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母看着满院子求进厂的人,再看看被围在中间,正手足无措、满脸为难的儿媳妇吴晚秋,脑子里“嗡”的一声,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狠狠地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叫你嘴快!叫你炫耀!
这下好了,捅了马蜂窝了!
昨天她从邻居家门口一路走回来,不过短短百十米的距离,她那句半是抱怨半是炫耀的“我家河子当了破厂长”,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江家村,又以燎原之势,朝着四里八乡扩散出去。
现在,全村但凡是跟江家沾点亲、带点故,甚至只是说过几句话的人,全都涌了过来!
“晚秋啊,你看我大小也算是看着江河长大的,你跟他说说,给婶子家大小子安排个活儿呗!”
“弟妹!我们可是正经亲戚!我可是你家江米的姑奶奶!这事你可不能不管!”
“江河媳妇,我们不要多好的活,看大门也行啊!只要能进厂!”
一声声急切的央求,一张张谄媚的笑脸,像潮水一样将吴晚秋包围。
她一个年轻媳妇,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只能一边护着怀里被吓到的孩子,一边迭声说着:“大家别急,大家别急……江河他不在家,这事我也做不了主啊……”
可这些人哪里肯听,只当她是推脱之词,围得更紧了。
江母看着这一幕,又气又急,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她后悔自己那张破嘴,更气这些人的不知分寸!
她深吸一口气,冲进人群,一把将儿媳妇拉到自己身后,叉着腰,拿出了骂自己弟弟时的气势,对着院子里的人就吼开了。
“嚷嚷什么!嚷嚷什么!都当这是菜市场呢!厂子是江河开的,不是我家开的!他说了不算!都给我回去!堵在我家门口像什么样子!”
江母在村里也算是有几分薄面,她这一发火,院子里的声音顿时小了不少。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不甘心,但也不敢再像刚才那样围着吴晚秋。
江母趁机拉着吴晚秋,护着孩子,挤回了屋里,“砰”的一声关上了院门,将所有的嘈杂都隔绝在外。
“妈……”
吴晚秋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都怪我!”
江母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懊恼地捶着腿,“我这张嘴,迟早要惹出大祸来!”
……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英国伦敦,皇家歌剧院内。
聚光灯如白昼般倾泻而下,照亮了舞台中央那架黑色的斯坦威三角钢琴。
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东方女孩,正端坐于钢琴前。
她脊背挺直,神情专注,纤细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灵动地跳跃、起舞。
激昂、华丽的旋律如潮水般从她指尖流淌而出,响彻整个金碧辉煌的音乐厅。
在她的身旁,一个俊朗的青年正拉着小提琴,琴声时而与钢琴交织缠绕,时而又如利剑般破空而出,两者相得益彰,将乐曲的情感推向了极致。
正是江大丫和周德明。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
短暂的寂静之后,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为这两位来自东方的年轻音乐家献上最热烈的赞美。
江大丫站起身,与周德明并肩而立,微笑着向台下鞠躬致意。
那一刻,她沐浴在璀璨的灯光与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中,感觉自己像一个真正的女王。
第二天,英国发行量最大的日报,在艺术版的显要位置,刊登了一张两人在舞台上谢幕的大幅照片。
标题是——《来自红色中国的音乐精灵:一场震撼心灵的演出》。
这是江大丫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世界的舞台上。
演出结束后的第二天晚上,伦敦市中心最豪华的酒店套房内。
江大丫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流光溢彩、车水马龙的夜景,心里却空落落的。
她想家了。
想念父亲宽厚的肩膀,想念母亲温柔的唠叨,想念弟弟妹妹们调皮的笑脸。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老板的女儿钱月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扬着一份报纸,用流利的中文笑道:“大丫,快看!你上报纸了!我已经让人把报纸寄回中国了,相信用不了多久,你的家人就能看到你的成功!”
江大丫接过报纸,看着照片上那个自信夺目的自己,心中涌起一阵自豪,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思念。
“谢谢你,钱月。”
“感觉怎么样?在皇家歌剧院的舞台上。”钱月好奇地问道。
江大丫回想起昨天晚上那如梦似幻的场景,回想起那震耳欲聋的掌声和无数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她嘴角的笑容不自觉地扩大,眼睛里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
“我喜欢那种感觉。”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渴望,“非常喜欢。”
“太好了!”
钱月为她感到高兴,“等你习惯了就好了!对了,我听我父亲说,下个月在华沙举办的肖邦国际钢琴比赛,将会首次尝试用电视信号进行国际直播,虽然技术还不成熟,但整个欧洲都能看到!不知道……你们国内能不能收到信号?”
“直播?”江大丫的心猛地一跳。
她知道国内也有了电视机,虽然稀少得可怜,但县城里肯定有!
如果……如果爸爸妈妈能通过电视,亲眼看到她在世界级的舞台上弹琴,那该是多么令人激动的一件事!
一想到那个可能,江大丫的心就抑制不住地滚烫起来,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期待。
国内,江家村。
经过了昨天一整天的喧嚣,江家小院终于恢复了平静。
江河一大早起来,换了身干净衣服,准备去厂里。
昨天他回来得晚,吴晚秋只是简单提了一句白天家里来了很多人,他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刚推开门,就看到母亲正等在院子里,一脸欲言又止,神色间满是局促和紧张。
“妈,这么早,有事?”江河问道。
江母搓着手,犹豫了半天,才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
“河子……昨天你大舅和你二舅来过了……”
江河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停下了脚步。
江母看着儿子的脸色,心里更是打鼓,声音都小了下去,紧张地问道:“他们想让家里的孩子也进厂里干活……你看,这事能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