杀了?”时寻抬起濡湿的眼眸,轻笑道,“盛将军好大的脾气。” 盛砚将头埋进他的颈窝:“有人敢说你的不是,就杀了,偷偷杀,我不让你知道。” 时寻笑着去摸他,“你对我就没藏得住过。” 盛砚呼吸一重,那温软的身躯又贴了上来,滚烫的嘴唇覆在他的嘴唇上,让他丧失了思考的能力,脑中又只剩下了“红烛罗帐”。 “阿寻”盛砚抚摸着对方滚烫的肌肤,手掌下的那具身体颤颤地,不断哆嗦着,盛砚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尾游鱼,被温热的水浸泡地骨肉酥麻。 “太涨了”眼泪不断滚落,涟漪层层,有如雨水拍打在水面,滴滴答答泛起白沫。 盛砚亲着他的嘴唇,眼睛,鼻尖,又去咬青年小巧的喉结,在白皙的胸膛留下一个个暧昧旖旎的印子:“你要是难受,就咬我罢。” 粗砺的手掌一碰到他含羞带怯的脸庞,时寻不自觉松了咬着下唇的力道,盛砚很轻松地就抵开时寻的牙关,拨弄着那截滑腻的舌头。 时寻偏过头想要避开,可“唔唔”外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等盛砚将他松开,时寻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可还没缓过来,那人又重了力道,又凶又狠,时寻短促地尖叫了一声,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盛景庭你轻点……” 泪珠从莹白的肌肤上顺着纹路震落,掉进浴桶,滴滴答答。 “阿寻不妨叫得亲热些。”盛砚在他锁骨上留下浅浅的牙印,“求人要有个求人的样子。” 时寻死死咬着唇,羞耻地垂眸看他,过了半晌实在受不了,哭着喊了声“相公”。 水波荡漾地更厉害了。 时寻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骗子!盛景庭我讨厌你” “怎么又讨厌我啊。”盛砚堵住他的唇,将他的呜咽声尽数吞没,“喜欢我一下好不好?” 油灯亮了又灭,一次次被添上新的灯油,盛砚做得凶,时寻哭得更凶,到后面嗓子都哑了,也不见人停下。 等时寻被清理干净放到床上,他一度怀疑自己成了个破布娃娃。 天光微亮。 在时寻的意识快要沉入黑暗时,搂着他的男人忽然问他:“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改日吧。”时寻迷迷瞪瞪。 对方不依不挠:“改日是多久?时临,你得给我个名分。” “” 怀中的人安静了很久,就在盛砚以为时寻已经睡着的时候,那道微哑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等你登基后。” “拉勾。”盛砚去抓他的手。 时寻不耐烦地将手藏起来,嘟哝道:“盛景庭你烦不烦。” 他翻了个身,将脸埋进他怀里,沉沉睡去。 时寻今日很累了,盛砚知道这与自己脱不了干系,不再缠着他不放,也闭上眼。 直到耳边呼吸逐渐平缓,本该熟睡的人忽然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在微弱萤蓝的日光中闪着晦暗不明的光。 “‘周元祁’的悔意值还差多少?” “二十。”系统回答。 “二十啊”时寻徐徐吐出一口气,“很快了。” 他温柔地吻了吻熟睡的爱人,从他怀里起来,披着衣裳去了庭院。 睡不着,干脆读会儿书,他还记得,原主想要考状元。 若能得到丞相的引荐,再通过一个月后的殿试,一切顺利的话,他能完成原主的心愿——虽然这个并不在任务要求内。 房门又一次被打开,男人先是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沿着墙根,走出大门。 这一切,时寻无知无觉。 第82章 好兄弟亲一下(21) 这个时间,街上已经热闹起来了,小贩的吆喝声充斥在耳边。 “公子,买个簪子吧,送给心怡的姑娘再好不过!”盛砚淡淡扫了一眼,本想拒绝,忽然想到什么,“全给我吧。” 商贩大喜过望,麻利地给他包了,还恭恭敬敬送了他一段。 “您要去哪儿呀?”商贩企图搭话,“我从小生活在这里,每一条街道每一个店铺,我都知道。” 盛砚客气地点点头:“皇宫。” 对方一下子愣住,盛砚继续往前走,很快就没了踪影。 “叩叩。” “进来。” 盛砚推开门,看见昔日好友坐在桌前,面前放着一只雕地很精致的木鸟。 门被推开,周元祁抬头瞥了一眼来人,吹吹手中的木屑,小心翼翼将它放到一边。 许久未见,身份看似没有变化,却已是天差地别。 周元祁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盛砚在他对面坐下,两人对视许久,盛砚干巴巴开口:“没想到皇上竟还有如此雅兴。” “以前没功夫做,现在总算有时间了。”周元祁颇为感慨,“朕我或许真不适合当君主,哪怕忙碌半生,国势仍然逐渐颓靡了。看了那么多治国安邦的书,后来才发现,书里的东西终究不能照搬到现实中来。” 盛砚垂下眸子,不敢看他的眼睛,明明是同龄人,可他看起来已经苍老了,人也瘦了不少,形销骨立,像是强弓之末。 “这个给伯母。”盛砚将方才从商贩那儿买的发簪给他,“上次造门拜访,惊扰了她,记得伯母从前最喜欢这些饰品,这都是京中最近流行的款式。” 周元祁定定看了半晌,笑了一声:“劳烦盛将军了。” 盛砚仓促地点点头,放在桌上的手指蜷了蜷。 “阿砚。”对方忽然这么唤他,“你可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去御膳房偷绿豆百合汤喝,被母妃发现,挨了好大一顿打。” “我那时第一次知道,像伯母这么温柔的人下手会那么狠,当时你躺了几天?两天?三天?” 周元祁微微一笑:“四天,我本以为你记得。” “末将不比皇上,记忆日渐衰退,还请多多担待。”盛砚终于抬了眼,看着他。 周元祁脸上没太多表情,低低说了句什么,盛砚没听清,只听他继续道:“我记得你以前有过目不忘,举一反三,人人都夸你有丞相之姿,我却让你戍守边疆,你可怨我?” “自然是不怨的。”盛砚说,“开始想着为兄弟做这些也是应该的,现在想来还是得谢你,没有你,我遇不到时寻。” 周元祁盯了他一会儿,像是想从他脸上捕捉到什么情绪,他移开目光,落在食案上:“他还喜欢吃加了槐花蜜的荷花酥?” “喜欢。” “他有些怕黑,你晚上给他留盏灯。” “我留了。” “他不喜欢吃太浓的茶,他若是差你去泡茶,记得少放些茶叶。” 盛砚咂摸出一丝不对劲来:“你怎么这么了解他?” “体恤下属。”周元祁轻飘飘道,“他不喜欢吃饭,就爱吃零嘴,你平时控制着他些,不然对身体不好。” 这个正宫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盛砚警铃大作,警惕道:“他喜欢我。” “我知道。”周元祁悠悠叹了声,“他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我。” 盛砚心稍放下,又听他说:“我或许喜欢过他,也可能只是觉得他好玩,多些关照,他总归是你的,还请你待他好些。” 盛砚又不淡定了:“你换个语气。” “为何?”周元祁将目光落回他脸上,“盛兄多虑了,我只是或许喜欢他,可我倒是真喜欢过你。” “喜欢”盛砚瞳孔地震,“你喜欢谁?!” “如果不是对你有超出友人的感情,我又为何帮你寻药?又为何帮你照顾你带回来的,身份不详的少年?”周元祁看着他的表情,脸上闪过一抹讥讽,“京中小姐都在传盛将军不解风情,果真如此。” “那你也不该”盛砚宛若吃了只苍蝇,“我们从前不该是好兄弟吗?” “你和时临先前也是好兄弟,现在怎么睡到了一个被窝里。”周元祁耸耸肩,“我早就等着你来见我,与我促膝长谈,可你在温柔乡里□□,等得我都要没耐心了。” 盛砚还沉浸在“多年来的好兄弟竟然喜欢自己”的震惊里,久久不能回神,过了好久才想起自己的目的:“谈也谈完了,你该把国玺给我了。” “就这么着急?” “时临说等我登基和我成婚。” “只是如此?” “嗯。” 虽说朝中上下谁都知道当今圣上在逼宫的盛将军手里,盛砚即位是早晚的事,可群龙无首,众人终是骚动起来,谁都想分一口肉。但他不能这么告诉周元祁。 周元祁看破不说破,将国玺和早就写好的诏书一并给他:“你倒是痴情。” 临走之际,盛砚听到周元祁在身后喊他。 他听见他语气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我希望你考虑清楚,坐到这个位置上,要付出的很多。” “你可以,我一样可以。” 周元祁摆摆手,背过身走到窗边。 隔着很远的距离,盛砚似乎听到他说了一句什么。 日悬中天。 一早上时寻脑袋里的系统响个不停,周元祁的悔意值加一加二的,不知道“失踪的”盛砚和他说了什么话。 等到机械音消失,周元祁的悔意值已经升到了九十九。 时寻本还在等最后一点悔意值,谁料悔意值没等来,倒是把盛砚等来了。 “你去了哪里?”时寻明知故问,又撒娇道,“等了你好久你都不来,我一个人无聊死了。” “不是还有天冬?”盛砚凑过去亲亲他。 “被你那小侄子缠上了,死活要同他玩,我就让给他了。”时寻摊开手,无奈道。 “我去和周元祁促膝长谈了一下。”盛砚现学现用,“我发现他喜欢你。” “他不也喜欢你?”时寻淡定道。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啊。”时寻摸摸下巴。自然是系统告诉他的。 盛砚不想谈这件糟心事,眼睛亮晶晶地看他:“我拿到国玺了,我们何时成亲?” “挑个黄道吉日吧。”时寻想了想,“总归是桩大事。” 盛砚喜不自胜,又抱着时寻狠狠亲了好几下,屁颠屁颠去翻老黄历了。 时寻早就看过,最近一个在一个半月后,下一个要再等一个月,那时时寻早脱离了这个世界。 时寻支着下巴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嘟哝了一句:“真傻。” 系统忽然出声:“宿主,你为何不愿与他成亲?” 此话一出,时寻支在下巴上的手放下了,他随意翻了两页典籍,轻声道:“生同衾,死同穴。这么重的承诺,我担不起。” “给他留点念想,让他不要忘记我。” 因为我不会忘记他。 时寻向来崇尚等价交换。 一个月里,时寻仗着便利,时常找盛丞相答疑解惑,盛丞相一开始只当他是个草包,但在时寻的对答如流下,渐渐对他改观,认为他“还不算太蠢”。 至少比自己两个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儿子聪明,堪堪能与女儿相提并论吧。 盛碧嫁入宫中始终是他心里难以愈合的痛。皇命难为,盛家权势滔天,周元祁要想制衡,一定会从盛家挑个人到后宫。 而这一辈就是盛远平的独女。 他还记得盛碧三岁就能吟诗作画,比当初做伴读的盛砚还要聪明不少,却被命运裹挟着走上了一条早就规划好的死路。 好在盛碧马上要回来了。 朝廷需要年轻的、有野心有抱负的血液。盛远平望着院中打打闹闹的孩子,他早就老了。 时寻拿着盛丞相的推荐信,如愿以偿参加殿试,又毫无悬念地一举夺魁,骑马游行的那天,盛砚也来了。 他穿着寻常公子穿的朱红锦缎长衫,站在人群里,与他遥遥相望。 时寻穿着绛红色官袍,头戴乌纱帽,两边的纱翅随着动作一颤一颤,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街边早就恢复了往日的繁华热闹,人头攒动,纷纷挤到街边,争先恐后看状元郎。 太阳高高悬在空中,盛砚看见时寻鼻尖蒙着细密的汗珠,他摸了摸前襟,这一次他没有忘记将帕子带在身边。 盛砚挤进人群,尽可能地离时寻近一些,烈阳晒得他头晕眼花,他和所有人一样,伸出手,想要摸摸时寻的衣角。 他离他很远,远到他需要低下头,才能看见他。 他看见那双含笑的狐狸眼对上了他的。 然后,手被抓住了。 像先前在驯马场一样,时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细碎而灿烂的水光将他的眼睛映得格外亮。 在众目睽睽之下,停下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又伸出手,握住了他的。 两人掌心皆是一片滚烫,相接的时候,不知是谁的汗,一片粘腻。 盛砚愣愣地看着他,又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上来。”他听见他说。 第83章 好兄弟亲一下(完) 直到微冷的布料被自己捏在掌心,他才回过神。 “你愣着干什么。”时寻目不斜视,“再不抱紧,一会儿摔下去。” 盛砚这才回过神,圈住那截细腰,在众人的窃窃私语里,他忽然嘿嘿笑起来,问时寻:“我们像不像成亲了?” 他摸摸时寻掺着金丝的衣服,又摸摸自己的:“等结婚的那天,换我那匹枣红色的马。” “你瞧不起我的马?”时寻故意捉弄他。 “我的马颜色比较喜庆。”盛砚轻声道,“阿寻,我好喜欢你啊。” 盛砚很少说情话,就算说了也是现在这样,直白热烈的一句“喜欢”,时寻以为自己早就免疫了,可听到的时候,耳根一热。 “大伙都看着呢。”时寻将头歪歪,不让盛砚和自己贴那么紧。 可身后的男人没皮没脸,又将头凑过来,同他脸贴着脸,紧紧挨着,又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语气同他细细讲述他预备的,两人成亲那天要准备的东西。 时寻静静听着,没有回应,连头都没有点一下。 “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你怕冷,我在想喜被要不要多充点棉。” “没有。”时寻沉默着说。 盛砚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常,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地说着今后的畅想:“等我爹休致,你就是新的丞相,到时候你就站在离我最近的地方,等下了朝,我们再一块儿回去。” 若是平时,时寻定会说“离你最近的是大太监”,可今日,他只是垂下眼,又忽地将脸微微扬起:“嗯。” 那声音被初夏的风揉乱,盛砚隐约察觉到不对,掰过时寻的脸一瞧,那眼睛已然红了,清泪垂在腮边,若不是他抬头,定滴在两人相叠的手上。 “你怎么哭了?”盛砚手忙脚乱要给他擦眼泪,却被时寻偏头避开。 这么会儿功夫,路走到了尽头,眼泪也被烤干了,时寻率先跳下马,不做回应。 盛砚急急地跟在身后,操心地不像个快要登基的新帝,倒像是皇帝边上的太监。 “阿寻,你搭理搭理我吧” “阿寻,你看我一眼” “时临,我喊你呢,你别装听不到” “时临。”同僚拉拉他的袖子,“快跪。” 四下扫视一圈,果真除了他,其他大臣都已经跪下了,显得他颇为突兀。时寻一撩衣袍,嘟哝了一句“便宜他了”。 盛砚坐在龙椅上,珠旒遮了他一半的视线,他看见穿着锦衣华服的众人齐齐跪倒,听见庙宇钟声响起,声音洪亮。 那钟声传到西边的青山脚下,周元祁坐在窗边,隐隐能看到大殿辉煌的一角。 前阵子下了雨,想不到今日艳阳高照,真应了那句“天降祥瑞”。 “皇上!皇上!”小太监从外面连滚带爬地闯进来,脸上满是着急,周元祁没有纠正他的称呼,让他赶紧说。 “叶娘娘,娘娘薨了!” 小太监俨然是刚从山下下来,气息还没喘匀,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断断续续道:“今早有人送茶食上去,见叶娘娘的尸体浮在后院的小潭上,身边,身边还有一只木鸟。” 他之后说了什么,周元祁已经听不清了。 那几日山上的植被被雨水打湿,从山顶吹下的风将窗边摆着的木鸟吹到了湖里,那是周元祁成年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木雕。 盛砚告诉他,等他登基了,就给周元祁安排一场假死,到时候他是想到山上同他母亲住,还是将母亲接出皇宫找个小院,都可以。 他托人将木鸟给了母亲,自己只是在做着日后出宫的准备,反正今后时常见面,也不差这几天。他已经想好了以后做一个木匠,虽然现在还不熟练,但也算一门手艺,养活母亲和自己也足够了。 可木鸟飞出了窗外,母亲坠入了湖里。 她熬过了漫长而寒冷的冬季,却死在了盛夏将来未来的夜晚。 他不再是大翊的皇帝了,周元祁想,自己现在可以当着别人的面哭了。 喉咙似乎被什么堵住,他眼睛很酸,可流不下泪来,只觉得仓皇无力,心跳越来越快,和那传过来的、恢弘庄严的钟声逐渐同频,紧接着一口血喷了出来。 “皇上!皇上!”他听见那小太监喊。 他拍了拍他的手,他想告诉他,自己已经不是皇帝了,你应该和他们一样,簇拥新的帝王。 他又想,原来这就是恶有恶报。 将时寻放回草原,他不后悔;被昔日好友软禁,他也不后悔,他唯一后悔的只有没见到她最后一面。 如果有来世有来世也不要见面了,自己这么糟糕,母亲一定很失望。 钟声仍在青山间回荡,庄严肃穆,一声声,一阵阵,新帝登基,旧帝归亡。 “‘周元祁’悔意值已满,即将脱离世界。” “怎么忽然满了?”时寻颇为意外,最后一点悔意值颇难刷满,他看见盛砚同周元祁“促膝长谈”了好几次,但还是没有满。 系统冷冰冰道:“‘周元祁’的母妃死了。” 时寻沉默了一瞬,最后低声道:“节哀顺变。” “‘周元祁’也死了。”系统又道。 还没等时寻唏嘘,系统又说:“不要伤心,你也马上死了。” “”时寻偷偷抬起头看和平日里的傻模傻样全然不同的盛砚,“什么时候?能晚一点吗?” 系统顿了一下,公事公办:“不能。” 没等时寻反应过来,身体传来熟悉的刺痛感,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那疼痛不管经历几次,每一次都让他难以忍受。 剧烈的疼痛让他说不出话来,在众人起来的时候,他却再也撑不住,脑袋磕在坚硬的石板的,竟然感觉不到疼。 “时临!时临!”身边有人在喊他,那声音很模糊。 最后一眼,他看见盛砚遥遥望了过来,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繁复华美的纹绣像一道道枷锁,将他钉在了辉煌的龙椅上。 在又一次“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喊里,盛砚感觉有什么东西糊住了眼睛,他抬手一抹,才发现不是什么眼泪,只是被风带起的,晃动的珠旒。 他忽然意识到周元祁在他离开时,低喃的那句话是什么了。 “这是个囚笼。” 这不过是由至高无上的权力、万人敬仰的地位、纸醉金迷的生活打造的囚笼- 破碎的意识再次被拼凑起来,手中的笔“啪嗒”一声落下。 “时老师?时老师?您怎么了?”小助理在一旁问。 “没事。”时寻下意识想捏鼻梁,手却先碰到了镜片。 直到现在,他脑中一直播放着最后一刻见到的,盛砚惊愕的脸。 “现在进入答疑环节。”上面的人微笑道。 “什么情况?”时寻问。 系统“滴滴”两声,打算将剧情灌到时寻脑子里。 “挑重点。”刚刚经历过死亡,时寻只有疲惫,况且这具身体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 对上演讲者的眼睛,时寻下意识微笑了一下。 系统瞬间起了反应:“ooc警告”它卡了一下,“算了,不电你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机械音罕见地带了点起伏,让时寻产生了一种“系统变成人了”的错觉。 系统挑重点道:“主角攻是九组组长晏天意,是你目前的男友,因为你是智性恋,而他又负责着研究院最重要的课题,且实验体已产生生命体征” “错误!错误!”系统滋啦作响,过了一会,又道,“实验还在初步阶段,未出现明显进展,不过估计也快了算了你估计也不想知道这些。” “主角攻的白月光是本该初具人形的实验体0608,不是人。”系统加重语气又强调了一遍,“真的不是人。” 时寻喝了口咖啡,被苦得险些表情管理失败,正好又听见这句,没好气道:“在你眼里我还会对一个连人形都没有的怪物动心?我又不是谁都喜欢。” “它有人形,只是暂时还没有。” 系统今天特别奇怪,一卡一卡的,像是信号不好。 “说剧情。” “‘晏天意’也是智性恋,平等地瞧不起一切比他智商低的蠢货,不过你长得很合他胃口,因此答应了你的追求,不过你们除了会互道‘晚安’外还未发生其他情侣之间会做的事,他觉得你不够完美,想等到真正完美的人出现再挑选。” “他是皇帝?选妃呢?”时寻冷笑,“我没嫌弃他,他还嫌弃上我了,一个实验都做不出的废物。” 系统继续道:“不过比起喜欢你,他确实更喜欢自己的作品,也就是实验体0608,对方是海羽星和蓝环章鱼基因编辑到人类基因后的产物,拥有九颗大脑,比呃研究院所有人都要聪明。” “他和你确认关系后,你们时常人机对话,你不擅长处理感情问题,他就是知道也不想管,醉心于他的作品,并产生了‘他和它在恋爱’的错觉,但是他知道这样的爱情不会为大众接受,所以继续拿你当挡箭牌。” “在一次实验事故后,你烧毁了半张脸,精神也因此出现问题,他顺理成章将你抛弃。” 高岭之花跌落神坛,记忆里那个清冷孤傲,冷静理智的人成了一个容貌尽毁的“疯子”,而晏天意憎恨不完美的存在。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发现不完美会让一个人更真实,于是他将你接回家,悉心照料,你精神渐渐好转,最后和他结了婚。” “实验体0608呢?” 系统翻了翻剧情:“被烧死了,好像是为了救你?它为什么要救你?” “可能我比较好看吧。”时寻无所谓道,“它现在还没被研究出来呢,我得想个办法让这个项目转到我名下。” “可那是‘晏天意’的命根子!他没有它会死的!”系统想要劝阻。 “关我什么事。”时寻无动于衷。 手机屏幕亮起。 时寻拿起来看了一眼,施施然站起身,顺手拿上咖啡和一个字没写的会议记录本,同小助理点点头就离开了。 “你去哪里?” “去看看我的缪斯。”他冲向他打招呼的研究员点点头。 “你不能抢他的研究成果” “什么都没研究出来,还算抢呢。”时寻说,“要不是为了刺激晏天意,这项目给我我都不要。” 电子虹膜扫描后,大门向两边缓缓移开。 “让我看看它现在是个肉块还是”声音戛然而止。 正中央两人高的培养皿里,空空荡荡。 第84章 怪物情人(1) 空空荡荡的培养皿,银白色无机质装修风格,各种精密仪器在一旁整整齐齐,金属外壳在白炽灯下泛着寒光,一切看着都是那么的不尽人情。 原本就对这种地方产生抗拒,时寻几乎是转身就走,被系统急急喊住:“你别走啊,白月光快死了。” “快死了?”受脚步一顿,出于人道主义往里走了两步,忽然想到系统先前的话,狐疑道,“祂不是还没被造出来吗?” “祂其实是活的。”系统和盘托出,“只是在九组成员和仪器的监控下一直在装死是你让我挑重点讲的。” “所以祂现在是个什么东西?有人形吗?多大?”时寻往里走着,东张西望,“我怎么没看见?” 脚步哒哒,系统忽然大叫起来:“脚下留情。” “什么?”时寻没反应过来,抬起的脚踏下,不知从哪里传出了一声微弱的“噗叽”,时寻没有在意,抱怨道,“你突然调大输出音量干什么?吓了我一跳。” “实验体到底在哪里?” “”系统无力道,“你脚下。” 青年的表情僵硬了一瞬,他默默抬起脚,果真看见银白色的地板上贴着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不仔细看以为是一大团垃圾。 原主有些近视,时寻又不习惯带眼镜,早就把眼睛摘下来揣在胸前的口袋,他一时忘记了拿出眼镜,而是用最传统的方法——蹲下身凑近了看。 那东西实在黑,单纯蹲下依旧看不出什么,时寻又凑得近了些。 “!”时寻猛地往后一弹。 “这东西怎么是活的!”时寻抱怨道,“也不提前说声,乱动什么。” “宿主,你要不先把祂放回培养皿里呢。”系统无奈道,“祂快干死了。” “”时寻一动不动,眼睛牢牢地钉在那蠕动的黑色不明物上,犹豫许久才做好心理建设,深吸一口气,跨了一大步,努力伸长手指够他。 指尖的东西黏黏糊糊又滑不溜秋,时寻险些甩出去,靠着仅存的良知艰难地提起一个小角。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时寻感到那东西传来小小的吸力,像是用吸盘吸住了他,这种“亲密”接触的感觉让他毛骨悚然,“一个混合章鱼基因的圆头拖把?”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将手掌穿过祂的触手,整个托住他,爬上爬梯迅速开启培养装置,把那团东西扔了进去。 分离的时候,掌心还传出“啵”的轻响,时寻几乎能想象到乱七八糟的拖把须须底下藏着的吸盘是怎么和他的皮肤分开的,越想越觉得自己勇气可嘉,冲到洗手台疯狂洗手。 活过来的“拖把球”感觉到自己留在他身上的粘液被不断冲走,触手舒张了一下,又扁下去,变成了一个扁扁的拖把,飘在水里一动不动了。 时寻带着期冀问系统:“祂不会一直都长这样吧?” 现在是个小拖把球,以后呢?时寻一想到几层楼高的大拖把球挥舞着触手朝自己冲过来,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当然”系统故意顿了一下,才道,“不会。” 时寻松了口气,总算放心下来:“那祂之后会变成什么样?” “和人类没区别。”系统翻了翻剧情,发现祂到成熟期还需要相当一段时间,故意隐瞒下来,以免时寻失去信心。 时寻彻底放心了,但他还是对那掉san值的东西心怀抵触,拖了把椅子坐到角落。 是他太着急,提前来了实验室。但九组十组研究方向不同,他根本看不懂仪器上的数值波动代表着什么,也不敢乱翻实验记录,生怕弄乱了更难理解。 虽然无事可做,但他又不想和自己的“缪斯”联络感情,时寻干脆找了个角落蹲着当蘑菇。 灰色的瞳孔逐渐失去焦距,再然后闭上。 这具身体应该已经不眠不休工作的好几个日夜,他从蹲下到坐下,精神逐渐放松,不知不觉中竟睡了过去。 实验室冷气开得很足,时寻只在T恤外套了一件薄薄的工作服,他越睡越冷,难受地皱了皱眉,蜷缩起来,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轻哼。 又过了一会儿,刚才还一动不动的“拖把球”逐渐变圆,贴在能离他最近的玻璃上。 祂驾轻就熟地游到培养皿角落,从换水口钻了出来,湿漉漉地爬了两步,在时寻裤脚上把自己表面蹭得干干地,又蛄蛹着去拿挂在一边的,九组成员的工作服。 “他看起来很冷”。 这是祂还未发育完全的大脑得到的指令。 于是他艰难地爬上光滑的墙壁,伸出触手将衣服从挂钩上摘下来,又“啪唧”摔到地上,拖着比他大好几倍的衣服往时寻的方向爬。 只不过刚才不小心把自己蹭得太干,摩擦力太大,祂每一步都爬得艰难,更别提空气太充足,祂感觉自己要被噎死了。 秉持着坚定的理想信念,祂总算用稍长一点的两根触手给时寻盖好了衣服,又和他的脸贴了贴,才恋恋不舍地摔到地上,蛄蛹着回去了。 为了防止自己活过来的事情被那群人发现,祂还沾着自己刚爬出来时的水渍绕了培养皿一圈。做好一切伪装,才从换水口钻了回去。 当晏天意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如往常随着水循环起起伏伏的实验体0608和安静地睡在椅子上的时寻。 靠近培养皿的地方有一圈水渍,晏天意怀疑是培养皿在漏水,但这个项目即将不归他管了,他发现了又如何,等实验出了问题,十组自然就知道了。 晏天意的目光又移到时寻脸上。 青年睡得很安静,睡梦中眉毛还是微微蹙着,眼底一片青黑,带出一种憔悴的美感来。密长的睫毛扑在白到几乎透明的皮肤上,嘴角略微向下,加上没什么肉的脸颊和尖削的下巴,换作任何人都会变成刻薄,可在这张脸上,却显得矜贵又冷漠。不过看久了,还是会觉得傲慢。 但这并不能让这张脸的美感减轻一丝一毫,哪怕挑剔如晏天意,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张完美到挑不出错处的脸。 如果不是时寻完美的皮囊,他也不会与他暂时在一起。 晏天意只喜欢完美。 被抢走项目的恼火在青年一起一伏的呼吸下渐渐平息了,晏天意冷静下来,发现他竟然盖着自己的衣服。 时寻是个很有边界感的人,在一起那么久,他依旧只会在睡前给自己发一条“晚安”,甚至没有要求过一个亲吻。 因此,现在发生一切都很不寻常。 没等晏天意细想,坐在椅子上的青年睫毛颤了颤,他睁开眼,看见晏天意下意识要起来。 “坐着吧,你需要休息,时寻。”晏天意将滑下来的,自己的衣服拉了拉,给他盖好,笑道,“以后你会更加辛苦的,时组长可要坚持住啊,以后可就没有我给你盖衣服了。” 时寻混沌的大脑努力思考了一下,望着他缓慢眨了眨眼,吐出一句“谢谢”。 在晏天意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身后的仪器亮了一下,“拖把球”短暂地扁了扁,但很快就恢复正常,继续装死。 等他彻底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不仅睡着了,还盖着晏天意的工作服。 晏天意看自己睡了很久?! 这一认知让时寻很不舒服,但毕竟他给他盖了衣服,拿人手短,他只能捏着鼻子对晏天意道:“麻烦天意哥了。” 晏天意立马表示这都是他应该做的,还故作亲昵地将手放在时寻肩膀上,摩挲了两下。 时寻很不习惯他的触碰,默默往边上移了一步,好在原主的性格就是这样,晏天意没有太过意外,很快就用工作上的话题掩盖了小小的尴尬。 虽然渣攻人品不行,但至少在工作上还是靠谱的——仅仅是靠谱而不是“出色”。时寻很难相信九组在他的带领下研究了近一年,才培养出一颗“死拖把球”。 不对,应该是实验体0608。 时寻听晏天意单方面商业吹捧了一会儿,冷冷淡淡地将人送走。 大门又一次合上。 从明天开始,十组代替九组进行这个项目,时寻将“晚上开组会”的消息群发给组员,又回到培养皿前。 要是他一个组长什么都不知道,也太没有面子了。 出乎意料地,那东西在晏天意离开后立马从圆形变成了椭圆形,身上的蓝环鲜艳地亮起,冲着他张牙舞爪地乱挥。 见时寻没有反应,蓝环忽然暗了,并且扁下去。 时寻一头雾水,只觉得这东西还有点好玩,走到一边看仪器上的数值,问系统:“祂这是怎么了?” 系统冷冰冰道:“从生气到委屈最后伤心了。” 时寻越发莫名其妙:“祂难过个什么劲啊。” 系统不回答,时寻只好回去看“拖把球”。 那小东西见他又走过来,将触手抻到最长,“啪”一下贴到厚厚的玻璃壁上。 隔着玻璃罩,时寻没了先前的害怕,凑近了瞧,趁着没人看见,啧啧点评:“怎么有东西能长这么丑。” “祂听得懂。”系统忍无可忍,制止惨无人道的言语凌辱。 可惜实验体0608摊上的是时寻这个冷酷无情的研究员,系统的制止只会让时寻觉得更加有趣,在问了拿出来玩一会没关系后,时寻干脆将祂放在了手里。 湿乎乎黏叽叽,但是看久了也不算太难看。 时寻一只手托着祂,另一只手在祂身上摸来摸去,那小东西还会发出声音,一会“啵唧”,一会“嘎叽”,过了会不知道被碰到了哪里,叽里咕噜滚了滚,发出“咻咻”声。 时寻又要去碰,对方赶忙用触手盖住,不给他碰。 于是时寻拽开那两只黑乎乎的触手,又摸了摸。 “拖把球”又滚了滚,发出“咻咻”的笑声。 原来是痒痒肉啊。 时寻恍然大悟,又换了一个方向研究——从本体研究到触手。 “拖把球”的触手滑不溜手,全凭对方用吸盘吸着自己的手指,只是时寻玩着玩着,对方身上的蓝环忽然亮起,祂用触手裹住自己,不动了,蓝环逐渐熄灭,祂变成了一个粉色的“拖把球”。 “又怎么了?”时寻又去拽方才拽过的那条尖端光秃的,与其他触手都不一样的触手。 系统“滋啦”着,似乎是很想电他,但又没有理由,只好偃旗息鼓,冷漠地回答他: “那是祂的交接腕。*” 第85章 怪物情人(2) “什么交接” 时寻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松开:“就是祂用来交.配的地方?” 系统平直的机械音里带着无语:“是。” 时寻欲盖弥彰地用其他触手盖住交接腕,心虚道:“祂不会记仇吧?” “你问问祂。” “祂怎么可能听得懂”时寻忽然想起系统之前提醒他的话,捏着0608的力道都重了些,“我说你不会介意吧?我不知道那是你的,呃,生.殖.器。” 听到最后几个字,拖把球变得更粉了,像是下锅被烫熟的海鲜。听到这话,祂触手猛地张开,凶神恶煞地朝时寻挥了挥。 时寻的视线下意识聚焦到那根与众不同的触手上。 那小东西“咻”一下将自己又裹紧了,还将交接腕往里面藏了藏。 “祂一直装死的原因不会是太弱担心九组把祂做成刺身吧?”时寻将祂丢回容器里,将手洗了又洗。 系统很想告诉他,实验体0608的毒素其实够时寻死八百次了,但不知为何对方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其中的原因它怎么都分析不出来。没有依据支撑的东西,系统不会说。 被时寻丢进水里的0608看起来更生气了,触手笔直地伸展着,像一颗蓝盈盈的海胆,时寻视若罔闻,背过身研究那堆仪器。 0608坚持了一会炸毛海胆的造型,见时寻始终不看祂,委屈地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团团,越变越扁。 时寻看不懂,但他想到系统说过的,实验体0608有九个大脑,于是死马当活马医,打算问问。 他转过身,发现祂已经从圆头拖把变成了扁扁的一字拖把,身体上对称的两个蓝环像一双眼睛,“幽怨”地朝着时寻。 “喂。”手指叩了叩玻璃,那东西立马圆了,游过来将自己贴在玻璃上。 “你要吃什么?”时寻直接道,“吃海鲜转个圈,吃营养试剂往下游,吃其他的往上游,都需要往远离我的地方游。” 不能远离他。 潜意识里,远离他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0608犹豫了一下,贴着玻璃艰难地转了个圈,像个运转不良的滚筒洗衣机。 时寻被祂的样子逗乐,忍不住笑了一下。 “时老师,我们来了。”身后传来声音。 时寻带着还未散尽的笑转过身,为首的那个怔了一下,语气轻下来:“时老师,我们之后的安排是,,,,,,” 平日里时组长为了保持魄力,从没在他们面前笑过,加上是沉沉的眉压眼,美则美矣,却显得更加不近人情,以致于大家都忘了,这位组长甚至比他们还要年轻几岁。 此刻他眼中储湛着浅浅笑意,银灰色的眼眸被从睫毛间漏下的微弱亮光点亮,像是无人踏足的薄薄新雪,仿佛重一点的声音都会将神圣的静谧打破。 第一次在清冷无尘的“时组长”脸上看见笑意,几人反应过来后皆是心里一紧,生怕时寻对他们下什么地狱级任务。 “他们什么表情?”时寻见几人一副见鬼的样子,不确定地问系统,“我笑起来很难看?” 系统冷漠回复:“ooc警告” “清冷人设就不能笑了?”时寻一头雾水,“我又不是面神经麻痹。” 系统说不过他,憋屈地“滴滴”两声,下线了。 “你们都看过我发你们的文件了吧。”时寻其实自己都只扫了两眼,现在面无表情地装大尾巴狼,“你举几个可进行的研究方向。” 被指到的寸头颤颤巍巍:“实验体还未出现生命迹象” “转头。” 那道声音听不出喜怒,但组员们虎躯一颤,寸头更是汗如雨下,说话磕磕巴巴。 “仪器显示实验体心率24,内外压正常”寸头余光瞥见边上的其他仪器,对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敬而远之,好在时寻没有为难他。 “你看出了什么?” 一米八几的寸头在这个只到他鼻尖的清瘦青年面前都快哭了,十分不自信道:“相较于人体,心率过慢,不过祂是实验体,需要更多数据。” 对方还是盯着他一言不发。 寸头硬着头皮继续分析,直到后面实在编不出东西,欲哭无泪道:“时老师,不如我先提一下我设想的研究方向?” “别提了。”时寻总算开口,那副表情好像在告诉寸头,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学生。 寸头抹了把额头的汗,结果听时寻悠悠开口:“你没发现祂是活的?” “活的,祂当然是活的”寸头说到一半意识到不对,“可是文件里说实验体0608还未出现生命迹象。” “文件是死的。”时寻蹙眉,“不然我是为了让你说你那些狗屁不通的论证?还是你觉得你的看图说话水平很高?” 寸头唯唯诺诺点头,时寻撑着桌角,大发慈悲道:“明天重新把方案提上来,记住,要基于事实。” 几人如蒙大赦,正想走,那道清冽动听的声音索命般在背后响起:“留一个人下来。” 剩下几人整齐划一后退一步,寸头对自己方才的走神捶胸顿足,可比魔鬼还恐怖的组长又一次开口了:“你留下,其他人先走吧。” 寸头名叫虞华德,此刻小鸡崽似地站在时寻面前,垂头丧气地,像是被法官判刑的囚犯。 “你去拿点鱼虾过来,小一点,活的最好,尽快。”时寻为了拉近关系,故作亲昵地喊,“德华。” “时老师,我叫华德”他声音越说越小,生怕时寻再问他几个学术问题。 时寻点点头,“慈祥”道:“去吧,德华。” 虞华德哪敢不从,也不争辩名字问题,逃也似地离开了。 他去得快回来得也快,鱼虾很新鲜,还在蹦跶。 时寻欣慰地点点头,随口问:“你从哪里拿来的?” “研究院里有个小池塘,我去抓的。”虞华德笑起来一股憨厚样,不像是研究员,倒像是个朴实的渔民,“我老家捕鱼的,所以没花多少时间。” “辛苦了。” 虞华德条件反射般跟了一句:“不辛苦!” “” “回去吧。” 等人走了,时寻又想起变成粉色的拖把球,一时间父爱泛滥,可祂现在黑不溜秋的像团垃圾,让人生不出亲近之心,于是时寻揪了揪祂的交接腕。 如愿以偿地看见手中的小怪物又变成粉色后,时寻总算捞起水盆里的鱼捞不起。 他一把把祂丢了进去。 水里咕嘟咕嘟冒了几个泡泡,鱼虾四散而逃,还没等时寻看清0608是怎么捕猎的,水盆里除了黑粉色的拖把球外已然空无一物,之后蠕动的触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感受到时寻的注视,祂勉为其难地将吃了一半的虾从触手下掏出来,往上举举。 “你吃吧,我不打扰你。”这么说着,时寻将他抄起来,以一个无比精准的投篮姿势将0608又扔回了培养皿里。 晕头转向的0608愤怒又无能地蓝了蓝。 喂完实验体,时寻又研究了一会仪器,总算摸清楚了七七八八,在离开实验室前,犹豫了一下,走到培养皿前,隔着玻璃弹了弹祂:“我明天再来看你。” 对方朝他挥了挥触手。 实验室到时寻的宿舍大约有二十分钟的路程,哪怕原主有记忆,时寻还是在四通八达的道路间迷失了方向,转了好几圈才找到正确的路。 身上沉甸甸的,或许是太累了。 指针即将在“12”处重逢,时寻一屁股坐到布艺沙发上,很软,虽说夏天坐着很热,但他很喜欢。 只是不知道为何,今天的沙发坐起来有点硌屁股。 时寻左坐右坐还是不舒服,干脆起身去洗澡。 上个世界随军的时院判后期有了薄薄的腹肌,肌肉线条流畅而漂亮,可这具身体最大的运动就是从宿舍走到实验室,皮肤是常年不见光的苍白,小腹平坦微微内陷,隐约的肌肉纹路和突起的胯骨被镜子如实反映出来,仔细看能看见皮肤下淡淡的血管,时寻颇为遗憾地站在镜子缅怀自己逝去的腹肌。 观察完这具身体的正面,时寻又扭了扭身,腰窝嵌在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里,再往下看,是 时寻一把把黑不溜秋的拖把球拽下来,身上顿时轻松不少。 不对。 祂怎么逃出来的?! 时寻将拖把球提溜到面前,对方有气无力地挥了挥触手,饱满的触手因为缺水变得干干巴巴,像是杂草堆在一起,表面失去了应有的光泽,还带着布艺沙发的纹路。 这是正面。 时寻又转了转手腕。 果然从圆拖把变成了扁拖把。 他将0608放进已经放了一半水的浴缸,提心吊胆地等了一会,见祂在热水里适应良好,总算松了口气。 “你怎么出来的?”时寻戳祂。 0608当作没听到,一动不动。 时寻又要去拽祂的交接腕,不过这次0608学聪明了,将交接腕藏得严严实实,时寻只好绷起脸:“不说我就把你丢出去。” 0608一下子着急了,触手挥舞着,身上的蓝环再次亮起,祂愤怒地拍着水面,溅起一朵朵浪花。 时寻无动于衷地盯着祂。 祂继续拍打水面,见时寻没有反应,这才安静下来,又变成了一颗黑色的拖把球。 时寻伸出一根手指,拖把球委委屈屈地把自己挂上去,扒拉时寻的嘴巴。 时寻恍然大悟:“你不会说话。” 0608:“” “你是挂在我衣服后面跟出来的?”时寻被触手扒拉着,艰难张嘴。 0608松开触手,上下挥了挥,像是在点头。 “你舍不得我?” 0608变成了娇嫩的粉色。 “你不怕自己干死?”时寻觉得匪夷所思,“我和你第一天见面吧?” 祂用九个大脑艰难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吧唧”一下抱住时寻的脸。 “那你现在想做什么?继续待在浴室?”时寻道,“可是我要洗澡。” 0608触手缩起来,静静地窝在时寻手心,看着乖巧。 “要不你和我一起洗?” 0608安静乖巧地缩在他的掌心,和方才大闹的模样判若两鱼。 时寻提起祂凑近嗅了嗅,祂身上的海腥味淡了很多,却多了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香味,算不上好闻,但也不难闻。 时寻这下放心了,换了浴缸水,将拖把球放进去。 朝着浴缸,时寻脱了外裤,再是内.裤 0608无比安静,等时寻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只见祂浮在不算太热的水面,看起来像是—— 要熟了。 第86章 怪物情人(3)400瓶加更 时寻手忙脚乱地将0608捞起来放到外面。 被捞出的0608慢慢变回的淡淡的粉色,蛄蛹着往浴缸里爬。 时寻担心祂被烫死,尝试与祂沟通:“我不可能用温水洗澡,容易感冒。” 为了让拖把球明白人类感冒有多严重,时寻危言耸听:“感冒了会死。” 拖把球被吓到,僵硬许久,最后坚持地往浴缸里爬。 秉持着“实验体总不会说死就死”的想法,时寻任由祂爬进浴缸,咕噜噜冒起水泡,紧接着剧烈挣扎起来,像是被水呛到了。 水生生物会被热水淹死? 在看到0608挣扎地这么厉害之前,时寻是不信的。 眼见对方都要扑腾到缸外去,时寻不得不信,他将0608从水底抓出来托在手上。 对方总算停止了挣扎,触手缠着他的手指,皮肤上传来微微的吸引力,时寻本想将祂捞出去,无奈一扯开其中一条触手,另外几条触手就会更加严实地缠上来,时寻抗争许久,总算收回手。 0608见他不动了,小心翼翼松开触手,沿着手臂爬到时寻胸口,触手垂下来正好垂进水面,贴着他的小腹,同水一个温度的身体与自己紧紧靠在一起。 他本有些抗拒,可拖把球又伸出触手吸住他的手指,像是祂小心又虔诚地牵住了他的手。 “你什么时候能变成人呢?”时寻望着祂自言自语,“我可是很没有耐心的,你得快一点。” 触手拽着他的手指轻轻摆了摆。 就好像他们认识了很久。 这样温馨的氛围没有持续多久,在时寻将身体擦干要出浴室时,那湿乎乎的拖把球锲而不舍地黏上来,触手吸住他的小腿,一动不动,像是个潦草的腿部挂件。 “你是章鱼还是小狗?”时寻觉得好笑,将“狗皮膏药”从腿上撕下来,举到跟前,“我要睡觉了,你好好待在缸里。” 他知道以0608的智力绝对听得懂自己在讲什么,说完把祂又放回了浴缸。 没走两步,腿上一重。 时寻又一次将祂撕下来,黏回浴缸。 这一次一步都还没跨出,腿又被抱住了,而且前进的阻力比之前大得多。 时寻回头一看,拖把球在大腿和浴缸之间被扯成了长长一条,祂艰难地将时寻的腿和浴缸连在一起,感受到时寻动作的停顿,祂还心虚地“吱”了一声。 时寻冷酷地将扒拉在他大腿的触手扯下来,抱怨道:“我腿都被你拽红了。” 此话一出,触手主动缩了回去,时寻讶异地看见祂往浴缸里缩了缩,触手蜷缩在一起,在自己身上缠了几圈,像是用手臂抱住了自己。 怎么看怎么委屈。 时寻冷面冷心,径直走出浴室,连眼神都没分祂一个。 连触手裹着自己的力道都松了,祂将自己均匀地涂抹在浴缸底部,不动了。 “咔哒。” 祂身体猛地支起,身上的蓝环乍亮,触手尖翘起,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然后祂被一双手轻轻托住了。 0608身上的蓝环暗下去,摊成一块随时都会从指缝漏下去的章鱼饼。 时寻臭着脸将拖把球放进床边的水盆,叮嘱祂:“不许爬到床上,不然我就把你扔出去。” 对方顺从地从他手上滑下去,埋在盆底一动不动了。 第二天一早,时寻特意早起了半个小时,错开其他同事,将0608放回了培养皿。 “你是怎么出来的?”时寻问。 要是能知道祂是怎么逃出来的,将通道堵住就行了。 0608又装作没听见,随着水流轻轻浮动。 “我最喜欢听话的实验体了。”时寻挤出一个笑容,效果却像吃小孩的糖果屋女巫。他故意放柔了声音,要是0608视力好,一定不会落入甜蜜陷阱,可现在,祂被哄地晕头转向,指了指换水口。 当天中午,时寻就让人换上了更加细密的过滤网。 “实验体已经孵化出来了?”来人闲谈道,“时老师果然厉害,之前晏老师他们组研究了几年都没结果呢。” 时寻一心只想着今晚一定不会让狡猾的0608逃出来了,随口应了几句,客客气气地将人送了出去。 当天下午,时寻在和组员开会的时候,就迎来了意外之客。 “今天就到这里。”时寻面色不改,“三天之内将大致方案交给我,这几天我会负责照顾实验体,散会。” 众人离席的时候,时寻专门叫住虞华德:“你昨天捉的鱼虾不错,今天再去准备点。” 等其他人都离开了,时寻才将目光放到晏天意身上:“晏组长。” 晏天意先是被时寻冷落许久,这会儿见对方态度不咸不淡,又想起昨晚他连“晚安”都没给他发,心中升起恼怒。 但他还是微笑着:“周围没人,不用这么疏离。” “上班期间,还是不要牵扯私人关系的好。”时寻眼皮都不抬一下,整理桌上散乱的纸张,又要去隔壁实验室。 晏天意连忙跟上:“听说实验体已经出现生命迹象了?” 时寻颔首,大门缓缓向两侧滑开,入眼就是在培养皿无聊地敲玻璃的实验体0608。 见到时寻来,拖把球一个俯冲,欢天喜地冲过来,见到身后高大的男人,紧急刹车。 眨眼间,祂又变成了一只蓝汪汪的海胆。 时寻不知道拖把球为什么对晏天意敌意那么大,但自己不喜欢的人被自己养的“小宠物”也讨厌了,时寻暗爽了一把,脸上仍没其他表情,淡淡道:“晏组长,按理无关人员是不能进来的。” 言外之意,我让你进来还是已经是看在我们的关系上了。 晏天意知道自己不占理,尴尬地笑了笑,转移话题:“祂看起来精神很好。” 时寻看了一眼,0608隔着玻璃,怨气冲天。 “你是怎么让祂醒过来的?”晏天意状似无意地打听道。 “晏组长,这是项目内容,您逾矩了。”时寻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那我不问了。”晏天意知道时寻的脾气,举起双手作投降状,“让我看看总行吧,我也研究了很久呢,你明白这种感觉的,对吗?” 对个头。 时寻本想拒绝,转念一想,他直接将湿漉漉的0608捞了出来:“实验体很亲人,并无明显攻击性。” 自时寻把0608捞出来后,晏天意的眼睛完全黏在了祂身上,0608原本被握得要化成一滩液体,被晏天意凑近的手指吓得冲他举起布满蓝环的触手。 蓝环越亮,毒性越强,也代表着祂随时都会发动攻击。 晏天意一下子变了脸色:“你快把祂松开!” “为什么?”时寻拽了拽0608的触手,蓝色又转为粉色,腻腻歪歪地缠住他的手指。 “你看过0608的基因报告了吧。”晏天意退了一大步,但又舍不得与0608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左脚往前挪了挪,“祂的基因里融合了大量蓝环章鱼的片段,危险系数极高。” 晏天意一靠近,0608就应激地露出满身蓝环,触手高高扬起,在时寻掌心像是昂首挺胸的士兵。 “祂对我挺亲近的。”时寻淡淡道,“纸上写的终究与现实有出入,晏组长说这么多,是想我把这个项目让出来吗?” 什么让出来,本来就是他的! 晏天意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不知道上层怎么想的,已经投入几年项目,说换人就换人,完全不把研究成本放在眼里。 他脸上的笑几乎维持不住,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当然不是,我是想说,你要是在这上面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你为了这个项目前前后后加上准备,一共四五年了吧。”时寻脸上带着嘲讽,“我唯一能问你的问题是怎么把祂养死。” 晏天意总觉得今天的时寻攻击性格外强,但时寻一直都是直来直去的性子,这么一想,倒也正常。 他把这些归纳为“时寻现在抢了他的项目,得意地不知天高地厚了”,不想与感性占了上风的人聊工作相关的话题:“不说这个了,你下班和我一起吃饭吗?” 时寻想要拒绝,系统提醒:“宿主,你再拒绝就要ooc了。” 犹豫之际,手里的拖把球忽然飞出两根亮蓝色的触手,“啪唧”拍在时寻脸上,把着他的头左右晃了晃。 生怕对方没理解意思,0608又晃了晃,还妄图让时寻的动作大些。 因着这个动作,0608不得不把触手踮起来,整个身体往前倾斜,看样子就要摔到地上去。 时寻被大力触手吸得一个头两个大,余光瞥见晏天意伸手紧张兮兮地想要接住0608,而这个动作让脸颊传来的吸力更大了,将脸颊肉往两边扯去,像是要把脑髓吸出来。 男人无知无觉,还想趁机摸0608一把,0608察觉到他的意图,整只章鱼几乎完全靠着两条触手挂在时寻身上,只剩下触手尖尖还在时寻手掌上。 场面愈发混乱。 “够够了!” 眼里带着罕见的怒意,怒气值max的时组长一把拽下吸在脸边的触手,漂亮的银灰色眼睛瞪着晏天意:“这饭你就自己吃去吧!” “ooc警告” “闭嘴,有你说话的地方吗你就说?!”时寻忍无可忍。 一人一鱼一统全都安静了。 晏天意还想要争取,但看时寻脸色难看,眼下还是不要触霉头比较好。 “等下次你心情好点了我们再聊。”他说着离开了。 死亡凝视转移到了0608身上。 0608视力差,看不见时寻带着愠怒的脸蛋,那种愤怒的语调又听过太多次,祂和平常一样要用触手去勾时寻的手指,被对方挑刺道:“蓝什么蓝?你以为自己这样很好看?” 触手僵了一下,默默垂下了。 系统垂死挣扎:“宿主你真的ooc了” 极怒之下的时寻见谁咬谁:“天天oocooc,你算什么东西也好评判一个人的性格?你再敢多说一句这任务我不做了!” 系统卡了一下,彻底没了声音。 实验里的安安静静空空荡荡,时寻嗡嗡作响的脑子总算缓过来,忽然感觉到衣领被拉了拉,他怒气冲冲地低下头。 0608费力地把触手打了个蝴蝶结,对称的蓝环正对着他,就好像在傻兮兮地看着他一样。 见时寻不说话,0608急了,又给其他触手也打上结,“吱吱”叫着让他看。 0608的身体很软,但不代表把自己的身体打结会舒服,可祂依旧这么做了。 祂在讨好他。 时寻心中的气忽然散了。 他低下头把0608的触手一个个解开:“以后别这么干了。” 0608身上的结一被解开,就急切地往时寻身上爬。 时寻没有动作,冷眼看着祂费力地攀到自己面前,伸长触手扒住他的脸。 时寻本想将这东西揪下来,却见祂把藏在乱糟糟的触手底下的脑袋也靠了过来,笨拙地放在他的脸上,变成了时寻喜欢的淡淡的粉色。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拥抱。 这是一个还不会说话的,极度危险的实验体特有的安慰方式。 时寻心中一暖,但这并不妨碍他把拖把球的触手从脸上揪下来:“你不能这么抱我。”他一本正经道。 粉色变回了黑色,祂的触手垂下来,但很快,祂又装作听不懂,黏黏糊糊吸住他的脸颊肉。 “我不喜欢这样。”时寻直接道,“除非你变成人,我允许你抱我。” 这一次,0608的触手没有举起来,祂默默往后面退了一步,身上的色彩都黯淡了,这坨章鱼几乎要从时寻手中滑落。 “你这么难过做什么。”时寻将祂提溜起来,“三天后就开始会有人给你研究营养液,也会有人帮你测试身体数据,你只要负责快点长大,难不成你连拟态成人都做不到?” 对方蔫蔫地没有提起精神。 时寻最终还是心软了,对祂道:“我今晚把你偷偷带出去。” 0608伸出一条触手挥了挥,但还是一块黑色的扁拖把。 时寻咬咬牙:“我帮你洗澡。” 0608撑起身子,圆了些,但没有立刻答应,与他讨教还价地比划。 祂挥舞着触手,将自己拼成方方的章鱼块,又把触手扭在一起表现出四肢后往床上一摊,最后在起来蛄蛹到方才比划的地方,摊成一块饼。 “今晚我要到床上睡。”粉嫩的实验体0608如是说道。 时寻对祂的厚颜无耻感到十分震惊,拒绝了祂的要求并表示:“既然这样,那你连我的宿舍都别想去了。” 这下圆头拖把是真的变成扁拖把了,不过对冷心冷面的时组长来说,就是变地毯都没用,自顾自整理仪器。 不过很快,时寻就听到了刺耳的摩擦声,像是指甲划黑板般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声音只会在他移动的时候出现,时寻怀疑地想看看鞋底,结果一低头就是干干巴巴的拖把球。 拖把球还在努力把自己放到时寻脚背,在又一次响起的刺耳的划拉声里,祂总算成功挪到时寻的脚背上,伸出触手尝试将他两只脚吸起来。 时寻都要被气笑了,他将快要脱水的0608抓起来,放回培养皿里。 在各种仪器的响声里,渐渐又起了刺耳的摩擦声。 时寻一低头,脚边果然爬着一坨黑色的触手球,似乎是感觉到了时寻的凝视,祂讨好地亮起最像眼睛的一对圆环,小心翼翼伸出触手吸住他的裤脚。 额角青筋暴起,时寻忍无可忍地将噪音制造者抓起来,刚想责备,就看见了那双圆环“眼睛”。 0608:OoO 时寻: “不能上床。”他坚守底线。 拖把球开心了,继续用蓝环眼睛“看”他。 “只能抱一下。” 0608心满意足地用触手吸了吸时寻的脸颊肉。 解决完项目核心险些把自己玩死的问题,时寻继续整理之前的数据,又调了一下仪器的敏感度和位置,等到忙完,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等到又一次将实验品捞出来,时寻忽然想到:“你这次是怎么出来的?” 祂从他手中跳下,自豪地展示自己是如何从加密过的过滤网中流畅地穿过,再爬出来的。 湿漉漉的拖把球爬到时寻脚边,示意他把祂抱起来。 时寻嫌弃地用毛巾裹住还在往下滴水的拖把球,出了实验室。 他给浴缸放上水,又将0608放进去,去拿浴球。 等到他拿到东西回来的时候,发现浴室里水雾缭绕,生怕0608在热水里淹死,他急步上前,一把关了水龙头。 0608欢快地用触手拍着水面,时寻将手伸进去,是人体都感到有些烫的温度。 拖把球不知道时寻为什么顿住了,游过来用触手亲昵地蹭蹭他的手指被一把提起来了。 时寻咬牙切齿:“你昨天是在骗我?” 怎么办好像被发现了。 0608企图卖萌:OoO 不管蓝环再怎么亮,时寻依旧为此感到愤怒,在外人面前连个表情都懒得做的人,此刻却紧锁眉头将装乖卖傻的大型章鱼丢出了浴室。 半透明的玻璃印出一团黑影,在门口逡巡了一会儿,消失了。 等到时寻走出浴室,正好看见0608像被抛弃的小狗一般爬在浴室边,身上的皮肤已经有了失去光泽的迹象,毕竟是珍贵的实验体,时寻翻出昨天的小水盆装满水。 一放进去,水泼到了地板上。 0608登时紧张起来,用触手划拉光滑的、带着水渍的地板,生怕时寻恨乌及乌。 时寻这次却没生气,温柔地将祂托起来,左右打量。 温热的手紧紧地抱着自己,0608感觉好极了,变成淡淡的粉色,不细看倒像只大号毛绒玩具。 掺了海羽星基因的0608触手和别的章鱼不一样,别的章鱼都是前尖后粗的扁椭圆触手,但0608的触手比一般章鱼要圆钝,多了细小的分叉,在捕猎的时候,可以变成尖利的刀片。 不过此刻摸起来像是滑不溜手的青苔。 时寻端详片刻,得出结论:0608不仅变大了,还多了很多章鱼没有细节,这让祂看起来变得怪异,就好像拖把球变成了一颗乱糟糟的海藻。 他像是想到什么,摸出0608的交接腕又看了一眼。 交接腕还是章鱼的,前端没有吸盘只有沟槽,精.子会通过沟槽传递给雌性章鱼。 不知道0608的繁殖方式是不是这样。 手中捏着的交接腕已经从粉色变成了深粉色,0608被捏得快熟了,甚至体温变得温吞,不像之前一般冰冷了。 现在摸起来像是一个大型果冻。 时寻松开祂的交接腕,将祂搓扁捏圆玩了一通,才将祂放回挤挤挨挨的水盆,又从客厅犄角旮旯翻出了一个鱼缸,将祂放了进去。 0608还是眼馋时寻的床,在时寻躺上去后,明显躁动起来,企图越狱。 时寻只好将鱼缸放到床头柜,并警告祂:“你要是敢让我的床变湿一点点,我就把你做成刺身。” 0608:OoO “片得厚一点。”时寻松口道。 虽然不知道“刺身”是什么,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片得厚一点”,0608还是感觉到了深深的威胁,老老实实将圆环对准时寻,窝在缸底不动了。 在淡淡的怪异香味里,时寻罕见地一觉睡到自然醒。 天光已亮,半透光的窗帘将阳光稀释,洒进床头的鱼缸。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阳光的气息,还有某只生物诡异的香味,时寻心情颇好地想看眼0608,鱼缸却是空空如也。 时寻一下子坐了起来。 随着他的动作,胸口的东西一点点往下滑,往下滑“扑通”摔到被被子盖着的大腿上。 祂被摔醒了。 时寻:“” 0608再度挽救:OoO 挽救失败。 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一抹清浅的笑容,在0608期冀的“目光”下,被扔进了浴室。 直到时寻出门前,才将祂的浴室放了出来。 等到时寻抱起一大坨章鱼,才发现:“你是不是又变大了。” 祂用比第一天长两倍的触手吸住时寻。 时寻拿不准长得太快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去找系统。 系统说不出原因,只好故作高深:“或许是语言的作用吧。”毕竟时寻之前说过,只要祂变成人形就能拥抱他。 时寻想到昨晚自己威胁把祂变成刺身。 所以这只大拖把球就喜欢被威胁? 同时时寻也发现,祂对陆地的接受程度比开始好了很多,这也意味着能进行更多的实验了。在平平淡淡过了三天,开了两次会后,十组正式开始对实验体0608的“研究”。 说是研究,现阶段的任务其实是让0608吃好睡好,顺便研究一下祂的捕猎技术和生活习性。 前两个是长期任务,最后一个目前只有时寻在不合规“运输”下略知一二,几人的研究方向自然聚焦到了实验体的捕猎技巧上。 为此,虞华德专门将抓来的小鱼小虾放进了实验室模拟出的咸水池塘,边上围上栏杆,再将实验体放进去。 在无数摄像头的记录下,0608开启了鱼生第一次捕猎。 不同于在时寻面前蠢兮兮的模样,摄像头下的0608,是一个很敏锐的猎手。 在水里的0608移动速度极快,哪怕是被记录着,也需要将镜头放慢才能看清祂的运动轨迹,没有人能用肉眼看清祂的触手是如何移动的,直到他们意识到0608已经完成了捕猎,还是捕捉到水中暗红色的血雾。 “投放实验体0903。” “时组长,那是已经是半成熟期的实验体了,哪怕攻击力没那么强,但是” 时寻扫了说话的人一眼,没有说话。 那双银灰色的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似乎世界上的任何都无法让他产生一丝动容。 他们不敢继续质疑,将几米高的实验体0903放了进去。 0903长得像是一只巨型海葵,不过触手上的毒素却是平常海葵的十倍,并且触手上的丝刺囊不止有着捕捉小生物的作用,一旦被锁定,所有触手将会将猎物割成肉糜。 若0608是体型再大些,还有一战之力,可祂在0903面前,祂的体型只抵得上一个乒乓球。 唯一比0903厉害的地方,就只有祂的移动速度。 可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根本逃无可逃! 0903的触手犹如天罗地网,将0608逼到一个角落,紧接着猛地一裹,将祂裹在了里面,很快就收缩起来,其他触手紧锣密鼓地跟上,很快,0608就不见踪影了。 “时组长!”有人着急道。 “再等等。”时寻无动于衷。他才不相信0608这么弱。 水纹让两方的动作变得模糊,在触手包裹最严实的地方,隐隐有碎屑掉落。 “准备基因修复。”语调依旧波澜不惊,看上去对这样的结果丝毫不感到意外——如果忽略他的按在桌子上,微微颤抖的手掌的话。 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再次传来。 几人更加紧张,机械臂已经破开水面,就要碰到0903的顶端。 忽然,一团黑色的身影忽然从颜色艳丽的触手中冲了出来,速度极快,时寻瞳孔猛地一缩,祂竟然没有逃,而是直直朝0903本体袭了过去! 由于体型悬殊,这一击无异于以卵击石螳臂当车,时寻此时再也无法保持淡定,厉呵:“愣着干什么?祂蠢你们也蠢?!” 几人如梦初醒,机械臂再次往水下探去。 “等等。”就在机械臂要抓住0903时,时寻忽然开口,眼神复杂。 只见0608的触手猛地舒展开来,竟比数据记录下来的还要长上不少,蓝环穿透被搅浑的池水,布满蓝环的触手直捣黄龙! 0903的触手被一寸寸割断,祂徒劳地抵抗着,但体型过大,被彻底绞住还要一会儿。 时寻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准备将0903带离。” 话音刚落,池内的0608忽然调转方向,朝人群冲来。 这一动作让大家措手不及,彻底舒展开来的0608触手有人小臂粗,长度又是人类的好几倍,加上密密麻麻的蓝环和已经发育出的,不止一对的眼珠时不时转动一下,看上去邪性极了。 众人纷纷逃窜,生怕被攻击。 那东西目标明确地冲向离池塘最近的,仍然站在原地的男人,高高扬起触手—— “时老师!”有人失声喊道。 “吱吱。”0608叫喊着把自己的触手往他眼皮下塞。 时寻顺着祂的意思低头看去。 触手尖端破了个小口,独属于深海生物的蓝色血液从中流出,看样子是快要愈合了。 “吱吱!”祂委屈得用吸盘吸住时寻的脸颊。 第87章 怪物情人(4) 在此起彼伏惊恐的“时老师”的喊声里,时寻眉毛都没抬一下,把0608的触手从脸上拔下来。 早知道在祂小时候就不该惯着。时寻不爽地想。 也不知道0608对他的脸有什么执念,总是喜欢用吸盘吸他的脸,哪怕后来长大了这个习惯也没有改掉,以前还勉强算得上一句可爱,现在只能说是惊悚。 也亏得时寻本人看习惯了0608这副样子,因而哪怕同看起来极其掉san的怪物贴在一起,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时寻攥着滑溜溜的触手,扭头让退避三舍的学生将基因修复液给0903。 为此0608很不服气,又把自己的触手伸到时寻跟前。 “已经愈合了。”时寻让祂自己看。 0608只好把愈合的触手塞进时寻手里,强行让他攥着,跟着他回去了。 “时老师你没事吧?”回到实验室后,有学生凑上来关心道。 “没事。”时寻见她吓得不清,嘴角扬起一个浅淡的笑,似是在安慰。 培养皿的玻璃被拍得“砰砰”作响。 “时老师”她看着微微晃动的培养皿,犹犹豫豫地开口,“是不是该给祂关到‘那里’了?” 时寻眼底的不悦转瞬即逝,他语气平常:“我会安排,你去忙你的吧。” 那女生显然不想和如此危险的实验体呆在一起,将数据放下就离开了。 傍晚吃饭的时候,听说了十组实验的晏天意挨着他坐下。 自时寻上次发火以后,他们几乎断了所有的交流,除了工作上偶有联络外,两人连眼神都极少对上,因此这次他主动坐过来,还有人笑着调侃:“还以为时组长和晏组长闹掰了呢,你们关系可真好。” 晏天意此人八面玲珑,社交手段一绝,今日也是“关心则乱”,只不过关心对象不是传闻中“险些被实验体吃掉”的时寻。 “听说祂的攻击力比0903强?”晏天意搭话道,“一个幼年期的实验体,比一个半成熟期的实验体攻击力还强,危险等级至少有A了吧?” “祂受伤了。”时寻眼神都没分给他一个。 听到这话,晏天意立马紧张起来:“受伤?祂伤得厉不厉害?时寻不是我说你,你的实验手段确实是太激进了,之前做小项目也就罢了,这一次” “晏天意。”时寻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我才是你男朋友吧?你为什么都不关心我一下?” 晏天意一愣,反应很快:“你这看着不是没事嘛” “我觉得你对0608的关心超出了对我的。”时寻一板一眼地说完,将真实目的说了出来,“既然这样,我们还是分手比较好。” 眼看着时寻端着餐盘就要走,晏天意急了。 虽说他确实比起时寻更喜欢0608,可时寻有着完美的皮相,虽然性格算不上完美,但作为自己的男朋友勉强也够得上,如果他们分手,他还怎么在其他人面前装“完美男友”? 更别提时寻是接手这个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如果他们的关系闹僵了,他将再也没有机会把实验体0608转到自己名下。 “时寻。”晏天意着急地追上时寻的脚步,“我觉得我们需要谈谈。” “我觉得我们不需要。”时寻自顾自洗了手,走出食堂。 晏天意与他肩并肩走着,哪怕时寻连正眼都没分他一个,还是自顾自道:“不谈也行,你打算把祂送到‘那里’吗?” 时寻的脚步顿了顿。 晏天意自觉有戏,继续道:“我知道一般的实验体在那里都不太好过,不过我和负责人一起喝过酒,我可以帮你” “哪怕我不提出,你也会和那边的人说的吧。”他的目光像一柄利刃,直直地刺过来,让晏天意避无可避,“那群暴力狂没资格管我的实验体。” 他加重了“我的”,如愿以偿在晏天意脸上看见了不甘心。 “可是,祂的危险等级那么高,如果不严加管辖的话很可能对人类造成伤害。” “祂很乖,很听话,和其他幼年期实验体没有区别,剧毒也不是祂选择的,是我们人类强加给祂的基因片段,祂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 大门缓缓打开,晏天意想要跟进去,却被时寻拦在了外面。 一口气把所有话说完,时寻脸上的薄怒散去,又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但动作很明确地表现出了拒绝:“晏组长,泄密我是要担责的。” 几周不见,那东西已经体型是以前的几倍大,以往够祂在里面游来游去的培养皿已经开始显得狭隘。 “可你还能把祂放到哪里?”接二连三地被拒绝,晏天意脸上也带了薄薄的怒意,“你要知道,上面根本不会给这东西批下一片专门的领域。” “不劳您费心了。”苍白的脸上带着讥讽,他说话的时候,向下的嘴角微微扬起,像是一个炫耀。 祂本该是他的东西,一个他研究了五年,却被截胡的作品。 晏天意眼里闪过一抹怨毒,但很快他就挂上了体贴温和的微笑:“那你我总能费心吧?我的小男朋友。” “我们分手了。” 时寻按下门边的按钮,实验门险些夹到晏天意的鼻子,害得他只能不顾形象地猛退一大步,这让他气歪了鼻子,但也无可奈何。 “‘晏天意’悔意值上升至5。” 0608的成长速度快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现在去看,比下午又大了一圈,几十条触手边缘的锯齿更明显了,带着倒钩,所有眼球在时寻靠近的那一刻齐齐锁定在了他的身上,诡异地转动着。 祂身上泛起淡淡的粉,换作以前还勉强称得上可爱,可现在只能让这场景变得更加恐怖。 祂垂下一根腕足,贴到时寻能够到的地方。 隔着玻璃,他们握了握手。 哪怕是与0608朝夕相处的十组成员看见祂都下意识想要远离,更别提和祂互动了。 白炽灯让时寻的皮肤更加白了,带着一种非人的冷白,这让他的表情变得更加冷峻,只是那双被沉沉鸦羽盖住的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你晚上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对方拍了拍培养皿。 “我会想办法给你申请到其他地方的。”他轻声说,“你不能去那里,会受苦。” 0608变得更加焦躁了,一下下锤着玻璃,像是想要出来。 可这样的动作并不能挽留住面前这个看起来一捏就死的人类,他只是冷酷地转过身,向外走去。 然后被缠住了。 粗.大的腕足横绕过他的腰,另两条触手分别缠在他的脚踝,还有两条腕足压在了时寻肩上。 那股带着微微海腥味的异香更重了。 搭在肩上的触手抬起尖端,轻轻拍了拍时寻的脸,哪怕对方是个没有人形的怪物,还是带着轻佻的意味。 没等时寻发火,触手又垂下了,安安静静地绕过时寻两肋,努力把自己当作一个书包。 一个比人还高上一点的书包。 “松开。” 对方装作没听到。 “我数三下。”时寻威胁。 祂挑衅地将腰上的那条触手缠得更紧。 时寻: “我明天一早就来看你,听话。” 0608用以前的招数,亮起一对蓝环看他:OoO 这个表情放在小章鱼身上毫不违和,可祂现在的体型,加上黑得并不纯粹,还能看到肌肉纹理的皮肤,以及并不对称的眼球,让这个表情更加诡谲。 “你现在太大了,我带不出去。”时寻道。 这话本是想让0608知难而退,谁料话音落下,0608生怕他反悔似的,硬是从他的裤管爬进去,试图将自己均匀地涂抹在时寻身上。 眼看着就要爬到隐私部位,时寻连忙后退,可这一退又摔到了0608身上。 “咻咻。” “你还笑!” 眼看着领养的人类就要炸毛,0608勉为其难地从他身上下来,钻进了一个箱子里,把自己塞得满满当当,又伸出一根触手缠住已经走到门边的时寻,强行将人拖了回来。 “我抱不动你。”时寻望着半人高的箱子一筹莫展。 “咔咔”声响起,合金箱子底部钻出几条触手,合金箱子爬到时寻身边,拱了拱他。 差点又摔倒时寻: 如果今天不把0608带回去,自己怕是出不去了。 时寻只好拎着箱子带子,夜黑风高,正好掩盖住“箱子会自己走路”的罪行。 只是回到家又犯了难。 先前0608每天都有十组的人轮流看管,因而时寻也顺理成章地不用把祂带回来,可长大了的0608还是强行挤到浴缸里,眼珠不错地盯着时寻。 看着几乎被填满的浴缸,时寻沉默了一下,走出浴室。 只是手刚碰到浴室把手,又被拖回来了。 湿漉漉的实验体将他弄得浑身湿透了,T恤被水打湿,半透着黏在身上。 触手眼疾手快将他的衣服裤子都扒了,不让他出浴室。 时寻费力地推着缠在身上了触手,又用脚尖踢了踢祂的腕足尖,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瓷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粉:“你松开我。” 不知道这触到了0608哪个愤怒点,整只章鱼一下子变红了,蓝环幽幽亮起,祂不顾时寻挣扎,将人拖近自己。 无处安放的长腿被漆黑的触手缠着,衬得更加白,浑圆的脚趾白里透粉,抵在触手尖尖,脚背绷得笔直,淡青淡紫的血管微微突起,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无处可逃。 面前的不是人类,而是一个带着兽性的,未开化的,极度危险的实验体。、 那东西将自己拽着凑近他,滑腻的触手紧紧束着自己,头胴部的眼球时不时转动一下,看上去诡异又邪性。 而时寻,就是那个被供奉的祭品。 时寻绝望地想,祂一定是想把他吃了。 从旁又伸出一根触手,时寻别过脸,慌乱之间,嘴唇不知蹭到了哪里,对方忽然停住了动作,迟疑地用触手蹭了蹭他的嘴唇。 又蹭了蹭。 巨大的头胴部靠近,时寻自暴自弃地闭上眼。 嘴唇传来湿润又柔软的触感,不像是怪物的,倒像是人类的嘴唇。 紧接着是冰冷的手臂环住了他的肩膀。 他小心翼翼睁开眼,面前的男人五官凌厉却带着一丝青涩,皮肤深棕,明明带着十足的野性和压迫感,那双眼睛却干净澄澈,像是晴天下午平静的海水。 时寻脑袋一下子空了。 拟态成功的0608又一次亲了亲他的嘴唇,随后—— 咬了一口他的脸颊肉。 第88章 怪物情人(5)600瓶加更 刚完成拟态的实验体下嘴没轻没重,以往的柔软的触手吸盘变成坚硬的牙齿,时寻“嘶”了一声,一把把人推开。 他用手一摸,果然脸上留下了一个湿漉漉的牙印。 被推开的0608眼里满是不解,生怕时寻离开,缠在他腰间的触手更紧了,着急地想要说些什么,但怪腔怪调含糊不清的发音没有人能听得懂。 离得稍远些,时寻的视线总算不再被他挡住,看清了祂的模样。 不知道0608是从哪里拼凑出来的人形,竟出乎意料地不算难看,时寻曾经看见过不少能够拟态的实验体拟成人形之后缺胳膊少腿,眼睛在嘴巴下方的模样,唯独面前这只长得端端正正,墨眉凌厉上挑,嘴角和他一样下压,直鼻深目,眼睛微微下垂,手臂肌肉微微隆起,就连腹肌都模拟了出来。 明明是很有压迫感的长相,可那双藏在眉毛阴影下的眼睛却是湛蓝的,清澈透明,只有偶尔转动的时候才会流露出一丝不不属于人的僵硬。 而从小腹开始,下面依旧是触手的模样,或许是知道自己这副样子与圆钝的触手不匹配,0608的触手比之前更加长窄,尖端像是锋利的宝剑,触手此时依旧泛着微微的粉,却并不能让震慑力降低一丝一毫。 时寻望着祂的模样,脑子空了一瞬。 这样子的实验体太过陌生,以致于时寻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更加想逃了。 0608看出了他的意图,学着人类的模样咧了咧嘴角,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温和些。 只是力道一个没把控好,嘴角不小心开到了耳根,尖牙和深蓝的口腔露了出来,不像是示好,倒像是想吃了面前的人类。 时寻试图把腰间的触手搬开,可惜对方紧紧地锁着他,拟态似乎并没有太多地分散他的注意力,那双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的蓝眼睛依旧钉在他的脸上,表情甚至带着好奇。 “你先把我松开。”尝试无果的时寻和0608商量。 0608坚定地摇了摇头,嘴里吐出一连串腔调古怪的词语,听着让人头晕目眩。 “你至少力道轻些,不然我会瘫痪,也就是我的大脑无法控制四肢。” 对方犹豫了一下,总算放松了些。 没等时寻松口气,松松缠在身上的触手又开始蠕动,从腰间一直摸到他的头,这种粘腻柔软的触感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对方表情却是认真,这样的表情让充满爱.欲的抚摸变得严肃,等到触手再一次停下,对方才开口。 这一次,祂嘴里吐出的词语已经变成了时寻听得懂的语言,只是似乎刚掌握,腔调古怪而沙哑:“你的大,脑很正常,可以,控制四,肢。” 时寻又一次蹙起了眉。 尽管还是带着对未知生物的恐惧,但0608“监护人”的这层身份占据上风:“谁教你这么断句的。” 0608把嘴闭上了,像是做错坏事的孩子,不安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祂才张开嘴,断断续续道:“我现在,这样断句,可以了吗?” 0608的学习能力非常快,这么一会儿功夫,发音已经趋向正常人类,就好像一个外国游客说着刚刚学会的中文,奇怪,但并不诡异。 得到时寻的认可,对方更加开心了,一开心嘴角就咧到了耳根下,偏偏他还没意识到什么不对,又问:“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祂闷闷道:“我不想,叫你,时老师,我和他们,不一样。” 时寻冷冷地盯了那张脸片刻,像是在思考。 过了许久,青年嘴里才吐出几个字:“你可以称我父亲。” “父亲?”0608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和母亲,有区别,吗?” “我是男性。”见0608还是一脸疑惑,他换了种说法,“我是雄性。” 这下祂总算听懂了,乖巧地又喊了声“父亲”。 时寻点点头,拍了拍祂的触手:“既然我是你父亲,你就不能这么缠着我,现在立刻松开。” 对方脸上露出委屈,收得更加紧了:“可是,我喜欢。” “我是你的父亲。” 0608赌气地和他对峙了一会儿,见时寻没得商量,才磨磨蹭蹭松开了。 红色的印子在白希的肌肤上颇为显眼,不止腰部,从小腿到大腿,皆是一片红痕,走路的时候大腿内测甚至有些难受。 时寻走了两步,更加生气了,自顾自擦干净身体往浴室外走去,湿嗒嗒的0608赶紧跟上。 “砰——”浴室门直接在祂面前被甩上了。 0608盯了一会半透明的门,过了会,把触手从缝隙塞出去。 没等祂塞进下一根,门又一次打开了。 父亲看起来心情很不美妙,在仰头看向自己的时候脸更臭了,他冷着脸用浴巾将祂擦了一遍,擦到头发的时候0608小小地叫了一声,故意放软了语气:“疼。” 对方动作一顿,轻柔了不少,就是在擦他的脸时更加用力了,祂被擦得向后仰去,可时寻只会呵令祂站直。 都说黑皮不容易红,但0608只觉得自己脸要擦出火星子了。 祂又小声地喊了声“父亲”,时寻这才松手,自顾自将毛巾洗了挂好,出去了。 浴室门没有关,0608犹豫一阵,小心地探出一根触手,见无事发生,大着胆子朝时寻离开的方向走去。 卧室里的时寻正在床上艰难地涂药,他做梦也没想到明明什么都没做,自己还是沦落到了要涂药膏的地步。一想到这都是0608弄的,时寻越涂越气,好不容易涂好药,一抬头就看见了在房间门口没藏好的触手。 时寻: 他咳了一声,触手尖尖立马缩回去了,时寻于是道:“你打算在外面站一个晚上?” 听到这话,0608欢天喜地地爬进来,时寻正在将药膏放回医药箱,脚步一挪险些被触手绊倒。 “父亲。”见时寻站稳了身体,0608立马操纵另一条触手,绕到时寻背后轻轻推了他一把,抱着时寻装模作样关心,“你没事吧?” “没事。”时寻指挥着0608把被子拿下来,“我睡床,你睡地上。” “你说过,要和我睡一张,床。” “我没说过。” 0608一把把柜子关上,还用触手把时寻和柜子隔开,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你说过,我也睡床。” “不可以。”时寻疲倦地按按眉心,“你的触手太占地方了。” “你可以,睡在我的,触手上。”祂推销自己,“我的触手,很软,比床好。” “不可以。” “我就要睡。”0608威胁道,“如果你不,让我睡床,我就,饿死自己。” 什么闹绝食的破小孩。 时寻无情道:“那你饿死吧。” 0608立马不干了,撒泼打滚一定要时寻允许祂上.床,若是先前那个拖把球,时寻说不定还会心软,现在嘛时寻连鱼带被全扔出卧室门外了。 生怕被非人实验体报复,时寻特意将卧室门锁上才躺到床上。 没过两分钟,门口传来“咔哒咔哒”的声音,时寻一看,对方竟然把其中一条触手塞了进来,此刻正在鼓捣门锁。 鼓捣了一阵见还是打不开,外面又一次安静了,时寻松了口气,就感到一道窥探的目光传来。 过了会儿,扁扁的大章鱼爬了进来,再拟态成方才的样子,与躺在床上的时寻面面相觑。 “上来。”时寻无可奈何地对他道,“先去浴室把自己洗干净,不然你就睡床底下。” 对方露出一排鲨鱼牙,洗完快快乐乐往床上一扑,险些把脆皮人类压死。 折腾了一阵,对方总算在时寻的要求下把触手一根根放直,祂听见时寻窸窣下了床,卫生间传来水声,眼珠转了转想要跟上。 忽然,床头柜的手机亮起。 0608立马被吸引了注意,时寻手机没有锁屏,0608用属于人类的手指一划就打开了,上方弹出一个小框,祂点了进去。 屏幕上弹出来发来一条“睡了吗”。 祂不识字,瞪出花来都不知道怎么回复,可下一句是一条语音。 对面是一道成熟的男音:“时寻,我放不下你,我们不能分手。” 见时寻还是没有回复,晏天意强忍肉麻,又发了一条过去:“时寻,我真的好爱你。” 这下祂听懂了。 愤怒席卷大脑,0608恨不得爬进手机里将人揪出来狠狠咬上两口,祂找了一会儿,总算把语音输入找到,迫不及待发过去。 “父亲,不喜欢你,他是我的。”说完由不解气,祂又道,“你是一个,弱小的人类,我一下就能把你,打死。” 没有新的语音弹出来。 0608自觉胜利,将手机又放回了床头柜,还帮忙熄了屏。 等到时寻回来,得到的就是一个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半人半章鱼怪物。 这个姿势背对着时寻,0608努力了一阵发现一动就会把触手弄乱,只好将头拧到背后,冲时寻咧嘴一笑,又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时寻一口。 时寻一秒关灯:“闭眼。” 对方乖乖应了声,拿触手尖尖蹭了蹭他的小腿。 “睡觉要把眼睛闭上。” 视线少了两道。 “把你身上所有眼睛都闭上。” 被凝视的感觉总算消失了。 房间里,逐渐传出两道平缓的呼吸。 过了一会儿,床边有黑影升起,被惨白的月光朦朦胧胧映到墙上。那是竖直的,布满蓝环的粗壮触手。 那触手慢慢爬到枕边人身上,缠绕。 依旧是两道平缓的、睡着的人类发出的呼吸,只是0608睁着眼,十分清醒。 赤裸的深棕色皮肤上,一只只眼球诡谲地转动着,对准了床上那个睡着的,真正的人类。 尽管已经把全部的眼睛都对准的时寻,可祂的视力还是不足以让祂在微弱的自然光下看清他的模样。 这让祂越发焦躁,触手不断拍打着床沿,发出骇人的“砰砰”声,青年皱起眉毛,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嘤咛。 空气中飘起异香,带着微不可察的海腥味。 床上的人类眉毛又一次舒展开来,睡熟了。 祂满意地笑了起来,只有嘴在笑。 澄澈干净的海水往往是冰冷的,不管什么时候。 触手将无知无觉的人类固定在原来的位置,祂伸出拟态出来的人类的手,朝他摸去。 人类的手虽然没有触手用着习惯,但体积小,祂能够更加细致且无害地摸清楚,这个声称祂“父亲”的人到底是什么样。 他依旧从最熟悉的脸还是摸,虽然以前摸过很多次,可祂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确认他的长相。手指果然比触手要更加详细,祂摸过他光洁的额头,摸过突起的眉骨,摸过深陷的眼窝,那双眼睛看向祂的时候,总是揣着一种爱意。 祂不能很好地区分人类的感情,但祂能感觉到,他绝对不想把祂吃掉。 两眼之间是高高隆起的,细直的鼻梁,然后是小巧的鼻翼,再往下是一道浅浅的沟壑,紧接着柔软的嘴唇,祂被那嘴唇亲吻过,虽然只有一次。 嘴唇潮湿,唇瓣之间的凹陷带着热气,他忍不住把手往里面伸,但只进去了一个指尖,就被坚硬的骨头挡住了,祂想这应该是人类的牙齿。 平钝的,整齐的,像海底的珍珠贝,坚硬美丽,却不带任何攻击性。 如果能被这样的牙齿咬一口就好了。祂不着边际地想。 牙齿被祂轻而易举地撬开了,人类的指节继续往里探索,里面是潮热的巢穴,湿滑的舌头,舌苔让舌头表面带着微微的粗糙,相较于口腔的窄小,他的手似乎太大了,撑得那张嘴不得不张得更开,而人类的坚硬骨骼让祂探索的空间很小。 想了想,他将手指变回触手,细小的触手探索着,爬过牙齿小小的凹槽,摸到薄薄的口腔内壁。 沉睡的人忽然很痛苦地皱起眉,眉间隆起小小的“川”字,祂赶忙把另一只手探过去,想要知道这样美丽平静的一张脸,皱眉是什么样子的。 他拱起薄薄的脊背,微微突起的脊椎像是一座弯弯的桥,他痛苦地干呕了一声,这让祂的触手被推出来一些,那张脸带上了与静谧截然相反的难受,却依旧美得庄严而肃穆。 于是祂将触手抽了出来,上面带着的粘液不再只有自己的,还有这个看起来轻轻一折就会断的,在月光下沉睡的人类的唾液。月光让触手带上了一层水光,祂像是打了胜仗的士兵,将战利品高高举起,就好像这条触手不再是属于祂一个人,而是他们的共有物一般。 祂谨慎地举着触手尖尖,又将其他的触手化作人类手掌的模样,细细探索着。 父亲下巴是尖削的,像被海浪冲刷的海蚀崖,却要更加细腻,悬崖底下也不是冰冷的海水,而是微微隆起的小巧的喉结,说话的时候会滚动,像是被软肉包裹的珍珠。 再往下是祂从来不被准许探索的地方,祂凭着感觉给自己捏造了一副身体,但现在,祂可以一点点研究,父亲不会醒来的,祂怎么摸都没有关系。 手掌染上人类的温度,似乎更像人了,但如果祂真的是人类的话,应该会对亵渎自己的父亲感到羞耻。 祂不过是一个披着人类皮囊的怪物。 他的胸脯微微起伏着,像月光下莹白的海浪,祂像是一座在海面航行的小船,跟着海水的方向掠过珊瑚丛般的肋骨,下陷的小腹覆着薄薄一层肌肉,却依旧柔软。 原来人类腰下两边还有两颗骨头。为了加强记忆,祂特意将人手换成触手,用柔软的触手摩挲着,可这样微不足道的磨蹭依旧让时寻突起的胯骨染上淡淡的粉红,祂忍不住俯下身吮了吮,果然感觉到了他的颤抖。 等摸够了,祂的手顺着肌肉走向再次往下,这是个神秘又隐蔽的地方,祂兴奋起来,仿佛找到宝藏的海盗。 忽然,祂的动作顿住了。 祂听见门口的门口,不断传出脚步声,不止是这层楼,头顶也传来走动,隔着一层地板的下一层楼也是。 他们脚步慌乱,让0608一下子起了好奇心。 于是祂暂停了“探索人体”的举动,游下床,走到门口,转动门把手。 时寻的房间正对着窗户,月光同方才一样地亮,因此也清晰地照出了祂不同寻常的肤色,还有完全不属于人的下半.身。 “你们在,做什么?”祂拉住就要走到电梯口的邻居,努力用他能听懂的发音问。 “听说宿舍楼混进了一个”他下意识回答,忽然意识到不对,目光渐渐下移,等看见0608虬结的触手,惊恐地大叫起来,一把推开0608。 他连滚带爬地爬进电梯间,“怪物!” 怪物?祂记得有人这么喊过祂,于是祂往前爬了两步,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快跑到了电梯间,也想知道为什么他有人类的腿,却还是要爬进去。 可离得越近,对方的叫声越惊恐,不断挥舞着手臂:“怪物!怪物!” 电梯门又一次被关上了。 祂好像被讨厌了。 这一认知让祂非常沮丧,以致于楼下的疏散声,警笛声都不想听了。 这些声音却吵醒了昏睡的时寻。 被强行叫醒的时寻大脑昏昏沉沉,口腔传来肌肉酸痛感,让他怀疑这只章鱼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做了什么。 “父亲。”他就像一个真正的孩子,将头埋进时寻的小腹,用人类的手臂抱着他的腰,闷闷道,“我,不开心。” “为什么?”时寻问。 “我被人类,讨厌了。”祂非常人类化地吸了吸鼻子,尽管鼻腔干燥,祂还眨了眨眼睛,可惜一滴眼泪都没有挤出来。 但这并不妨碍祂说出重点:“但是你能不能,不要,讨厌我。”他又装模作样地抽噎了一声,反正自己埋在时寻腹部,他也看不见祂的表情,怎么演都没关系。 “你被人看见了?”时寻警惕起来。 时寻的语气说不上友善,祂声音弱了下去,手臂抱住他的力道也轻了,触手却缠住了他的小腿。 祂小小声为自己辩解:“只有一个。” 时寻一下子从床上站起,将0608拨到一边。他下意识拿起手机,又立马放下了。 这让0608的悲伤慌乱真情实感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祂不安地望着时寻,触手沮丧地贴着地面,这让他和时寻差不多高了。 “不怪你。”时寻胡乱地拍了拍祂的脑袋。 眼下就只能祈祷那人没有向上面汇报,他可以在这个晚上伪造一份证明,再若无其事地给那个人看。 “你看见他的长相了吗?” 0608没有摸到他的脸,自然不知道,祂只能含糊地形容:“个子比你矮,比你宽,腿也很短” “砰!”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就被一堆拿着警棍防爆盾,穿着严严实实的防护服的人围住了,外层的每一个人都拿着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们。 0608触手上的蓝环猛地亮起,将他挡在身后。祂露出尖利的牙齿,触手尖端上扬。 “不能伤害人类。”时寻站在原地,穿着宽松的睡袍,两手空空。 祂回头看了一眼时寻,蓝环渐渐熄灭,触手也放下了。 时寻又道:“我会向上面递交一份报告,祂造成的危害我会赔偿,但请你们别伤害祂” 不知从哪里冲出一个人一把拖住时寻将他往人群中带,0608着急地想要去拦,却看见了时寻眼底暗含的威胁。 祂迟疑两秒,就在这两秒里,时寻已经被带到了防爆盾后,严密保护起来。 还有人在问他:“祂是不是偷偷从实验室出来的?” 时寻很平静地看着他:“不是。” 那人额角冒出汗珠:“时老师,你一定是被胁迫的吧?”他不断使着颜色,试图将时寻的罪责尽可能减轻。 然而时寻只是很淡然地说:“是我将祂带出来的,祂被我威胁了。” “这怎么可能”对方一脸惊愕。 但时寻不说话了,抬高声音:“实验体0608从来没有伤害过人类,甚至没有主动攻击过别的生物,是我因一己私利将祂带出实验室。” 0608一听急了,急忙想否认,可已经有人一电棍打在了祂的脊椎上。 祂原本没有这个弱点,自然也不知道要保护这个地方,这会儿被一戳,直接软倒在地。身上的蓝环又一次亮起,比任何一次都要亮。 祂起了杀心。 对方还想要控制祂,一根触手破空飞来,一把打掉他的武器,缠住他的脖子,发出吓人的“咯咯”声。 就在祂打算把毒素注入的时候,却听到人群里传来一声“不要”。 0608的动作停了停。 祂又一次将人放到了地上,除了对方脖子上的红痕之外,看不出任何被攻击的痕迹。 时寻显然也看到他脖子受伤的痕迹,闭了闭眼。 一阵电击传来,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焦烂的味道,0608瘫倒在地,可不允许被攻击的祂只能任人鱼肉。 在被拖走的前一刻,祂伸出属于人类的手臂,模仿着祂之前做过的样子轻轻摆了摆。 像是想要把时寻眉间的“川”字捋平,也像是一场告别。 “时老师,跟我们走一趟吧。”他们说。 时寻脸色苍白,银灰色的眼眸定定地望着他们:“请你们不要送祂去‘那里’。” 他们没有回应,只是抓住时寻的手臂。 时寻被逼着往门外走去,脸上没有狼狈,只是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请你们不要把祂带去‘那里’。” 可没有人回应他,他被以一个犯人的身份押送上车,隔着车窗,他只能看见0608被拖着往白房子的地方爬去。 车窗缓缓升起,祂也消失在了视线里。 他望着驾驶位上的男人,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乞求:“祂从来没有伤害过人类,祂刚刚脱离幼年期,没有攻击性” “时老师,你和我说这个没用。”那人屈了屈手指,不自在道,“我只是一个司机,一个小小的警.察,你们研究院的事情我实在是插不上手” 时寻垂下眼,手指颤抖着从顺手带出的钱包里抽出所有钞票,侧过身挡住镜头往他兜里塞。 “你这怎么能” 冰冷细长的手指按住他的手背,时寻飞快地将另外两样东西放进了他的口袋。 “帮我把这些给祂,好吗?”时寻语速又轻又快,贴着年轻警察的耳朵,“祂需要营养液,还有这个,这个只是祂很喜欢的一只橡皮鸭,不会有任何威胁的。” 薄汗黏在后颈,他抓着他手臂的指尖泛白,眼中乞求的意味更甚,他以一个仰视的角度看着他,嘴唇几乎贴在他的脸上,放低姿态央求:“求求你。” 在一片静默中,对方最终将东西往口袋里塞了塞:“回去坐好,不然算你袭警。” 将东西交代出去的时寻坐回后座,嘴唇几乎没有血色,眼底青灰的阴影让他看起来脆弱又无助,他仍然轻轻颤抖着,像是没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来。 只有藏在密长睫毛下的那双眼睛,镇定而冷静。 橡皮鸭是私心,但营养液就不是了。 0608的攻击性一向都很强,只是被他压着,当0608看见他给祂补充能量的营养液,就一定会明白他的意思。 既然已经被判定为“极度危险”了,时寻不在乎“那边”死多少人。 反正他们都该死。 自己十六岁就进了研究院,二十岁当上十组组长,大大小小的项目不计其数,他的经济和科研价值远远超过了一个实验体,只要没有百姓的伤亡,研究院不会免去他的职务。 只要自己还是研究院的一员,他就有办法把祂弄出来。 时寻心不在焉地听着上级领导的叱责,做出一副羞愧到抬不起头的样子,脑中却在思考,到底是谁泄的密。 0608不会莫名出门,深夜除非在加班,同事也不可能这么巧地撞见0608,加上宿舍楼在研究院里,最近的警署到这里至少要四十分钟,那么那个泄密的人是怎么知道0608在自己家中的?报警的目的又是什么? 时寻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被勒令写五千字报告,并做停职处理后,走出房间。 他打开了手机,上下划拉两下。 他的生活简单又单调,人际关系很简单,哪怕现在出事了,仍然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脑中已经有了个模糊的猜测,只是无从印证,他下意识打开聊天软件,动作一顿。 先前置顶的“晏天意”的名字旁边,俨然写着两人最近一次聊天的时间。 22:32。 时寻点进去,看见“自己”发了一段语音。 他脸色彻底冷了下来,直接将电话打了过去。 对方接得很快,就好像在等着他的电话。 没等时寻开口,对方倒是先装模作样安慰了:“时寻,听说你的实验体偷偷溜到你的宿舍了,你现在还好吧?需要我来陪你吗?” 时寻没有出声,对方见他没有回应,又安慰道:“你不要太难过,真的,等明天上班的时候我再去领导那里说两句,你很快就能复职了” “就是0608这么危险,看样子还带蛊惑性质,我不建议你再与祂接触下去,你一定又会被祂蛊惑要不把这个项目交给九组吧?我比你经验丰富,加上我要更加理性” 时寻静静地听着对方越来越得意忘形的语气,在他把一切看似为他考虑的想法说完之后,时寻轻嗤一声。 他简洁地回了他两个字:“傻逼。” 第89章 怪物情人(6) 说完这话,时寻干脆利落地把电话挂了,想也知道对方会在电话那头气得跳脚,不过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这一次ooc是板上钉钉的,不过系统道:“等你回去再电,在外面,对你影响不好。” “你可真够体贴的。”时寻不屑地嗤了一声,不过还是接受了它的好意。 一路走一路交代之后的实验事宜,虽然实验核心已经被关到了“那里”,而且是惩罚性质的关进去,暂时还回不来,但不代表他们其他相关研究不能进行下去。 一条条长达六十秒的语音发送到十组群里,一想到那群吃白饭的唉声载道地做实验,时寻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回到家中,电击如约而至。 巨大的电流让时寻难受地蜷紧了身子,他死死咬住下唇,血珠将牙齿染红,豆大的汗珠和生理性泪水在布艺沙发上留下深色水渍,肌肉因电流痉挛,他费力地去够茶几上的纸巾盒,不过手臂的颤抖让纸巾盒一下掉到了地上,口朝下。 意识朦胧之际,时寻隐约听见手机铃声响起,他抬了抬手指,最后垂了下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一醒来,就听到了系统的问候:“宿主,你没事吧?” 时寻按了按太阳穴:“没事,离被电死还差一点点。” 系统自知理亏,关心他道:“你的这具身体似乎处于亚健康状态。” “把似乎去掉。”时寻看了看自己伶仃的手腕,觉得系统废话很多,“不用硬装成人工智能。” “我只是觉得你很可怜。”它给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 时寻隐约捕捉到什么:“什么意思?” “你是个少年天才,现在也是。”系统一板一眼,“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父母双亡,无牵无挂,除了感情上遇到了主角攻,你的人生无比顺利。” “你别装傻。” 系统不再回应。 时寻只好将自己掇拾干净,越过咖啡机,给自己倒了杯牛奶喝。 手机上晏天意还发来了很多信息,时寻看都没看,回了他一个“已阅”,摁灭手机,开始思考停职的这几天能干点什么。 他很少有这么空闲的时候,原主是,他也是。因此他格外珍惜,掐着时间发了半小时呆,又用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洗了个澡。 他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了宿舍,生活用品有人来送,时寻乐得轻松,每天看看书,时不时从同事的闲谈里听点零碎的,关于0608的消息。 就当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很轻松自在的时候,晏天意找上门了。 “你瘦了。”晏天意说,“看来你这几天过得并不愉快。” “不,我很愉快。”时寻说话的时候还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但晏天意还是从他的表情和动作上感觉到了微妙的敌意。 晏天意上下打量着时寻,衬衫松松垮垮罩在他身上,似乎微微一动就会露出漂亮的锁骨,他耸耸肩:“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样的回答让时寻勉强满意,就在他将他迎进屋时,感觉到了熟悉的窥视感。 时寻若无其事地拂了拂他的衣襟:“你领子上有灰。” 被窥视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有点热,你觉得呢。”时寻随口说着,走到窗边,一把把窗推开,可外面空空如也。 时寻狐疑地上下左右看了一圈,仍旧一无所获。 他疑心重重地关上窗,在晏天意探究的目光下无所谓道:“又冷了。” 晏天意喝了口他倒的热水,险些没维持住笑容,咬了咬烫肿的舌尖,将杯子放下:“0608把‘那边’搅了个天翻地覆。” 他本想看到时寻露出不一样的神色,可对方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晏天意心有不甘,又加码道:“‘那边’看管祂的人员换了一个又一个,换下来的都被送去医院了,占了好几个病房;祂还教唆别的实验体和祂一起暴力反抗。” “你想表达什么?”那张苍白瘦削的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讥诮,“我已经不是祂的家长了。” “时老师都这么问了,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晏天意没有同他计较,清了清嗓子,严肃道,“如果你愿意把祂交给我,我会尽快把祂救出来。” 窗外传来东西拍打玻璃的声音,时寻的耳朵动了动,表情未变:“可照你说的,祂在‘那里’过得很好,我为什么要让祂住到狭窄的实验室去?” “只是听着光彩而已。”晏天意冷笑了一声,“每一次殴打看管人员,什么惩罚想必你也清楚,至于暴动,很快就被镇压了,以祂为首的实验体被教训地很惨。” “说不定等你自由恢复了,还能看见祂皮肉焦黑的模样。”晏天意眼底的恶意弄得藏都藏不住。 面前的青年表情似有动容,晏天意再接再厉:“我对他是什么态度你再清楚不过了,我研究了这个项目那么多年,你把祂交给我也算是物归原主” “好一个物归原主。”时寻掀起眼皮懒懒地看了他一眼,“祂是我的孩子。” 沙发被暖融融的太阳染成金色,沙发上半靠着的青年也是,阳光将他浸透,晏天意甚至能看见他脸上细小的白色绒毛。 在他面前,他的动作是那样随意慵懒,仿佛他们还是恋人。 话到嘴边又被咽了下去,晏天意看着他半阖着眼,从密长眼睫下漏出来几缕淡然的目光,修长的小腿垂了下来,足尖一下下点着地毯,像是打着不知名的旋律。 “你”晏天意不自觉坐直了身体,“你在别人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别人?你是说我那帮蠢货学生?” 那双上挑的狐狸眼轻巧地瞥了他一眼,读懂了他的意思,从鼻腔发出一声轻哼:“当然不会。” “所以我是特殊的吗?”晏天意不自觉将这句话问出口,他又想起了先前时寻每晚都会送来的晚安。不得不说,除了他那张完美的脸蛋值得收藏之外,征服一个似乎永远不会动心的人,本身就是十分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你?”时寻觉得好笑,他从沙发上支起身,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又躺回去,“怎么可能。” 窗外似乎又传来了玻璃摩擦的声音,时寻能感觉到有一束目光凝聚在他的身上,于是他调整了姿势,不着痕迹地往窗外看了一眼。 喉结滚了滚,晏天意注意到他没扣紧的衬衫移了位置,斜斜地露出锁骨和雪白的肩膀,他双腿交叠,翘起二郎腿:“我们真的不可能了吗?” “是。”时寻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就像你妄图从我这里抢走0608一样。” “我是真心的!”晏天意着急道,“我比你年长,经验比你丰富,你做的研究我也可以。” “我也是真心的。”时寻还是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语调,“经验这么丰富,怎么研究了五年还是什么都没研究出来啊。” “我不跟你吵。”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不过时寻,你觉得我哪里不好?我很满意你,我们或许可以像之前一样” “你会呼吸。” 晏天意噎了一下,不甘心道:“0608也会呼吸。” “祂又不是人。”时寻奇怪道,“你也不是人吗?” 余光瞥见玻璃边边印出粉色一角,时寻总算确定了窗外的东西是什么,在听到悔意值上升的提示后,就毫不客气地将晏天意赶了出去。 他“砰”一声关上门,一把拉开窗户,可窗外空空如也。 这让时寻十分恼火,又怕被同事听到,只能带着怒意将窗一把关上,还栓上了栓。 过了一会儿,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时寻一个箭步冲上去拽住伸进来的触手,一把推开窗。 0608为了更好爬窗,变回了以前丑丑的样子,已经长歪的圆环对着他,心虚地亮了亮。 O。0 “你怎么出来的。”时寻示意祂赶紧进来,鬼鬼祟祟将窗关了,一转身被绊了一跤,直接摔进0608怀里。 “咻咻。”0608拟态成人,一把把他抱住,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狗留气味。 “你松,开。”时寻费力地把他的头推开,“你跟谁学的?” 0608老老实实:“1230。” 时寻在脑中检索出这个实验体的印象,这是六组的研究出来的实验体,说是想造出刻尔帕洛斯,结果少了一个头,多了八条尾巴,每次摇尾巴比电风扇还凉快。 上次见到1230还是个小狗崽,没想到它也被送到了白房子了,听情况也犯了错。 果不其然,0608兴致勃勃地说:“就是它教我怎么趁那些人类不注意咬住他们的脖子,不过我的触手没有它的牙齿好用,绞得半死就被发现了。” “你还学了什么?”时寻按了按眉心,颇有一种辛辛苦苦养大的小孩忽然长歪了的沧桑感。 0608想了想,又把触手塞到他的掌心:“1230告诉我,要把狗链交给最喜欢的人,你没有给我买狗链,所以我只能用触手。” “还有那次暴动,也是它想出来的,不过大家都受伤了,1230腿被打断了,所以我偷了注射剂和修复液给它。” “看来你们是很好的朋友。”时寻更加无力了。 谁料听到这话的0608却摇摇头:“我们只是合作,它说,实验体别想有任何朋友。” 说到这个,祂脸上露出愤愤不平的神色:“它还不相信你是我的父亲,臭狗!”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时寻饶有兴致地问。 “父亲。”0608黏黏糊糊抱住只到祂胸口的娇小人类,“你是我的父亲。” “听话。”时寻很满意,却见0608身上的眼睛都睁开了,蓝中透红的眼球紧紧盯着他,和0608表现出来的单纯迥然不同。 “父亲,你还没有夸我。”0608的声音比之前更加低沉了,祂好像彻底变成了一个男人,一个看上去比他要成熟的男人。 “你想我夸你什么?” 0608歪着脑袋想了想:“1230说以前它的人类会叫它乖狗,我也配得上这个称呼。” 时寻忽然觉得手中的触手烫手了起来——那只臭狗到底教了这个拖把球什么东西! 祂咧开嘴,锋利的鲨鱼牙密密麻麻,半长的黑发几乎遮住了祂的眼睛,那种邪性的目光却透过头发缝隙,紧紧地追逐着时寻。 他忍不住后退一步。 冰冷的触手缠住他的小腿,一点点往上爬,直到腿根。 “我不是你的孩子吗?为什么连这点请求都不同意?” 0608终于露出了骨子里的劣根性,祂步步紧逼,直到时寻手脚都被触手锁住,动弹不得。 分叉的舌头滑过他的脸颊,祂舔了舔他的嘴唇: “父亲,你应该满足我。” 第90章 怪物情人(7) 时寻被祂困住,无路可退,面前的实验体比离开他时成熟了很多,也不再单纯。 要说祂那句话没有暗喻,他是不相信的。 可不管是明面的请求还是背后真正的含义,都让他背脊发凉。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称呼问题,祂是在试探他的底线,如果他今天答应了祂的要求,那么这句话的深层含义,最后极有可能在自己身上落实。 “听着,0608。”时寻作出一副毫不畏惧的样子,尽管身体在微微颤抖,“它的研究员称呼它为‘乖狗’,是因为它是狗,但你不是。” “那我是什么?”0608反问。 “你是一只章鱼。”看着祂脸上露出的疑惑,时寻又开始摇摆不定——祂该不会真的没别的意思吧。 “章鱼?”0608表现地十分震惊,“我是一只章鱼!” 方才的成熟和邪性被祂吃惊的神色取而代之,现在的祂看起来十分愚蠢。 时寻觉得应该把0608测智商提上日程了。 “对,所以你不能做乖狗。”时寻说,“但是你可以做乖章鱼。” 对方表情松动:“我应该怎么做?” “你不能无时无刻用触手缠着我。”时寻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0608沉思了一下,果断摇头:“不行。” “我马上就要回去了,‘那里’抱不到你。” 看着祂固执的表情,时寻的心陷下去了一块,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说:“你乖乖听话,我马上就把你放出来。” “可是我已经把让我听话的人弄死了。”0608脸上带着一副澄澈的天真,“我不听话,你还会来救我吗?我不喜欢那里。” “我努力。” “我也努力。”0608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像小时候一样,用触手尖尖吸了吸他的脸,从窗户离开了。 和来的时候一样,当时寻把脑袋探出窗外去看时,祂已经不见踪影,就好像从未来过。 又过了一周,时寻估摸着院长也消气了,正想着下午给他打个电话,院长的电话就拨了过来。 “小时啊,我们决定把九号楼右边的那片地方用来放0608,但是又怕祂偷偷伤人” “我会管着祂。”时寻很上道。 院长松了口气:“你明天就搬过去吧。” 时寻不明白院长怎么忽然松了口,但还是当机立断开始理行李。 尽管从十六开始到现在,他从未离开过研究院,但他想了很久,清单还是短短的一条,连衣服都很少,最后整理完关上,他才发现,不过小小一个行李箱。 这么多年的时光压缩于此,时寻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前几年时光,发现印象最深的竟然是“咖啡很苦”。 第二天启程的时候,晏天意不知从哪里得来了这个消息,说着要帮他主动搬家,却意外地看见了时寻只提着一个到大腿的行李箱。 “你的东西呢?”他下意识问。 “已经都在里面了。”时寻拖着行李箱绕过他。 “你到底是怎么说动的院长?”晏天意不甘心道,“明明之前他一直在说要把0608安乐死” 时寻脚步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安乐死?也亏你们想得出来。” “我不这么想,祂很有价值,一个带着不死基因和章鱼基因链的实验体,是我见过最完美的实验体” 时寻不理他,若是平时,晏天意一定不会在对方表现出明显抗拒时喋喋不休,可他们的话题是0608!是完美! “听说章鱼有九个大脑,加上人类的发生带和所处环境,祂就是超级计算机” 时寻只觉得晏天意很烦,像夏天阳光下嗡嗡叫的苍蝇。 新批的是栋小洋房,后面还有一个原生态小池塘,再远一点的地方还能看到有小黑点在蠕动,是把房子改装得更适合水生实验体居住的工人。 0608站在门口的阴影里,兴奋地朝他招手。 时寻嘴角不自觉漾出一抹微笑。 “你有在听吗?时寻,0608的降世让我又相信了科学,总有一天我们可以突破生物极限。”他说得口干舌燥,去捕捉时寻的视线,想要一些互动。 一扭头,正好撞到时寻含笑的眼眸。 阳光金黄灿烂,时寻苍白的皮肤因此变得像是掺了黄油的奶油,因为长时间的走路脸颊泛起淡淡的粉,他鼻尖蒙着一层细汗,眼睛闪闪发亮。 晏天意一下子失去了声音,他嘴唇颤抖了一下,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原来自己和他说话,他那么开心。晏天意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实验体和对他的喜欢似乎并不是一种。 他曾以为欣赏就是喜欢,可方才,他惊奇地发现脑子空了一瞬。 嘴唇干裂,手心是粘腻的汗,他好像一下子从虚无缥缈的理想被拉到现实,这个石子路被晒得发烫的,连树叶都在反光的午后。 在他的注视下,时寻微微偏了偏头,扫了他一眼,但很快那目光就流走了。 晏天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见了0608。 他见到0608的时候总是心怀激动的,想要更加靠近,更详细的数据,可现在,他心中莫名起了一股气,将他的心脏吹起来,被灼热的太阳炙烤成一块坚硬的石头,卡在喉头。 “他怎么也在?”0608眼里露出人性化的警惕。 几周不见,实验体竟然会说话了。但让晏天意震惊的不是这一点,而是——祂怎么可以拟态了? 虽然只有上半身,很显然是一只成长期的实验体,但一般实验体至少半年才会踏入成长期,而面前这个仅仅过去了两个月。 晏天意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时寻到底是怎么培育实验体的?! 时寻走到0608跟前,不知道祂这周经历了什么,明明上次见面还好好的,这次他眼尖地发现0608手指缺了一根,脸上的淤青也还没好透。 0608把残缺的那只手往身后藏了藏,这下时寻的目光是彻底放在了上面,祂只好为自己辩解:“已经快长完了。” “你做了什么?”时寻完全没有把祂当残疾章鱼的意识,“你手多,所以要帮我整理行李。” “一会儿跟你说。”0608又瞪了晏天意一眼,趁着时寻进去,压低声音,“你这个弱小的人类,离他远一点,他是我的。” “他是我男朋友。”晏天意说。 “你们已经分手了。”0608冷笑,“他是我的父亲,我权选择谁当我的母亲。” “你以前是我养的。”不知为何,晏天意今天看0608格外不顺眼,祂将门挡了个严严实实,晏天意没办法进去,只能眼睁睁看着时寻离自己越来越远。 “是么?我不记得了,看来你把我养得很差。” 何止很差,简直就是养死了。 晏天意无法反驳,只好对着祂道:“你只是一个实验体,他以后还会有其他实验体,你不是唯一的。” “谁允许了?”0608愤怒地一把把他推出去,“你在撒谎!” 晏天意还想再说什么,大门却被重重关上,把他和毒辣的阳光一并关在了外面。 0608怎么被时寻养得脾气那么坏? 而屋内,“脾气很坏”的060拖着行李进了屋子,田螺小伙般将所有东西都放到该放的位置后,找到时寻一把抱住。 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的时寻一头雾水:“你怎么了?” 0608比以前要更高了,如果说以前时寻还能到他肩膀的话,现在只能到他的胸口,被抱的时候腿因为占地方的触手被迫歪斜,导致时寻经常站不稳,摔祂身上。 次数多了,时寻怀疑0608是故意的。 “你会还有其他实验体吗?”祂问。 时寻默了默:“或许吧。” 他试图安慰祂:“不过还没研究完你之前,我不会拥有别的实验体。你代表了人造生物的极限。” 说到这个,时寻想起:“该带你做智力检测了。”时寻怀疑是养育的哪个步骤出错了,才会让在原剧情里智商比整个科学院高的实验体变得如此愚蠢。 0608敛去眼底划过的精光,乖巧道:“好的。” 时寻话锋一转:“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就打了一架。”0608不是很想提这么丢脸的事情。 祂竟然被一群人类暗算了!竟然不是子弹,是催眠针!可恶的人类! 虽然剂量很小,但还是让祂出现了短暂的神经麻痹,坚持着用触手拍了几个人类后,被一枪打断了其中一条触手。 好死不死的,那条触手是祂最常用来变成手臂的,若是再换一条触手当作手臂,祂吃鱼能把鱼戳鼻孔里。 不过好处是这一架打得惊天地泣鬼神,很快就以十伤十昏迷的战绩引起了上面的注意,在0608扛着触手被砍断的风险又大闹了几天后,那些人类总算松口,说是时寻马上就来把祂接走。 想到大房子是自己争取到的,0608就十分骄傲,但想到手断了一只,又觉得自己也不厉害。 至少离配得上时寻还差一点点。0608不服气地想,要是晏天意再来,祂就用吸盘新长出来的牙齿偷偷把他的手咬掉。 虽然0608别别扭扭看起来十分不想说,不过时寻还是猜了个七七八八,他向训狗一样拍了拍0608的脑袋:“好章鱼。” 得到了保证(暂时的),还抱到了父亲(对方是被迫的),并且两人还住在了一起(断了一条触手换来的),0608的满意持续到了晚餐前。 0608比时寻早来这栋房子一天,昨天送餐员带来的是铁桶装的活鱼,今天除了活鱼之外,还有一份看起来很精致的食物。 送餐员显然不想和0608接触,将铁桶和食物放在门口按了门铃就忙不迭跑了,时寻打开门将两人的晚餐拿进屋:“吃饭。” 0608看看时寻精致的晚餐,又看看自己吃起来连汤带水非常不体面的海鱼,犹豫着不想吃。 “你不想吃?”时寻问。 0608纠结地看了铁桶一眼,默默咽了口口水:“我不吃活物。” 时寻冒出一个问号,0608什么时候吃死鱼了,以前明明看都不看一眼。 “我一般都吃你这种精加工的。”0608特意用上在白房子学的新词。 时寻表示不信,并直接戴上手套将鱼递到祂嘴边:“吃吧,我不会嫌弃你的。” 0608犹犹豫豫,还是不想吃。 时寻只好把鱼煮了,端出来。 0608骑虎难下,将鱼的尸体放进嘴里,眼睛一直瞟铁桶。 时寻看见祂的表情,心里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又想到自己强忍着恶心将鱼处理干净——他一个导师竟然沦落到了解剖这种活计,简直就是笑话! 他重重把锅里没盛完的鱼汤往桌上一放,冷着脸对0608道:“不想吃就不要吃了。” 0608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把人类的筷子放下。 父亲的脸色更难看了。 0608将碗推开,时寻转身就走。 “等等!” 0608着急地喊了一声,一股脑将碗和锅都拖到自己面前,见时寻扭过头,立马用触手缠住锅碗瓢盆和地上的桶,没等时寻看清,已经全部消失在了原地。 祂抹抹嘴,见时寻的脸色比方才白了一些,似乎心情很好,邀功道:“我做得怎么样?” 时寻绝望地闭上眼,怀疑自己真的喂了个弱智出来。 得不到夸奖的0608一下子着急了,“刺溜”一下窜到时寻面前,连人手都不用了,触手糊了时寻一脸。 他感到那两条触手死命扒拉着自己的眼睛,仿佛要把自己的眼球抠出来。 时寻越发觉得系统嘴里那个很聪明的实验体是它编纂的。 0608把他的眼睛扒拉开,让时寻不得不看着自己,委屈道:“父亲,你为什么不夸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100 第91章 怪物情人(8) 时寻静默了一瞬,忍无可忍地反问:“夸你什么?夸你咬合力惊人还是夸你什么都吃?” 0608的智商似乎真的下线了,完全没听出来他在阴阳怪气:“夸我是一个好章鱼。” 时寻把祂的触手从脸上扒下,疲惫地叹了口气:“我真的要带你去测智商了。” 0608警惕起来:莫非是自己表现得太出色,父亲要看祂的智力是不是也突破人类极限? 祂还记着他说过的会在把祂潜力都开发完之后带别的实验体这件事,暗下决心一定不要表现得太聪明。 鉴于时寻十组组长的身份下周一才恢复,时寻先和同事打了声招呼,表示自己下周一带祂去她那里。 为了防止0608继续伤人,白房子在祂脖子上带了个类似choker的检测器,一旦发现使用者有攻击意图便会将毒液注射进大动脉。见时寻要带自己出去,祂一下子精神了,毕恭毕敬地将配套的、管理员说不到人流密集处可以不用带的链子放到了时寻掌心。 因此在他去同事小暖的路上,吸引到了不少目光。 一部分对着他和0608的脸,一部分的目光落在时寻手里的银链上。 0608个子比一般人要高上不少,加上腰部以下都是触手,虽然祂将身上的眼球都隐藏了,但仍然与人群格格不入。 换作外面的街道,0608绝对会惹起骚乱,好在研究院的大家都看习惯了时不时有人带着危险等级C以下的实验体遛弯,因此还有人壮着胆子上来攀谈:“时组长,你的实验体很酷啊,看起来不止有C级,至少有A级。” 只是一句恭维的话,谁料时组长点点头,云淡风轻:“S级。” 对方脸立马白了,说着“还有事”就忙不迭跑远了。 0608倒是乐得没有人打扰时寻,还提要求:“你不要把手垂下,你把小臂举起来,这样别人才知道是你牵着我。” “这种事没必要让别人知道。”不知道还以为他们在玩字母游戏。 “你这样一点都不明显。”0608往边上爬了两步,让链子绷得直直的,总算满意了,不再作妖。 在众人或惊讶或惊悚的眼神下,时寻总算把0608带到了智力测试中心。 然而这场针对时寻的精神凌迟还没结束。 研究院的智力测试和外面的不一样,部分能与人沟通交流的实验体都会被带来做,从三十到一百五都有,但近年来,智商低于及格线的实验体已经越来越少了。 在看到0608的检测报告后,时寻拿着纸的手微微颤抖。 小暖还在感叹:“我以为祂的基因里章鱼占主导,没想到海羽星的影响力这么大,近几年已经很少出现智商这么低还能与人沟通的实验体了” 远处飘来小暖几个已婚同事的抱怨:“我都不知道两个清北生的孩子怎么连及格都考不到,也不知道随了谁” “我家的那个也是,总是玩游戏看电视,后面被我老公打了一顿,总算把心收回来了” 时寻忽然想到0608昨天晚上摊在沙发上看了三个钟头海底小纵队。 “你要不再测一次?祂应该没那么蠢。” “我们的结果精准程度有99.99%,不过祂看起来确实不像是智商很低的样子,或许是0.01%的概率出现了呢?”小暖点点纸面上0608黑白的一寸照,“这么老实拍照片的实验体智力应该不会低。” 0608无知无觉地盯着时寻看,仿佛没有听到小暖的话。 0608又被时寻送了进去。 第二次的智商比上次提升了一点,勉强够到了九岁儿童的水平。 “这是我就业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数据出错的情况,还好又测了一遍。”小暖安慰面色铁青的时寻,“你别太难过,祂至少会比一般的猫猫狗狗聪明。” 0608不知死活地把链子塞到时寻手里。 小暖的注意很快被两人诡异的连接方式吸引:“你为什么用链子拴着祂?我记得不到人口密集的地方不用拴吧?实验体一般比宠物好控制。” 时寻面无表情地松开链子。 0608的脸色沉了下来,时寻背对着他没有看见,但是小暖在看见祂表情那一瞬间冷汗一下子就浸透了后背,生物与生俱来的对危险的感知让她想不管不顾地逃跑。 没等银链自然垂落,就被一条触手眼疾手快地接住,再由0608亲自塞到时寻掌心。 0608又开心了,那种随时会取人性命的震慑力消失殆尽,身边仿佛都飘起了粉色小花。 “下次见。”给小暖演示完,时寻又将0608牵走了。 一出门,时寻就忍不住将一直在脑中盘旋的计划说了出来:“晚饭后你不许看电视。” 天降横祸,0608如遭雷劈,挣扎道:“我和人类不一样,我再学都提升不了。” “没试过怎么知道。”时寻恶狠狠地拽着0608的狗链,“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就把大学的课程都学完了。” “你两个月就会这么多吗?”0608崇拜脸,“不愧是父亲。” 时寻更加生气了。 在第六次被扔掉狗链后,0608生气了:“都说了事不过六!” 时寻冷着脸将又一次被塞进手里的链子扔掉。 0608坚持不懈地塞进他手里,触手愤怒地拍打着地面:“事不过七!” 时寻本还想再扔,手机却响了起来,他担心是弱智学生又不会了某个简单步骤,谁知电话一接起,就传来晏天意的声音:“时寻,上面下来的通知让你” 0608一把抢过电话,仗着身高优势举起手机,又用触手卷着把这个小人类放到一边,一转头对着手机怒吼:“你不许和他说话!” 对面安静了一瞬,晏天意很快反应过来这个实验体大概率不会用手机,也找不到挂断键,于是隔空辱骂:“你一个实验体连身份证都没有,还好意思和我说话?” “身份证是什么?”0608不耻下问。 晏天意愣了愣,下意识回答道:“就是代表你人类身份的卡片,只有有这张卡片才能和别人结婚” “父亲不是别人,我就算没有卡片也能和他结婚!你就是个外人!下次见面我要把你吃掉!”0608怒气冲冲地想把手机扔掉,举着手机找了一圈下水口,一扭头看见时寻眼神复杂地盯着祂。 “手机。” 0608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将手机呈给他。 “什么事?”时寻拽了拽祂的狗链,示意祂继续走。 “你真的打算和祂结婚?” 时寻一把挂了电话。 “父亲”0608变了战略,“他就是插足我们两个感情的外人小二。” “谁教你的?”时寻皱眉。 “零。”祂指指时寻。 “一。”祂指指自己。 祂想到晏天意就觉得吃了口屎,嘴巴张了闭,最后很干脆地闭上了。 时寻想要纠正祂的数数方式,电话又一次响起,让他不得不先去接电话。 “研究院让你加快实验进度。”晏天意用这句话做概要,又详细道,“上面觉得0608太危险了,暂时把祂控制住,等实验结束就把祂安乐死。” “可祂当初基因链里有永生,难道不是为了让祂一直活下去吗?” “上面也察觉到了,祂的危险程度不是人类可以控制的,或许你对他真的有特殊的感情,但是不可以。” 时寻沉默了很久,眼里浅浅的笑意重归于空寂:“知道了。” 0608费力地俯下身,把耳朵贴到他没有听电话的耳朵边,明明什么都听不到,还是傻兮兮地把嘴角咧到耳后。 “父亲,我们要去哪里?”0608追上他变了方向的脚步,问。 “实验室。”时寻脸上已经没了笑容,眉头习惯性皱起,他说,“实验搁置很久了,一会儿你断条触手给我。” 0608答应了,又提要求:“我今天可以看电视吗?” 生怕时寻拒绝,0608为自己找借口:“断腕长出来要很久很久,看电视的话两天就能长好了。” “可以。” 0608高兴了,又问他:“你可以给我起一个名字吗?别人都有名字,我看见有叫巴克船长,呱唧,达西西,皮医生,章教授” “你想叫什么?”时寻扭头看祂。 像是思考了这个问题很久,0608脱口而出:“我要叫时寻。” 时寻愣了愣:“这是我的名字。” 触手搅在一起,害羞得成了粉色:“可是我想和你用一个名字。” “你可以和我的名字像一点。”时寻道,“不过这是我的名字,我不能给你用。” 0608小小地沮丧了一下,很快又高兴起来:“那我可以和你的名字像一点吗?你可以给我起名字吗?” 时寻取名字的水平和0608的智商旗鼓相当,他想了一路,最后在走近实验室时,仍然只憋出了一个“时寸寸”。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出乎意料地,0608很喜欢,看见时寻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祂也跟着笑:“我很喜欢。” 时寻无法容忍一个身高两米以上的半人形怪物有一个玩笑般的名字:“你为什么喜欢?” 谁料这一问,0608反而愣住了,祂支支吾吾许久,才道:“我看你很喜欢。” “我没有喜欢。” “可是,你在笑。”0608缠住他的胳膊,“我很少见你笑,想必你很喜欢这么名字,你喜欢,我也喜欢。” 时寻一噎,再开口时,脸有点红:“我只是觉得很好笑。” “能让你笑的名字我很喜欢。”湛蓝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它能让你开心。” “以后别说这种话。”时寻的语气冷了下来。 0608便得局促不安起来,可祂一扭头,看见的却是父亲泛红的耳根。 父亲对祂的注视很敏感,可今天,哪怕祂将所有的眼珠都睁开盯着他,他仍然没有把头扭过来。 0608转变策略,将半个身子都挂在了时寻身上。 “父亲,你为什么不理我?”0608依旧聒噪,“父亲,你明明很开心,可为什么不理我?父亲,你为什么不看我,明明你很喜欢我,我也喜欢你” “你好吵。”他的脸都红起来,漆黑的眼睫似乎湿润了,0608把脸凑过去看。 “我看你行了吧”时寻突然止住话头。 原来0608的眼睛不是纯蓝的。 这是他第一个念头。 祂为什么和自己离那么近。 这是他第二个念头。 自己应该怎么做? 时寻大脑宕机,茫然地眨眨眼。 0608的鼻尖被密长的羽睫扫到,祂皱了皱鼻子,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时寻的嘴唇。 不同于复杂的人类,0608只有一个念头。 想咬。 第92章 怪物情人(9) 这样想着,0608越凑越近,目标明确。 两人突起的唇珠已经碰到了一起,眼看着就要更近一步,时寻瞳孔微张,猛地后仰。 “怎么了?”0608问。 “没事。”时寻别开视线,他只是忽然发现,两人的关系不再是实验体和研究员的关系,倒像是在谈恋爱。 “父亲,我可以当你的结婚对象吗?”0608问,“我没有身份证,因此不能和别人结婚。” “不可以,这很荒唐。” 0608又说:“那我可以咬一口你的嘴唇吗?你的嘴巴看起来很好咬。” “不可以,这很疼。” 0608说:“那我可以亲一口吗?我会很小心,不弄疼你。” 这次的请求比之前都更容易让人接受,时寻被那澄澈单纯的眼神一瞧,心软了一下,刚吐出一个“可”,突然想到0608的话术十分经典。 先说难以完成的事情,再说符合常理的,“富兰克林效应”竟让这可恶的大头章鱼无师自通了! 时寻暗暗咬牙,最后心如止水:“不可以。” 0608难掩失望,拽着时寻的胳膊不依不挠:“父亲,为什么你总是拒绝我?” 因为你从来没有提过正常的请求。 时寻微微一笑:“叫你时岭吧,你的触手很像山岭。” 0608的注意果然被吸引过去,喜不自胜地答应了,生怕他反悔:“那你不能叫我0608了,我不喜欢这个名字,和你的一点都不像。” “你先把断腕给我。” 时岭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趁父亲睡着的时候亲个够,非常干脆利落地将断了一条触手给他。 又过了一会儿,十组其他人也到了,很快就忙碌起来,0608的模样比之前要精致很多,再也不是圆环都七零八落的丑章鱼了,不少人好奇地看祂。 虞华德给时寻传数据:“实验体0608” “我现在叫时岭。”一道从未听过的声音打断他。 虞德华猛地扭头,看见是0608说话,活像见鬼了一样,时岭倒是淡定,庄严地点点头。 “时岭?你怎么跟时老师姓呀?”虞德华的小师妹,任欣欣搭话。 时岭的头“咻”一下扭向她,由于她在祂身后,时岭将脖子扭了一百八十度,看起来颇为诡异。 “因为我喜欢他。”时岭一本正经道。 即便知道时岭的喜欢和人类嘴里的喜欢不是一个意思,但听到这话,时寻还是忍不住低了低头,好在防护服够严实,遮住了他通红的耳根。 “你这算不算入赘呀?”任欣欣嘎嘎怪笑起来,“我还没见到过有名字的实验体呢。” 时岭不知道“入赘”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煞有介事地回应:“是的。” 几人哄笑一团,被冷面大魔王时组长赶去继续实验了。 一直到下班回家,时岭的九个大脑还在想这件事情,当时寻让祂晚上做三十页算术题的时候,时岭脱口而出:“我入赘了。” 时寻:? 时岭嘿嘿笑起来:“他们说我入赘了,可以和你睡一张床上。” 时寻脸皮薄,咳嗽了一声,告诉祂:“入赘指的是你嫁给我,但很显然这是不成立的。” “可是大家都说我已经成为赘婿了。” “我们还没有结婚。”时寻企图纠正祂的想法。 “结婚难道不是为了告诉别人两个人在一起了吗?”时岭说,“既然别人已经以为我们在一起了,为什么不算结婚?” 时寻下意识点点头,看着祂胜利的微笑才意识到自己被绕了进去,恼羞成怒一巴掌扇在祂脸上。 时岭看他的眼神瞬间不对劲了起来,时寻有些害怕,但还是抬着下巴故作姿态。 之后的路程里,“入赘”和“结婚”成了时岭挂在嘴边的词,但是很可惜,祂再也没得到一个摸摸。 当时的时岭除了感觉到一丝疼痛之外,心里还有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好像血管里撒了跳跳糖,让祂恨不得在时寻身上爬来爬去。 后面的几天,时岭发现自己越发不对劲了。 “实验体0608即将进入成熟期,注意各激素水平,记录峰谷值和波动” 时岭将脑袋搁他肩上,从后面环住他,恹恹道:“父亲,我最近好难受。” “哪里难受?心理难受?”时寻皱了皱眉,“你有什么好难受的,你要什么不都给你了。” 时岭有些委屈:“没有。” “你还想要什么?”时寻将祂的头掰过来,让祂看着他的眼睛,试图让祂认清自己的幸福鱼生。 时岭罕见地没有接话,像小狗一样嗅嗅他的脸,又把头埋进他的颈窝,像只大型犬一样整个抱住他,只说:“我就是难受。” 又过了一会儿,祂才扭扭捏捏道:“我可能要蜕壳了。” 时寻抬起一边眉毛。 “我想要在家里蜕壳,实验室冷,我不想去。” 时寻的眼神动了动,似有触动。 “可以。” “我还想要你陪着我。”时岭蹬鼻子上脸,“我很乖很听话,而且从来没有攻击过人类。” 这些话尽数出自时寻之口,在时岭被警署带走的时候。 回旋镖扎到自己身上,时寻想着反正最多生命安全得不到保障,祂吃东西那么快,就算真死了也不会很疼,一口答应。 时岭没料到对方答应地这么快,激动地左蹭右蹭,触手挥来挥去,时寻避无可避,被裹成了一个粽子。 弱智章鱼又过来和他贴贴,时寻躲不开逃不掉,只好任由祂像抱玩具似地抱着,被舔了一脸口水。 “不要把在1230那里学的东西用到我身上。”时寻警告,“你是一只章鱼。” 时岭恬不知耻:“章鱼都这样。” 为了给时寻证明话的可信性,祂又舔了舔时寻的嘴唇:“不过章鱼更喜欢亲软的东西,还有钻有洞的地方,比如你的嘴巴。” “你你松开我。”时寻整个人都不好了,时岭却只是半强迫地被祂摁着,又被迫和祂嘴唇贴着嘴唇。 时岭像是用习惯了吸盘,用嘴也是又吸又啃,还试图把分叉的,细长的舌头往里钻。 “唔唔”时寻牙关紧闭,又被毫无反抗力地撬开。 那比人类更加细长也更加粗糙的舌头在柔软的口腔内肆意扫荡,让每一寸土地都染上自己的气息,亲到后面,时寻大脑缺氧,不自觉将嘴张开想要汲取更多空气。 这样的动作对于时岭来说就是默许,缠在脖子上的触手立马向上延伸,探进他的嘴里。 哪怕只是一个尖尖,也让时寻根本闭不上嘴,涎水将触手尖端弄得晶亮,吸盘随着呼吸一张一闭。 “够了” 他的声音很快又被吞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时寻和所有人类一样弱小。 时岭更加得意了,开始只是松松缠在脚踝的触手顺着小腿往上爬,几乎将宽松的睡裤撑破,吸盘拉扯着时寻敏感的、一碰就红的皮肤,他呜咽着,想要逃离。 紧接着,另一条触手缠了上来,一点点代替了原本触手的位置,顶端光滑,只有一条沟槽。它爬到更加上方的位置,轻轻蠕动着。 混混沌沌的大脑猛地被一道白光劈开,时寻眼前阵阵发白,修长白皙的脖子仰起,殷红的嘴唇微微张开。 松松缠绕的触手察觉出他想要逃离的意图,又一次将他拖入深渊,时寻眼角溢出眼泪,将舌根溢出的颤抖压下,尽量冷静道:“够了,时岭,我说够了,停下。” 然而他树立的身为父亲的威严此时失了效,平日里只会撒娇卖萌装傻的实验体又露出了他曾经见到过的、恶劣的笑容,他语气玩味道:“为什么?父亲。” 他的笑容越来越大,直到再也无法控制,露出森白的尖牙,赤裸的上半身眼球全部睁开了,竖瞳时不时转动一下,和脸上那双眼睛一起,盯着被汗水浸湿的时寻,“你明明很喜欢。” 眼角的泪水还没滑过颧骨,就被缠绕着他的触手争先恐后地吃掉,触手爬到他的脸上,腰间,他带着恐惧,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兴奋。 那光滑的腕足又一次缠住,时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淡定的神色被惊慌所取代,他颤着声音叫喊:“不要!” 他慌乱道:“时岭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就像是第一次航行的水手,时不时被巨浪拍入冰冷的海水种,又立马被波浪托起,仿佛伸手就能够到绵软的云朵。 小船被拍碎,他掉进海里,一身水混杂在一起,他想要逃走,却又一次被深渊里探出的触手拖回来。 时岭身上除了体温升高沁出的汗水并无其他,他却一身狼狈。 那双漂亮的银灰色眼睛已经被泪水打湿,湿漉漉地藏在同样湿润的睫毛下,他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在时岭靠近,将他拉入怀中时,时寻终于忍不住,怒骂了一声“畜生”。 “你不该这样的,父亲。”时岭语气里带着笑意,“我是乖狗,你喜欢的。” 时寻抬起眼皮,愤恨地瞪了祂一眼,对祂的得体感到无比愤怒,不过接下来的话,让他的怒气减少了一些。 “我没有进去,父亲。”时岭说,“我只是想让你舒服,我很忠心的,父亲。” 时寻翻了个白眼,断断续续:“你不许,喊我,父亲” “可是我想。”骨子里的劣根性完完全全暴露在时寻面前,即便被怒瞪着,时岭依旧淡定而优雅,深棕色的肌肉线条和餍足的神色让祂看起来像是刚猎食结束的黑豹,祂的手指在时寻嘴角重重抹了一下,笑得更加猖狂,语气却是谦卑。 “父亲,我错了,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祂强行挤进浴缸,让这个脆弱的人类能够更好地枕在自己身上,用水流轻轻冲洗着他,看他冷静下来,甚至开始昏昏欲睡,淡然地扔下一记重磅炸弹:“蜕壳期间我也会这样。” 时寻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听到这话还是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畜生”。 挨骂的时岭用触手摸摸他的脸,又用牙齿去咬时寻的脸颊肉,眯着眼笑起来:“你之前答应了的,不能反悔。” 光滑的触手被主人放到时寻屁.股下,祂知道用其他的触手更加容易“惹怒”身上的男人,可是祂现在,只想用自己的交接腕。 欲.望如野草般疯涨。 “要是反悔的话我就把你吃掉。” 第93章 怪物情人(10) 说这话的时候,时岭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瞬,时寻想从祂的脸上找到开玩笑的痕迹,却绝望地发现祂眼里一片宁静,火山在海底咕嘟咕嘟冒泡,灵魂最深处的残暴欲念露出冰山一角。 时寻被祂紧紧缠着,无奈答应。 又一次得到许诺的时岭心满意足地将他放开,帮疲惫的时寻洗完澡,抱着香喷喷的人类躺到了床上。 第二天时寻起了个大早,在他装到第二个监控的时候,感觉到一股阴冷的视线戳.到了他的后背上。 时寻动作未停,拿起第三个监控头,踮着脚要放上去。 “你在做什么?”那道声音阴恻恻地响起。 时寻装作这才发现了祂,压下心中对非人类的恐惧,云淡风轻地像平日里那样使唤道:“你过来把它装好,太高了。” 时岭盯了他一会儿,见时寻表情未变,勉强压下疑虑,从他手中接过监控,一边照着说明书安装,一边问:“这是什么?” “监控。”时寻坦荡道,“我不知道你的蜕壳期我会遇到什么,如果你想杀了我,这个东西可以第一时间控制住你。” “真的?”时岭将信将疑,“它看起来攻击力不强。” 时寻仰起头,入眼是时岭的下颌线,一段时间的发.育让他身上的肌肉线头更明显了,肌肉鼓鼓囊囊,时寻怀疑这个体型,他很容易被攮死。 时寻咽了口口水:“真的。” 接近蜕壳期,时岭的心情更加阴晴不定,此时祂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父亲,我已经识字了。” “我说的是真的”时寻底气不足,“人类使用的工具有很多隐藏功能。” “是么?”时岭反问,微微附身与他平视,忽然笑了一下,尖牙闪着寒光,“我相信父亲,希望父亲也对我抱有信任。” 时寻看着祂大块的胸肌,还有青筋虬结的大臂,十分不信任地退了半步:“你太凶了。” 听到面前人类的抱怨,时岭愣了一下,九个大脑思索半秒后全票通过——时寻这就是在撒娇。 一个对自己撒娇的人类! 时岭扯了扯僵硬的面部肌肉,可祂对人类的拟态本就不是特别熟练,除了凶神恶煞的大笑和面无表情施加压力之外,其他的表情对他来说过于艰难,祂学着时寻那样对着对方浅淡地微笑,却无法同时精准操纵眼部肌肉,就好在皮笑肉不笑的嘲讽。 “我会对你温柔的。”时岭高大的身子彻底俯下来,祂艰难维持着微笑亲了亲时寻的嘴唇,自我感觉良好地帮时寻装完了剩下的监控。 时寻乐得清闲,跑去一边给自己的学生打电话通知,勒令他们轮流坐在监控屏幕之前守护老师的安全,要是他死了,所有人的论文都得泡汤。 中午的时候时岭还是好好的,时寻无比放心地处理工作,改着改着又忍不住打电话嘲讽:“染色质开放区域靶向编辑?你自己成立一个课题,我当你的学生吧。” 对面又说了什么,时寻一听火冒三丈,重重往沙发上一靠:“理论依据?你的理论依据是怎么用一根面条实现登月计划吗?我就没见过你这么” 一根触手凭空伸出,无比精准地堵住时寻的嘴,时寻一哆嗦,手机险些掉进水里。 “时老师?时老师?” 时寻“唔唔”想要说话,却被触手卷着拖向卧室。 长腿在空中无力地蹬了蹬,挣扎无果,手机倒是飞到台阶尖端,彻底熄屏了。 没等时寻心疼手机,缠着他的触手又多了几根,无比快速地将时寻运到卧室。 时寻双手被绑着举过头顶,双腿被迫分开,以一个逆十字的姿势被触手束.缚着,与时岭视线齐平。这个高度,离地面约一张矮方桌的距离,但无法掌控身体的感觉让他万分惶恐。 嘴还被堵住,时寻只能用湿漉的带着微微血丝的眼睛瞪祂,上挑的眼尾让他多了分欲拒还迎的羞嗔,时岭本就被欲.望控制着,这一眼看得祂更加兴奋,其他触手一下下拍着地面,听上去极为恐怖。 “父亲”染上情.欲的嗓音喊着他,时寻更加羞耻,别过头,脚趾蜷曲。 但很快,对方就松开了他的嘴,阴影笼罩下来,时寻被迫仰起头看他,嘴唇抿成一道直线,他的表情是严肃认真的,还带着怒意,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的白色衬衫被探入的触手绷断了。 脸上带着的眼镜也被对方取了下来,随意地扔到一边,视线一下子模糊起来,所能掌控的东西一点点被剥夺,失去掌控让他越发惶恐。 “你的学生此时可在监控前面看着呢。”时岭已经学会了人类的微笑,祂无比拟人地轻轻笑着,指腹按在他的嘴角,想让他的表情不那么严肃,“它怎么还不杀死我?是没有这个功能呢还是你觉得现在的情况,依旧可以接受。” 时寻下意识看了眼卧室的监控,无比后悔。 其实时岭宽阔的背部将时寻挡得很严实,可因为视力被剥夺,动作被剥夺,现在连表情都被干扰,一切不可控因素将他的不安放大,时寻能做的,不过是用那双湿漉清亮的眼眸望着祂。 “你不要害怕。” 出乎意料地,时岭竟然将他放到了地毯上,眼神堪称温柔:“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已经经历过了,不是吗?” 祂捧着他苍白的,瘦削的脸,将同样苍白的嘴唇吻得湿润红肿,祂又细细吻过他的额头,眉心,眼皮,鼻尖,脸颊,让这张冷静沉稳的脸庞逐渐爬上粉红,祂亲吻他的下巴,在时寻以为祂会继续往下时,时岭却停住了,吻了吻他的耳尖。 “你的耳朵好红呀,父亲。” 因为这句话,时寻的脸一下子红了好几个度,原本的抗拒和心理上的厌恶减轻了不少,时岭似乎也没那么凶,那么残暴,祂只是一只大号的粉色拖把球。 时寻的视线有点模糊,这让时岭原本狭长的眼型变得圆润,那咧开的,带笑的嘴好像也变得圆圆的,祂和以前那个被碰到痒痒肉会“咻咻”笑的小章鱼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时寻鬼迷心窍,在时岭温柔的拥抱和亲昵的触碰下,摸了摸祂的触手:“如果我摸你的触手你也会起感觉吗?” 因着近视,他的眼神并不像往常一样凌厉冷漠,而是有些失焦的,像一块被水浸透的鹅卵石,此时鹅卵石上模糊地印出时岭的样子,还有因为兴奋翘起的粗壮触手。 “是的。”时岭将暖烘烘的人类抱得更紧了些,不让他看见越来越失控的触手,低沉的嗓音有着天然的吸引力,“我很喜欢这样,父亲,请你多摸摸我。” 时寻稀里糊涂地将手又放上去,只是这次的触感和其他触手的触感十分不一样。 比其他触手要细一些,尖端更加细长,并且带着凹槽,前半部分没有吸盘,很是光滑。 就好像是! 时寻触电般松开了。 “父亲,你以前不是很喜欢玩吗?”时岭笑得更加猖狂了,“为了让你玩得开心,它已经长得这么大了,你尽管像以前一样玩弄它。” 最后三个字被时岭加了重音,透着浓浓的诱哄,十分危险。 时寻将自己的手藏在两人紧贴的胸膛之间,坚定地表示拒绝。 时岭却往后退开了些,将交接腕塞到他掌心,拨弄着他的手指让他感受。 “父亲,我们章鱼之间的交.配,靠的是用交接腕传递精.子。”时寻的指尖刮过凹槽边缘,时岭抖了一下,“我们用腕□□.配,但据我所知,人类似乎不是这样。” (审核你好,只是在进行一场科学探讨) “我需要将我的交接腕塞到你底下的小口,是吗?” 破章鱼还求知上了! 时寻咬着牙一言不发,红得像是煮熟的虾米。 时岭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父亲,你怎么不回答我呀?” 祂又喊:“时老师?” 时寻羞愤欲死:“是。” 他听见那个坏东西又贱兮兮地在他耳边笑起来,十分可恶地将交接腕绕到他的身后,又不肯给个痛快,隔靴搔痒。 时寻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值,他破罐子破摔:“要做做不做滚。” 得到想要的答案的时岭眼睛都亮了,触手呼啦一下围上来,缠上时寻。 更加羞耻的是,他又一次被摆成了逆十字的姿势,低头是有点距离的地面,这让他有点害怕。 在认识到交接腕真正的大小时,时寻瞬间觉得,自己就是被举到两三米的高空都没关系了。 被情欲浸染的时寻比平日里要好猜很多,什么表情都写在脸上,于是时岭又一次用安慰他:“父亲,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 “漂亮,坚韧,强大,冷静”时岭一个个说下去,与时寻的嘴唇也靠得越来越近,到最后,祂几乎时贴着时寻嘴唇在说话,“父亲,你真的好厉害,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最有事业心的人类。” 时寻的表情似有动容,嘴上仍不饶人:“要是我没有事业心,也不会在这里任你摆布。” 监控早就被时岭捏爆,祂还将碎片扫到角落,生怕划破时寻一碰就红的皮肤。 祂将时寻放低了一些,松开了对他大开的双腿的桎梏,嫩白的足尖堪堪点到地面,生怕时寻累着,祂将自己的触手垫在了时寻屁.股底下。 普通的触手,吸盘随着呼吸微微张合,吸附在大腿内侧,像是情人的吸吮。 深色的触手缠在白皙的胸口,时岭捧着他的脸,试探性的亲吻不知何时已经变了意味,祂粗暴地掠夺着他口腔内的空气,一寸寸蚕食这个可怜研究员的意识。 祂要把他吃掉。 尽管时寻的体温让触手温暖了一些,但是体积过大,导致不管怎么温暖,都比人体要冷上不少,每一次蠕动都会带来肉.体的战栗。 (审核你好,这只是一场科学实验) “父亲,我的舌头很长。” 时寻羞得恨不得把自己团成一个小团团,可身上的桎梏太多,他只能高举手臂,任君采撷。 时岭见时寻不做反抗,得寸进尺:“其实我的其他触手也可以用。” “不可以。”听到这话,时寻被情.欲蒙住的大脑瞬间清明,“我会坏的。” 身下的触手缓缓蠕动着,很冷也很痒,他骑在上面,无路可逃。 “我不会弄坏你的,父亲。”时岭说。 “我很听话。”他说着将交接腕试探着往里放。 只是刚放进去了一个尖尖,大门忽然被拍响:“时老师!需要帮助吗?时老师,我们的论文还靠你呢!” 时岭动作停了一下,随即宽大的手掌捏住时寻的下颌,触手调转了方向,让他正对着房门,时寻甚至能够闻到门板的木质气息,和敲门的晃动。 “回答他们,父亲。”时岭的身体贴了上来,祂将头搁在时寻的肩膀上,和他撞了撞。 “那群可爱的学生需要你。” 第94章 怪物情人(11)800瓶加更 时寻咬紧牙关,防止呻吟声泄出去。 外面的人得不到回应,敲门声更大了,门板颤动的幅度也大起来,他们连续地喊着:“时老师?时老师你还好吗?” 身后那道男声带着笑意,故意学着门外人的语气:“时老师你还好吗?” 生理性泪水跌到颈窝,在他听到门外传来撬锁的声音时,防线彻底崩塌:“都回去。” 外面撬锁的动静停了,有个人将脸贴道门板上:“时老师,你需要帮助吗?” 时寻被时岭折磨得几近崩溃,露出和平日里的冷静淡漠截然不同的一面,他用平时绝对不会使用的语调和音量大喊大叫:“别来烦我!” 声音再一次被喘.息代替,时寻死死咬住手背,不愿再发出任何声音。 学生们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导师如此失态的语气,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悉悉索索一阵后,脚步声总算远去。 没等他缓过来,那触手却缠住他,将他推向时岭,时寻的尖叫渐渐变成小声的呜咽,泪水糊了满脸。 (没干啥,求你了别锁我) 没有眼镜,时寻看不清时岭此时的表情,加上眼前的场景不断摇晃着,除了调整动作好让承受的力量小一些外,别无他法, “父亲”时岭伸手抱住他,将他搂进怀里。 时寻抽噎着,将脑袋埋到祂的颈窝,眼泪止不住地掉。 他不干净了。 时寻绝望地想着,他被一只笨蛋章鱼上了,一只笨蛋! 对方一直都在大开大合,让时寻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恍惚间,他看到时岭彻底变成了人类的样子。 一个进入成熟期的实验体。 可是这些触手又是从哪里来的?不断被快感冲击的大脑短暂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很快就放弃了。 灯光如碎钻般不断晃动着。 泪水划过眼角,掉到耳蜗,又被对方吻掉。 海浪一阵大过一阵,时寻一次次被拍到漆黑的海底,又一次次被托举到云端。 等时岭真正度过这段难熬的时光,已经是五天后的晚上。 清醒的原因不是其他,而是时岭潜意识里觉得,在这样下去,时寻要被自己草.死了。 成熟期的时岭拥有更加像人类的外形,大脑越发成熟,祂记起了很多被自己忘却的东西,比如时寻送自己橡皮鸭是以为自己喜欢,但实际情况是时岭盯着杂志上最鲜艳的颜色发呆;再比如时寻右手无名指上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但是由于自己总是又舔又啃,后来被下嘴没轻没重的自己咬下来了一小块,等再长回来的时候已经没了痣。 还有不知为何,脑中对于时寻险些在火里被烧死的记忆如此清晰,明明时寻没有被烧过,健康却快乐。 时岭摸摸时寻熟睡的脸,对方扭了扭身子,不给祂碰。 好吧,现在也没有那么健康快乐。 时岭将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人类的双腿与他的双腿叠在一起。 “不要这样”怀中的人类嘟哝着,“你压得我难受死了” 时岭无比满足地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顺便把时寻搬过来压在自己身上。 暖波波软乎乎的人类。 时岭觉得现在的自己非常健康快乐。 好不容易能够休息的时寻睡得昏天黑地,一直到第二天晚上才醒来。 外面的天黑沉沉的,时寻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问:“天快要亮了?” 时岭想了想,回答道:“是的。”还有十个小时就天亮了,只有五天的十分之一。 脑袋昏昏沉沉的时寻一听放心了,又一次将脸埋进柔软的被子里,睡了过去。 但是这次没过多久,电话响了。 时寻心中骂着上司,充满起床气地“喂”了一声。 对面的人愣了一下:“小时啊,年轻人爱睡很正常,不过你睡得是不是太早了,有空去一趟医院吧。” 时寻已经睡懵了,懵懵懂懂地答应下来,又问院长想要说什么。 院长又问:“那个实验体不在旁边吧?” 时寻看了眼躺在身边装睡得很明显的时岭,从床上坐起,拨开缠在腰上的触手走到阳台:“你说吧。” “上面的意思是这个实验太危险了,要不就安乐死吧。”院长的话在脑中轰地炸开,时寻的脑子一下子空了,“为什么?祂一般情况下祂不会伤害别人。” “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从接手项目开始就知道了吧。”院长说,“如果有一天祂不再听从人类的话,整个研究院,乃至整个世界都是一场浩劫。” 这些时寻自然是知道的,每一次数据报告都在告诉他:时岭的各项数值远远超出了自然生命的极限值,祂就是一个不可控的核武器。 晚风轻柔地带起时寻的额发,他往屋内扫了一眼,时岭坐在床沿边,见他转过头,眯着眼笑起来。 走到这一步,他对时岭的感情早就超出了对一件物品的喜爱。 在院长要挂电话之前,时寻连忙阻拦,他眉眼沉静,将这个早就在脑中转了无数遍的问题提了出来:“如果祂能变成一个危险等级只有D的实验体,我可以领养祂吗?” 对面的人笑了:“你还是太年轻了,所有生物都在追求力量,祂又怎么可能反其道而行之。” 时寻不依不挠:“如果呢?” “没有如果。”院长在挂断电话前,最后对他说,“你这个年纪的人,爱幻想是正常的,不过既然是搞研究的,就要脚踏实地。” 贴在耳边的手机屏幕又一次亮起,时寻呆呆地举着手机,眼睛里带着这个年纪的无措。 瓷白的脸庞被星光朦胧地点亮了一半,还有一半藏在浅薄的阴影里,他没有带眼镜,穿着印着卡通章鱼的睡衣和毛茸拖鞋。 他也才二十一岁。 他看起来需要一个拥抱。时岭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窗,自以为隐蔽地看着他,无意识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又有点难过。 过了很久,时岭才反应过来,这股难过并不来自于自己,而是属于站在星光之下,那个看起来需要拥抱的人类。 于是他走过去,打开玻璃门,从正面将他抱住,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 “你不是睡着了吗?” “你早就知道我在装睡了。”时岭回答,“你看起来很孤独。” “”时寻沉默了很久,最后不得不承认,“只有一点点。” “我该怎么做?”时岭虚心求教。 时寻犹豫着,最后试探着伸出手,将手放在祂宽阔的背脊。 “如果有一天你能逃出去,记得逃进海底,不要和人类接触,他们都是,都是坏。” “不行。”时岭想也不想道,“我不能离你太远,不然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祂脑中又浮现出那个被火舌扭曲的人影,又一次重申:“不可以。” 时寻闭了闭眼,一个荒谬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中,他抬头看看时岭。 而这一刻,时岭正好也在看他。 哪怕再怎么变化,那双眼睛一如既往地干净澄澈,里面能看见连绵起伏的海底沙丘,苍青色天空下的飞鸟,海天一线处巍巍的高山。祂被人类制造,但仍属于自然。 “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逃走?”时寻脱口而出。 “和我一起”。 祂喜不自胜,看样子恨不得今晚就把时寻拐走。 “不是今晚。”时寻拉住祂,“不做充分的准备,会被抓到的。” 时岭困惑:“把发现我们的人全杀了” “那我们只会被通缉。”时寻嘴角抽了抽,“你的九个大脑是用来干什么的?” 时岭操纵着触手缠住他,剩下的扭来扭去给他比了个心。 时寻: 上面还没给出具体把时岭安乐死的时间,这意味着至少还有一个多月的准备时间,时寻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类,暗自做着准备。 在两人回到实验室的第一天,晏天意就迫不及待来了。 时寻很烦这只嗡嗡叫的苍蝇,赶又赶不走,存在感刷得勤快。 这一次来见他的时候,晏天意还捧了一束玫瑰来。 “时寻,我已经想通了,以前是我不对,把工作和私人生活混淆在了一起,不过以后不会了” 时寻面无表情,身后的时岭也面无表情。 晏天意说着还要上手揽时寻的肩膀,被时岭一把挥开,这个动作让时岭上前一步,也让祂彻底暴露在晏天意眼皮下。 “你怎么?!”晏天意瞳孔一缩,神色不定,“你进入成熟期了?” “管你什么事。”时岭一如既往地有敌意,“带着你的破花快滚。” 晏天意却没像平时一样和他吵吵闹闹,面沉如水地盯着祂,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他出声:“你和祂做过了?” 说话的时候,晏天意将视线移到时寻脸色,眼神阴鸷。 时寻厌烦地皱皱眉:“是,你可以走了吗?” “你不完美了。”晏天意脸色更加难看,又对准时岭,“你也是,你们都是残次品。” 时寻没有接茬,淡淡道:“如果你过来只是为了说这种话,现在可以离开了。” “时寻,你真让我恶心。”晏天意这样说着,心中却泛起无限酸涩。 十六岁的时寻仰慕他,二十岁的时寻喜欢他,如果时寻长相气质才干样样泯然众人,他的喜欢对晏天意来说不值一提,可时寻从进入研究院开始,就带着“天才”的光环。加上他清冷出尘的气质和无可挑剔的脸,他就是一颗还未成熟的苹果,年龄经历让他青涩,但他同样诱人。 因此,哪怕在晏天意眼中他还不算“完美”,但他的观赏价值已经超出了任何奢侈品,他的爱慕能让晏天意能得到所有人的艳羡。 可现在,这个青涩诱人的苹果竟然被虫钻了虫眼,他永远都不会变得完美了,永远都不会! “你也不遑多让。”时寻打断了他翻涌的思绪,眼中的讥讽在晏天意落在眼里,傲慢尖酸,高不可攀。 他心中腾起一股怒意和浓浓的心寒,他没有对正面对时寻发火,而是再一次转向时岭:“你就不该出现!就是因为你,你带坏了我的时寻!” “啪!” 晏天意一脸错愕地看着青年甩甩手,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恶心。” 右脸火辣辣地疼,晏天意彻底愣在原地,望着时岭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勾住时寻的小指,第一次对他露出友善的笑容:“你的脸为什么要打父亲的手?你是不是贱?” 听到这话,晏天意宕机的大脑重启,他怒极反笑,又一次重复:“你们都是残次品。” 时寻眼神都没给他半个,回实验室了。 时岭手指并拢,做了个向下切的手势,咧开裂口:“你应该庆幸父亲让我别乱杀人。” 银白色的大门在他面前缓缓合上,妒忌和厌恶让他的面目扭曲,路过的小助理吓了一跳,低着头小跑走了。 晏天意眼里闪过一抹癫狂。 有什么能掩盖自己曾经喜欢过一个带虫眼的果子的事实呢? 那就用园艺剪把它剪下来,让他永远停留在最完美的时候。 只要在众人眼里时寻还是完美的,晏天意就不会因为这场失败的情感投资而变成庸俗之辈。 要快!要快!要快! 那道扭曲的人影消失在银白色的大门上。 而在门内,时寻又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小时啊,你现在来一趟顶楼会议室。” 时岭用触手卷时寻玩。 正好听见那句:“我们商讨一下那天和你说过的事情。” 父亲背着他和别的人类有秘密。 身侧的气压一下子低了,但时寻无暇顾及,遍体生寒,他机械性地回复道:“好的。” “你要去哪里?”时岭拖着不让他走,“时寻,你不许和别人偷情。” 换作平日,时寻一定会将祂的触手拨开,再来上一句:“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可是今天他却只是将时岭的触手扒拉开,仿佛没有听见时岭的话一般走了出去。 银白色的大门将时岭的呼喊挡在里面。 时寻这才发现,自己的牙齿咯咯作响。 他深呼吸了几次,总算勉强保持冷静,他将别在胸前口袋的眼镜拿出来带上,像个赴死的战士。 时岭的性命挡在肩上,时寻必须谨慎地前行,尽可能将执行时间延后。 或许是看出了时寻的紧张,系统出言安慰:“好啦,你已经很厉害了。” 时寻没有搭理它,系统便又说:“这就是‘为父则刚’吗?好伟大的老父亲呜呜呜” “闭嘴。”时寻面若寒霜,敲敲会议室的门,走了进去。 时寻扫了一眼,一群中年人正襟危坐,最末端的是院长,所有位置都被坐满了,红木桌上放着一个银色的小盒子。 “过来过来。”院长朝他招招手,向大家介绍道,“这就是基因极限计划的主要负责人时寻。” 时寻笑得冷淡而疏离,在众人或好奇或轻蔑的打量下,终于有人让他去拿那个盒子。 “里面装的是芋螺毒素,你是做这个的,先去分析一下这种毒素还能不能对已经被编辑进其他基因的章鱼实验体产生作用,如果不行的话再换□□。”院长对他低语几句,时寻还欲再问,对方却已经去与其他人客套。 时寻敛去眸中异色,揣着小盒子静静离开了房间。 一回到实验室,触手就严严实实将他卷起,触手尖尖从他口袋里摸索出一个小盒子。 “这又是哪个人类给你的!”时岭颇为警惕,将盒子高高举起,就是不给时寻。 “领导。”时寻语气敷衍,“你有本事一直这么举着。” 时岭见他态度冷淡,小心翼翼凑过来:“哪个领导?” “最上面那个。” “里面有什么?” “你吃了会死的东西。” 时岭用短暂的鱼生和几乎没有的传承记忆思考了一下,选择在配偶面前展示雄风,“什么东西都毒不死我!我是最厉害的!” 面前这个小小的人类听见这话,头更低了一些,时岭看不见他的表情,着急地掰他的脸:“你这个时候应该给予我肯定。” 时寻点点桌子,示意祂先把盒子放下来,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们后天就走。” “他欺负你了?”时岭紧张起来。 “欺负你了。”时寻低声说,“四个月的章鱼不要管大人该管的东西。” “他肯定是欺负你了!”时岭勃然大怒,“你为什么不让我把他们都吃掉?!” “因为我想和你一起离开。”时寻表现得比他冷静多了,他一直都是这样,似乎天塌下来他也能保持冷静,只有关系到两人之间的事,才会流露出不一样的情绪。 比如现在,尽管他掩饰得再好,时岭依旧感觉到了悲伤。 像是被海风吹来的落日。 “我们要离开。”时岭摸了摸他的脸,“我要永远都和你在一起。” “做不到的,我是人类,而你,几乎是不死的。”时寻理性分析,“你以后会遇到更多好玩的人和事,我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时岭脸上的表情变了:“不是这样的。” 时寻别过脸,很显然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实验室内很安静,两个人站在一堆滴滴作响的仪器间,仿佛成了冰冷的一部分。 学生来来去去,来的时候一个个喜极而泣,大呼论文有救,走的时候一个个面容呆滞,宛若经历满清十大酷刑。 仪器的光映亮了时寻的脸,他像一个精致的木头娃娃,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他手中笔一直在动,但时岭仔细看去,却发现他的瞳孔是没有焦距的。 时寻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如果他贸然离去,十组的其他成员怎么办? 一个个同样年轻,踌躇满志,想要在科学领域大展身手,却因为导师的失职被连坐,很有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再次像现在一样,心无旁骛地进行学术。 这对他们来说很残忍,而时寻珍惜的东西不多,一点点羁绊就足以让他驻足。 “你在想什么?”时岭趴在桌上,歪着脑袋看他。 时岭是一个怪物,冷面冷心,凶狠残忍的怪物。 可祂单纯,想法简单,会给时寻的学生打下手,也会学着电视偶像剧里的人物,愚蠢地捡造型奇怪的石头放到时寻床头柜上。 “我” 那一瞬间,他不敢看时岭的眼睛。 就在这时,忽然来了一条信息,有个学生发现自己有东西落在后勤室了,能不能麻烦他跑一趟。 时寻本就对自己先前没有考虑到学生的前途感到内疚,这么一说,他立马答应下来。 他一走,时岭也要去。 时寻也对时岭怀着内疚,作为人类,他的社会关系比时岭复杂,顾虑的东西也要更多,这也意味着时寻会犹豫,这不是对等的爱,时寻讨厌不对等。 于是他心软了,主动牵住时岭的手,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时岭对时寻主动牵他手这件事表现得非常不相信,怀疑时寻是不是要做断肢实验,虽然被动断掉触手很疼,不过要是时寻想要,祂可以只要一个亲亲的报酬。 这样想了一路,时岭越想越激动,那可是一个亲亲! 他巴不得时寻现在就把自己触手剁了,自己卖卖惨说不定还能多亲几分钟。 只是刚把嘴凑过去,时寻就精准预判到祂想做什么,捏着祂的两颊拉过来亲了一口:“下次想亲直接亲。” 在时寻看不见的地方,触手已经全部变成了幸福的粉红色,在原地扭来扭去。 时岭一时间美得找不着北,像个游魂一样时寻走哪里祂就走哪里,那学生遗漏的东西在后勤处的杂物间,空间小,挤进两个成年男性挤挤挨挨。 时寻嫌祂挡路,在杂物间最里面拿了东西,一巴掌拍在祂胸口:“你别挡路。” 被亲亲人类摸了一把的时岭更加幸福了,堵着他不让他走,大脑飞速运转,搜刮在电视里看到的偶像剧浪漫情节。 只是他当时看得想睡觉,也不记得电视上放了什么,支支吾吾在时寻的注视下憋红了脸,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时寻等得不耐烦,把祂拨到一边:“时寸寸你越来越磨叽了,是不是任欣欣把你带坏的。” 时岭想要为平日里最喜欢听祂讲他和时寻恩爱日常的姑娘辩解,忽然一股危险感从脚底窜到天灵感,来不及多想,祂一把抱住时寻。 “轰——” 火光冲天。 热浪扑面而来,时寻被时岭挡着,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刚探出头却被祂按了回去。 祂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你不要动,着火了。” “我们可以趁着火小跑出去” “跑不掉的。”时岭又看了一眼,金属门框在极短的时间内开始变色,隐隐还有岩浆般的红光在银白金属里流动,虽说除了刚开始气流的冲击外火暂时还没烧进来,不过也快了。 祂的后背很疼,高温让祂脱水。 这次得要三个亲亲才不亏本。祂抱着时寻想。 为了更好地挡火,时岭干脆变成了原型,近三米的深蓝色怪物突然出现在狭小的杂物室,庞大的体型将进来的火苗尽数压灭。 时岭本就怕热,此时祂所在的地方已经聚起了一滩水洼,看起来像是要脱水了。 时寻心脏突突跳着,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他想要让时岭让到一边,看看能不能找到灭火的工具,可消防栓在门口,而那里已经被火光吞没。至于再近一点的地方他看不见。 时岭甚至没有抱他,只是让他缩在角落,时寻一开始挣扎了两下,直接被触手捆住。 温度越来越高,空气中逐渐传出皮肉烤焦的味道。 手机被他放在离门最近的桌角,方才时岭帮他卷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最开始的气流冲坏了,就算能拿到也打不了电话。 暗蓝色怪物的触手尖尖卷曲,头胴部的眼睛一点点闭上。 走马灯让祂想起了很多事情,模糊的细节,时寻的变化,一次次看似毫无理由的选择。 祂活过两次,两次都很幸福。 “时岭?时岭!时岭!”本来就矮矮的人类看起来很小了,蹦来蹦去的像只小跳蚤。 时岭用触手卷住他,蹭了蹭。 “咻咻。”祂弯了弯眼睛。 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地澄澈,再然后—— 在祂彻底死去的前一刻,外面响起惊慌的脚步声,温度低了,有风。 还有,哭声。 第95章 怪物情人(12) 当消防员和其他研究员闯入的时候,看见的是坐在地上泣不成声的时寻。 时寻在别人眼里一直都是冷静强势的代名词,此时却仓皇无助地用哭到红肿的眼睛望着他们,他嘴唇重重地哆嗦了一下,嗓音沙哑:“帮我把祂的,尸体,带到我的实验室。” 那几个消防员尽管签过保密协议,也被提前打过预防针,但是看到如此畸形的怪物,还是忍不住想要逃离。 成熟期的时岭和可爱、精致等一系列正面的词都没有关系,巨大的头胴部上眼球一颗颗突起,哪怕已经闭上,也让本就带着暗蓝花纹的皮肤坑坑洼洼,加上比别的章鱼多好几倍的触手,没有人分得清祂的正面和反面,甚至连多看一眼都觉得难以承受。 祂像一个意外降临的畸体,在失去顶尖的力量后,彻底沦为人人喊打的怪物。 可是祂连自己会被厌恶都不知道。 实验体的模样如此可怖,边上坐着的青年看起来又柔弱无助,巨大的反差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副被火燎过的充满邪性的宗教人物画主角,有人不忍地想要将他拉起,可时寻没有分给伸出来的那只手半分眼光。 他只是一心一意地悲恸着,这时人们才反应过来,坐着的青年除了脸上有点灰之外,毫发无伤,衣服也是干干净净,只带了点褶皱。 他被保护得很好。 “祂叫时岭。”时寻抬起那双不断被泪水冲刷的眼睛,像是想找一个倾诉对象,所有人都心怀怜悯,所有人都没有耐心听他想说的话。 于是时寻又在众人悲悯的目光中低下头,他看着地上那具巨大的躯体,蓝环黯淡下去,仔细看还能看出上面的形状。 O。0 时寻忽然笑起来,眼泪流得更加厉害,他说:“祂叫时岭” 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那双澄澈的蓝眼睛被藏在眼皮下,露出一条细细的缝,他就这么看着祂,无声地说着话。 祂叫时岭,我的孩子。 祂看起来很笨,喜欢看海底小纵队,还总是乱吃东西,可祂从来没有主动伤害过别人。 祂其实很聪明,幼年期就能给自己调配营养液,还能用化学实验给时寻放烟花,可惜祂长大后忘了,一直在自己面前装傻。 祂出生在高墙里,也死在高墙里。 哭到最后,所有的情绪似乎都离他而去,时寻脑中出现的念头竟然是“下一个项目要做记忆提取相关的”。 有人实在看不下去,鼓起勇气跨过庞然大物,将他拽起。 时寻借力站起,红着眼睛跟他说了一声“谢谢”。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方才还像死了老公一样难过的青年步履稳健地精准避开一地废墟,溜溜达达离开了。 要去找三组合作,有他们以前的记录能少走很多弯路。 不对,现在应该先抓出谁是放火的人。 虽然杂物间东西多还很狭窄,但爆炸的概率很小,尤其在一个研究院。 三组这个点还在开组会吧?他记得那帮人做实验会做到凌晨。 他的脚步不确定起来,他现在没办法思考过于复杂的问题,也很难对事情轻重缓急做出一个安排。 他往左走两步,又往右走两步,又原地转一转身体,纠结无比。 还在悲痛的余韵中的时寻完全没有发现,衣摆下藏了个小小的拖把球,巴掌大,也看不清脸。 那东西费力地吸住衣摆,在半空中被甩得晕头转向。 “吱吱!”祂叫喊。 无人应答。 祂的声音太小了,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时寻压根没想到死掉的时岭还有个分身,不过总算在幼年期时岭晕过去之前做出了选择。 他决定先去查监控。 带着一定要把罪魁祸首揪出来的决心,时寻雄赳赳气昂昂踏上了寻找“丈夫”死亡真相的旅途。 走廊里的监控不是镜头破了就是整个被火舌卷入,但时寻记得,在接近拐角处还有一个摄像头,后面来的研究员很少有知道的,它因为像素不高已经是半废弃状态了。 时寻来到监控室,申请了临时查监控权限,总算在一个犄角旮旯看见了模模糊糊但勉强能用的摄像头。 十倍速下,监控里先是经过一高一矮两个人,他们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当时时寻收到“学生”的消息,说是忽然想起不在后勤处办公桌,在杂物间。 时寻没多想,只当学生丢三落四,带着时岭去杂物间找。 在五分钟后,画面中又出现了另一个男人。 时寻目光一凛,将照片放大,老相机像素模糊,看不清人脸,不好做晏天意故意纵火的证据。他不甘心地调慢倍速,倒回去又看了一遍。 对方脖子上带着的东西反射出微弱的光。 时寻忽然想起,白天见到他的时候,晏天意脖子上挂着一个玉坠,竹节的形状,因为成色很好,他多看了几眼,还想着买一个给时岭当作一周岁生日礼物。 时寻拿出随身携带的u盘,将监控视频导出,下意识摸兜掏手机,摸了个空。 前段时间被时岭弄坏了一个,今天又报废一个,时寻恨恨地想着,等时岭的记忆回来,一定要祂狠狠揍一顿。 按在膝盖上打屁股的那种! 悄咪咪爬到他发丛中藏着的时岭感到一阵恶寒,抖了抖满身触手。 虽然体内的能量只够祂维持现在这个状态,但这一次的幼年期时岭可是识字的,祂探头探脑地伸出一条触手,发现这个年纪的自己就是个睁眼瞎。 时岭甚至怀疑了一下自己小时候没有被时寻扔掉是不是时寻看祂太没用了,善心大发留下的。 时寻向大爷道了谢,走出门外,正好撞见来找他的小助理。 “时老师!你没事可太好了!”她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看见时寻通红的眼眶,脸上的喜色敛去,略有些沉重地安慰,“时老师你也别太难过了,你能研究出一个这样的实验体,一定还能研究出下一个” 听见这话,时寻一阵恍惚。 从什么时候开始,时岭在他心中的地位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实验体了? 他听小助理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安慰的话,在对方说到动情处想要给他一个“爱的拥抱”时,果断拒绝,吩咐道:“让陶棱一个小时后在生活区餐饮处见我。” 一个小时后,他拿着新手机出现在餐饮处,看见了这个给他半夜发消息的男生。 在十组中他的能力一般,但是为人热心,人缘很好,也是最有眼力见的一个。 “时老师。”那人看见他过来,忙不迭起身迎接,三两句谈话后,时寻直接进入正题。 “你要的那沓资料放实验室了。” 陶棱一脸茫然:“什么资料,我要的东西早就让任欣欣帮我拿回来了。” 新手机没有聊天记录,时寻不相信,直接说:“那场火跟你有没有关系?” 陶棱越发不解:“什么火?时老师不瞒你说,我昨天有点私人事情,没有怎么关注工作的事情。” 深夜餐饮区人只有零星几个,时岭干得要变成章鱼干,见周围没人,悄悄从时寻身上溜下,特意绕了个大远路,随便找了个水缸跳进去。 得到水分补充的时岭总算松了口气,忽然感觉危险靠近,警惕地四下张望,体型是现在的祂的两倍的螃蟹张牙舞爪地围住祂,钳子发出可怖的“咔哒”声,想将这个不速之客搅碎。 时岭默默后退,可没退几步,就撞到另一只硬邦邦的螃蟹身上,险些被剪断触手。 身上的蓝环幽幽亮起,忽然脚步声传近,时岭“刺溜”一下钻进滤水口,只剩下触手尖尖海草般随着水流动,一直到脚步声消失,祂才小心翼翼探出脑袋,一触手抽在螃蟹坚硬的壳上。 陶棱总算理清楚的来龙去脉,涨红了一张脸,越说越激动,就差对天发誓不是自己干的了。 他说得声情并茂:“时老师没有你,我的论文就失去了发布在SCI的机会,科学界将失去我这个明日之星,要是没有0608,我的研究不就全白费了?” 熟悉的窥探感让时寻下意识往那里看了一眼,除了一个全是帝王蟹的水产箱外,什么都没有。 他声音低下来,疲惫道:“改研究方向吧。” “时老师,是我的研究没有价值吗我这,我这都研究半年了” “0608已经死了。”时寻打断他,“被火烧死的,你明白了吗?” “这,这怎么可能”陶棱错愕道,“祂不是下午还好好的” “除了任欣欣知道你在后勤处有东西落下了,还有其他人知道吗?”时寻问。 “我想想”陶棱回忆道,“欣欣跟我说路上看见晏老师了,脸色不是很好,还莫名其妙送了她一捧玫瑰花,告诉她不要的话可以扔了,反正已经没有价值了。” 求爱不得就想烧死别人?时寻想不出其他理由,可这个答案对一个正常人来说也太过猎奇了。 得到想知道的答案后,时寻让陶棱先走,他的吃饭时间很不规律,现在胃隐隐作痛。 时岭每天都会催促他去吃饭,今天也是。如果他听了他的话早点下班回家,会不会就不是这个结果了? 哪怕章鱼变成人,本质也还是章鱼,餐桌上通常摆着一盘人饭,还有时岭活蹦乱跳的晚餐。 他抬腿朝水产区走去。 研究院的福利待遇很好,不管多晚都有厨师在,只要他们选好菜同厨师说一声就行。 时岭很讨厌螃蟹,因为祂的触手太多太长,总是被夹住,长大了之后能自己解决,幼年期却只能哭唧唧地拖着比自己还大的螃蟹跑去找时寻。 他的脚步停在关帝王蟹的水产箱前。 他记得之前仓促扫的一眼里,帝王蟹还是满满当当铺满了整个底,现在去看,却发现竟然只有四只了,还顿在原地,钳子向前,毫无生气。 忽然,边上的水产箱传来“咔哒咔哒”的声响,在时寻的注视下,螃蟹堆在一起,一个个将对方顶回箱中,每一只都很奇怪地将各式各样的水产围到过滤槽边,像是一场海鲜祭祀。 螃蟹们陆陆续续将水箱再次装满,时寻看够了戏,正打算随便找点东西吃,就看见最后一只螃蟹身上驮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那团东西比螃蟹嚣张多了,时不时用触手抽一下身下的螃蟹,让它加快速度。 时寻越看越觉得眼熟。 最后一只帝王蟹也爬回了箱中,那团像拖把球的东西纡尊纡贵地松开缠绕在螃蟹身上的触手,顺手又抽了螃蟹几下,让一只只外形狰狞的螃蟹可怜地摞在角落,它一只球趴手趴脚地占据了大部分地方,触手卷起一条鱼就往嘴里塞。 时寻越发确定,带着难以置信的情绪喊:“时岭。” 那东西一口将鱼塞进肚子里,朝着声源着急忙慌地爬,爬到一半又觉得不对,将所有奴役螃蟹们得来的猎物统统缠上,大包小包地爬出水箱。 “吱吱!”时岭着急地叫着,触手缠触手,叽里咕噜掉出来。 祂闻到了时寻身上熟悉的气息,越发激动。 祂舒展触手,激动地扒拉住时寻。 同拖把球一并掉到时寻身上的,还有鱼虾蟹贝壳海参还有一个黑不溜秋布满尖刺的海胆直直朝时寻飞来。 第96章 怪物情人(13) 眼看着黑乎乎的海胆就要砸到时寻那张精致立体完美的脸上,时岭费力一蹦,用脑门接住了海胆。 顶着一个刺球的拖把球新鲜出炉。 时寻吓了一跳,忙去检查祂的情况,又怕把时岭拔坏了,着急地问:“你没事吧?” 时岭脑袋痛痛的,顶着一脑门刺想抬头,险些摔一跤:“叽叽。” 祂伸出触手,想把海胆从头上拔下来,被时寻轻柔地拨开触手,用力一拔。 “疼不疼?”时寻将海胆扔回水里,又不敢将时岭举高了看,只能低声问。 时岭果断上下晃动触手:“叽叽叽!” 祂需要亲亲来抚慰疼痛。 时寻担心祂的脑袋,将祂揣进兜里,嘱咐道:“你千万别出来,如果有一个触手尖尖伸出口袋,我就把你扔锅里。” 时岭无动于衷地拽着时寻的手往上爬。 “我不亲你了。” 拖把球顿住了,吸盘一个个松开,祂摔回口袋,无比绝望地黏在口袋底。 时寻忍不住盘了盘祂,也没有把手拿出来,带着失而复得的拖把球回到小洋房。 深谙幼年期时岭习性的时寻将已经被淘汰的鱼缸翻出来,灌满自来水,把时岭往水里一丢。 时岭在水里翻滚了好几圈,晕头转向地停下,触手张开,冲着时寻凶神恶煞地挥舞,控诉时寻竟然不摸自己的罪行。 “你的脑袋还好吗?”时寻看见祂的皮肤重新恢复水润的光泽,放下心,小心翼翼地把祂抓出来,托在掌心。 一提到这个,时岭精神了,在“展示雄性顽强的生命力”和“装死得到老婆的亲亲间”犹豫了一秒,果断选择后者。 祂干脆利落地往后一倒,摊成一块流体饼干,颤颤巍巍地抖了抖触手:“叽叽” 我快死了,你快来亲我。 时寻狐疑道:“你脑袋磕下去不疼?” 抖得像帕金森的触手僵硬地捂住脑袋,滚来滚去表示自己快疼死了。 “啾。” 时寻将小拖把球放到唇边,亲了祂一下。 “叽叽叽叽叽叽!!!!” 拖把球在瞬间变成了红色,祂的触手胡乱挥舞着,激动地吸住时寻的脸,像是疯了。 于是时寻又亲了一下。 这下,脸上的吸盘“啵”一声尽数掉落,拖把球幸福地变成了一块扁扁的章鱼地毯,触手抱住时寻的手指,扭来扭去。 时寻感觉死过一次的时岭更加恋爱脑了。 这样不好,容易被骗。 时寻一本正经地想着,嘴角却一点点勾起。 他的笑容很浅,时岭见过时寻讽刺的笑,皮笑肉不笑,客套的笑,从来没有见过他笑得这么温柔。 哪怕是以前,时寻的笑容都很少出现在脸上,只有自己卖蠢才能换来他昙花一现的笑容。 时岭更加不淡定了,但是所有表达激动的方式都被祂使用过,祂先是胡乱挥舞触手,再是用吸盘吸住时寻的脸颊又吸又啃,最后软倒在时寻掌心,彻底死机了。 祂只有一掌大,比时寻刚认识祂时还要小些,连蓝环都亮得不显眼,这将是祂这一生最弱小的时候。 “咻咻”被挠到痒痒肉的时岭又开始扭来扭去,时寻看着祂乱七八糟的动作,笑得更加开心了。 时寻幸福地笑着,笑容越来越夸张,可再怎么表示开心,眼角还是溢出了眼泪。他戳着时岭软啵啵的身体:“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小啊?你还会变蓝吗?” 时岭不服气地亮起身上的蓝环。 o.o 小时候的自己最可爱啦! 时岭骄傲地想着,这么可爱的自己时寻怎么可能不喜欢。 祂费力地让蓝色的圆环更加鲜艳,触手绷得直直地,全身发力。 抱着祂的人类果然笑得更大声了,祂更加开心了,直到一滴眼泪掉在头顶。 时岭愣住了,难以置信地仰起头,可是时寻捧着祂的手已经放下,此刻的距离让祂用尽力气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能用触手支起身体,再伸出另一根触手去摸时寻的脸。 摸到的还是空气。 时岭着急起来,祂不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可越来越多的水珠滴到了自己的身上。 祂茫然地举着触手,不知所措。 忽然,抱着祂的那只手用了点力气,将祂抓在手里,时岭终于得以看清时寻的表情。 他的嘴角还是向上翘着的,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银灰色的眼眸被水雾蒙住,水汽让他的睫毛更加黑,也衬得那张脸越发白。 被抓在手里的时寻脸贴着时寻摩擦摩擦,吓得祂赶紧藏起身上唯一有骨头的口器,免得时寻被划伤。 自己竟然沦为纸巾了吗。 时岭放松全身肌肉,努力给时寻最好的擦眼泪体验。 于是等断断续续的抽噎停止,时岭已经变成了一块咸咸的湿纸巾。 “时岭。”清润的男声带着鼻音,无比严肃,“你还记得你在前的事情吗?” 时岭亮着圆环点了点触手。 时寻又问:“你还记得我和你的约定吗?” 当然记得! 祂记得时寻说过的每一句话! 为了证明自己记忆力超群,时岭全部的触手都上下舞动起来,像是一坨上大下小又上小下大的流动垃圾。 时寻终于被逗笑,发出类似气音的轻笑,时岭的动作更加卖力了。 “我们逃走。”时寻将祂按在心口,人类的体温逐渐将祂温暖,就好像祂也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有温度的人类。 “我带你去看真正的海。”在潮汐般的心跳声中,时岭听见时寻说。 接下来几天,时寻背着所有人将调配营养液的原料分批次搬回来,时岭还想假装自己什么都不会,被时寻恶狠狠地拆穿了。 时岭抵死不认,在时寻手里扑腾得像一条濒死的鱼,最后时寻使出杀手锏:“告诉你一个秘密。” 时岭用圆环眼看他。 “我不喜欢傻的。” 时岭一下子警惕了,触手比划比划:“你不喜欢我还能喜欢谁?只有我不是人!” “喜欢我的人可多了。”时寻慢悠悠补刀,“每一个都是博士毕业。” 时岭一听蔫巴了,祂一只连幼儿园文凭都没有的章鱼输得一败涂地。 “而且你这样样子一点都不好看,还是变成人帅一些。” 时岭狐疑地看着他。 o。 时寻没有给祂其他眼神,丢下这句话就出去了。 关门声让时岭一个激灵,祂一下子窜起来,触手卷着时寻拿回来的东西就往放着玻璃仪器的桌上拖。 另一边,时寻走到实验室,众人表情皆是对研究终止的悲痛,见到他来,一个个围上去安慰他:“时老师你别太难过了,你能造活一个,就能造出来另一个” “一个月之后,会有人来接手这个项目。”目光一个个划过他们的脸,前途坦荡。 “时老师!”虞德华激动道,“其他导师不适合我们!” “我们开始的时候也不熟。”时寻淡淡道,“你们不是还要在SCI上发表学术论文成为行业大拿吗?” “可是你” “我早就发表过了。” 几人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伤感的话题变成了“在SCI上发表论文”,时寻见气氛不再像方才那么沉重,心里松了口气,若无其事道:“我已经向上面提交了辞呈,我会把工作和新来的项目负责人交接好,你们好好干。” “那你呢?”任欣欣忍不住问。 “出去走走。”时寻苍白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抹微笑,“我和你们不一样,我还没有体验过我的人生呢。” 几人忽然想到,尽管时寻毒舌又冷漠,气场强大生人勿近,可他却是科研人员里年纪最小的一个。 来研究院的都是佼佼者,年龄上的差距不是书上的经验可以补足的,他需要花更多的时间从实践中获得足够的经验。 时寻若无其事地转身:“不用可怜我,你们想拿的奖项我全拿过了。” 众人:这个人怎么这么会破坏气氛! 在时寻的插科打诨下,十组的人总算不像开始那么沮丧了,午休时间时寻没有回家去探望留守儿童拖把球,而是去了火化室。 在得知实验体0608已死后,上层总算放下心来,将此时轻轻揭过,院长拍着时寻的肩膀对他说“还有别的项目能够造福人类的,犯不着为一个实验体难过。” 见时寻的眸色渐暗,院长于心不忍,又对他道:“你们组的人都那么年轻,人生容错率很高的,看开点。” 时寻面无表情:”我要辞职。” 院长表情僵了一瞬,笑呵呵地说:“小时你还小,虽然年轻人都爱躺平,但是你这个才华,就应该贡献给国家的呀” “谢谢院长关心。”时寻不卑不亢,“但是我还是决定趁年轻多享受享受人生。” “享受人生的前提是你要有钱才行的呀,你这”院长故作为难,暗中提醒。 “谢谢院长关心。”时寻压低声音,示意院长把头伸过来。 院长以为时寻要同他说知心话,把头凑过去,结果听到对方威胁道:“要是你卡我的辞职申请,我就配毒药用你身上。” 时寻挺直脊背,眉眼冷淡:“我先走了。” 院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唇哆嗦了两下,脸庞被气得通红,敢怒不敢言。 时寻方才的表情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以前多爱工作啊,现在怎么能说走就走呢院长叹了口气,像时寻这样的好员工可不多了。 前工作狂人时寻回到家中,一眼就看见了后院的一片狼藉。 土堆中央坐着个篮球大小的实验体,狂暴地用触手把能看见的东西弄得乱七八糟。 “吱吱!”见到时寻回来,时岭委屈上了,挥舞着触手要上来抱祂,被时寻拎起交接腕丢进了泳池。 在临走之前,时寻还威胁时岭:“要是你不能在今天把后院恢复成原样,你就死定了。” 时岭探出个脑袋,愤怒地拍打着水面。 明明就是对方来晚了,祂就是想吸引一下时寻的注意力有错吗?! 时岭几乎气成一颗扁球,气哄哄地把后院收拾得干干净净,又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拽住时寻的裤脚,象征性地亮了亮蓝环表示自己生气了。 时寻正在整理资料,他看了眼勾住他裤脚的扁扁拖把,敷衍地揉了揉:“干净了。” 蓝色章鱼饼立刻变成了粉色章鱼球,飘着小花花开心地蹭了蹭时寻的手掌,然后蛄蛹到一边,炫技般给自己调好了营养液。 “叽叽!”拖把球得意洋洋地在时寻“你真棒”的敷衍下把全部原料都吃完,又挨了一顿骂。 时岭装可怜地扒住他的脸,被时寻丢进浴室反省了一个傍晚,直到睡前才放出来。 当晚,时寻就梦到一个巨大无比的拖把球用触手在他脸上嗦来嗦去,把小v脸吸成了大饼脸,还说“这样就不会有人来跟我抢你了”。 时寻苦过累过就是没丑过,被这个噩梦直接吓醒。 他摸了摸脸,没有被吸盘吸出红印子,他松了口气,一转头想要看看睡在一边的小拖把球。 一扭头,撞上了一双湛蓝的眼眸。 “时”时寻怔然,眼眶发热。 男人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鼻息交融,嘴唇就要贴上—— 祂一口咬住时寻的脸颊肉,吮了吮。 时岭下嘴总是这样没轻没重,时寻的脸难以避免地朝他的方向偏去。 不用看都知道,他的脸肯定已经红了一大片,偏偏时岭还是不老实,又咬又啃亲了好久,又换了另一边,一口咬住。 时岭吮了又吮,直到时寻对“久别重逢”的最后一丝感动消失殆尽,祂还乐颠颠地去亲时寻的嘴唇,完全没有大难临头的意识。时寻忍无可忍地一巴掌扇在时岭脸上,这才让时岭恋恋不舍地松开嘴。 时岭望着被祂吮红的脸颊肉,无比遗憾地说:“要是你的脸能被我亲肿就好了,那群可恶的人类总是来跟我抢你。” 第97章 怪物情人(14) 听见这话,时寻拳头硬了。 怪物就是怪物,哪怕再像人都这么可恶! 时寻皮笑肉不笑,一把揪住祂的脸往脸边扯:“你大可以试试。” 时寻满脸都是时岭弄出来的口水,两边脸红彤彤地就像年画娃娃,让他可怖的眼神的震慑力都几近于零。 时岭嘿嘿笑着,把脸往前凑:“你真可爱。” 脸上传来的力道更大了。 都说黑皮不显色,果然是真的。时寻揪得手都酸了也没见时岭的皮肤和他一样变红,这让时寻更加气愤。 他愤怒地亲了时岭一口。 这下,两个人的脸一样红了。 时寻心满意足地松开时岭,刚翻了个身,又被翻回来了,时岭眼巴巴地望着他,请求道:“你能不能再亲一下。” 说话的时候,时岭眼睛亮亮的,脸又红得厉害,让他的攻击性减轻了不少,看起来相当乖巧。 时寻心一软,满足了祂的请求。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时寻能控制的了。 时寻一面推祂,一面负隅顽抗,死死拽住自己的裤子:“你才刚变成人形,不能这么色.情。” “我就摸一下。”时岭哄骗他。 时寻拽着裤子的手指被一根根掰开,时岭一边掰一边说:“我才刚回来,你就让让我吧。” 时岭顺手在他腰下塞了个枕头:“这样你腰能少使一点力气,你躺着就好。” “唔!”时寻把手插进时岭浓密的黑发之间,眼角溢出泪花。 “我还没试过这副人形呢。”时岭贱兮兮地笑着,“父亲让我试试好不好?” 时寻偏过头,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掉,又被时岭珍惜地吻掉。 等到后半夜,时寻已经完全没了力气,他勾了勾手指,示意时岭过来。 等时岭调完水温,就用触手把时寻抓了过来。 “你想说什么?”时岭在时寻身上像小狗一样嗅来嗅去,对自己留在对方身上的气味很是满意。 被死死摁在怀里的时寻:“我不想和你一起洗澡。”容易擦枪走火。 时岭一秒变了脸色:“你不想和我洗还想和谁洗?你不许和别人洗澡,想都不要想。” 时寻对时岭这个被绿妄想症表示十分无奈:“那你不许做其他事情。” “什么事情?”时岭单纯地看着他。 “就是”时寻是个文化人,吭哧吭哧憋了半天也没好意思把那几个字说出来。 “这样?”时岭顶了顶腰。 时寻一个激灵,腰一软,鼻子一酸,身上隐隐的酸痛感让他手忙脚乱地从时岭身上下来:“你不能这样。” “能的。”时岭坏心眼地又顶了顶,“我可有十五天八个小时四十三分钟没有和你做了。” “那也不可以。” 时岭失望地“哦”了一声,乖乖帮时寻清理干净,又把人抱到床上,掖好被角。 他们像所有情侣一样,脚碰着脚,鼻尖贴着鼻尖,手臂垫在脑袋下,在黑暗中捕捉彼此的眼睛。 “你的睫毛好长。”时岭冷不丁道。 时寻没指望时岭嘴里能说出什么好话,翻了个白眼。 “如果我是一只蝴蝶就好了。”祂说,“我想停在你的睫毛,周围是凛冽的寒风,我像个航行的疲惫水手,将船停到避风港口。” 时寻用那双雾蒙蒙的眸子静静地看着祂。 祂又说:“如果我有翅膀就好了,我带着你飞,飞过田野,飞过群山,飞过村庄,我要带着你飞到太阳,没有人能够打扰我们。” “”时寻心跳得厉害,所有的话语哽在喉头,他下意识回避道,“太阳在太空里,飞不过去的。” 男人低低地笑了,那双蓝色的眼眸倒映出面前人微红的脸颊,祂说:“有时候感觉你也很笨,你明明可以说其他话的。” 时岭用目光抚摸时寻柔软的发丝,红润的脸,饱满的嘴唇,“这个时候你要说,我愿意。” 时寻垂下眼,想要避开祂充满侵略性的目光,可是两人离得太近,不论怎么避开,视线都被时岭的脸占据着。 鬼使神差地,他张开嘴,刚发出一个音节,又闭上。 他沉默许久,还是说:“时岭,你是长生种,而我是一个普通人。” 他说:“你现在和我在一起,我们拥抱,接吻,做.爱,等我三十岁,四十岁,甚至五十岁,我们或许都能这么幸福,可是之后呢?当我老了,满脸皱纹,你还会喜欢那个丑陋的我吗?” “到那时,当你对我发出充满激情的邀请,我只能回答你。”时寻垂下眼,银灰色的眼眸无奈而沉默地望着祂,“时岭,我已经老了。” “我不是你的归宿,只是你漫长生命的一个停靠站。”时寻无比冷静道。 时岭定定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他望着他,没有说话。 在漫长的沉默中,时寻的心脏像是被浸在冰冷的水里,而那道灼热的目光又让他不安焦躁。 “你觉得我们不合适。”时岭笃定地说。 时寻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语速比平时快上不少,也轻上不少:“是。” 面前的男人忽然伸出手,时寻看着那只手的靠近,然后停留在了眼角。 祂轻轻抹掉时寻眼角的泪水:“那你为什么要哭?” “我” “时寻,你要说,你喜欢我。” 时岭一遍遍擦去他脸边的泪水,指尖温热又湿漉,时寻感到被抹开的泪水冷了,干了,挂在脸上好像给他戴上了一张面具。 “你说呀。”时岭催促道,“时寻,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和你结婚,虽然我没有身份证,但我们依然能一辈子在一起。” “我”时寻抿了抿唇,最终在对方固执认真的表情下缴械投降:“我喜欢你。” “你要带上我的名字。”时岭说。 “时岭,我喜欢你。”时寻偏了偏脸,将布满泪水的脸埋进祂宽大的掌心。 时岭是冰冷的,可那只手早已染上时寻的体温,不算热,但正好能将时寻的泪水再次融化。 时寻将脸埋进祂的掌心,又说了一遍:“时岭,我爱你。” “我也爱你。”时岭操纵着触手去拿了热毛巾,这些都是在和时寻的相处中一点点学会的,祂不会爱人,但还算擅长学习。 祂会用剩下的生命去学习怎么去爱一个人。 对于时寻,触手总没有人手好用,触手的意识总是在大脑对抗,叫嚣着要摸摸这个人类。 但是,现在,不可以! 时岭一把夺过毛巾将触手收了回去,无比温柔地帮时寻擦完脸,再把毛巾丢给什么好处都没捞到的触手。迫于主大脑的淫.威,可怜的触手阁下只能乖乖听令。 时岭抱着时寻,一遍遍吻着他的额头,眉骨,眼皮,颧骨,鼻尖,嘴唇,祂每一个地方都亲了好几口,每亲一次就对祂说一句:“我爱你。” 时寻从小被福利院养大,从未有人这样拥抱他,就好像把他当作了一个宝贝,用身体的每个部分将他锁住。 他起初很不适应,可时岭一次次的亲吻让他放松下来,他的脸被时岭挤得扁扁的,不过没关系,今天的时寻是个大度的人。 “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时岭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其实我活过两次。” “我记得第一次活的时候,晏天意是负责照顾我的人,不过我不喜欢他,你也来看过你,你开始还口是心非地说讨厌我呢。”时岭的语气没有一点难过,全是得意,“你怎么可能讨厌我呢,对吧?” 时寻沉默了。 虽然不知道时岭是怎么知道那段剧情的,不过按照剧情,原主当时确实很讨厌祂,讨厌夺走男朋友全部精力的怪物。 “对吧?”时岭晃了晃时寻。 见时寻还不说话,急了:“对吧?对吧?喂,对不对啊?对吧对吧对吧对吧” 脑浆都要被摇匀的时寻不得不道:“对。” 时岭这才放心,抱布偶娃娃似地把时寻往怀里一揣:“晏天意和他那帮学生一点都不好,总是电我,还给我注射毒素,也不愿意陪我玩只有你愿意。” “我不是他的组员。” “你当然不是。”时岭说,“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那天其实只是时寻第二次遇见0608。当时祂已经过了最开始的阶段,卡在幼年期和成长期之间,巨大的体型加上怪异的外表,没有人愿意搭理祂,祂一个人坐在水池边扔石头玩。 然后,时寻来了。 时岭记得很清楚,他那天穿着一件白色T恤,外面罩着卡其色的衬衫,穿着暗蓝的休闲裤,手上提着两杯咖啡。 “这是给我的吗?”刚刚学会说话的0608小心翼翼地问。 那个长得比所有人都要漂亮的人类将袋子给了自己。 很难喝的饮料,不过0608很喜欢。 这是祂第一次收到礼物。 祂很高兴地当着时寻的面把纸袋子都吃了,对方的表情终于变了,有点无语也有点无奈。 不过0608还是很开心,一个愿意和自己玩的人类! 祂忽然想到自己方才扔下去了一颗灰石头,着急忙慌要下水捞,又怕这个漂亮又善良的好人类走掉,小小声问:“你可以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吗?” 在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时岭总算一步三回头地跳进水里,着急地将方才扔下去的石头都捡了回来。 可是当祂湿漉漉地抱着一堆石头上岸的时候,岸边已经没了人影,空空荡荡,只有绿叶被池水倒映。 0608默默将石头堆到一边,捡出祂想要的带着浅色浪花花纹的灰石头,擦了又擦。 祂的粗壮的触手卷着小小的石头,给自己排练。 祂磕磕巴巴:“这个,这个是我想送给理,你的礼物,请你一定要收下!” 自己的语气似乎太凶了,而且一点都不熟练。 0608蔫巴了,但他还是一遍遍重复着这句话,直到灰石头表面的水渍被阳光烤干,从深灰变成浅灰,祂还是没能熟练地说出这句简单的话。 垂头丧气的0608开启了自己的第十五次排练:“这是我想要送给你的礼物!请你收下!” “这是给我的吗?”那道清润的男音忽然在耳边炸开。 0608猛地一个抬头,看见时寻手里拎着两个和方才大差不差的袋子,惊讶地站在自己面前。 “这,这是,我,我的礼物,你你收下吧。”0608把精心打好的腹稿忘了个一干二净,说出来的话生硬无比。 要被拒绝了。 0608更加沮丧了,触手可怜兮兮地在地上磨蹭磨蹭,画着圆圈。 “谢谢,我很喜欢。”对方从手中接过那块石头。 原来人类的手那么小。 0608一下子愣住了,刺溜一下收回手放身后藏起来,触手尖尖高高翘起。 祂决定以后吃饭都不用这只触手了。 “刚刚看你好像很喜欢这款咖啡,但是太多咖啡因对实验体身体不好,我自作主张换成了牛奶,你不介意吧?”时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跨越大半个园区去买几瓶牛奶,等察觉到自己在做傻事后,他还是选择了继续。 在错综复杂的路口迷了两次路后,时寻终于成功找到牛奶店,将它们买了回来。 “不!当然不介意!”时岭更加激动了,伸出自己最常使用的触手,接过时寻递过来的牛奶,还颇为心机地飞速摸了一把时寻的手背。 人类的手好小好白好细。 时寻望着眼前变成粉红色的一大团章鱼,忽然觉得它也不是那么可恶了。 之后时寻来看0608的频率高了起来,他们总是偷偷在柠檬树下见面,时寻总是会给时岭带一点专门给宠物吃的无防腐剂无人类调味料的零食,而0608总是给他带各种稀奇古怪的石头。 这是0608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时寻来见祂的时候,祂就静静和时寻坐在一起,感受初夏的风穿过身体,看着炽热的太阳蚕食树下的阴影,这时候0608会把触手抬起,给他遮阳。 时寻不来见祂的时候,祂就等着时寻来看祂。 0608听见晏天意手下的一个组员在给大家炫耀手指上的石头,石头比祂见过的要亮,底下还有个圆环。听说她丈夫用这个和她求的婚,这样能让他们一辈子都在一起。 祂也想要时寻一辈子都和自己在一起,于是找了很久亮晶晶的石头,又偷偷潜出去从垃圾桶里翻出了易拉罐的拉环。 说到这,时岭语气有些低落:“我现在才知道那个原来是碎玻璃,还好没有送给你。” 0608的送戒指计划因为突然带来的成长期暂时搁置了,可是哪怕上半身变成了人,自己还是和时寻一点都不一样,自己黑不溜秋的,一定很难看。 青春期少鱼的心思和少年一样敏感,也不去柠檬树下了,每天窝在实验室里,企图让皮肤白一点。 再后来实验室着火了,祂第一时间冲进去,可时寻还是烧毁了半张脸。 到最后祂都没有保护好他。 好在上天给了祂第二次机会,祂又一次回到了小时候,随着时间的流逝,祂对以前的事情忘了个七七八八,智力也逐渐衰退成小时候的样子,但时岭给自己的大脑下达了一个硬性要求——不要离开时寻。 不然会发生极其糟糕的事情。 好在这次时寻把祂养得足够好,祂的大脑也足够尽职尽责,让祂成功保护了时寻,也保了自己一条命。 时寻虽然在系统的叙述下已经知道了整个剧情的走向,可从时岭的视角看这段故事,他还是被结结实实地惊讶到了。 “你每天都在等我?”时寻问。 “没有,我只是每天都在想你。”时岭说,“你来不来都没有关系,想你的时候你就已经在我身边了。” 时寻鼻尖发酸,他揉了揉时岭的脸,嘟哝道:“你好像每天都在等主人回家的大狗。” 时寻用鼻尖拱了拱他:“看来大狗和我一样有品位。” 不过时寻忍不住打破他的回忆滤镜:“其实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温柔体贴,我一直都不完美” “没有什么完不完美的。”时岭生硬地打断他,“我的意思是,我爱你。” 时寻被时岭一连串魔法攻击弄得老脸通红,干脆翻了个身,不理他了。 时岭于是凑过来,嗅嗅时寻身上散发的,属于祂的味道,把脑袋塞进时寻脖子和肩膀之间的空隙:“你转过来。” 时寻眼睛往下瞥,睨着祂:“难道你这样看不见我?”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时岭扒拉扒拉,一定要时寻正对着祂,唧唧歪歪:“跟你说不明白,反正就是不一样。” “哪有你这样的。”时寻眼底浮现淡淡笑意,他锤了时岭一下,“你越来越坏了。” “没关系,反正你爱我。”时岭没皮没脸地往自己脸上贴金,“谁能有一个这么漂亮温柔体贴聪明精干理性浪漫可爱的伴侣啊。” 时寻很给面子地顺着祂的话问:“是谁啊?” “当然是我时岭!”时岭手脚并用抱住时寻还不够,用偷偷伸出触手把时寻卷成一个大号寿司,“我看电视上的人类家庭都有伴侣的,我们也可以要个孩子” 时岭兴致勃勃地征求时寻的意见:“你觉得呢?我们要两个孩子,不,三个四个吧。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一个中间孩,还有一个无性别孩。” 时寻神色古怪:“这孩子谁生?” 第98章 怪物情人(完) 时岭用天真无知的眼神看着他:“人类男性不能生育吗?” “不可以。”时寻回答地干脆。 时岭开始纠结起来:“可是我也不能变成雌性要不你去实验室再修改一下我?这样我们就能拥有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了。” 系统幸灾乐祸:“四爱也不能怀孕的诶。” “我不可以。”时寻冷笑,“我是研究员不是造物主。” 时岭失望地亲了时寻一口,听到对方说:“不过” 时岭“咻”一下把脑袋抬起来,两眼放光。 时寻问:“你为什么想要几个孩子?” “本来我想的是这样就能多个人和我一起爱你了,后面我又想,你们人类不是讲究平衡嘛,每个姓别都要一个才行。” “哪里来的双性和无性?”时寻皱眉。 时岭心虚地瞥了眼时寻的手机,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你又偷偷玩我手机?”时寻一听头都大了,“你又看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时岭嗫嚅着:“有文字还有视频视频不是我想看的!谁知道我点了叉叉结果按进去了” “原来人类也能摆出那么多姿势。”时岭兴致勃勃,“我们下次也试试吧?” 时寻一枕头把时岭按扁:“不可以!” 时岭不用呼吸,哼哼唧唧地顶着一个蓬松的枕头手脚并用缠住时寻,硬是将人搬到了自己的身上,摸来摸去,被时寻的后脑勺狠狠地制裁了。 男人这才安分,乖乖抱着时寻不动了。 在他们要离开的倒数第六天,白房子那里发生了一场暴动,听说是有训诫员不小心将实验体0608的死亡说漏了嘴,笼子里的实验体忽然暴动,在训诫员投递食物时一口咬住他的手,将他拖进了笼子。 听说那个训诫员被发现的时候,脖子都被扯断了,血甚至溅到了天花板上。 在那只实验体被拖去小黑箱关着的路上,那实验体忽然挣断了链子,第二次暴动由此开始。 在时岭进去之前,白房子从来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件,时岭进去后却接二连三地出现实验体“越狱”事件,时寻不禁好奇:“你进去之后做了什么?” 时岭想了想:“没干什么,不过我告诉他们,我的研究员很爱我。” “还有呢。” “世界其实不止有白色的墙和灰色的地砖,墙上也不会缠着高压电网,空气里没有难闻的消毒水味。”时岭如实道,“天空是蓝色的,地上可以有绿色的草,也可以是光秃秃的泥土,不会挨无缘无故的打,受伤了会有很多人帮忙治疗,睡前能听到一句‘晚安’。” 时寻算是明白那些实验体为什么想要逃走了。 他当然知道白房子是什么地方,不是原主的记忆,而是他出生在那个地方。 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白房子是什么样的,但时寻知道,每个人会被带上脚镣,送去体检,像肉猪一样等待不同的命运,有些人送去销毁,有些人送去楼上的教室,有些人被植入芯片变成研究院向外出售的商品,剩下还有一部分,比如像自己这样身体没有明显缺陷却容易生病的,则会被关进白房子里,作为辅助实验的人员。 说得好听是人,说得难听就是一块肉。 不过时寻从来没有放弃过逃跑。 哪怕只能对那些面目可憎的人吐上一口带血的唾沫,也能代表他拥有权力,至少拥有行使自己的权力。 不过他还是比同等情况的孩子好太多,虽然因为不听话经常被选中去做各种实验,可却总有人护着他。 他就这样磕磕绊绊活到了二十岁。 支撑他活下去的原因一直都是:墙的另一边有自由。 他对实验体们感同身受,它们残忍,冷酷,天生是野兽,可没有人在那个地方不会被逼疯。 时寻在知道还有“白房子”这个地方时,记忆好像受了刺激,总归是能断断续续想起些什么,虽说他还是只能记得那个朝他跑来的人模糊的面容,但至少他不再是毫无归宿的。 他至少知道自己要回去的是什么地方。 系统早就问过他:“即便是这样,你还要回去吗?” 时寻的回答是“要回去的,哪怕那里再糟糕,可这就是现实”。 他要清醒地死去。 况且他还有一定要见的人。 时岭有些失落:“听说1230这一次是直接被安乐死了,不过也好,它的研究员早就不要它了。” “还好你还要我。”时岭蹭了蹭时寻,“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类。” 时寻沉默着摸了摸他的头发,第二天拿了个小盒子回来。 来到小洋房的时候,他拖着一个行李箱,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对未来迷茫的幻想。 离开的时候,他带着四个行李和一盒骨灰,时岭被他藏在口袋里,他带着满满当当的期待走出那座高墙。 出去后,时寻特意找到了市中心的警局,虽然他知道还是会被研究院压下来,但至少能调查地深一点,吓吓晏天意。 他在媒体后台定时了这段视频,时间是一个月后,邮箱里也有一封定时的未寄出邮件,收件人是晏天意。 “你为什么不把这些东西第一时间曝光出去?”系统不解地问。 “首先,晏天意是公职人员,又是骨干技术人员,上面一定会想方设法把这件事情轻轻揭过,就像我在研究院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提起那天的火灾。”时寻分戏道,“第二,警局调查没那么快,先让他提心吊胆一段时间再说;第三,神经病的思维和我们正常人不一样,让他进监狱很大可能拿不到他全部的悔意值,要让他的心理防线崩溃才行;最后” 时寻看着一脸严肃玩开心消消乐的时岭:“祂的生命太长也太孤独了,我想要陪祂久一点。” “你已经陷进去了。”系统虽然这么说,却没有像之前一样,对他传输“一定要出去”的洗脑语录,只是说,“你很爱祂。” “我会爱所有爱我的人和鱼。”时寻轻轻笑了笑,“你不明白的。” 系统没有反驳,莫名其妙说了一句:“我们都爱你。” “你?”时寻原形毕露,“你一个人工智障有什么竞争资本?” 系统气急败坏地“滴滴”两声,下线了。 时寻安排好了一切报复晏天意,让他身败名裂的后手,干脆地将手机卡扔了,本想学影视剧里的潇洒一把,一转头看见了时岭可怜兮兮的表情。 “你把手机卡拔了的话,我还能玩游戏吗?”时岭期期艾艾地问。 时寻:“我再买一张。” 时岭开心了,跟着时寻去办手机卡,可惜手机卡要实名认证,时岭得不到属于自己的手机卡。 不过时寻还是给时岭买了个手机,不为别的,时岭最近对情侣款的东西无比上头,先前在研究院就拿着他的账号买了情侣牙刷情侣拖鞋情侣睡衣 时寻本对时岭十分放心,觉得孩子只要不充值游戏就好。 直到他从快递里拆出一堆小玩具。 时岭那天表现地无比听话,抱着他又是亲又是哄,一到床上就把小玩具对他全用了一遍。 那天晚上时寻无比痛恨时岭的爱好为什么不是往游戏里充钱。 时岭心满意足地拿着和时寻黑白情侣配色的手机走出店,时寻把手机卡插在了祂的手机里。 “给你打游戏。”时寻言简意赅。 “那你”时岭虽然很开心,还是装模作样问,“你这样不就没办法和别人联络了吗?这多不好,你们人类可是群居动物。” “那你把手机给我。”时寻朝他一伸手,“我给陆年逸打电话。” 陆年逸是十组接下来的主要负责人,据说研究院花了大价钱从别的研究院挖来的人,见到时寻第一眼就被迷得神魂颠倒,大动干戈追时寻追得全研究院都知道。 那段时间只要时寻出门就有人调侃,和陆年逸商讨工作上的事情还有人起哄,最让时岭生气的是,原本最喜欢听祂将自己和时寻甜蜜相处的任欣欣竟然对陆年逸说“祝你成功”。 祝谁成功啊! 深受打击的时岭气得傍晚翻窗偷偷溜出去想把陆年逸解决掉,翻窗翻到一半被半夜醒来上厕所的时寻抓了个正着。 在被痛批一顿后,时岭心不甘情不愿地终止了刺杀计划,却还是看陆年逸各种不顺眼——尽管对方都不知道实验体0608还活着。 时寻和别人通电话还好,只要被时岭知道时寻是在和陆年逸打电话,时岭就会大吵大闹一通企图让时寻挂掉电话,可惜两人工作上的交集多得不行,哪怕时岭再怎么闹,也只能晚上多做一个小时。 为此在时岭,陆年逸是仅此于晏天意的可恶人类。 一听到时寻要给陆年逸打电话,时岭一下子着急了,将手机藏在触手里,紧张道:“不可以! 他说着凑上来扑到时寻身上,高大的身躯把时寻的小身板压得一弯,时岭像只大狗一样挂在时寻身上亲来亲去:“就是不许!我才是你老公!” 时寻被“老公”这个字呛到,咳嗽着质问时岭:“又是谁教你乱用的。” “不是乱用,我看别人都这么叫。”时岭鬼鬼祟祟地掏出时寻的手机,点开某个绿色软件。 时岭点开最近书架——《□□少爷二三事:是父亲也是情人》。 时寻: 时岭得意洋洋收起手机:“都是有文献依据的!” 时寻觉得时岭没救了,抛下他嗖嗖往前走。 没走两步又被抱住了,导致时寻只能拖着比他高比他壮的男人艰难前行。 时岭还在他耳边乱嚎:“你不能随便把我扔在街上,我是老公!” 周围的路人惊诧地看着两人,时寻愈发觉得丢脸,别过脸:“你别胡闹。” “他们是在祝福我们吗?”时岭好奇地看着周围拍照的人群,悄咪咪问。 “快走。”时寻不好挡住脸,耳根通红。 时岭不明所以,很快跟上。 第二天两人的照片就上了照片。 研究院没有人有这个闲工夫上微博,除了心惊胆战的晏天意。 脑中不断传来“悔意值上升”的信息,时寻心里没什么波澜,和时岭肩靠着肩头靠着头等日出。 天空已经变成了半灰半蓝的颜色,红日金光在海平线映出浅浅几道金波,随着波浪的被传递到更远的地方。 浅海的海水并不是纯粹的蓝色,而是带着点灰的,像是清晨的薄雾被铺在海面。 为了等这场日出,两人特意熬了个通宵,此时时寻在带着咸腥的海风中昏昏欲睡,时岭把手臂搭在他的肩上,触手垫在他的屁股底下,以免沙子沾在他的身上。 “真希望能一直这么下去。”时寻轻叹道。 “会的。” 太阳越升越高,深蓝的天空被金光点亮,层云舒卷,一层层金光铺在其上,天上的海和地上的海交融在一起,时岭没有看日出,也没有看海,他垂眸望着时寻灰色的眼睛。 又过了很久,久到悔意值都要升满,时寻就要在海风中睡着,金灿灿的阳光就要从海面跳到沙滩,时岭的声音才飘过来,轻得像是一阵叹息:“我要怎么才能留住你。” 祂没有昏黄的街道也没有瘦弱的月亮,祂有的只有自己,一颗被爱装满的沉甸甸的心脏。 “我一直都在。”时寻说。 “你真的很笨,我说的不是这个。”时岭揉着时寻的发尾,“你不要敷衍我,我真的我想和你一辈子都坐在这里。” 时寻手机震了震,上面显示信件已经送到了收件人的邮箱。 “我们会再一次见面的,就在” “很久之后,是吗?”时岭笑得勉强,自言自语,“不过能遇见你,我愿意一直等下去。” 时寻不说话了,脑中传出“‘晏天意’悔意值上升至一百”的通知,他像从前一样,亲了亲时岭的脸:“我们会再见面的。” 他的眼皮越来越重了,时岭把他往怀里拢了拢,让他像刚才那样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什么时候?”即便早就知道答案,时岭还是问。 身上很疼,疼得时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等到痛感消失,灵魂传来拉扯感,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攥住时岭的手指:“等你老去的那一天。” 时岭静静地看着他,眼睛里忽然溢出大颗大颗的泪水,那双眼睛里的蓝色不断地被眼泪冲淡,祂无法控制住脸上的任何一块肌肉,笑得狰狞又可怖。 可是已经不会有人来矫正了。 祂坐在岸边,肩上枕着爱人的脑袋。 可祂是长生种,基因早被修改到近乎于不死的存在。 他们将永远无法见面。 祂本就不该存在,因此无法跟着自然法则离开。 除了 灵魂深处传来拉扯感,体内传来破碎的声音,祂的灵魂碎掉了。 时岭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但在第一次的死亡里,祂的灵魂也一片片碎掉,又一片片被黏起来。 祂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体真的在不断老去,佝偻,脸上长满皱纹,那双蓝眼睛颜色加深又变淡。 然后—— 祂站在人头攒动的街道,行人匆忙赶路,天上挂起了月亮。 地上积的污水被一串笑声踩碎,溅到时岭的裤脚。 水面动荡不已,时岭依旧站在原地。 水面平静下来,印着一个模糊的红铜色的月亮。 还有。 祂透过水潭,看着那张无比熟悉又一闪而过的脸。 时寻。他无声地喊。 第99章 幸福人生(1) 时寻站在街角,月亮已经露了头,天上还飘着暗暗的云。 时寻照例等着系统讲述这个世界的剧情,出现的却不是机械音,而是一道温润的男声。 “亲爱的宿主,恭喜你完成了全部任务,此世界的唯一目标是幸福地过完一生。” 时寻蹙眉:“那我还能回去吗?” 那道声音又一次响起,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您唯一的目标是幸福的过完一生。” 随着话音落下,时寻感到一阵恍惚,前几个世界的记忆似乎在一点点忘却,脑雾越来越浓 “滋——” 刺耳的声音将脑雾刺穿,熟悉的机械音断断续续,伴随着无法忽视的电流声,很不稳定,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着。 时寻的目光回归清明,没等他想通自己方才是怎么了,就听机械音用二倍速急促地说:“你的任务是回到现实!时寻,你说过的你想要回——” “祝您生活愉快。”温润醇厚的男声里带着点笑意,对他道。 时寻尝试着喊了系统几声,却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原主,或者说自己的记忆。 系统给他安排了新的身份,时寻,二十二岁,超人气少女漫画家,受到无数少男少女的追捧,编辑不常来催稿,在市中心边上有一套不大不小的房子,账户里还有几十万的存款。 非常完美的人生。 前几个世界的记忆仍然存在,只是朦朦胧胧,回想起来总是有些不真切,他好像从经历者变成了旁观者。 手机震动起来,时寻打开一看。 【季忱:别忘了下午来接我。】 看着熟悉的名字,时寻心中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 还没等他输入,上面又弹出来一条消息,时寻一口气提了起来,颤颤巍巍地打开。 【楚南明:小寻我下午就到机场,三点半,二号航站楼。】 提起的一口气终是散了。 时寻回了个好,又问季忱什么时候到。 【季忱:下午三点,二号航站楼,记得站得近一点,最好我一出来就能看到。】 时寻没有第一时间回复,翻了翻上面的聊天记录,企图找到一点逃生的希望。 【时寻:当然可以,我很空的,特别是来接你。】 他的所有后路都被断了,时寻已经想到了自己被两个男人撕成两半的模样,一个都不想见。 那道男声此刻又一次响起:“请不要与他们断绝关系,否则会受到极为严重的惩罚。” 后路都被恶狠狠地掐断了,时寻只好带着壮士断腕的悲壮先去超市把菜买了。 备忘录上写着自己需要采购的东西,时寻照着手机一样样找,有些地方人多难经过,他只好将购物车放在一边。 等时寻气喘吁吁地穿过领鸡蛋的大爷大妈把茼蒿毫发无损地扔进购物车,目光一顿。 自己什么时候把苹果拿了? 时寻的视线越过拥挤的人群看了眼远在天边的水果区,一低头,又多了串香蕉。 他分明记得刚才购物车里还没有这个。 时寻狐疑地把香蕉拎起来看了看,香蕉头还是绿的,壁上挂着水珠,看起来相当新鲜。 他只好当作自己眼花了,推着购物车去烘焙区。 家里的早餐昨天被吃完了,他需要购买一些。 时寻拿起吐司看了看生产日期,放进购物车的手一顿。 蛋糕又是哪里来的? 时许狐疑地把蛋糕从购物车拿出来放回去,把吐司放到蛋糕的地方。 一转头,蛋糕安安静静地呆在吐司边上。 时寻又一次将蛋糕放回去,假装要拿其他东西,猛地一回头。 暗蓝的触手被吓得一哆嗦,火速消失了。 时岭也过来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其他世界的攻是不是也时寻一想到五个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样子,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像是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时寻刚从烘焙区出来,就被抱住了。 大爷大妈就在不远处,要是被他们看见两男的在公共场合搂搂抱抱,也不知道会宣传成什么样,时寻推了推时岭,示意祂松手。 时岭像只大型犬一样哼哼唧唧拱了拱他的脸,死活不肯松手:“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你刚刚怎么不来?”时寻心一软,揉了揉祂的脑袋。 “我近乡情怯。”时岭扭扭捏捏道,“一想到要见你,我就控制不住地想要抱你亲你摸你万一你没有记忆,会被吓到的。” “那你怎么又往我的购物车里放东西?” “他们挡你的路,我不想你买个东西都这么麻烦”时岭主动接过时寻手里的购物车,“一会儿我送你回家。” 一句话让时寻从短暂的恋爱感觉中抽出身来,他一个激灵:“不行!” “为什么?”时岭疑惑地歪着脑袋看他。 “我我家很小。”时寻随便找了个理由。 “那你和我住吧。”时岭骄傲道,“我在这个世界也有小洋房。” “下次吧你在这个世界是什么身份?”时寻三言两语把这个话题糊弄了过去。 “市中心那家水族馆是我开哒!”时岭十分自豪,“约会的场地也有了,钱也有了,还能吃饭对了,我没有难应付的家长,所以没有人会阻碍我们在一起。” 有的兄弟有的。时寻在心里默默回复,像你这样的至少还有两个呢。 纵使时岭万般不舍,时寻还是坚定地拒绝了时岭“送你回家”的请求,一个人拎着两大袋东西回了家。 都怪时岭!要不是他总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生怕自己一个人被饿死,他也不会买这么多东西回家! 时寻一看手机里时岭给他发来的消息,更加生气了。 【时岭:所以我什么时候能来找你呢?】 【时寻:下次吧。】 他忽然想到:要是时岭有之前的记忆,那之前几个会不会 这一念头过于恐怖,时寻没了吃饭的心思,坐立难安地熬到下午一点半,打车去机场。 时岭还在坚持不懈地给他发消息。 【时岭:我发现多买了一套睡衣拖鞋牙刷浴巾要是不用的话就太浪费了。】 【时岭:我的床好大睡着好不安稳,边上还能再睡一个呢。】 【时岭:我的触手会做饭了,你要来看看吗?[图片][图片]】 【时岭:我会后空翻[定位]】 时寻被消息轰炸地心力交瘁,无奈打字:有点事,等我忙完再说。 对方发了个小狗点头的表情包,不说话了。 时寻又想起上个世界时岭对他说的话,有点内疚,可他已经到了机场,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怎么调和好楚南明和季忱的关系。 下午三点十分,男人拖着行李箱,大步流星地走向他。 季忱不愧是当兵的,光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时寻原本是不怕的,可是一想到过会儿极有可能他和楚南明见面,就头皮发麻,气势都弱了几分。 “好久不见。”季忱微微附身与他平视,在时寻忐忑不安闭上眼的时候弹了他一个脑瓜崩:“你为什么要闭眼?等着我亲你啊?” 被猜中心思的时寻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你肯定累了,快回去吧。” “我和你半年不见,你就和我说这个?”季忱一脸“服了你了”的表情,把他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小寻,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紧张啊?有事情瞒着我?” 时寻尴尬笑笑:“怎么会” “小寻。” 时寻一个激灵,一把推开低头看他的季忱,站得笔直:“到!” 季忱看着时寻紧张兮兮还不自觉瞟自己的模样,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了,冷冰冰地盯着那个身穿黑色风衣,一点硬汉气质都没有的男人走向他的时寻。 “南明。”时寻都要急冒烟了,尬笑着想去拽楚南明的手臂,被季忱警告地蹬了一眼。 时寻站得像青松一般笔直,楚南明满心满眼都是喜欢了三年的男生,压根没看见边上后槽牙都要咬碎的季忱,自然地揽着时寻的肩就要带他往外走:“一会儿一起去吃个饭?好久不见,每次做出满意的作品就想告诉你,又怕你在忙。” 时寻冷汗涔涔,企图让楚南明的手臂自己的肩膀,可惜还没等实施,自己就被拽回去了。 季忱的眼神里完全没了喜悦,阴鸷地盯着冒出来的男人:“不管你是谁,跟我的时寻保持距离。” “你的?小寻,这是真的吗?”楚南明嘴角还是翘着的,但眼里没有丝毫笑意。 时寻冷汗直冒,他推搡着季忱,让他别抱自己,夹在两人中间左右为难,最后实在没办法,抱着“会被两个人同时加入黑名单”的决心摆烂道:“都是朋友,和气生财。” “和,气,生,财?”楚南明的视线移到时寻脸上,在国外和投资人社交的经验让他脸上又一次挂起无懈可击的微笑,比看着凶神恶煞的季忱温柔不少。 他很快调整好了语气:“我们当然是朋友,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对吧小寻。” “时寻你敢答应一个试试。”季忱冷笑,“你要是敢答应就” “就什么?” 季忱噎了一下,打也舍不得骂也舍不得,要是时寻和他闹掰了,那是彻底没机会了。 心念电转,季忱很快也笑起来,露出森白的牙齿:“多大点事啊,小寻朋友多我当然高兴。” 他不动声色地拽住时寻手臂:“你之前不是说想玩枪嘛,我有个退伍的朋友开了个枪击俱乐部,我们今天去玩玩?” 楚南明拉住时寻另一边的手臂,滑到手腕处,轻轻捏了捏:“怎么这么瘦了,是不是外卖不合胃口?我给你做饭吧。” 时寻看看季忱,又看看楚南明。 这个情况,小心眼的季忱估计能把自己一枪崩了,但是楚南明的饭吃了会死的吧。 横竖都是死,时寻选择C选项。 “我想先回家。” “我送你。”两个人异口同声。 “我记得你说过缺深秋的衣服,给你带了几套LoroPiana的毛呢大衣,你或许会喜欢” “你不是说想玩□□吗,今天就带你玩” 时寻脑袋被吵得嗡嗡作响,拍案而起:“送什么送?你,还是你,你们有人开车来了?” 疯狂开屏的孔雀都安静了。 时寻冷笑:“有什么好争的,一人一辆出租车很难吗?” 两人终于不再作妖,不情不愿被时寻带到打车的地方,楚南明垂死挣扎:“我可以让助理来” 季忱紧接着跟上:“你还没坐过特殊保护的车吧?要不今天试试?” “这么远的路你们自己走去吧!”时寻被吵得痛不欲生,快走几步闯进车里。 车门关上后,时寻总算感觉清净了不少,他对司机道:“去安竹兴道362号。” 话音刚落,两边车门同时被打开,两个人无比自然地一左一右坐进来。 三个大男人登时将车后排挤得满满当当。 司机惊讶地看了他们一眼:“你们是一起的吗?” “不” “是。”两个人同时道。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面的情况,试探着提建议:“要不你们一个人来前面?后排三个男人太挤了。” “不用。”两个人眼含警惕。 时寻狼狈地想要推门出去:“我去前面。” 两个人同时按住他的腿:“要是挤可以坐我腿上。” “你有病吧。”季忱不爽道,“你谁啊这么粘着时寻,要是闲就去相亲,抢别人的对象是几个意思?” “不是你对象!”时寻求生欲爆棚。 “听见了吗?”楚南明用两个字让季忱破大防,“小丑。” 季忱气得不行,下意识去摸枪,摸了个空。 “要不你们俩过吧。”时寻疲惫望天,“能不能安静一点。” 两个人乖乖闭嘴。 司机又确认了一次地点,见最先上车的客人没说什么,车总算行驶起来。 时寻享受了一会儿安静的车内环境,忽然感觉有东西搭在自己肩上,把自己往那边扯。 时寻怒瞪季忱,对方冲他得意地挑挑眉。 没等时寻阻止可能引发新一轮争吵的举动,腰又被揽住了。 楚南明目不斜视地把时寻往自己这里勾。 两个人非常安静地又较上了劲。 第100章 幸福人生(2) 被扯成“C”字型的时寻一把挥开肩上的手,又把腰上的手扯掉,目不斜视端端正正地坐着,肌肉绷紧。 楚南明和季忱杀气腾腾地瞪了对方一眼,刚张开嘴,被时寻把脸推到一边,让他们也目视前方。 “坐车不要说话。”时寻脸上满是严肃,“也不要动手动脚。” 时寻进行说教:“每个人坐车都应当怀着敬畏之心,行得正坐得端,人生才能光明磊落” 话音刚落,车剧烈摇晃了一下。 时寻上身猛地一歪,歪向楚南明。 楚南明脸上是收不住的笑,微微侧身等着时寻倒进自己怀里。 在季忱嫉妒到喷火的目光下,车又是重重一晃。 坐在中间毫无支撑物的时寻又跟着车倒向另一边。 这下笑容转移到了季忱脸上。 季忱眼疾手快一把搂住时寻,装模作样道:“小寻,你没事吧。” 时寻在挤挤挨挨的车后座里费劲地把季忱扣在小腹的手扒拉开,坐直了。 “师傅,慢慢开,只要稳就行。”方才戳他身上的两道视线能把他灼出一个洞来。 在接下来的路程里,时寻越发提心吊胆,只是就算开得慢了,摇晃还是不可避免的,时寻东倒西歪,到最后索性一人一边按在大腿上做支撑。 这下两人都安分了。 只是时寻坐得笔直,没有紧靠背椅,自然没有看到两人在他背后暗自较劲。 眼神交汇。 季忱:你就不能放开他? 楚南明:小寻知道你对别人的态度那么差吗? 季忱:等着老子找一面包车的人弄你。 楚南明:你这样的给我当保镖我都不要。 季忱破口大骂:“我好歹也是个中校,你嘶——你掐我干嘛?” “季忱,我最讨厌你了。”时寻难过地说,“你总是忽视我的需求。” “我哪里忽视”季忱看时寻的表情越来越委屈,用手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好好好我不说话了。” 他的手往时寻那里伸,又被一把拍掉,他讨饶道:“祖宗我真的错了,你别讨厌我。” 时寻别过头,不搭理他。 总算等到下车,时寻如蒙大赦地下了车,留司机收了两份车费喜滋滋地走了。 “来都来了,不请我上去坐坐?”楚南明笑道,“在国外呆久了,家里全是灰,小善人收留收留我吧。” “我家里还全是人呢。”季忱呛声,“小寻,你刚刚都凶我了,让我上去坐坐不过分吧?” 时寻一手一个把他们往外推:“你去住酒店,你你跟亲戚挤挤。” 说罢他忙不迭跑进单元楼里,一溜烟没了踪影,徒留两个仇人在风中凌乱。 最终,两人瞪了对方一眼,楚南明走到一边,低声给小助理打电话:“你开车来接我,别开那辆,太便宜了,你去提辆跑车。” 季忱也打电话:“小刘啊,睡了没,来接我一下,对,用特殊车牌的那辆。” 几分钟后,一个坐进刚提的黄紫配色超跑里,另一个坐进车牌全是“8”的红旗车里,扬长而去。 时寻紧张兮兮地扒着窗口,看见他们离开后总算松了口气,心里盘算着如何让三个人和睦相处,手机又一次亮起。 【方绥知:我最近有空,出来吃个饭?】 时寻:? 他不可置信地将名字又看了一遍,终于确定,方绥知也在这个世界。 这样的话,难不成盛砚也在这个世界? 一想到这个可能,时寻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颤颤巍巍地打下“好”,实际人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可惜老天注定不让他好过,方绥知的消息发来后,楚南明和季忱的消息接二连三地发来。 【季忱:我到家了[图片][图片],你有没有觉得还缺个人?】 时寻面无表情地回:“你要是觉得空把你七大姑八大姨叫过来和你睡一间。” 【楚南明:家里果然都是灰尘,小寻你说我要不要现在定酒店啊?】 时寻冷若冰霜:“下次记得防尘罩多罩几个,有酒店住酒店没酒店住桥洞。” 回完消息,时寻总算拖着疲惫的身躯去洗了澡,把自己往床上一丢。 脑袋刚沾到枕头,时岭就弹了个视频通话过来。 时寻一把把电话挂断,对方又锲而不舍地把电话打了过来。 时寻困得眼皮都睁不开,摸索着按键又一次挂掉。 视频电话总算不弹出来了,但时岭发了几张图片过来。 时寻想着赶紧哄完孩子睡觉,强撑着困意打开手机。 在看到图的刹那,时寻顿时清醒了。 对方一只手搭在裤子边缘,鲨鱼肌让他的身材看起来极具冲击力,八块腹肌整整齐齐,小腹上是突起的青筋,再往下隐隐露出点边缘。 时寻咽了咽口水,用理智回了他一条:“一般般。” 时岭回得很快:“那这样呢?” 时寻看了一眼,一把把手机摁灭了。 这只破章鱼怎么一上来就发这么劲爆的! 困意被彻底祛除,时寻一闭上眼就是时岭照片里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床上的清瘦的青年一只手捂着脸,另一只手解锁手机,透过指缝悄咪咪把照片保存了,矜持地回复:“也就那样吧。” 【时岭:“可是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小狗哭哭.jpg]”】 【时岭:“要不你再体验一下?”】 时寻就没见过这么短的燕国地图。 虽然心痒痒,但时寻还是毅然决然拒绝了祂的请求:“实在想就去看动物世界。” 时岭彻底不回复了。 既然不困,时寻便玩起了手机,玩着玩着,突发奇想搜了一下盛砚的名字。 正科级,市刑侦支队支队长。 盛砚这么忙,肯定没空和他谈恋爱。时寻暗自松了口气,摁灭手机,满怀忧虑地沉沉睡去。 第二天,时寻眼底盯着青黑醒来。 梦里的自己被五个人团团围住,按在床上忙碌了一晚上。 梦境过于真实,时寻醒来的时候,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感觉到它十分Q弹紧致才放下心来。 把手机开免打扰模式后,几个粘人精总算消停了,时寻心安理得地画了会稿,又看了会儿漫画,批阅奏折般回了几个人的消息,洗了把脸就出门了。 尽管时寻打扮地十分粗糙,但耐不住底子好,就是眼下的青黑都只是让他看起来带着股颓丧美人的感觉。 时寻生得小,一张脸白净又柔和,上挑的狐狸眼非但没有让这张脸增加一点攻击性,倒是让他看起来多了分灵动,他穿着晃荡晃荡的套头罩衫,穿着一条黑色的休闲裤就去高级餐厅,身上更是没有任何装饰,愣是靠着一张脸穿出了超模的气质。 倒了楼上,他果然是最格格不入的一个。 不过或许是艺术家气质过于浓厚,竟然没有一个人露出异样的表情,时寻随着侍者的引导坐到窗边。 方绥知西装革履宽肩窄腰,头发也很浓密,和秃头大肚的天文教授们一点都不一样。 他把菜单递给自己,对他道:“你看着点,我都行。” 尽管这个世界的时寻还算有钱,但他也不会特意花钱在人均消费五位数的餐厅吃饭,十分不客气地点了一堆平时吃不到的,放下菜单后歪着脑袋看窗外的景色。 “今天的晚霞很漂亮。”方绥知说。 时寻自然接话:“像被搅碎的蛋花汤。” “你饿了?” 时寻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有点。” 好在前菜很快就来了,时寻一口吃完还是很饿,只好继续歪着脑袋看窗外的景色。 “摩天轮现在是粉色的诶。”时寻惊叹道,“看起来很浪漫。” “你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吃完饭去坐。”方绥知知道时寻就喜欢这种漂亮玩意儿,提前包了场,不管两人什么时候到,都只有他们。 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在第一时间登顶告白了。方绥知看着时寻垂下的眼睫,胸有成竹地想。 “不去。”谁料时寻这么回答。 青年支着脑袋,散漫地扫了他一眼,长长的睫毛托住将落的夕阳,眸光被染成暖橘,看起来柔软温和。 只是看起来。 时寻歪着脑袋看他:“你是不是打算在摩天轮最顶上和我告白?” “是。”原本的惊喜被猜到,方绥知虽然脸上还是冷冷淡淡地没什么表情,实际心如擂鼓。 在震耳欲聋的心跳声里,方绥知听见自己问:“那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对面的人沉默了,像是在思考。 时寻在思考在一起之后怎么告诉他自己还有“四个男朋友”的事情。 还没等他组织好措辞,忽然一群身穿警服的人闯了进来,大堂经理在一旁擦着汗,指挥人群疏散。 静谧又暧昧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了,方绥知握住时寻的手腕:“我们先走。” 他一面护着时寻以免他被人撞到,一面在他耳边干巴巴地说一些安慰的话。 “听说隔壁区的连环杀人案和这里有关系,不知道是不是后厨” “别说了,我要吐了” “听说是市公安局处理这桩案子吧,那些警察一看就不是片儿警” 方绥知握住时寻的手,发现他掌心冰凉,以为他很害怕,安慰道:“都是危言耸听,别怕,不会这么巧的” 他顺着时寻的目光看去,看见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男人,一身黑色的警服,正对着对讲机说什么,朝这里看了一眼,继续说话去了。 时寻很快就把视线转了回去,神色自若:“我们走吧。” 方绥知不明白时寻方才为什么要看那男人,不过既然没事,他也就放了心,努力将冰冷的语调放得温柔些:“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吃饭,还是说你想去坐摩天轮?” 时寻心不在焉:“都可以。” 最好盛砚没看见他们。时寻心里默默祈祷着,和方绥知一直走,直到走到黄线外。 盛砚刚好从楼里出来,步履匆忙,唯独在看见时寻时脚步顿了一下。 紧接着他看见了和时寻手拉着手的方绥知。 盛砚本就焦头烂额,眼下一看更加不爽,不过他还是先去警车拿了东西递给同事。 “一会儿去登山吧,你之前说想看星星,我去拿一下天文望远镜” 时寻有些心动:“我可以玩天文望远镜?” 方绥知不动声色地与他十指相扣,嘴角微微扬起,神色温柔:“你想要怎么样都可以。” 他的视线从那双银灰色眼眸滑到浅粉的唇瓣,方绥知低下头,眼看着就要碰上—— “借过。”一道声音突然插入。 左右都空着,身穿警服的男人却径直从两人之间经过,临走的时候还冷冷地瞪了方绥知一眼。 方绥知确信在今天之前他从没与那男人有过交集。 他想要寻找安慰,一扭头,正好看见时寻和那警察对上目光,情意绵绵。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0-110 第101章 幸福人生(3) 方绥知向前一步,打断两人的眉来眼去。 那警察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总算在同事的呼喊下离开了。 “他是谁?”方绥知不爽道。 时寻回过神,眼睛缓慢地眨了眨,直到对上他的愠怒的脸,才回过神。 他上前一步,拽着方绥知的袖子往下滑,去勾他的小指:“你怎么那么小心眼呀?不就多看了一眼嘛。” “是不是我不在你们都准备去领证了?”方绥知冷笑。 时寻伸出手在面前扇了扇,装模作样地皱了皱鼻子:“好大的醋味。” 他拉着方绥知的手,又把自己贴上去,一只手倚在他的肩膀上,凑在他耳边:“我最喜欢你了。” 气流酥酥麻麻,过电般的感觉让方绥知半边身子都麻了起来,他捏了捏时寻的脸,同他十指相扣:“带你玩天文望远镜。” 时寻知道这事是杯放过了,松了口气。 这个世界的盛砚变成了短发,脸上的肃杀不比之前的世界少,相比于季忱那种在暗处放枪的,盛砚这种正面刚的看起来更加有压迫感,审问的目光压在时寻身上,心念电转之间,时寻想通了自己应该怎么办平衡五个人之间的关系。 与其看他们对彼此大打出手,还不如将五个都收了,时寻有信心把他们都管得服服帖帖。 这样想着,他主动坐到副驾驶位,扣好安全带,又纽头盯着方绥知看。直到男人的耳朵越来越红,时寻才笑着去摸他的耳朵:“你看起来很热,不开空调吗?” 方绥知把他作乱的手摘下来捏了捏:“你少撩拨我。” “那我去撩别人?” 手上一痛,只见驾驶位上的男人咬牙切齿:“你还想去撩那个警察?” 不止呢,还有设计师军官实验体。 时寻挣了挣:“瞎吃什么飞醋,就是老同学。” “继续编。”方绥知睨了他一眼,“我们是一个高中一个大学的。” “就小学同学。”时寻胡说八道。 车缓缓停下来,方绥知去拿了器材下来,时寻好奇地往车后座瞟,被方绥知揉了揉:“等到山上,山上视野好。” 从方绥知家过去还有一段路,时寻无聊地看看窗外的风景,又用手去碰方绥知的耳朵:“你怎么耳朵又红了。” 方绥知把他的手拽下来:“被你看的。” 时寻“哦”了一声,不看他了,转头回起了消息。 时岭给他发消息发得勤快,活像没断奶,回着回着,对方忽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时寻手一抖,不小心按到了接听。 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挂断,可惜对方的声音已经从手机里飘了出来:“我现在好想你啊。” “我在外面,回去说。”时寻压低声音,想要挂断电话,时岭不乐意了。 “在外面就不能接我电话?我想你想得都要死掉了,你连话都不愿意和我多说!”时岭半是撒娇半是埋怨,衬得时寻更像背着老婆出去偷吃的渣男。 “我真有事情,不说了。”时寻心虚地看了方绥知一眼,手机却直接被对方拿了过去。 “我帮你接。”对方的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我倒要看看是哪个野男人给你打电话。” 时寻挣扎:“没有谁” “你谁啊抢他手机。”时岭不满地嚷嚷道。 方绥知直接连了车内的蓝牙,时岭的声音在车里回荡:“你让我的时寻接电话。” 时寻颤颤巍巍想把手机拿回来,被方绥知睨了一眼,看着心平气和,但是时寻知道他快气炸了。 方绥知没有急着回答对方的话,伸出一只手在时寻腰上掐了一把。 “啊!”时寻本就精神紧绷,又被猝不及防掐了一把,叫声从唇缝间漏了出来,他刚想质问方绥知,就听对方慢悠悠开口。 “不好意思,你的时寻,现在不太有空。” 造谣!绝对是空口造谣! 对面传来巨大的摔东西的脆响,时寻心惊肉跳,欲哭无泪——他本想着用柔和一点的方式让他们知道彼此的存在,现在怎么怎么直接杠上了啊! 男人直接把电话挂了,攥住时寻的手:“他是谁?” “一个普通朋友。”时寻抹了把额头不存在汗。 “是会说‘想你了’的朋友?”方绥知额角青筋突起,“我看是男朋友吧。” 时寻装死:“真的只是朋友”也可以说是父子。 “那我是男朋友?” “是” 不对。 时寻猛地抬头,忽然意识到自己被套路了。 听到这话,方绥知脸色缓和了不少,捏了捏时寻的后颈,像提溜小猫一样把他从副驾驶揪出来,背上器材:“走吧,男朋友。” “那刚刚”时寻怀着期冀,想让方绥知把这件事轻轻揭过。 “别让我再知道你和不三不四的人接触。”方绥知凶巴巴地说。 时寻一听放心了。 他自己就是最不三不四的那个。 等到了山上,方绥知安装好了天文望远镜,一只手搭在时寻的后背,温声细语地教他怎么看。 时寻兴致勃勃:“月亮上真的好好多圈圈啊,还有那些星星” 微凉的嗓音在他耳边轻声讲解:“你现在往左边转一下,那个是猎户星座,它上面的是M33三角座” 时寻东看看西看看,新奇不已,一直到两人下山,时寻还在问东问西。 “为什么在望远镜里月亮也只亮了一半啊” “我怎么感觉那些星系和肉眼看的也没区别” 方绥知牵着他的手往山下走,语调温柔。 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他望着那张白玉般的脸,他眼里散着星光,看起来幸福又自在。 他忽然觉得刚才那个野男人也没什么了 才怪。 方绥知黑着脸看时寻走到一边接电话,鬼鬼祟祟地一看就没干好事。 “刚才那个人?那个是一个朋友。”时寻语气无奈,“你又不认识,有什么好见的。” 时岭气得滋哇乱叫:“他刚刚对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接我打的一百九十一个电话时寻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狗了我是全世界最好的章鱼!” “没有,我刚才不小心磕到了。”时寻很精通章鱼心理学。 “那刚才他说没有空” “太疼了我以为手断了,检查了一下。” “他摸你!” “你想看我断手断脚地回家吗?”时寻反问。 时岭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磨磨唧唧地说:“那好吧,不过你下次出去要带上我。” “下次有机会带你。”时寻说,“我知道你最听话了。” 时岭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等回到车边,方绥知的脸色难看至极,见到他过来,一言不发地拉开车门。 时寻“叭”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罕见地环着他的脖子,将脑袋靠上去:“你为什么忽然生气了呀?男朋友。” 方绥知还憋着气,心想自己这次绝对不能被时寻糊弄过去了,结果一低头看见时寻那张脸,怒气烟消云散:“下次接电话在我身边也行。” “我这不是怕你烦嘛。”青年嘟嘟哝哝,“看起来冷冰冰的,一看就很难伺候。” 方绥知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柔和下来:“瞎说什么呢,到底是谁伺候谁?” 时寻钻进车里:“你刚刚还黑脸,我讨厌你。” “我也讨厌你。”方绥知坐进驾驶位,把时寻的脑袋掰过来亲了一口,“难伺候的祖宗。” 时寻哼哼唧唧,和方绥知十指相扣,玩着他的手指冷不丁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别人也喜欢我呢?” “谁会不喜欢你。”方绥知目不斜视。 “就是万一我也喜欢上了别人” “刺啦——” 时寻整个人往前倾,险些磕到脑袋,被方绥知眼疾手快按回了座位。 “那我就把你关起来,谁都不许见。”方绥知轻描淡写地说完,车再次启动。 时寻觑着方绥知的脸色,眼珠一转,自顾自生起闷气,一直到家都没好。 “我走了。”方绥知亲了亲他的发顶,时寻不理他,也不说再见,转身就走。 方绥知一把拽住他的手,低头看他的表情。 时寻扁着嘴,盯着他的眼睛说了句“我想分手”。 “为什么?” “你好凶”时寻说,“你都不对我笑。” 方绥知被他的胡搅蛮缠弄得一个头两个大:“你在外面找野男人我还要对你笑。” 时寻不说话,丢下一句“你无理取闹”,转身就走。 方绥知疾步追上:“你怎么那么小心眼。” “你才小心眼!”时寻不满地嚷起来,“我最讨厌你了!” “你”方绥知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你去找别人,你问问谁会愿意。” 过了会儿,见时寻还是紧抿唇,拧着眉毛不说话,方绥知又心软了:“生气对身体不好。” “不好就不好,死了也行。” 方绥知扶着他的脸,想将他的脸扳起来同他讲道理,结果看见的是对方红红的鼻尖和固执的眼神。 自己是因为什么惹时寻生气了来着? 被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方绥知大脑一片空白,努力回想半天,嘴比脑子快:“我错了。” “那我也不跟你好。”时寻拨开他的手。 “今天是我糊涂,对不起。”方绥知追在他身后说。 时寻总算停下来,扬着下巴上下打量着他,见他态度端正,勉勉强强道:“下不为例。”说着亲了他一下。 一直到时寻上楼,方绥知才回过神——时寻说要在外面找小三。 他顿时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青年抓下来狠狠打一顿,但想到那张委屈巴巴的脸,又舍不得了,纠结半天,最后还是离开了。 时寻爱干什么干什么吧,他还不信争不过几个情敌。 走进楼里的时寻鼻子也不红了眼睛也不酸了,揉着被自己掐红的地方龇牙咧嘴。 早知道下手轻一点了。 看样子方绥知这边是解决了,火速拿下一血的时寻信心满满,自觉之后几个也能调解地轻轻松松,躺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他成功让剩下的四个人也对自己的决定表示了赞同,他从此变成人生赢家,他们还很懂事地一周只来一个。 时寻笑着笑着,被自己笑醒了。 迷迷糊糊之间,他听见卧室的窗户传来轻轻的“哒哒”声。 时寻往窗外看去,只见隐隐约约有个黑影倒映在窗上,尤为吓人。 况且这是十一楼。 时寻被吓了一跳,顺手抄起台灯,猫着腰走到窗边。 那人掰开窗户,直接跳了进来,落地很轻,一看就是练过的。 朦胧月色让时寻看不清那人的神色,只能看见对方个子比他高,又比他壮,看起来一拳能打死三个自己。 时寻咽了口口水,握紧铜质台灯。 对方先是靠近床,发现床上没人后,又缓缓抬起头,“看”向了站在窗边的时寻。 青年身上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堪堪遮住大腿,脸上带着害怕,狐狸眼瞪得溜圆,月色将他的皮肤照得白润又细腻。活脱脱像是月光下的狐狸精。 “阿寻。”他喊。 他看见青年“咻”一下站直了,紧紧贴着墙,过了会儿反应过来,小心翼翼靠近他。 男人趁着技术部还在分析关键物证,带着外面微冷的空气闯入家中,身上还是一身警服,正气凛然地好似方才那个翻窗的不是他。 “盛砚?”青年真的吓到了,像是小猫崽一样又轻又软地喊了声他的名字。 心塌下去了一块。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时寻一把把台灯丢在一边,开了灯:“你爬窗干什么?私闯民宅我可是能报警的。” “来的是我同事。”盛砚惨无人道地断了他的后路,与他隔着半张床的距离,“给你发消息你没回,估计你已经睡了,可是我又实在想念得紧,只好翻窗进来看你一眼再走。” “这可是十一楼。” “摔死了就当殉情了。” 男人眼里满是血丝,警服也皱巴巴的,身上带着浓浓的烟味,看起来很是疲惫。 “那你那你去洗个澡?”时寻提议。 盛砚没动,站在原地张开手。 时寻犹豫了一下,走过去轻轻抱住了他。 盛砚紧紧抱着他,将脸埋在他的颈窝,深深吸了口气:“本来也没特别想的,可是我看到有个男人把手放在你身上,看着想偷你钱包。” “偷偷什么?”时寻难以置信。 “偷你钱包。”盛砚说,“还好我打断了他的动作。” 时寻一哽,竟然没有找到辩解的点。 滚烫粗砺的手掌按在他的腰上,盛砚微微偏头,用高挺的鼻梁蹭着他的脸,喃喃道:“我真的好想你” 眼下没有别人,时寻也不用担心被别人看到,底气十足地抱住他,同他调情:“有多想?” “很想很想。”盛砚的吻落在唇角,“只要看你一眼,心里就只剩下你了。” 时寻也偏过脸,让他更方便亲到自己,两人的唇瓣贴在一起。 忽然,窗边传来刺耳的玻璃划拉声。 紧接着是“扑通”一声。 两人齐齐像窗边看去,甚至都忘了分开。 那人晃了晃脑袋,晕晕乎乎地站起来。 一个年轻又陌生的男人。 盛砚将手按在了腰间的枪上。 那男人的目光对上他的,又看看时寻,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眼睛从深蓝变成了浅蓝。 盛砚把时寻往怀里拢了拢。 对方的眼睛变成亮蓝色,眼睛里的情绪都被色彩盖住,带着十足的非人感。 盛砚把时寻护在身后,与他十指相扣。 第102章 幸福人生(4) 指针幽幽指向凌晨一点。 “你是谁?” “你又是谁?” 听到盛砚问出这个问题,时寻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果不其然,时岭挺了挺胸膛:“我是温柔可爱体贴大方知性优雅矜贵浪漫活泼聪明高冷热情的全世界最好的人类时寻的孩子。” “孩子?”盛砚皱眉。 时岭抬着下巴,骄傲地点了点头:“你用脏手握着的那个玉树临风醉玉颓山郎艳独绝湛然冰玉蔼所然春的人类是我的伟大坚韧自强不息英勇雄壮的父亲所以你是谁?” 盛砚想了想:“我是你妈妈。” 时岭刚暗下去的眼睛又一次亮起蓝光。 “胡说!父亲明明最喜欢我。” 盛砚勉强道:“如果他喜欢你的话,我也可以喜欢你一下,我不会当恶毒后妈的” “谁要你的喜欢了?”时岭的触手都要压不住了,恨不得把面前不自量力的人类撕碎,“只有我能和时寻睡觉!” 盛砚没反应过来,卡了一会儿,忽然瞪大了眼睛:“你,你们” 他难以接受地对时寻道:“他是个男的。” 他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你们这个同性恋好像不太好” 时寻看向他:“你不喜欢我?我是说恋人的那种喜欢。” “当然喜欢。”盛砚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一定是全世界最喜欢你的人。” “你是什么姓别。” 盛砚一头雾水:“我当然和你一个姓别。” 时岭勃然大怒:“你个死同性恋离我父亲远一点!” 盛砚也怒了:“说谁同性恋呢你不也是?!” 两个人眼看着就要打起来,时寻生怕家里又是弹孔又是触手留下的黏液,硬着头皮站到两人中间,一手一个往两边推:“你们都冷静一下。” 两个人犹如红眼的斗牛,时寻就是那块被顶的红布,他推着盛砚坐到饭厅的椅子上,又推着时岭到客厅的沙发上。 时岭借题发挥:“你刚刚为什么不先摸我?” “他是客人。”时寻压低声音道,“你不是最懂事的章鱼了吗?” 时岭冷哼一声,勉强原谅了时寻先用手摸了那个可恶的人类再来摸自己的大逆不道的事情。 时寻坐到另一个沙发上,屁股刚挨着,盛砚又说话了:“你为什么离我这么远?” “谁要离你近啊?你把自己当什么人了还敢质疑时寻!”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时寻只好去饭厅搬了把椅子,在两人比尺子还要精准的目光下坐到了两人直线距离的中间,开口就是:“对不起,是我的错。” “胡说。”时岭急了,“父亲说什么都是对的。” 盛砚虽然知道这件事是不可能成立的,但时岭的竞争让他十分不爽,于是他也点了点头:“你没有错。” 时寻十分感动:“所以你们是原谅我了吗?” 作为刑侦支队支队长,盛砚比时岭理智地多,加上隐隐察觉到前面有坑等着自己,矜持地没有说话。 时岭迫不及待:“当然了,父亲你做什么都是值得被原谅的,谁敢不原谅你?” “好吧既然都这么说了”时寻坦白道,“我没办法从你们中筛选出谁,人的一生会爱上很多人,而你们又恰好同时来临。” 好经典的渣男语录。时寻暗自腹诽。 时岭沉默下来。 盛砚也不说话,在极致的沉默中,他谨慎地提了个问题:“除了我和他还有别人?” 时岭“嗖”一下用蓝亮亮的眼睛盯着时寻。 时寻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嗯。” 时岭的脸色沉下来,盛砚也是,本就杀气腾腾,这下冷了脸更加可怖,时寻缩了缩脖子,不敢看他们的眼睛。 不是谁都能忍受和别人,特别是连数量都不清楚的“别人”共享一个伴侣的。 除非是恋爱脑。 但很显然,时岭就是个恋爱脑。 在盛砚还在挣扎的时候,时岭率先表态:“只要能让你开心,我不介意你有几个伴侣,你的情绪是最重要的。” 盛砚难以置信地看向时岭:这个卷王! 时岭得意洋洋地趁着时寻不注意朝他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如果祂身后有尾巴的话,此时晃得不知道有多愉快:“我和他们不一样,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世界中心,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无条件支持你,因为” “因为我爱你。”时岭吻了吻时寻的手背,轻声说,脸上少了几分笑容,看起来多了严肃。 时寻僵硬的眼神总算动了动,紧跟着头也低下来,甚至半个身子都往时岭处侧去,盛砚伸长了脖子看,却看不清对方的神色。 被淘汰的危机感让他破碎的三观强行重塑,况且那个蓝眼睛男人说得很有道理。 “我也不介意,阿寻,你开心最重要。”他从身后环住他,“我也爱你。” “我”时寻生出几分内疚,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爱他们的时候依旧是用了百分百的爱,他也没有错。 指针一分一秒地走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盛砚直起身,遗憾道:“我要走了。” 他用眼神暗示时寻,是不是要把时岭也赶走。 时寻急急忙忙起身:“你工作也辛苦,要不要喝咖啡?提神醒脑” “你磨的吗?”盛砚问。 时寻点头。 “好啊,我很期待。”盛砚半搂住他,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你做的我都喜欢。” 要是眼神会杀人,盛砚早就被时岭戳得千疮百孔了,相当小心眼的怪物在时寻走向咖啡机的时候,拽住他的衣袖,趁人疑惑转头的时候重重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啾”得一声相当响亮。 亲完还挑衅地看着盛砚。 时寻被两人折腾地没了脾气,勾了勾盛砚的手指:“他才一,十八岁。” 其实是一岁八个月。 盛砚总算收回目光,落在时寻脸上,温柔道:“我怎么会介意呢,我和你认识的时候他都还没出生。” 时寻:你刚才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时岭夸张惊叹:“这么老?那你岂不是死得也早?而且性.功能也很差吧?” 盛砚额角青筋爆起,皮笑肉不笑:“我和阿寻风花雪月诗词歌赋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玩泥巴呢。” 眼看着大战又一次要爆发,时寻装耳聋,专心致志折腾咖啡机。 咖啡太苦,自买来就没用过几次,时寻笨手笨脚地折腾完咖啡机,总算萃了半杯咖啡,小心翼翼端着成果递给盛砚。 盛砚刚要结果,一只手突然伸出,一把抢过滚烫的咖啡吞进嘴里。 时岭感觉自己都要被烫熟了,嘴里全是酸溜溜的苦味,但还是不忘初心,艰难张嘴:“第一杯,我喝的。” 或许是祂的表情实在扭曲,也或许是时岭的年纪让盛砚生出了微小的一点怜悯,盛砚宽宏大量道:“没事,阿寻这杯就是练手的,给你喝就给你喝吧。” 发现自己忘记放滤纸的时寻紧张地看了两人一眼,发现他们面色如常,只关注这杯咖啡到底是谁做的。 他松了口气,垫上滤纸又萃了一杯。 第二杯依旧进了时岭肚子里。 盛砚有点不爽了。 第三杯,第四杯,第五杯盛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可时岭本就不是人类,反应速度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总是先盛砚一步从时寻抢过咖啡,一股脑灌了下去。 再强大的怪物也抗不过十杯咖啡。 时岭心脏怦怦直跳,脸色发蓝,看着时寻下垂的鸦羽和精致的侧脸,心想这心脏跳得一点都不冤。 还是时寻看出祂的不对,把祂扶到沙发。 时岭坚持起身:“我还可以” 时寻看着走路都在打摆的时岭,坚定地把祂摁进沙发:“你不能再喝了,时岭,盛砚一杯都还没喝。” 时岭心脏乱跳,胃里阵阵翻涌,时岭艰难地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大获全胜,总算不再想着起来。 还有两分钟就必须离开的盛砚终于在最后三十秒喝到了时寻牌手磨咖啡。 “我要走了。”盛砚站在门口,扒着门框,深情款款地看着时寻,“不知道我下次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见你” “瞎说什么呢!”时寻吓了一跳,“呸呸呸。” 盛砚只好照着他的要求做了,又低下头将他拢在怀里:“我能不能讨一个吻?” 男人的眼底青黑,但望着他的眼神深情又执着,时寻心猛地颤了一下:“可以。” 两人接了个绵长的吻,咖啡的苦味在唇齿间交融又淡去,盛砚依依不舍地松开他,低声说:“下次再见。” 时寻飞快地在他唇上又亲了一下,眯着眼冲他笑:“下次再见。” 送走一尊大佛的时寻松了口气,一转头就看见坐在沙发上委屈地快要变成一滩章鱼饼的时岭眼巴巴地看着他。 时寻啼笑皆非,走过去也亲了他一下。 时岭一下子从扁扁形态变成了正常人形态,又把脑袋塞进时寻怀里,闷闷道:“我难受。” “难受?哪里难受?”时寻紧张起来,以为是时岭脑袋出了问题,翻来覆去看了半天还是没看出什么。 时岭觉得自己脑浆都要被摇匀了,挣扎着从时寻手里挣脱出来,再一把抱住时寻,哀嚎道:“我的心跳得好快,头也好疼,我的触手也一直在发抖,我的脑子好像坏掉了” 时寻沉默了一瞬:“让你喝那么多咖啡。” “可那是你倒的”时岭不服气地顶嘴,话还没说完就感觉时寻从自己身边离开,一下子慌了,“你去哪里?喂,喂!你就因为多喝了几杯咖啡你就不要我了?” 时寻给他倒了一大杯水:“喝。” 时岭眨巴眨巴眼,咕咚咕咚全喝了。 杯子刚放下,就被时寻拿起来,又是满满当当一杯。 几杯下肚,就是再爱喝水的海洋生物都要被撑死了,时岭捂着肚子滚到一边:“我肚子里都有大海了。” “好受了吗?”时寻坐到他边上,拨了拨祂的额发。 时岭用澄澈清亮的眼睛看他,就差摇尾巴了:“或许你亲我一下” “啾。” 时岭脸“噌”一下红了,黑粉黑粉的,话也说不利索,支支吾吾东张西望显得很忙碌。 “我们不是早就亲过好几次了嘛。”时寻用手臂圈住祂的脖子,“你怎么还是那么容易害羞?” “那不一样”时岭企图为自己证明,“谁让你长得那么好看。” “只是因为长得很好看?”时寻挑了挑眉。 “还因为我爱你。”时岭偏过头,小心地在时寻唇上落下一吻,脸更红了,“就像我和你做几次,都会觉得新鲜一样。” 一根触手悄咪咪爬到了时寻腰间,滑进衣服里,又往下钻。 第103章 幸福人生(5) 时寻一把摁住祂作乱的触手,眼神警告:“你要是真做了,我们就没有然后了。” “明明之前可以的”时岭又一次将自己塞进时寻怀里,啃他的嘴,“因为我喝了几杯咖啡?” 祂不服气道:“凭什么那个人喝得,我喝不得?” “怎么没让你喝?你都喝了十杯了。”时寻轻轻在他脸上扇了一巴掌,生怕时岭下嘴没轻没重,要是留了印子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时岭趁机往边上一滚,捂着脑袋痛苦道:“我的头好痛” 见时寻没有上来抱住自己,他又捂住心脏,滚来滚去:“我的心也好痛” 他嚎着嚎着,见时寻没有搭腔,仰起上半身瞅他。 四目相对的刹那,时岭第一时间躺倒,往时寻怀里蛄蛹:“我疼得要死掉了” “重死了。”时寻把祂的头推开,“你早点回去吧,我要睡觉了。” 时岭听见的:#@¥%……&睡觉了。 祂轻车熟路地打开时寻的房门,爬到床上,还冲时寻龇牙一笑,触手被祂留在时寻脚边,握着他的脚踝轻蹭,像是一个邀请。 “你唉。”时寻无奈地被触手“牵”着来到床边,忽然身后传来一股力道。 时寻猝不及防被推到时岭怀里,对方抱着他在床上滚了一圈,又嗅来嗅去。 “你到底在闻什么?”时寻一巴掌把他的脑袋拍开。 时岭挨了揍还是一脸兴奋:“在你身上留气味。” “留气味?”时寻疑惑,“可你之前也没有啊。” 虽然时岭在上个世界也会这么做,但是频次也低,时寻以为只是对方从小的习惯,根本没注意,可现在,时岭总是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实在奇怪。 “之前不是因为有其他办法嘛。”时岭的手指从他的胸口滑到小腹,意有所指地按了按,“以前这里都是我的东西。” 时岭同他紧紧贴着,炽热的鼻息喷洒在颈窝,时寻没有看见,时岭眼睛亮着幽幽蓝光。祂低下头嗅了嗅时寻,蓝光又是一亮。 “你身上怎么能留下别人的味道呢。”时岭喃喃自语,“你只能是我的。” 时寻被他闻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想要离开又被那双手紧紧箍着,只好听他自言自语:“不过没关系,我早晚把他们全都杀了,这样你就只能是我的了。” “法治社会杀.人犯法。”时寻被祂勒得几乎喘不上气,艰难道,“你要是坐牢了我才不去看你,丢脸。” 身后的呼吸一顿,之后与自己紧贴的胸膛再也没有传来起伏,俨然是祂忘记了还要模拟呼吸,沉默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真的很让你丢脸吗?” “有这样的伴侣我宁可一头撞死。”时寻危言耸听。 时岭着急了,手掌按在他的额头,把他的脑袋紧紧摁在自己怀里:“你不能撞死,你要是撞死了,我就没有人可以去爱了。” “所以你要听话一点。” 时岭用鼻尖拱了拱他,身后的那具身体重新开始起伏,湿冷的鼻息喷洒在颈窝:“我比他们更爱你。” 时寻垂下眼,只是说:“睡觉吧。” 海洋生物本就不需要很多睡眠,哪怕快要天亮的时候才躺下,时岭还是先于时寻醒了,醒来的第一反应是摸手机。 在适应新身份的时间里,时岭已经习惯了一早就打开手机,看看食物的食物有没有准时送达。 因为被手下员工监督着,时岭吃得很克制,数量小于十的都只舔一口尝尝味道。 祂打开手机,果不其然通知栏弹出很多消息,祂半眯着眼打开,像往常一样核对数量。 入眼就是一句“今天有空吗”。 时岭一头雾水:送餐员工怎么那么客气了? 祂谨慎地回了一个“有”。 对面消息回得很快:“今天想在家里还是出来走走?” 时岭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把怀里的人搂了搂,继续眯着眼打字:“我不在,你找小唐。” 小唐是时岭手下专门负责交接的员工。 “你不在哪里?小唐又是谁?” 时岭开始不耐烦了,今天的送餐员怎么这么磨叽,他摁屏幕的力道大到几乎要把屏幕摁碎:“你是新来的吗?一会儿我把负责人电话给你。” 祂想了想,又暗戳戳炫耀:“我现在在我男朋友家里,我一离开他就哭着求着我别走。” 对方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时岭不耐烦地接起,又手贱地把时寻的嘴捏成小鸡嘴,凑上去亲了一口。 “时寻你说清楚,什么男朋友?你背着我又别的男人了?”对方语气很凶,说着说着又软下来,“你得告诉我,我不是,我不是那么计较的人。” 时岭这下是反应过来了:“时寻是我的,你以后别打电话来了。”祂压低了声音,生怕把时寻吵醒。 对面的语气也不软了,夹枪带棒“问候”一通,时岭也不是吃素的,刚从床上起来,要去外面“大展身手”,结果没走两步,手指被勾住了。 躺在床上的青年半边脸上还带着红印,懵懵懂懂地半支起身:“你要去哪里?” 他还没睡醒,说完这句话又要往他怀里倒,时岭电话也不接了骂人也不骂了,一把扔了手机接住时寻。 时寻抱着祂的腰,脸埋在小腹,滚了滚脸:“你不要走。” “我,我不走。”被这么一蹭,时岭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硬是一条腿支在床沿,一条腿站在地上,以这个超高难度的姿势一动不动。 这样的时寻太少见也太可爱,时岭想要变成一块石头,一动不动让青年一直扒在身上。 清晨的鸟叫从窗外一声声传进来,底下还有大爷大妈晨练结束后的寒暄。 一切宁静又安详。 被扔到一边的手机不断震动着,时不时弹出来几个电话,上面都写着“季忱”。 时岭不认识,时岭才不管。 祂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独属于他们二人宁静的早晨,直到门被敲响。 先是门铃,但外面的人显然很没有耐心,按了一会儿见没有人开,就变成了敲门,之后是拍,力道大到门框上的灰尘被震落不少。 这么敲下去,别说时寻了,整栋楼的人都会被敲醒。 可即便这样,时岭还是维持着方才的高难度动作一动不动,生怕自己把时寻吵醒。 可时寻还是醒了。 鼻腔传出一声轻哼,睡懵了的时寻一脸茫然地仰头,对上时岭的眼睛,又把脸重新埋回他的小腹,蹭了蹭。 然后被硌醒了。 眼神逐渐恢复清明,时寻下意识往下面瞧了一眼,吓得立马松开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时岭红着脸解释,“抱歉把你硌醒了。” 时寻看见祂,下意识想要去摸眼镜,摸了个空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进入了下个世界,可这一认知也让他反应过来,外面敲门的不是梦中会咬人的丧尸。 时寻趿拉着拖鞋,翘着一撮呆毛睡眼惺忪地开了门。 对方手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看见时寻站在自己面前,顺其自然把手搭在了他的头顶,往下压。 “你这撮头发怎么回事。”季忱拧眉,见压不下去,又去摸时寻的脸,“你的脸又怎么回事?怎么那么红。” 时寻一脑袋扎进他怀里,迷迷瞪瞪地开口:“我刚起。” 季忱原本一肚子疑问,还有满腔怒火,却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随着时寻清浅的呼吸,紧皱的眉毛渐渐松开了,他将手放在青年单薄的后背,声音下意识放软了:“那你再睡会儿?” 怀里的脑袋晃了晃,与其说是摇头,不如说是在他怀里蹭了蹭脸,季忱心软得一塌糊涂,什么野男人啊,劈腿啊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他轻拍时寻的后背,想将人哄睡着。 这时房间内又走出了个男人,季忱已经够高了,面前的男人比他还要高上一两厘米,深棕色皮肤和蓝眼睛,看着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两人的目光相接,时岭面色不善地要把时寻从对方怀里挖出来,那男人却对他比了个口型。 “他在睡觉。” 看懂暗示的时岭脸色更难看了,但还是很听话地站在原地没有出声,只不过眼神像是想要把大早上敲门的男人千刀万剐。 可惜时寻不是睡神,哪怕有人给他靠着,站了会儿也清醒了,清醒的时寻倚着季忱伸了个懒腰,这么一伸又正好碰到季忱的脸,被亲了季忱于是十分得意地看向那黑鬼。 藏在暗处的触手蠢蠢欲动。 好在时寻很快就放开了季忱,打了个哈欠看看季忱,又猛地反应过来,一扭头果然看见了时岭。 要完。 这是时寻脑子里第一个念头。 他们要么同意要么滚。 这是时寻脑子里的第二个念头。 他清了清嗓子,施施然开口:“事实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我不撒谎,因为我不是玩弄人心的渣男。” 季忱难以置信地质问时寻:“他哪里比我好?” “我哪里都比你好。”时岭冷笑,“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看着就不像好人,私下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了吧。” 从他走进家门开始,时岭就闻到了那人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不是杀了一个两个人身上沾上了味道,更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带着血腥味的阴冷。 而自己,虽然想法恶毒了一些,可从来没有吃过人! 此乃一胜。 时岭暗戳戳比了一下两人的身高,确定对方比自己矮了一厘米。 此乃二胜。 零比二,自己完胜。 时岭自然地将时寻藏到身后,带着胜利者的骄傲开口:“你是一个失败者,所以你不能加入我们。” 季忱只觉得这黑鬼莫名其妙,看着对方小人得志的嘴脸无比厌恶,当即想把时寻抢回来,吓唬时岭道:“我能杀别人自然也能杀你。” 正当防卫! 时岭眼睛亮了,活到现在,祂还是没有尝过人类的味道,虽然这个人看着没有父亲好吃,但吃了能解决一个情敌。 “你杀我,我就吃你。”时岭宣布。 两人都以为彼此是在开玩笑,只有时寻知道他们说的都是真话。 一个杀胚一个怪物,打起来还真不好说。 “时岭。”时寻喊。 时岭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忽然想到自己已经有身份证了,昂首挺胸中气十足地回了声:“到——!” “你之前说的话是在哄我吗?”时寻摆出一副失望的样子看着祂。 时岭选择性遗忘:“我说什么了?父亲,这个人一看就没有身份证,要不我”把他吃了吧。 季忱一听怒了,掏出钱包里的身份证怼到时岭面前:“狗叫什么?!” 他忽然反应过来,面色古怪:“你和他是父子?” 问话的时候他紧紧盯着时寻的眼睛,锐利的眼神让时寻想开脱都做不到。 “养父子。” “一个户口本上的?” “不是。” “你和他玩情趣?”季忱一挑眉,怒极反笑:“加我一个?我演他.妈。” 时岭蹙眉:“你们凭什么当我的母亲?谁允许了。” 季忱抓住了重点:“你们?” 气昏头的季忱一脚把即将爬到他脚背上的触手踩扁,又把时寻抓到跟前,盯着他的眼睛,笑得瘆人:“时寻,你好多秘密啊。” 第104章 幸福人生(6) 时岭不乐意了,拽住时寻的手腕想往后藏:“你这人讲不讲道理啊?为什么要骂时寻。” “好大一顶帽子啊。”季忱皮笑肉不笑,“挑拨我们的关系?你那只眼睛看见我骂他了。” “十六个”眼睛都看到了。 “时岭!”时寻急忙打断祂,又拼命扭过头暗示时岭把触手收回去。 时岭脸色汪蓝汪蓝的,赌气地和时寻看了一会儿,嘴角渐渐翘起。 好漂亮的人类。 不愧是我喜欢的。时岭喜滋滋地想。 季忱看着对方脸色一下一变,已经把对方分为了“弱智”一档,将时寻的脸掰回来:“你背着我还找了几个?” 时寻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我们又还没在一起” 季忱的眉心皱得能夹死苍蝇,但时寻说的是事实,他无可奈何:“所以你的打算是?” “能接受我们就在一起,不能接受就到此为止。”时寻耸耸肩,“你也看到了,我身边不缺人。” 反正季忱也不会转身就走。 果不其然,在长达三十秒的等待后,时寻等来了对方咬牙切齿的一句:“可以。” 刚睡醒就和他们掰扯那么多,时寻早就累了,他靠到沙发上,嫩白的足尖一晃一晃:“那以后多多指教?男朋友。” 季忱一听这么无所谓的语调,怒火直冲天灵盖,一抬头看见时寻的脸,一时间什么话都忘记了,他憋得脸都红了,最后憋出来一句:“我是你男朋友。” “是啊。”时寻换了个姿势,靠在沙发扶手上,支着脑袋看他,又冲他眯着眼笑得轻佻,“可以吗?” 一时间道德底线一键清零,季忱毫不犹豫:“当然可以。” 时寻朝他勾勾手,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那你乖。” “我呢?”时岭不满地用触手悄悄摸时寻的手,缠在他的手腕上当装饰。 “你也乖。”时寻笑着对祂说,“时候不早了,休息日你那边比较忙吧?” 时岭本想说些什么,可又放不下对方的夸奖,纠结半天最终还是出了门。 出门前祂专门叮嘱:“我去去就来,你不要给他亲。” 时寻敷衍地挥挥手,让祂赶紧走。 再不走他都要撑不住了。 时寻就没感觉自己这么忙过。 时岭总算走出门外,大门就要关上,忽然又被一把拉开,时岭又把脑袋伸进来,不放心地叮嘱道:“你不要给他亲。” 季忱一听乐了,脸凑近时寻,时寻看出他的意图,把手指放在他的唇瓣上,点了点。 大门总算关上。 时寻眼尾带钩,他垂眸看着半跪在沙发边的男人,放在对方唇瓣上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又去按他滚动的喉结。他把脑袋探出去一半,和他额头抵着额头,故意道:“你渴了?我给你去倒水。” 他说着就想起身,手却被一双宽大的手掌握住。对方捏着他虎口的肉,捧起来亲了一口,抬眼仰望着他。 那一瞬间,时寻想起了在和季忱独处的那个世界,对方落寞又虔诚的手背吻。 他忽然不忍继续逗弄他,只抽回手,把他拉起来,又问他:“你今天没事?” “什么事有和你见面重要?”说到这个,季忱又咬牙切齿了起来,“谁承想有个晦气东西跟你呆在同一间。” “祂很好的。”时寻用足尖踢踢他,“祂会给我洗水果,捏肩捶背,端茶送水。” “亲子活动?” “诶你怎么说话呢。”时寻抬了抬脑袋,不满地在他身上揪了一把,“反正祂就是比你好。” 时寻扳着手指:“你只会说我懒,还凶我你怎么那么讨厌啊。” “说也说不得?”季忱笑着过来吻他,“好大的脾气。” “我是给你少洗了水果还是少陪你了?”季忱笑骂,“小没良心的,不执行任务的时候我哪次不在陪你?端茶倒水揉肩捏腿我又哪个没干过?” “你看,你又骂我。”时寻翻了个白眼,“我最讨厌你了。” “我很荣幸成为这个‘最’字的拥有者。”季忱大人有大量地不与他计较,走去厨房翻冰箱,“你要吃什么?我给你洗。” 时寻有意要刁难他:“我要吃没有籽的火龙果。” “要求真高。”季忱把每一层都打开了,翻翻找找一无所获,“你没买火龙果,现在我给你种还来得及吗?” 时寻一个鲤鱼打挺,冲到冰箱前,不信邪地找了一遍,发现时岭那日竟漏拿了一样水果,哼了一声:“便宜你了。” “哟,还便宜我了呢。”季忱捏捏他的脸,“挑火龙果的籽,亏你想得出来。” “祂就会给我挑,还挑得又快又干净。”毕竟触手多得不计其数。 “那你要怎么惩罚我?”季忱问,“挑草莓籽?你也没买草莓啊。” “我现在去买。”时寻撸起袖子在季忱胸口锤了一拳,“等着吧,我今天一定收拾到你。” 张牙舞爪的时寻让季忱脸上的笑容真了几分,他权当撒娇处理:“还要收拾我呢——需要我陪你去吗?” “多少点路啊。”时寻摆摆手,“您老就呆着吧。” “那我等你来‘收拾’我。”季忱笑得很温柔,长年累月军旅生涯带来的戾气都消散不少,他拍拍时寻的屁股,“早去早回。” 他给时寻打开门,又亲了亲他的唇角:“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我还在这儿呢。”时寻一把把门拍上,清冽的嗓音隔着门板显得有些闷,“等我凯旋归来。” 水果店就在小区边上,时寻想到临走前落在唇上的那个吻,想着速去速回。 主要是想看季忱挑火龙果籽,才不是想他。 他一边想着,一边提着火龙果回去。 不到中午,太阳很大,路上人虽然不多,但时寻基本上每走一段路就会遇到相识的邻居,大家关系不错,几次聚会让所有人都混了个眼熟。 “时寻。”忽然有道声音喊他。 时寻下意识点点头,想要打招呼的手抬到一半,在看见对方脸的那刻,恍惚了一瞬。 阳光下,男人的发色呈现出深棕色,眼睛是琥珀般的金棕,天生微笑唇让对方看着相当有亲和力,单看五官和自己有些像,加在一起,却和他并不相像。 脑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将蹲在地上的他拉起来,擦掉他脸上的灰:“你怎么了?不要哭。” “你怎么了?” 那人语调冷淡,可以说是毫无起伏,脸上的表情也是平淡的,看起来像是一个格式化的机器。 时寻眨眨眼,阳光滚烫而热烈,瞳膜上的湿润在眨眼的功夫烟消云散,鼻尖是酸涩好像只是走了个过场,可即便这样,还是让他产生了一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他走到他的面前,微微附身,指腹揩过他的眼角,一片干燥。 对方疑惑地看了看干燥的指尖,又看看时寻,然后拍了拍他的背:“不要哭。” 时寻垂下眼,很多话堵在嘴边,比如“我没有哭”,又或者是“你为什么和他长得一样”,可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从鼻腔发出了一个单音节。 “嗯。” 得到回答的男人将手从他的背上放下,语气毫无起伏地自我介绍:“我叫时时凌。” “时寻,很高兴认识你。”对方又说。 时寻扯了扯嘴角,又弯了弯眼睛:“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对方却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语调终于有了起伏:“时寻,不开心的话可以不用笑。” 心脏传来熟悉的悸动感,他能确定这句话对方肯定在更早的时候对他说过,越来越强的熟悉感让他大脑几乎停摆,他机械性地跟在这个叫时凌的男人身边,机械性地摆动手臂。 装着火龙果的袋子晃荡晃荡,塑料摩擦的声音让时寻莫名精神紧张,他将火龙果抱在怀里,就在这时,对方停了下来,转向他。 “给我吧。”时临见他没有反应,又重复了一边,“把它给我,时寻,我要帮你提东西,这是我的职责。” “哦。”牙尖嘴利的时寻说不出任何话,讷讷地将袋子递给他,摩擦声又一次响起,不过不是在他的腿边,而是在时临腿边。 “到了。”时临忽然停住脚步,“时寻,请开门。” 门里还有一个人。 时寻忽然没有掏钥匙的勇气,他嗫嚅着嘴唇,抬起湿漉的鸦羽看看他,又装作很忙地翻找每一个口袋。 他该怎么跟他说自己还有五个“男朋友”?脑中思绪混沌,像一锅女巫煮的汤药,咕嘟咕嘟冒着泡泡,泡泡飞起又破裂,他很努力地想从泡泡里抓住一点点话语,好让气氛不那么压抑。 对方像是看出了他的窘迫,问:“你想要我进去吗?” 时寻下意识摇摇头。 时临眼神沉静,冲他点点头,将袋子递给他:“那我今天先离开了,很高兴能和你走这段路。” 半透明的袋子映出晃荡着的火龙果,时寻抿了抿唇,没有去接。 时临没有把手缩回去,就这么直直地举着,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时寻,记得回家。” 就在时寻思考这句话的时候,对方已经把火龙果塞进了他的手中,又帮他按了门铃。 “我该走了,时寻,祝你生活愉快也祝你能早日回家。” “等等!”在对方转身的刹那,时寻终于忍不住喊住他,“我们之后还能再遇见吗?” 对方冲他提了提嘴角:“这个世界还会的。” “我你”时寻最终还是没敢问出那句“你是谁”,他咽了咽口水,郑重其事道,“很高兴认识你。” “这句话你已经说过了。”时临眼神有了些许变化,不过很快又变成一潭死水的平静,“不过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说话的功夫,门忽然开了。 时寻下意识抱紧怀里的火龙果。 时寻站在门口的边上,时临站在离门较远的中央,导致季忱第一眼就看见那个人,还有 两个人拉丝的眼神。 季忱在瞬间就对对方竖起了警惕,虽然早就被时寻打过预防针,但他还是不死心地问:“你是时寻的谁?” 站在门外的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冲他一点头:“季忱,你好。” 季忱蹙眉,他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 如果只是这样,季忱的戒备或许不会这么高,可对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冷淡地看着他,一板一眼道:“我很高兴有这么多人爱时寻。” “我们以后一定会和睦相处的,对吗?” 第105章 幸福人生(7) 季忱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对方嘴角上扬着,眼神依旧空洞,他没有走,只是静静站在原地,像是在等他回复。 加上他过于规范的表述,让季忱生出了“面前的人不是真人”的感觉,他一把拽住时寻的手腕,将魂不守舍的时寻拽了回来,在关上门的前一刻,季忱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回答了他的问题:“但愿。” 门外的男人看见时寻被拉进屋里,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直到门彻底关上,他确定时寻不会出来了,才缓缓离开。 秋意已起,风吹得窗户哐哐作响,屋里没有开灯,显得灰暗。 时寻瞳孔勉强聚焦,盯着季忱抓住他的那只手,修长有力,食指两侧有和虎口有枪茧,还有细小的伤口。 大门被关上,季忱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时寻,哪怕早就知道自己需要和别人共享自己的爱人,但眼看着又多了一个人出来,还是不免憋闷。 他盯着时寻密长的睫毛,挺翘的鼻尖,薄唇一张:“他是谁?” “时凌。” “和你一个姓?”季忱几乎要被气笑了,“这又是你哪个哥哥弟弟” 剩下的话尽数堵在喉头,时寻抬起脸,用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又抱住了他的腰。 “你生气了?”季忱不知所措起来,“我还没说什么吧” 时寻用脑袋拱了拱他,发出意味不明的哼唧。 季忱哑口无言,捏了捏他的后颈:“他惹你不开心了?” 时寻摇摇头。 季忱抱着他,低声问:“去沙发上坐?你刚刚走了那么久路,肯定累了。” “我和他不熟。”时寻忽然没头没脑地说。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但见到他的时候,时间像是停滞了。”时寻无助又茫然地望着他,语无伦次,“我的心一直在跳,把树叶震得簌簌作响,我,可我看不清他,高温把我的视网膜烧得发烫。” “我见到你的时候也是这样。”季忱警铃大作,忽然意识到自己的位置岌岌可危。 清亮的眸子染了一层水雾,时寻吸了吸鼻子:“我对他的不是喜欢。” 季忱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用眼神告诉对方,他在听。他知道时寻现在需要的不是安慰或是指导,他只是想要诉说。 时寻始终盯着他的手,像是给自己找了个依靠,让他的意识勉强在现实聚拢,他轻声说:“就好像见到了故人。” “我很清楚地知道那不是他,他不会用这个表情,也不会这么说话,可是他们长着一样的脸,他们”时寻抬起头,愣住。 窗户砰砰作响,偶有几束光从屋外漏进来,掉到季忱身上,虚虚描了个轮廓,他朦胧而沉默,垂眸望着他。 记忆里那道模糊的影子被附上时凌的脸,此刻又与季忱有着七分像。 他一时失语,直到对方轻柔地将自己的头按进他的怀里,时寻将他的衣角揉皱,忐忑地问:“你是谁?” 季忱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回答他:“我叫季忱。” 怀里的人不再说话,忽然闷闷地说:“对不起。” “你没什么好道歉的。”季忱亲了亲他的耳尖,“我很高兴,有这么多人和我一起爱你。” 衣服被时寻揉得皱皱巴巴,不过季忱不在意,他只是静静地抱着他,直到他的呼吸平缓下来,又问:“你需要出去走走吗?” “明天吧。”时寻说,“今天我想一个人呆着。” 季忱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再久留,起身告别。 季忱的离开似乎把屋内最后一丝温度都带走,时寻缩在沙发角落,脚趾蜷缩在一起,他抱着膝盖,眼神涣散。 他问每个人都要了一张照片,一张张放大再对比。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相似点,而那些相似的地方拼在一起,竟成了时凌的样子。 “记得回家。” 时寻又想起每一次转换世界时,灵魂深处传来的拉扯感。 他要回家。 时凌一定知道什么,可他突然出现在时寻的世界里,又突然离开,时寻这才想起,他们没有任何联系方式。 他抬起手掌,风停了,天又亮了,银白的光线透过薄薄的手掌,手掌边缘的血管分毫毕现,掌纹刻在掌心,时寻握紧拳,又放下。 第二天,时寻在楼下遇见了楚南明,他带着一个大盒子,说是自己设计的饰品。 这一次,时寻邀请他上楼坐坐。 “你最近过得还好吗?”楚南明没话找话。 “前几天你才刚见过我。”时寻撇嘴,“我当然好。” 楚南明眼神扫过时寻眼底淡淡的青黑,笑了笑没有拆穿,只是让小助理送一套宁心安神的香薰来。 时寻歪歪地靠在他身上,两个人学的都是艺术,也算沾边,聊了几句后时寻忽然从沙发上蹦起,着急忙慌地坐到电脑桌前。 这几天忙着应付男朋友们,让他完全忘记了交稿日就在明天晚上。 楚南明走到他身边,问他:“我帮你?” “你会?”时寻问。 不是瞧不起楚南明,都说隔行如隔山,更何况珠宝设计和漫画千差万别。 “帮你上个色勾个线还是可以的。”楚南明谦虚着,拿着时寻闲置的手绘板帮他上色,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了笔尖沙沙声。 “今天是中秋节。”楚南明冷不丁开口。 房间里的落笔声只剩下了一道。 时寻瞪着他半晌没话,过了会儿像是刚反应过来,冒冒失失开口:“今天中秋?” “是啊。”楚南明也放下笔,将脸也凑近了,瞧着他的那双玻璃珠子似的眼睛,“那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名分啊?” 时寻咽了咽口水:“其实我不止你一个” 他想着把之前对方绥知、时岭、季忱说过的话再对他说一遍,谁料楚南明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揉了揉他的脑袋对他说:“我知道了。” “你不生气吗?” “你来机场接机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楚南明亲了亲他的唇,“我妒忌他们,这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 “可是我和别的人这样那样” “是我留不住你,小寻,不要找自己的错处。”楚南明说,“我会努力让你的视线在我这儿多停留一会儿的。” 时寻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又被对方的一套套说辞弄得晕晕乎乎,手机响起的时候他甚至没反应过来季忱来找自己的目的是什么,还是听见两人对话的楚南明率先起身向门外走去:“走吧,你想去的地方我也会陪你去。” 于是在楼下迎接时寻的季忱迎接来了两个人。 季忱昨天刚说过“很庆幸”,今天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他捏着鼻子对楚南明假笑:“好久不见。” 楚南明回以礼貌微笑:“你看起来比先前憔悴了不少。” 因为告诉时寻“自己很庆幸有很多人来爱你”而惨失竞争权,后悔地一个晚上没睡着的季忱: “你坐我的车吧,他看起来太累了,你坐在车上他或许会有压力。”楚南明对时寻说。 “谢谢你的好意。”季忱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不过小寻今天是和我约会,至于你”他冷哼了一声,“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时寻着急道:“季忱!” “我还不够客气?都没用‘滚’字。”季忱不满道,“你该不会真的想让他和我们一起吧?” 楚南明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落寞的笑容:“虽然我的父母都在国外,我在国内也没其他朋友,不过我一个人过中秋节也很安逸的,你去吧。” 一套组合拳成功让时寻心疼地一塌糊涂,主动提出坐他的车去。 楚南明趁时寻不注意,对着季忱得意一笑,只是笑容刚持续了半秒,就听见时寻道:“疲劳驾驶太危险,你和我们一起坐?” 这下轮到季忱笑了,他挑挑眉:“那就辛苦楚司机了。” 这场无声的战争一经开始就不会轻易结束。 楚南明拉开副驾驶的座位,言笑晏晏:“你坐这里吧。” 季忱打开后座:“你和我坐,我晕车,不靠你身上就只能吐他车上了。” 正当时寻为难之际,忽然一道声音插入:“时寻,很高兴再次遇见你。” 季忱后背一凉,第一反应是让这人从哪来回哪去,可惜楚南明第一次见到对方,以为对方只是时寻的邻居,十分绅士地等待两人交谈结束。 交谈的结果是游乐园之旅多了一个人。 这下人员分配更成问题,时寻又担心自己的偏心让几人的关系更加恶劣,坚持坐楚南明的车,商量来商量去,每个提议都会被否决的时寻怒火中烧:“你坐副驾!”说罢直接坐进了后座。 那个新来的男人紧随其后,遵从时寻的指令坐到了他身边。 剩下季忱和楚南明面面相觑。 季忱茫然地指了指自己:“我?” 楚南明也不装绿茶了,自顾自坐进驾驶位,冷冰冰冲季忱道:“你还不上车?” 车上放着轻音乐,但显然没有起到缓和气氛的作用。 每次看见时凌,时寻总是心跳剧烈,脸上的温度很高,他期期艾艾看着时凌,而时凌像是一个设定好的程序,在路程前十分钟一言不发,十分钟一过像是解除了封印,问他:“你是晕车了吗?” 时寻摇摇头,时凌又问:“你脸很红,是发烧了吗?” 这下开车的楚南明和坐在副驾驶时刻准备着的季忱都不淡定了,季忱直接将头转了过来,凶神恶煞地瞪时凌。 时寻摸摸自己的脸,摇摇头,时凌却直接把额头贴了过来,两人的鼻息交缠在一起,时寻眨了眨眼。 睫毛交叠,时寻能看见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还有嘴唇上浅浅的纹路。 长得真逼真啊。这个念头出来的时候,时寻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是时凌的语言和行为过于人机,才让他产生了这样的错误认知。 “体温正常。”时凌果断松开他,又朝他摊开手,“不过你要是晕车的话,可以靠在我身上。” 季忱拳头痒痒的。 时寻这会儿总算回过神,在季忱一副要吃人的表情下摆摆手:“不用了。” “可是你看起来很难受。”时凌不解道,“而且你的心跳得很厉害,是车里的气味让你喘不上气吗?” 全车车窗被楚南明默默摇下,连天窗都没放过。 “不是的,我只是”时寻哽住了。 他能怎么说,说是你让我悸动不已吗?连自己都没认清楚的感情,还是不要轻易宣之于口比较好。 时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 第106章 幸福人生(8) 时寻不矮,哪怕对方的肩膀比自己的肩膀高度要高,但这个怪异姿势也舒服不到哪里去。 好在时凌很快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放过了时寻的脑袋,直接把时寻抱进怀里。 这下季忱是彻底坐不住了,还是常年和难缠客户打交道的楚南明有点经验:“都坐好,监控拍到会扣分。” 此话一出,时凌第一时间放开了时寻,甚至还把时寻往远处推了推。 窗外微凉的风吹进车中,楚南明开车很平稳,时寻望着窗外流动的景色,温度一点点降下来。 时凌到底喜不喜欢自己? 按照时寻走那么多世界的经验,时凌很显然是这个世界的重要人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前面五个世界的白月光都出现在了这里,但时寻仍然相信,第六个世界的时凌一定也是喜欢自己的。 可是他的动作又不太像。 方才那种情况,随便哪个白月光来都是亲一亲哄一哄,他从来没见过火急火燎把他往外推的。 联想到楚南明方才的话,时寻试探着开口:“不会被发现了,反正只有这么点路了。” 果不其然,时凌像是激活了什么程序,毫无停顿地反驳:“公民要遵纪守法,绝对不能存有侥幸心理。” “你是交警大队的?”季忱就没见过这么守规矩的,忍不住问。 时凌一板一眼地回答:“不是,我是时寻的邻居。” 时寻察觉到不对:“你的工作呢?” 时凌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垂下头沉思许久,才谨慎开口:“我是一个厨师?” “可以吗?”时凌征求时寻的意见。 电光火石间,时寻脑中掠过千万个想法,他最后说:“不可以。” 时凌于是又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抬起来,看着时寻问:“那我是一个西点师?”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做饭?”时寻无语。 时凌认认真真地回复到:“其他五人中没有一人会做饭,我怕他们把你饿死。” “那你会啊?”时寻笑眯眯地问他,故意下套。 “我可以下我当然会。”时凌反应很快,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地补上话语中的漏洞,又扯开话题,“你想吃什么?我都会做。” 时寻兴致缺缺:“没兴趣,我点外卖。” 时凌进行人类的说教:“外卖不健康。” “你做的就健康?”时寻反问。 季忱在一旁补刀:“我们又没人尝过,万一你是骗人的呢?” “给你们尝干什么?我只给时寻做。” 在车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到了一个极点,楚南明总算在车满为患的停车场找到了一个车位,下车后的四人浩浩荡荡向着游乐场走去。 “小寻去坐过山车吧,你不是喜欢刺激的东西吗?”季忱说。 “小寻我们去做旋转杯子蛋糕吧,我给你拍照。”楚南明说。 时凌不解:“你们都这么想和他产生肢体接触,为什么不选鬼屋,时寻怕鬼。” 语毕,一道杀人般的目光投了过来。 时凌低头看时寻:“你可以紧紧挨着我们,这样你就不怕了,还能和我们产生亲密接触。” “我有四面,你们只有三个人。”时寻找借口。 手机忽然振动起来,时寻接起电话,里面传来盛砚的声音:“阿寻,我们今天放半天假,你在哪里?” 时寻看着面前三个男人,不是很想让盛砚来:“连环杀人案不破了?” “在等技侦出结果,又是中秋,干脆休半天假——我好久没有看见你了。” 今天是中秋。团圆的日子,时寻一想到盛砚可能一个人孤独地嗦着泡面度过,于心不忍:“我在中心游乐场,C门还有一些人。” 挂了电话,正巧看见方绥知一个小时前的消息,清楚表达了今晚想和时寻坐摩天轮的迫切之情。 时寻硬着头皮回了一个“好”,下一秒一个视频电话就弹了过来。 时寻慌慌张张接起,做贼心虚地转了个方向:“什么事?” “在家没事干,你有空的话我过来陪陪你。”视频那头的方绥知打扮精致,看着就是做了很久的准备,语调却带着一种“我很无所谓”的态度。 时寻哑然失笑:“我在游乐场。” “发定位,我现在过来。”方绥知想到时寻一个人可怜兮兮逛游乐场的样子,语气都软了下来,“你要去这种地方怎么不叫我?一个人逛多无聊。” 时寻又看了眼面前的三个男人,想要打个预防针,谁料对方已经挂了电话,看样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出门了。 面对三个人审视的目光,时寻只好说:“在这里等一会儿吧,还有人来。” 季忱蹙眉:“那个黑鬼?” “什么黑鬼”没等时寻反应过来,时凌先一步开口,语气无比自然。 “祂叫时岭,C口直走再左转就能见到祂了。” 季忱“啧”了一声,一脸吃了苍蝇的恶心:“谁要见他。” 时凌朝着游乐场外面看了一会儿,冷不丁开口:“祂发现你了,现在在准备过来。” “祂怎么发现我的?”时寻疑惑。 “你怎么知道的?”楚南明虽然第一次见时凌,但对方的气质过于特别,就好像一个被设定好的程序一般,就算楚南明能接受时寻和其他人谈恋爱,但种族也仅限于人。 “靠气味。”时凌了然道,“祂在你身上留下了气味,这么点距离自然能感觉到。” 楚南明越发感觉不对了,听着那个叫时岭的人不像人类,倒像是鼻子很灵的狗。 “祂不是人?”季忱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说完把自己逗乐了,“怎么可能,祂虽然长得奇怪是奇怪了点,好歹有个人形” 时凌打断他:“是。” 时寻着急忙慌捂他的嘴:“你别说了!这很奇怪!” 时凌嘴被他捂着,竟也不挣扎,直到时寻把手从他嘴上放下,才歪了歪头:“不是人很奇怪?” 时寻点点头,紧张地瞧着他,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对方眸光闪过一抹异色,最后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变得更像人一些。” 时寻本还想问下去,可时岭已经马不停蹄地到了几人面前,看见时寻的手被不认识的人攥着,气不打一处来:“你谁?为什么要掐他?” 时凌握着时寻的手,温热又有些湿润,掌纹紧贴带着肌肉的纹理,时凌第一次产生出“不想和其他人共享时寻”的念头,把牵着时寻的手往身后藏藏:“我没有掐他,我只是在和他牵手。” 对方看起来更生气了,时寻知道时岭其实相当记仇,想要宽慰时岭几句,结果就看时凌抬手,按在了祂的额头。 “我知道你是实验体。”时凌的语调依旧没什么起伏,像是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你的存在本就是世界运行出漏洞的产物,你可以继续表现出强攻击性,不过我会收回你的特殊能力。”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的特殊能力,包括你的两段记忆,没有被重置的身份,依旧保留的记忆,我会抹除你所在乎的一切。” 时岭眼珠咕噜一转,眸中的亮蓝色黯淡下去,祂自然地走到时寻身边,拽住时寻的衣角开始哼唧:“他欺负我。” 时寻手被拉着,衣角被拽着,身后还有两个人虎视眈眈,时寻招架无能,只想赶紧把这件事解决了,敷衍道:“回去再说。” 第一次被拒绝的时岭大受震撼,看时凌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几乎在同一时间,祂意识到面前的人绝对不简单。 一个鹤立鸡群的帅哥就足以引人注目,更别提这里一共站着五个,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时寻浑身不自在,祈祷剩下几人能早点过来,全然不知身后四人隐隐形成了两个阵营。 在劲敌面前,楚南明、季忱和时岭之间的隔阂似乎都消失了,虽然没有人说话,但都各怀鬼胎。 “阿寻。”熟悉的声音传来。 盛砚疾步走到时寻面前,一把把人抄进怀里深吸一口气:“我想念你。” 时寻的哄人技术已经到了nextlevel,他拍了拍盛砚的背,示意对方把自己放开,又安抚似地亲了亲他的脸:“我也很想念你。” 说话的时候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后面那几人借题发挥大吵大闹,可这次竟然一言不发,不知道在作什么妖。 时凌和前几次一样,冲盛砚点了点头,面色平静地打招呼:“盛砚,很高兴认识你。” 盛砚眼神逐个扫过几人,除了时岭外,还有两个他不认识的人,各个面如冠玉貌比潘安,不由庆幸自己今日打扮了一番才出门。 他在记忆中检索了一圈,发现并无对说话之人的印象,皱眉道:“我不认识你。” “我是时凌。”对方的语气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机械味,“你现在认识了。” 他说着上前一步,把时寻和盛砚隔开,嘴上说着:“看到时寻有这么多人喜欢我很高兴,我也很乐意和你们分享时寻。” 盛砚看了眼被挡得严严实实的时寻,开始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 他察觉到了不对。 “你是gay。”盛砚的口吻十分笃定,蹙眉道,“你,还有你们,不要带坏阿寻。” “你有病吧?你不也是?”季忱再次受到震撼。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只喜欢他。”盛砚暗戳戳拉踩。 “真不巧,我也只喜欢他。”季忱皮笑肉不笑。 楚南明十分干脆地走上前把时寻和那两人的距离拉开:“谁会喜欢上除了时寻之外的人?” 时寻木着脸被拉来扯去,深觉自己就是块被妖怪争抢的唐僧肉。 “既然没有要等的人了,那就走吧。”有人说。 “去玩鬼屋。”时凌看着时寻说,假模假样安慰,“我们人很多,你不要怕。” 时寻被几人饿虎扑食般的视线盯得发毛,又觉得屁股凉飕飕,正想找理由拒绝,忽然发现方绥知还没有到。 如蒙大赦的时寻借口打电话,继续拖延时间。 “我在停车。”电话那头的人说,“你真这么想我?” 时寻看了眼对他虎视眈眈的几人,咽了口口水:“没那么想,你慢点来。” “晚了。”方绥知拿着手机看着游乐园门口清瘦高挑的青年,“转头。” 青年手机贴在耳边,光线衬得他人越发白,指关节透着粉,他看见他四下张望着,像是一只懵懵懂懂的小天鹅。 方绥知嘴角不自觉挂起一抹笑,指挥他:“你再转过来,我已经看见你了。” 不知为何,小天鹅的声音听起来特别紧张:“我有事跟你说,你千万不要生气” 与此同时,方绥知对上了后面几人满怀敌意的眼神。 “我已经看见了。”方绥知气得牙痒痒,“你的‘事’。” 第107章 幸福人生(9) 视线里的青年“咻”一下把脑袋扭了过来,带着点慌张地看向大步走来的方绥知。 “他们是谁?”方绥知问。 时寻看着他的眼睛,想到那么多人给自己撑腰,一时间恶胆横生:“和你一样。” “他们都是”方绥知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向几人,时岭反应最快,马上接口。 “要不你们分手吧,你再找一个好了。” 时寻本想附和,忽然想到之前“系统”的警告,只好整理了一下神色,抬起眼睛怯怯地看着他。 方绥知是个很传统的人,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要和别人共享伴侣,换做是之前的他,一定早早断了这段感情。 清亮的眼眸犹如秋日早晨的一颗露珠,方绥知被他看着,难免心软,对这件事的立场也开始摇摆。 “我没说要分手。”方绥知用手捂住他的眼睛,丢盔弃甲,“你别这么看我。” 男人声音里带着些哑意,时寻的视线一下子黑了,黑透顶的良心却隐隐作痛。 自己像极了诱骗良家少男的渣男。 手掌心被睫毛搔了搔,方绥知放下手,看见的是时寻充满内疚的双眸。 他不过是喜欢的人多了点。脑子里有个声音这样说。 另一道声音也冒出来:可是他除了你之外还谈了好多男朋友,这件事在大众眼里就是不对的。 天人交战之际,方绥知忽然感觉到一股力道轻轻扯了扯自己的手,紧接着微凉的手掌贴上来,勾着他的小指晃了晃。 人心本来就是偏的。 方绥知在转眼间就给自己找好了理由,从善如流地牵住时寻的手,带着正宫的气势扫了几人一眼,果不其然看见别人嫉妒的眼神,又牵得紧了些:“走吧。” 时岭看看时寻被抓着的手,又看看自己空荡荡的双手,藏在暗处的触手蠢蠢欲动。 预想中闹闹哄哄的局面没有出现,相反的,几人无比沉默,让本就良心不安的时寻屏息凝神,生怕这堆人搞件大的。但是提心吊胆了一路,依旧无事发生。 时寻十分放心地进了鬼屋。 别说怕黑怕鬼了,全方面被保护的时寻觉得什么一点都不可怕才怪。 在第三次脚背被什么东西拂过的时候,时寻吓得神志不清,看也不看随手扯着一个人就往对方身上跳。 手脚并用抱住那人又把脸埋进对方颈窝全方位保护好自己后,时寻砰砰乱跳的心脏才逐渐平缓,意识也恢复了些许清明。 “父亲,我会保护你的。”时岭煞有介事道。 时寻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带着哭腔道:“你走快点!” 除了他们之外,进鬼屋的还有一对小情侣,比起他们好比宋朝官僚制度的冗杂队伍,两人的进度十分快速,前面隐隐传来女生的尖叫声,掺杂着那男生的惊恐的国骂。 每听见一声尖叫,时寻就哆嗦一下,死死搂着时岭的脖子,整张脸都埋进他的怀里,死活不肯抬头,颤着嗓子指挥时岭:“你走慢点。” 新晋坐骑时岭十分配合地慢了下来,可时寻被时岭抱着,仍觉得不放心,又腾出一只手去摸索别人,随便抓到一人就往自己这里拽:“你们离我近一点” 周围传来几声轻语,时寻没有挺轻,扯着嗓子:“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清!” “那个”时岭犹犹豫豫地开口,“你拽的是‘鬼’。” 这句话冲击力太大,时寻开始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触电一般松开了,哆哆嗦嗦把自己往时岭怀里埋:“我以后再也不要来了。” “前面好像更可怕。”季忱忽然插嘴,坏笑着说,“你听他们喊得多惨烈啊,胆子小的过去都要被吓死了吧。” 时寻趴在时岭耳边小声问:“你的触手呢?给我抱一下。” 时岭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也小声回复他:“黑漆漆地放出来容易吓到其他人。” 时岭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时寻忽然感觉有人靠近,试探着摸了一下,又往上摸,用手指描摹对方的五官。 男人十分配合地站着不动,一直到时寻完完整整将人摸了一遍,试探着开口:“季忱?” 季忱公然和像树袋熊一样挂在时岭身上的青年调情,随着他的拉拽又靠近的不少,去亲时寻挤出来的脸颊肉,又撬墙角:“我背你?你这样挂着也不舒服。” 时岭警惕地把时寻抱得更紧了一些。 “你松开我。”时寻拍了拍时岭的手背。 “我也可以背你的。”时岭可怜巴巴地挽留。 “你不可以。”季忱“啧”了一声,“你这黑不溜秋的过会儿别人撞你身上都不一定。” “你骂谁”时寻一把捂住时岭的嘴,“别吵架。” 时岭“唔唔”两声,最后见时寻态度坚决,总算偃旗息鼓。 抱得美人归的季忱走路都飘飘然了,还不忘吓唬时寻:“你往右边看,怎么有人被开肠破肚了?” 时寻像鸵鸟一样把脑袋紧紧埋在季忱颈窝:“我不看。” 感受到脖子上的力度,季忱无比满意地慢慢悠悠走。 现在的时寻处于万分警惕的状态,感受到季忱越走越慢,催促道:“你快点走,不许吓我。” 季忱无比遗憾地加快了脚步。 一行人很快就追上了那对小情侣,前面只有窄窄的一条木桥,看起来摇摇晃晃,两边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加上恐怖的背景音乐,两个人像小鹌鹑似地站在那里,见到他们来像是遇见了救星,伸长脖子翘首以盼,企图学到经验。 军人气质的男人昂首阔步地过去了。 黑皮男人面沉如水,一步三回头地过去了。 看着像时尚先锋的男人步履稳健地过去了。 学者气质的男人如履平地地过去了。 小情侣们看见他们如此丝滑的动作,不免怀疑造景的不真实性,那男生壮着胆子往桥上走了几步,火烧屁股般蹿下来了。 女生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他们!” “真不是我说,站上去比在旁边看着更恐怖!”男生语无伦次,“那桥真的是悬空的,边上的绳子上还都是划痕,要是断了的话不就摔死了。” “这只是个鬼屋,肯定不会断的。”女生宽慰男生。 “桥上还有鬼叫!还能感觉有东西在脚下抓!”男生欲哭无泪,“这怎么办啊。” 听见两人对话的时寻忍不住悄悄抬起头,看了眼桥。 过了桥就是外面,能看见白光照向屋内,朦朦胧胧,将这副场景渲染得更加恐怖。 “你放我下来。”时寻对季忱道,“不然你不好过去。” “就是背十个你我都过得去。” “桥会断的。”时寻指指边上的告示牌,光线虽然昏暗,但是也能看个大概,大致意思就是只能一个一个过。 “断了得赔。”时寻嘀咕道,“还浪费时间。” 见时寻态度坚决,季忱不再坚持:“那你先走,要是害怕了往回跑。” 他朝时寻张开手,做了个拥抱的动作:“我会这么接住你。” 在边上不知道站了多久的时凌歪了歪脑袋:“你害怕这个吗?” 时寻点点头。 时凌也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自己过去了。 时寻看着时凌游刃有余的动作,觉得也不是特别困难,自信满满地往桥上一站。 火速逃窜回来。 “底底底底下有东西在抓我的脚!”时寻拽着季忱的袖子,欲哭无泪。 下一秒,时寻眼前一花,视线再次恢复时,桥已经出现在了另一个方向。 怀疑自己眼花的时寻看了眼桥,又看了眼他死死扒着的男人。 怎么变成了时凌?! “我记得我刚刚在桥的另一边。” “你在害怕,所以我接住了你。”时凌淡定道。 时寻眨了眨眼,忽然意识到这句话对应的是季忱的那句“然后我就那么接住你”。 “可我是怎么过来的?”时寻觉得眼前的人神秘起来。 时凌别开眼,假装没有听见他的问话,可移开的视线却对上了其他几人一言难尽的表情。 不是惊讶也不是探究,更像是在控诉他不讲武德。 时凌于是十分淡定地将目光重新放到时寻身上,学着之前那样与他十指相扣,看都不看其他几人一眼:“我们走吧。” 发现被截胡火速过来正好听见这句的季忱: 这时候再探究时凌为什么能把时寻直接转移已经没有意义,季忱落到了队伍最后面,别说是贴着时寻了,被那几个蠢货挡着连时寻的头顶都看不到,努力片刻发现挤不进去之后无奈放弃。 在他们走之后,那对小情侣忽然出现在了桥的另一边,时凌刚才出现过的位置。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很显然不知道刚才经历了什么,肩并肩一起走了出去。 走在人群中央的时寻控诉着他们的恶行:“早知道我就不该信你们的鬼话进去!” “下次不去了。”楚南明顺毛撸。 时寻哼哼两声,接过方绥知递过来的冰激凌球,勉强原谅了他们。 后面几人将游乐项目玩了七七八八,像是担心时寻又炸毛,几人都很识趣地没有当着他的面争吵,和平的氛围勉强维持到晚上的最后一个项目——摩天轮。 摩天轮作为表白圣地,每个包厢最多能坐下四个人,为了能和时寻坐在一起,几人卯足了劲表现。 在时寻接过第五个棉花糖和第十一个挂件后,他无奈开口:“我不想要这些。” “那你和谁坐?” “小寻刚才收我的东西收得最多。”方绥知说。 “可是阿寻从过山车上下来抱的是我啊。”盛砚说。 “在射气球的摊位我给他射.中了特等奖。”季忱说。 “我在鬼屋救了他。”时凌这时候脑子好用了,思路无比清晰地拉踩其他人,“而且在鬼屋里我没有吓唬他。” “这要看小寻的意愿,他怎么安排我都能接受,我尊重他的每一个选择。”楚南明杀死了比赛。 时寻本就被吵得头疼,自然选说话更符合自己心意的,只是手还没抬起,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脚踝。 还蹭了蹭。 这感觉有些熟悉,时寻的思绪被时岭的触手打断,忽然想到在鬼屋里,脚上也传来类似的触感。 触手们不知死活地爬过时寻的脚面,松松缠住他的脚踝,尖端翘着,像是摇尾乞怜的小狗。 这触感不会错,就是让他在鬼屋吓得魂不附体的开端! 时寻怒火中烧,一脚踩扁了时岭的触手,这副模样让方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几人老老实实闭上了嘴,生怕触霉头。 “好啊刚刚在鬼屋里是你故意吓我?” 时岭心虚地摸摸鼻子:“他不也” 季忱忙喊冤:“我就嘴上说了几句,我不是把你保护得很好嘛。” 时寻想到时凌方才说的话,福至心灵,凶神恶煞地问:“你们在里面都对我做了什么?” 第108章 幸福人生(10) 时岭吓得触手四处逃窜,为自己辩解:“我只是想你多摸一下我” “我真的只是口头上吓唬了你几句。”季忱说,“你问我还不如问别人。” 除时凌外剩下的三人心虚地挪开了目光。 “就轻轻拽了一下你的衣角,本来想你被吓到就往我怀里钻的。”楚南明主动承认,“但你似乎没有感觉到。” 时寻后槽牙磨得咯咯响:他当然感觉到了!还以为是“鬼”,吓得他闭紧眼睛闷头往前冲。 “二楼的柜子我开的。”方绥知也承认,“本来你会扑向我,结果你拽的是盛砚。” 盛砚想了想,觉得自己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我就是直接把你抱起来了而已,不过你挣扎地太厉害,我就把你放下了。” 几人投来敬佩的目光,还夹杂着幸灾乐祸。 “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盛砚显然脑子还没转过来,摸摸他的额头发现没发烧,以为是方才的过山车的后遗症,“如果你想吐的话我扶你去垃圾桶。” “我以为那是鬼屋土著。”时寻恨得牙痒痒,“你抱我之前就不能跟我说一声?” “你当时怕得恨不得所有人都不要碰你,我说了你不就不给我抱了么”盛砚见时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个滑跪:“我错了,以后一定提前打报告。” “还有以后?”时寻眼睛一眯。 “绝对没有!”盛砚恨不得给时寻磕一个,“是我没考虑周到,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面若寒霜的时大人翻了时凌的牌子。 其他几人看向时凌的眼神都不对了,个个在心里狠狠给时凌记上一笔。这个仇恨过于强烈,拥有共同的敌人的几人甚至站在了一条战线上,达成共识:要先把得宠的时凌解决掉。 和时凌一并走上台子的时寻全然不知身后那几人“停止内战,一致对外”的思想,一脚踏上摩天轮,包厢晃了晃,时凌紧跟着站了进来。 等时寻找好了座位坐下去,包厢缓缓上升,时凌还是站着。 被居高临下盯着的时寻:“你干嘛?” 按照程序,他知道自己应该坐在时寻对面,这样才“平衡”,可是他走上前,挨着时寻坐下。 市中心的摩天轮本就是热门项目,加上有些年头,在半空不免有些卡顿,时凌想了想,觉得时寻会害怕。 好好看着风景的时寻脑袋又被掰了过去,强行靠在时凌胸口,男人十分不熟练地拍拍他的背:“不要怕。” 时寻脑袋缓缓冒出一个问号:“我不害怕。” 时凌不相信,低下头认认真真盯着时寻的脸看。 青年眼中没有惊惧,只有不解和无语,时凌不愿意相信自己判断错误的事实,不死心地凑近了看。 男人掌心干燥而温暖,几乎能埋进时寻整张脸,他只好把手指往后挪,正好夹住时寻白皙小巧的耳垂。他没忍住捏了捏,又忽然想起来自己是来寻找证据的,将注意力又放到了他的脸上。 两人贴得极近,时凌的注意力又从“时寻到底还不害怕”转移到了“时寻的睫毛到底有几根”这件事情上。青年的睫毛又密又长,随便眨两下眼睛就让时凌数花了眼,一说话,嘴唇又贴上了对方的鼻尖,一瞬间他连语言功能都丧失了,愣愣地看着时寻的鼻尖,看成了一个斗鸡眼。 时寻起了逗弄的心思,故意把脸往上抬,这样一来,两人的嘴唇直接贴上了,时寻还坏心眼地啃了一口。 时凌的代码全部混乱,等他清理完程序,发现两个人唇齿交缠,吻得难舍难分。 而且貌似是自己主动的。 时凌刚修复的程序“嘎嘣”一下死机了。 在修复系统和顺从本能之间时凌果断选择了后者,他扣住怀中青年的后脑勺,两人之间刚刚分开的距离又一次合上,时凌另一只手捏着时寻的两颊,不让他把嘴闭上,舌头扫荡着每一寸土地,亲得时寻舌根发麻。 他“唔唔”地推搡着时凌,因为缺氧,大脑白光一阵一阵,他不自觉向后仰倒,捏着他的脸的那只手转而滑向后背,再一次把他带进自己怀里。 时间好像永远不会走完那么长。 亲到后面,时寻已经懵了,嘴角亮晶晶,嘴唇红彤彤,他也不看夜景了,面容呆滞地被时凌抱在怀里,像个被玩.坏的布娃娃。 “你好香。”时凌这里嗅嗅那里嗅嗅,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正襟危坐。 时寻被硌得难受,屁股一点点往下滑,想要溜走。 无奈包厢就这么大,不管时寻逃到哪里,对方长臂一捞就能把自己抓回来,到最后时寻无奈求饶:“你要不先解决一下呢?” “不可以。”时凌果断摇头,哪怕憋得青筋暴起也坐得端端正正,“这是公众场合,有监控,况且,这种行为是不对的。” “我的意思是你喝口水冷静下来再抱我。”时寻说着想做到一边,暗骂摩天轮一圈怎么那么长。 早知道多带两个人进来了。 谁料,时凌还是摇头:“不可以。” 他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现在非常非常想和你缠在一起,这是人类生理需求,我们应当直视内心欲望。” 摩天轮缓缓爬向顶端。 距离天空最近的地方,好似能摘到星星,时寻看着窗外朦胧的暗云,吐槽道:“你说话像个人机。” “谢谢,我会进步的。”时凌一板一眼地说。 “你真是个人机?”时寻开玩笑道,“听你说话我总是想到某个故人。” 时凌默默坐直身子:“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时寻想了想:“它不是个人。” 虽然说的是实话,时凌却有种被骂了的感觉,又想到自己的语言模块提前退化到了1.0,又放心下来,觉得自己说话早就没那么让时寻讨厌了。 “不过它说话还挺有趣的,总是让人啼笑皆非。” 时凌脑子里自动过滤了后半句,逐渐石化。 有趣?! 那他把花了好长时间翻墙找来的安装包卸载掉算什么? “虽然它有时候说话很刻薄,不过听多了还挺有成就感。”时寻笑了笑,“毕竟在学我,就像在教孩子。” 时凌喉头发紧:“如果如果他追求你,你会同意吗?” 时寻狐狸眼一挑,,把时凌晾在一边,看着窗外的景色不说话。 时凌忐忑地等着他的回复。 一直到摩天轮从高空降下来,时寻才慢悠悠开口:“看他追得有多努力咯。” “我可是很受欢迎的。”时寻戏谑道,“有那么多人爱我,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时凌肉眼可见地颓丧了,抿着唇不说话。 “不过嘛。”时寻话锋一转,时凌“咻”一下把脑袋抬了起来,就听时寻道,“他那张脸倒是生得巧,我还没看腻。” 时凌燃起了熊熊斗志。 时寻打一棍子给个甜枣又打一棍子:“不过好看的人那么多,说不定我明天就腻了呢。” 时凌:! 他连忙表态:“我要怎么追求你?你喜欢花吗?还是喜欢金子?你想要去旅游吗?或者是极限运动?” 那双狐狸眼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我说的是它,又不是你。” 眼看着摩天轮就要落地,已经能看到外面怨气滔天的五张脸,时凌着急道:“它就是我!真的!” “你怎么证明?”时寻逗他。 “鬼屋是我用的能力,这个世界本质就是精神投射,我拥有修改的权限。”时凌,或者说系统解释,“你要是我不信,我可以把全球金价上调一千倍而你不变。” 精神投射?时寻捕捉到一个新词,可时间有限,他无法深究,随着包厢门缓缓打开,时寻率先走到平台,等着时凌出来。 等对方惴惴不安地站到自己身边,时寻才表态:“暂时相信你,不过” 他勾勾手,示意时凌低头。 热气喷洒在他的耳朵上,他听见他说:“除非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站在排队口外的几人看见两人贴在一起的亲密举动,气得不轻。 “他凭什么被亲!”时岭烦躁地把触手拍得“啪啪”作响,“明明父亲就是我的。” 其他几人相较于一岁八个月的实验体则要内敛得多,也没人接话,只是恨不得把时凌瞪个血窟窿出来,哪怕时岭的触手不断发出噪音也没有移一下目光——在时凌展现出科学无法解释的能力后,时凌能操纵触手似乎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实验体性格本就暴戾,时岭看着两人手牵手头靠头宛若连体婴的模样,根本站不住,猴急地跑上前就要把两人拉开。 平日里轻轻松松就能被拽到自己身边紧紧扒住的父亲甩开了祂的手:“别闹。” 原本仗着年纪小为非作歹的时岭如遭雷劈,瞬间变成了荷包蛋眼。 父亲让祂“别闹”! 他竟然为了一个看着就不聪明的人类让祂去死! 时岭哽咽道:“你不爱我了” 时寻无奈地想要摸摸祂的脑袋,谁料时凌抢先一步开口:“对。” 时寻的手僵在半空,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唯一一个不掺杂任何情绪表明“我们以后能和睦相处”的男人。 一岁八个月的大实验体哇地一声扒到时寻身上,一边假哭一边死命拽开两人扣在一起的手:“你不爱我了还要我去死,时寻你怎么那么冷酷无情冷血狠心” “你在说什么胡话。”时寻弹祂脑门,“没让你去死,不要造谣。” “你和他牵手。”时岭控诉。 时寻压低声音:“我上个世界和你牵得还少吗?只有你是这样。”反正其他几个人也不知道他们早就遇见过。 边上的时凌忽然笑了一声,颇为嘲讽。 脆弱的怪物再次破防,恨不得和时凌同归于尽,又想到对方之前说的要剥夺记忆的话,即将缠到他身上的触手猛地刹车,亮蓝色的光圈一下子熄灭了。 窸窸窣窣的响声下,它们如潮水般退回黑暗里。 好在时寻没有和时凌多牵手,在走到其他几人面前的时候已经松开了,时凌原本冷淡的目光充斥着敌意,虽然知道全是本体的切片,但他还是生出了“想把时寻藏起来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想法。 已经快要十一点,游乐园即将闭园,灯一盏盏暗下去,背后一片黑暗,通向外界的灯逐渐熄灭。 就像一场欢宴的落幕。 时寻生出几分即将分别的怅然,心也随着冷下来的风沉下来,他深吸了口气,天边明月高悬,果真如圆盘一般,时而有风吹过,云雾遮住的月亮更加朦胧,像是被毛玻璃罩住的黄澄澄的灯。 挂在天边摸不着也摘不到的灯。 晚风已经带着秋日的寒意,他们走得晚,停车场空荡了不少,热度同人群一并离开,孤零零地没几辆车。 非常不巧地,除了没开车的时岭,方绥知和盛砚的车和楚南明的车靠得极近,也就是说几人在坐上车之前,都是在一起走的。 也意味着,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这下季忱和楚南明矛盾也没有了,几个成年男人呈三足鼎立之势,在空旷的停车场吵得脸红脖子粗,不知道的以为□□火拼选在了这里。 时岭没有开车,横竖这种好事轮不到自己,便在一旁搅混水,这里帮一句那里帮一句,场面越发混乱。 时凌倒是站在一边,看着他们若有所思。 季忱企图让一同坐楚南明车过来的时凌一同加入“战斗”,扭头一看,这崽种又偷偷摸摸和时寻贴在一起! 接收到“同盟”的目光,时凌“啊”了一声:“随便你们,时寻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开车来的三人瞬间觉得车不香了。 坐着楚南明的车来的季忱蠢蠢欲动,隐隐有想学时凌跟着时寻走的做法。 可惜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楚南明掐灭了。 两个人嘀嘀咕咕一阵,暂时休战,一门心思想让时寻重新坐回车上:“别人的车你肯定坐不习惯。” “小寻坐过我的车。”方绥知表态。 因为工作太忙和时寻出去机会甚少,导致从未找到机会开着车去稍远一点地方的盛砚惨败。 几人卯足了劲,像是在打辩论赛,时寻看了眼手机,已经吵了半个钟头,这样下去他今晚估计得睡在停车场。 “别吵了。”时寻说,“我困了。” “你别困。”季忱和别人吵得头脑发热,想也没想道。 “他对你好凶啊。”楚南明偷偷上眼药,上到一半忽然想起来季忱是队友。 青年打了个哈欠,毫不在意,转身走向马路牙子:“你们继续吵吧,我回去了。” 时凌紧随其后。 “慢着!”盛砚中气十足地大喊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去擒住跟着走的时凌,“你走什么走?” 时凌淡定地看着他,对着他的麻筋拍了一掌,对方没有预料到,一下子松了手。 “我和他一个小区的。”时凌望着盛砚的眼睛,“你是吗?” “那你也不能”盛砚吭哧吭哧想了很久,还是没想出来“不能”的理由。 “这样省钱。”时凌找了个人类美好品质就往自己身上按,顺便给照着自己的品格给时寻捏理想型,“他就喜欢我这样勤俭持家还住得近的。” “真的?”盛砚将信将疑。 不远处四人见盛砚还不回来,生怕对方不讲武德丢了车和时寻一起走,着急忙慌地跟上。 等到出租车司机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七个大男人齐齐站在马路边上的模样。 司机迟疑着看拉开车门就要进去的男生,忍不住提醒:“我就是个破开出租的,不搞人口拐卖。” 第109章 幸福人生(11) 时寻的动作顿了一下,就听司机紧接着补充:“这么多后备箱也塞不下。” “他们不跟我一起回去”时寻回头看了虎视眈眈的几人,莫名有点心虚,“吗?” 时凌的手已经按上了车把手,帮着时寻把门打开,把人往里面一塞,自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进去飞速关上车门:“快走。” 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不知道在脑中排演了多少遍。司机被他拍警匪片般的气氛感染,一脚油门冲出去,留了一串车尾气在原地。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 季忱阴沉着脸一把抓过楚南明:“你开车,去时寻家里。” 虽然对方的举动有些冒犯,不过看着心心念念的老婆被别人拐走,楚南明暂时放下恩怨。剩下两辆车紧随其后开向时寻家里。 只是他们运气实在不好,仅仅晚了五六分钟,一路红灯,每个人心急如焚,恨不得从天上飞过去。 而这些时寻无知无觉,心里松了口气,哪怕还有个漏网之鱼跟着钻进来了也不在意。 让他处理一个两个还好,和这么多“老公”呆在时寻,时寻生怕他们打起来,无时无刻都用百十倍的精神时刻准备着。 现在车里只剩下了他和时凌,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疲惫感蔓延全身,时寻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在时凌身上,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息。 司机忍不住往后视镜看:“你们是一对啊?” 时凌这时候表现得非常智能,生怕回答晚了:“当然。” “你们都是男的啊。”司机是个中年男人,虽然知道有“同性恋”这个群体在,见到活的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当然。”时凌听起来颇为自豪,就是不知道在自豪什么。 虽然时寻早就清楚自己的性.取向,但面对不相熟的人,还是有些紧张。 好在司机没有说其他的话,只是面色古怪地多看了他们几眼:“挺好,挺好。” 时凌好像只会说一句话:“当然。” 被夸得通体舒畅的时凌付了双倍车费,抱着漂亮白净纤细清秀的老婆上了楼。 “你之前说的精神投射是什么意思?”在时凌就要亲下来的时候,时寻没忍住问。 时凌卡了一下:“就是,就是精神投射嘛。” “你离我远点。” “我说,我都说。”时凌拉住他的手,把青年团吧团吧塞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你经历的每个世界其实都是在你的深层意识里面发生的。” 他换了个好懂的表达:“你可以理解为都是你的梦。” 时凌还想再细说,却被时寻打断:“是谁让我经历这些的?” 他记得自己进入第一个世界的之前,看见的是自己躺在手术台上的身体,脸上毫无血色。 男人张了张嘴,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纠结半天,还是说道:“长着这张脸的那个人。” “他是谁?”脑中那道模糊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可时寻依旧记不起自己原来经历了什么。 “他叫时临川。”时凌说。 听到这个名字,时寻如遭雷击。 在遇到季忱的世界,对方的脾气要更加恶劣古怪,他记得自己被弄醒,被逼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时临川是谁”。 当时他不知道这个名字,以为是个巧合,要不是时凌今天提起,他早就忘了这个名字。 脑中闪过很多画面,一个和时凌外观几乎一模一样的男人牵着他的手,把他从纯白的房间带出来,陪他坐在后院,后院的柠檬树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他又“看到”对方带着自己走到一座小洋房前面,墙壁上爬着爬山虎,后院有一个游泳池,他对他说:“从此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他坐在他身边,把他看不懂的地方一个个解释清楚,嗓音温润。 他把着他的手,漆黑小巧的枪被强硬地裹在掌心,他按着他的手不让他颤抖,又逼着他对准靶子:“世界上靠得住的只有你自己,你需要握紧能够杀死别人的利器。” 还有青春期的自己发现性.向后,终于在十八岁生日那天,鼓足勇气亲了对方,却换来对方一句:“我只是你的哥哥。”说这话的时候,对方脸上带着怒容,像是对他十分厌恶。可在摇曳的烛光下,他分明看见他脸红了,耳根也是红的。 最后是自己被对方带到阳光下,走过很长很长的一段路,当时他的身体已经不行了,走两步就累得厉害,是他抱着自己走到类似医院的地方,却又离开了病房。 可是为什么他的哥哥和那帮可恶的研究员穿着一样的衣服? 窗外滑过烈日,暴雨,大风。 时寻看见,他朝着他大步跑来,脸上是从未见过的惊恐。 “可是”时寻嗓音晦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大口大口喘着气,一直到窒息的症状缓解了一些,才轻声说,“可是我为什么没死。” “抱歉,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时凌摸了摸他的脸,像是在摸小猫小狗,或是一个幼童,“我只是一段模拟出来的数据他们也是。” 泪水夺眶而出。 “我知道你一定还有很多很多问题,可我没办法回答的。”时凌哑声道,“我不是人类,我只是一段数据,从他身上被剥离,过来,过来拯救你。” 他抹了把脸,明明脸上很干燥,可时寻脸上的泪水似乎转移到了他的脸上,他感觉到自己产生了一种名为“悲伤”的情绪,除此之外的很多感情,他都没有办法分析出来。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词,可它确实是最符合情况的一个。”时凌说,“剩下的一切,你要自己去问他。” 时寻紧紧抱着他,泪水不断从颤动的睫毛根部被析出,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脑子很乱,他很想问这个世界最开始的男声是不是叫“时临川”的人发出的,想知道时凌的实体是怎么来的,还有那些他真真切切爱过的人,经历过的事情,太多的问题堵在喉口,让他窒息。 门被敲响了。 时凌将他轻轻放在沙发上,起身开门。 五个人整整齐齐,一个不少。 时凌分析了面前几人的数据,觉得这个时候被他们发现时寻哭了,自己多半要成为碎尸案的重要组成部分。 他往边上跨了一步,严严实实堵住门,挡住他们恨不得长出手的目光,挂着非常初始化的笑:“晚上好。” “晚上好。”楚南明还有点客气,假惺惺地说,“今晚天气真好——我们来找时寻。” 时凌死死堵着门,不是很想和他们分享脆弱的需要呵护的仿佛一碰就会碎的老婆:“天气这么好,你们出去走走吧。” “怎么那么磨叽。”盛砚拽住时凌支在门框上的胳膊,季忱用军警不分家的默契直接闯了进去,一边大声嚷着“小寻我来找你了”,一边怪笑着接近坐在沙发上的时寻,在看见青年的那一刻彻底放弃了表情管理,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去,抱着就是一顿亲。 亲了两下发现事情不太对。 脸怎么那么湿?他又亲了亲,大惊失色:老婆怎么哭了?! 一级防空警报在季忱脑中炸开,季忱的笑容瞬间消失,手忙脚乱地时寻擦眼泪:“是不是他欺负你?你等着我一会儿就把他冲下水道。” 见时寻没有回应,季忱着急了:“对不起我忘记了下水道会堵,你有大行李箱的话我把他运出去,也可以喂猫猫狗狗,你不要哭了” 第二个进来的是时岭。 看到季忱一人独享时寻连忙冲上去生怕父亲被季忱占到一丝便宜,结果靠近一看。 时寻哭了!!!!! 时岭气得触手乱飞:“是不是时凌欺负你?他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专门骗你这种好欺负的人类,你不要哭了我现在就把他吃掉” 时凌见再挡也没用了,彻底放弃挣扎,心里安慰自己要是他们能让时寻开心也不错。 这样想着,没走两步就听到了自己的一百零八种死法。 时凌: 见到他过来,几人的杀意更是藏都藏不住,时凌弱弱为自己辩解:“不是我” 他发现时寻哭和自己确实脱不开干系,老实承认:“好吧是跟我有关系。” 话音刚落蓝得发紫的触手就把他缠住,力道大到让他全身的骨头咯咯作响,他被越绞越紧,脸上出现缺氧的紫红色。 但这些都是模拟出来的。 实际他大脑非常清醒,纠结是死掉再回来还是把时岭的能力收回。 就在这时,生怕时凌出个意外的时寻冲向他。 生怕把老婆毒死的时岭忙不迭收了触手,触手刚从时凌身上下来,就看见时寻抱住了时凌。 时寻方才情绪太过激动导致暂时的失语,这让他在众人讨论“时凌该怎么死”的时候无法阻止,但眼看着时岭动真格的,他着急地扑到男人身上,阻止悲剧的发生。 见到触手从时凌身上褪下,时寻松了口气,一扭头看见时岭又成了荷包蛋眼。 时寻无奈地走过去,俯下身亲了祂一口。 这下其他人都不乐意了,掰着时寻的脸就要亲。 时寻坐在时岭身上,两边是楚南明和方绥知,面前是季忱,盛砚站在沙发后面,低头索吻。 时寻的嘴很忙,手也很忙。 他不得不把其他人摸来摸去的手拨到一边,可惜双拳难敌四手,刚把这个从大腿上扯下来,就有新的摸上他的腰,还有伸进衣领的手,让时寻应接不暇。 这比时岭的触手还难缠一百,不,一千倍! 在众人闹闹哄哄的干扰下,时寻把时临川啊深层意识啊全部抛到脑后,一心一意对付面前几个难缠的人类。 就在这时,时凌忽然过来,一副好人的样子:“你看起来很需要帮助。” 嗓子暂时还说不出话的时寻迫不及待地点点头。 沙发上的青年瞬间转移到了时凌怀里。 被一双双不满的眼睛盯着,时寻头皮发麻面如死灰。 他忘记时凌就是个智障人机了。 站着的时寻比坐着的时寻更好发挥,不过有了时凌的加入,场面竟诡异地达到了一个平衡,众人从“谁先和时寻做”变成了“时寻到底是谁的”,战况激烈程度让时寻恨不得多长几只手,无奈他不是时岭,只有两只手。 一会儿靠在这个人怀里,一会儿又被拽进那个人怀里,时寻木着脸,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喜欢胸肌了。 闹闹哄哄的局面一直持续到时寻暂时的失语结束。 “吵什么吵?几岁啊一个个的,幼儿园小班都比你们有秩序。”时寻哑着嗓子,难得发火。 只是方才情绪太过激动,时寻虽然能说出话,但依旧很难受,他忍不住咳嗽起来,愈演愈烈,撕心裂肺。 这下没有人动手动脚了,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生怕碰一下青年就碎掉。 “碰一下就会碎掉”的时寻被几人手忙脚乱扶到沙发上,又由触手从厨房端来温水,时寻总算缓了过来。 走这么一遭,沙发上的青年眼尾染上红色,银灰色的眼眸被水雾映得朦朦胧胧欲说还休,嘴唇泛着被亲出来的水泽,修长纤细的脖颈仿佛一折就会断。 众人紧张兮兮犹如看古董花瓶的眼神终于让时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起了坏心。 时寻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衬衫扣子在方才被他了两颗,衣服随着动作斜斜歪向一边,露出锁骨和大片雪白的肌肤,春光乍泄。 青年长腿点着地面,另一条屈起,被深色的沙发衬得犹如白玉,他顺手从盛砚口袋里摸出烟,抽出一根,看着他轻嗔:“还不给我点上?” 盛砚脸红得跟猴屁股似地,一双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手指贴着裤缝站得笔直,目不斜视:“抽烟对身体不好。” 青年脸上露出一个揶揄的笑,示意他弯腰。 盛砚脸更加红了,老老实实弯腰,像个服务员九十度鞠躬,鞠到一半发现这个动作更容易看到不该看的,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修长的手臂勾住他的脖颈,把他往下拉,又把塞进唇缝的烟拿出来。 烟嘴被唾液润湿,深了一块,盛砚的眼神也深了下去。 “逗你玩的,我本来也不会抽烟。”纤细的手指夹着香烟,“本来还想试试呢,谁承想盛警官管这么严,试都不给试。” 他说话的时候带着刚刚哭过的鼻音,说着抱怨的话,听着倒像撒娇,时寻看着他翻涌着情欲的眼睛,皱了皱鼻子,发出一声轻哼。 “既然你不给点,我给你点。”他说着,把濡湿的烟嘴塞进盛砚唇缝间,又往下摸,“盛警官,打火机在哪里呀?胸前的口袋?裤兜?” 被逗得眼睛都红了的盛砚说不出一句话,时寻觉得有趣,还想继续摸,结果一只带着枪茧的手直接从边上伸过来,“咔哒”一声点燃了香烟。 季忱臭着脸收回手:“烟点完了,滚一边去。” 第110章 幸福人生(12) 叼着烟的盛砚一脸呆滞,看着走了有一会儿了。 季忱不客气地用打火机丢他:“看什么看,便宜你了。” 盛砚反应过来,迅速反击:“你是嫉妒了吗?” “我有什么好嫉妒的。”季忱语气酸溜溜,偏偏自己无知无觉,“好男人不抽烟。” 他把盛砚挤到一边:“你把小寻都弄得满身烟味。” 盛砚看了眼一口没抽的烟,眼里有些迷茫,想把烟从嘴里抽出来,又想起是时寻塞他嘴里的,有点舍不得。 但是一想到香喷喷的时寻会染上烟味,盛砚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把烟掐了,又有人给他使绊子:“扔垃圾桶里啊,随便扔垃圾的不是好男人。” 为了当好男人的盛砚看看沙发上的时寻,又看看手上的烟,最后还是去扔了垃圾。 他一走很快就有人补了空缺,盛砚眼睁睁开始取代他位置的方绥知吻上时寻的唇瓣,又看见罪魁祸首季忱把时寻的脸掰过来,和他亲得难舍难分,悔得肠子都青了。 客厅里暧昧的水声不断,时寻被围在中央,被亲得晕晕乎乎,手被抓着往别人身上放,他直觉这样不对,想要逃走又被亲得软了腰,几乎化成一滩水。 亲着亲着,时寻忽然意识到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他们每一个都很持久。 舌根被亲得发麻,意识沉浮之际时寻算了算,哪怕只有一人一个小时,做完天都亮了。而且他的屁股非常不可以。 大难临头的时寻也不想被亲被抱了,什么温柔乡都没有即将失去的屁股重要,时寻绞尽脑汁,憋出一句:“我饿了。” 此话一出,气氛霎时间古怪起来,时寻硬着头皮继续道:“我要吃夜宵。” 这话越说越奇怪,时寻把脸埋进膝盖,把自己团成一个小团团,又不放心,偷偷从膝盖缝隙往外看 然后绝望地闭上眼。 早知道就不该乱撩。 没等他后悔完,身上一轻,哪怕抱膝坐着,还是免不了直接被端起来就往卧室走。 后背陷进柔软的床褥,时寻意识到,自己是彻底完蛋了。 窗帘被拉上,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更加明亮的顶灯亮起,时寻呜咽一声,断断续续:“关,关掉” 极度荒唐的一夜。 等到时寻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浑身上下似散架一般,就是动一下都酸痛不已,时寻心中后悔不已,全都骂了一遍心里才好受些,又想到四下张望一圈,看见除了盛砚和楚南明其他人都在,一个个生龙活虎,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 时寻抄起一个枕头就丢过去,被刚好进门的楚南明一把接住。 “手不酸?”楚南明惊讶开口。 动了一下手快断了。 时寻把头埋在另一个枕头里装死,怨气冲天:凭什么自己屁股都要碎成四瓣了,他们一点事情都没有! 床陷下去了一块,楚南明坐到床沿,把他往怀里搂。 “嘶——”时寻难受地抽了口气,委委屈屈,“疼。” 楚南明呼吸都乱了:“我帮你上药。” 时寻不是很愿意。 在这么多人的围观下露出屁股显然是一个十分不明智的选择,可是不上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好。 “我自己来。”时寻不情不愿,心中对那个叫“时临川”的怨气更深了,恨不得让他也感受一下屁股开花的痛苦,又想起来让他屁股开花的全是他意识的一部分。 更加生气了。 时寻冷着脸把所有人都赶出房间,又一瘸一拐地躺回床上,埋在被子里思考人生。 没想到人体还能被这么开发。 时寻觉得这样多来几次自己都能提前轮回了,不过在今天之前,他也没想过会有这么一遭,更没想到自己竟然这样了也不会死。 自己的身体素质果然异于常人。 时寻弯起小臂想看看自己宏伟的肱二头肌,结果只是屈了屈手指就感觉一阵酸痛。 可前几个世界从来不用自己上药,况且自己掰.开屁.股又太过羞耻,时寻心理建设做了半天也不愿意把屁股从被子的保护中挪出来。 屁股疼得厉害,时寻咬咬牙,把内.裤往下扯。 门忽然开了。 受了惊的半个屁股颤了颤,看见来人的时寻下意识想把战损的屁股藏起来。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个人机在床上远没有看起来地这么人畜无害! 也不知道学习了多少黄.暴的东西,就属他花样做多,比有触手的时岭都多。 “时寻。”时凌拨了拨把自己裹成蚕蛹的青年。 蚕蛹拱了拱他,不给碰。 “我把他们全赶走了。”时凌这样说着,附身亲亲他的发顶,温声细语地哄他,“你闷不闷?别一会儿喘不上气。” 青年湿漉的眸子慢悠悠地转向他,鼻腔发出重重的哼声,往被子里埋了埋,细白的手指冒出个尖尖,把唯一一个通气的地方也压住了。 舌根还疼着呢,别以为他这么好哄。时寻气咻咻地想着。 被子外面的人又说:“我保证不对你做什么,我要是意图不轨我就” 时寻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下文,一掀被子,气鼓鼓地瞪他:“你就什么?” “我就再不轨一下。”时凌看着他满身的吻痕咬痕,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把他皱着的眉毛抚平,“开心一点嘛。” 时寻听见男人既要“不轨”还要他“开心”,觉得他有病。 半被迫从被子里出来的青年像是小动物露出了软软的肚皮,身上暧昧的痕迹又让他多了活色生香的妩媚,就像是被灌熟后艳丽到糜烂的花。 “你怎么让他们走的。”时寻咬他伸过来的手指,把他弄得一手湿漉漉的口水,见对方没有升旗的迹象,放下心来,把脑袋靠在男人大腿上,仰面望着他。 “下达指令就好。”时凌云淡风轻,在时寻面前秀了一把。 时寻敏锐地捕捉到不对劲:“你可以让他们走?那你昨天为什么不用?” 还没等时凌说话,时寻被气得吱哇乱叫:“好啊你就是喜欢看我被欺负是吧?我讨厌你!” 时凌原本还有点心虚,听到熟悉的“讨厌”,心软得一塌糊涂,捏捏他的脸:“都过了这么多世界,你怎么还是只会说‘讨厌’啊?” “我就是讨厌你!”时寻一口咬在他虎口上,咕噜咕噜滚下他的大腿。 时凌把人拨回来,动作轻柔地给他按摩太阳穴,时寻不依不挠:“你为什么昨天不让他们走?我都快被你们”草死了。 他脸皮薄,没好意思说下去。 时凌手上的动作一顿,先观察了一下如何第一时间把时寻锁进怀里,才说道:“其实是因为我能共感。” 时寻的狐狸眼被他瞪成了圆眼。 有挂绝对有挂!时寻又想到时凌的存在本身就是个bug,觉得好像也正常—— 正常什么正常,屁股要裂开了! 时凌精准预判他的走位,一掰一搂一箍连人带被抱住,亲了又亲:“我错了。” 时寻狐疑地看着他:“你错哪了?” 时凌以为时寻不会大度到气成这样了还和自己说话,他沉浸在昨晚的回忆里,一时间忘了管理脸上的表情,嘴上说着抱歉,脸上尽是回味。 被回光返照的时寻一拳干翻在床上。 时凌就势躺倒,双手双脚箍住时寻,把要逃走的青年抱进怀里哄:“我下次一定不这样。” “下次?”时寻眯起眼。 时凌想到盛砚的回答,拿来充实自己的语言库:“没有下次了。” 虽然只是口头上说说,但时凌忽然意识到,时寻早晚是要离开的哪怕时临川想让他一直留在这里。 男人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望着时寻清秀俊俏的脸出神,他忽然松开了对时寻的禁锢,手指一寸寸摸过他的脸,似是想要将他的样貌刻进灵魂深处。 可他本身就是个类似于灵魂的东西,还是不完全版。 时寻拱了拱他,一口咬在他的下巴上,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兽:“你以后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时凌揉了揉他的脑袋,又在他额角印了一个吻,没头没脑来了一句:“你不要讨厌我。” 这句话几乎每个人都对他说过,或许是时凌的表情过于无奈,时寻愣愣地问他:“为什么?” “你经历的这些,还有开始对你的惩罚,以及‘我’的选择,都是想要保护你。”时凌这样说着,忽然有些迷茫,自言自语道,“人类真是复杂的东西。” “你说清楚。”时寻表情严肃起来。 “我”时凌最后说,“你出去就知道了。祝你早日回家。” 时寻不想让他当谜语人,揪着他的衣角,把他的脸贴得扁扁地,哼哼唧唧撒娇:“你现在告诉我吧。” “我觉得还是由物质层面的他亲口跟你说比较好。”时凌认真地说,“我不是你最终的归宿,我们都不是。外面很糟糕,可那才是现实。” 时凌说得严肃,显然是想让时寻有出去的决心。他坚定地想,哪怕时寻再好奇,自己都不会告诉他的。 可是他的眼睛怎么那么漂亮啊。 被水润清亮的眸子直勾勾盯着的时凌坚持了一会儿,最终别开目光,哑声道:“你想知道什么?” “时临川是个什么样的人?”时寻问。 “很复杂的人。”时凌想了想,“比你还要复杂一点点,要是他不复杂也不会每个意识体的性格经历都不一样。” “我喜欢他吗?”时寻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他还是问。 “或许吧。” “那他喜欢我吗?”时寻又问。 “喜欢。”时凌毫不犹豫,“如果不是太喜欢你,也不至于。”他急急刹住话头,觉得很丢脸。 “不至于什么?”时寻晃了晃时凌,让他把后半句话吐出来。 时凌咬死不说,最后时寻急了,亲了他一口。 虽然每个意识体性格不一样,但共性也很明显——被亲一口就跟个昏君一样什么都抛之脑后了。 “不至于绞尽脑汁吸引你的注意。”时凌挠了挠脸,不好意思道,“其实那些所谓的‘白月光’选择和剧情不一样除了你太有魅力之外,还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一看见你就脱离原剧情掌控你勾勾手就跟着你走了。” “预设的走向是什么?”时寻好奇。 “你赚取渣攻悔意值,和他走完感情线,以你的性格一定被气个半死,这样脑神经就能一直保持活跃了,包括惩罚机制也是,你感觉疼,但是对你的大脑来说是刚好用来刺激的力度。”时凌摸摸鼻子,“可是‘我’不想看你和别人在一起,哪怕是一段毫无原型的数据也不可以。” “哦——”时寻拖长了语调,“那我要怎么出去?” 时凌没有料到他这么快就不问其他事情了,沉默半晌,忽然问:“你不想知道其他事情了吗?” “不是你让我出去了亲口问他的吗?”时寻咬了一口他的鼻尖,用手指比成手枪的样子戳他的脸,“快说。” 时凌抿了抿嘴唇,垂下眼。 青年发丝柔软,浑身都软乎乎的,单纯又干净,眼睛亮晶晶,脸上透着狡黠,灵动地像只刚下山的小狐狸。可是专门的仪器里昏迷的时寻苍白又脆弱,好像随时都会逝去。 作为他的意识体,时凌对以前的时寻有着碎片化的印象,但不管哪段记忆,时寻都不会像这般开心。他永远都是安静而哀伤的,像是喷泉里的一具苍白又美丽的雕塑。 外面的时寻严格保持着美的一次性,就好像只是在世界上匆匆掠过,他美丽而空洞,人类的情感是那样淡薄而哀伤。 时凌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时临川想让他一直呆在虚幻的梦里。 在自己身为系统,开始产生意识的时候,它就知道以时临川目前的能力没有办法带时寻须头全尾地离开,它也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他怕自己照顾不好时寻,这个与世界隔着一层纱的精灵。 “自己”是胆怯的,连爱都爱得偷偷摸摸,生怕时寻和自己的爱情无法做到时寻想象中的美好,他怕时寻痛苦,怕他不幸福,怕他对世界失望。对于时寻,他时常觉得亏欠。 时凌胡乱亲着他的脸,央求:“不要走了好不好,你也觉得这里很好对不对?” 在时寻不解的眼神里,时凌把额头靠到时寻的掌心,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叩拜他的主:“现实太糟糕了,你不会快乐的。” 时寻的眼神动了动。 笑容一点点消失在了时寻脸上。 他抽回手,无措地看着他:“可是你之前一直想让我回家。” “是这样没错。”时凌咬牙,“可是你不会快乐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快乐呢?”时寻很疑惑,又有一点生气,“你又不是我。” 时凌看着他的眼睛,迫切地想要寻找什么,可他在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找寻了许久,找到了固执,生气,疑惑,却怎么都找不到动摇。 “你还记得实验体0608吗?”时凌咬咬牙,将一部分残酷的现实揭露在他的面前,“不是你进入后的0608,是在这段剧情之前的,被禁锢折磨的0608。” 时寻脸色一下子白了。 时凌看着他:“你的情况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你是人造子宫里产生出的人造人,是残缺的工蚁。” “你的体弱多病是大部分人造人都有的通病,他们被销毁而你能暂时被留下来,不过是因为你有一张漂亮的,能取悦高层的脸蛋。” “可是你的性子太烈了啊。”时凌轻叹,“还好当时‘我’正巧碰到你,请求上面留了一条命,只是我的权限太低,只能保住你的命,你成了一个实验品。” “你的身体太差了,加上被注射药物,你死亡的那天,全身器官衰竭,‘我’没能把你救回来,只能暂时维持脑神经的活跃性,等着你的身体修复,再想办法把你从研究院带出去。” 说完这话,时凌像是卡了一样,看着他的脸一动不动,过了半晌才继续说话。 “时临川只是个和你一样的人造人,一个普通的年轻研究员,他现在只能勉强保全自己,他比不上任何一个意识体掌握的权力或是财富。”时凌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不知道是期待还是恐惧,“哪怕这样,你也要出去吗?” 层云翻卷,越过透明的宛若不存在的玻璃,木质地板上的阳光像是四分五裂的游鱼,连细碎的骨头都摔了出来,泼到墙上,大片大片金灿的将死的日光。 空气被寂静填满,客厅的时钟滴滴答答走着,傍晚五点,日色将落。 “愿意的。”时寻同样回望,他看见了他眼底的错愕,淡然地笑了笑,“我愿意的。” 他听见他说:“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怎么出去找那个混蛋了吗?” 时凌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徒劳地说不出话来,他只能说:“强制退出深层意识。” “就是自杀。”最后两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时凌说完,全身力气尽数被抽去,他跪在地上,用悲怆的充满乞求的眼神望着他,“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他没有权力,没有地位,没有钱,他保护不好你。” “我只知道他是个胆小鬼。”时寻轻轻柔柔地笑,眼里有细碎的水光,“他从来不说喜欢我,有时候还很凶,可是可是我的生日还没过。” 给他检查身体的实验员说他死亡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于是他与时临川约定,等过了生日再走。 时寻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时临川住的小洋房,在伊甸园的另一个角,他看见电视里的人过生日都会吃蛋糕。 本来应该是十二点吹蜡烛的,可是那时心脏疼得厉害,时寻想要吃蛋糕,他不想去了另一个世界,别人和他说什么他都不知道。其实他的身体吃不了这种东西,可是他实在想要,时临川奈何不了他。 这本是两人之间的秘密,可惜他没等到这个秘密的实现。 他死的时候,床边只有滴滴作响的仪器,没有蛋糕也没有蜡烛。 那天是六月八号的晚上十一点。 时寻将他从地板上拉起来,往后随着重力仰倒,两人一起摔在床上,床很软,把他们裹住,像是一座安逸的坟墓。 时寻望着天花板,摸索着抓住时凌的手,忽然笑了起来,满溢的泪水顺着眼角滚到耳廓,很痒。 他没有去擦,只是攥着时凌的手,语气轻快:“和我多说一些你的故事吧,实验室里的,或者是作为系统的,又或者是在其他的意识体的。” 时寻是笑着的,如果不是他脸上还有尚未干涸的泪水,时凌一定会以为他此时很快乐。 时凌忍不住伸出手,将他脸上的水渍擦得干干净净,又去戳他的嘴角,把他的嘴角提起。青年眨了眨眼睛,两个人都笑了。 “你想听什么?”时凌问。 时寻不知道,他什么都想知道,可他也知道这些事情是讲不完的。 他怕再呆下去,就不想走了。 时凌说得对,这里有很多人爱他,可是出去之后,他一无所有。 可没有人能代替时临川。 时凌磕磕巴巴,一会儿说时临川把自己设置成每个小世界渣攻的白月光是为了保护时寻,以免渣攻在□□上伤害到时寻,一会儿又说时临川其实设置完这个角色自顾自生了很久的闷气,要不是为了刺激时寻的脑神经,他本来都要把渣攻删除的。 时寻听得津津有味,没见过大场面的小系统被崇拜的眼神看得怪不好意思的,越说脸越红,像个西红柿精,更别提时寻还很捧场地说“你好厉害呀,这些都记得”,或者是“原来你帮我检测数据这么复杂,你真好”,美得他找不着北。 时凌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了时寻,恨不得把脑子都剖出来给时寻看一看,他说得口干舌燥,说着说着,他没了声音。 他看见青年把脸埋在臂弯,密长的睫毛铺在白瓷般的脸上,随着呼吸一颤一颤。 时凌不说话了,过了一阵小心翼翼把时寻的手抽出来,把自己的手垫在他脑袋下,生怕对方手麻。 时寻左眼有一百四十二根睫毛,右眼有一百四十五根睫毛,虽然看着直,但其实有一点点翘起的角度,并不紧贴皮肤。 功能少得要死的系统追悔莫及,早知道就多安装几个测量工具了。 他们面碰着面,鼻息交缠,时凌用眼神一寸寸抚摸着青年的脸,从脸颊肉鼓起的小小弧度到脸上的小痣,细枝末节都不放过,看着看着,一抹银色从黑直的睫毛中漏出来,蓝调时刻后天空的颜色。 看了一晚上的时凌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还傻兮兮地想用空闲的那只手摸,直到看见青年皱了皱眉头。 他一下子收回手,红着脸道歉:“对,对不起。” “你在外面也这么容易脸红吗?”时寻笑着靠进他怀里,“我说我喜欢你,你还让我不要玩物丧志。” “他比较装。”时凌顿时把界限划清楚了,亲了又亲,“但我比较诚实,你可以跟我说。” “我贴着你的嘴说,等你回去了,还会不会记得呀?”时寻轻咬着他的嘴唇,笑嘻嘻道。 “当,当然。”时凌被亲得大脑几乎宕机,“你经历的一切我都记得。” “那你还会推开我吗?”时寻贴着他的唇问。 时凌顿了一下,僵硬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时寻于是又亲了亲他:“那我多亲你几次,让你记得就好啦。” “他一定会记得的。”时凌忽然换了称呼,眼神清明,“他爱你。” “嘘。”时寻用手指抵住他的嘴唇,“不要你在这里说,等出去了我要亲口听到他对我说这句话。” 回避型有什么大不了的。时寻想,就是王八蛋都得从壳里爬出来见他。 男人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又迟疑着说:“那我爱你?” “你说可不算数。”时寻狡黠地眨眨眼。 他从床上爬起来,和每一个寻常的早晨一样,洗漱穿衣,走到冰箱前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冰箱,习以为常地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一整天,其他几个意识体都没有给他发来消息,就连和他一屋的时凌也出奇地安静,每当时寻从书中抬起头,总能看见他慌慌张张地别开眼。 “时凌。”时寻喊,“过来陪我玩会儿游戏吧。” 一整天都与他保持着一米以上距离的男人总算走了过来,在他边上坐下,接过时寻递给他是游戏手柄,不自觉地瞄他。 他很想让时寻发现自己今天的坐立不安,可时寻没有过问,游戏机上的灯映在他脸上,将那张素白的脸染上各种各样的颜色,时凌有点失落,同时又松了口气。 如果不问,他就能一直欺骗自己。 游戏屏幕上弹出大大的“GameOver”,青年气得扔了游戏手柄,过了一会儿又灰溜溜地捡回来。 等时寻坐回沙发上,时凌等着他开下一局,可时寻只是呆坐了一会儿,忽然把手柄放到茶几上,嘟哝了一句:“没意思。” 他看着有点生气。时凌想,自己或许应该帮时寻把这关通过。 这样想着,时凌正打算按下“继续”按钮,去听见时寻说:“我今天不走。” 手指哆嗦了一下,只听“咔嚓”一声,一张游戏失败的截图就这样躺在了图库里。 时寻盘腿坐在沙发上,怀里抱了个抱枕,他说完这句话,忽然长长舒了口气,人也跟着这口气倒下去,靠在沙发靠背上,又用雪白的脚去踢时凌的大腿。 “看你难受一天了,还有他们人呢?” 脚背上浮着淡淡的血管,时凌捉住他的脚,摩挲两下,又握着藏进怀里:“你早晚都要走了,要他们有什么用?” 时寻脚跟被他捉着,他把另一只脚也毫不客气地塞时凌怀里,暖暖和和舒舒服服地侧卧在沙发上,促狭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吃醋了啊?” 被戳中心思的时凌有点恼:“都是一个人,我有什么好醋的。” “我~有~什~么~好~醋~的~”时寻装模作样学他说话,翻了个白眼,“你个人机,藏得住什么事儿啊。” “我真没有!”时凌觉得丢脸,极力掩饰,谁料时寻一下子坐起来,把脚抽回来,胳膊撑在时凌肩上,望着他通红的耳朵和心虚的眼睛,忽地伸出手捏捏他的耳垂。 “真的啊?” 时凌忙碌地四下张望着,俊脸憋得通红,过了好久才从嘴巴里吐出两个字:“假的。” “好吧好吧,我确实有点吃醋。”时凌恼羞成怒,恶狠狠地亲了时寻一口,“不过就一点点。” “你这一点点有点多啊。”时寻戏弄他,“老大的醋味熏得我要开窗通风了。” 时凌觉得很不可思议,他一直以为在这里的“醋”是个形容心情的词,可时寻这么一说,他又不确定起来了:“味道真的很大?” “嗯哼。” “我,我去开窗。”时凌一下子从沙发上直挺挺地站起来,时寻没预料到他又这么大的反应,险些从沙发上摔下去,刚抬起头就看见时凌开了窗。 冷风从窗外灌进来,把屋内暖融融的人气吹得一干二净。 “现在还有吗?”时凌忐忑不安地问。 坐在沙发上的青年沉默半晌,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你先把窗关上。” “还有味道吗?”时凌不关,急着问。 “你把窗关上,冷死了。” “你先回答我味道还有没有?”时凌觉得自己应该安装一个更高级的嗅觉系统,这样他就能自己分辨屋内的味道了。 “没有没有没有!”时寻气结,趿拉着拖鞋回了卧室,冷冷的秋风中飘来一句,“真该带你看看脑子。” 得到答案的时凌把窗关上,忙不迭跟上时寻,生怕他把门锁上:“你怎么不呆在客厅?” 时寻不满地嚷嚷:“都怪你乱开窗,冷死了,我又没穿袜子。” 时凌深以为然,把袜子从抽屉里拿出来,要给时寻穿上:“是该穿袜子,不然容易感冒。” 被噎得七窍生烟的时寻被他气得语言系统都混乱了:“你你你不许穿我袜子。” “我没穿。”时凌委屈,“我帮你穿上。” “诶!”时寻烦不胜烦,爬上床把自己塞被子里,用屁股对着他,“人类进化是不是把你忘了。” 时凌卡顿了一下,随即一板一眼道,“我不是人类,严格来说我算机器人。” 一大团被子彻底不搭理他了。 时凌不知道时寻为什么忽然躲进被子里,看着露出来的一小撮头发,想了想,把热空调打开了。 时寻躲在被子里,气得脸都扁了:他这辈子再也不要和时凌好了! 背后还有人在坚持不懈地扒拉他,时寻一动不动,消极抵抗,过了一会儿,男人总算不扒拉他了。 还说什么“你要是还冷我把空调温度调高点”。 时寻不以为然,这个天气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裹着厚被子不抱时凌刚刚好。 十分钟后,时寻鼻尖冒出了汗珠。 十五分钟后,后背开始出汗。 赌气藏在被子里的青年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可他能感觉到时凌没有抱着被子。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把脑袋探出去一点点。 怎么能这么热?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0-117 第111章 幸福人生(13) 身为人工智能的时凌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自主学会了“如何捉住蛏王”技巧。 在第一次询问没有得到回应后,时凌把空调又往上调了几度,穿着短袖的时凌被热风吹得汗如雨下,感觉都要中暑了。 可是时寻还是没有出来。 他知道时寻的身体不太好,怕冷不怕热,可今天也太虚弱了一点吧? 该不会是时寻背着他已经服下了某些药物,然后谎称自己“暂时还不离开”?时凌越想越心惊,不该“干涉他的选择”的念头与“不想他死得那么痛苦”的想法在脑中天人交战。 就在他下定决心掀开被子看一眼时,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蛹的青年总算探了头,鼻子露出一个小尖尖。 时凌仿佛赶海的渔民,大喜过望一把抓住机会把时寻头边的被子刨开,让他上半身暴露在空气中。青年明显被热晕乎了,任他摆布,不一会儿身上的被子就被扒了个精光,时凌动作熟稔,下一步掀起了他的上衣。 时寻一巴掌拍过去,扯着衣服怒目而视:“你干什么?!” 挨了一巴掌的时凌反应过来自己顺手做了什么,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讪笑道:“不好意思肌肉记忆。” 面前的人类看起来更生气了。 虽说现在比方才凉快了不少,但时寻哪哪都觉得不对劲,满身是汗的他从床上下去,打算冲个澡。 指尖碰到了什么东西。 时寻拿起来一看,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时凌!谁教你开热空调的?!” “没人教,我自己会的。”时凌老实地说。 时寻“噔噔噔”跑过去把空调遥控器上显示的数字怼到他的鼻尖,难得爆了粗口:“开热空调就算了,你他妈开三十度?!” 时凌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生气,或者说从把客厅的窗户打开开始,时凌就一直处于“完全不知道时寻在气什么的状态”。 “你裹着厚被子,我以为你冷。”时凌如实说,“你看起来暂时不想让我触碰,没有我给你捂手捂脚,我只好把空调温度调高些,等你暖和了再抱我。” 听着前面的话,时寻有点感动,看见时凌顶着个红通通的巴掌印甚至有些内疚,可后半句画风又不对劲起来。 “我为什么暖和了还要抱你?”时寻百思不得其解,就是要抱也是冷的时候抱啊。 “因为”时凌不敢看他的眼睛,“对不起,我其实只是想要你抱我。” 男人垂着头,看起来颇为沮丧:“可是你从刚才开始就很生气,我想你今晚不会主动抱我了。” 他的嗓音低哑,带着数不尽的低落,时凌又把自己的心路历程像开了深度检索的Deepseek一一样一点点告诉面前的人类。 “我以为你开了窗会开心,可是你没有,你还主动远离了我,走进卧室。你平时都是很怕冷的,可是今天似乎更加怕一些,我又想到你要走,或许你在欺骗我,所以所以我想掀开被子看看你,怕你生气,也怕你已经离开了。” “好在你还是出来了,或许是温暖的室温让你活了起来。”时凌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我想要一个拥抱,用一个成语来形容的话,或许是‘患得患失’” 柔软湿润的吻在他的嘴唇上降临,像一片被热水打湿的羽毛,时凌微微睁大眼,又赶紧闭上眼。 “我出汗了,洗完澡来抱你。”他听见他对着他的嘴巴说。 时凌又赶紧睁开眼,看见时寻拿着换洗衣物要走,下意识勾住他的小指。 时寻顿了一下,又说:“来的时候仓促,走的时候我想有仪式感些放心吧,我会告诉你的。” 他故意用玩笑的语气宣布了自己接下来的安排,可是平时很捧场的时凌并没有笑。 直到对方把脑袋埋在他的小腹,发出了类似受伤野兽般的呜咽,时寻才忽然意识到,对于时凌来说,自己是要去死的。 奔赴死亡,而不是简单的“GameOver”。 “我们出去后不是还会见面嘛。”时寻不会安慰人,此刻除了摸摸时凌扎手的头发,只能用苍白的语言粉饰。 “可是你会死一次。”时凌哽咽了,他第一次在时寻面前露出无助仓皇的模样,“那可是很疼的,特别特别疼” 到后面,声线颤抖地不成样子:“你说他怎么能那么狠心地对你” 手指插.在时凌粗硬的头发里,时寻薄薄的眼皮垂下,望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轻声安慰他:“他和你不是一个人嘛,他舍不得让我疼的。” “不是。”时凌语速飞快,倒显得有些刻意。 “你是他创造的。”时寻说。 “我是他的一寸意识。”时凌喃喃道,看起来天都塌了,“你说他为什么要设置这种程序呢?他是不是疯了?” “你问我我问谁去。”时寻说,“我要去洗澡,你松开我。” 时凌抿着唇,倔强的模样和时岭如出一辙。 果不其然,时凌和时岭说的话也一模一样,“我要和你一起洗。” 时寻屁股一痛,果断拒绝:“不行,你们之前做太狠了。” 时岭可怜兮兮地抱着他的腰看他。 过了会儿,半透明磨砂浴室门口出现了一个小板凳,时凌坐在小板凳上,眼睛都快长到玻璃门上了。 温热的水淅淅沥沥从时寻身上浇下,划过腰窝,顺着大腿流下。水珠星星点点,将里面的景象遮得更加朦胧。 正当时凌恨不得破门而入的时候,门上忽然出现了一只手,那只手晃动着,将水珠擦了个干净,青年忽然半俯下身,脸凑得极近,故意把半边脸贴到门上,神气十足地瞅他。 青年的半张脸被门压得扁扁的,脸颊肉看起来很好咬。 时凌气血上涌,他下意识把手贴在玻璃上,时寻却直起了身。 水声停下,玻璃门滑开。 青年赤身裸.体,水汽将他整个人蒸得粉白,水珠连了串,掉到地上发出珠玉坠地的清脆声响,他看时凌一副呆呆的模样,顺手把水擦在他脸上:“浴巾给我。” 时凌从置物架上拿起浴巾,思考了一下是一只手给还是两只手给,修长的手指将浴巾揉皱,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浴巾就被拿走了。 时寻一面擦着头发,一面撩起眼皮同他闲聊:“高温又让你强制下线了?” “没,没有。” “哦。”时寻收回目光,穿上浴袍,在经过他时往他身上摸了一把:“你自己解决吧。” 男人一把按住他的手,气息不稳:“能不能不解决?” “不解决?好啊。”时寻无所谓地拉开门把手,“你难受着吧。” 他想要抽回手,却没有抽动,对方还是摁着他的手,脸红得像是猴屁股:“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帮帮我?” 看他这副纯情的模样,时寻有些心软,刚想答应下来,又想到那极度荒唐极度淫.靡的一夜他是怎么哭着求着让他们停下未遂的。 “不可能。”时寻恶狠狠抽回手,“你想着吧。” “那我想着你” 时寻一把摔上门,恼羞成怒,“你就是想波多野结衣都和我没关系!” 门将里面的声音彻底隔绝,没过多久,时凌可怜兮兮地从浴室探出头,委委屈屈:“我不认识她,真的不能想着你吗?” 额角突突跳着,时寻很想一刀攮死这个缺心眼的。 他一把拽开门,谁承想时凌竟然把全身重心放在门上,时寻这么一拉,时凌正好跌出来,摔他身上。 时凌眼疾手快把他护进怀里,紧张地在他脑门上摸来摸去:“你没摔坏吧?” 时寻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把人推开:“没有!” 男人的呼吸愈发粗重。 又玩脱了。时寻绝望地想。 时寻虽然喜欢撩拨他们,却不喜欢他们往死里做。 时寻像条小鱼,翻着雪白柔软的肚皮使劲扑腾,好不容易从时凌怀里挣脱,浴袍带子却不知道被时凌哪只贱手解开,他逃了两步,不小心踩到浴袍衣摆,眼看着就要摔倒,男人一把接住他。 对方的吻胡乱落在他的眉眼,鼻梁,嘴唇,颈窝,时寻像是被猪笼草捕猎的小昆虫,晕晕乎乎中了圈套,等到想要逃走的时候,粘液把他死死钉在原地。 小虫扑腾着翅膀,两股战战爬着逃跑,又被捉回来吞进腹中。 后半夜两个人都累了,时寻软绵绵地哑着嗓子让时凌出去,却被对方搂得更紧了些:“让我抱会儿。” “你出来再抱我。”时寻连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一挪腰就被摁着腰拖回来,埋得更深。 “不出。”时凌哼哼两声,一口叼住时寻细白的后颈,用牙细细地磨,“真希望这场游戏不要结束。” “等我出去”时寻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任由他又亲又嘬,他强撑着困意把话说完,“我就先给你两拳。” 时凌怔了怔,没等到后文,不可置信地问:“然后呢?” “然后把那狗屁研究院端了。”时寻把脸埋进枕头里,“最后再把你甩了,我那么漂亮,喜欢我的不差你一个。” 时凌把人抱得更紧了些,听见青年甜腻的轻.喘,心下稍安:“不可以。” “你管不着。”时寻被顶得腰酸,用手肘推他,“走开。” 时凌咬他:“不行。” 后面几天一直在下雨,时寻和时凌窝在家里,他没有问剩下几个人都去哪儿了,时凌说得对,反正他都要走的。 时寻告诉他自己想选一个艳阳天离开,于是之后的日子里,每天早上时寻都看见时凌在翻天气预报,他知道他在纠结什么,时寻不戳破,把他拖过来一起打游戏。 祥和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不用电灯屋内也一片亮堂的那天。 时凌情绪格外低落,戳着餐盘里的面包,犹豫半晌还是开口:“你打算怎么怎么” 他始终说不出“死亡”两个字,期期艾艾地看他。 时寻秉持着“浪费可耻”,把他盘里的面包抢过来咬了一口,脸颊鼓鼓囊囊:“跳楼吧,有经验。” “那你什么时候走?”时凌看着外面的天,阳光金黄灿烂,心里确实晒不透的潮湿。 时寻嚼着面包片,又去抢时凌的牛奶喝,等把双人份早餐吃光,他在对方惴惴不安的神情中慢悠悠开口:“或许今天,或许明天,或许之后。” “你不要这样。”时凌蹙眉,哀求道,“这对我很重要,时寻,你说过要有仪式感的,我也想得到一个有仪式感的告别。” 时寻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他冷冷地盯了时凌半晌,忽地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嘲讽,又带着悲哀。 “等你亲口告诉我,你是谁。”时寻说,“不过现在不用了。” 灰色的眸子里缠着淡漠的嘲讽,他嘴角提起: “时临川,骗我好玩吗?” 第112章 幸福人生(14) 面前的青年扬着下巴,面上是骄傲不可一世的神色,仿佛要把时临川捉拿归案,可时临川看得清楚,那双漂亮的眼睛蒙上水雾,被密长的睫毛遮住。 阳光依旧灿烂也依旧滚烫,他的眼睛却在下雨。 “你的演技真的很烂。”时寻还是一如既往地毒舌:“路边拉条狗都比你演得好。”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时凌,或者说时临川嗓音艰涩。 “从你开口说第一句话开始。”那双如同两汪融雪的眼里讥讽淡了,取而代之是满池的荒芜,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人工智能或许分辨不出,但对于人类来说却很明显。 “你是不是很得意啊?”青年嗓音忽地尖利起来,“引导我把过去的一切都回想起来,冷眼旁观我对你念念不忘,你很有成就感吧?” “我”时临川忍不住站起来,想给时寻把快要溢出眼眶的眼泪揩去,可手指刚碰到对方的脸,就被气势汹汹地打掉。 他很想像时寻解释,想告诉他自己绝对不会这么做如此恶劣的事情,一切不过是因为他并不想要时寻喜欢自己——他宁可时寻喜欢的是一个虚幻的人物,而不是自己。 那么好的时寻,他不值得他浪费时间。 手悬在半空,离时寻不过半拳的距离,只要他伸长手指就能触碰到,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把手收回来,垂下头轻声说:“对不起。” 余光中青年的胸脯剧烈起伏了一下,情侣款的毛毛拖鞋往后退了一步,他只能看见一个小角。 这也足够了。 他还没有走。 时临川脑子很乱,他比时寻年长,经历的也比时寻要多,他知道一段稳定的恋爱关系背后需要的是什么。可这些他都没有。 或许再过几年,他能积累一定的财富,拥有一定的名誉和地位,没有任何人能够左右他的人生。那时他就带着时寻离开研究院,再养一遍这个孤独又脆弱的男孩。 他从未走出过研究院,头顶是一方窄窄四角天空。 时临川想,到时候,他就把他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给他足够的钱足够的爱,让时寻和所有年轻人一样,能够无拘无束地蹦蹦跳跳,半夜爬上山顶大喊,在暴雨里弹着吉他唱情歌,去徒步旅行,去蹦极去跳伞,去做一切他想做的事情。 他或许会遇到他真正喜欢的人,然后告诉他:“我不需要你了,我要搬出去。” 时临川想他一定会欣然同意,只要时寻高兴他愿意做一切事情,也可以让步让到退回单调枯燥充满压力的生活里,和他在一起的短暂而美好的回忆足以支撑他走过剩下的漫长的几十年。 可是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啊。 他只有一块贫瘠干裂的土地,可这养不了一朵漂亮又娇气的花朵,他也不能自私把花种在这片土地上。 除了“对不起”,他不知道他还能说什么。 房间里只有微不可察的呼吸声,沉默像是昨日的水汽,膨胀。 时临川听见面前的青年吸了吸鼻子,问他:“你到底在逃避什么?” 他一定哭了,声调是这么委屈,颤抖地不成样子,带着黏糊的鼻音,时临川是随便哪个意识体都能毫无顾虑地搂住他,让他在怀里哭到没力气,可他已经不是了。如果他此时抱住他,他们的关系将踏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这场偷来的梦,总是要醒的。 时临川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他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回答这个问题,于是他保持着沉默,可对方的抽泣声重重锤在他的心上,心疼得好像要裂开,逼着他朝他走近半步。 青年一脸泪水,脸庞如白瓷般毫无血色,眉毛紧皱像是在忍耐着什么,泪水成了串,跌成一瓣一瓣。 他才十九岁啊。 他已经二十七了。他还是他的哥哥,他不能耽误他。 可是他在哭。 时临川眼神动了动,薄唇微张,可只来得及吐出一个音节,就被青年揪住了领子。 比他矮半个头的青年气势汹汹地揪着他的领子,糊了满脸泪水的脸就这么对着他,两人靠得很近,时临川能闻到时寻身上淡淡的香味,还有泪水咸而热的气味。 时寻一说话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他嘴张了又张,每说一个字就要吸下鼻子,到最后一句话还是没说出一句话,那双湿漉漉的眸子哀伤地望着他。 时临川悄悄伸出手,扶住他的腰。 他是他的的哥哥,理应照顾着他一些。 “时临川。”他嗓音沙哑,说话的气流时大时小,时临川不自觉抬手帮他擦眼泪。 这一次,时寻没有躲,他任由时临川帮他把眼角的泪水擦掉,在时临川将要把手抽走时,忽然按住,放在自己脸上。 时寻将脸埋进他的手掌,蹭了蹭,带着哭腔说:“我讨厌你。” 胸腔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时临川抿了抿唇,手足无措。时寻没有用劲,他只要稍微用力一点就能把手抽走,可是他没有。 “你不要哭了。”时临川声线也跟着颤抖起来,那一刻他绝望地发现,自己还是越界了。 可时寻在哭。 时寻掉两颗眼泪他就心疼地恨不得把心剖给他,更别提像今天一样,哭得眼睛都肿了,抽抽噎噎,连气都喘不匀。 “我需要说什么?”时临川低地哀求道,“不要哭了,小寻。” 时寻吸了吸鼻子,用哭得通红的眼睛看他,一说话眼泪止不住地掉:“你要说你爱我。” 如果踏出了这一步,他们他们真的会有未来吗? 他会耽误时寻的。 可是他在哭啊。 短暂地沉默让时寻彻底崩溃,一把推开他,时寻觉得自己此时像个疯子,他歇斯底里,残酷地不近人情:“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我讨厌你!我,我恨你!” 他哭得那样凶,好像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净。 “我”时临川艰难地吐出一个字,他知道自己走上了万劫不复的路。 “我爱你。”男人好像卸了力,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时寻,想去握他的手,“不要哭了好不好?你要爱我就给你爱,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走,我你别哭了。” 青年根本不听,眼泪越掉越厉害,时临川想要扶住他,可他张牙舞爪,大声辱骂时临川,把他的手一次又一次拍开。 看着对方明显开始喘不上气,时临川把心一横,一把抱住他,任凭时寻对他拳打脚踢都不松手。 他吻着对方的额角,这是小时候的时寻说害怕时他常做的动作,时临川那时候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到后面,两个人都大了,再也不会这样浓情蜜意地亲吻彼此。 “小寻,我爱你。”时临川的嘴唇贴着他的耳朵,重复着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终于,时寻冷静下来,身体轻轻颤抖着,他抽噎着,不看时临川也不回应。 “再哭下去你要干了。”时临川轻叹,“我爱你,但是如果你之后遇到更喜欢的人了,请把我毫无芥蒂地甩掉。” 时寻总算回答他了,用干涩沙哑的嗓音:“你什么意思?” “我们我们的感情能有一个好结果的概率很低。”时临川说,“我见识过很多人年轻的时候山盟海誓,到中年不断争吵,爱情被磨灭后,就是路边的一块顽石。” “所以你根本不想跟我在一起。”时寻冷笑,“是我逼迫你,是我逼着你去接受去同意,都是我” 他的唇被堵住了。 这是第一次,时临川以自己的身份吻他。 时寻震惊地忘了闭眼,时临川只是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很快就松开了,他对他说:“记得呼吸。” 吻又落了下来。 时寻被亲得晕晕乎乎,但还记着时临川先前长时间的沉默和逃避,他推他:“我没有同意你亲我。” 时临川望着他湿漉的银灰色眼睛,认真地告诉他:“接吻要闭眼。” 等到第三个吻落下时,时寻开始抗议了。他推搡着时临川,有些生气道:“我没有同意你亲我!” 男人的眼神暗了暗,脸上带了些落寞:“那我什么时候能亲你呢?” “我还在生气。”时寻说。 “我错了。” “那也不行。”时寻说,“你得等到我原谅你。” 时临川问:“那你可以预支我几个吻吗?”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带着落寞和哀伤,可这装模作样的把戏并不能让冷酷的时寻心软,他再一次拒绝了他的请求。 “你还欠我两拳。”时寻扬了扬拳头,“沙包大的拳头能把你的脸砸扁。” 时临川有点想笑,可是看着时寻牛气哄哄的样子又不敢笑,压下嘴角,“砸扁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不喜欢。”时寻果断拒绝,“那你也太丑了。” 时临川终于没忍住,笑了,又想到时寻方才气鼓鼓的样子,不敢多笑,嘴角只抬了半秒。 他神色严肃:“我会好好保护我的脸的。” “保护不够。”时寻摇摇头,“还得保养,毕竟你比我老八岁。” 时寻故意露出嫌弃的表情:“你丑了就是给我丢脸,到时候我就去包养别的小白脸,不给你亲。” 这个威胁简直就是天才才能想出来的方式,时寻像斗胜的小猫得意洋洋地翘着尾巴,拉长声音:“我不给你亲——” “那你能不能让我给你擦个脸。”时临川想亲亲他,但还是忍住了,“让我服侍你吧时大人。” 时临川低声下气态度卑微,时大人被哄得很开心,纡尊降贵地同意了他的请求,别别扭扭道:“我以后只打你一拳就好了。” “一拳也了不得啊。”时临川吹捧他,“沙包大的拳头砸下来时某要去了半条命。” “那不还有半条留着嘛。”时寻哼哼唧唧,看着时临川给自己端来水果,使唤道,“给我把游戏手柄拿过来。” 过了一会儿,时寻又说:“我要吃没有籽的火龙果,你不许使用能力作弊。” 又过了一会儿,时寻说:“我腰酸。” 时临川给他揉腰。 “我腿疼。” 时临川给他捏腿。 时寻踢踢他:“我这关打不过。” 时临川把整个游戏通关了,顺便帮时寻把之前的关卡也刷了一遍。 时寻看着最高记录和全部都能点进去的关卡,气得咬他:“你打完了我打什么?” 男人任凭他在自己脸上又啃又咬,淡定道:“如果你想体验的话可以再体验一遍。” 当晚,赶不走时临川的时寻气哼哼地裹着床单被子枕头手机充电线充电宝去了客卧。 没过一会儿,时临川扛着时寻和床单被褥枕头手机充电器放回床上。 新仇旧恨一起算,时寻为了表明自己在生气,只睡了一个床边边。 时临川抱都抱不回来的那种。 他只好在时寻睡着的时候往地上铺了好几条厚被子,免得时寻摔疼。 果不其然,第二天时临川一睁眼,青年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流着口水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 时临川哑然失笑,把他抱回床上,刚要起身,就听时寻嘟哝了一句什么。 他俯下身去听,听到青年砸吧砸吧嘴:“腹肌给我摸一下” 时临川脸都黑了,这时候熟睡的青年嘿嘿笑起来:“哥哥多大?我喜欢十八厘米” 时临川又躺下了。 他倒要听听这小兔崽子还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好在时寻后面安静了,昨天哭了半天,眼睛现在都还肿着,时临川心疼不已,他用毛巾包了冰块,先在自己脸上感受了一下,确认不算太冰才往时寻脸上放。 梦里的时寻总算把八块腹肌胸围一百一的帅哥撩到手,正打算进一步,结果对面羞涩地告诉他自己已经二十七了。 时寻一惊,大喊:“我不睡二十七的老男人!” 这么一嗓子把自己嚎醒,时寻迷迷瞪瞪看着天花板,思索刚才的帅哥哪去了。 一扭头,看见时临川黑如锅底的脸。 第113章 幸福人生(完) “二十七的老男人?”时临川咬牙切齿。 “你在说什么?”青年睡得头发乱翘,眼神还没聚焦,懵懵懂懂地看他,“一大早甩什么脸色。” 一口黑锅从天而降,他的脑回路让时临川大受震撼:“我哪里甩脸色了?” 时寻翻了个白眼,一边下床一边说:“微笑服务懂不懂?不懂你给自己下载几个安装包。” “你先说清楚,你梦到了什么?”时临川挂出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心里已经把这小兔崽子按在膝盖上打屁股了。 时寻砸吧了一下嘴,虽然已经忘记自己做了什么梦,不过心胀胀的,一想起嘴角还是会忍不住翘起,或许是个好梦。 “梦到了你。”时寻胡编乱造,“我梦到你说好喜欢我,想跟我过一辈子。” “二十七岁的老男人?”时临川恨不得掰开时寻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时寻面不改色地甩锅:“你在梦里跟我诉苦,觉得自己的体力跟不上,问我能不能给你买壮.阳药。” 时临川眉头紧锁:“你知道我很行的。” “或许你以前更行呢。”时寻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我又没试过。” “诶你。”时临川被气得不轻,“是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啊。” 时寻装作没听到:“我不跟你掰扯,我们年轻人起床都很早的。” 时临川冷笑:“现在已经十二点了。” “昨天太累了。”时寻淡淡道,一直到今天,时寻的眼睛还肿着,比平时小了一圈,看起来又可怜又好笑。 时临川一噎,气势立马低了下去,又是给他敷冰块又是给他按摩,时寻仰躺着享受对方的服务,冷不丁来了句:“我今天走。” 男人的动作一顿:“怎么那么快?” “出去不也是和你在一起吗?”时寻睁开眼,自下而上仰视他,暗自感叹自己找的男朋友就是好看,“还是说你又要死不承认?” “我哪里‘又’”时临川低下头亲了亲他的眼皮,“从今往后我一定不会像之前那么混账了。” “原来你知道啊。”时寻冷哼一声,故意说,“没用了我告诉你,等我出去就找十个八个男朋友,就是不找你。” 他本以为时临川会制止他这么想,谁料对方沉默片刻,告诉他:“只要你开心,我不会来纠缠你的。” “你说什么?”时寻怀疑自己听错了。 “只要你开心健康,你找几个男朋友都可以,你不要我也可以。”说这话的时候,时临川努力抑制酸得冒水的心脏,连假笑都勉强了不少。 这下时寻是彻底怒了,一把甩开他的手,大力甩上房门,恶狠狠地锁上:“我中午不吃饭了!也不吃加餐!下午茶也不吃!” 时临川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又生气了,敲了敲门,就听对方隔着门板大声嚷嚷:“你有本事别管我!你做的饭我一口都不吃!”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时临川的声音透过门板有些失真,贴着门闷闷地传过来:“那晚饭呢?” 时寻怔了怔:“那时候我已经离开了。” “出去后你还会生我的气吗?”时临川又问。 “或许吧。”时寻说。 “那出去后还吃晚饭吗?” “可能?”时寻不确定起来。 门板传出轻响,外面倚着门的男人直起身,他的声音远了些:“如果你提前生完气了,记得来吃饭。” 时寻生出一种荒诞感,他拉开门,看见他站在原地,见到他出来,伸出手,又放了下去。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生气。”时临川低声说,“我不想干涉你的任何决定。” “可是你已经和我在一起了。”时寻觉得他无法理喻,“我找别人你会开心吗?” 时临川静默了一瞬,垂下眼:“你开心我也开心。” “我是说你,你。”纤长的手指戳着他的胸口,他想要骂时临川,在看见对方明显失落的神色时,却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再怎么努力都还是只有断续的气音。 时临川无措地握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他的脸,微微弯腰:“我我不开心。” 时寻别过脸:“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喜欢的。”男人着急地说,掰过他的脸,去摸他颤抖的睫毛,“可是我更想要你开心。” 时寻一把拍开他的手,时临川眼疾手快搂住他的腰把他抱回来,埋在他的颈窝轻声说:“或许你能给我一个标准答案。” “我只想听你的心里话。”时寻冷淡地说,他望着地砖的缝隙,一格一格,规矩而整齐。 “我我不想你和别人在一起。” “一想到你会和别人接吻,靠在别人的肩上,你们会做情侣该做的事情,彼此依偎在一起,我就很难过和愤怒。” 时临川生怕时寻误会:“不是对你愤怒,更多的是对我自己好吧是对那个人,我的假想敌。” 他叹了口气:“我比葛朗台还要吝啬,因为我只有你一枚金币我本不想和你说这些,我比你年长,理应更加大度才对。” “谁要你大度了。”时寻说话的时候带着浓浓的鼻音,他想要掰开时临川的手,可对方抱得是那样紧,比起抵抗,更像是十指相扣。 时寻听起来十分愤怒,可是时临川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他,除了一件事。 他咬咬牙,最后还是把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说了出来,这虽然是最后挽回时寻的机会,但他还是在脑子里转了几圈,把精心布置的小巧思说出口会让他的付出看起来是为了从时寻身上谋取些什么,可如果不说,时寻会一直被负面情绪掌控着。 权衡之下,时临川打算做个有目的的坏人。 “你经历的那些世界是我专门为你编织的‘梦境’,我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许下的每一个愿望。” “你说过你喜欢画画,你也想和别人一样考清北大学,你喜欢枪械,想去骑马,也喜欢稀奇古怪的生物,你许愿有好多人真心实意地爱你。” 怀里的人停下了挣扎,他的手臂箍在那细细的腰上,布料和手臂紧贴的地方突突发烫。 他的嘴唇贴着他的耳廓,轻声央求,“我卑鄙,怯懦,吝啬,可是我爱你,比所有人都要多。” “请你不要讨厌我。” 贴在耳边的那道声音开始颤抖,热气一阵一阵,时寻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到他的皮肤上,潮湿滚烫。 他静静地听着,听着男人把一切事情,从第一次遇见开始逐渐上心,又在到时寻十八岁生日那天被亲吻后感情的变质,还有被注射各种东西导致记忆混乱或是昏迷时他错过的朗月清风,远山淡云细数出来。 时寻有些恍惚,他在另一个人眼中看见了自己短暂的十九岁三百□□天生活,比他记得要更多更多。 “我知道了。”话说出口,他惊讶于自己语调的冷静,那个理智的人似乎成了他自己,此刻的时临川比他要更加感性。 患得患失。 时寻想,原来他之前说的“患得患失”是这个感觉。 潮湿咸涩,吐出来的热气交织,吻把那片几乎凝聚成实体的痛苦化开。 “那我走了。”时寻小小声说,“你要记得想我。” 时临川点点头。 时寻又说:“我要一睁眼就能看见你。” 时临川又点头。 “除了我身边,你哪里都不许去。” “我不是医生,你做手术我进不去。”时临川实诚道。 时寻一噎:“你说‘好的’就可以了。” “好的。”时临川回答,想着能不能一周速成执刀医生。 短暂的思考后,他还是觉得不可能,想要跟时寻说,可是时寻已经走远了。 他跟着他走进卫生间,看着他洗了把脸,两人的模样印在镜子上,粗看眉眼竟也有几分相似,不过时临川要更加英气些,瞳色和发色也有区别。 时寻“咦”了一声:“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我们有点像,我们不会是亲兄弟吧?” 这个想法让他头皮发麻:“三代以内不能结婚,小孩会残疾。” “小寻,你是个男生。”时临川俯下身,把脸和时寻的贴在一起,“就算你是女生我也舍不得让你生啊,多疼。” “那万一我们是亲兄弟”时寻犹犹豫豫,连时临川的回避大法都没打败的信念此刻动摇了,“这会不会不太好?”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的。”时临川沉吟片刻,眼看着时寻一副见鬼的表情,找补道,“可是我们是人造人,所以情况比较复杂。” “和我们有相似基因的还有一百多个人。”时临川不合时宜地感叹道,“真是一个大家族啊。” “一百多个”时寻咋舌,“可以九人成团出道了。” “我们只是巧合。”时临川揉了揉他的脑袋,“三分之一夭折了,三分之一一辈子都在为研究院打工,还有三分之一” 时临川看着他清澈的瞳孔,犹豫了一下,如实告知:“器官移植,贩卖,或是打药做‘星期人’,送给权贵当礼物。” “没人举报吗?”时寻忍不住问。 “没有人能逃脱他们的掌控的。”时寻的语气里带着义愤填膺,时临川再清楚不过这个弟弟是什么性子,“枪打出头鸟,你要是做了什么,被发现我无法完全保证能保住你。” 见时寻一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样子,忍不住劝道:“因为人为干预,我们的寿命只有一般人的三分之二,生命苦短,所以你可以在短暂的几十年里只和我谈个恋爱吗?” “原来你会说情话啊。”时寻歪了歪脑袋,故意歪曲重点,顺便把右脸的水珠蹭到时临川的左脸,“我还以为你浪漫细胞死光了呢。” “别打岔。”时临川不吃这一套,“你不要想着去抵抗,我们只是流水线上的肉罐头。” “如果我偏要呢?” “我希望你停止这个念头,有时候明哲保身也是一种选择。” 时寻嗯嗯嗯应着,心想时临川人不大当爹的瘾倒不小。 就当时寻以为时临川把话说完了的时候,只听他道,“如果你一定要去做,我会不留余力地帮助你。” 意料之外的答案。 时寻惊讶扭头,正好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眸,浅棕的,犹如阳光下缓缓流动的蜜糖,对方轻柔地在他唇上印了一个吻:“我恨抱歉设置了这个程序,当初的本意只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因为一时心软终止你的治疗,不过我不会让你疼的。” “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可以当一次无绳蹦极。”时临川亲亲他的发顶,身形变得半透明,“时间到了,我在外面等你。” 哪怕最先提出要离开的是自己,哪怕早有准备,在亲眼看见陪伴他许久的爱人消散在空气中时,还是免不了失落。 最后一刻,他看见时临川朝他挥了挥手,还生疏地做了个飞吻。 那模样和他在时寻心里的形象严重不符,青年忍不住弯起眼睛,心里那点空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 他一步步踏上布满灰尘的台阶,边缘已经破裂,因此他走得很小心,现在他是一个人了。 他喜欢依赖时临川,但他一个人也能做得很好。 他跨过护栏,面前是大片泼洒出来的血红残阳,风把衣摆吹得猎猎作响,脚下有矮屋,高树,一颗颗行人和一只只各色的汽车。世界就好像玩具一般,他成了巨人,成了大人。 高处的眩晕感让他的心脏渐渐有了被紧攥的感觉,这是顶楼,离太阳最近的地方,他能感觉到皮肤表面微微的灼烧感,飞鸟穿过云层,灰色的身体掉下陈酒似的天空,紧挨着脏橘色的柏油马路腾空而起,向一支利箭直直刺向太阳。 秋风带着夏日微微燥意,他的血被吹烫了,咕嘟咕嘟冒着泡泡。 他的视线随着它上升又下降,阳光刺得他流出眼泪。 时寻纵身一跃,也成了那只灰色的鸟,他在空中舒展四肢,骨缝被自由点亮。脑中的弦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掉,喉管也渐渐生出撕裂的痛感——但这一切都还在能承受的范围内,地面越来越近,几乎占据他的全部视野,他却依旧清醒。 紧接着,大地炽热的腥臭味一下子消失了,时寻闻到了太阳的味道——那是一种把绿叶烧成灰烬后的味道,他并不觉得热,只觉得熨帖,指尖绷紧到颤抖,□□铸成的枷锁一节节断裂,灰烬消散,他真的成了那只灰色的鸟。 他成了一柄利箭*,灵魂在急速的风中被搅碎又拼起,隔着一层水雾,他看见了自己的脸。 那张脸比自己在镜子里看到的要更加凌厉,眉尾锋利而上挑,眉骨像两座陡峭的山,目若深潭——一汪将雪山尽数吞下的寒潭。 那不是他,那是时临川。 那是他,他叫时寻。 意识混乱,时寻瞳孔根本无法聚焦,色彩逐渐恢复,周围是雪一样的白,只有面前的男人棕发棕眼,但这只是一瞬,折射率变化得太快,瞳孔无法适应,他又看不清他了,只觉得他像天边藏着的太阳,带着草木烧成灰烬时藏在灰下的温热和淡淡的香。 随即有什么东西托起他的嶙峋的背脊,蝴蝶骨突出,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一对巨大的翅膀从血肉中破出。 喉管发出“嗬嗬”声,他努力伸出手,视线从涣散到澄明—— 太阳被小灰鸟攥住,从此不再独悬于天空。 第114章 好乖呀宝宝 仪器声音响亮,死板到刺耳。 那声音响亮地把他想要说的话尽数吞没,他只好努力鼓起眼睛看向时临川。 直到时临川走过来,把他抱到旁边的床上,又问他刚才想说什么。 “我”时寻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他发现自己同他竟然无话可说。 不是仪器的声音太大,而是所有话堵在喉管,轰轰闹闹地挤在一起,他无法从中挑拣出自己想说的话语。 好不容易拼出了一句话,嘴刚张开,这具刚苏醒的身体就又一次陷入了沉眠。 病床上的青年身形单薄,即便用全营养制剂保持最基本的代谢能量,可原本就瘦削的身体更加瘦弱了,他瘦得脱了相,眼窝深深陷了进去,肤色惨白到了灰白的地步,手背上爬着的淡紫色血管都透着一股将死之气,这一晕让一贯冷静的时临川慌了神,一面按呼叫铃一面着手给时寻做检查。 内外时间流速不一样,在时寻的深层意识世界里树叶变成黄色,要掉不掉地挂在树上,而外面的世界春天刚刚过去,再迟的动植物都已苏醒,除了时寻。 他好像被春天遗忘了,连新芽都没抽出,只有灰白的树枝病怏怏地支着。 等到时寻再一次醒来,看见的就是时临川坐在床边削苹果的样子。 仔细看,男人瞳孔并无聚焦,手指却灵活地动着,薄薄的苹果皮从指缝尖弯弯曲曲地垂下来,时寻半眯着眼看着时临川将手上的苹果削完,咳了一声。 对方的瞳孔瞬间聚焦,他把手中的苹果放到床头柜的盘子里,一叠声问:“你没事吧感觉舒服吗有没有难受的地方我去叫医生” “回来。”青年的声音很轻,但男人还是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他的脚悬在半空局促地转了半圈,又走到时寻的床边坐下。 手掌不安地互相摩擦着,时临川想要摸摸时寻的脸,又怕把人碰坏了,两人安静地对视了很久,直到时寻说:“可以摸,我不会死。” 时临川这才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到他的脸颊上,他两颊凹陷了进去,这副样子比第三个世界还要更加脆弱,但不可否认,他还是保持着美的一次性。 他就像中古店的带着裂缝的陶瓷制品,时临川不敢用力,指尖绷紧,生怕自己力道不小心重了。 还是病人本人看不下去,一把摁住他的手:“我又不是瓷娃娃,还能被你碰坏了不成?” 说完这话,时寻一阵胸闷气短,不知是身体过于虚弱还是被气的。 “我一直都在你身边。”时临川抿了抿唇,“你一醒来就能看见我。” 时临川又说:“你昏迷的时候我就在你床边削苹果,开始不会的,后面也就熟练了。” 时寻想起那个堆满削皮苹果的大盒子,往边上看了一眼——哪怕密封着,最底下那几个也已经变成了蜜棕色,比上面几个至少小了两圈,还坑坑洼洼,难看至极。 “我看电视上那些病人家属都会在旁边削苹果,所以我削了很多,你醒来可以吃。” 时寻看着最底下那几个长得恶心的苹果,本来就不大有的食欲更加没有了:“你自己吃吧,我不饿。” “你身体太虚弱了,需要吃点东西” 门被推开,一个比时临川更像医生的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记录本,身后跟着的实习医生和护士一窝蜂涌上来,那男人一边记录数据一边头也不抬道:“病人昏迷一年刚醒,你就给他吃苹果?” “我还有几株灵芝人参” “吃完你就在他坟前哭吧。”那男人不客气道,“前几天吃流食,后面看恢复情况,你以前旁听的课算是白学了。” 以前时寻的身体也不好,时临川被研究院安排的是进修生物制药方面,但他总是去医学部蹭课,不过研究院内的学校和外面的学校不一样,没上几节时临川就被警告记过了。 “他身体还好吗?”时临川期期艾艾地问,恨不得接过他手里的记录本自己看。 对方看出了他的急切,勉为其难给他看了一眼,告诉他:“病人身体太虚弱了,在昏迷之前身体情况就不理想,现在” “你的研究成果可以获奖了。”吴医生话锋一转,“怪不得上面把你安排去搞研究呢,还真给你治好了。” 时临川脸上却没有浮现喜色,他低声对吴其道:“让你手下的人都出去。” 等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三人,时临川才对吴其说:“能不能继续保留多器官衰竭的数据,我我想让他走。” 吴其脸色大变:“这是欺骗。” “一个健康的,漂亮却桀骜不驯的人,你早就看见过他们的下场了。”时临川说,“你就当是给自己积德了,他之前已经够苦了,你就通融一下,有事我担着。” 吴其还是拒绝,虽说这是本就是强人所难,但时寻少年心性,看着时临川和吴其这么说话,有点急了,方才还被诊断“需要做康复训练”的青年一把从床上坐起来,挤进两人之间,刚要说话,虎口被人捏了捏。 时寻不悦回头,看见时临川朝他使了个眼色。 吴其直愣愣地看着他,时临川生怕他找时寻不痛快,忙把人护在身后。 “医学奇迹”吴其喃喃道。 时寻翻了个白眼:“你治的。” “小寻。”时临川低声制止。 “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上,我就再帮你一次,不过上面放不放人我不知道。”吴其又说,“也亏他的主治医生正巧是我,要是是激进派,恨不得看着你们去死呢。” “谢谢。”时临川眉毛动了动,“你是个好人。” 吴其摇摇头:“你们可别整出什么幺蛾子了,去年那场火我就因为和你多说了两句话被扣了半年的绩效,再来这么一遭我什么时候能攒钱娶媳妇啊。” “不知道。”时临川敷衍地把一箩筐削好的苹果塞进他怀里,“我有媳妇了,没办法共情你。” “你什么时候”吴其瞪大双眼,眼神在时寻和时临川之间逡巡,最后看着好友咬牙切齿,“时临川你真不是个东西。” “可是我有老婆。”时临川笑眯眯地反问他,“你说呢。” “早知道你们有一腿我才不帮你!”吴其恨不得把脱离单身行列的时临川一脚踩扁,“你个叛徒!说好的好兄弟单身一辈子呢?!” “你也去找一个呗。”时寻在时临川背后默默道,“昏迷前我听哥哥说你喜欢护士站新来的实习护士,怎么没追到?” 吴其听见“哥哥”两个字心梗了,听到后面的问话更是直掐人中:“你已经被时临川带坏了!这么不会聊天是找不到媳妇的!” “我找到了啊。”时寻从时临川身后探出脑袋,“我要重复吗?我和时临川在一起了。” 时寻不愧是时临川带出来的,语气青出于蓝地更欠:“吴医生三十几了吧,再老就不中用了。” “你们!你们”吴其憋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奸夫□□!” 时寻还要说话,被时临川一巴掌拍在腰上:“回床上去躺着。” 他方才本就是逞强,哪怕是倚着时临川,这么一会儿功夫也有些站不稳了,被时临川轻轻一拍险些晕过去,被时临川眼疾手快塞进被子里。 青年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很快困意袭来,时寻强撑着困意问:“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会的。”时临川吻了吻他的额头,“睡吧。” 时寻又沉沉睡了过去,罕见地做了梦,梦里有他一直恐惧的白色房间。 那段记忆因为大脑的保护机制已经很模糊了,只有刺痛感和窒息感如附骨之疽如影随形,而这一次,他竟然感觉不到害怕。 他看见满身伤痕的自己缩在角落,除了一张桌子和小床什么都没有,灯一直亮着,让人无法休息。 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少年抬起头,宽松的衣物让他的身体看起来更加瘦削单薄,“枯槁”一词在一个十岁出头是少年身上得到了真切的体现,他眼里带着浓浓的死意,没有光的银灰色瞳孔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娃娃。 时寻蹲下身,生疏地揉了揉小时候的自己的脑袋。 “他马上就会来接走你啦。”时寻小小声跟他说,“在你下一次实验里,你会第一次遇见他。” “他很年轻,沉默,站在手术台最外沿,眼睛像天上星星。”时寻说,“你还是会受伤,还会遇到一点不愉快的事情,不过他很快就会注意到你,把你带走。” “你会住进一个五彩斑斓的大房子里,踩着柔软的长毛地毯,穿着漂亮的衣裳,他开始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看着很凶,但他很爱你。” 小时寻静静地听着,把脸埋在膝盖里,没有回应。但是时寻知道他在听。 “他会给你过生日,会带着你去研究院的山上看星星,你害怕的时候会抱住你,你可以乱发脾气,大吵大闹,也可以不用小心翼翼地讨好他,他会把最好的都给你。”时寻这样说着,忽然有点想时临川了。 本来就想念,现在越发想念。 “他不会讨厌我吗?”少年的声音沙哑,说话磕磕巴巴语调古怪,带着隐秘的期冀。 “不会的。”时寻亲了亲他的脸颊,“他会一直爱你。” “我不相信你。” “你相信他就好啦。”时寻直起身,“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的。” “等等!”在时寻将要走出白色房间的最后一刻,少年忽然冲出来,抱住他的腰,“你是谁?” 就在这一刻,他看清了他的脸。 和自己一样的脸,更加骨感,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带走,眼里却带着亮晶晶的光。 “我是你呀。”原来被抱住腰是这种感受,时寻想,原来小时候的自己那么矮。 “你能不能不要走。”小时寻别别扭扭地说。 “我还有重要的事情去做。”时寻看着幼年时自己的发顶,“我要去实现你的愿望。” “我的愿望?”小时寻呼吸重了,“真的可以吗?” “你以后会变成一个很厉害的人。”时寻说,“其实那个愿望一点都不难,我做给你看。” “我看不见。”小时寻有些委屈,“上次实验之后,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会好的,都会好的。”时寻轻声安慰,“你身上所有病都会好的,会有人给你治疗那个叫吴其的医生你别咬他了,他后面对你挺好的。” 少年用无神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我走了,他还在等我。”时寻最后祝福他,“你要快快长大。” 睁眼是纯白的天花板,时寻一阵恍惚,手指动了动,很快就被人握住了。 “醒了?”男人低声问,“要不要再睡会儿?” 时寻摇了摇头,嗓音沙哑:“我想你了。” “睡糊涂了?”时临川哑然失笑,“我就在你面前,怎么还要想啊?” “不一样。”时寻让时临川把自己扶起来,手掌贴着对方的小臂,慢吞吞往上摸,一直到肩膀,抱住他。 “哪里不一样呀宝宝?”时临川贴着他的脸低低地笑。 “哪里都不一样。”时寻哼哼唧唧地拱了拱他,“你要说想我。” “我想你。”时临川很配合地说着,亲亲他粉红的耳尖,“我们小寻好黏人呀。” “就黏人!”时寻凶巴巴地说,“你想把我怎么样?” “想把你藏起来。”时临川一下下揉着他的后脖颈,“谁都不给看。” “那你藏呗。”时寻吸了吸鼻子,“我又没不给你藏。” “好乖。”时临川侧过脸亲他,“乖宝。” “我已经把数据报告上去了,这段时间时寻跟你回去就好” 吴其看见时临川背对着他,以为他没听到,一边说着一边往里面走,直到走到时临川边上。 几秒后,大龄单身男青年吴其同志面红耳赤地蹿到门口:“这是病房不是你家!” 第115章 我也眼熟你 “你干嘛要亲我”时寻恶人先告状,“都被人看见了!” 时临川用鼻尖蹭时寻的鼻尖:“我错了,再亲一下好不好?” “不好。”时寻嘴上说着,身体却很实诚地没有动。 时临川在他嘴唇上轻咬了一下,哄道:“宝宝嘴张大一点。” 他像是最好的猎手,一步步诱哄猎物进入自己的圈套:“小寻把舌头吐出来。” “好乖”时寻一口气还没喘完,男人的手就往下滑到了腰窝,两个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 缝隙被炽热暧昧的空气填满,时临川自觉再亲下去会出事,离时寻远了些,谁料青年已经被亲软了骨头,黏黏糊糊地又要贴上来。 时临川生怕他摔倒,只好将人搂在怀里:“你躺回床上,别赖我身上。” “你不喜欢我。”时寻哼哼两声,半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再这么抱下去你一会儿别睡了。”时临川无奈道,“你先睡会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你要去卫生间?”时寻也强撑着困意撩拨他,“哥哥我帮你” “睡你的觉去。”时临川一低头,入眼就是时寻大敞的领口和白玉般的肌肤,上头着火下头也着火,忍得额角青筋突突地跳,“要不是你身体虚弱,我一定” “一定什么?”脸边被时临川掖了被子,时寻不安分地把手从侧边伸处,胡乱摸索对方。 “别乱摸,床沿脏。”时临川一根根把时寻的手指擦干净,塞回去又压死被边,最后在对方额头落下一吻,“我去收拾收拾你的东西,等你睡醒了我们就回家。” “要多久呀?”时寻往时临川那边歪了歪脑袋。 “等你睡醒。” 大病初愈,时寻身体虚弱,时常一睡就是十三四个小时,而时寻在昏迷前就已经在医院住了几个月,虽说他带来的不多,但后面时临川置办的不少。 “那你快一点”床上的青年胡乱点着头,这几天的疗养让他气色看起来好了不少,脸颊带着淡淡的粉,他又打了个哈欠,沉沉睡去。 这一次时寻又做梦了,梦得很散,梦里他会飞又会游泳,把时临川抓到云层上方,两个人看了云海上的日出,又坐到海边,白色的浪花卷起又落下,他们靠在一起,安静地看着水母在阳光下折射出剔透的光线,时寻故意要去踩,又害怕被蛰,跳到时临川背上指挥他往前,再往前。 梦里的时临川问他要去哪里,时寻摇摇头,说不知道。 时临川便不再问了,背着他慢慢走,脚上的沙子干了,一抖就簌簌往下落,落得男人裤子上全是沙屑。 时寻晃着脚,唱着走调的歌,手撑在时临川肩上,过了一会高高举起双臂假装自己在和风缠斗,又过了一会儿趴在时临川背上,贴着他的耳朵说上一句“哥哥我好爱你呀”。 梦里的气氛安静而平和,时寻却出乎意料地醒了。 一看时间,才过了一个小时。 时寻在“打电话召唤时临川”和“下床去找时临川”之间选择了“下床去乱逛一通”。 连路都走得晃晃悠悠的时寻如医学奇迹般下地走了好长一段,直到感觉有些累了,才坐在边上的长椅上休息了一会儿。 研究院内部的医院人不多,医护人员也少,楼建得大而曲折,一看就藏了什么秘密。 时寻边走边歇,专门挑着人少的光线不足的地方走,心中升起隐秘的兴奋——这个古堡探险有什么区别?! 很快,时寻心中的激动就被害怕占据了,空气中充斥着讨厌的消毒水味,还有昏暗的灯光将地板一块块区分开,光团最边缘昏暗又不至于看不清,加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npc”,无不让时寻的精神处于紧绷状态。 他没有带表,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却明显感觉到了疲惫,但对医院秘密的好奇还是让他咬牙坚持下去。 忽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进鼻腔,时寻本有些懈怠的神经又一次绷紧,周围的环境已经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他努力回想过来的路线,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身体已经到达极限,时寻也不管脏不脏了,背紧紧靠在墙壁上,席地而坐。 他像是一只警惕的猫,竖着耳朵睁着眼睛时刻警惕周围的变化,这里的气氛压抑沉闷,时寻想到以前的事情,心中更加烦闷。 早知道就不来了。时寻后悔地想,还不如在床上看看书玩玩魔方。 忽然,他的目光触及到某个角落——那里有几条细细的线组成的方框,框内被刷成了和墙壁一样的白色,加上在角落,光线昏暗,不仔细看十分容易错过。 时寻缓了口气,站起来弓着背,小心翼翼往那里走。 走了两步还是怕,他愈发草木皆兵,感觉脖子凉飕飕的,全身僵硬。 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那股血腥气没有被盖下,而是和消毒水的气味混杂在一起,那味道诡谲,闻得人直犯恶心,时寻忍不住干呕了一声,呕到一半赶紧闭上嘴,紧张地看向周围。 那是一部电梯。 为了防止被人发现,电梯门只有平常的三分之二,门框也窄得只能通过一个人,鬼使神差地,时寻按了一下边上的按钮。 “叮——” 声音猛地在密闭幽长的走廊响起,声音很轻,带着分空灵虚幻,电梯内的灯光惨白,金属内壁照亮了时寻的脸。 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电梯内的灯光比外面的亮,衬得外面灰暗,时寻一咬牙,秉持着中国人“不白来”的原则,一脚踏了进去,电梯往下陷了一点,时寻低下头,不敢看外面也不敢看能照应出他身边场景的金属壁。 电梯上的数字一个个跳动,猩红刺目,像是人体鲜活的心脏一下下泵压着血液,余光里,另两面较为模糊的金属壁将自己的脸照得模糊,看起来像是一张没有五官的人皮。 血腥味越来越浓了,浓到了消毒水都无法掩盖的地步。 “叮——” 电梯门开了。 门外的灯光和楼下一样暗,里面隐隐传来哀嚎和呻吟,时寻咽了口口水,后背被冷汗浸湿。 电梯门在背后缓缓合上。 现在,时寻彻底进入了一个新的空间,一个充斥着血腥气的幽长的通道。 心脏越跳越快,一下下挤压着他的肺部,他感觉喘不上气,眼前也阵阵发黑,时寻蹲下来缓了缓,心跳透过薄薄的肋骨传出来,十分响亮。 时寻怕得厉害,哆嗦着往前挪了两步,又鼓起勇气抬起头,这时他才发现,面前竟然还有一道门,涂着骨灰颜色的油漆,嵌着的玻璃是毛玻璃,本身带着些灰,灰中又隐隐能照出里面的景象,这灰色便变得不纯净了,更像是蠕虫在蠕动。 门边上是一个瞳膜扫描的仪器,时寻远离了一点,生怕被扫描到。 就在这时,时寻发现了一个问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楼道里黑漆漆的眼睛似的监控不见了,哪怕是这样神秘又血腥的地方,也不见监控的痕迹。 “三分之一的人因为天生缺陷,被当作盛放器官的容器,会有医生把他们的肚子剖开,把温热柔软的脏器取出来。” 时临川的话在脑中响起,时寻壮着胆子又离那扇门近了些,毛玻璃内部的颜色把这扇哑光的灰色玻璃切割地更加厉害,令人头晕目眩。 好在没有血色铺在玻璃上,时寻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把脸凑近。 忽然,一张惨白空洞的脸刺进了时寻的视野! “!” 那一瞬间,时寻什么都听不到了,全身血液冻结,耳朵嗡嗡地想着,他动弹不得,心脏处传来刺痛,这勉强让时寻找回了一点理智。 毛玻璃虽然模糊,但贴近了也能显现出另一边的景象,那张脸又突然印在了毛玻璃上,一边眼眶空空荡荡,时寻猛退几步,直到后背靠上墙才生出股“脱力”的感觉。 那张脸生得诡异,嘴唇分成不规则的三瓣,一边眼眶空荡,似乎还渗着脓血,另一边的还完好着,邪恶地盯着他,时不时转动一圈。 接触到时寻的目光,那“人”嘴角夸张地上挑,露出一抹瘆人的微笑。 怕到极致,他忽然对面前的“人”没了害怕的感觉,脑子还是空的,但勉强还能运作。 他冷冷地盯了那张脸半晌,走得近了些:“你能看见我?” 对方的脸一下子从毛玻璃上消失了,紧接着传来一道青涩紧张的声音:“对。” 毛玻璃是单向的,时寻脑子转了几转,总算想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正对着电梯的玻璃就是要让里面的人看见有人过来,估计是起到一个震慑或者说提示的作用,而外面的人不能看到里面的人,里面的场景恐怕比想象中的更加恐怖。 不过时寻被吓得智力直线下降,胡乱想了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又迫着自己发出声音:“你是谁?” “我我叫小穗。”那道声音分不出男女,却很干净,和方才恐怖的样子截然不同。 人造人一般是没有名字的,除了时临川那种因为基因优良没有缺陷的人造人会在被收编后给予一个让他们自己起名的权利外,像时寻这样脸蛋漂亮但身体不好的“商品”都没有名字。 “你为什么有名字?”时寻直截了当地问,他觉得自己勇敢极了,有些骄傲,害怕的感觉也淡了不少。 “我我以前有爸爸妈妈的,可是他们不要我了。”小穗说,“我被带走,不过一个月又被退回来了,然后我被关到了这里,他们长得好恐怖,说话也好奇怪,我,我害怕。” “那你为什么要吓我?”看不到那张恐怖的脸,只能听到温润嗓音的时寻有些生气道。 “对不起!”里面的人听起来像是要哭了,“我在看是不是他们来了,如果是的话,我就躲起来。” 小穗的声音里带上哭腔:“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害怕” 时寻心中生出点内疚,他绞尽脑汁地制造话题:“你之前的爸爸妈妈是怎么样的人?” 小穗直接哭了出来。 他果然不会聊天。时寻后悔地想,早知道当个哑巴了。 小穗抽抽噎噎地说:“他们对我很好,可是他们不要我了他们虽然觉得我不好看,但是一直在给我治嘴巴,我跟着他们跑了好多地方,妈妈有时候也会让我枕在她膝盖上睡觉,可是,可是他们还是把我送回来了。” “我的眼睛好痛,可是我怕医生会摘走我另一只眼睛,我不敢找他们去换药”小穗哭得一抽一抽的,时寻想到对方可能还是个孩子,更加内疚了。 时临川就该去学一学“语言的艺术”,他都把自己教成什么样了! 不过小穗的说法证实了时寻的猜测——这里果然被关的是一群“菜人”。 “他们一般什么时候会来?”时寻又问。 小穗吸了吸鼻子,靠在门另一边回答他:“有时候早上来,有时候下午来,有时候一天来好几次每次来都会带走一些人我害怕。” “你不要怕。”时寻安慰人的手段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他还想再问,忽然一股寒意从脊椎蹿到大脑,他一下子没了声音,浑身僵硬。 那种名为第六感的警铃在脑中疯狂作响,时寻飞快地张望周围,发现这里没有掩体,就是一片狭窄的长方形区域。 正当时寻无措之际,电梯门开了。 率先走出来的一身白大褂的人注意到了时寻,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谁允许你来这里的!”说完这句,他忽然注意到时寻身上的病号服,眼睛眯起,“你是研究员?还是人造人?” “我是”时寻飞快动脑,但没等他把话说完,那白大褂身后一道声音打断他,也彻底堵死了他狡辩的路。 “一看就是人造人啊,怎么可能会有真人长成这样。” 又一个人打岔道:“我就说你是激进派吧,都不把人造人当人了。” 为首的男人没有搭理两个部下,铁钳似的手狠狠捏住他的下巴,迫使时寻抬起头与他对视。 时寻鼓起眼睛,努力让自己显得不好惹一些,对方却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将他的脸掰过来偏过去,“咦”了一声:“有点眼熟。” “人造人一批一个样,乍一看长得都像,说不定你就是和以前见过的哪个人造人搞混了。” 白大褂沉沉地望了他一会儿,时寻被看得发毛,正想说什么拯救一下自己,对方把他松开了。 他不再留一个正眼给时寻,头也不抬地吩咐:“把他按住送进去,放他出去容易横生事端。” 几人嘻嘻哈哈地伸出手来抓他,时寻想逃,可是已经被逼到角落,退无可退。 “你说你也是闲,好死不死地为什么要来这里呢?你们不是有固定撒欢的地方吗?”对方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到像是要把他的手骨掰断,“不过你确实是我见过长得最漂亮的人造人了,也算有点价值。” 另一人也凑近:“上面没把你送给大人物?不应该啊诶,我怎么也眼熟你。” “你就是见色起意了吧。”另一人堵住他,几乎和他肉贴着肉,陌生的气息喷洒在时寻脸上,他一面像打量商品一样打量时寻,一面对同伴说,“我理解你,要是我喜欢男的我也喜欢这一款。” 时寻警惕地望着他们,掌心藏着的美工刀被汗浸湿,他几乎握不住。 “不对啊。”那人皱起眉,抓着他的力道轻了些。 “这不是‘那个’人造人为爱差点毒死全研究院的罪魁祸首吗?” 第116章 我数三下 面前青年的形象一下子就恐怖起来了。 “我是时临川的弟弟。”虽然不知道时临川以前怎么这么狂野,但时寻还是抓住机会道。 “时临川?”对面显然对这个名字很陌生,还是同伴提醒他,“就是那个头发和眼睛都是浅棕色的人造人,你忘了吗?他当初直接把NIDV四期病毒培养箱头儿办公室的通风口。” 见对方还是一脸茫然,那人又道:“那个理想主义者!” 对方总算有点印象,嗤笑一声:“他后来不也失败了,那时候死了快一半的人造人清算的时候还有不少人护着他,真没想到他看着安安静静实际这么疯。” 男人轻佻地拍拍他的脸,吹了声口哨:“算你运气好,这里不适合你这种柔柔弱弱的小美人,还是乖乖回哥哥的翅膀下躲着吧。” 对方言语里尽是挑衅,时寻暗暗咬牙,却被捏住了下颌。 “别这副表情,不是说了放过你嘛。”对方笑嘻嘻,“你该回去好好谢谢他谢谢他那聪明的脑袋,要不是项目的核心在他手里,你和他早被扔去喂狗了。” 青年眉毛紧蹙,那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许久,才贴着墙面一点点往电梯口移。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忽然有只手兀地伸出,在他身上摸了一把,时寻一个激灵,手里的美工刀险些划到他脸上。 “长得真带劲啊。”对方把一只手比成“O”的样子,另一只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做了一个“插.入”的手势,“下次再见,宝贝儿。” 时寻咬紧牙关,把他扒皮抽筋的念头都有了,硬生生忍了下来。因着这几分钟的耽搁,时寻一个外人有机会窥见里面的场景。 灰门打开的瞬间,浓浓的药味和血腥味扑面而来,里面比想象中的要干净不少,中间的过道能并排走下三四个人。一排排的床用帘子隔开,大部分帘子都关着,敞开的帘子里是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床头柜,还有输液架,虽说设备简陋,但和医疗条件差也不沾边。 只是除了设施外,每一样东西都透着一股诡异感。 时寻在进电梯前最后扫了一眼,小穗不见了,屋内游荡着各种样子的“人类”,有些甚至不能说是人类,踮脚能够到天花板的人一瘸一拐,和仅有祂小腿高的“人”碰面,两人眼神空洞地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移动。 还有人眼神麻木地用餐刀在自己身上刻字,对方肤色极白,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肤,密密麻麻突起的刻痕让那人看起来像是线条组成的一个人物。 时寻只看了一眼就生理不适,那几个人面色如常地走进去,并不在意时寻看见这副场景。 电梯门缓缓关上,时寻脑中那副诡谲荒诞的场景却一直在脑中播放。 一直到电梯门再次打开,他才回过神,经过刚才这么一搅和,时寻本来就不强的认路能力更差了,兜兜转转,最后还是一个路过的医生看见他的病号服,把他带回了住院部。 回到熟悉的地方,时寻提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看见他从门外进来,时临川有些惊讶:“你刚才出去了?” “就逛了逛。”时寻慢吞吞地挪过去,“你来多久了?” “刚坐下。”时临川看着时寻脏兮兮的病号服,蹙眉道,“去煤堆里逛的吧去哪儿了?出了那么多汗,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没,没有。”时寻打了个磕巴,为了转移话题主动牵起他的手,“我们走吧。” 他拉着他,一拽拽不动。 时寻看着时临川探究的目光,越发心虚,松开他的手就往外走,边走边头也不回地说:“我想回家了,我们快走吧,这个天真热呢哈哈” “回来。” 时寻后背发凉,走得更快了。 “我数三下。”时临川拿出以前那套,“三。” 事实证明,只要威望还在,不管哪个年龄段的弟弟都能震慑住。时寻飞快跑回来撞进男人怀里,勾着他的脖子撒娇:“二一,哥哥你好帅呀,我亲亲你。” “这招没用。”时临川冷笑。 时寻勾着他的脖子把他的脸掰正:“你给我亲一下。” 时临川的嘴唇和他的嘴唇碰了碰,很快就松开了,时寻以为这事算过去了,安暗暗松了口气,若无其事道:“我们回家吧,一会儿我要吃一大个冰激凌。” “身体好了再吃。”时临川审视地盯了时寻一阵,想着对方一个病号,总归做不出太出格的事情,“拿上你的水杯,我们回家。” “我不要那个太幼稚了。”时寻嘟哝道,“哪个二十岁的人还喜欢斜挎红黄配色的吸管杯啊。” “你还没过二十岁生日呢。”时临川亲了亲他的耳尖,“回去先洗澡。” 原本还有点不开心的时寻听到这话,忽然起了坏心:“你和我一起啊?” “想什么呢。”时临川弹了他个脑瓜崩,“你这身体我碰一下就坏掉了。” “哪有这么弱。”时寻不满地嚷嚷,“我都在床上躺了两周了!” “你就是躺两个月都没用。”时临川捏捏他的侧腰,“你看看你身上哪里还有肉?磕了碰了怎么办?” 时寻自知理亏,悻悻道:“我不跟你吵。” 过了一会儿,时寻又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一会儿我有话要跟你说。” “一会儿你先把药吃了再和我说。”时临川牵着他的手往家里走,“别想着这样能把该吃的药逃掉。” “哎我跟你说认真的呢。”时寻不满道,“你能不能认真一点啊。” “我认真地跟你说你先把药吃了。” 时寻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心想六合一就是麻烦。 一直到时寻和他的红黄小水杯一起进了家门,时临川把东西收拾好,时寻喝了药洗了澡,往时临川身上一扑,把脑袋上的水往他衣服上擦:“你该听我说话了。” “说吧。”时临川拿来吹风机给他吹头发,垂着眼睫,动作轻柔。 时寻一上来就告状:“有人欺负我。” 时临川一把把吹风机关了。 “谁?” “说认识你的人。”时寻背对着他,声音听起来闷闷不乐,“一个剃着板寸,耳边还划了道闪电出来,这审美跟幼儿园没毕业似的——还有一个头发长一点,带眼镜,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拿两颗葵花籽来瞳仁都比他大还有那个内搭我都不想说,怎么有这么难看的配色” “小寻,他们怎么欺负你了?”眼看着时寻越说越歪,时临川不得不出声制止。 提起这个,时寻脸又气红了:“那个带眼镜的人他掐我的脸,还摸我还说了一点关于你的事情。” 时临川拧眉:“你去哪里了?怎么会遇到他们?”他记得N1组负责的是器官移植方面的事情,那地方连他都要上面审批才能进去,时寻是怎么遇到的? “我走过长长的走廊,看见一个白白的电梯门,走进去就上去了。”时寻缩了缩脖子,忽然想起自己还是个病号,理不直气也壮,“我好奇嘛,而且我也没进去。” 时临川一下就明白他去了什么地方,深深看了时寻一眼,就在时寻以为他会挨骂的时候,时临川轻轻抱住他:“有没有吓到?” 不听话乱跑还没挨骂的时寻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就是那条路有点黑,里面的东西也有点” “你不该去那里的。”时临川叹了口气,“你胆子就针眼大,看见那些事情晚上做噩梦了又要哭。” 时寻怀疑时临川是不是进了自己意识层一趟把脑袋进坏了:“在你眼里我到底几岁?” “你没哭过?”时临川问。 时寻咬牙:“你真的该看看《说话的艺术》了!上梁不正下梁歪!” “看那东西干嘛,反正你已经被我带坏了。”时临川无所谓地说,又拿起吹风机给时寻吹头发,“我知道你说的是哪个小组,等我帮你报仇。” “不用。” 一贯睚眦必报的时寻说这话的可信度也就针眼的十分之一大,时临川谨慎地等了等,果然等到了下文:“你以前做过的那些事,我也可以。” “他跟你说了这些?”时临川嗓音艰涩,那此暴动没过几天就被镇压了,那是一场人造人的大清洗,时临川本来会死的,好在那时候他们实验组刚得了突破性进展,而那个板块又正好是时临川负责的。 这本就是个复杂又庞大的课题,加上时临川刻意控制进度,要不是时寻忽然出事,他会研究一辈子。 “就提了一下,我以为你不会去做这么事情呢。”时临川对于时寻一直都代表着绝对理性,哪怕在小世界里表现得含情脉脉温柔体贴,但时临川现实中封建大家长的形象已经根深蒂固。 时临川没有回答,只剩下吹风机运转时嗡嗡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时寻的头发蓬松起来,时临川收起吹风机:“你要做什么一定要和我说我不能失去你。” 对方显然不想回答这件事,可时寻不打算就此放过,按住他的手:“我还听说你为了我把病毒放别人办公室?” “你想听我说什么?” “当然是实话。”时寻眨了眨眼睛,“你要是骗我我就不喜欢你了。” 时临川斟酌用词,尽量把这件事情往小了说:“其实放院长办公室不是我的目的,我本来放的中央管道,但是我担心你偷偷跑来找我,所以就放院长那里了那不是什么厉害的病毒,只是听着吓人而已。”也就会让人在一周内从完整的人变成完整的人皮,不过二次传染的可能性趋于零,所以不算特别危险。 时寻“哦”了一声,冲着他狡黠一笑:“你都做了,那我也要做。” “不行。”时临川第一时间否决了,“那个东西碰到皮肤轻则全身溃烂,重则总之我不会把NIDV给你。” “我不要那个。”时寻皱了皱鼻子,“听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坐起来,语气严肃:“既然你要把我送出去,我就要把他们举报了。” 听见这话,时临川第一感觉是“荒唐”:“研究院本就是国家机构,权势滔天,哪里是你一个人能撼动的。” “那不是还有你嘛。”时寻搂着他的脖子,又亲他的脸,“我知道哥哥什么事都能做到的。” 时临川一偏头看见的就是时寻亮亮的眼睛,像只小狗一样用湿漉的鼻尖拱他的脸,身上淡淡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 男人喉结滚了滚,别过脸假装没看见没听见。 时寻不罢休:“我已经发现最大的秘密了,你就算不帮我我也会自己去做的,我一定要把这个狗屁研究院端了,他们都不把我们当人看。” “这些我都知道。”时临川把他的头发揉乱,“可是怎么做都失败了,现在的权力体系只会比之前更完善。” 除了在人类口中臭名昭著的暴动外,时临川在二十岁的时候做过很多“天理难容”的事情,包括但不限于直接向监察机构提交证明,找外面的记者曝光,引导舆论让研究院的一举一动曝光在阳光下,但他单枪匹马,始终敌不过权力。 一桩桩一件件的失败让他沸腾的热血逐渐凉了下去,他已经没了当年的勇气,对于现在的时临川来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带着时寻离开这里,两个人平淡但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那时候你只有一个人,现在有两个。”时寻把手指怼到时临川面前,比了一个“二”的手势,“你多吃了好几年的米饭,比当初肯定要厉害。” 虽然没等到时临川的肯定,但他也没拒绝,时寻知道这事稳了一半,跟在时临川屁股后面一连串喊:“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小嘴巴,不说话。”时临川被时寻吵得脑仁疼,把他的嘴巴捏成鸭子嘴,“我要上厕所。” 时寻扒着门不给他关,嘴刚张开就被时临川眼疾手快地捏住了,无法发出噪音的时寻只好眨了眨眼睛。 又眨了眨。 时临川耳朵红了。 他刚把手放下,又是一连串的“哥哥哥哥哥哥”。 时临川被吵得脑仁疼:“下蛋呢?” “哥哥。”时寻从门缝里蹿进来,讨好地去摸时临川的裤拉链,“我帮你把着。” 时临川额角青筋暴起,提起时寻的后领扔出门外。 耳边总算清净了。 时临川打开了水龙头,一边洗手一边思考时寻的提议。 时寻说的不无道理,两个人的胜算总比一个人大的,而且当时的他年纪和现在的时寻一般大,空有满腔热血,时寻却比他好多了,他知道时寻只是喜欢在自己面前撒娇犯蠢,实际才智出众又睚眦必报。 他很清楚自己会教出来什么样的人。 加上自己在研究院的地位比之前提了不少,这两年没再整出什么幺蛾子,上面对他的监管也渐渐松懈了,甚至有拉拢的意思。 时临川仔仔细细思考了向上面举报成功的可能性,如果他和时寻里应外合的话,说不定真的能成功。 这一洗洗得海枯石烂,时寻在外面等成了一块“望哥石”,又过了好一阵见时临川不出来,越发焦躁。 时临川背着自己在做什么?不会是背着自己偷偷哭鼻子吧? 时寻又艰难地等了三十秒,终于忍不住,一把闯进去。 “你是要沉浸式扮演逃避家庭责任的丈夫?”时寻不满地嚷嚷,“你就是打手.枪这个时间都够来两次了吧?” 时临川定定地看着他,脑子一抽,回了一句:“只够一次。” 第117章 未来计划 “你”时寻耳朵红红,憋了半天憋出来了细如蚊蚋的一句,“耍流氓。” 时临川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尴尬地咳了一声:“我在思考问题。” “思考问题一直开着水龙头干嘛?”时寻冲上去扒拉时临川的眼睛:“是不是偷偷哭鼻子了?你看你眼睛红了!” 时临川费力地捉住他作乱的双手:“你的力道都要把我眼珠子抠出来了,红一下怎么了。” 时寻仔仔细细端详时临川的脸,想要找到证据狠狠打脸这个嘴硬的男人,一脸严肃地盯了半天,时临川没忍住,忽然笑了一下。 时临川一笑,时寻也忍不住笑了,他把脸埋进时临川怀里,嘻嘻哈哈笑了好一阵,一抬头看见时临川正望着他,又忍不住笑了。 “你乱笑什么,神经。”时寻笑得停不下来,“都怪你。” “行行行怪我怪我。”时临川托住时寻的屁股,一把把他端起来,“去床上笑,一会儿你又喘不上气了。” “哪有!”青年眉眼弯弯,白净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粉意,他把时临川的衣服攥得皱皱巴巴,胳膊挽着时临川的脖子,“你就是看我不顺眼。” “是是是不顺眼。”时临川顺着他的话说,说到一半发现不对劲。 时寻:? “顺眼!绝对顺眼!”时临川求生欲极强,赶忙找补,“刚才说顺嘴了,你就当哥哥傻行不行?” “你傻”时寻眯眼,似在沉思,“好吧。” 时临川松了口气,把他放在床上,时寻不松手,把时临川勾着往下带。 青年整个人陷在柔软的被褥里,眉眼精致神态懒散,阳光暖融融地洒在两人身上,像是一层薄薄的头纱。 时临川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一下,低声道:“哥哥就希望你好好的。” 太聪明的人活着太累,时临川宁可时寻当一个呆呆的小孩,他愿意保护他一辈子。 可他也知道,时寻从来不愿屈于羽翼之下。 他的表情太过认真,时寻愣了愣,就听时临川道:“只要你开心,做什么都可以。” 时寻心脏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有些麻有些痒:“你同意了?” “我之前也没拒绝。”时临川为自己正名,“民主富强自由平等法治。” 时寻又想笑,嘴刚咧开就听时临川道:“不过就是要辛苦我们小寻自己在外面呆一阵了,抱歉我我暂时没办法出去。” 闻言时寻一愣:“为什么?” 他本以为他离开时临川也会跟着他离开,毕竟时临川已经拿到了正常人类拥有的一切证明,提交辞呈后他大可以在外面发光发热。 “我走不了。”时临川往边上一滚,同他一起仰躺在床上,望着白而空的天花板叹息般道,“我签了协议,一辈子都会留在这里。” “卖身契?” 时临川噎了一下:“对。” 时临川至今记得第一次看见时寻时,对方绝望乞求的眼神,那双手冰冷用力,明明是抓着他的手臂,却让时临川有种被扼住咽喉的感觉。 于是绝对理智绝对冷漠的时临川第一次不理智地把他拽到身后,板着脸呵斥那些人滚开。 少年眼里满是惊惶,看着他的眼神里没有感激,全是警惕。那时的时寻又瘦又小,偏偏生得好看,活像是一只会动的娃娃。 娃娃怕得浑身发抖,见时临川伸出手,在他虎口处狠狠地咬了一口,时临川手上至今还有个浅棕色的疤痕。 也就是那一次,时临川敲开了院长的门,一板一眼地告诉他自己会给研究院创造最多的价值,但前提是少年得归他管。 院长自然不同意,那个大人物可比刚进实验组的人造人有价值多了,于是时临川带着刚研发出来还不稳定的NIDV四期直接放在了院长办公室里。 谁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等到发现的时候院长办公室被锁死,如果对方不同意,时临川就会把装有病毒的密封盒打开,让病毒先弄死院长,再打开排风管道,让病毒在整个研究院传播。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他是最接近自由人的人造人,前途甚至比很多人类都要明亮,可那时他像个疯子,撕开温和的面具,不管不顾地和人类阵营决裂。 他成功了,在时寻不知道的地方经历了一年多的冷暴力,后来成功靠自己坐到了研究院中层,那些欺负过时寻的一个个离职,没有离职全都离奇暴毙,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隐瞒了幕后黑手的身份,但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是带着敬畏的。 再之后就是一次次的尝试,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而且时寻身体一直不好,他需要人类的医疗资源。 于是他签了“卖身契”,把自己锁在研究院,但时寻还是自由的,按照原本的计划,再过三五年时临川就能坐到仅次于院长的位置,他会设计把时寻送走,远离这片纷争。 时临川跌宕起伏的前半生把青年听得一愣一愣,张着嘴傻乎乎地看着他,满脸崇拜。 “你想的这些都是我玩剩下的了。”时临川云淡风轻地说,如愿以偿听见时寻感情充沛的“哥你真厉害!” 时临川面上还是一副“往事如烟不值一提”的样子,实则把时寻抱在怀里,仗着他看不到嘴角都要咧到太阳穴了。 “所以说——”时临川乐够了,总算记起来自己是“长辈”,“你做什么事情要先和我说,不是说我想管着你,只是想让你少受一点伤害。” 被诓骗的青年连连点头,被哄骗得指哪儿打哪儿。 回到家中后,时寻和时临川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时临川之前把时寻保护地太好,导致他对研究院的结构体系一直不了解,直到现在,时寻才明白,自己到底夸下了多大的口。 那几天时寻看时临川的眼睛一直都是亮亮的,仿佛又回到了以前,时寻当小跟屁虫的日子。 时临川被那眼神看得通体舒畅,下班准时地过了头——早退回家多陪时寻一会儿。 时寻一直静悄悄,偶尔还能看见地上散落的拼图,时临川本来时刻准备着当青年的战术顾问,现在也渐渐放松了,偶尔还会借着自己“哥哥”的身份不干人事。 作为唯一一个知情两兄弟打算做什么的“内部人员”,吴其听见时临川状似不经意地向他炫耀时寻的省心时,惊讶地张大了嘴,一言难尽地问:“你知不知道人类社会有一句俗语。” 在时临川疑惑的眼神下,吴其语气沉重地告诉他:“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怎么会呢,小寻答应我有什么事情会先和我商量的。”时临川说,“要对伴侣有完全的信任。” 时临川说着说着忽然想到什么,恍然大悟:“忘记了,你没伴侣。” 吴其: 上面的文件批下来,看在时临川的面子上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让他在外面安置好时寻,这属实属于意外之喜,时临川脚步轻快地回到家,狂跳的眼皮被他归为“昨天通宵做实验”的结果。 直到晚饭后,时临川眼睁睁看着时寻把厚厚一叠纸放在他面前,详尽地好像计划书,每一步都是在玩命。 面对时临川的质疑,时寻挺起胸膛:“我才不要走你走过的路!你都失败了!” 时临川还没从打击中回过神来,垂死挣扎:“你的计划太危险了,我帮你调整一下” “不要。”时寻嫌弃,“你好笨,单分子CRISPR编辑效率原位检测都要做一晚上。” “别人要做好几天” “你按照我说的去做能省下一半的时间。”时寻冷笑,“要我是院长给你们全开除了。” “那只是一个实验,而你做的事情可是玩命的。” “富贵险中求嘛。”时寻满不在乎,“我那么年轻,要是不做出一点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就完蛋了。” 已经完蛋的时临川连中数枪,思考了很久时寻刻薄又让人无可奈何的交流能力是怎么来的,后悔不已,连夜下单了《说话的艺术》。 好在时寻还是听得进话的,时临川招招手让他同他并排坐着,时临川一条条看下去,和他商量着应该怎么做到更好。 正经的时临川又变成了之前沉稳可靠的样子,语气平缓,语速适中,每一个改进方案都说得有理有据,把理论丰富但经验不足的时寻同志唬得一愣一愣。 时寻顺着时临川的思路捋了一遍,觉得对方说得十分有道理,时临川看见时寻放弃之前的方法之后,暗中松了口气,和颜悦色道:“好了,现在去睡觉吧,已经晚了。” 时寻看着用笔涂涂改改过的计划,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总算把时寻那些危险思想有多远扔多远的时临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前几天的疲惫让他沾枕头就着。 半夜,安安静静睡在他身边的时寻猛地睁眼,一巴掌拍在时临川脸上把人呼醒。 在对方既困又困惑的目光下,时寻晃着他的肩膀咬牙切齿:“你把危险全转移到自己身上了是吧?” “没”时临川刚吐出一个字,时寻就把脑袋埋进了他的颈窝。 毛茸茸的头发蹭得他下巴有点痒,时临川脑子缓慢开机,低下头亲了亲他的发顶:“我只是想你好好的。” “那你呢?”时寻的声音带着些颤抖:“我承认你比我想得周到,也排除了很多我没有想到的风险,但是你呢?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会在什么时候和我见面。” “我”他感到一阵迷茫。 他从未把自己放在时寻的未来里。 “等所有事情都结束了,我就去找你。”时临川撞上那双倔强的眼睛,过了半晌,又吐出几个字,“如果我还活着的话,你可以来监狱里看我。” “如果我死了的话”时临川说,“请忘记我。” “我选C。”时寻说,“你要和我一辈子在一起。” 男人看了他半晌,见他态度坚决,轻叹一口:“小寻,很多时候,事情是没有两全其美的结果的。” “”时寻很想说点什么把这样沉重的气氛搅碎,可一看见时临川沉沉的眸色,他就吐不出一个字,他好像又成了那个拽着时临川的裤腿喊“哥哥”的孩子。 “万一呢。”他最后说。 “万一能发生的话,就不叫万一了。” 他感到身边的被褥重新浮了起来,他又沉了下去,只是躺在那里,好像又离天花板远了一点。 开门关门的声音接连响起,时寻没有去看,至少此刻,他的心是空的。 在他还没从这种无力回天的感觉中回过神来时,门又一次开了。 男人把他从床上拽起来,又把热牛奶塞到他手里,时寻坐着,时临川半跪着,他就这么仰视着这个已经长开了的少年。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好像在问时寻“你今天有没有把胡萝卜和青椒偷偷扔掉”,但内容诀别的意味又那么深,深到时寻与他对望了很久,才缓缓点了点头。 半跪着的男人松了口气,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戒指,亮晶晶的,时寻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 对方的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紧张,他看见他举着戒指的手一直在颤抖,带着那枚银戒晃出一片绚烂的光。 “虽然”他咳了几声,才找回平时的音调,“虽然我之前说想让你忘记我,可是我刚才很认真地想了想,我又后悔了。” “我会努力回到你身边,所以能不能不要忘记我。” 在两道心跳中,声音明明颤抖得厉害,两人却没有发现。 时寻忽然想到在从前,也有个人这么看着他,他把他带上了马,大红的状元服就好像新郎官穿的衣服,那天太阳很大,背后传来的心跳也很大。 “你已经欠我一场婚礼了。”时寻说,“你说要骑你那匹枣红色的马,还说等下了朝要等你,我们再一起回家,可是没有实现。” “这一次,你会兑现诺言吗?”时寻垂眸看着他,“我不在乎你是无业游民还是大名鼎鼎的核心项目负责人,只要你还记得我。” 时寻想了想又补充道:“哪怕是忘记了也没关系,反正你每次都会喜欢上我。” 时临川没办法做保证,他不知道能不能把自己摘干净,可以说这次时寻起了一个上传证据和引导舆论的作用,时临川是最接近危险的人物。 “我” “这时候你可以骗我。” 时临川嘴唇颤了颤,哑声道:“会的。” “你是在向我求婚吗?”时寻歪着脑袋问。 “是。”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正文完结】 第118章 顺颂时祺,秋绥冬禧(完) 在沉默中,他的心脏传来被攥紧的感觉,血液一股股往四肢百骸流淌,可手脚还是凉的,他感觉脸在烧,躯干也突突地烧起来,两根手指捏着的那枚银环被冷汗浸湿,他几乎捏不住那小小的圆环,光是动一下手指就会耗费他全部的力气。 时临川不知道他此时看起来有多可怜,他的不安,他的焦躁,他的脆弱在此刻终于从“哥哥”这个带着束缚的称呼中挣脱出来,他变得和所有求婚中的男人一样,虔诚地只能看见对方那张安静肃穆的脸,只能听见如同神谕一般的垂怜。 时间变得很慢,这一秒长得海枯石烂。 其实秒针只走了半圈,时寻在这短短几十秒内思考了一下时临川缺胳膊断腿自己抱不抱得动的问题,最后得出的结论——管他呢。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连死亡都不曾将他们分开,别的东西又算得上什么。 “好啊。”坐在床上的青年这样说道,将手递了出去。 巨大的惊喜砸中时临川,他甚至没能反应过来,眼底已经涌起一股热意。 时临川难以置信,心想这么好的事情竟然能落到自己头上,他谨慎地又确认了一遍:“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辈子在一起吗?” “真的。”换做平时,时寻肯定还会说一句“再磨叽我就反悔了”,可今天,他只是笑弯了眼睛,把手他面前递了递。 这下换时临川不淡定了,他笨手笨脚地把戒指往他无名指套,又因为太过激动一直对不准,还差点把时寻的手指掰折。 “你轻点呀。”时寻龇牙咧嘴,在时临川看过来的刹那收回表情,努力不破坏这一次行动的神圣庄严。 时临川看着时寻的带着些病气的精致的脸,好久都回不过神,还是在时寻的催促下才找到方向,把镶满碎钻的戒指推到指根,又要给自己戴上。 那只带着银戒的手却从旁边伸了过来,拿走了那枚小小的戒指。 被握住手指的时临川心脏又一次剧烈地跳动起来,面前的青年垂着长长的羽睫,将戒指往他手指里套,他的指尖泛着粉,另一个人的体温从指腹传过来,温暖熨帖。 时临川的手和时寻的手叠在一起,两枚戒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时寻端详了一会儿,忽然“咦”了一声。 “这不是我在第一个世界设计的那组” “是。”一切尘埃落定,时临川的心渐渐跳得没那么厉害了,血液暖洋洋地在体内流动,他与爱人十指相扣,“我深谋远虑。” “所以你在开始的时候就居心不正。”时寻笃定。 “怎么能这么说。”时临川狡辩,“那些意识体的思想在我没进去时都是独立的,我怎么知道他会让你做戒指?” “那如果一开始你就进来了呢?”时寻把身子往他那里靠了一点,脸颊靠在时临川的肩膀上,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如果是我,我就和你一起设计。”时临川设想了一下自己和时寻头碰着头商量的样子,觉得这样也不错。 “所以说你在我死前就喜欢我了?” “其实是在你第一次亲我之后。”时临川回想起那时候的时寻,愿望许着许着忽然一口亲在他嘴上,时临川猝不及防,第一反应是他怎么能这样,第二反应是自己该怎么保护好时寻不受到非议。 也是在那次之后,时临川渐渐发现,自己对时寻的感情在潜移默化中变了味道,有时候他也分不清,自己的举动是出于哥哥对弟弟的关系,还是别的什么。 “那时候我就想,要是我不是你哥哥就好了。”时临川抱住他,“但是我又想,如果我不是你哥哥,就没有人能把你照顾好了。” 命运总算做了件好事,他们像河流的两支,爬过崇山峻岭,盆地丘陵,在希望将要流尽时汇集在一起。 时临川总算不是漂泊的游云,一根名为“时寻”的线把他拽回人世间,他们彼此依靠着,走过一段段漫长艰难的时光。 那些苦难的记忆早已淡去,他只记得自己与时寻相依为命,只记得少年第一次软软地喊他“哥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离别那天,时寻以为自己会哭,时临川说得对,他一向是很爱哭的。 可是他没有哭,他甚至没有难过,好像未来的所有事情都会走向最好的结果,心里有道声音一直在告诉他“你们很快就会再次见面了”。 这样的信念太过笃定,笃定到时寻都不知道是怎么产生的,但他就是相信。 已经正式入了秋,时寻在这个季节总是病怏怏的,为此他提前穿上了厚厚的毛呢大衣,暖融融的领子将他下半张脸遮住,只露出一双宛若寒星般灿烂的眸子。 时寻站在研究院大门外,时临川站在研究院大门里。 “你最近有点感冒,记得暗时吃药。” “好的。”时寻说。 “遇到不喜欢吃的就丢掉,长大了的小孩可以挑食。” “以后我还能扔到你的碗里吗?”时寻压低声音问。 “不可以。”时临川顿了一下,“其实我之前只是为了做榜样才吃给你看的。” 说完之后,两人又没了声音,沉默将时间的流逝放大,时寻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我走了。”时寻这样说着,没动。 “再见。”时临川说,他同样没有伸出手,明明两人只隔着一臂的距离。 外面把时寻接走的车已经等候多时,司机走下车,把时寻的行李放进后备箱,又帮他把车门拉开。 他将一个人去往他从未去过的远方。 时寻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好像所有的情绪都被挖去了一块,只有与时临川对视的时候,那股分别的感觉才会从心底一丝丝涌上来,像是被热水泡开的陈皮,苦一点点涌到喉口。 对于要远行的人来说,今天是个好天气,没有大太阳,天空被浅灰的云铺满,这份趋近于白色的灰将时寻的眼睛照得像纯净的灰色水晶。 同样灰色的戒指在不亮的天光中显得异常亮,至少对时寻来说是这样。 在临别的最后一秒,时寻忽然伸出手,在时临川右手无名指根部摸了一下,然后飞快地离开了。 只有时临川听见他说了什么——“敢不来找我你就死定了”。 青年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凶,脸上的表情也很凶,时临川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他像一只飞翔的小鸟,飞到了离他更远的晴空之下。 黑色的丰田顺着郊外的小道一直开,一直开,越来越小,一直开到天空的尽头。 时临川的宝贝就这么被带走了。 胸膛空了一块,时临川不自觉按了按心口,他的心像充满气的气球,绑在时寻手上,时寻一走,心也被牵走了,在半空摇摇晃晃。 他就站在那里,一直到门卫探出头问:“时老师,你还不回去吗?他都走嘞。” 时临川这才收回目光,对着他笑了一下,神色自若语气平常:“我也回去了,大爷天凉了,记得添衣啊。” 门卫大爷乐呵呵地点点头,对于他们来说,人造人和人类是没有区别的,时临川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不是这样,不过他已经许愿了。 二十几年他从来没有许过愿望,比起这个,时临川更相信科学。 可今天晚上,他却认认真真对着漫天星空许下了愿望,他希望时寻不要被外面的人讨厌,他希望他不在的日子里,时寻依旧快乐也依旧幸福。 担心天上的神仙听不见,时临川把这个愿望说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到所有星星都消失不见,他才慢慢走回了空荡荡的房子。 他只有一个弟弟,自然是比天上的星星还宝贵的存在- “大哥,我们一会儿去哪里?”时寻试图和司机搭话。 研究院明面上就是个搞科研的地方,有部分区域甚至是预约就能进的,外面的人能进来,里面的人却出不去。 时寻望着外面的场景从荒野变成高楼林立的街头,他有些坐不住了。 他从未到过这么远的地方,哪怕表现得再勇敢,说不害怕都是假的。 司机没有回应他,像是一尊静默的雕塑。 没有得到回应的时寻又坐了回去,望着窗外流动的色彩出神,觉得有点眼熟,又觉得一定是错觉。 直到时寻下了车,站在时临川给他安排的房子前,他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在最后一个小世界里出现的房子嘛。 屋内的陈设都一模一样。 或许时临川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一天,不,时临川一定想到了。时寻承认,时临川比自己看得要更加远。 熟悉的场景让时寻稍稍轻松了些,他把行李箱规规矩矩地摆在鞋柜边,站在玄关处看着摆出来的拖鞋出神了一会儿,蹲下打开鞋柜。 时临川准备得很充分,光是拖鞋就有六七双,可每一双都很合脚。 时寻眼里亮起的光黯淡下去,他把自己放在沙发上,像是放错位置的小小的行李。 外面的天已经暗了下去,比他眼睛的颜色还要暗很多,变成了苍青色,他看着门口出神,可这一次没有人堵在门口,也没有人大踏步走过来用力地亲他的脸和嘴唇了。 时寻望着墙上的挂钟失神了很久,尽管他一直告诉自己最多难受十五分钟,可他还是拖拖拉拉难受的半个小时,最后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趿拉着拖鞋走到玄关。 他打开行李箱,把书一本本拿出来,又把书里面夹着的薄薄一片金属摘下来,掌心很快就把这枚金属薄片捂热。 在离开研究院之前,不管是什么人都要通过金属检测,对于一般的人类研究员自然是像过个安检那样轻松,可对于时寻这种被驱逐出去的人造人,那些人来来回回检查了好几遍,每一样金属物品都要拿出来检测过。 为了能让时寻顺利把照片带出去——时寻后来在时临川的领路下又去了几次那个恐怖的地方,那个与他隔着一扇门聊天的男孩完完整整暴露在了他的面前,小穗有先天性唇腭裂,又没了一只眼睛,样子尤为可怖。 这个可怖的小男孩自告奋勇拍了很多照片,甚至壮着胆子把一组人把人造人粗暴地拉进手术室进行器官移植的丑恶模样都拍了进去,在他的帮助下,这次举报的证据比之前几次都要确凿。 时寻第二天就把这些东西交给了检察院,得到证据可能不太充足之后,又着手联系记者和私人侦探,无奈事情还没落实,正规的记者不会去报道,私人侦探也不愿意去这么危险的地方。 时寻很努力地让自己活下去,因此只掉了一斤,他希望在看见时临川的时候,对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好想你”而不是“你怎么没有照顾好自己”。 哪怕时临川在小世界里都帮他演习过,可是时寻对外面的事物还是不熟练。他不知道为什么手机扫一下就能支付,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机器上点一下就会出餐。 在发烧的那几天,时寻一个人背着小包,挂着幼稚的红黄吸管水壶,在红马甲的帮助下笨拙地挂号,拿药,缴费,然后不小心撞在了别人身上。 时寻第一反应就是逃。 时临川跟他说过,可能会有人直接来抓他,把他偷偷解决了,因此时寻很警惕。那人却直接抓着他的手臂,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大厅人来人往,因为时寻出挑的气质和相貌不少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时寻像被抓住的野猫,全身毛都炸了起来,眼中满是警惕和敌意。 他把手伸进书包,抓住随时带在身边的,冷硬的金属制品。 “你好,我已经观察你很久了。”那个人说。 时寻握着刀的手往外抽了一点。 “这是我的名片,我是当今最具有潜力的摄影师,请问你有没有兴趣当我的模特?”对方递过来一张小卡片。 时寻犹豫了一下,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用那只空的手接过,眉眼透着疏离:“没兴趣。” 对方并不气馁,一路跟着时寻喋喋不休地介绍:“像那栋楼的大屏上放着的明星我就和她私底下联系过,还有那个爆火的电视剧” “先生,我没兴趣,你可以找他们。”时寻不得不打断他。 黄逸心想要是我真联系上了还会找一个素人吗,他挤出热情到虚假的笑容,继续喋喋不休。 “先生,你的身材真是一流,这个头肩比,这个外貌条件,哇塞,你好像和我们不是一个图层的” 时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直走到地铁站口对方嘴都没有停下。 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唧唧呱呱说很多话的时候,时临川总是会满脸无奈地捏住他的嘴巴亲他了。 黄逸把自己和青年都吹了一遍,见对方还是无动于衷,着急道:“您是自媒体博主吗?其实我什么都拍的,我们或许可以合作” 一脸冷淡的青年停住了脚步,用那双上挑的狐狸眼望着他。 黄逸见有戏,忙顺着方才的话题继续道:“您是什么赛道的?我什么都能拍,真的,实不相瞒我以前是个记者,起标题什么的也可以交给我” “什么都能拍?”青年说了见到他之后的第二句话,嗓音清冽冷淡,配上上挑的眼梢和精致的五官,怎么看怎么带感。 “当然可以!”黄逸大喜过望,他已经快一年找不到关于摄影的工作,这样下去只能回去任劳任怨地为家里的十几家公司打工了。 “现在我问什么你回答什么。” 漂亮的人都有个性,黄逸眼看着自己马上就要找到工作,想玩笑几句调节一下气氛,一抬头正好对方他无机质的银灰色眼眸。 一股寒意从脚底蹿起,从小跟着老爹见这个大人物那个大人物的黄逸难得打了个磕巴:“好,好的。” 面前的美人表情柔和了不少。 时寻看着对方被唬到的样子,有些得意:以前时临川总是这么板着脸吓唬他,现在终于轮到他吓唬别人了! “你真的什么都能拍?”他听见对方再次确认道。 “真的,保真。”黄逸马上把挂着的相机打开,给时寻看自己以前的作品。 “你以前是个记者?”对方又问。 黄逸摸不着头脑,难不成面前这个漂亮的青年是打假博主不成?他挠挠头:“是” “你会引导舆论吗?”灰眸青年垂眸望着他,“越多人关注越好的那种。” “可以是可以,不过事情得真。”黄逸誓死捍卫底线,“丑话说在前头,造假的事情我不仅不会做,我还会揭露你。” 美人眯了眯眼,黄逸被看得背脊发凉,对方却闲闲地移开目光:“哦。” “揭露黑恶势力的摄影做不做?”时寻在脑子的犄角旮旯里搜刮出一个词,“战地记者?” “战地”黄逸热血沸腾,“做!你怎么知道我最开始的梦想就是做个维护人民权利揭露黑恶势力的大记者,只是后来我妈哭着不让我去,所以我才在只能在我老爹的眼皮子底下做个娱乐记者”结果因为把那家弄虚作假的报社告了,不仅丢掉了工作还挨了一顿狠批。 时寻对他过往的经历没兴趣,恹恹地垂着眼皮听着,那份和时临川共同制定的计划在脑中不断循环,他只知道如果再不把这件事情闹大,时临川的处境会很危险。 这样想着,面前的人似乎重要了不少。 时寻对外面的事情不熟悉,他不知道怎么散布舆论,也不知道怎么联系能操纵舆论的人,但是面前的人知道。 他的眼神柔和下来,脸上甚至挂了点吝啬的笑容,主动提议:“去我家坐坐?” 虽然对一个莫名撞上来的陌生人不应该抱有太大的希望,但时寻死马当活马医,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他,又重点讲述了研究院做的违法又残酷的行径,期间还伴有黄逸慷慨激昂的“你真可怜”和“他们真不是东西”。 反观当事人却是淡定:“你帮不帮?” “帮!必须帮!”黄逸愤愤道,“舆论的事情就交给我,宣传到位了还不能给上面施压吗?这就是民众的力量!放心!我绝对会让你沉冤昭雪的。” “谢谢。”时寻点点头,催促道,“那我们现在出门吧。” 黄逸“嘎”一下死机了:“现在?” 时寻点点头:“如果你失败了,我还能再找别人。” “这件事很着急吗?”黄逸看着对方越来越不耐烦的神色,生怕对方一生气就不带自己去这么刺激的地方了。 他的音调低了八度,“潜伏进去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最好我先预约一下。” “很着急,特别着急。” 一米七八的时寻拽一米六出头的黄逸的领子就像一米九几的时临川拽时寻那样轻松,他一遍把黄逸拽到玄关让他换鞋,一面摸手机打电话,在电话还没接通的时候对他说:“我的爱人还在里面。” 对面的人没有接,估计还在忙。 黄逸结果时寻递过来的车钥匙,一路小跑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嘴碎:“她真是个伟大的女性。” 女性?时寻想要纠正他的错误,电话就在这时接通,在听到那道熟悉声音响起的时候,时寻下颌绷得紧紧的,鼻子发酸。 担心联络地太过频繁引起注意,时寻已经很久没有给时临川打电话了,今天是第一次。 对面的男人听上去很疲惫,背景音杂乱,很多话哽在时寻喉口,真正说出口的却是:“通行证能不能弄到?” “可以。”对面忽然没了声音,时寻“喂”了好几声,那道男声才回来,有点喘。 时临川气息不稳道:“抱歉,最近这里有点乱还有别的事情吗?” 当然有。 时寻想问他那边怎么了?他有没有事情?他最近过得好不好? 他说:“没有,你忙。” 对面的声音安静的一瞬,那道温润的男声放得很温柔:“你在外面还习惯吗?” 那一瞬间,眼底的泪水呼之欲出。 时寻摇下副驾驶的窗,把脑袋狠狠别出去,让呼啸的风把他的眼泪刮走,他凶狠地回答:“当然好!我在外面呆得可自在了,好多人要我的联系方式,我都给了,你再不来找我我就换一个男朋友。” “真的?” 时寻的气势一下子弱了:“假的,一个没给。” 他把脑袋缩回来,窝在副驾驶闷闷道:“我想你了。” 青年说话带着后鼻音,眼眶红红,和方才倨傲的模样大相径庭,缩在副驾驶里看起来又乖又软。 正在开车的黄逸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就听到对方粗声粗气地说:“看什么看!” 黄逸眼观鼻鼻观心,看来小情侣吵架吵得不轻,他还是当作不知道比较好。 电话那头的男声轻轻笑了:“我的小寻好凶啊。” “我一直都很凶的。”带着浓浓鼻音的语调说话像在撒娇,时临川听得心几乎化成一滩水,脸上的肃杀之气都淡了不少。 实验室走廊里,人类研究员不再像平时那样高高在上,满脸惊慌地找掩护,而被时临川煽动的那些“天生残缺”,“智力低下”,“比起人更像怪物”的残次品人造人和基因融合出来的怪物们总算得到了报复的机会,他们不怕疼也不怕死,捏人类如捏小鸡崽一样轻松。 “啊——”一个研究员倒在时临川面前,被拽住了脚踝往后拖,那人剃着一头板寸,鬓边是闪电的形状。 时临川眼疾手快捂住听筒,脸上聚起的笑容一点点淡了,他漠然地垂下眼睑,蹙眉看着他的指尖。 好脏。 那人对上他的目光,像是看见了希望般爆发出一股力气,拽住他的裤脚:“是你!我知道你!我还见过你弟弟!你也是人造人,你的话他们肯定会听的我们可是同伴啊!他们是一群怪物!” “我弟弟叫什么名字?”时临川眉毛都没抬一下,捂着听筒冷漠看着对方,又问,“我叫什么名字?” 男人哽住,他努力搜刮着脑中的人名,明明上周开会的时候院长还提起过,可他当时忙着分享新进来的“肉猪”的笑料,没有听见一个字。 “你根本没有把我们当人,在你眼里,我们都是怪物。”时临川淡淡地笑了一下,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动乱并未让他的衣角沾上一分尘埃,他还是像平时一样,头发一丝不苟地梳起,在灰头土脸的众人中分外显眼。 顶光让他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看见那双蜜糖色的眼睛此刻带着若无其事的冷漠,沉默中男人的眼神从期冀转为绝望,时临川甚至不屑于把他踢开,只对他说:“我记得你,你欺负过小寻。” 紧接着,男人的眼神越发绝望,他做着垂死挣扎:“我们是同事!你不能这么对我!你” 他被拖离了时临川,紧接着是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骨骼嘎吱声,时临川的眼神淡淡,掌心向内,四指并拢,往外挥了挥。 那声音立刻小了下去。 时临川这才重新拿起手机,脸上重新挂起温柔的笑,好像方才随意决定生死的人不是他:“什么?刚才信号断了一下,没事情,我怎么可能骗你一会儿我来接你好不好” 被哄好的时寻满面春风,刚挂下手机,就听黄逸小心翼翼问:“你和她吵架了?” “你咒谁呢。”时寻“啧”了一声,态度是没像方才那样冷淡了,毒舌本性却按捺不住地暴露出来,“我和他好得很,都去医院了怎么不看一下耳朵?” 青年的气质和刚才判若两人,黄逸暗暗咋舌,果然漂亮的人脾气多半古怪。 过了一会儿,时寻又开心起来,得意洋洋地炫耀:“我和他关系可好了,他还说一会儿来接我。” “嫂子是研究员?”黄逸脑中冒出一个惊悚的猜想,“你这么举报不会是为了把她送进去吧?虽然你们平时见面比较少,但是也不至于摔人饭碗吧” “我和他一起策划的。”时寻睨了他一眼,“他爱我我爱他,而且他有能力把自己摘出来。” 时临川身为人造人,加上两人谋划这么久,要是时临川连把自己摘干净都做不到,时寻是真的要考虑换一个聪明点的男朋友了。 一提到另一半,青年面容都柔和了,清冷矜贵的气质不翼而飞,黄逸忍不住八卦:“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个子很高,身材很好,成熟温柔可靠有同理心”时寻想到什么,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就是管得很多,烦人。” 黄逸脑中立马冒出了一个黑长直高个御姐的模样,想象了一下两个人站在一起的画面,俊男靓女,好不养眼。 直到黄逸被时寻带着走向大门 他眼睁睁看着时寻扑进“女朋友”怀里。 “女朋友”比时寻还高半个头,自己得费力地仰着脖子才能看见男人的面容,对方待人接物很是客气,果真如时寻说的那样“成熟温柔可靠”。 但是这他妈怎么是个男的! 黄逸在心中流下两条宽面条眼泪,暗中咆哮:御姐呢!美女呢!理性姐感大美人呢?! “你多收集点证据。”时寻催促他,“来都来了。” 这个逛菜场的语气是闹哪样啊! 黄逸哆哆嗦嗦地矮身避开直冲着他脑袋飞来的不知名物体,拿起相机找角度拍摄,退着退着似乎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一低头和死不瞑目的尸体来了个深情相望。 “啊啊啊啊啊!”黄逸一边干嚎一边死死拽住时寻的袖子,“死人!那里有死人!” 然后他看着“很有同理心”的时临川笑了一下:“你怎么胆子比小寻还小,死都死了总不至于爬起来咬你。” 时寻冷漠脸:“黄大记者,这是你想要的出名的机会。” “可是有尸体!”黄逸都快哭了,“你也没说这么危险啊!” “都叫战地记者了。”时寻歪了歪脑袋,“哪个战场不死人?连王者峡谷都死人呢。” 几人拉拉扯扯的功夫,忽然一个人捂着脑袋跑向他们,一边跑一边骂:“狗日的时临川,你他妈带着你的丧尸军团离我远点行不行祖宗你别咬我屁股!” 黄逸顺着吴其的视线看去,看见一个四肢伏在地上的怪物,四肢细长,指甲比整个手掌都要长,像是一只没毛的小型犬,眼神却如野兽般可怖,却又人脸人身。 “如你所见,这是一组底下的一个实验小组研究出来的失败品。”时临川耸了耸肩,“上流社会喜欢猎奇的东西,这个是还没送出去的。” “快拍呀。”时寻催促。 黄逸哆哆嗦嗦拿起相机拍了几张,顺手把吴其捂着屁股跑的模样也拍了进去。 几人一路走黄逸一路拍,虽说一路上猎奇的东西很多,黄逸没忍住吐了好几回,到后面也习惯了,眼神空洞地跟着他们走,还适应能力良好地拍了好几段视频。 “你什么时候能出来见我?”在黄逸拍照的间隙,时寻忍不住又问。 “快了。”时临川的视线从黄逸手中的相机移到时寻脸上,忍了又忍,还是用手掌碰了碰时寻的脸。 掌心炽热的温度让时寻不习惯地往后缩了一下,随即他又理直气壮地蹭了蹭男朋友的手:“快了是多久?” “等这件事情发酵,我就偷偷溜出来看你。”时临川的目光贪恋地黏在他脸上,“怎么又瘦了。” “想你想的。”时寻没好气地说。 忽然腰被摸了一下,时寻一个激灵,正好看见时临川用手指丈量他的腰围,眉头紧锁:“好不容易胖点,现在又没肉了。” 时寻哼哼两声:“那你就赶紧出来管我,除了你我谁的话都不听。” “喂喂喂你们别打情骂俏了啊!”吴其被撵得恨不给时临川两拳,“他们怎么就针对我?!” “因为你是人类啊。”时临川理所当然地说,“基因都改变了,能识别同类不是很正常吗。” 一直等到黄逸把该拍的都拍了,几人出去的时候时临川才偷偷和时寻咬耳朵:“你之前不是拍了很多吗?他还来干什么?” “检察院说能用的照片很少,他是专业的。”热气洒在时临川的耳廓,接下来时寻说了什么他都没听进去,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想亲”。 时临川是个行动派,特指亲时寻这件事上,他总是有着用不完的精力。 在吴其和黄逸起哄的嚎叫中,时临川顺手拿工牌挡了一下,在他朝思暮想的人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记得想我。” “想你。”哪怕方才在堪比原始丛林的地方走了一遭,青年还是白白净净的,一双眼睛眨呀眨,干净地像山顶落下的一捧新雪。 “你和他们一起走吧。”时临川又对着吴其道,“你本来只是个医生,我不会把你供出去,你本就不该被牵扯进来。” 他又说:“之后的日子麻烦你帮我照顾小寻了。” 吴其和时临川认识这么久,知道他把时寻看得比眼珠子还紧,别说拜托别人了,就是他多看一眼都会被时临川小心眼地记仇好几天,加上他不算轻松的语气和刻意压低的音调,吴其瞬间明白了言外之意。 “后面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没有跟他说”时临川用了莫大的力气,才让这几个字从他牙缝里挤出来,“如果我死了,你要照顾好时寻。” 起了个头,剩下的话就好说了很多,时临川看了眼坐在车里眼巴巴扒着车窗往这里看的青年,轻声道:“小寻敏感又脆弱,胆子又小,你别吓唬他,别带他去体验血腥暴力的项目” 时临川背对着时寻,而正对着时寻的吴其眼睁睁看着“脆弱胆小”的时寻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拉开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枪的保险栓,毫不犹豫地抬枪点射,扑过来的怪物在空中成了一团团血雾。 时临川扭头看了眼缩成小鸵鸟的时寻,忧心忡忡:“虽然你也不厉害,不过你活得久一点,还算有点用” 满车找纸的时寻找到了纸巾,又开始找水,找着找着嫌被吓得不断发出怪叫的黄逸烦,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静音。” 吴其看着时寻宛若霸王花转世的动作,耳边又是时临川的“他胆小又谨慎,是这片充满罪恶的土地上挣扎抽芽的小花”,觉得时临川应该去看一下眼科。 “总之,之后时寻的托付给你了。” 研究院传出巨响,时临川语速极快了几分:“保险受益人写的时寻,我在外面买了画廊车行酒店还有一家高尔夫球场你别苦着他。” 托孤的意味太过明显,吴其也严肃起来,郑重点头:“我会的。” “好兄弟。”时临川拳头抵了抵他的肩膀,又越过他向时寻挥手,又把手指并拢,掌心向内往外挥了挥,示意他们快走。 一直到汽车消失在道路尽头,时临川才一步一步,退到了充斥着怪物,血腥,暴力和冲突的世界。 灰白的天空空空荡荡,天空的阴影将整片大地填满。 黄逸果然如他自己保证的那样,在整理完照片和视频的第一时间就联系人脉发布的出去,一时间“同泽生物合成研究院”的名字在社交媒体上以一个病毒的速度传播开来,网络上,现实生活中铺天盖地都是关于“合成基因”“人造人”的相关词条,有关“人造人”是否符合道德伦理和是否被法律保护的议论也再次出现在人们眼前。 联盟终于受不住压力,彻查这座由国家注资的研究院,除了人体贩卖,非法制造人造人之外,其他灰色黑色产业都被扒了出来,上层领导纷纷入狱,相关人员也都被关了进去,无数双眼睛盯着这件轰动全国的非法获利事件,网络舆论一边地批判着他们的罪恶。 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预想发展。 小穗和其他卷入器官贩卖和畸形秀的人造人在民间筹款和国家补助下,也终于得到了保障,脱离了地狱般的生存环境,不用时刻提心吊胆会不有有人来取走他们的器官甚至是性命。 吴其作为有编制的医生,加上只是个边缘人物,开始还有记者想要采访他,在堵了几天没堵到人后也渐渐放弃了。谁都不知道他和传闻中“用近十年时间布局”的人物交情匪浅。 黄逸作为将这件事暴露在民众面前的记者,一时间风头无量,数不清的报社高薪聘请他,家里的父母也不再要求他回家继承家业,还大办特办了一个庆功宴。 他来邀请过自己的大恩人,不过时寻拒绝了参加黄逸的庆功宴,时临川说过会来这里找他,在他找到他之前,他哪里都不去。 这次彻查随着时间流逝也渐渐出了结果,哪怕打了马赛克,时寻看见还是直犯恶心。 但他还是没有得到时临川的消息。 之后的每一天,时寻都沐浴焚香,用柚子叶把手洗上三遍才虔诚地打开新闻频道,生怕看见时临川被当做罪犯抓进去的新闻。 好消息:时临川没有做大牢也没被枪.毙。 坏消息:时临川音信全无。 窗边的树在时寻搬过来的时候树叶几乎落个精光,光秃秃的枝桠中间愣愣地露出一抹灰蒙蒙的天空,时寻就这么看着这一角不规则的天空逐渐被嫩绿的叶片啃噬,可一直到叶片把天空啃个精光,时寻还是没等到时临川的消息。 每想时临川一次,他就抽出一张空白的纸片,在巴掌大的纸片上写几句话。 他会故意把字写得很大,让小小的白卡上只能写下一两行在思念,他怕写得多了,下次就不知道写什么了。 后来他发现,思念无穷无尽,他永远都有写不完的话,说不完的事,有时候写着写着水渍就落到了纸片上,让娟秀的字迹模糊一团,再被时寻扔进垃圾桶里。 他就这么写了满满一抽屉,可时临川还是没有来。 风已变热了,带着太阳的温度,天空不再灰暗,变得明亮而灿烂。 时寻常常望着天空想,金灿的阳光落在白色的地砖上的时候,和时临川的眸色有多大的差距。 他翻遍了手机也翻不出一张他的照片,就连吴其都劝他往前看,世界上好像只有他还在等着时临川回来。 时临川给他留下了很大一笔财产,足够养活十个时寻,但时寻自认为他还是有工作的。 他的工作就是把脑中那个有着栗色头发和琥珀色眸子的男人画出来,没过多久,时寻已经画得很熟练了,平涂厚涂漫画风写实风Q版真人,时寻都会画。 他期待有一天时临川会从纸上跳下来,跟他说谢谢时大漫画家的生命存档。 可他等了一天又一天,画纸静悄悄,埋在心底的种子也静悄悄。 再后来,吴其都看不下去他的颓废了,拿着他的身份证给他报了成人高考,时寻玩着玩着被送上了考场。 “你就是考出个零蛋都没关系,但是你得去啊。”吴其叮嘱他,又不放心,专门请人送时寻去考场,有空了自己或者女朋友再去把时寻从考场接回来。 时寻知道他是想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对他来说高考题不算难,他能够一心二用。 靠着第二个世界刷题的记忆时寻一路做下去,顺便思考时临川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等他来了,自己一定要把他打扁,再踩上几脚。 时寻慢吞吞地把写错的字母划掉,又想,要是时临川今天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就不打他了。 那天晚霞铺满了整个天空,粉色和紫色混在一起,被金色的阳光晒透。 吴其在五月份的时候终于追到了那个实习护士,她和他现在在同一家医院里,感情很好。 时寻坐在车后座,听两个人聊明天去哪里玩,又聊下次去吃哪家店。 “小寻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副驾驶的女人忽然扭过头问他。 时寻把目光从天边的鱼鳞状云朵上收回来,听见许佳佳——吴其的女友问他等考试考完要不要一起去游乐园玩。 “你们去吧。”时寻支起嘴角,“我要等他。” “唉”吴其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估计不会回来了。” 时寻当然知道,可青年还是固执地说自己要等他回来。 他还记得吴其把车停在他家楼下,扭过头问他:“你打算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明天。”时寻这样说。 明天永远都不会来,今天就是今天。 六月九号,是时寻二十一岁的生日,托吴其的福,他要在考场里度过大半时光。 因此时寻的脸色很臭,原本打算明天这个帅哥再出现就要微信的几个女孩嘀嘀咕咕一阵,还是没敢走上去。 中午午休的时候,时寻坐在临时休息的教室,趴在课桌上发呆。 他去年的生日还没过呢,今年的生日怎么又来了。 烦。 桌上不知道哪一任使用者用铅笔歪七扭八地写着“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后面还有一个被爱心,爱心里的名字已经很淡了,时寻看了一阵,问边上的学生借了铅笔,认认真真地填上“时寻”和“时临川”名字的首字母。 做完这一切,他望着无名指的银戒出神,忽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时寻最烦有人在他回忆自己和时临川往事的时候打扰他,“啧”了一声黑着脸把手机摁亮,手机被他摁得"砰砰"作响。 那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只有短短四个字,时寻的心脏却不可遏制地跳起来。 “生日快乐” 时寻的呼吸颤抖起来,封尘许久的名字在心底发芽抽枝,破土而出,郁郁森森,如同教学楼边上的树一般,遮天蔽日,让时寻只是想一想心就遏制不住地疯狂跳动。 他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把最后一门考试考完的,也忘记了吴其在前面同他说了什么,一直到手指摁在指纹锁上,发出“欢迎回家”的电子音,那种踩在云端的虚浮的感觉才勉强被他压下去,脚步落地,他的心却随着缓缓打开的门提了起来。 阳光安静地从落地窗外扫进来,落在橡木地板上,曾经,他们在那里接吻。 屋内安安静静,一切都是早晨离开时的样子,时寻一步步地往里走,没走一步,膝盖都被往下压,沉沉的,让他用千钧的力气抬起,再走下一步。 卧室没有,书房没有,游戏间没有,饭厅没有,卫生间也没有,就连杂物间都被时寻打开,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可依旧什么都没有。 高高漂浮在云端的心脏轰然坠地,时寻的视线渐渐被水雾蒙住,他一个人站在阳光下,站在橡木地板上。 他光是站着,就花了全部的力气。 手中的银戒折射出细碎的光晕,反射到玻璃上,刺得时寻几乎睁不开眼。 时寻僵硬地低下头,僵硬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僵硬地打开。 那个陌生号码静静地躺在最顶端,在一众密密麻麻全是字的小灰字里脱颖而出。 时寻点进去,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敲下“你在哪里”,又一个字一个字删除。 手机一点点在阳光下发烫,屏幕一点点暗下去,时寻把它按亮,上面还是只有对方发来的一条“生日快乐”。 青年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又一次在输入栏打下“你什么时候来看我”,手指悬在半空,他狠下心,打算发出去。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阳光冲刷着门板,让时寻产生了一种错觉——声音是阳光构成的瀑布敲打门板发出的清脆声响,而不是门铃的。 那感觉太不真切,时寻忘记了一切事情,包括他自己。 他忘记了呼吸,手脚僵硬,心脏狂跳。 几秒前的声音似乎还在透明的介质中回荡,布满灰尘的空气被一层层洗净,将窗外的叶片都洗得翠绿明亮。 在声如擂鼓的心跳声中,时寻像一尾银灰色的游鱼,如箭般潜入湖底触碰滚烫平滑的门板,他伸出手,打开门。 楼道很暗,只有背后的阳光穿过时寻,照到那个人身上。 他的眼睛像是纯度很高的琥珀,也像是流了一橡木地板的蜜糖,他们曾经站在被晒得烫烫的橡木地板上接吻,空气犹如蜜糖,甜腻粘连。 那人上前一步,阴影笼下来,鼻尖萦满了那个人身上的味道。 那是树叶烧成灰烬之后,太阳的味道。 他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两个蛋糕,一个上面写着“二十”,一个上面写着“二十一”。 那个人眉眼弯弯,对他说出了久别后的第一句话。 “生日快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