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小跟班(22)
和方绥知玩了一宿,时寻本想着晚点回去,这下是彻底回不去了。
不愧是十八岁的男高啊。时寻深沉地想着。
昨天两人玩得狠,方绥知去药店给他买了药涂,差点又擦枪走火。
好在白月光还有点良心,恢复理智后又变成了那个话不多但是很贴心的酷哥,按着他的腰涂药涂得满头大汗,最后老老实实自己去了浴室解决。
身后黏黏糊糊的,时寻翻了个身,趴着。
腰真酸啊。他趴在枕头上,头靠在手臂上,眼神涣.散地望着方绥知满墙的荣誉。
这些他都见过,在自己的房间。
原主恨不得看着高岭之花跌入泥潭才好,时寻成功让白月光跌入泥潭,虽然献祭了自己的屁.股,物理层面地爽到了。
时寻眼神落在露台上,阳光很好,像极了广告中会出现的场景。布艺沙发,透明矮茶几,还有几本书。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一辈子这么过完也很好。
脑中的系统又不合时宜地出声:“宿主,你难道不好奇朝你奔来的人是谁吗?”
“你读取我的记忆?”时寻眯起眼。
不仅读取,还屏蔽呢。系统没说出来:“我是在那个时候绑定你的,当然知道。”
“那你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时寻来了兴趣。
“你没有读取权限。”系统冷冰冰地把天聊死,十分冷酷无情。
时寻扁扁嘴,继续发呆。
午饭是方绥知端来的,很贴心的都是清淡的小粥小菜,又拿来软垫靠在时寻腰上,甚至端起碗要喂他,被时寻浑身不自在地拒绝了。
到了下午,时寻总算缓了过来,和方绥知约了见家长的时间就马不停蹄往家赶,公交车颠得他屁.股疼。
时寻刚离开视线,方绥知的“到家了吗”已经在输入框等好了。
他想见时寻,每一刻都想。
门忽然被敲响,那瞬间他甚至以为是上帝眷顾,听见了他的祈祷,佛祖也行,只要能把时寻送回他身边,方绥知不介意自己到底信什么。
他只是时寻忠诚的信徒罢了。
古井无波的眼眸里染上笑意,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打开门,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却变了脸色。
“你来做什么?”
方绥知是个任何情绪都很淡的人,哪怕上一次陈瑞泽磕多了造访他,他都只是很礼貌地将人丢了出去。
可现在,一看到他的脸,方绥知就无法遏制地想到时寻吐出的那口血。
粘腻温热的,载着少年的生命力,砸在地上,同粗粝的地融合在一起。直到现在想起,窒息感还是会随着回忆涌上来,腥甜的气味始终萦绕在鼻尖。
“你凭什么和时寻在一起?”陈瑞泽语气很冲,也是这样浓烈的情绪将他从悚然的回忆中拉出来。
“凭我比你优秀。”
他知道陈瑞泽在乎的是什么。那种嫉妒里开出来的爱意,实在让他恶心。
“可时寻是我的跟班。”陈瑞泽不满道,“你知不知道学校里面在传你们在谈恋爱。”
听到这话,方绥知眼中划过一丝讶异,是谁这么好心帮他宣传?虽然他已经毕了业,但一想到校园里流传他和时寻谈恋爱就让他升起隐秘的愉悦。
就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了时寻是他的。
“是么。”方绥知不咸不淡,“那帮我谢谢传出去的人。”
见陈瑞泽面色不愉,他的笑意从瞳孔蔓延到了嘴角:“你不是一贯看不起时寻?现在他被人议论,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见对方脸色变了又变,方绥知难得没有直接将门关上,耐心地等着对方破防。
前情敌的挫败让他神清气爽。
出乎意料地,对方黑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你以为时寻是什么好人?”
听到这话,方绥知一下子就失去了逗弄失败者的乐趣。陈瑞泽不配评价时寻,更别提诋毁。
陈瑞泽见他要关门,争分夺秒地挑拨离间:“他恨透了你,凭什么你和他一个成绩,他却需要讨好别人苟且偷生,你却被人捧着!现在他的目的达到了,下一步就是把你狠狠甩掉!”
砰!
陈瑞泽脸上重重挨了一拳,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刚刚出拳的男生,对方却还是那副淡然的神色,好似方才打他的不是他。
“你疯了!”
“疯的是你。”方绥知揪住他的领子,将人拖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该庆幸我暂时还不打算对你下手。”
“你能对我做什么?方绥知,你不喜欢我,凭什么要求时寻也不喜欢我!”他狼狈地摔在地上,方绥知那拳让他嘴角高高肿起,他憎恨地看着他,“如果不是你,阿寻早就和我在一起了。”
“是么。”方绥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发疯,冷冷地笑了一下,“我能做的事可多了,对了,时寻说他喜欢我。”
大门重重摔上,将陈瑞泽的骂喊声隔绝在了门外。
时寻恨他吗?那也没关系。
恨比爱更热烈。方绥知想,原来他爱我,比我爱他的还要多。
这一认知让方绥知更加愉悦,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天见到时寻。
方绥知登门的时候做足了准备,左右手拿满了东西,盒子和盒子挤在一起,像花在他手里盛开,东西多到时寻很难相信他竟然能须头全尾地穿过窄窄的巷子。
对此,方绥知的回答是“那段路我侧身走的”。
卧室传来窸窣动静。趁着时寻奶奶还没出来,方绥知迅速低头在时寻耳尖啄了一口:“还没怀呢怎么就傻了。”
时寻:
“小方来了。”老人家说话有些含糊,不过方绥知在她住院时经常照顾,听着不算困难。
方绥知客气地笑笑:“奶奶好。”然后被时寻怼了一下。
少年还在为那句“一孕傻三年”生气,气咻咻道:“你别乱喊,这是我奶奶。”
“早晚是自己人。”时奶奶挪着步子走到时寻身边,拍了拍他的手背,“不是说还要烧鱼吗,快去吧。”
“快去吧。”方绥知假装镇定,实则额角已经渗出冷汗,偏偏时寻还不愿意放过他,在他额头抹了一把。
“怎么出这么多汗,体虚的话要多补补。”时寻假模假式关心道。
方绥知在长辈面前需要保持形象,木着张脸点点头。
少年对着他提了提自己的嘴角,用动作示意他微笑,直到方绥知回应了一个尴尬礼貌的笑容,他才放心地进了厨房。
这具身体还有原主的记忆,他对做饭驾轻就熟,三下五除二就将饭菜做好端了出去,他看了眼紧闭的房门,乖巧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前天的放纵让今天的时寻眼皮直往下沉。
系统在脑子里喊着什么,烦得时寻恨不得把它抠出来。
等再次醒来,他已经躺在了床上,方绥知坐在床边玩手机。
他一动,对方就看了过来,方绥知吻了吻他的眼皮:“再睡会?”
少年摇摇头,垂着眼,抬起手环住了他的脖子,讨了个吻:“你们聊了什么?”
“聊怎么把你卖了。”方绥知抱着睡得暖烘烘软啵啵的时寻,捋了捋他睡乱的头发,“你这么早就关注我了啊。”
他的眼神落在时寻桌上,玻璃下压着各种样子的他,领奖的演讲的,甚至还有一张跑三千米的。墙上也贴满了自己的照片——照片上密密麻麻利器扎出来的洞口被他自动忽略了。
还好没有丑照。方绥知松了口气,不管时寻对自己是爱还是恨,脸在江山在。
少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下子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明白。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是很忙碌。
时寻东张西望左右言他,最后实在编不出来,撒着娇道:“我屁股痛。”
“我虚?”
“你怎么那么记仇。”少年不满地咬他的脸,“你真的很讨厌。”
奶奶从门外踱步进来,催两人去吃饭。方绥知总算不再纠缠,在饭桌上背挺得笔直,一副成熟老练的样子。
于是时寻偷摸着把手伸过去,挠一下。
方绥知一边回复时奶奶的话,一边捉住对方的作乱的手指,裹在掌心。
少年挣了挣,总算安分了。
这顿饭吃得方绥知如坐针毡,不过时奶奶的态度俨然是默许了,甚至同意时寻在他家留几晚。
没说到底是几晚,那就是能一直留着。
时寻应时奶奶要求,将人送出城中村,送到方便打车的地方。
城中村治安差,一路走来还有不少醉鬼摊在街边,甚至有人对着他们吹口哨。
小巷子没有灯,黑漆漆地,月光被黑暗吞噬,等到落在两人身上,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
手被对方紧紧牵着,猿臂蜂腰螳螂腿,又带着少年人的韧性,许时时寻的目光太过灼热,方绥知闲闲地扫了他一眼,将他往自己怀里拉了拉:“怕的话把眼睛闭上。”
“万一我撞墙上。”
方绥知被他逗笑,气流弄得时寻耳朵酥酥麻麻。
他说:“我背你。”
时寻就这么稀里糊涂跟着方绥知回去了。
“你家的露台真漂亮。”时寻趴在他背上,一颠一颠地,脚也跟着晃。
他把脸埋进方绥知的颈窝,说话的时候,气流吹到他的脸颊,像小动物一样贴着他的脸:“你说要把星星摘下来给我玩,怎么就光顾着玩我呀。”
“你比较好玩。”方绥知含住他的唇,轻碾,唇齿交.缠。
“逗你玩的。”方绥知感受着身下少年的颤抖,安抚地吻着他锁骨下的小痣,“你就是我的星星。”
第42章 小跟班(完)
时寻在这个世界过了一个忙碌的暑假,他做辅导摇奶茶端盘子,终于在开学前攒够了生活费。
还好学费全免,让时寻的负担轻了不少。
宋与在七月热热闹闹地给他办了场派对,祝贺他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人。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抬手金属挂饰叮零当啷地响。
他摸了摸时寻的脑袋,在震耳欲聋的摇滚乐中懒洋洋地说:“别家孩子有的升学宴,我家孩子也要有。”
清华保送生的名头很响亮,吸引来了不少来看热闹的人,宋与当晚酒水全免,也不知道亏了多少。
宋为六月的比赛又拿了第一,宋与嘴上说着有什么厉害的,将奖杯擦了又擦,摆在酒柜最显眼的地方。
手臂举起带起衣摆,那截腰上有个牙印?
方绥知不出意料同他一所大学,一个在数学系,一个在物理系。
陈瑞泽的悔意值卡在九十一动不动,时不时还掉一掉,系统皇上不急太监急,让时寻不得不把它关了静音。一周之后忽然想起,才把满腹怨言的系统从禁言中放出来。
临走那天,时寻给了小老太太一个拥抱,青春期小孩死要面子,但要上大学的时寻自诩是个大人了,应该大方地用拥抱表达爱和思念。
宋与和宋为送他们去了机场,在没人的时候,宋与顶着中二忧郁装扮叽里呱啦停不住嘴,情至深处抱着时寻都快哭了,说“好兄弟一辈子,你走了我拿谁营销”,被看不下去的宋为揪住领子按回座位上。
在宋与下车帮他们把行李拿下来时,他只说了一句话:“这条路很难走。”
“哪怕没有人祝福也可以。”方绥知笑笑。
时寻第一次坐飞机,兴奋地推着行李往里冲,见男友没有跟上,挥着手催促。
夏天热情,漫长,带着蓬勃盛大的悸动。
“祝你幸福。”宋为最后道。
“你也是。”两人对视了一眼,就此别过。
“你们在说什么?”少年仰头看他,坐在行李箱上被推着走。
方绥知将他的脑袋掰了回去:“我喜欢这个夏天。”
“那他喜欢吗?”
方绥知想了想:“或许吧。”
飞机载着他们飞过了夏天,初秋开始于校园第一片泛黄的叶。
大学让时寻有了更多的兼职时间,人气色渐渐好起来,也比之前活泼了。地上的枯叶被时寻踩得咔擦咔擦响,他眯缝着眼透过黄叶上的虫眼看身后的青年:“方绥知,我在看你。”
“嗯。”他神色温柔,目光一直落在爱人身上。
时寻说他眼睛里藏着很多东西,所以他不用多话,他总能从那里面读出自己想要的回答。
“系统,我走的时候,清除所有人对我的记忆吧。”时寻和方绥知并肩走着,忽然道。
系统不明所以:“宿主,你离开之后他们会按照各自的生活轨迹‘活’下去,时间会抚平一切伤痛。”
“我知道。”细细的枝桠搭成鸟巢,已经空了,带着格格不入的灰。
时寻说:“你看,旧巢一直在那里。”
系统沉默了一会,同意了。
树叶的脆响犹如一场交响乐,他们经常来这里,像普通情侣一样,拥抱,接吻,头靠着头情意绵绵地说话。
枯枝被踩断在新雪里。
大雪被新芽晒化,新芽被春风追逐着长大。
又是一个夏天。
江城离首都远,五一假期时寻没选择回去,还给自己多找了两份兼职。
方绥知回去了。
脱离世界的通知出现在时寻收到方绥知“下午回来”的消息时。
从方绥知没有第一时间将陈瑞泽送进监狱,他就知道对方准备做什么了。
收集证据,然后,在对方最紧要的时候给予关键一击。方绥知从来不是什么善茬,他担心方绥知是个面冷心软的菩萨,偷偷去监狱探视的地方验收过“成果”。那几个寻衅滋事的“嘻哈青年”个个面容憔悴,甚至身上带着不少人为的伤,一看就不是自然为之。
之后是韩彬的退学。时寻知道那是方绥知做的,他才没有他想的那么不谙世事。
方绥知可真是个天真单纯的少爷。时寻感慨地想,一把好用的刀,一条忠心的狗,还有
手指轻轻拂过屏幕上的“我很想你”,他笑了笑。
一个不错的伴侣。
陈瑞泽会在监狱里受到什么折磨他不知道,但想想就知道只会比之前那几个人更惨。
相比于第一次死亡,第二次的死亡来得沉默又迅速,时寻只感觉心脏似乎被什么堵住,他渐渐使不上力气,视线模糊起来,他划拉了两下屏幕。
宋与经营着酒吧,宋为的赛车生涯前途无量,陈瑞泽在监狱痛不欲生,方绥知能一直研究他喜欢的星星,奶奶的思念很快就被抹除,他即将奔赴死亡。
他们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时寻忽然想起一年前在小酒吧,他欠给方绥知的那句“再见”。
于是他用最后的力气张了张嘴,气音卡在喉头。
他在说,再见。
不知为何,方绥知从昨天开始眼皮就不停地跳,落地后更是心悸的感觉更甚。
他将一切都归咎在“思念”上。
方绥知不是习惯在交通工具上玩手机的人,可今天不知怎地,在地铁上将手机打开了。
入眼第一条就是“某高校学生兼职猝死”。
他的心剧烈跳起来,手无法遏制地颤抖。
地铁信号时断时续,页面的小圆圈一直转着,直到地铁门打开。
方绥知焦躁不安地等着消息,来回划动着页面,最后——手机摔在了地上。
四分五裂。
脑子一下就空了。所有情绪堆叠在一起,让他僵在原地,他第一次感到迷茫。
原来这条路那么难走。
方绥知惶惶地想,手指仍在不可控制地颤抖着,他摁亮屏幕,又摁灭。
他连认领尸体的资格都没有。
最后,他打开和宋与的聊天框:“时寻去世了,猝死。”
手机震了震。
“宋与:时寻是谁?你认识?”
宋与不会开这种玩笑。同他解释过于浪费时间,方绥知于是打开了另一个聊天框,输入了一样的文字。
可宋为的回答也是“时寻是谁?”
明明他还祝福过他们。
方绥知忽然意识到什么,带着难以置信给数学系的同学发了同样的话。
得到的回复多半是:“时寻?我们这有这个人,你和他很熟吗?”
一切关于时寻的记忆似乎都被一种超自然力抹除了,“时寻”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个符号。
这个世界疯了。
他翻开手机相册想要证明时寻的存在,可相册里除了实验记录,什么都没有。
他曾经以为现实才是永恒,因此自负到没有留下一张合照。
阳光很刺眼,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股力道,很轻,牵着他往上。
他看见了自己。
恍惚间,他脑中忽然多出了个影影绰绰的影子,银灰的瞳孔,咬唇望着他吃吃地笑。很快,那道影子模糊成了一道光晕,方绥知眨了眨眼,穿着校服的时寻懵懵懂懂地看着他,脸上有道很浅很浅的疤。
眼前的色彩忽然流动起来,扭曲旋转着,方绥知头痛欲裂,不得不闭上眼。
睁开眼。
时寻是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唤醒的。
门边的室内温度计显示室温近三十度,可床上的人陷在厚厚的被褥里,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被敲门声唤醒,床上的人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不得不侧过身,勉强把自己撑起一点,额头抵着床垫,一只手按着胸口,像是要把肺咳出来。
门外安静了一瞬,随后门直接被打开,来人很是急切,扶住青年细伶伶的手臂,将人半扶起靠在床板上:“小寻?你没事吧?万上校马上就来了,你可不能出什么岔子。”
青年面白如纸,衬得头发愈发黑,分明是凌乱的,却因着这张脸带出了故意创造出的散漫意味。他半阖着眼,鼻翼微微翕动着,方才那一阵咳嗽仿佛抽走了他仅剩的生命力。
他垂着头,没有理会边上的妇人,一只手搭在床褥上,薄薄的皮肤下是淡青淡紫的血管,细细的骨头突出,好似邀着人摩挲一般。
若是一般人,这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定是可怖的,可青年生得实在好看,细长的眉毛几乎飞入发鬓,高挺的鼻梁在眼窝压出沉沉的阴影,眼神还是清亮的,但眼白却染上不明显的血丝,只有仔细描摹,才能窥探见这副躯壳下飘摇不定的灵魂。
在场的人很显然没有闲心欣赏这份死寂的美丽,见青年没有动静,穿着考究的妇人对后面使了个眼色,很快就有个医生模样的男人将一针药剂注入他的体内。
在透明药剂完全没入体内的那一刻,静穆的脸被痛苦捏造得生动,可惜生动都是“拉奥孔”式的生动。不过很快,他面色红润起来,那种仿佛下一秒就要离世的脆弱淡了,转而变成湖面薄冰般的生气。
那双特殊的、银灰的眼转了一轮,里面迸射出的精气神很快因为一句“万上校已经在会客厅等着了”而消失殆尽,再次沉寂下去。
这副身体怎么这么破。时寻难受之余又感觉似曾相识,但没时间想太多,他很快被催着下了床,简单洗漱后下了楼梯。
从欧式楼梯俯视下去,正好能看到万初尧万上校的冷酷的后脑勺。
系统:“这次的主角攻没前几个那么渣,也没品行不端。”
时寻抬了抬眉毛,保持怀疑态度。
这副身体的精力让他不足以在进入世界时一瞬间就读取全部剧情,他只能先看了最近的一部分,渣攻之后会怎么对他,他不知道。
原主常年病居在家,很自然地将那份对婚约履行人的好奇和对联盟战神的仰慕归纳为了爱情,但时寻知道,只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未经世事的青年对外面世界的向往而已。
扶手冰冷,台阶也有些高,他走得有些吃力。
系统:“而且这个世界的白月光已经死了,你别动歪心思。”
时寻在心里冷笑:“我又不是非他不可。”
心音落下那一刻,他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
众目睽睽之下,身形单薄的青年总算走到了门口。
一道视线轻飘飘落在他身上,就像猎手锁定了猎物。
时寻猛地转身。
空空如也。
“你在找我吗?”耳畔忽然响起一道带着笑的声音。
与此同时,在会客厅主位的万初尧向他投来了视线,冷淡,又厌恶。
第43章 看不见的爱人(1)
会客厅一下子安静下来,时寻在看向主位上的男人时,用余光扫了一眼身边。
只有光滑地能摔死人的大理石地板。
时寻慢吞吞挪过去,先是喊了声:“爸。”
随后才对着主位从他走进就没看他一眼的男人喊:“万少将。”
对方这才偏过脸,眼神在他脸上停了一瞬,很快便移开了,继续和时熠客套。
两人谈得投入,都是对未来经济政治形势的猜测,还有不间断的商业吹捧,都是些假大空的东西,时寻听地眼皮发沉。他们没有让他坐下,他便只好站着,眼前阵阵发黑。
“他们的对话录下来我还能赚一笔资料费。”时寻和系统聊天,“资源包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做‘如何和客户无效沟通’。”
系统:“你怎么还有闲心说话?”
“你信不信我死在这里他们都能继续聊下去。”时寻脸色发白,靠意念支撑着自己清醒。
他忽然止住了话头,并示意系统安静。
他对视线格外敏感,比如现在。
空调冷气开得很足,时寻浑身冰冷。他僵硬着身子,把头偏转了一个小小的幅度。
窗户被擦得很干净,玻璃反射出红木桌子,主位上严肃的年轻少将,两鬓长出零星白发的时中将,站着的病秧子时寻,还有离他不远的地方的黑影。
时寻不由后退了一步。
窗户里多出来的那道人影似乎注意到了他的异样,明明玻璃只能照出一道模糊的影子,可时寻直觉窗户里的“祂”在与自己对视。用一双黑沉沉的,死潭般的眼睛。
就在这时,坐着的两人忽然站起身,时寻本就高度紧张,被他们突然的动作一下,连退了数步,眼睛里透出紧张。
“小万啊,犬子胆子小,还麻烦你照顾了。”时熠揽过时寻的肩膀,将人轻轻推向万初尧,“小寻,去吧。”
时寻又看了他一眼。
青年怯生生的动作让男人皱了皱眉,他没说什么,只是避开了青年靠过来的动作,先他一步走了出去,见时寻没跟上来,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即便万初尧再不想承认,但时家的大儿子生得确实好看,一双狐狸眼顾盼生辉,许是因为难受,细长秀气的眉毛微微蹙着,粉白的嘴唇抿成一道直线,可到底是大家族锻炼出来的孩子,背脊永远直直地戳着,微抬着下巴,生出一分矜贵倨傲来。
明明是夏天,青年还穿着一件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长袖,他站在人群里,像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车驶过来,有人为他开了门。
时寻弯下身,眼前一黑,险些摔倒,被身边的人一把扶住。
“没事吧。”那人顺嘴问。
于是时寻抿着唇,回了他一个羞涩而客气的微笑:“谢谢。”
那警.卫员一下子红了脸,连连摆手:“不就拉了你一下嘛,举手之劳,别说只拉一把,拉几.把都行。”
时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
坐上车后,那道视线又来了,在狭小的空间里。
车里只有三个人,司机,万初尧,时寻。
时寻表面八风不动,实则慌张地问系统:“这次的不是灵异世界吧?”
系统信誓旦旦:“没有!宿主请放心。”
时寻勉强把心放回肚子里。
黑色轿车开得很稳,几乎感受不出颠簸,可即便是这样,时寻还是难受起来,脸更是白得吓人,他病歪歪地靠在窗户上,用那双特殊的银灰色眸子望着窗外流动的景色。
一双眼睛忽然出现在玻璃上。
“砰!”
万初尧几乎是瞬间将手放在了配枪上,眼里带着化不开的杀意,转头,对上一双含着泪的眼睛。
青年脸上比方才多了丝血色,那副眼泪汪汪揉着额头的样子让他一下子生动起来,他轻声抱歉,说着又咳了两声,忽略万初尧探究的视线,自顾自闭上眼。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时寻惊疑不定。要不是他不认识路,一定弃车而逃。
耳边传来微凉的气流,似乎有东西朝着耳朵吹了口气,时寻一阵麻,反射性耸了耸肩。那东西又笑了,笑得旖旎。
还有一句:“怎么那么可爱啊。”
时寻:“那是什么东西?”
系统检查了一遍又一遍,还是没有扫描出异常,汗颜:“要不你直接问祂?”
青年朝车窗靠了靠,迫使自己不往边上看。
在时寻不停的“别过来”的祈祷下,那东西似乎真的消失了,后半段路时寻迷迷糊糊,竟然睡了过去。
梦很混乱,有楚南明,有方绥知,还有一个看不清面貌的男人对他说“你好可爱”。
等他再次醒来,车里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天色已经暗了,蓝茵茵的天空,路灯亮着,窗外是万初尧的家门。
万初尧把他一个人扔在了车里。可是车钥匙插着,半开着窗,又停在家门口,像是为了方便他进来。
他忽然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正如系统说的那样,万初尧不像前几个攻一样道德败坏,甚至洁身自好到了三字开头连自己解决都没有过的地步。
系统:“你不是嫌前几个世界攻不干净嘛,这次给你挑了个性.冷淡,你总能走传统任务路线了吧?”
时寻:“养胃。”
系统:?
原剧情里,万初尧除却感情之外,他是个极优秀极出色的联盟军.人,三十二岁已经拿到了少将的军衔,出过极危任务两次,高危任务七次,其余大大小小几十次任务,除了一次外,他所在的小队零死亡。
他有手段,有远见,有敏锐的头脑,可问题就在他对感情一窍不通。
在白月光去世后,他通过联姻的方式和时家结盟,他一边说着和原主结婚只是为了利益,可偶尔的偶尔又会漏出一点点关心,让原主甘愿飞蛾扑火般溺死在火焰里。
他不是没有察觉出原主对他的依赖,可他不在乎,哪怕他知道自己要对他负责,也不愿意多花一点精力。原主就这样在被爱的幻想和孤独的现实中精神逐渐崩溃。
直到原主疯了之后,渣攻才幡然醒悟,发现自己原来爱他,只不过习惯了他的乖巧懂事,下意识忽略他的需求。
如果时寻没有经历过前几个世界白月光的温柔小意,说不定还会忍辱负重迎合一下万初尧,可惜时寻已经体会过真正的爱,不愿再委曲求全。
如果有个人施舍原主一点点爱的话,他也不会心甘情愿溺死在幻想里。
“给他惯的。”时寻道,“不要。”
睡了一觉,时寻的精神恢复了些,时间还不算晚,屋里却没有未婚夫的身影。
只有一位干练的女性站在门口,见他进来,微微欠身:“我是万少将麾下的退役军人金可徽,现在担任管家一职。”
青年下巴微扬,表示自己听到,在对方利落的介绍中越发觉得自己像个看房客户,那点刻意摆出的倨傲也渐渐散了,忍不住好奇:“您为什么要在这里做管家?很辛苦吧?”
从问出这句话开始,他就已经开始后悔了,想也知道是因为主角攻的魅力大无边——剧情一般都按这种套路走的嘛。
谁料金可徽毫不迟疑:“因为工资高,轻松,和雇主熟。”
接下来的路时寻走得颇有垂头丧气的意味,他为自己浅薄的想法感到羞耻。
他走得很慢,金可徽便陪他慢慢走,服务态度极好。
最后,在走到客房,时寻终于忍不住道:“对不起。”
系统发出尖锐爆鸣:“你ooc了!这具身体连一次电击都扛不住,你让我怎么救你?!”
时寻不为所动,“这本来就是我的问题。”
“她又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这么一说她不就猜到了吗?”
“你废话好多。”时寻俨然开始不耐烦,“要电就电吧。”
系统安静了一瞬:“我好像不是人。”
“你本来就不是人。”
“我”系统音罕见地卡壳,停了会儿,那道机械音才继续道,“你和我想得挺不一样的,我没想到你那么”
“正常?”时寻冷笑,“我就知道你把我想得很坏。”
系统这次反应很快:“对不起。”
“没关系。”
“那我们以后和平相处”
“没可能。”时寻正气凛然,“无产阶级永远不向资本主义的走狗低头。”
插科打诨之际,金可徽严肃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愕然,但很快又恢复了表情:“没关系。”
她颇有些轻松道:“你是第一个对我说抱歉的,不怪你,是这个世界对女性的偏见太多了。”
每一个世界对时寻来说是低一级的位面,他总是带着上帝视角,直到今天。
不管他们在他脱离世界后会如何,至少现在,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个体。
两人将万初尧的宅子逛了一遍,又回到客厅。
时寻客气地朝她点点头,表示自己随便逛逛,金可徽他说了哪几个地方不能进后,便离开了。
很空旷、很陌生,身边没有一个人。二十二年他从未经历过这些。
他拿起了桌上的相框。
照片上的万初尧比现在再稚嫩些,边上的男人笑得很灿烂,虎牙尖尖,乍一眼看平平无奇,仔细看却会惊于对方的丰神俊朗,等到放下相册,脑中却很难回忆起他的长相。
他好像天生就是为做狙击手而生的。
那种熟悉的被窥视感又来了。
时寻拿着相框,似有所感。
相片上的男人此刻站在角落,脸一半藏在阴影里,高耸的眉骨被灯光点亮,眼窝深陷,鼻骨高挺。
没了迷惑性的笑容,他的脸称得上阴沉。
那是张英俊到阴鸷的脸。
时寻对上他冰冷的目光。
第44章 看不见的爱人(2)
客厅里突然出现另一个人,时寻下意识后退了数步,直到背后抵到墙面。
很硬,硌得骨头疼。
他眨眨眼,那半没在黑暗中的男人仍在原处。
眉毛紧锁,青年下意识将双臂挡在身前,狐狸眼里满是警惕。
在他如临大敌的注视中,那男人笑了。像是见到了什么有趣的猎物。他像是故意向时寻展示似地,一步步走出阴影。没了沉沉的阴影,他脸上的笑阳光了不少,带着点促狭的温柔,像极了照片上的样子。
“你害怕我吗?”
话音落下,那“人”瞬间出现在了面前,他听见青年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瞪着他,浑身肌肉绷紧。
“你是谁?”他脊背微微弓起,狭长上挑的眼睛被虚张声势地瞪圆,他说话的时候,止不住地颤抖。
时寻害怕地真心实意。
“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能看到我的人。”青年笑得更开怀了,露出尖尖的虎牙,“我是季忱,如你所见,我已经死了。”
“所以我很孤独啊。”他叹了口气,“和万上校出完那次任务后,没有人能看到我了万初尧现在还是上校吗?”
面前的是个军.人。这样的认知让时寻放松了些。他的手指蜷了蜷,衣褶有了轻微的变化:“他现在是少将。”
“真好。”面前的男人感叹,“如果我还活着不说了,很高兴认识你。”
时寻:“他是在示弱吧?企图得到我的同情?”
系统:“他只是在陈述事实吧?”
时寻垂着头,努力不与那张出现在照片上的、或许还泛着死人气的脸对上,错过了男人眼底一闪而逝的好奇。
“我也高兴认识你”时寻的教养让他坚持着将这具话说完,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几乎能感受到冰冷的鼻息喷洒在皮肤上,最终,时寻不堪重负,说着“抱歉”飞速逃了。
心跳得剧烈。仅仅是跑了几步,眼前就阵阵发黑。他尽最快的速度关上门,反锁,踩着虚浮的脚步挪到床边,脱力地坐下。
时寻欲哭无泪:“你不是说这个世界没有灵异吗?”
系统焦头烂额:“运行数据正常,按理来说‘季忱’不应该出现才对”
系统口中“不应该出现的人”站在客厅里,看着青年逃走的背影,半长的头发随着动作起起伏伏,在空气中扬出荡漾的弧度。
在他完全消失在视野里后,男人的笑容又淡了下去。他上了楼,穿过紧锁的木门,一眼就看到了斜靠在床上的青年。
苍白的脸上惊惧未散,兴许是过于害怕,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天鹅般垂着修长的脖颈,他看见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不安地揉搓着衣角,自然垂下的衣物勾勒出那具纤细的身体。
进来的时候,他刻意隐了身,见到这一幕,他忽然不想藏了。
他很好奇时寻看见他忽然出现会是什么表情,害怕吗?震惊吗?那张瓷白的脸上血色尽褪,全部的情绪都因自己而起,震颤的瞳孔里能看见他的影子他还没研究过活人的眼睛能不能照出他的样子呢。
这样想着,季忱凑得更近了。
青年垂着眼睑,胸.脯随着他的呼吸起起伏伏,皮肤腻得看不出一丝毛孔,头发细而软,尾部自然地弯着,和他本人一样柔软。
就在他的手将要碰到他的脸时,男人忽然想到什么,收回手,走了出去。
天色彻底沉了下来。
时寻总算平静了下来,肩胛骨撑起一个折角,锁骨窝随着他起身的动作陷得更深了。
万初尧家的雇工不多,除了一个管家外,只剩下一个园丁一个厨师。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时寻想给自己烧点好入口的,无奈这副身体实在虚弱,他尝试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了。
他刚准备出去,正好遇到进来的厨师。
“先生。”时寻客气道,“能不能帮我做点好消化的?我有点饿。”
虽说第一天来别人家就要求这要求那不好,可这副身体不能饿,时寻的记忆里,原主只是晚饭时间比平时晚了一小时,便止不住地吐酸水,最后医生来看了才好。
鱼虾猪鸡不行,油腻生冷不行,甜辣酸苦都不行,烫了不行冷了也不行,时寻每天吃得清淡无味。
听到这话,厨师满脸歉意:“不好意思啊,时先生,少将还要至少两小时才回来,您看您再等等行不行?”
“随便做点软烂好消化的就行。”时寻诚恳道,“我的身体不能饿。”
厨师面色为难,最后时寻有点生气了,秀眉微蹙:“我也是万家的主人,连提点要求都不行?”
对方似是这才想起时寻的身份,不得不答应下来,自以为隐蔽地翻了个白眼。
时寻被气得不行,又不好发作,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最后一个字都没说,默默走到了客厅。
眼神又一次被相框吸引——这里装着他未来丈夫的过去。
“你想不想知道他去哪里了?”一道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时寻吓得一哆嗦,手一抖,相框径直砸到了地上,相片一下子摔了出来。
青年手忙脚乱去捡,那双手先他一步将相片捡起,递给他。
时寻一愣,下意识往厨房看了他一眼。
“别人看不见我。”青年道,“在他们眼里,相片还在地上,只有放到你手里了才会出现。”这是他先前无聊实践出来的结果,现在倒是用在了哄人上。
见时寻迟迟不接,季忱又说:“你别担心,碰到我不会有副作用。”
被看穿了心思,青年脸上浮起淡淡的粉,他讷讷地接过,将相片装了回去,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季忱挨着他坐下:“你好像有点难过。”
时寻抿了抿唇:“没有。”
在男人的注视下,他又抿了抿唇:“有点。”
“因为他?还是因为那下人?”
季忱的用词好像戳破了时寻的遮羞布,让时寻清晰地认识到,自己不再是时家被人毕恭毕敬对待的“时公子”,而是另一个男人的附庸,一个不被赋予自主权的累赘。
“我帮你收拾他?”季忱主动请缨,“我吓吓他,给你出气。”
青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言不发,眼角有点红,鼻尖也是。
季忱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脸上,时寻越发难熬,最终奔溃道:“别看了!”
话一出口,他被自己的超大音量吓了一跳,身体颤了颤,他小心地瞥了一眼身边的男人,又看了一眼在厨房忙碌的厨师,好在后者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异样。
于是他又将目光转了回去,偷摸着觑男人的神色,被抓了个正着。
“对不起。”他硬邦邦道。
耳边传来“噗嗤”一声笑,时寻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地又说不出重话,恼怒道:“你别笑了。”
这话说得软,没有半点震慑力,季忱总算止住了笑:“我听你的。”
这话听起来很奇怪,时寻认真反思了一下,主要是季忱的语气总带着黏黏糊糊的暧昧,让他总产生“两人关系很近”的错觉。
时寻看到了刷感情线的希望。
系统无情道:“他不是人。”
时寻失望地哦了声,对季忱的还没热络起来的态度越发冷淡:“季先生,对你话重了,我很抱歉。”
不知道为什么,季忱脸色看起来很臭。
好在他很快恢复了开始的样子,笑眯眯地朝他这歪过身子:“我们可是朋友,别这么生疏嘛。”
听到这话,青年似乎愣住了,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问:“我们是朋友?”
清润的眸子里满是疑惑,还有着丝丝期待。对于一个连陌生人都少见的年轻人来说,“朋友”是一个极为新奇的词语。
“一上来就说是朋友,四海之内皆兄弟是吧。”时寻不满道,“谁要跟他当朋友。”
不知是不是错觉,季忱的笑僵硬了不少。
时寻继续假惺惺地感动:“可是我与你并不熟悉”
“我太孤独了。”季忱打感情牌,“连说话的人都没有,甚至都没有人知道我的存在,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真的。”
青年“啊”了一声,见对方落寞地垂下头,手忙脚乱要安慰他:“我知道这种感受,其实我季先生,我明白你的难过。”
“是吗,这就好。”男人吸了吸鼻子,慢慢抬起头,扶住青年瘦削的肩膀,“只有你能看见我,我能得到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太幸运了”
他再次强调自己“只有时寻能看到”,孤独的处境加上时寻的特殊性,他一定不会拒绝自己吧?季忱沾沾自喜地想。
谁料,他看见青年俊秀的脸上竟带了一丝哀怨。
“季先生的意思是,只要能看见你,就是你的朋友?”
青年的眉毛皱了起来,眼里的欣喜逐渐被冷淡疏离代替:“季先生还是别寻我开心了,我横竖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外人。”
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第45章 看不见的爱人(3)
季忱看见时寻的睫毛根部浸起水珠,珍珠般在灯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
时寻的瞳色遗传自生母二分之一的芬兰血统,蒙蒙的灰色在阴影下似乎与浅灰的眼白融为一体,季忱看不出那双眼睛里装了什么情绪,有那么一瞬间,里面好似什么都没有。
对方颤动的睫毛勾回了他的心绪,季忱定了定神:“我从来没这个意思,你别别哭。”
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青年垂着眼,过了半晌才抬起泪盈盈的眸子,带着分被愚弄的凄楚:“只有我能看见你我是不是快死了?”
这鬼还挺好玩的,逗一下。时寻暗想。
男人表情变了又变,笑里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或许只是我跟你有缘分吧。”
青年眨了眨眼,紧皱的眉毛慢慢舒缓开来:“可是我这几日总是睡不安稳,也喘不上气,身体疼得厉害。”
“别乱想。”季忱又往他这靠了靠,“或许你只是太紧张了。”
“或许吧。”时寻搅着手指,不知道说什么,他没有倾诉的习惯,也不习惯与人亲近,季忱的靠近让他浑身僵硬。
季忱倒是健谈,拉着他聊东聊西,胃部的不适感被淡化,时寻渐渐也忘了还没吃饭这件事。
直到万初尧打开门。
方才互相倚靠着说话的温馨随着关门声被打破,时寻“腾”地从沙发上起来,往门那迎了几步,惶惶地想说些关心的话,憋了半天,最终吐出:“你回来啦?”
万初尧一个字节都没说出口,他略过站在玄关处的青年,径自走向厨房。
厨师和少将说了什么,然后万初尧往这抬了抬眼,拉开了另一边的椅子。
时寻期期艾艾地走上前,对着没见过几次的未婚夫,他不知道该怎么交流,只好局促地盯着筷子尖。
厨师正好从厨房将最后一道菜端出来,小臂长的鱼改了花刀,浇汁又用葱花点缀,热腾腾的香气弥漫在饭厅。
色香味俱全,没一道菜是时寻吃了不会难受的。
青年握紧了筷子,咬了咬下唇。
“砰!”
巨大的声响将两人的注意吸引过去,厨师竟是平地摔了一跤,端着的菜一半喂给了地板,一半泼到了身上,摔倒的方向正好朝着时寻,像是行了个大礼。
时寻的视线从厨师痛苦扭曲的脸挪到季忱身上。
季忱一脸事不关己地靠在门框边看着,注意到时寻在看他,还挑了挑眉,像是在邀功。
时寻别开眼。
餐桌另一边的男人这时才开口,不咸不淡地说了厨师几句,让人收拾干净,没苛责,也没问时寻有没有伤到。
明明瓷盘碎在了时寻脚边,他却好像没有看到,自顾自吃了饭,既不问时寻饭菜合不合胃口,也不解释他把时寻丢下是做了什么。
经过时寻身边的时候,男人脚步一顿。
“金管家带你去见过你的房间了?”
时寻应了一声,万初尧好像完成了任务,余光都没分给时寻,径直上了楼。
“饭菜不合胃口?”季忱拉开他边上的椅子。
“我不能吃这些,会难受。”时寻放下碗筷,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就这样吧。”
“你不饿?”
“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时寻淡淡道,“都被送到别人家了,我的想法又有谁会在乎。”
季忱喉结滚了滚,好像要说什么,最后咽了回去,缀在他身后,与他保持着两步的距离:“你小腿流血了。”
时寻好似感受不到疼痛,脚步未停。
万初尧给他准备的客房衣帽间浴室小书房一应俱全,越发显得他像是借宿几日就走的客人。
时寻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拉了几下,最后摁灭了手机。
极简风装修的天花板就像病房,他仰面躺着,几乎一整天没吃东西,胃部火烧般疼,但他不想动。
忽然口腔分泌大量津液,时寻暗道不好,匆忙跑去厕所,吐了个昏天黑地。
其实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有一些清水,却花了他全部的力气。
口舌发苦,时寻吸了吸鼻子,恶狠狠地抹了把眼泪,颓败地承认:他现在一定狼狈极了。
胃部阵阵翻涌,时寻洗了把脸,扶着墙一步步挪到了门口,打开门。
蹲在地上的季忱和他大眼瞪小眼。
青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砰”一声把门关上,过了会,又一把把门拽开:“你为什么在我门口?”
蹲在地上的男人挠了挠头:“你看着不像会处理伤口的样子,所以我”
手边是医药箱,不知道他从哪里拿来的。
时寻哽住,顿了顿,弯腰伸出手:“你先起来。”
季忱讷讷地应了一声,搭上他的手,见时寻脸上血色浸湿,嘴唇白得吓人,忙道:“你怎么了?我,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他本想接过医药箱就让人走,听到他的话,沉默了一会,“你陪我说会话吧。”
季忱见他身体微微弓着,一只手按在胃部,道:“先去厨房,我煮了粥。”
“你会做饭?”
“看不起谁呢。”季忱不满地嘟哝着,“这有什么难的。”
时寻想起前几个世界白月光做出来的“食物”,对这句话的真实性表示怀疑。
高压锅果然放在灶头,时寻本想上手,结果饿狠了使不上力气,好在有季忱帮忙。他笨手笨脚地打开锅盖,一边将白粥倒进碗里,一边指挥时寻离远点。
“你这么做,不怕被发现?”时寻问,“万少将没发现异样吗?”
“他不常看监控。”季忱端着一缸粥健步如飞,一直到把粥放在桌上,招呼时寻:“趁热喝。”
身后哪有时寻的影子,走廊也没有。
暗骂了一句,他慌慌张张地回去找小病秧子。
“这个世界的白月光是缺心眼?”时寻看着对方火烧屁股般毛躁的动作,“他不是狙击手吗?”
“可能是真傻。”系统推销,“万初尧的能力比季忱出色,你要不试试主角攻?”
回来找时寻的季忱不满地“啧”了一身,示意时寻将手搭在自己手臂上。
多了个人搀着,时寻走起来快了不少,就是钝痛和绞痛掺在一起,几步路的距离被他走得像是到天涯海角,他看起来难受极了,脊背颤颤,如拉满的弓。
季忱把他的手往臂弯挪了挪,让他更好借力。
“你看他都不知道抱你回去,低情商。”
“比你那个板着死人脸的攻好。”时寻走得呼吸都急促起来,“你的升级是去给自己休假了吗?”
头顶的声音近了,季忱低头:“我抱你?”
时寻混乱地点头,脑中只剩下“万初尧把台阶设这么高是想省点材料费吧”。
身体一轻,当时寻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男人身体很冷,胸肌硬.邦邦的,时寻又浑身上下几乎只有一把骨头。他不舒服地动了动。
季忱抱人动作很生疏,他拨着他的头往自己颈窝靠靠,又调整姿势让他窝得舒服了些,才继续往上走。
怀里的人像是吓傻了,一动不动,清浅的呼吸落在颈边,温热湿润。季忱忽然想起小时候邻居家小孩养的兔子。
那么软那么小一团,一靠近就躲得很远,但是当他找准机会将它捞进怀里,那小兔便一动不动了,鼻头一耸一耸,凑近了还能听到它的呼吸声。
后来,邻居家把那只兔子杀了吃,那小孩哭得很惨,吃肉的时候却故意吧唧嘴向季忱炫耀“兔肉吃起来很香”。
第二天他就被发现死在了后山,身上有被动物啃咬的痕迹。
村民都叹息,说是贪玩跑到后山,被豺狼咬了,彻底救不回来了。
当时的尸体鉴定技术不高,加上邻居家条件不好,孩子又多,死一个还减轻负担,两夫妻哭了一天,第二天便跟个没事人一样把幺儿下葬了。
奶奶将他抱进怀里,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安慰的话。他被抱在怀里,淡定地将弹弓往兜里藏了藏。
既然没办法对另一条生命负责,就不要一腔热血去决定。季忱想,死得好。
青年的头发蹭着他的下巴,发丝柔软,像小动物软蓬蓬的茸毛。
季忱单手抱着时寻,顺手将门边的医药箱拿进屋,将他放到床上。
青年的眼里的敌意和警惕消减了不少,垂眼看他的时候,很柔软。
“别动。”季忱捉住他白腻的足尖,语气放软,“我们是朋友嘛。”
时寻被他“凶”了一句,果然不敢动了,双手撑在床沿,认真地看季忱处理伤口。
小麦色的肌肤将时寻的皮肤衬得越发白腻,青筋突起的手托着他的脚底,拇指搭在雪白的、带着淡淡青色血管的脚背上,另一只手攀上纤细的小腿,伤口不深,渗着血珠。
季忱捏着小小的棉球,用生理盐水一点点蹭干净上面的血痂,时寻吃痛想缩回脚,被季忱半强迫地扯住。
青年便不动了,房间里只能听到他有些粗重的呼吸声。
“可能存留的碎瓷片给你处理干净了,你要不先去洗个澡,我给你贴创口贴”季忱捏了捏时寻饱满的足腹,一抬头,要说什么瞬间被抛到脑后。
嘴唇被青年咬得艳红,狐狸眼吃痛半眯,两腮可怜兮兮地悬着泪,就好像被人欺负狠了。
第46章 看不见的爱人(4)
“怎么了?”时寻歪了歪脑袋,清亮的灰眸望着他。
那里面空空荡荡,只有房间陈设的家具。
季忱回过神,将他卷起的裤脚放下,又端起粥走到时寻身边,舀起一勺递到他嘴边。
都不知道吹吹。被方绥知伺候惯了的时寻在心底给这个世界的白月光打了个差评。
时寻刚抬起手要接过勺子,男人却把手一缩,吹了吹再递到他嘴边。
“你说他不会真是傻的吧。”时寻想起系统之前的评价,“一个鬼吹粥有什么用。”
季忱捏着勺子的手微微颤抖。
“我自己来吧。”时寻从他手里接过勺子,冰冷的指尖贴上他的,又很快松开,“什么都麻烦你,太不好意思了。”
放了一会,粥的温度刚刚好,时寻先是小心伸出舌尖碰了碰,随即放心地一勺勺吃起来。
季忱也不走,脑子里满是那截粉色的舌尖。
时寻胃口小,吃了几勺就停下,他刚举起粥要放到桌上,手上忽然一轻。
“我帮你。”季忱积极道,“我洗碗。”
时寻走向浴室,听见这话头也不回:“不用,你不是万家的仆人。”
浴室的水汽蒸地人骨头软烂,时寻慢吞吞地洗完澡,吹头发吹得要睡着。
浴室门一开,某只鬼既然还在他的房间,不仅如此,还装模作样地换了身睡衣坐在床边。
他也是分不清大小王了。时寻困得眼睛睁不开,也不管季忱,爬上床抱着枕头就要睡。
过了会,时寻又揉着闷闷的胸口仰面躺着。
对方竟然还在。
也不知道给他关个灯。时寻不满地哼唧了一声,把脑袋埋进被子里。
季忱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一般,将灯关了,房间陷入黑暗。
“我能不能留在这?”季忱犹豫着问。
时寻没睡着,他闭着眼不搭理人。
“我知道你没睡。”季忱轻轻推了推时寻的肩膀,“你理理我。”
时寻拿脑袋拱了拱季忱,装模作样闭着的眼睛总算睁开了一条缝:“不要。”
“就因为我没给你关灯?”
季忱的五官被黑暗模糊,像楚南明,也像方绥知,时寻脑袋糊成一团浆糊,连带着脾气都暴躁起来,哼哼唧唧地就是不理他。
难伺候的祖宗。季忱又想起小时候的那只兔子了。
兔子熟了之后脾气大得吓人,季忱印象里他只有一天放学后没去看它,第二天那团毛球就用屁股对着自己,还“咕咕”地哼气跺脚,自己摸了好久才哄好。
“时寻。”季忱装可怜,“如果我不留在你这,就只能睡杂物间了,满是灰尘,又黑又窄,我真的不想”
累了一天,青年已经进入了半睡眠状态,他没有想季忱为什么要睡在不舒服的杂物间,往边上滚了滚。
滚到一半,脸朝下沉沉睡去。
季忱生怕他被闷死,赶忙将人从枕头里挖出来正面放置,自己再躺上去。
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可怕。
睡着的青年卸下了最后一丝防备,长长的睫毛铺在脸上,眼窝凹陷,眼皮突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时寻的情绪淡却丰富,那双眼睛里有过凄楚,有过耻辱,有过惊讶,他唯独没有见过喜欢。
不过没关系,会有这一天的。季忱的指腹滑过眼皮。早晚有一天,那双眼睛里的情绪都是因自己而起,他们会成为彼此的依靠。
时寻是典型的东方皮西方骨,山根不算特别高,鼻头尖尖,鼻翼小巧,此时随着呼吸翕动着,温热的呼吸洒在季忱的指尖。
那张苍白的唇薄薄地张开着,上下唇缝隙小而窄,季忱几乎能想象到那两排细白的牙齿抵住手指的感觉。他的手指按在唇瓣上,软.肉向两边挤开,指尖一点点往里滑。
那张浅淡的唇渐渐吞进他的指尖,贝齿被骨头抵着打开,湿润的内.腔包裹着季忱的第一个指节,他犹嫌不够,往里探着,直到触碰到柔软湿.润的舌尖。
他轻轻拨动着那截舌头,直到熟睡的青年蹙起眉,脑袋晃了晃,像是很不舒服。
他抽回手。
“啵”的轻响在静谧的房间里很突兀,只有季忱听到了。
只有他。
季忱恋恋不舍地摸着时寻的脸,想起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时寻似乎已经忘了他,他不在意,时寻迟早会是他的,今夜只是一个开头。
微弱的光从窗帘缝隙中挤入,挤走了独属于季忱的“美梦”。
时寻的脸越发清晰了,少了昨晚那层朦胧,季忱更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细细的白色的绒毛,细长而不失英气的眉毛,还有昨晚含过他手指的、粉白的嘴唇。
门板猝不及防被叩响,床上的青年像一尾濒死的鱼,剧烈地从床上弹起来,房门打开的时候,他的眼神已经从混沌变成了清明。
季忱离得近,听见那薄薄胸.脯发出的急促的心跳。
“今天和我去参加一个宴会。”来人看见时寻脸上的惊魂未定,皱了皱眉,“你很怕我?”
跟个推土机一样哐啷哐啷开进门谁不怕?时寻很想翻个白眼,可惜会ooc。
他嗫嚅着,乖顺地垂下眼:“没有,少将,您是我敬仰的人。”
一包纸巾丢进他怀里,万初尧已经转身走了出去,留下一句:“说这话之前先把汗擦擦。”
手指捏紧纸巾,时寻很想毫无形象地吱哇乱叫一通,可是刚从床上站起来,就对上了季忱探究的视线。
时寻:
床很软,他一个重心不稳,朝季忱摔去。
完蛋了。他脑中只剩下了这三个字。也不知道自己的小身板能不能经得起肉和肉的碰撞。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托了他一下,在时寻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松,再将人箍进怀里。
“小心摔。”季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我攻略他真的不算吗?”时寻不死心道,“我怎么感觉他喜欢我。”
不用感觉。季忱很想回答他,但他暂时还不想让时寻知道自己能听见他的心声。
不仅是可能把时寻吓到,还有他很好奇那个极力撮合时寻和万初尧的系统是什么东西。
他和它都是超自然力,说不定能顺手毁掉。没有东西能阻碍他们在一起。
那烦人的机械音又一次出现:“我没有说过不算啊。”
时寻:“你之前不是说他已经死了。”
系统无辜:“但我没说你不能攻略他啊。”
脑袋枕着季忱结实的胸肌,时寻听到胸腔的震颤,季忱在笑。
莫名其妙的。
睡了一觉,时寻的气色比昨天好了不少,他轻轻挣了挣,示意季忱放开他。
今天的季忱出乎意料地好说话,没有胡搅蛮缠,顺从地松开他,看着他洗漱完走出来。
万初尧光说是宴会,却没说是什么宴会,时寻不想穿掣肘的西装,也不想出房门找万初尧,拿手机打了个电话。
电话倒是接得很快。
“万少将,我们出席什么宴会呀?”青年轻软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万初尧心里像是被挠了一下,酥酥麻麻。
“来的都是军界的领袖。”万初尧说,“你看着穿。”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正当万初尧打算挂断电话,那声音又从听筒传来,带着小心:“少将,这次的宴会是不是我们的订婚宴啊?”
不知为何,时寻说得一阵心虚,下意识看了季忱一眼。
季忱果然也在看他。
时寻收回目光,他开的免提,一边听电话一边挑衣服,他知道季忱也听到了对方肯定的回答。
不知道季忱对自己是什么心思,那就试探一下好了。时寻挂了电话,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白色的燕尾服。
手搭在衣摆,撩起露出细软的皮肉。
那道视线牢牢地黏在上面,于是时寻停下了动作,半是不满道:“季先生,天亮了。”你也该走了。
“你要去参加订婚宴?”
“嗯。”
“谁的?”他又问。
“你不是听见了么。”时寻声音里染上一丝羞涩,“和万少将。”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季忱再也没办法维持微笑,嘴角垂下去,抿成平直的线。
偏偏青年沉浸在幸福里,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异样,从衣柜里翻出早就在衣柜里备好的袖口,翻来覆去地比对,见季忱还不走,他干脆将袖口摊到床上:“你觉得哪副袖口适合我呀?”
他好似没有看到对方像是要把他拆骨入腹的目光,无知无觉:“我最喜欢这对,会不会太华丽了?只是订婚用不着这对呢?颜色会不会太艳?还有这对,但是它的形状是方的,和我会不会不搭”
“这对吧。”季忱在时寻抬头的瞬间又变成了知心伙伴的样子,挂着浅笑执起一对浅灰的钻石袖口。
“会不会太素了”时寻犹豫着。
季忱将袖口在他眼睛边上比了比:“和你眼睛一个颜色,很漂亮。”
对方好像被他说动了,见季忱不走,便去衣帽间换了衣服,脸上带着难以遏制的雀跃,按下门把手。
背后突然传来一股力道,将他拉了回来。
他小小地惊呼一声,背后抵上坚硬的门板,那人好心地将手垫在突起的蝴蝶骨上,那只拽着他的手松开,悬在脖颈边几寸处。
像是一个未完成的拥抱。
鼻尖抵上季忱的鼻尖。
第47章 看不见的爱人(5)
时寻下意识屏住呼吸。
“领子折了。”季忱说着,若无其事地与他拉远到正常距离,将折进去的小角扯出来,“一路顺风。”
说话的时候,季忱表情未变,却笑得时寻脊背发凉。万初尧已经站在了楼梯口,他不敢怠慢,匆忙说了句“再见”。
望着他匆匆下楼的背影,季忱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他面无表情地走到栏杆处,往下看。
青年挂着自己从没见过的灿烂微笑,自己的前战友低头对他说了什么,青年纤长的手臂挽上被军装包裹的结实小臂。
明明这些都应该是他的才对。
两人表现得像一对模范情侣,挎着手走了出去。
季忱的眼睛紧紧锁定两人,居高临下的观察他做过很多次,这一次不用瞄准镜也能看清。
半晌,他脸上绽出一个极为扭曲的笑容。季忱伸直手臂。
像是每一次扣动扳机。
时寻只能是他一个人的,不管是活,是死。
“系统,他是不是在看我?”时寻被那道视线盯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问道。
“准确来说,是盯着你们两人。”
“你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时寻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棘手起来。季忱完全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纯良。
“无法判断运行角色数据,但是经过分析,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是想让你死。”系统毫无感情道。
听到“死”字,时寻抖了一下,直觉对方真的能做出来:“让我死做什么?”
“因为这样你就能属于他了。”没有起伏的机械音道。
天边飘来一大团云,遮住了太阳。
起风了。
万初尧难得坐到了后排,快到目的地时忽然开口:“一会儿记得表现得亲昵点。”
“好。”时寻搭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
“要是身体不舒服让司机先送你回去。”万初尧率先下车,拉开他的车门,示意他将掌心搭到自己手上。
时寻眼中闪过一抹讶异,脸上的笑容真心实意了几分,他嘴角上扬:“嗯。”
心底划过异样的情绪,很淡。
这段路走得和明星走红毯没区别,万初尧作为联盟最年轻的少将,参加大型活动自然是万众瞩目的,更何况今日是他的订婚宴。
一路上闪光不断,时寻被白光刺得睁不开眼,难受地往万初尧处靠了靠。
男人身体僵了僵,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点。
一直走到内场,扛着“炮筒”的记者们才消失得七七八八,剩下的这些显然比外面的规范很多,时寻常年卧病在家,很少见这么大的阵仗,瑟缩地抓紧万初尧的手臂。
青年睫毛颤颤,求助般看了他一眼。万初尧顿了顿,没有再次远离,任由他抓着。
接下来的环节万初尧早就和时寻交代过,哪怕有些意料之外的问题,时寻也回答地滴水不漏,倒是让万初尧高看了他几分。
“做得不错。”万初尧不咸不淡道。
“毕竟我也是军.政世家长大的嘛。”青年好像受了莫大的荣誉,骄傲地挺了挺胸脯,银灰的眼眸和袖□□相辉映。
上翘的嘴唇和弯起的狐狸眼让他看起来比昨天鲜活了不少。
万初尧移开视线:“袖扣不错。”
毕竟是你好兄弟选的。
时寻有些开心道:“谢谢万少将。”
“叫我初尧。”
两人的气氛比刚开始缓和了不少。但他们除了家庭背景外,几乎没有一样的点,就连刚刚活跃起来的氛围都在沉默中要僵死过去。
好在有个穿着军装的中年男人举着酒杯过来,朝万初尧敬了敬:“万少将,恭喜啊。”
他又对着时寻举了举:“以后该叫万夫人了。”
听到这个称呼,时寻下意识皱了皱眉。
这种被当作另一个人的附庸的感觉很不好,但是他没有资格拒绝。
那人又恭喜了几句,笑意盈盈地离开了,紧接着是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
都是冲万初尧来的,要不就是去恭喜时熠,作为订婚宴的另一个主角,他彻底被忽视了。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万初尧被人围着,时寻在一旁站了一会,只觉得呼吸不畅,找了个借口去了厕所。
按照流程,宴会会进行到下午四点,但以时寻的经验,还会拖得更晚。时寻接了捧水往脸上泼,又拍拍脸,强迫自己清醒。
明明房间里还有个陌生“人”,昨晚却是时寻睡得最好的一次,他望向镜子里的自己,瘦得脱了相,眼窝很深,两颊微微凹陷,愣是靠着骨相撑出了国际超模的气质——如果忽略他眼里流露的不安的话。
“小寻?”背后传来一道讶异的女声。
转身的瞬间,时寻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他绷着下巴,嘴角扬起精心练习过的微笑:“母亲。”
公众场合,他一般都叫继母“母亲”,以防被人落了闲话。
江枝和显然不是来跟来叙家常的,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你怎么不在万少将身边?这么重要的场合,不要再耍小孩子脾气了。”
时寻眸光闪了闪,话到嘴边却没出口,他低眉顺眼道:“好的,母亲。”
江枝和总算满意,叮嘱了几句“不要忤逆万少将”的话,催促他赶紧回去。
虽说是两人的订婚宴,但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不过是告诉大家“万初尧的十四军站队时熠的十二军”。大家都把这场订婚宴看作是拓展人脉的途径,包括另一个主人公。
告别江枝和后,时寻没有去找万初尧,恹恹地找了个角落,拿着酒杯掩饰孤独。
有人投以注视,时寻就客气地笑笑,等对方走远了继续发呆。
时寻早就累了,时家主场他还可以找个借口离开,可现在,他只能站在这里等着宴会结束。
“主角怎么站在角落?”
时寻习惯性扯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扭头却是季忱的脸。
“你怎么在这里?”他惊讶。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季忱不接话,“你的未婚夫不要你了。”
他问得肯定,时寻的缄默就是答案。
“他这人一向这样。”季忱轻轻笑笑,“情感淡漠,自我为中心。”
“你不能这么说他。”时寻瞪他。
“所以你是承认了咯?”季忱歪歪脑袋,见时寻面色不愉,举起双手求饶,“说的是我,是我行了吧。”
青年鼻腔发出轻哼,算是原谅他了。
安静了一会,季忱桌上的蛋糕碰碰他的嘴:“你吃不吃?挺好吃的。”
涣散的视线变得清明,时寻垂眸扫了一眼,是一块荷花酥。
“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季忱催促,“你尝尝。”
时寻拗不过他,无奈接过:“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我和你之前见过?”
“嗯哼。”季忱挑眉,“十八岁的你也很漂亮。”
“谢谢?”时寻不知道说什么。
“不客气。”季忱煞有介事,见他心情好了些,又凑到他耳边,“我们过会出去走走?难得出来一趟,闷在里面多无聊。”
“可是我”时寻犹犹豫豫。
“他看起来暂时还不需要你。”季忱装模作样地抬起空空荡荡的手腕,点点头,“好早好早。”
时寻还在迟疑,被季忱一把拉住手腕:“后面有湖,我带你坐船。”
“诶!”
季忱走的速度不算快,但时寻还是跟得吃力,这么一段路走得他上气不接下气。时寻眸光潋滟,秀气的鼻子耸了耸:“你怎么走那么快呀。”
他丝毫没意识到语气里带的娇嗔,时寻被季忱身后满园的绿迷了眼,左看看又看看,倒是忽略了季忱本人。
“,,,,,,,下次我走慢点。”季忱喉结滚了滚,看着时寻欣喜的样子,他心头发涩,这抹涩很快又因为时寻的接近消散了。
时寻身上带着淡淡的中药味,还有被太阳晒软后、化成一滩饼的小动物暖烘烘的气味。
“我之前的话还没说完。”季忱跟着时寻在后园转来转去,狭长凌厉的眼睛半垂着,目光始终落在青年身上,表情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柔。
“你要说什么?”时寻兴奋道,“有花!树上有红色的花!”
“夏天当然有,冬天也有不是么。”季忱下意识回答,忽然意识到时寻可能从来没有见过。
“这是凤凰木吗?”青年眼睛亮亮地看他。
大团大团火焰般艳红的花朵缀在树上,将时寻映得雪白。
“我想说现在的你更漂亮。”季忱总算记得把自己的话说完,刚贴上青年的手,就被对方拉住,主动扯着他往湖里走。
“带我划船吧,季忱。”
季忱的目光落到两人交叠的手上,盯了片刻:“好。”
他们面对面坐着,满眼荡漾的绿。
船体很窄,伸伸脚就能碰到。
季忱指点了几句时寻怎么发力,时寻依旧做得吃力,纤细的手臂吃力地划动,瓷白的脸涨得通红,船头还是朝他那边歪去。
“我教你。”季忱看不下去,上前握住他拿桨的手,掌心与他手背紧贴着。
时寻身上沁了一层薄汗,热腾腾的体温将季忱熨地温温的,季忱贴着时寻的后背,脸和时寻不过一寸的距离。
“手臂不要绷这么紧。”他拍拍时寻的大臂,示意他放松,又将手往上摸,一路滑到突起的肩胛骨,按了按,“用这边发力。”
时寻应了一声,专注地望着手中的桨。
桨对时寻来说很沉,他握得吃力,手背上青筋崩起,指关节泛粉。季忱的目光落到他的脸颊,一样泛着粉,鬓角还有亮晶晶的汗珠。
季忱这才发现,他们姿势暧昧。
就好像侧过脸就能亲到。
第48章 看不见的爱人(6)
“船头正了!季忱,你快。”时寻一转头,正对上季忱的脸。
他一惊,下意识后仰。
旖旎的气氛被打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不好意思道:“我不是嫌弃你,我只是被吓到了”
“你的意思是,如果你知道,就不会逃?”
“呃”时寻见友人的一脸受伤,赶忙回应,“不会,你是个好鬼。”
为了验证话语的真实性,青年故意将身体前倾,与季忱脸贴着脸,几乎盯成斗鸡眼,密长的睫毛扫得季忱心痒痒。
季忱半真半假地问:“那如果我亲你呢?”
“朋友之间不会亲吻吧?”时寻不确定道。
“你怎么知道?书上讲的?书本上的东西都过了多久了,实践出真知嘛。”季忱笑眯眯地和他撞了撞额头,“你觉得呢?”
我不觉得。时寻在心里回复,面上还要装懵懂:“季先生别捉弄我了。”
季忱磨了磨牙,时寻一脸真诚,不像是装的,要不是季忱听到那句心音,一定会被蒙过去。
“怎么是捉弄你?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啊,我这是好心在教你。”
青年抿了抿唇,耳根通红,背对着他,不论季忱怎么戳他,他都不给一个回应。
季忱见好就收,又执桨划船:“生气归生气,我们一起划船呗,来都来了。”
“这个世界的渣攻像是锯嘴葫芦成了精,白月光又撩猫逗狗讨人嫌,你们的主神行不行啊?”时寻觉得系统挑世界的眼光很有问题。
季忱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
主神的权威被质疑,系统表现得很气愤:“主角攻那是沉稳少言,白月光是阳光开朗!你会不会说话!”
白月光?我吗?季忱暗想,当时寻的白月光也不错。
季忱不在乎时寻嘴里的“主神”是谁,也不在乎“渣攻”万初尧是怎么个渣法,季忱死后记忆时常混乱,有时脑中会莫名多出很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但里面都有一个叫“时寻”的人存在。
他隐隐猜到了这个世界的时寻也会和自己有一段感情。
那份爱恋埋在记忆深处,季忱早已分不清他对时寻的感情是多出记忆的带来的还是真正的心动,他只记得当时寻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时,心脏轰然跳动。
像是子弹命中心脏,带着呼啸的山风。
时寻十八岁成人礼前,他们刚出完任务,回来的路上飞机放着爱情片,几人调侃电影的艺术手法夸张,季忱瞄了两眼,同他们一起笑。男主看见女主的时候镜头放缓就算了,怎么可能除了女主之外的人都变得模糊?
作为一个狙击手,季忱的精神一贯是高度紧张的,哪怕信任的队友在身边,他也会观察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可当他见到时寻的第一眼,他才知道什么叫“艺术来源于生活”。
十八岁的少年嫩得出水,微抬着下巴,分明应当是傲慢的,季忱却看出了那强装出来的镇定下的惶恐不安。时寻穿着浅色的西服,戗驳领非但没衬得他老气,倒是多了分矜贵的劲头,腰细细地被定制西装掐出来,垂着的手臂包裹在西装里,露出的手掌小而薄,腕骨的突起像是专供人摩挲似地,泛着粉。
隔着衣香鬓影,两人遥遥地对上目光。
少年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狭长上挑的眼眸被睫毛拢出一片阴影,他眼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装着全世界。
清瘦的身影很快被来往宾客淹没。
身边的万初尧和时中将谈着什么,他没听清,心不在焉地应和着。目光四下搜寻着那道身影,他的动态视力一向很出色,很快,他就注意到少年偷溜去甜品台捏了块荷花酥吃。
再然后时熠将人叫了过来,当时脑子一片空白,他只记得自己的掌心粘腻一片。
等到回过神,少年已经走远了。
那道倩影穿越时空,和面前的侧影渐渐重合。
冥冥之中,他直觉这个有着“系统”的,把自己称为“白月光”的青年就是自己追寻的那个人。
船靠了岸,季忱先上去,伸出手去拉他。
掌心相接,滚烫湿润。
小船摇摇晃晃,时寻站不稳,踉跄着扑进他怀里。
被抱得很紧。
玩了这么一段时间,时寻已经累了,他喘.着气扒着季忱的肩膀,让自己站定。
“还要去逛逛吗?”季忱托住他的小臂,借着放下手的动作一路下滑,与他十指相扣。
时寻奇怪地看了眼两人紧握的手,但想到季忱的“好友亲吻论”,没抽出手:“我累了,但是”
“我们可以在附近逛逛。”季忱立马接话,“我会走得很慢。”
季忱总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可他很清楚这是时寻难得的外出。
两人都没说话,只是牵着手,慢慢地走在石板铺成的小路上,绿植很多,从各地移植过来,观赏性很高。
“槲寄生。”季忱忽然开口。
时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株全绿的树,看起来很普通。
“如果我在那底下吻你,你会拒绝吗?”季忱故意问。
“只有情侣才在树下接吻。”
“这样啊。”季忱悠悠晃到树下,伸手摘了片叶子插在他的西服口袋,“看来是我记错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青年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语调里的遗憾,眯起眼,带了几分恼意,“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
“别生气嘛。”季忱又把叶片从时寻前襟拔出来,“开个玩笑。”
时寻快走了几步,显然不想理他。
季忱望着两人紧扣的手,笑得像偷了腥的狐狸。
生气地手都忘记抽回去了。他望着时寻气咻咻的后脑勺,越看越觉得有趣,长腿一迈拦在他跟前,讨饶道:“我错了。”下次还敢。
时寻没这么容易被哄好,冷冰冰地凝着他一言不发。
“你不能开这么越界的玩笑。”时寻板着脸教训他,秀气的眉毛蹙起。
季忱心不在焉地听着,很想亲亲时寻紧皱的眉头,也想亲亲那扑闪的眼睫,又像亲翘起的鼻头和粉白的嘴唇,一时间犯了难,脑中纠结先亲哪里比较好。
青年叽里咕噜往外冒着文邹邹的字眼,于是季忱下定了决心:下次还是亲嘴了好了。不然时寻说这么多话,多累啊。
“我现在要回去了,你不要无理取闹。”时寻最后道。
“嘿。”季忱被他逗乐了,“你说说,我哪里无理取闹?”
“你”时寻刚起了个头,屋檐下的阴影里忽然走出来个女孩,喊了时寻一声。
时寻说得意犹未尽,被突然出现的小孩吓得一哆嗦,方才还字字珠玑的嘴紧紧抿了起来,手上用力。
这点力道跟小猫挠痒痒似地。
季忱对时寻这样都没松开他的手表示很满意。
“时姝?”时寻惊讶,“你怎么来后园?江阿姨呢?”
“她不知道。”时姝一副小大人模样,挑剔地将时寻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硬邦邦道,“你怎么一个人在后面乱逛?晕倒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我不是一个人。”话音落下,时寻这才想起别人都看不见季忱,手上的力道松了,他支支吾吾掩饰,“我随便走走。”
“这里还有第二个人?”时姝瞪大的眼睛,“时寻,我看你病得是越来越严重了!”
面对小妹的不客气的话语,时寻只是无奈地笑笑:“没传染给你就好。”
时姝敏锐地捕捉到一丝阴阳怪气,登时火冒三丈:“我好心关心你,你还这么对我!时寻,我不要你当我哥哥了!”
好吵的小孩。
时寻犹疑着将手放到她头顶,生疏地揉了揉:“快些回去吧,江阿姨见到又要说我了。”
“拜托我们可是兄妹,说两句话怎么了!”时姝不满道,“你总是这么软弱,你,你无聊!无聊!”
“你忘了你小时候躲着我走的事情了?”时寻被她吵得脑仁疼,“一靠近你你就哭,说什么都不让我抱,还说我欺负你。”
时姝眼睛瞪得溜圆,小圆脸涨得通红,许久才憋出一句:“那时候我才刚会走路,你这人怎么那么计较。”
时寻毫无负罪感:“毕竟生活无聊,也就这么点事好回味了。”
女孩看起来要被他弄哭了,跺着脚带着哭腔:“我好不容易偷跑出来见你,你还要怪我!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对我的!你不是他!”
时寻生怕被系统电,立刻找补:“我不是你哥哥还是谁?小说书看多了?”
“你少看点这东西,容易走火入魔。”时寻一个没留意,“恶毒”的话语从唇缝溜了出来,“小心我让江阿姨把那些书都没收了。”
女孩哭着跑走了。
毕竟不是时姝的亲哥哥,时寻欺负时姝欺负地毫无心理负担,虽说时姝对他的关心是真的,但小时候对他造成的伤害也是真的,原主能既往不咎,他可没这么大度。
他神清气爽,谁料刚直起身,就听季忱兴味盎然道:“我也觉得奇怪,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不是他?”
第49章 看不见的爱人(7)
时寻慌乱了一瞬,很快镇定下来:“季忱,这样的玩笑不好玩。”
男人没有接话,嘴角上翘,眼睛却不带任何笑意。
时寻被他森然的眼神盯得发毛,转身就走。
“诶,你怎么走了?等等我!”身后传来季忱着急的话语,时寻脚步未停,但仍旧很快被赶上。
青年的表情很冷,季忱堵着他的路不让人走,垂眸与他对视,却看见对方眼里蓄起泪水,要掉不掉。
他像是被气狠了,说话断断续续:“一个两个都怀疑我,时姝是玩笑,那你呢?胡搅蛮缠还凶我”
时寻说着,愈发气愤,胸膛剧烈起伏着,脸色难看起来。他嘴唇泛白,因为喘不上气,只能将手握成拳抵住胸口,费力地为自己顺着气。
“我哪里凶你了?”季忱叫冤,可对上时寻水光粼粼的眼眸,一下子泄了气,忙不迭顺毛,“我不问了,你缓缓。”
有力的手掌一下下抚着背,青年的背弯成拉满的弓,几乎要站不住,季忱一只手托住他,将他的全部重心挪到自己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寻总算不再颤抖,只是还气着,拂了他的手就要走,被季忱眼疾手快地拦住。
“松手。”时寻冷冰冰道。
“你别气了。”
“你总是捉弄我。”时寻要掰腰上的手,无奈对方握得实在紧,他的动作更像是在摸对方的手背。
“以后不会了。”季忱将人抱得更紧,“以后再让你生气我就是狗。”
这不已经是了嘛。时寻暗想,嘴里不依不挠:“我才不相信你,我不要跟你好了。”
“我是狗,我是狗行了吧。”季忱哀哀地求,“你不要不跟我好。”
时寻掰他手的动作一顿,神情古怪。
他听得见他的心声?
身后的男人身体一僵,随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时候不早了,万初尧可能在找你。”说着就要溜。
时寻一把将人扣住,眯起眼:“你真听得到?”
季忱别开眼。
时寻转身就走。
男人快走几步,拦住他的路,苦哈哈求他:“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时寻换了个方向。
季忱长腿一迈:“我下次一定把耳朵蒙上。”
时寻又换了个方向,再换
最后时寻烦了,用手拨开他:“我在生气。”
“我知道你在生气”季忱忽然想到什么,眯着眼笑起来,“你是不是只对我生气啊?”
时寻:
藏在头发里的耳尖泛着粉,季忱嘴欠:“你耳朵红了。”
“不要你说!”时寻恼羞成怒地捂住耳朵。
季忱好了伤疤忘了疼,颠颠地黏上去烦他:“小寻小寻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忽然,青年站直了身体,季忱刹车不及,将清癯的青年撞得一个踉跄。
万初尧方才没注意时寻,现在看到他,只见他脸上病态的苍白消退了不少,甚至称得上红润,眼里带着明晃晃的笑意,走得又快又急,见到他后忽然收敛了神色,规矩得像是见到了班主任。
他还没来得及因为时寻的疏离感到不爽,只见青年忽然踉跄了一下,向他摔过来。
来不及多想,万初尧后退一步,用手接住他,再将人轻轻推开。
青年一边道歉,一边带着埋怨瞪了边上一眼。
万初尧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什么都没看到。
不过他没多大的欲.望了解未婚夫,只是让他跟在自己身边与几个重要宾客道别。
等到客人走得七七八八,外面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乌云笼罩,像是要下雨。
“走吧。”万初尧目不斜视地像门口早早等好的车走去,他走得快,时寻不得不加快脚步。
时寻跟得吃力,不得不扯住万初尧的手臂:“少将,慢点。”
力道很轻,像是小动物勾了勾爪子。
万初尧总算拿正眼看他,与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结婚让万初尧心中憋着股气,可看见时寻一副可怜兮兮的惨样,心中的怨怼转而变成一种复杂的情绪。
他和自己有着一样的处境,甚至比自己更惨。
于是他拿出手帕,胡乱帮时寻擦了擦汗,脸上没多大表情,仿佛方才表露出来的温柔是时寻的错觉:“跟上。”
时寻一边跟着,一边同系统搭话:“他心里真有个白月光?他对我也不排斥啊。”
“或许在透过你看他吧。”系统回答,“主角攻选择你联姻除了政治结盟,还有一个原因是你和他的白月光最像。”
“聒噪的粘人精和我哪里像了?”
系统:“你猜他为什么是主角攻的白月光。”
时寻恍然大悟:“他会装。”
系统自觉这不是句好话,但又找不出证据:“他是‘万初尧’之前小队里最阳光开朗温柔的成员,不说话的时候,和你原主一样安静沉默,还会鼓励小队其他成员振作。”
时寻想起季忱在暗处看他时阴沉沉的目光,又想起季忱扭曲的思想,怎么看都不是阳光开朗的样子啊
车内冷气很足,时寻出了一身汗,冷风吹得头突突地疼。
季忱从副驾探出半个脑袋:“时寻,我今晚还能和你睡吗?”
青年垂着纤长的睫毛,白着脸垂着头,不舒服地将自己团起来企图抵御寒冷,他难受地看了季忱一眼:“嗯。”
万初尧对他的难受无知无觉,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寻与一阵阵的寒冷做斗争,没看到季忱阴下去的脸。
过了会,车内温度开始回升。
路上下起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惊心动魄的“砰砰”声响。
司机抹了把汗,嘟哝了一句“怎么那么热”,又将空调往下调了几度。季忱干脆把汽车空调系统弄坏了——做鬼有个好处,就是人类无法轻易做到的东西,他能够轻而易举地破坏。
“停车。”万初尧忽然道。
时寻还难受着,病怏怏地靠在窗上,听见他的话,有气无力地瞥了一眼。
只见未婚夫拿着两把伞下了车,司机紧跟着也撑伞车。
车里只剩下一人一鬼。
雨点模糊远景,时寻只能看到一片灰扑扑的色块,觉得眼熟。
季忱趁机从副驾驶来到后座,将时寻往自己身上拨了拨:“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时寻摇摇头,水润的眸子望着他。
季忱恶劣地笑起来:“他去看我的墓碑了,昨天也是,今天也是,他根本不在乎你。”
斜靠着他的青年脸白了白,他轻轻垂下眼:“他本来就不喜欢我。”
“他以后也不会喜欢你。”季忱无情道。
时寻不欲与他争辩,玩着袖扣不说话。
但对方显然没想就这么放过他,强迫青年抬起头看着自己:“时寻,你就这么喜欢他?”
出乎意料地,时寻摇摇头,又点点头。
他沉默了一会,语气染上悲哀:“不喜欢又能怎么样呢,我的命运早就注定了。”
季忱哽住,原本准备好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最后摸了摸时寻的头发,低声道:“你就没想过改变这一切?”
时寻疲惫地闭上眼睛,不想与他谈论这个话题。
于是季忱也沉默了,直到万初尧和司机回来,才干巴巴丢下一句:“既然你不喜欢他,那就考虑考虑我。”
那双银灰的眼睛猛地睁开,带着耻辱的愠怒。
他很想告诉他自己不是人尽可夫的浪荡子,可万初尧已经坐进了车里,他只好忍下怒意。
从墓园回来的万初尧看起来心情很糟糕,冷冷地瞥了时寻一眼:“难过什么?联姻没有爱情,你早该知道。”
“没因为你难过。”时寻心里腾起一团火,他呛声道。
“那你板着脸成什么样子?”万初尧说,“时中将没教你基本礼节?”
时寻很想质问万初尧凭什么就能冷着张脸,但系统已经发出了滋滋电流声,他只能闭嘴。
一到家,时寻就发起了高烧。
当晚季忱又来了他的房间,好像车内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若无其事地找时寻搭话。
时寻埋在被子里,看见季忱来,又往被子里拱了拱,拿后脑勺对着他。
“时寻?小寻?祖宗你怎么又生气了。”季忱强行把手伸进去想把时寻的脸掰过来,手指一痛。
他“嘶”了一声,抽回手,只见鱼际印着一个湿漉的牙印。
他不知死活地去掰时寻的身子,掰了几下掰不动,硬是将人带着被子扒拉进怀里:“我说认真的,你考虑考虑我呗,我不要名分了还不行嘛。”
一低头,时寻眼眶泛红,委屈成实质化:“没想到在你眼里我这么轻浮浪荡。季忱,我讨厌你。”
尾音颤颤,“讨厌”被他说得没有一点震慑力,季忱看得又心疼又心痒,还想撩拨,手背一烫。
高烧让青年眼角发红,面若桃花,贝齿咬着唇瓣,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眼泪一掉,季忱慌了大半,手忙脚乱要给他抹眼泪,又被时寻偏头避开。
他重复道:“季忱,你真的很讨厌。”
不知道触到了季忱哪根神经,他脸上的笑渐渐淡了。
笑容贴在脸上,面具似地空洞。
紧接着,假面般的笑容都消失了,他面无表情盯着时寻。
气氛降到冰点。
季忱伸出手,冰冷的指尖从他惶恐惊惧的眼滑到苍白干裂的嘴唇。
“别哭。”他倏地笑了,“别哭,小寻。”
第50章 看不见的爱人(8)
季忱指尖冰冷,不笑的时候,瞳孔黑得看不见一点光,衬得皮肤更白,那是一种带着死气的白。
背抵上坚硬的床板,冷腻的触感还停留在唇上,季忱看见他后退,笑得越发开怀,转而去抚时寻的脸,等玩够了再向下,轻轻扣住他的脖子。
“季忱,你现在很吓人。”
掌心下的动脉血液汩汩流动,季忱将浑身僵硬的青年搂进怀里,贴在他的耳边:“你不是讨厌我?别对讨厌的人提这么多要求。”
怀里那具单薄的身体轻轻颤抖着,季忱隐秘的掌控欲被满足,他故意用尖牙磨了磨时寻的耳尖,对方抖得更厉害了。
季忱能感觉到时寻胸腔心脏的跳动,一下下地穿过单薄的布料传到胸口,让他产生了“自己还活着”的错觉。如果他没有死在那次任务里,或许现在的一切都会发生变化。
他死在二十七岁那年,当时的时寻十九岁。现在的时寻二十二岁,他依旧二十七岁。
再过五年,时寻就要比自己大了。或许他会在之后的人生里遇到真正喜欢的人,喜欢到愿意为了那个人去死。
既然这样,还不如现在死在他的怀里。季忱的手摁在时寻的后颈,狎昵地将人扣进怀里。
怀里的身体很轻,他能摸到嶙峋突起的骨头,仿佛一折就断。
时寻想找系统说话分担自己的恐惧,又想到季忱能听到他的心音,此刻他被禁锢着,什么都做不了。
这具身体本就弱,加上生病,要不是有药物维持他也活不了多久。
这一认知让时寻恶胆横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道将对方一把推开,跌跌撞撞打开门跑了出去。
像是被兔子蹬了一脚,疼是次要,主要是脱离掌控的恼火。
你逃不走的。在时寻进屋的最后一刻,他对着看向他的青年做口型道。
青年飞速将头转了回去,对开门的男人感激道:“谢谢。”
“来我这做什么?”万初尧问。
“我”我房间有个不怀好意的鬼。
时寻摸了摸鼻子:“今晚有点想你。”
“时寻,”万初尧冷漠地打断他,“我们只是联姻。”
“可是”时寻局促地站在门外,搅着手指嘟哝了一句,“联姻又不是不能产生感情。”
况且比起看起来很想把他弄死的季忱,万初尧相当善良了。
至少万初尧不想他去死。
没等来对方的回答,时寻小心翼翼抬起头,只见男人拿出一个相框,递给他:“这是我喜欢的人。”
时寻低头一看,沉默震耳欲聋:这就是男鬼的阴魂不散吗。
万初尧以为时寻受到打击,没什么同理心地说:“他已经牺牲了,但我依旧喜欢他。”
“我知道。”时寻嗫嚅着,很想问万初尧能不能把他喜欢的人从自己这里收走。
“我和你结婚,只是想要助力而已。”万初尧坦率地说,“不找别人是因为你有点像他。”
青年看起来越发沮丧,低落的样子让万初尧升起了微薄的保护欲,僵持片刻,他叹了口气:“你睡床,我睡沙发。”
万初尧的卧室配置齐全,门一关就是个三室一厅。
沙发和床被门框隔开,还有一段距离,时寻还想挣扎一下,被万初尧的吓人的气质震慑住,乖乖答应了。
时寻还发着烧,埋进床里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万初尧作息规律,看了会文件便关灯了,房间陷入黑暗。
雨在后半夜下大了,空气闷热潮湿。没有路灯,漆黑夜幕上的星子闪着微弱的光。
时寻睡得很不安稳,高烧让他的意识混混沌沌,半梦半醒间“看见”一道黑影站在床边。
是梦吧。时寻迷迷糊糊地想着,沉入更深的睡眠。
“恐怖本人”站在床边,看不见一丝光亮的眸子钉在他的身上,许久,忽然俯下身去摸他的额头。
额头滚烫,嘴唇被烧得艳红。
时寻的嘴唇微肉,唇珠明显,少了平日里气血不足的苍白,像是一朵绚丽夺目的花。只是炎热夏季让花瓣干枯了,此时微微张着,等待雨水的润泽。
季忱触电般挪开视线。
冰冷的温度让时寻下意识贴上,一边脸贴完换另一边,直到那凉意变得温吞,才不满地用脸推开。
季忱的手悬在半空,他顿了顿,将手伸向枕头,碰到了一个硬物。
万初尧哪怕出任务的时候,也只有枕着枪才睡得着,现在从一线退下,这个习惯还是没变。
枪身通体漆黑,他颇为缅怀地摸了摸光滑的枪身,拉开保险栓。
声音让床上的青年动了动,脸朝向他。
冰冷的枪身贴上时寻的脸。
季忱眼里划过一抹兴味,他故意没有抽走,轻抬枪,枪口抵着那张漂亮的脸蛋,脸颊肉微微下陷。
他动了动手腕,让时寻微张的嘴唇半含着枪口。熟睡的时寻像是蚌壳里的柔软的肉,绯红的脸颊让他比昨日多了分妩媚。季忱无比庆幸自己的夜视能力出色。
疾病的苦痛让时寻在睡着的时候都蹙着眉,他的脸一半被枕头埋住,此时被季忱逼得下巴微微抬起,像是下一秒就要不耐地睁眼。
他像是沉睡的维纳斯那样斜卧着身体,季忱承认自己撒谎了——现在的时寻比十八岁的时寻更漂亮,褪去少年的青涩后,他多了分时光磨砺出来的忧郁与孤独。
他安静地痛苦着。
这份痛苦让季忱在四年前坠入爱河,又让季忱在四年后神魂颠倒。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点点动静都很响亮。
倏地,他垂下手,俯身的同时将枪推了回去。季忱撑着床,在时寻额角落下一吻:“好梦。”
过了会,他拿着块湿毛巾回来,给时寻擦了擦脸。
一晚上的休息并没有让时寻好些,季忱犹豫了一下,还是掀开被子,高热让时寻浑身泛着不正常的粉。
不知道是自己力道重了还是对方将要醒来,青年不安分地摆了摆身体,修长纤细的手“啪”一下拍在肚子上。季忱只好将时寻的手拉到一边,再掖好被子。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季忱的工程才告一段落。
时寻逐渐安静下来,紧皱的眉头舒展开,嘴角带着笑,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
嘴唇苍白开裂,季忱这才想起自己忘记拿棉签湿润了。
他在房间里不走心地找了一圈,没找到棉签。
一想到自己要做什么,季忱咽了咽口水。
脑中的两个小人你来我往地打了一架,最后欲.念毫无悬念地压倒理智。
管他呢,死者为大嘛。他这样宽慰着自己,贴上时寻的唇。
只小小地亲一下,时寻不会发现的。
如他想象中那样柔软。
他没忍住,吮了吮柔软的唇瓣。
时寻没醒,没有动,连头都没有晃,配合极了。
好乖。
他愈发得寸进尺,撬开时寻紧闭的牙关,去勾他湿滑的舌头。
舌头交.缠带出啧啧水声,季忱犹嫌不够,掐着他的两颊迫使时寻嘴张得更开,他吸舔着时寻口腔里的软肉,时寻温热的呼吸在季忱皮肤上结出一层水雾,窗外的水汽让室内变得潮湿,两人之间窄窄的缝隙带着夏日的燥意。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季忱不想走,又怕时寻看见自己要逃,隐身站在房间角落。
他像是个虔诚的朝圣者,目光落在他信仰的神明上。
难舍难分。
时寻醒来的时候,舌根发麻,嘴唇也传来阵痛,或许是昨晚烧得太厉害了。虽然还难受着,但身上很清爽,不知道是季忱还是万初尧。
床头柜摆着一盘三明治,一杯牛奶,时寻用手摸了摸,杯壁还是热的。
“叩叩。”
时寻抬眸,万初尧进来,拿着温度计:“你发烧了,先量体温。”
时寻接过温度计,试探着问:“早餐是你给我准备的吗?”
对方颔首。
他又问:“昨晚你锁了门吧?”
“我一个人在家不锁门。”他听万初尧道,“但我把门关紧了。”
“昨晚没人来吧?”
万初尧怀疑时寻被烧傻了,语气古怪:“昨晚只有你。”
时寻悬起的心终于放下,他舒出口气,由衷道:“谢谢你。”不仅帮他擦身体还给他准备早餐的好人。
万初尧掀起眼皮,懒懒地看了他一眼:“你拿着温度计当武器?”
时寻乖乖把温度计放嘴里,这时才想起自己还有个便宜系统,敲了敲它:“昨晚季忱没进来吧?”
"我不知道。"系统说,“你把我cpu烧过载了。”
时寻:“你不是升级过了吗?”
“是你温度太高了。”系统狡辩。
“实在不行水滴筹吧。”时寻无语,“我多少给你捐点。”
他记得季忱之前进他房间都是开了门进来,万初尧睡在沙发,门开的声音能听到才对。就算万初尧没听见,自己也应该被季忱惊醒——毕竟那鬼那么冰凉快。
在时家,时寻每次生病都有专门的医疗人员,温度计也不是水银的,他眯眼看了半天,一个恍惚险些把温度计砸脸上,万初尧看不下去,接过一看:“39°C。”他说着走到客厅,要给私人医生打电话。
时寻无知无觉地摸了摸额头,烫手。
他有点怀念冰冰凉凉的季忱了。
没想到这个世界的攻这么体贴。不过时寻剥指甲的动作一顿。
他想到一个严峻的问题:万初尧把自己看光了?
时寻悄悄掀起自己的衣服。
“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我有没有被看的”时寻下意识回答,随即话音一顿,一转头,季忱放大的脸占据了整个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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