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开局捡到野山参宠妻女》 第一章 重生回到八六年 “呜哇……呜哇……” “吵死了!” 江河猛地从床上坐起,胸口剧烈起伏,眼底带着一股烦躁的戾气。 可当他目光扫过四周,整个人却如遭雷击,瞬间僵住。 土坯墙,木头糊的屋顶,墙上贴着一张已经泛黄的报纸画,画上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人笑得正甜。 屋子中央,一张破旧的方桌上,摆着一个缺了口的搪瓷缸子,上面“为人民服务”五个红字已经斑驳。 这不是……这不是他三十多年前的老屋吗? 江河下意识地抬起手,那是一双骨节分明、充满力量的手。 与他记忆中的那双布满老年斑、干枯得如同鸡爪的老手截然不同! 他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老式日历,上面的日期刺得他眼睛生疼。 1986年7月12日。 1986年…… 他真的……回来了? 还没等他从这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门外凄厉的哭求声和谩骂声就清晰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妈!求求您了妈!这是我的娃啊!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求您别把她丢了……” 是妻子林晚秋的声音! 那声音里透着绝望和撕心裂肺的哀求,像一把钝刀,狠狠地扎在江河的心口。 “你还有脸哭!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丧门星!一连生了五个赔钱货,你是想让我们江家断子绝孙啊!老大叫招娣,老二叫盼娣,老三念娣,老四想娣,你看看!哪一个给你招来弟弟了?现在又生一个,你是要把我们家活活克死才甘心吗!” 这是他老娘周翠兰刻薄又尖利的声音。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江河的灵魂上,让他浑身冰冷,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就是这一天。 1986年7月12日。 他的第五个女儿出生。 也是在这一天,他亲手将自己刚出生的女儿丢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后山,任由她被野狼叼走,尸骨无存。 前世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吞没。 他江河,生在重男轻女思想极其严重的农村,上面有一个大哥三个姐姐,下面一个妹妹,他虽然不是江家唯一的男丁,却也肩负开枝散叶的重担。 可他偏偏娶了个“不争气”的老婆,一连给他生了五个女儿。 在那个年代,没有儿子,就意味着绝后,意味着在村里一辈子都抬不起头,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于是,他把所有的怨气和不满,全都发泄在了妻子和女儿们身上。 喝了酒就打,不顺心就骂。 林晚秋身上常年带着伤,几个女儿更是从记事起就活在他的打骂和嫌弃中,一个个瘦得像豆芽菜,眼神里永远是惊恐和怯懦。 直到这第五个女儿出生,他和他妈的耐心彻底耗尽。 他永远也忘不了,他抱着那个小小的、还在襁褓里啼哭的婴儿,面无表情地走向后山。 林晚秋跟在后面,跪在地上,磕头磕得额头鲜血直流,嗓子都哭哑了,求他留下孩子。 可他充耳不闻,只觉得这个女人和这些女儿,都是他人生中的污点和耻辱。 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婴儿被丢出去的那一刻,那微弱的哭声戛然而止,随后,黑暗的山林里传来几声凄厉的狼嚎。 从那天起,林晚秋就彻底死了心。 她不再哭,也不再闹,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半年后,她在一个深夜,了无牵挂地离开了这个家,从此杳无音信。 而他也并没有像他期望的那样,很快就生出儿子。 没了林晚秋,他更加暴躁。 四个女儿的日子过得猪狗不如,长大后一个个头也不回地远嫁他乡,再也没回来看过他一眼。 他成了孤家寡人,守着破屋,一天天老去。 生了病没人管,摔断了腿只能躺在床上活活饿死。 临死前,他浑身恶臭,身边连一个端水的人都没有。 无尽的悔恨和痛苦,是他留在人世间最后的记忆。 原来,老天爷真的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江河!你个死小子还在屋里磨蹭什么!赶紧出来!把这个晦气的东西给我丢山里喂狼去!” 门外,老娘周翠兰的怒吼声打断了江河的回忆。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那颗苍老而悔恨的心脏,在年轻的身体里剧烈地跳动着。 他掀开薄被,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土地上,一把拉开了房门。 清晨的凉意扑面而来。 院子里,他那头发花白、满脸刻薄的母亲周翠兰,正抱着一个用破旧花布包裹着的小小婴儿。 那婴儿脸蛋皱巴巴的,哭得小脸通红。 而在周翠兰脚下,他的妻子林晚秋正狼狈地跪在地上,头发散乱,脸上挂满了泪水和泥土,她死死地拽着周翠兰的裤腿,额头上一片青紫,显然是刚刚磕头留下的。 周围还站着几个邻居,对着他们家指指点点,脸上满是看好戏的神情。 这就是他曾经亲手造下的孽! 看到江河出来,周翠兰脸上立刻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把怀里的孩子往他面前一递,命令道:“拿着!赶紧的!趁着天还没大亮,丢远点,省得晦气!” 林晚秋看到江河,眼中迸发出一丝微弱的希望,她爬过来,抓住江河的裤脚,仰着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哀求道:“江河,我求求你,你看看她,她也是你的孩子啊……我们不丢她好不好?我少吃点,我干双倍的活,我一定能养活她的……” 前世的他听到这话只觉得无比厌烦,一脚就将她踹开了。 可现在,看着妻子卑微到尘埃里的模样,看着她眼中那最后一丝祈求的光,江河的心像是被万千钢针反复穿刺,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江河没有像往常一样暴怒,也没有去接他妈递过来的孩子。 他弯下腰,伸出那双本该去抱孩子丢掉的手,轻轻握住了林晚秋的手臂,将她从冰冷的地上扶了起来。 林晚秋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周翠兰也愣住了,怒骂道:“江河你疯了?你扶这个丧门星做什么!还不快把这小赔钱货给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江河已经转过身,从她怀里,小心翼翼地、无比珍重地接过了那个小小的、还在啼哭的婴孩。 孩子很轻,仿佛没有重量。 可落在江河的怀里,却重如千斤。 这是他的女儿,是他前世亲手害死,亏欠了一辈子的女儿! 孩子的哭声似乎也小了一些,她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似懂非懂地看着抱着自己的男人。 江河的心,在这一刻彻底融化了。 他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紧紧牵着呆若木鸡的妻子,在周翠兰和所有邻居见鬼一般的眼神中,一言不发地转过身,走回了屋里。 “砰!” 破旧的木门被重重地关上,将门外所有的谩骂与惊愕,全都隔绝。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 第二章 悔恨,道歉 屋内的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和尘土味。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江河的世界里只剩下妻子林晚秋压抑的啜泣,和怀中女儿微弱的、猫叫似的哭声。 “扑通”一声。 刚刚被他扶起来的林晚秋,竟又直直地跪了下去。 她像是完全没感觉到这个男人与往日的不同,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恐惧和绝望中,用早已嘶哑的嗓音,重复着刻在骨子里的哀求。 “江河……当家的,我求你了……你把孩子给我,让我看她最后一眼……是我没用,是我生不出儿子,都是我的错,你别,别丢她……” 她卑微地磕着头,额头上的青紫撞在坚硬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一声声,都像钝器,一下下凿在江河的心上,让他痛得血肉模糊。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林晚秋的手臂,不容抗拒地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半抱半拖地按在了那张冰冷坚硬的土炕上。 “啊!” 林晚秋惊恐地尖叫一声,以为江河又要打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双手护住头。 然而,预想中的拳头并没有落下。 江河只是用那床散发着霉味的薄被,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坚定地裹住了她冰冷的身子。 看着她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江河不仅回忆起前世。 他的妻子林晚秋本是城里来的下乡知青。 人长得漂亮,又有文化,说话总是温声细语,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人。 他第一次见她是在后山上。 她为了给乡亲们采草药,不小心被毒蛇咬了小腿,一个人倒在草丛里,脸色发青,眼看就要不行了。 是他,背着她一路狂奔到镇上的卫生所,用嘴帮她吸出了毒血,守了她三天三夜,才把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从那时起,这个城里姑娘的眼睛,就总是追随着他。 后来,知青大返城,她所有的同伴都走了,她却为了他,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回城的机会,撕掉了那张能改变她一辈子的回城申请表,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这个穷得叮当响的农村汉子。 刚结婚那会儿,日子是甜的。 她教他认字,他带她下河摸鱼。 她会给他缝补衣服,他会把攒下的钱都交给她,换她一个明媚的笑。 村里谁不羡慕他江河娶了个仙女一样的老婆。 可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从大女儿招娣出生,他妈的脸色开始难看起。 是从二女儿盼娣出生,村里的闲言碎语开始多起来。 是从三女儿念娣、四女儿想娣接连出生,他彻底成了全村的笑柄,连走路都抬不起头。 他开始酗酒,开始打人。 他把所有的不如意,所有的怨愤,都化作了拳脚,狠狠地发泄在那个当初为了他放弃一切的女人身上。 他忘了她也曾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忘了她也曾有过锦绣前程。 他只记得,她是个“不下蛋的母鸡”,是他江河的耻辱! 悔恨如毒蛇,疯狂地啃噬着江河的五脏六腑。 他看着床上抖如筛糠的女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到无法呼吸。 林晚秋似乎也从最初的惊恐中回过神来,她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的丈夫,绝望的眼神里没有丝毫回温,反而变得更加空洞和死寂。 “呵呵……” 她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比哭声还要凄厉,“江河,你知道吗?我好后悔啊……我真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让你救我……早知道是今天这样,我当初还不如……还不如就让那条毒蛇把我咬死在山上!” “你放心,我不会再求你了。” 她慢慢地转过头,用那双死灰般的眸子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我们离婚吧。” “你把刚出生的这个孩子给我,我带着她走,从此以后,我们母女是死是活,都和你江家再无半点关系。你放过我们,也成全你自己,再去娶个能生儿子的女人,给你江家传宗接代!” 离婚!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江河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前世,她也是在被伤透了心之后,才默不作声地离开。 这一世,竟这么早就被他逼到了要提离婚的地步! 不!绝不! 他好不容易才重活一次,他要弥补,他要赎罪! 他怎么可能放她走! “晚秋……” 江河的嗓子干涩得厉害,他往前一步,想去握她的手,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以前都是我混蛋,是我不是人!我改,我以后一定改!我再也不打你了,我们好好过日子,把女儿养大,好不好?” 然而,他的道歉和忏悔,对于一颗已经死去的心来说,毫无用处。 林晚秋只是麻木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将头转向了另一边,连一个字都懒得再和他说。 江告辞了心头涌上的尖锐刺痛,他知道,信任的重建,不是靠一两句话就能完成的。 他不再多言,转身将怀中已经睡着了的小女儿,轻轻地放在了林晚秋的身边。 然后,他走到门口,拉开一条门缝。 门外,他那个年仅十六岁的妹妹江小梅,正一脸担忧地缩在墙角。 看到江河,江小梅吓得一个哆嗦,怯生生地喊了声:“哥……” 江河看着这个前世同样被他连累,早早嫁人换了彩礼,一生凄苦的妹妹,心中一软,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强硬。 “小梅,你在这里守着,看好门,除了你谁也别让进来,尤其是咱妈!嫂子刚生完孩子需要休息。要是有人敢硬闯,你就大声喊我,听见没?” 江小梅愣住了,她从未见过哥哥用这种语气说话,也从未见过他对嫂子如此上心。 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听,听见了。” 交代完毕,江河关上门,转身从墙角抄起一把镰刀和一个破旧的背篓,大步走出了院子。 他要上山。 林晚秋刚生完孩子,身体亏空得厉害,必须得补补。 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唯一的指望,就是后山。 更重要的是他清楚地记得,就在这一年的夏天,邻居家的王二狗,就在后山那片向阳的山坡上发现了一个藏着十几枚蛋的野鸡窝。 还在不远处的老松树下,挖到了一株成色极好的野山参! 当时王二狗靠着这颗山参卖的钱,直接盖起了村里第一座砖瓦房,不知羡煞了多少人。 这一世,这些天大的机缘,他江河要定了! 他要让妻子吃上肉,喝上鸡汤,要让女儿们不再挨饿! 他凭着前世的记忆,脚步飞快地朝着后山那片熟悉的山坡走去。 就在他拨开一片茂密的灌木,马上就要看到记忆中那个野鸡窝的位置时,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一个毫无感情的机械提示音。 【叮!检测到宿主强烈的改善家人生活之意念,符合激活条件……】 【万物有灵系统,正式激活!】 第三章 万物有灵 脑海中这道毫无感情的机械音让江河的脚步猛地一顿。 系统? 他前世活到老年,也从孙辈们的手机里听说过这种只存在于小说里的东西,没想到竟然真的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还不等他细想,机械音再次响起。 【本系统为“万物有灵”系统,可感知宿主周围十米范围内,具有特殊价值的“灵物”。】 【灵物价值越高,散发的光芒越强盛。请宿主善加利用,改变命运。】 话音刚落,江河的眼前景象骤然一变。 整个世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灰色的滤镜,唯独在他前方不远处,那片他记忆中藏着野鸡窝的灌木丛里,正透出一团柔和的白色光晕。 而在那白光旁边,一棵不起眼的老松树底下,赫然冲起一道更加璀璨夺目的金色光柱! 那光芒如此耀眼,几乎刺得江河睁不开眼! 江河的心脏砰砰狂跳起来! 他压抑住内心的狂喜,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拨开灌木丛。 一个用枯草和羽毛搭成的窝赫然出现在眼前,里面静静地躺着一窝十几枚褐色的野鸡蛋。 一只肥硕的母鸡正趴在窝上,看到江河,受惊地“咯咯”叫着就要飞走。 江河眼疾手快,仗着年轻身体的矫健,一个饿虎扑食,精准地按住了那只野鸡的翅膀。 野鸡在他手里剧烈挣扎,江河却像铁钳一样牢牢锁住它,三两下就用藤条捆住了它的双脚,扔进了背篓里。 随后,他将那一窝野鸡蛋也小心翼翼地捧起,用软草隔着,一同放进背篓。 做完这一切,他迫不及待地转向那道冲天的金光! 就是这里! 他扔下镰刀,直接用那双充满力量的手开始刨挖老松树下的泥土。 松软的泥土很快被他刨开,一股浓郁的、沁人心脾的药香混合着泥土的芬芳钻入鼻腔。 很快,一根须根发达、形似人状的粗壮根茎,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野山参! 而且看这品相,这根须的完整度,少说也有几十年份! 这绝对是棵价值连城的宝贝! 前世,这天大的机缘白白便宜了王二狗那个懒汉。 这一世,它姓江了! 江河压抑着激动的心情,用镰刀小心地将整株野山参完整地撬了出来,用布小心包好,贴身藏好。 他看了一眼背篓里活蹦乱跳的野鸡和那一窝蛋,胸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 晚秋,女儿们,等着我! 这一世,我江河,一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当江河提着野鸡,背着背篓回到家时,院子里,他老娘周翠兰正叉着腰,对着紧闭的房门骂骂咧咧。 “生不出儿子的丧门星,还有脸关门!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等江河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这个不下蛋的鸡!” 看到江河从院门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周翠兰的火气更盛了,指着江河手里的镰刀就开始数落:“你个死小子跑哪儿野去了!我让你去丢那个赔钱货,你倒好,把她娘俩关屋里当祖宗供起来了?我告诉你,今天不把那小的给我丢了,我就一头撞死在这……” “闭嘴!” 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喝,如同平地起惊雷,瞬间炸响在小小的院落里。 周翠兰的咒骂声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江河看向她时阴冷的眼神,让她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江河没有再看她一眼,径直走到厨房,手起刀落,动作麻利地开始处理那只野鸡。 烧水、拔毛、开膛破肚,一气呵成。 他将最肥嫩的鸡腿和鸡胸肉剁成小块,小心地从怀里掏出那颗野山参,掰下一小截参须,连同鸡肉一起放进家里唯一的一口瓦罐里,加上水,架在灶上,用小火慢慢炖煮。 很快,一股浓郁的鲜香,混合着人参独特的药香从厨房里飘了出来,弥漫了整个院子。 周翠兰闻到这股味道,狠狠地咽了口唾沫,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年头,谁家能吃上肉? 更别提是这香得能把人魂都勾走的鸡汤了! 她凑到厨房门口,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讨好:“儿啊,你这是……发财了?这鸡汤是不是给娘炖的?” 江河头也不回,声音冷硬如铁:“这是给我媳妇补身子的,她刚生完孩子,身子虚。” 他盛出一碗最精华的鸡汤,吹了吹上面的热气,端着碗,在周翠兰嫉妒到扭曲的目光中,转身走进了那间昏暗的东屋。 屋内的林晚秋,依旧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靠在炕头。 听到开门声,她的身体下意识地一抖,却连头都懒得回。 然而,当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肉香和参味钻入鼻腔时,她还是忍不住僵住了。 “晚秋,趁热喝了,补补身子。” 江河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见的温柔,他将那碗鸡汤递到了她的面前。 林晚秋缓缓转过头,看着碗里炖得奶白的鸡汤和浮在上面的参须,眼神剧烈地波动了一下。 她想起来了。 刚结婚那会儿,他也曾这样。 他会把队里分的唯一一个鸡蛋偷偷留给她,会把上山打到的兔子,炖一锅肉汤,第一碗总是端给她。 那时候的他看着她的眼神,也是这样亮晶晶的,充满了疼爱。 可后来,一切都变了。 那点温柔,早就被无数次的拳打脚踢和恶毒的咒骂消磨得一干二净。 林晚秋的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刻骨的警惕和寒意。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今天又是扶她,又是关门,现在又炖了参鸡汤……他到底想干什么?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江河。” 她的声音沙哑而冰冷,死死地盯着他,“你是不是嫌把孩子丢山里可惜了?你想把她卖了换钱,对不对?我告诉你,你休想!你今天要是敢打我孩子的主意,我就跟你拼了!” 江河的心,像是被狠狠地捅了一刀。 他知道自己以前有多混蛋,才会让她把自己想得如此不堪。 任何解释和发誓,在根深蒂固的伤害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沉默了片刻,只是将那碗汤,轻轻地放在了炕边的矮桌上。 “我不会卖孩子,也不会再丢她。”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声音低沉而坚定,“你安心养身体,汤冷了就不好喝了。” 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并轻轻地带上了门。 信任的坚冰,不是一天能融化的。 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江河端着剩下的半锅鸡汤,准备去西屋分给那四个同样面黄肌瘦的女儿。 她们也是他的骨肉,前世亏欠得太多。 然而,当他走到厨房时,却发现瓦罐里早已空空如也,连一滴汤汁都没剩下。 他那个老娘周翠兰正坐在灶膛前,拿着个勺子刮着锅底,嘴上还沾着油光,见到江河,她甚至还打了个饱嗝,一脸的意犹未尽。 “你这败家子,这么好的东西给那丧门星喝,真是浪费!还是娘帮你吃了,不糟践!” 江河看着她那副理所当然的嘴脸,心中最后一丝温情也彻底消散。 他没有发火,只是无声地叹了口气,胸中的怒火,最终化为了一股冰冷的坚硬。 这个家,从根上就烂了。 想要保护妻女,光有决心还不够,他必须变得更强,赚更多的钱,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他将瓦罐重重地放在灶台上,转身从墙角抄起一把更锋利的柴刀,一言不发,再次大步走出了院子。 第四章 我的四个女儿 这个年代的农村,家家户户都穷。 虽然靠着大山,村里的汉子时常也能结伴打些野兔山鸡,但依旧填不饱一家老小的肚子。后山猛兽多,陷阱也多,一不小心,猎人反倒成了猎物。 但现在,江河不怕。 因为他有系统! 整座后山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巨大宝库! 刚走出院子没多远,一阵压抑的、细小的争吵声就传进了江河的耳朵。 他循声望去,心脏猛地一缩,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山脚下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四个瘦得像豆芽菜似的小小身影,正为了一个什么东西撕扯在一起。 最大的招娣不过七岁,最小的想娣才四岁,一个个面黄肌瘦,头发枯黄地贴在头皮上,身上穿着打满补丁,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破烂衣裳,赤着一双沾满泥污的小脚。 刚才那半锅鸡汤,最终还是没能进到她们的嘴里。 “是我的!我先看到的!” 大女儿招娣死死地攥着一个干瘪发黑的野果,护在胸前。 “大姐你骗人!明明是我先摸到的!” 二女儿盼娣不服气地去抢,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最小的两个抢不过姐姐,只能在旁边急得团团转,伸着小手,可怜巴巴地央求。 “大姐,二姐,给我吃一口……就一口……我好饿……” 为了一个连猪都不吃的、干巴巴的野果子,他的四个女儿,像几只抢食的小兽。 江河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无尽的悔恨和心痛,像汹涌的潮水,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没。 前世,就是这四个被他视为累赘和耻辱的女儿,下场一个比一个凄惨。 大女儿招娣,在他丢掉小五之后,为了给他凑钱娶新媳妇生儿子,被他和他妈联手,用五十块钱的彩礼,卖给了邻村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光棍。 听说没过两年,就被活活折磨死了。 二女儿盼娣,长大后出落得有几分林晚秋的模样,他为了给所谓的“儿子”盖房娶媳妇,又强行把她嫁给镇上一个瘸腿的屠夫,换了三百块钱的彩礼。 那屠夫嗜酒好赌,盼娣过门后天天挨打,不到一年,就在一个下着暴雨的深夜,被活活打死在了猪圈里。 三女儿念娣和四女儿想娣亲眼目睹了姐姐们的惨状,终于在他准备把她们也卖掉之前,找了个机会,姐妹俩一起逃了出去。 从此以后,音讯全无,再也没有回过这个带给她们无尽噩梦的家。 他江河,亲手葬送了自己每一个女儿的人生! 他就是个畜生! 不!畜生都比他强! 锥心刺骨的痛楚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迈开沉重的步子,朝着那四个小小的身影走了过去。 “都给我住手!” 他这一声低喝,带着压抑的沙哑,却像是一道惊雷,让四个女孩的争抢瞬间停止。 当她们转过头,看到来人是江河时,那一张张沾着泥土的小脸上瞬间血色褪尽,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 “啪嗒。” 大女儿招娣手里的那个野果掉在了地上。 下一秒,一个让江河肝胆俱裂的场景出现了。 四个女儿,包括最大的招娣,全都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不约而同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头,蜷缩成一团,身体抖如筛糠。 “爹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别打我,爹……求求你别打我……” 细弱的、带着哭腔的求饶声,从她们的臂弯下传出来,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这已经成了她们面对他时,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反应。 路边有挑着担子下地干活的村民路过,看到这一幕,只是见怪不怪地摇了摇头,叹口气,便自顾自地走了。 在他们眼里,江河打骂女儿,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寻常。 这一幕,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江河的心上,烫得他血肉模糊,痛到无法呼吸。 他想上前去抱抱她们,想告诉她们爹以后再也不会打你们了。 可他知道,自己现在任何的靠近,对她们来说都只会是更深的惊吓。 他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僵硬地停住,最终无力地垂下。 江河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都……起来吧。地上凉。” 女孩们依旧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江河心中一片苦涩,他知道,信任的坚冰,比他想象的还要厚重。 他不再多言,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深深地看了她们一眼,低声叮嘱道:“别在路边玩,危险。饿了就回家等着,爹给你们找吃的去。” 说完,他不再停留,仿佛多待一秒,心口的伤就要炸开。 他毅然转身,将柴刀往腰间一别,抄起背篓,大步流星地朝着后山深处走去。 一踏入山林,江河立刻集中精神,在心中默念。 【系统,开启!】 瞬间,眼前的世界再次被蒙上了一层灰色的滤镜。 草木的轮廓变得模糊,唯有那些蕴含着特殊价值的“灵物”,散发出或明或暗的光芒,在他眼中清晰无比。 这个时节,地里的农活不多,村里人闲下来,大多会上山砍柴或者挖点野菜。但他们只敢在外围活动,没人敢往野兽出没的深山里走。 而江河,此刻却毫无畏惧。 在这片危机四伏的深山里,系统就是他最精准的眼睛和最可靠的向导! 他绕开那些村民们常走的小径,径直朝着一处无人踏足的密林走去。 很快,在一片灌木丛中,他看到了一团团柔和的白色光晕。 拨开一看,是一丛丛长势喜人的野生木耳和蘑菇。 他毫不客气,手脚麻利地将它们全部采摘下来,装进背篓。 继续往里走,一道明亮的绿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在一处陡峭的石壁下,几株叶片肥厚的植物正迎风招展。 “黄精!” 江河心中一喜。 这可是好东西,既能入药也能食用,拿到镇上的药铺里能换不少钱。 他小心翼翼地将几株年份最足的黄精连根挖出,用布包好。 系统的指引还在继续。 他凭着矫健的身手,翻过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前方不远处,好几团耀眼的白光在林间跳跃! 是野味! 江河立刻放轻了脚步,将柴刀握在手中,悄悄地潜了过去。 借着树木的掩护,他看到几只肥硕的野兔正在草地上啃食青草。 他没有急着动手,而是耐心地观察着地形,在野兔们可能逃窜的路径上,迅速用藤条和树枝设下了几个简易的陷阱。 随后,他捡起一块石头,猛地朝另一侧的灌木丛砸去! “砰!” 野兔受惊,四散奔逃,其中两只慌不择路,一头就撞进了江河设下的套索里,被牢牢地吊在了半空中。 江河迅速上前,将两只还在蹬腿的兔子处理好,利落地扔进背篓。 就在他准备满载而归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在更深的山谷里,一道比之前那棵野山参稍弱,但依旧璀璨夺目的金色光柱,正冲天而起! 又是一件了不得的宝贝! 江河的心脏砰砰狂跳,他看了一眼天色,估摸着还有时间。 他将背篓暂时藏在一个隐蔽的山洞里,只带着柴刀,毫不犹豫地朝着那道金光的方向奔去! 这一世,他不仅要让妻女吃饱,更要抓住每一个机会,积累原始的资本,彻底将她们带离这个贫穷又刻薄的家! 他要让她们,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第五章 不卖!给我老婆补身子用 夕阳的余晖将整座后山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色。 江河背着满满一筐的山货,腰间还别着那把锋利的柴刀,大步流星地从山道上走下来。 他这副满载而归的模样,立刻吸引了村口几个正在闲聊的村民的注意。 “哎,那不是江家的江河吗?他这是……发财了?” “天爷啊!你们看他那背篓!红的绿的,怕不是采了不少蘑菇木耳!还有那……那腰上挂的是兔子吧?好家伙,足足两只!还那么肥!” “他什么时候有这本事了?平时不都是游手好闲,喝了酒就回家打老婆孩子的吗?” 议论声中,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嫉妒和惊疑。 在这个连吃饱饭都成问题的年代,两只肥硕的野兔,一筐新鲜的山货,对任何一户人家来说,都是一笔天降的横财。 江河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他现在心里只记挂着一件事。 赶紧回家,给妻女们做一顿饱饭。 就在他即将拐进自家院子的小路时,一个穿着蓝色卡其布中山装,推着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的中年男人,快步迎了上来。 男人看到江河背篓里的黄精,眼睛瞬间就亮了。 “小兄弟,请留步!” 男人拦住江河,脸上堆着热情的笑,指了指他背篓里的东西,“我是镇上供销社的采购员,姓李。你这山货不错啊,尤其是这几株黄精,品相极好!还有这两只兔子,都卖给我怎么样?我给你个好价钱,这些东西,我全都要了,给你……十五块钱!怎么样?” 十五块! 周围的村民们听到这个数字,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珠子都红了。 十五块钱! 在这个时候,一个壮劳力在生产队里干死干活,一天也才八个工分,一整年下来,能分到手的钱也就几十块。 这十五块,顶得上一个普通人家小半年的嚼用了! 所有人都以为江河会欣喜若狂地答应下来,毕竟,谁都知道他好赌,兜里比脸还干净。这笔钱,足够他去镇上快活好几天了。 然而,江河只是淡淡地瞥了那个李采购员一眼,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不卖。” “什么?” 李采购员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兄弟,十五块已经不低了!你这也就是跑跑腿的功夫……” “我说不卖。” 江河的语气不容置疑,他绕开男人,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这些东西是给我媳妇和孩子补身体的。”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朝着自家的破落院子走去。 留下李采购员和一众村民,全都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的背影。 “他……他脑子没病吧?十五块钱啊!就为了给那几个赔钱货吃?” “我看是假的!肯定是嫌价钱低了,想自己拿到镇上去卖个高价!” “没错!肯定是这样!你们等着瞧吧,他转头就得把这些东西拿去换了酒钱和赌资!还给老婆孩子补身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走走走,跟过去看看!我倒要看看,他江河今天是不是真的转性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几个好事的村民,立刻跟在了江河身后,想亲眼见证这场好戏。 而江河不肯卖山货换钱的消息,也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就传遍了左邻右舍,自然也传到了正在院子里骂骂咧咧的周翠兰耳朵里。 “什么?那个小畜生放着十五块钱不要,要把那些野兔子给那个丧门星吃?” 周翠兰一听,整个人都快气炸了,脸上的横肉气得直哆嗦。 她正准备冲出去找江河算账,就看到江河已经沉着脸,提着那两只兔子走进了院子。 “你个天杀的败家子!你是不是疯了!有钱都不知道赚!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 周翠兰冲上去,指着江河的鼻子就开始破口大骂,“那可是十五块钱啊!你拿回来,能给你说个多好的媳妇!你倒好,非要便宜那个不下蛋的母鸡!我告诉你,今天有我没她!你现在就把她和那几个赔钱货都给我赶出去!我们江家不能再被她给拖累了!” 面对母亲的撒泼,江河这次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沉默或是一声怒喝。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到厨房,将背篓放下,然后从腰间抽出那把还带着山林寒气的柴刀,“唰”的一声,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将一只还在蹬腿的野兔结果了性命。 鲜血溅出,染红了砧板。 那股干脆利落的狠劲儿,让周翠兰的咒骂声都为之一滞。 江河看都没看她一眼,自顾自地开始烧水、给兔子剥皮、开膛破肚。 他将兔肉剁成大块,连同那些新鲜的蘑菇和木耳一起扔进瓦罐,又掰了一小截黄精根须进去,加满水,重新架在灶上,点火慢炖。 浓郁的肉香,很快再次飘满了整个院子。 周翠兰看着他那一言不发,却充满了无声压迫感的样子,心里的火气不仅没消,反而烧得更旺了。 “你……你这个不孝子!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她气急败坏地吼道,“你非要为了那个女人跟我作对是不是?她给你生了五个赔钱货!把我们家都快吃垮了!你还把她当个宝一样供着!你今天不把她赶走,我就……我就死给你看!” 江河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缓缓地转过身,用那双黑沉沉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周翠兰。 那眼神,冰冷、陌生,又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和坚硬,看得周翠兰心里莫名地发慌。 “娘。” 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我以前混蛋,对不起晚秋,也对不起几个孩子。但从今天起,不会了。” “林晚秋是我江河的媳妇,那五个,都是我江河的亲生女儿。只要我江河还活一天,我就会护着她们一天。” 他往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投射出巨大的压迫感,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以后,这个家我说了算。你,不准再骂我媳妇一句,更不准再动我女儿一根手指头。否则别怪我这个当儿子的不认你这个娘!” 这番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周翠兰的心上,也砸在了院外那几个偷听的村民耳朵里。 所有人都震惊了。 周翠兰更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指着江河的手指都在发抖。 “你,你为了一个外人,要跟我断绝关系?你这个被狐狸精迷了心窍的畜生!” 而在那扇紧闭的东屋房门后,林晚秋也听到了院子里这石破天惊的争吵。 她听到了江河为了护着她和女儿们,第一次正面顶撞他那个视若神明的母亲,甚至说出了“不认你这个娘”的狠话。 林晚秋僵硬地靠在炕头,那双死灰般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她缓缓地转过头,望向那扇隔绝了两个世界的破旧木门,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困惑,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埋在废墟之下的茫然。 这个男人……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江河吗? 第六章 极品沉香树 瓦罐里的兔肉炖得烂熟,肉香混合着菌菇和药材的鲜味,霸道地钻进屋里每一个角落。 江河盛了满满一大碗,又拿了几个粗粮馒头,推开了东屋的门。 屋内的景象,却让他端着碗的手猛地一僵。 听到开门声,那四个刚刚被他从院外叫回来的女儿,像是听到了什么催命的号令,瞬间从炕边弹开,惊恐地缩到了最里面的墙角,挤作一团。 大女儿招娣下意识地将三个妹妹护在身后,四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面对恶魔时的恐惧和绝望。 林晚秋的脸色也白了,她挣扎着挪动身体,用自己孱弱的身躯挡在女儿们面前,声音里带着无法遏制的颤抖和警惕。 “你……你想干什么?” 江河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只是想让她们吃顿饱饭而已。 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却发现自己早已忘了该怎么笑。 最终,他只能把碗放在炕桌上,声音干涩地解释:“我上山打了兔子,炖了肉,你们……吃吧。” 肉? 那浓郁的香味确实是肉。 四个女孩狠狠地咽了口唾沫,肚子里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可她们却一动也不敢动,反而缩得更紧了。 林晚秋的眼神也闪烁了一下,但她记得更清楚。 就在去年冬天,江河也是这样,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抓回来一只野鸡。 他喝得醉醺醺地炖了汤,二女儿盼娣因为实在太饿,没忍住,在他转身的时候,偷偷从锅里捞了一小块鸡肉塞进嘴里。 结果,被他当场抓到。 那个男人,像头发狂的野兽,抄起烧火棍,对着盼娣的腿就狠狠地砸了下去。 如果不是她扑过去死死护住,盼娣那条腿,当场就要被他打断! 从那以后,别说吃他带回来的东西,只要他一靠近,孩子们就会吓得浑身发抖。 那一点肉,换来的是差点断掉的腿和一整个冬天的噩梦。 此刻,这碗香喷喷的兔肉,在她们眼中,和毒药无异。 江河顺着林晚秋的目光,看到了二女儿盼娣那下意识护住自己小腿的动作,尘封的记忆轰然炸开,那晚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和他自己狰狞的怒吼,像两把尖刀,在他心口来回搅动。 他明白了。 他所有自以为是的弥补,在此刻,都像是一场笑话。 再待下去,只会增加她们的恐惧。 江河喉结滚动,最终只吐出几个字:“……我出去一下。” 他落荒而逃般地转身,快步走出了东屋,将那扇破旧的木门轻轻带上,也隔绝了里面那让他窒息的氛围。 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屋内的四个女孩才像是从冰冻中活了过来,却依旧不敢上前。 林晚秋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兔肉,又看了看女儿们渴望又恐惧的眼神,心中酸涩难当。 她沉默了片刻,终于用一种疲惫却温柔的声音开口:“吃吧,有啥事儿娘护着你们。” 得到母亲的允许,四个女孩这才迟疑着,一点点从墙角挪了出来。 最小的想娣最先忍不住,抓起一块炖得软烂的兔肉就往嘴里塞,烫得“嘶哈”直叫,却怎么也舍不得吐出来。 “慢点吃,没人和你们抢。” 林晚秋看着她们狼吞虎咽的模样,眼圈一红,别过了头。 大女儿招娣吃了几口,小心翼翼地挑了一块最嫩的肉,用馒头托着,递到了林晚秋嘴边。 “娘,你也吃。你刚生了妹妹,要补身体。” 林晚秋心中一暖,摇了摇头:“娘不饿,刚才喝过鸡汤了。你们吃,都吃光,长高高。” 昏暗的屋子里,母女五人围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兔肉,终于有了一丝家的温暖。 江河站在院子里,听着屋里传来的细微咀嚼声,心中那块巨石才稍稍落下。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那道在山谷深处冲天而起的金色光芒,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不能再等了! 他转身回到厨房,拿起那把更锋利的柴刀,又从杂物堆里翻出一把锈迹斑斑的斧头,一刻也没有停留,再次大步朝着后山奔去。 凭着系统的记忆指引,他绕过所有熟悉的山路,直奔那片人迹罕至的山谷。 当他拨开最后一片藤蔓,看清那金色光柱的来源时,饶是两世为人的心境,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不是什么人参灵芝,而是一棵需要两人才能合抱的巨大古树! 树皮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黑褐色,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让人心神安宁的异香! 沉香树! 而且是年份如此之久的野生沉香树! 江河的心脏砰砰狂跳!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十几年后,这种顶级的沉香木,尤其是能够结成“奇楠”的极品沉香,价值千金,甚至万金难求! 王二狗那棵野山参跟它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他不再犹豫,抡起手中的斧头,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朝着树干砍去! “铛!” 一声闷响,斧刃竟然只在树干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印! 这树干,竟比岩石还要坚硬! 江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就不信这个邪!他调整呼吸,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到双臂之上,一斧接一斧,如同不知疲倦的机器,疯狂地劈砍着同一个位置。 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虎口被震得鲜血淋漓,他却恍若未觉。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咔嚓”一声脆响,一个脸盆大小的树洞,终于被他硬生生给劈开了! 一股比之前浓郁百倍的奇异香气,瞬间从树洞中喷涌而出! 江河凑上前去,只见树洞的中心,一块通体乌黑,油脂饱满,形态诡异的木头,正静静地嵌在其中。 那木头表面仿佛覆盖着一层油亮的黑漆,在夕阳的余光下,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光泽。 棋楠沉香!而且是品相如此完美的“黑奇楠”! 就这么一块,在未来,足以卖出几千万的天价! 江河压抑住狂跳的心脏,用柴刀小心翼翼地将这块天价之宝从树心剥离出来,用衣服仔仔细细地包好,紧紧地揣进怀里。 当他带着这块足以改变一切命运的至宝回到家时,夜幕已经彻底降临。 他将那块沉香木藏在床下最隐秘的角落,躺在冰冷的床板上,听着东屋妻女传来的均匀呼吸声,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有了它,就有了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甚至富甲一方的资本。 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这样一件惊天动地的宝贝,该如何才能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将它变成真正的财富? 第七章 好,成交 未来太远,计划再好,都比不上眼前的改变来得实在。 江河很清楚,现在这个家就像一间四处漏风的破屋,必须立刻修补。 而怀里这块价值连城的沉香木,就是最好的材料。 他决定天一亮就去县城,把它卖了! 思虑再三,江河从床下摸出那块黑奇楠,又从角落里翻出一把锈迹斑斑的破锯子。 他要把它一分为二,一半拿去卖,换取启动的资本。 剩下的一小半,他要留下来,当做女儿们最后的保障,以防万一。 “嘎吱……嘎吱……” 寂静的深夜里,锯子和坚硬的沉香木摩擦,发出刺耳又沉闷的声响。 江河额头冒汗,用尽了力气,才终于将它分成了大小两块。 做完这一切,他脑子里开始飞速地盘算着未来的路。 靠山打猎,挖点药材,最多只能让一家人吃饱穿暖,想发财,根本不可能。 山上的好东西挖完就没了,不是长久之计。 想要赚大钱,彻底改变命运,只有一个地方,大海! 离他们村子几十公里外,就是一片广阔的海洋。 前世他浑浑噩噩,从未想过。 但现在,重活一世的他知道,八十年代的大海就是一座未被完全开发的巨大金矿! 可问题是,海离得太远,他们这些山里人跟海边的渔民根本不熟,想跟着别人的船出海,难如登天。 就算能上船,渔获也是大家平分,这对他这个拥有系统的人来说,太不划算。 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买船! 一艘最普通的机动渔船,在这个年代,起码要一万块钱。 这是一个天文数字。 但现在,有了这块沉香木,一切都成了可能! 江河将那一小半沉香木重新用布包好,塞回床下最深的角落。 他悄悄起身走到东屋门口,隔着门缝,看着里面炕上挤在一起的五个身影。 林晚秋侧身睡着,怀里紧紧地抱着刚出生的小女儿,即便在睡梦中,她的身体也下意识地保持着一种保护的姿态。 另外四个女儿,像几只可怜的小猫,紧紧地挨着母亲。 江河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随即又被一股滚烫的豪情所填满。 他发誓,这样的日子,很快就会结束! 他回到自己那屋,躺在冰冷的床板上。 东屋的林晚秋似乎被他刚才的动静惊醒,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地将怀里的小女儿抱得更紧了。 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即便隔着一堵墙,江河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他闭上眼,不再多想。 一夜无话。 次日,天刚蒙蒙亮,江河就背着一个破布包,揣着几个干硬的馒头,悄悄出了门。 他没有走大路,而是抄小道,一路疾行,赶在中午之前,终于风尘仆仆地抵达了县城。 凭着记忆,他七拐八绕,找到了县城最偏僻的一条小巷。 巷子尽头,有一家毫不起眼的药材店,牌匾上写着“回春堂”三个字。 店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讲究,戴着金丝眼镜,身上有股与这个小县城格格不入的精明气。 江河知道,这老板是从港岛来的,明面上是卖药材,背地里却是个专门倒卖古董和奇珍异宝的大行家。 江河走进店里,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 老板正拿着算盘算账,眼皮都没抬一下,随口问道:“抓药还是卖药?” “卖东西。” 江河声音沉稳,将背上的布包解下来,放在了柜台上。 老板这才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目光在江河那身打满补丁的破衣服上扫过,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 但当他看到江河从布包里,小心翼翼捧出那块黑漆漆的木头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算盘,走到柜台前,故作随意地拿起那块沉香木,先是放到鼻子下闻了闻,随即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小银刀,轻轻刮下一点粉末。 “小兄弟,你这木头闻着是香,但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看你大老远跑一趟也不容易,这样吧,我出一百块,收了。” 老板的语气带着一丝施舍,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江河的脸,想从他脸上看出破绽。 一百块!在这个年代,这已经是一笔巨款。 换做任何一个不识货的农民,恐怕都会欣喜若狂。 然而,江河只是冷笑了一声。 他一把将沉香木拿了回来,重新用布包好,作势就要往背上背。 “老板是识货人,就别跟我兜圈子了。既然没诚意,那我就去别家问问。” “哎!小兄弟别急嘛!” 老板连忙伸手拦住他,脸上的轻视瞬间消失,换上了一副笑脸,“价钱好商量嘛!你说,你想要多少?” 他知道,自己看走眼了。 眼前这个穿着破烂的年轻人,绝不是个好糊弄的乡巴佬。 江河转过身,伸出两根手指头。 老板皱眉:“两千?” 江河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的开了口。 “两万。” “什么?!” 老板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就炸了毛,“你疯了!你怎么不去抢!一块破木头,你敢要两万!” 江河冷冷地看着他:“老板,这可不是破木头。这是顶级的黑奇楠,比黄金还贵重。它值多少钱,你比我清楚。两万,一分不能少。” 老板脸色阴晴不定,死死地盯着江河。 他没想到,这件天大的漏,竟然被一个山里小子把价钱叫得这么死! 他心里清楚,这块黑奇楠的价值远不止两万,运到港岛转手,翻几倍都是轻轻松松。 两人在小小的药铺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对峙。 最终,还是老板先败下阵来,他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 “两万太多了!我手上也没那么多现钱!这样,一万五!这是我能出的最高价了!你要是同意,我们现在就交易!要是不同意,你拿着这东西,也未必能找到第二个识货的人!” 他在诈江河。 江河心里明镜似的,但他更清楚,这东西在手里多待一天,就多一天的风险。 一万五,足够买船,也足够让一家人彻底摆脱现在的困境了。 “好!” 江河没有丝毫犹豫,干脆利落地吐出一个字,“成交!” 第八章 骑着二八大杠回家 一万五千块! 一沓沓崭新的钞票,厚厚地堆在柜台上,散发着油墨的清香。 江河用一个破布袋,将这笔在这个年代足以称得上是天文数字的巨款,严严实实地包好,捆在身上。 他没有片刻停留,转身就走出了回春堂,大步流星地朝着县城最热闹的百货商店走去。 他的目标明确,行动力惊人。 “同志,大米、白面,各来一百斤!” “猪肉,这块后臀尖,全要了!” “油、盐、酱、醋,都给我拿最好的!” “还有这大白兔奶糖,给我称五斤!” 百货商店的售货员,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破烂,出手却阔绰得吓人的男人,眼睛都看直了。 江河无视了所有异样的目光,他心里只有一团火在烧。 他要把过去十几年亏欠妻女的,一点一点,全部都补回来! 买完吃的,他又直奔二楼。 “同志,那辆‘凤凰’牌的二八大杠自行车,给我来一辆!” 在无数人羡慕嫉妒的眼神中,江河付了钱,推着一辆崭新锃亮的自行车,又在车后座上捆满了大包小包的米面油肉,摇摇晃晃地踏上了回村的路。 夕阳西下,当江河推着自行车出现在村口时,整个村子都像是被投下了一颗炸弹。 “天爷啊!那是江河?他推的是自行车?” “新的!是凤凰牌的新车!我上次去县里赶集才见过,要一百多块呢!” “车上还驮着那么多东西!白花花的大米和面粉!我的娘欸,还有一块那么大的肉!” 江河的父亲江大海,正扛着锄头准备上山去看看自己种的地,迎面就撞上了推着车回来的儿子。 当他看清那锃亮的自行车和车上堆积如山的物资时,整个人都石化了,手里的锄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你……你……” 江大海指着江河,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哪来的钱?你去抢了?!” “爹,回去再说。” 江河的表情很平静,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以后,不用再上山了。” 说完,他绕过呆若木鸡的父亲,推着车,径直朝着自家的院子走去。 江大海在原地愣了足足有半分钟,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没有去捡地上的锄头,而是转身,用一种近乎奔跑的速度,急匆匆地朝着大儿子江洋家的方向冲去。 江河买了新自行车的消息,像一阵风,瞬间刮遍了全村的每一个角落。 江河推开自家院门时,四个女儿正围在院子里的一小块空地上,用小石子玩着跳房子的游戏。 听到院门“吱呀”一声响,看到推着车走进来的人是江河,她们脸上的那点童真和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受惊的兔子,尖叫着就往屋里跑,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江河推车的动作一僵,心口又是一阵熟悉的抽痛。 正在厨房里忙碌的林晚秋听到动静,也紧张地探出头来。 当她看到院子里那辆崭新的自行车,以及车上那些多到夸张的米面油肉时,整个人都懵了。 江河喉结动了动,有些尴尬地开口:“……我买了点东西回来。” 他把自行车停好,开始把车上的东西一样一样地往下搬。 一百斤大米,一百斤白面,一大块肥瘦相间的猪肉,一桶清亮的豆油,还有那一大包用油纸包着的大白兔奶糖。 当这些东西,实实在在地堆满了那张破旧的厨房桌子时,跟出来的林晚秋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你……你哪来的钱做这些?”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这已经不是震惊,而是惊恐了。 在她看来,江河能搞到这么多东西,只有一种可能——他去干了犯法的事! 江河看出了她的恐惧,他解开怀里那个沉甸甸的布包,将那厚厚的一沓钱,放在了桌子上。 “我在山上挖到了一棵很值钱的宝贝,卖了。” 桌上的钱,加上买东西花掉的,总共是一万五千块! 林晚秋的呼吸,瞬间就停滞了! 一万五千块! 这是什么概念? 在这个村子里,一个最强壮的劳动力,不吃不喝,从年头干到年尾,也要干上十几年,甚至二十年,才能赚到这么多钱! 而现在,这笔能压垮人神经的巨款,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林晚秋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扶住门框,才勉强让自己没有倒下去。 江河看着她煞白的脸,从中抽出厚厚的一叠,大约有三千块钱,塞到了她的手里。 “这些你收着,家里以后你管钱。剩下的我要拿去买船,以后我们出海,不在这山里耗着了。” 林晚秋僵硬地低着头,看着手里那沓厚得不像话的钱,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魂,一动不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江河没有再打扰她,他知道,她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 他转身,轻轻推开东屋的门。 刚出生的小女儿正安静地睡在炕上,小脸红扑扑的,呼吸均匀。 四个大一点的女儿,则扒在门缝边,眼巴巴地看着厨房桌上的大白兔奶糖,拼命地咽着口水,却没一个人敢动。 直到林晚秋回过神,对她们点了点头,四个女孩才发出一阵欢呼,冲向厨房,小心翼翼地剥开一颗奶糖,塞进嘴里。 那甜蜜的奶香味,让她们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江河站在东屋,看着炕上安睡的小女儿,又透过窗户,看着院子里妻子和另外四个女儿的身影。 这一刻,他的心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彻底填满了。 …… 与此同时,江河大哥江洋家里。 周翠兰正和儿媳妇坐在院子里择菜,江大海就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嚷嚷什么?天塌下来了?”周翠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是江河!江河他……” 江大海喘着粗气,把刚才在村口看到的一幕,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 “什么?自行车?一百斤米面?还有肉?” 周翠兰手里的韭菜“啪”地掉在地上,她猛地站起身,一脸的难以置信,“他哪来的钱?!” 短暂的震惊过后,一个极其恶毒的念头,瞬间窜进了她的脑海。 周翠兰的脸色变得铁青,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哪来的钱?那个小畜生,该不会是把那几个赔钱货都给卖了吧!” 第九章 带领一家走向致富路 这个念头一出,不光是周翠兰自己,连旁边的江大海和刚从屋里出来的儿子江洋、儿媳王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卖……卖了?” 江洋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句。 “很有可能!” 王芬一拍大腿,压低声音道,“娘,你忘了?前阵子邻村不是还有人来问,想给自家傻儿子买个童养媳吗?咱们这山里,女娃子不值钱,但卖出去换笔彩礼钱的,也不是没有!” 江大海一听,脸色也变了。 他虽然也重男轻女,但那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女。 可转念一想,江河那个混不吝的性子,再加上穷疯了,干出这种事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这个畜生!” 周翠兰气得浑身发抖,眼睛都红了,“我就说他怎么突然又是买车又是买肉的!肯定是把那几个丫头片子给卖了!走!跟我去找他问个清楚!我倒要看看那几个赔钱货到底卖了多少钱!” 她捞起袖子,一副要去拼命的架势。 一家人刚冲到院子门口,就迎面撞上了正走过来的江河。 “娘,我正要找你。” 江河看到一家人怒气冲冲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 “找我?你是来给我送钱的吧!” 周翠兰劈头盖脸就骂了过来,“我问你,你那几个女儿呢?你是不是把她们都给卖了换钱了!” 江河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你要是没卖女儿,你哪来的钱买自行车,买那么多米面猪肉?” 周翠兰指着他的鼻子,咄咄逼人地质问。 江河沉默了片刻,他知道,不解释清楚,以他母亲的性子,能把这件事闹得天翻地覆。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前天我在山上,运气好,挖到了一块能当药材卖的老木头,就是……沉香木,卖了一万五千块。” 他没有说出那块木头的真实价值,只说了卖掉的钱数。 上辈子,他没了妻女,孤苦伶仃,后半生就是个废人。 是父母整日唉声叹气,却还是省下口粮喂他这个废物儿子;是大哥江洋忠厚老实,从不嫌弃他这个累赘弟弟,有点好吃的都想着他。 这份恩情,他记了一辈子。 这辈子重来,他要让妻女过上好日子,也一样要带着父母兄嫂,一大家子都过上好日子! “什么?一…一万五?” 周翠兰、江大海、江洋夫妇,四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全都僵在原地,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一万五千块! 这个数字,对他们来说,跟天方夜谭没什么区别。 “老二……你,你没骗我们?” 江洋结结巴巴地问,声音都在颤。 “哥,我骗你干什么。” 江河看着大哥憨厚的样子,心里一暖,“以后家里缺钱了,只管跟我说。” 他又转向父母,一字一句道:“爹,娘,我准备拿这笔钱去买条船,以后出海打渔。山上的东西挖完就没了,不是长久之计,靠海才能真正发家致富。” 一家人好不容易从一万五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又被他这个念头给惊住了。 “买船?出海?” 周翠兰第一个表示怀疑,“就你?以前懒得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再说,咱们离海边那么远,海上的事咱们一窍不通,你怎么去打渔?” “我心里有数。” 江河不想过多解释,他知道现在说什么他们都不会信。 他只是看着周翠兰,认真地说道:“娘,以后别再叫她们赔钱货了。女儿也一样能养老,你对她们好点,以后她们也会孝顺你。” 说完,他不再理会还处在震惊中的一家人,转身回了自己家。 院子里,林晚秋已经把米面倒进了米缸面缸,正在费力地剁着那块大猪肉。 江河走过去,很自然地从她手里接过了刀。 “我来。” “砰!砰!砰!” 他手起刀落,骨肉分离,很快就将猪肉利落地分成了几大块。 林晚秋怔怔地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挽起袖子露出的结实手臂,心中那块冻了多年的坚冰,似乎又裂开了一道缝。 江河将一块最好的里脊肉挑出来,剩下的用盐腌上,又从怀里掏出那个用布仔细包裹的东西,递给了林晚秋。 正是那剩下的一小半黑奇楠。 “这是什么?” 林晚秋不解地问。 “就是卖钱的那个木头,这是剩下的一半。” 江河将东西塞进她手里,声音低沉,“你收好,藏在最稳妥的地方,谁也别告诉。这是咱们家的根,留着做传家宝。” 传家宝。 这三个字,像一股暖流,瞬间涌遍了林晚秋的四肢百骸。 她攥着那块温热的沉香木,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默默地低下头,眼眶却控制不住地红了。 江河没再多说,转身出了门。 没一会儿,他就提着满满一篮子鸡蛋回来了。 他去村里的小卖部,把人家攒了半个月的鸡蛋全给包圆了,大方的出手再次震惊了全村。 他走进厨房,舀水、烧火、打了两个鸡蛋卧进碗里,又放了两大勺红糖。 当他把这碗热气腾腾的红糖卧鸡蛋端到林晚秋面前时,林晚秋彻底呆住了。 “你刚生完孩子,身子虚,补补。” 他放下碗,又走到院子里,将吓得躲在角落的女儿们叫过来,笨拙地学着哄她们,给她们一人煮了一个白水蛋。 晚上,一家人围着桌子,吃着香喷喷的白米饭和猪肉炖粉条。 四个女儿虽然还是有些拘谨,但已经敢坐在江河身边,小口小口地吃饭了,眼神里的恐惧,消散了大半。 林晚秋看着眼前这一切,恍如隔世。 吃过晚饭,江河又去了江洋家。 “哥,我明天就准备出门去看看船,家里的事,你帮我多照看一下。” 江洋正蹲在院子里抽着旱烟,回味着今天那顿猪肉的香味,听到这话,手一抖,烟锅子里的火星都撒了出来。 大哥一家人再次被震惊了。 他们都以为江河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要去买船! 那是说着玩的吗? 那可是一万多块钱啊! 第十章 钱够吗?够! “买船?老二,你不是说笑吧?” 江洋手里的烟袋锅子差点没拿稳,“那玩意儿可不是三五十块钱能买下的!” “我知道。” 江河看着大哥,又看向从屋里闻声出来的父亲江大海,“爹,哥,这事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想过了,守着这山,一辈子没出息。我想去海边闯闯。” 江大海沉默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一辈子都是个本分的农民,江河这番话,已经超出了他所有的认知。 “我跟你一起去!” 江洋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一万多块钱,你一个人带着,我不放心!” “我也去!”江大海也把烟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下了决心,“活了半辈子,还没见过一万块钱长啥样,我得去给你掌掌眼!” 江河心中一暖,他知道,他们是担心自己被骗。 “好,那明天咱们一起去。” 他点了点头,转身回了自己家。 推开门,东屋的煤油灯还亮着。 林晚秋正坐在炕沿上,借着昏黄的灯光,将那三千块钱一张一张地铺在炕上,又一张一张地叠好,神情专注又带着一丝梦幻。 听到门响,她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将钱拢进怀里,紧张地看着江河,脸上瞬间涨得通红。 江河没有像以前那样发火,只是走到她面前,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数清楚了吗?” 林晚秋的头埋得更低了,不敢看他。 江河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没事,以后会有更多的钱给你数,数到你手抽筋。” 林晚秋的身子微微一颤,抱着钱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她没有回答,但那紧绷的后背似乎在这一刻,悄然松懈了一丝。 ……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厨房里就传来了“砰砰砰”的剁肉声。 江河早早起了床,和了白面,烙了十几张油润喷香的肉饼,又煮了一大锅滚烫的白米粥。 当四个女儿被香味引诱着走出屋子时,看到灶台上那金黄的肉饼,一个个都吓得缩回了脖子,躲在门后,怯生生地不敢上前。 在她们的记忆里,只有逢年过节,或者家里来了天大的贵客,才能闻到这样的香味。 而爹爹今天这反常的举动,让她们感到了比挨打更深的恐惧。 江-河看着她们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 他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急不来。 他将烙好的肉饼用干净的布包好,又将那厚厚的一万多块钱揣进怀里,走出家门,去了江洋家。 江大海和江洋已经等在了院子里,江洋还推出了一辆破旧的板车。 “爹,你坐车上。”江洋憨厚地笑道,“去县城几十里路呢,你身子骨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江大海看着江河推出来的那辆崭新锃亮的凤凰牌自行车,眼里还是藏不住的羡慕和感慨:“这车……真亮堂!” 三人不再耽搁,江河骑着自行车在前面带路,江洋则拉着板车,载着江大海,吱吱呀呀地跟在后面,朝着县城的方向出发。 一路风尘仆仆,直到下午,三人才终于抵达了县城外的海边码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咸腥的海风味,码头上停靠着大大小小的渔船,工人们正光着膀子,喊着号子,将一箱箱渔获从船上搬下来。 江河凭着记忆,带着父亲和大哥,直接找到了一家挂着“滨海造船厂”牌子的院子。 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满脸精明的中年男人接待了他们,上下打量了三人几眼,看他们一身的土气,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耐烦:“看船?先说好,我们这儿最便宜的船,也得大几千!” 江洋和江大海被他这态度搞得有些局促,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江河却面色平静,直接开口:“我们买机帆船,带我们去看看。” 男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带着他们走进了船厂。 船厂里,一艘艘崭新的渔船正停在船坞里进行最后的组装,空气中满是油漆和机油的味道。 江河转了一圈,很快就发现,他手里的钱,根本不够买一艘像样的中型渔船。 这个年代的物价虽然低,但像渔船这种大件,价格却一点也不便宜,好一点的都要两三万。 “这艘小型的机帆-船,带柴油发动机,长七米,是我们厂最小的型号了,一口价,一万块。” 男人指着一艘看起来有些单薄的木壳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怎么样?你们的钱够吗?” “够!” 江河没有丝毫犹豫,从怀里解下那个沉甸甸的布包,当着男人的面,解开,露出了里面那厚厚的一沓沓! “哗啦!” 男人和旁边的江大海、江洋,眼睛瞬间就直了! 尤其是江大海和江洋,他们虽然知道江河有一万多块,但亲眼看到这么多钱堆在一起的冲击力,还是让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呼吸都停滞了。 男人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哎呀!老板!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看,这船……这船我再给您送一套最好的渔网!” “不用。” 江河点了整整一百张钞票,递了过去,“一个月后,我来取船。” “好嘞!您放心!” 签好合同,三人走出了造船厂,江大海和江洋还像是在做梦一样,走路都有些飘。 就在这时,江河的目光被街角一家不起眼的店铺吸引住了。 “海王渔具”。 江河的瞳孔猛地一缩,他认得这个牌子,上辈子,这可是全国最顶尖的渔具品牌! “爹,哥,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说完,他不等两人反应,径直走进了渔具店。 “老板,把你这儿最好的海钓竿和渔轮拿出来我看看。”江河开口就道。 店主是个懂行的,见他虽然穿着朴素,但开口就是行话,便不敢怠慢,从柜台里捧出了一套包装精美的钓竿和渔轮。 江河拿在手里掂了掂,检查了一下竿身的弹性和渔轮的顺滑度,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很清楚,在大海里,想要钓起那些真正值钱的大货,一套顶级的装备至关重要。 “就要这套。再给我来五百米最结实的8号大力马线,还有这几款最大号的铁板钩,每样来二十个。” 店主彻底被江河的专业震惊了,眼前这人,绝对是个顶尖的钓鱼高手! “好嘞!” 江河付钱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 等到他抱着一大堆东西走出店门,怀里那厚厚的一沓钱,已经只剩下薄薄的四百多块了。 “老二,你买的这是啥玩意儿?金子做的鱼竿吗?” 江洋看着那闪闪发亮的钓竿,忍不住问道。 江大海也凑了过来,满脸的好奇和心疼。 江河面不改色地将东西捆在自行车后座上,轻描淡写地说道:“不贵,就几十块钱。” “啥?!” 江大海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当场就跳了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几……几十块?!就这么个钓鱼竿子?都能买半头猪了!你这个败家子!” 第十一章 渐进的亲情 江大海气得浑身哆嗦,指着江河的鼻子,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了,“几十块钱!都能给全家做几身新衣裳了!你买这么个破竿子回来干啥?钓龙王爷吗!” 江洋也急得满头大汗,在一旁劝道:“老二,爹说得对,这钱不能这么花啊!太败家了!” 江河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他没有争辩,也没有解释,只是默默地将所有东西捆好,然后推着自行车,转身就又扎进了百货商店。 江大海和江洋看着他的背影气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跟了上去。 “同志,给我拿四套小女孩穿的棉布裙子,要最大号的!” “还有这双白色的塑料凉鞋,也来四双!” “再给我爱人扯几尺的布,要那个天蓝色的!” 江河的声音在百货商店里回荡,售货员和周围的顾客都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他。 他却毫不在意,付钱、拿货,动作一气呵成。 当他将崭新的裙子和鞋子,还有那匹漂亮布料塞进江大海怀里时,江大海彻底愣住了,满腔的怒火,瞬间被浇灭了一半。 “你……你这是……” “给晚秋和孩子们买的。”江河的语气依旧平淡,“爹,走吧,回家。” 回村的路上,江大海抱着那堆新衣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前面儿子宽阔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儿子,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 当晚,江家的厨房里,再次飘出了浓郁的肉香。 桌子上,除了猪肉炖粉条,还多了一盘金黄的炒鸡蛋。 四个女儿穿着崭新的棉布裙子和小白鞋,坐在桌边,拘谨地挺直了腰板,眼睛却亮晶晶的,像天上的星星。 林晚秋换上了江河买回来的新围裙,看着女儿们脸上的笑容,眼眶又一次红了。 这顿饭,吃得格外香甜。 吃完饭,江河坐在院子里抽烟,四个女儿破天荒地没有躲着他,而是围了过来,最小的那个,甚至还怯生生地伸出小手,摸了摸他裤子上那个破了的补丁。 “爹……” 一声蚊子哼哼似的呼唤,让江河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低下头,看到二女儿正仰着小脸,用一种混杂着崇拜和亲近的眼神看着他。 江河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抚过,所有的坚硬和戾气,都在这一刻融化了。 屋里,林晚秋将一切看在眼里,她默默地转过身,走到炕边,将那块天蓝色的的布料轻轻地贴在自己脸上,冰凉的触感,却让她的心滚烫一片。 可江家的其乐融融,却像一根刺,扎进了村里某些人的眼睛里。 “听说了吗?江河家又吃肉了!还给那几个丫头片子买了新裙子!” “啧啧,真是邪了门了!他哪来那么多钱?该不会真像周翠兰说的,把最小那个给卖了吧?” “我看八成是!不然哪有这么好的事!” 恶意的揣测和嫉妒的议论,在村子的夜色中悄悄蔓延。 第二天一早。 江河家厨房的烟囱,又一次升起了炊烟。 肉饼的香味,毫不客气地飘进了邻居的院子里。 一个正在院里洗衣服的妇人,闻着这味儿,酸溜溜地冲着江家这边喊了一句:“哟,天天吃肉,这日子过得比皇帝还舒坦呐!就是不知道这钱花得安不安生!” 江河刚走出屋门,听到这话,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还没开口,林晚秋却从厨房里冲了出来,手里还拿着烧火的铁钳,她通红着眼睛,第一次鼓起勇气,大声反驳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家花自己的钱,关你什么事!” 那妇人被她这架势吓了一跳,随即撇了撇嘴,阴阳怪气道:“哟,吃了几天饱饭,腰杆子都硬了?谁知道你们那钱是怎么来的!” “嘴巴放干净点!”江河一步跨到林晚秋身前,冰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邻居,“再让我听见一句,别怪我不客气!” 那妇人被江河眼里的凶光吓得打了个哆嗦,不敢再多嘴,悻悻地端着盆回了屋,嘴里却还在小声地嘀咕着什么。 林晚秋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男人,紧紧握着铁钳的手,微微松开了。 就在这时,村长背着手,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江河啊,正找你呢。” 村长看到院里的紧张气氛,咳了一声,开门见山道,“村里那条船明天要出海,按顺序轮到你了。准备一下,去三天。” 他们村子虽然离海边有十几公里,但村里集资买了一条小渔船,每年都会组织壮劳力轮流出海打渔,补贴家用。 “好,我知道了。” 江河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这正合他意。 第二天天刚亮,江河就背上干粮,扛着他那套崭新的渔具,来到了村口。 十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已经等在了那里,其中一个看到江河,眼睛一亮,大步走了过来,一拳捶在他肩膀上。 “阿河!你小子可以啊!听说你发大财了?” 来人叫李虎,是江河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为人豪爽仗义。 江河笑了笑:“瞎传的。” 李虎的目光落在了江河扛着的那根闪闪发亮的鱼竿上,好奇地伸手摸了摸:“你这是啥玩意儿?挺带劲啊!在哪儿买的?” “县城渔具店。” “不便宜吧?”李虎随口问道。 “还行,几十块。” “啥?!”李虎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眼珠子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根鱼竿,又看了看江河,“几……几十块?!你疯了?!买这么个玩意儿?!” 他的反应,和江大海如出一辙。 江河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解释。 一行人坐上村里的拖拉机,一路颠簸到了码头,登上了那艘写着“奋斗号”的破旧渔船。 随着一声悠长的汽笛声,渔船缓缓驶离港口,劈开浑浊的海水,朝着一望无际的蔚蓝深处,破浪而去。 “奋斗号”渔船不大,船舱里挤着十几个汉子,汗味和烟草味混杂在一起,很是熏人。 江河找了个角落坐下,闭目养神,李虎则跟相熟的几个船员吹牛打屁。 “……要我说,江河他就是把刚生的那个丫头给卖了!不然哪来的钱?天天吃肉,还买新自行车,我看他老婆孩子穿的衣服,都是新的!那可是上好的料子!” 第十二章 钓鱼竿出奇迹! 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整个船舱的人都听见。 说话的,是前天被林晚秋怼回去的那个邻居的儿子,叫张贵。 船舱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瞟向了江河。 李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猛地站起身,怒视着张贵:“张贵,你他妈嘴巴里喷什么粪呢!” 张贵被他吓得一缩脖子,但仗着人多,还是梗着脖子道:“我……我说的都是实话!村里人都这么说!他要不是心虚,干嘛打我娘?” 江河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里,没有愤怒,没有激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像万年不化的寒潭。 他没有理会张贵的叫嚣,只是看着他,淡淡地问了一句:“你刚才说,我卖了谁?” 张贵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却还是硬着头皮重复道:“你……你卖了你刚生的女儿!” 话音刚落。 江河动了。 他像一头被惊扰的猎豹,身影一闪,瞬间就到了张贵面前。 “砰!” 一声闷响,江河那砂锅大的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张贵的脸上。 张贵惨叫一声,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狠狠撞在船舱壁上,鼻血和眼泪瞬间就糊了一脸。 “你……” 他刚想爬起来,江河的脚已经踩在了他的胸口上,微微用力,就让他疼得龇牙咧嘴,半点动弹不得。 江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我再说一遍,我的家人谁敢动一根手指头,说一句闲话,我就要谁的命。”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整个船舱,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江河身上那股骇人的杀气给镇住了。 这……这还是村里那个懒汉窝囊废吗? “行了行了!都是一个村的,别闹了!”船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把头,皱着眉出来打圆场,“准备下网了!” 江河这才收回脚,看都没再看地上的张贵一眼,扛着他的渔具走上了甲板。 李虎跟了上来,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阿河,你小子刚才差点吓死我。” “他们自找的。” 江河随意搭了一句话,目光却直直的眺望着远处的海面。 在他的视野里,深蓝色的海水之下,无数光点在闪烁。 有代表普通鱼群的白色光点,也有代表珍贵鱼类的金色光点,甚至还有几个耀眼的紫色光点,正在更深的海域里游弋。 船长指挥着众人,将巨大的渔网撒了下去。 江河摇了摇头。 这个位置,水太浅,网下去的,都是些不值钱的小杂鱼。 他走到正在掌舵的船长身边,指着东南方向一片看似平静的海域,沉声道:“船长,往那边开,那里的鱼多。” 船长瞥了他一眼,浑浊的眼睛里带着轻视:“小子,这里是大海,不是你家后山。我在这海上漂了三十年,哪里有鱼,我比你清楚!” 江河皱了皱眉,还想再说什么,船长已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别在这儿添乱,一边待着去!” 江河不再多言,默默地回到了船尾。 他知道,跟这些固执的老渔民,说再多也没用,事实会证明一切。 夜幕降临,船员们轮班休息。 江河却毫无睡意,他拿出那套崭新的渔具,熟练地组装好,挂上铁板钩,奋力将鱼线抛向了远处那片漆黑的海域。 旁边的李虎看得直咂舌:“阿河,你这玩意儿真能钓上鱼来?” 江河没回答,只是静静地感受着鱼竿传来的动静。 忽然,他手腕一沉,竿尖猛地向下一弯! “上钩了!” 江河眼神一凝,双臂发力,飞快地摇动着渔轮。 水面下,一股巨大的力道传来,鱼线被绷得笔直,发出“嗡嗡”的声响。 船上几个没睡的船员都被吸引了过来,连躺在船舱里的张贵,也捂着肿胀的脸探出了头。 经过一番角力,一条银白色的大鱼被江河硬生生从水里提了上来,“啪”地一声摔在甲板上,还在活蹦乱跳。 “我靠!大海鲈!”李虎第一个惊叫出声,“这么大个儿!少说得有七八斤!” 船员们都围了上来,看着那条肥美的大海鲈,又看看江河手里那根闪闪发亮的鱼竿,眼神里充满了惊奇和羡慕。 “阿河,你这竿子真神了!” “是啊,几十块钱花得值!” “几十块?”捂着脸的张贵,听到这个价格,忍不住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吹牛吧!就这么个破竿子,还几十块?我看顶多三五块钱!骗谁呢?” 李虎顿时火了:“你小子找抽是吧!” 江河却拦住了他,他看着张贵,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赌什么?”张贵梗着脖子问。 “等回了县城,我们一起去那家渔具店问价。”江河的声音清晰地传遍甲板,“如果这套渔具的价格,低于一千块,这套东西,我白送给你。” 一千块!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要是高于一千块呢?”张贵下意识地问道。 江河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跪在地上,给我磕三个头,叫我三声爹。” 张贵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这个赌注,太狠了,也太羞辱人了! 但他看着江河手里的鱼竿,怎么看也不像是值一千块的东西。 他咬了咬牙,认定江河是在诈他! “好!我跟你赌!” 江河没再理他,重新抛下鱼钩。 接下来的一幕,彻底颠覆了船上所有人的认知。 不到半个小时,江河又接连钓上来了两条十几斤重的大石斑,还有一条近一米长的大马鲛! 整个甲板上,都堆满了活蹦乱跳的大鱼,每一条都价值不菲。 船员们的眼神,从羡慕嫉妒,渐渐变成了狂热。 他们死死地盯着江河手里的鱼竿,像是看着一座移动的金山。 就在这时,江河的鱼竿再次猛地一沉,这一次的力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巨大! 江河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双脚稳稳地扎在甲板上,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与水下的巨物展开了漫长的拉锯战。 足足过了半个多小时,一个金光闪闪的大家伙,才终于被拖出了水面。 那是一个脸盆大小,通体金黄,背甲上布满奇特花纹的……鳖? “天呐!这……这是……金钱鳖!” 老船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出来,看到这东西,他揉了揉眼睛,声音都在发抖,“传说中能换一栋楼的金钱鳖!” 第十三章 送孩子上学去吧 所有人都疯了!他们冲到船边,看着那只在甲板上缓缓爬动的金色巨物,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发了!发了!这一条,顶我们一船的鱼获了!” “阿河!不,河哥!你这鱼竿在哪儿买的?回去我也要去买一根!” “对对对!砸锅卖铁也要买!” 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再看看那只价值连城的金钱鳖,张贵的脸,已经白得像一张纸。 两天后,“奋斗号”满载而归。 船还没靠岸,码头上几个眼尖的鱼贩子就围了上来。 “老王,怎么样?这次收获如何啊?”一个胖胖的鱼贩子笑着问道。 船长老王摆了摆手,脸上带着一种神秘又敬畏的笑容:“我网的那点东西不算什么。” 他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正默默收拾渔具的江河,压低了声音,对鱼贩子说道:“不过我们船上,这次可带回来一个大家伙,等会儿拿出来,保管震惊全场!” 鱼贩子们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 船长老王先指挥着众人,将网里那些小杂鱼和零星几条还算过得去的鱼倒在码头上,几个鱼贩子挑挑拣拣,最后给了三百块钱。 船上十几个人,一人分了不到二十块都乐开了花。 只有张贵,拿着钱,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就在这时,老王清了清嗓子,冲着码头上的众人,神秘地一挥手。 “重头戏,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江河身上。 江河面无表情,将自己钓上来的那几条大海鲈、大石斑和大马鲛,一条条从船舱里搬了出来,随意地扔在地上。 码头瞬间就炸了! “我的乖乖!这……这都是一个人钓的?” “这石斑鱼,品相太好了!一条就得几十块钱!” “快看那马鲛!比我腿都粗!” 一个胖鱼贩子已经顾不上斯文,直接扑了上来,眼睛放光:“兄弟!这些鱼我全要了!两百块!”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一个精瘦男人就拨开他,加价道:“我出两百五!” 众人一片哗然,这几条鱼,快赶上他们一网的收成了! 江河还没开口,船长老王却摆了摆手,脸上带着一种看好戏的得意:“急什么,真正的好东西,还没上来呢!” 说着,他亲自走进船舱,和李虎一起,小心翼翼地抬出了一个装满了水的大木盆。 当木盆里的那个金色巨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时,整个码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死死地盯着那个脸盆大小、通体金黄的鳖。 “金……金钱鳖!” 胖鱼贩子最先反应过来,声音都变了调,他踉跄着冲上前,死死盯着那只鳖,激动得浑身肥肉都在颤抖,“真的是金钱鳖!活的!” “五百!兄弟!我出五百块!你卖给我!” 五百块!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雷,在人群中轰然炸响! 所有人都疯了,五百块,足够在村里盖一栋气派的大瓦房了!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神仙似的眼神看着江河,羡慕,嫉妒,狂热。 张贵更是面如死灰,双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 然而,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江河却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卖。” 他看着那只金钱鳖,声音里透着一股温柔,“这个,要留给我老婆孩子补身子。” 整个码头,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江河。 五百块啊! 就为了给那几个赔钱货……哦不,给老婆孩子吃? 这人脑子有病吧! 江河不再理会众人,将那几条大鱼卖给了出价最高的鱼贩子,到手二百六十块钱。 他抽出五张,塞进旁边还处在震惊中的李虎手里:“虎子,拿着。” “阿河,这……这我不能要!” 李虎猛地回过神,连连摆手。 “拿着,以后跟我出海,比这挣得多。” 江河不容分说地将钱塞进他口袋,然后在一众船员复杂无比的目光中,背上渔具,抱着那个装着金钱鳖的木盆,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码头。 剩下的船员们,这才反应过来,一窝蜂地围住了李虎。 “虎子!阿河那鱼竿到底在哪儿买的?” “对对对!太神了!我们也去买!” “明天!明天就去县城!” …… 江河回到家,林晚秋和四个女儿正眼巴巴地在门口等着。 当她们看到江河抱回来的那个金色大鳖时,都吓得往后缩了缩。 江河将装着一百六十块钱的布包递给林晚秋。 “卖鱼的钱,你收好。” 林晚秋接过那沉甸甸的布包,指尖都在颤抖。 她看着江河,看着他被海风吹得有些皲裂的嘴唇和满身的疲惫,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个男人,真的把这个家,扛在了自己肩上。 当晚,江家院子里支起了一口大锅。 江河请了村里一个懂行的老人,小心翼翼地将金钱鳖最珍贵的鱼鳔取了出来,仔细晾晒好,剩下的肉则炖了一大锅鲜美无比的鱼汤。 他把江大海、周翠兰、江洋一家,还有李虎,都请了过来。 桌子上,一大盆金黄浓郁的鱼汤冒着热气,香气四溢。 江大海和周翠兰看着那盆鱼汤,又看看江河,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可是价值五百块的汤啊!“爹,娘,哥,嫂子,虎子,都吃,以后咱们家天天有肉吃!” 江河给每个人都盛了一大碗。 一顿饭,吃得众人是满嘴流油,回味无穷。 饭后,李虎和江洋凑到江河身边,满脸热切。 “阿河,那鱼竿……我们也想去买一套!” 江洋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就是不知道,贵不贵?” 江河笑了笑:“当然可以买,我已经订了船,一个月后就能下水,到时候你们都上我的船,咱们一起干!” 他又看向江大海:“爹,那套渔具,花了一千二百块。” “啥?!” 江大海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 一千二百块! 所有人都被这个数字吓傻了。 但一想到那只价值五百块的金钱鳖,和今天这顿鲜美的鱼汤,众人又觉得,这一千多块花得好像也值了! 夜深人静。江河和林晚秋躺在炕上,四个女儿睡在另一头,呼吸均匀。 屋里只点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 江河看着身边妻子的侧影,忽然开口道:“等过完年,把大丫二丫送去上学吧。” 林晚秋的身体猛地一僵,她豁然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河,眼中的震惊,比听到金钱鳖值五百块时还要强烈。 让丫头片子上学? 这在村里,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第十四章 好的发展 “上……上学?” 林晚秋的声音都在发颤,她猛地从炕上坐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河。 这在村里,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别说他们这种穷人家,就是村长家,也只舍得送儿子去念书。 “对,上学。” 江河看着妻子震惊的模样,语气却不容置疑,“识了字,懂了道理,以后才不会被人欺负,才能有自己的出路。” 林晚秋的嘴唇翕动着,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滚了下来。 她不是难过,是激动,是感动。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觉得他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光,将她们母女灰暗的人生,彻底照亮。 …… 第二天一大早,江河就带着同样满眼热切的江洋和李虎,再次踏上了去县城的路。 “老二,那鱼竿真要一千多?俺……俺们可没那么多钱。” 路上,江洋还是有些忐忑。 “放心,哥,用不着那么好的。”江河笑道。 可当三人抵达“海王渔具”店门口时,全都傻眼了。 原本冷清的小店,此刻竟是人满为患,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瞅,喧哗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老板!给我来一套江河同款的鱼竿!” “我要那个能钓金钱鳖的!多少钱都行!” “别挤啊!我先来的!” 店里的人,大半都是昨天“奋斗号”上的船员,还有一些是听说了消息从各个村子赶来的渔民。 所有人都像疯了一样,双眼通红,脸上写满了贪婪。 江河皱了皱眉,拉住了正要往里挤的李虎和江洋,提高声音对众人道:“各位乡亲,这渔具看着好,但价格不便宜,而且娇贵得很,用不好,钩子挂底,鱼线一断,几十上百块就打了水漂了!” 然而,被发财梦冲昏了头脑的众人,哪里听得进劝。 “江河,你别是怕我们抢了你生意吧?” “就是!你能钓,我们凭什么不能钓!” 众人根本不领情,江河摇了摇头,便不再多说,带着大哥和发小在队伍后面排着。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挤了出来,赫然是邻居的儿子张贵。 他手里也抱着一套崭新的鱼竿,虽然是最便宜的款式,但也花了他一百多块,此刻正满脸肉疼。 “张贵。”江河淡淡地喊了一声。 张贵身体一僵,看到江河,眼神躲闪,色厉内荏地嚷道:“干……干什么?” “我们的赌,你忘了?”江河的目光冷了下来。 周围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都看好戏似的望了过来。 张贵的脸“唰”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他眼珠子一转,耍起了无赖:“什么赌?我什么时候跟你赌了?谁听见了?” “我听见了!” 李虎当场就站了出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小子想赖账?” “你……你们是一伙的!你们串通好了骗我!” 张贵梗着脖子,说完就想抱着鱼竿开溜。 江河身影一晃,直接拦在了他面前,那冰冷的眼神,让张贵想起了在船上被一拳打飞的恐惧。 “我……你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想打人不成!”张贵吓得连连后退。 “滚。”江河只说了一个字。 张贵闻言连滚带爬地跑了,连掉在地上的渔轮都顾不上捡,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这时,渔具店老板满头大汗地挤了出来,一看到江河,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哎呀!江老弟!你可真是我的财神爷啊!托你的福,我这店里的货都快卖空了!” 他不由分说地将江河三人拉进店里,亲自给李虎和江洋挑了两套性价比最高的渔具,最后结账的时候,还抹了个零头,算是个小优惠。 回家的路上,江洋和李虎抱着崭新的渔具,激动得脸都红了,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 “这玩意儿金贵,回去我教你们怎么用,怎么保养。”江河叮嘱道,“明天一早,我带你们去海边试试手。” “好嘞!”两人齐声应道,充满了期待。 夜里,一家人吃过饭,林晚秋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对江河说:“今天村长来过了,问咱们家要不要通电,一年要交十二块钱的电费。” “通!当然要通!”江河毫不犹豫地说道。 “电?”炕上正在玩耍的四个女儿都好奇地抬起了头,她们不知道电是什么东西。 江河摸了摸女儿们的头,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温和笑容:“通了电,屋里就能亮起比煤油灯亮一百倍的灯,等过年,爹再给你们买个电视机回来,能看会动会说话的小人儿。” “电视机!”女儿们发出了惊喜的呼声,就连林晚秋的眼中,也充满了向往。 这个家,在江河的带领下,正朝着一个她们过去想都不敢想的美好方向,飞速前进。 第二天,江河先去了趟村大队,把电费交了,登记了通电。 村支书接待的他,看着江河的眼神满是赞许和好奇:“江河啊,你小子现在可是咱们十里八乡的名人了!那鱼竿真那么神?” 江河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 从大队部出来,他便带着江洋和李虎,扛着渔具直奔海边。 江河找了一处礁石林立的僻静海湾,开始手把手地教两人如何绑线、如何挂钩、如何抛竿。 “看准了,往那片礁石缝里甩,底下有鱼窝!” “别用蛮力,手腕要巧,感觉到鱼咬钩,先别急着收线,要先遛鱼,把它的力气耗光!” 江河将自己上一世积累的经验倾囊相授。 江洋和李虎学得很快,没过多久,两人就接连上了鱼。 “我靠!中了!中了!” 李虎激动得哇哇大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拖上来一条七八斤重的大黑鲷。 江洋那边也不甘示弱,钓上来一条更大的海鲈鱼。 两人彻底上了瘾,一杆接一杆,根本停不下来,钓上来的鱼在旁边的水坑里堆成了小山。 看着天色不早,江河说道:“我先回去吃午饭,顺便把镇上的鱼贩子叫来收鱼,你们俩在这儿看着。” 两人头也不抬地挥挥手,心思全在鱼竿上,根本舍不得回家。 江河骑着自行车回到家,匆匆吃完午饭,又骑车去镇上叫来了相熟的胖鱼贩子。 可当他带着鱼贩子重新回到那片海湾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停住了脚步。 只见原本僻静的海湾,此刻竟是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将整个海岸线都占满了! 吵嚷声和惊呼声此起彼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江河的心猛地一紧,紧张地朝李虎和江洋的方向望去。 第十五章 全村钓鱼热潮! 江河的心猛地一紧,三步并作两步挤进了黑压压的人群。 然而,预想中的冲突并没有发生。 他看到的,是大哥江洋和发小李虎,正手忙脚乱地从水里往外拖鱼,两人脸上混合着疲惫和极度的兴奋,汗水浸湿了衣背。 在他们脚边,一个由礁石围起来的天然水坑里,密密麻麻地堆满了活蹦乱跳的海鱼,少说也有一百来斤! 整个海湾都沸腾了! “天呐!这都是他们俩钓的?” “疯了!真的疯了!这比我们一船人下网捕的还多!” “这鱼竿是开了光吧!” 围观的村民和渔民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震惊和贪婪。 跟在江河身后的胖鱼贩子,看到那“一坑”的鱼,两眼瞬间就直了,他拨开人群,肥胖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敏捷,扑到水坑边,声音都变了调:“我的乖乖!黑鲷、海鲈、黄鱼……全是好货!” 他猛地回头,抓住江洋的胳膊,激动地喊道:“兄弟!这些鱼,我全要了!九十块!我出九十块!” “嘶——”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九十块! 这年头,一个壮劳力在生产队里累死累活干一年,也才挣这么多! 江洋和李虎也懵了,他们只是觉得钓得很爽,根本没想到这些鱼能值这么多钱! “九十五!” 另一个鱼贩子也挤了进来,红着眼加价。 “我出一百!”胖鱼贩子一咬牙,直接报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窒息的价格。 最终,这一坑鱼,被胖鱼贩子以一百零五块钱的价格拿下。 当那十张崭新的钞票塞进江洋手里时,所有人都疯了。 他们不再围观,而是像潮水一样涌向了江河。 “阿河!你这鱼竿在哪儿买的?告诉我们!” “是啊,阿河!也带我们发财啊!” 胖鱼贩子也凑了过来,满脸谄笑:“江老弟,不,江老板!您看,这鱼竿……能不能也帮我弄一套?” 江河看着一张张被欲望扭曲的脸,他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各位乡亲,想买鱼竿可以,但我得把丑话说在前面。” 江河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那套,一千二。他们俩这套便宜的,也要一百多。这东西金贵,用不好,钩子挂在石头上,线一断,几十上百块就打了水漂。到时候别说我坑你们。”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不少人狂热的念头。 一千多? 把他们卖了也拿不出来。 一百多也要咬碎了牙才行,万一真像江河说的,打了水漂,那可真是要上吊了。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的贪婪,渐渐被犹豫和算计取代。 江河不再理会他们,带着还在发懵的江洋和李虎,收拾东西回了家。 院子里,江河将一百零五块钱放在桌上,抽出五块钱,剩下的,一分为二。 “哥,虎子,一人五十。” “不行!阿河,这绝对不行!” 李虎第一个跳了起来,“竿子是你带我们买的,地方是你找的,方法是你教的,我们怎么能拿大头!” 江洋也连连摆手:“老二,我们拿二十,不,拿十块就行了!剩下的都是你的!” “拿着!”江河的脸沉了下来,不容置疑地将钱塞进两人手里,“咱们是兄弟,说这些就见外了,以后发财的日子还长着呢!” 江洋和李虎看着手里的钱,又看看江河,眼圈都红了。 第二天,江河揣着一千多块钱的巨款,直接找到了村里手艺最好的老木匠。 “叔,我要盖房。”江河开门见山,“三间大瓦房,院子用青砖铺了,再给我用石头砌个鱼池。屋里的桌椅、柜子、床,全都打一套新的。” 老木匠惊得烟袋锅都掉在了地上。 “这是一千块定金。”江河直接拍出一沓厚厚的大团结,“剩下的,完工了再结。只有一个要求,要快,要好!” 老木匠看着那沓钱,手都在抖,他猛地一拍大腿:“你放心!我把手底下的人全叫上,保证给你盖得又快又敞亮!” 江河从木匠家出来,刚到家门口,就看见村支书背着手,一脸笑容地等在那。 “江河啊,你可真是我们村的能人!” 村支书上来就一顿夸,“我来是想跟你商量个事,你看,你能不能开个班,教教村里人怎么钓鱼?也让大伙儿都跟着你富起来!” 江河看了他一眼,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笑了笑,说道:“支书,教他们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 “我家要盖房,人手不够。想学钓鱼的都去我家帮忙出工,工钱我照付。房子盖好了,我就带他们下海。” “好!这条件我替他们答应了!”村支书一拍大腿,这简直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接下来的三天,江家的院子成了全村最热闹的地方。 几十个壮劳力热火朝天地打地基、砌墙,进度一日千里。 而江河,则在村口的池塘边,当起了临时教官,将抛竿、收线、遛鱼的技巧,毫无保留地教给众人。 三天后,江河带着这支“钓鱼速成班”,浩浩荡荡地开赴海边。 傍晚时分,当他们每个人都背着几十斤的渔获,满载而归时,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江家新房的进度,也随着村民们高涨的热情,飞速推进。 林晚秋看着在院子里指挥众人盖房的男人,看着身边四个穿着新衣、脸蛋红扑扑、笑声像银铃一样的女儿,眼里的光,比天上的太阳还要明亮。 这个家,真的活过来了。 全村人都陷入了钓鱼的狂热之中,每天天不亮就往海边跑。 江河反而清闲了下来。 这天,他独自一人,扛着他那套宝贝渔具,来到了那片礁石林立的海湾。 他没有急着下竿,而是习惯性地望向海面,视野里,那些代表鱼群的光点,清晰地浮现出来。 白色的小光点密密麻麻,金色的光点也零星可见。 他将目光投向更远的深海,想看看有没有紫色的珍稀光点。 然而,就是这一眼,让江河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在他的视野尽头,那片深蓝色的海域之下,没有白色,没有金色,更没有紫色。 那里,只有一片,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巨大的,血红色的光团! 那光团的范围之广,颜色之诡异,是他两辈子都从未见过的景象! 第十六章 巨型金钱鳖 那片血红色的光团,仿佛一个沉睡在深海的远古巨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 江河的瞳孔猛地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善物。 但他同样清楚,以自己目前的装备和实力,去招惹那种未知的存在,无异于自寻死路。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将目光重新投向近海。 很快,他的注意力被五十米深处,一个格外耀眼、几乎凝成实质的金色光点所吸引。 这个光点,比他之前钓上金钱鳖时看到的那个,还要大上数倍! 江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杂念,将所有的专注力都集中到了那个金色光点上。 他换上了最粗的鱼线和最大的铁板钩,用尽全身力气,将鱼钩精准地抛向了目标海域。 鱼钩刚刚沉入水中,一股恐怖的巨力便猛地传来,鱼竿瞬间被拉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好大的力气!” 江河眼神一凝,双脚死死地钉在礁石上,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与水下的巨物展开了一场漫长的拉锯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海边围观的村民换了一拨又一拨,只有江河,像一尊雕塑,始终保持着那个角力的姿势。 他的手臂早已酸麻,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顺着脸颊不断滴落,但他眼中的光,却越来越亮。 终于,在耗费了近五个小时后,水下那巨物的力气似乎被耗尽了。 “起!” 江河暴喝一声,双臂猛然发力,将渔轮摇得飞快。 “哗啦——” 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金色影子被硬生生拖出了水面,重重地砸在岸边的浅水里,溅起漫天水花。 整个海岸,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 那是一个比磨盘还要大上一圈,通体金黄,背甲上布满繁复花纹的巨型金钱鳖! “天……天呐!” “这……这得有一百多斤吧!” “神仙!江河是海龙王转世吧!” 人群在短暂的死寂后,彻底爆发了! 胖鱼贩子不知从哪里挤了出来,他看着那只在浅水里缓缓划动四肢的巨鳖,激动得浑身肥肉都在颤抖,他冲到江河面前,几乎是吼着报价:“江老板!一千块!我出一千块!” 话音刚落,另一个闻讯赶来的鱼贩子立刻加价:“我出一千五!” “两千!我出两千!” 胖鱼贩子眼睛都红了,直接报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当场停止呼吸的天价。 两千块! 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压得在场所有人喘不过气来。 他们看着江河,眼神里已经不是羡慕嫉妒,而是深深的敬畏和恐惧。 面对这个天价,江河却只是平静地摇了摇头。 胖鱼贩子心里一咯噔,以为他嫌少,急忙道:“江老板,不是我不舍得出钱,实在是这么大的家伙,我也得找大老板才能吃下。这样,您信得过我,让我帮您联系买家,我分文不取,就当交您这个朋友!” 江河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好。” 他叫上还在发懵的大哥江洋和李虎,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只巨鳖抬回了家。 院子里,刚刚用石头砌好的鱼池正好派上了用场。 当那只金色巨鳖被放进池子里时,林晚秋和四个女儿都吓得躲在了门后,探出小脑袋,满眼都是震惊和好奇。 “晚秋,别怕,这是宝贝。”江河笑着朝她们招了招手,“等把它卖了,咱们就能住上青砖大瓦房,天天吃肉,再送你们去上学!” 一家人围着鱼池,畅想着未来的美好日子,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就在这时,江河注意到小女儿江小满走路一瘸一拐,他蹲下身,撩起女儿的裤腿,只见白嫩的膝盖上,一片青紫,还渗着血丝。 江河的心,猛地一揪,声音都冷了下来:“怎么弄的?” 江小满吓得缩了缩脖子,小声说:“是,是隔壁的孙大宝,他带着人抢我的糖……” 旁边的大女儿江大丫握紧了拳头,气愤地说道:“爹,我把他们都打了一顿!孙大宝被我打得鼻子都流血了!” 江河沉默了。 他知道,以前自己是个窝囊废,护不住妻女,她们在村里受人欺负是常有的事。 他看着女儿膝盖上的伤,又看看大女儿那倔强不服输的眼神,一股混杂着愧疚和暴怒的情绪,在他胸中疯狂翻涌。 晚饭时,一家人正准备吃饭,院门却被人“砰”的一声踹开。 邻居孙大宝的爹妈,领着七八个鼻青脸肿的孩子和他们的家长,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江河!你给我滚出来!” 邻居家的女人指着江河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家那几个赔钱货把我儿子打成这样!你们这绝命户,生不出儿子,养的丫头片子也跟个疯狗一样!” “绝命户”三个字像一根针,狠狠刺进了江河的心脏。 他缓缓放下碗筷,站起身。 “找死。” 话音未落,他身影一闪,已经到了那女人面前,一脚踹在她肚子上! 女人像个破麻袋一样惨叫着飞了出去,重重撞在院墙上。 “你敢打我老婆!” 邻居男人和他那二十多岁的儿子嘶吼着,一左一右朝江河扑了过来。 江河看都没看,左右开弓,两记干脆利落的耳光,直接将两人抽得原地转了两圈,口鼻窜血地倒在地上。 剩下那几个家长,都被这凶悍的场面吓傻了,连连后退。 “我……我们不管!你家丫头打了我们孩子,就得赔钱!”一个男人壮着胆子喊道,“我们也不多要,一家十块钱!不给钱,我们就去公社告你!” “对!赔钱!”众人立刻跟着起哄。 “好,赔钱。” 江河面无表情地答应下来,在一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转身,带着妻女走进了屋里。 众人还以为他去拿钱,脸上都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下一秒,江河再次走了出来。 只是这一次,他的手里,多了一把黑洞洞、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猎枪。 第十七章 护妻护女护家! 院子里,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 那把黑洞洞的猎枪,像一只择人而噬的凶兽,冰冷的枪口对准了每一个闹事者的脸。 刚才还叫嚣着要赔钱的几个家长,脸上的得意和贪婪瞬间被极致的恐惧所取代,一个个脸色煞白,双腿抖得像筛糠。 “江,江河,你想干什么?!” 孙大宝的爹,那个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男人,此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连滚带爬地往后退。 “杀……杀人是犯法的!” “你再骂一句‘绝命户’试试。” 江河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每个人的心脏。 他甚至没有提高音量,但那平静之下蕴藏的滔天杀意,让整个院子的温度都降到了冰点。 没人敢再开口,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院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村支书带着江大海、周翠兰和江洋,满脸焦急地冲了进来。 “江河!你干什么!快把枪放下!”村支书一看这架势,魂都快吓飞了,连忙大声呵斥。 “老二!你疯了!”江大海也吓得脸都白了,冲上来就想夺枪。 江河手臂一沉,稳如泰山,冰冷的目光依然锁定着那几个闹事者。 “都别动!”他低吼一声。 周翠兰护子心切,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中间,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一个被枪口指着的女人,吓破了胆,哆哆嗦嗦地指着孙大宝的妈,哭腔道:“是她,她骂江河家是绝命户……” “绝命户”三个字,像一道天雷,轰然劈在了周翠兰的头顶。 她整个人都炸了! “我操你祖宗!” 周翠兰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她根本不管什么猎枪不猎枪,像一头发怒的母狮子,猛地扑了上去,一把揪住孙大宝妈的头发,另一只手左右开弓,狠狠地扇在她脸上! “你个烂了肠子的骚货!你骂谁绝命户!我儿子有闺女!我孙女比你那带把的强一百倍!我今天撕烂你的臭嘴!” 周翠兰积压多年的怨气和对孙女们的疼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她撒起泼来,比村里任何一个泼妇都凶悍,抓、挠、踢、咬,硬是把那个比她还壮实的女人按在地上打得鬼哭狼嚎。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把所有人都看傻了。 屋里,林晚秋紧紧抱着四个女儿,透过门缝看着院子里的一切。 她的心,跳得飞快。 她看着那个手持猎枪、如山一般挡在她们母女身前的男人,眼泪无声地滑落。 这个男人,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负的窝囊废了。 他用最强硬的姿态,维护着这个家,维护着她们母女的尊严。 大丫和盼娣也紧紧攥着拳头,小小的胸膛里充满了激动和自豪。 她们记得,以前被别的孩子欺负了,回家只会被爹骂,说她们是惹事精。 可今天,爹为了她们连枪都拿出来了! 她们的爹,是天底下最厉害的英雄! 院子里乱成一团,村支书和江大海好不容易才把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女人拉开。 孙大宝一家三口,一个被踹飞,两个被扇肿了脸,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狼狈到了极点,哪里还敢再闹,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江家院子。 剩下的几个家长,看到这阵仗,也早就没了气焰。 一个男人不甘心地小声嘀咕:“那也是他家丫头先动的手……” “你给我闭嘴!” 村支书指着他的鼻子就骂,“你们七八个大人,带着一群孩子,冲到人家里来闹事,还有脸说!人家闺女为什么动手?你们的孩子抢人家糖,还把人推倒了,你们当爹妈的不教育,现在还有脸来要钱?都给我滚!” 被村支书一顿抢白,几个家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羞愧难当地转身就想溜。 “站住。”江河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众人身体一僵,惊恐地回过头。 江河慢慢地将猎枪放下,靠在墙上,但那股慑人的气势却没有丝毫减弱。 他指着屋门的方向,一字一句地说道:“给我老婆孩子,道歉。” 道歉? 几个家长都愣住了,脸上满是屈辱和不甘。 让他们给一个女人和几个丫头片子道歉? 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可当他们对上江河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时,所有的不甘都化为了恐惧。 他们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拒绝,那把猎枪会再次被举起来。 在死寂的沉默中,一个男人最先扛不住,他垂着头,走到屋门前,对着里面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对,对不起。” 有一个带头的,剩下的人也只能屈辱地跟上,一个个对着屋里不情不愿地道了歉。 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今天的江河,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可以任人拿捏的江河了。 人走光了,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江河把村支书和父母都请进屋,让林晚秋多炒了两个菜。 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 江大海和周翠兰看着儿子,欲言又止。村支书喝了口酒,叹了口气:“江河,今天这事,你做得有点过了。但我也知道,他们欺人太甚。以后,别这么冲动了。” 江河点了点头,给村支书倒满了酒,忽然开口道:“支书,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你说。” “你还记不记得,去年你招待过一个从城里来的画家?” 江河平静地说道,“当时他看我家盼娣在地上画画,说她有天分,想收她当徒弟,被我给拒绝了。” 村支书一愣,随即想了起来:“是有这么回事!我还说你死脑筋,多好的机会!怎么,你现在……” 江河看着身边正在小口吃饭的二女儿,眼神里满是温柔和坚定。 “我想请您帮我联系一下那个人。” 江河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想把盼娣送去他那儿,学画画。” “砰!”江大海手里的酒杯,直接掉在了桌上。 周翠兰和江洋也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河。 就连林晚秋,也停下了夹菜的动作,整个人都僵住了,眼中的震惊,比刚才看到江河拿出猎枪时,还要强烈一万倍! 送丫头去城里学画画? 这……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第十八章 走,爹带你去看新世界 江大海手里的酒杯“砰”的一声掉在桌上,酒水溅得到处都是。 “胡闹!简直是胡闹!” 他猛地一拍桌子,指着江河的鼻子,气得胡子都在抖,“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画画?画画能当饭吃吗?那是个女娃!你花钱让她学那个,以后还不是要嫁出去的人!你把钱扔水里听个响也比这强!” “老二!你是不是发财发疯了!” 刚刚还像护崽母鸡一样凶悍的周翠兰,此刻也瞪圆了眼睛,满脸都是不可思议,“咱们家好不容易有点钱了,是让你这么糟蹋的吗?女孩子家家的学什么画画!安安分分长大,找个好人家嫁了,生儿育女,那才是正经事!你这是要害了她一辈子!” 父母的斥骂,像一盆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屋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林晚秋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炕上的四个女儿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特别是二女儿江盼娣,小脸煞白,双手死死地攥着衣角,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期盼。 江河没有理会父母的咆哮,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二女儿,看着她眼中那几乎要被恐惧淹没的星光。 他缓缓地站起身,挡在了女儿们面前,迎着父母愤怒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坚定得如同一块磐石。 “我是她爹,她的路,我来安排。” “我不会让她跟我一样,跟你们一样,一辈子被困死在这个村里,面朝黄土背朝天。” “更不会让她因为是个女孩,就被人指着鼻子骂‘赔钱货’,骂我们家是‘绝命户’!” “绝命户”三个字,再次像重锤一样,狠狠砸在江大海和周翠兰的心上。 他们所有的怒火,瞬间被这句话击得粉碎,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是啊,他们吵什么? 闹什么? 不就是因为没有孙子,被人戳了一辈子的脊梁骨吗? 儿子现在不就是想让孙女们活出个人样,挺直腰杆做人吗? “我不想我的女儿,一辈子就这么蹉跎了。”江河的目光扫过四个女儿,“她们每一个,都有自己的光。我这个当爹的,就是要让她们亮起来。” 江大海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颓然地坐了回去,端起酒杯一口喝干,像是喝下了满嘴的苦涩。 周翠兰看着儿子那双从未有过的、坚毅而明亮的眼睛,眼圈一红,别过头去,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和无奈:“你长大了,有主意了。你的家,你的娃,我们……我们不管了!” 村支书在一旁看着,心里感慨万千。 他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寂:“江河,我记起来了。去年来的那个画家,是市文化局下来采风的干部,叫什么来着……我明天去公社一趟,用那里的电话,帮你联系问问!” 夜深了,一家人躺在炕上。 孩子们已经睡熟,呼吸均匀。黑暗中,林晚秋翻了个身,悄悄地靠近江河。 “当家的。”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我从来没想过,俺们家的丫头还能去城里学本事……” 她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话,就是嫁个好人家。 从没想过,自己的女儿,竟然可以有另一条路走。一条她想都不敢想的路。 江河在黑暗中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凉,还在微微发抖。 “晚秋,以后我们家的女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江河的声音温柔而有力,“有我呢。” 林晚秋的心,像是被温热的水流包裹,这么多年受的委屈和苦楚,在这一刻,仿佛都烟消云散。 她用力地回握住丈夫的手,眼泪无声地浸湿了枕头。 第二天一大早,江河就揣着激动的心情,来到了村支书家。 村支书办事效率很高,已经通过公社联系上了市文化局,费了一番周折,终于要到了那位画家的电话。 当电话接通,江河听到听筒里传来那个熟悉又温和的声音时,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简单说明了来意,对方显然还记得那个在村口地上画画,极有灵气的小女孩,很爽快地就答应了,让他有空可以带孩子去城里找他看看。 “太感谢您了,老师!”江河激动地说道,“还不知道您的大名,以后也好给您写信。”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我叫顾言,言语的言。” 轰! 顾言!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江河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握着电话的手都在颤抖。 是那个顾言! 上一世,国内画坛泰山北斗级的人物! 他的一幅《江山万里图》,在后世的拍卖会上,拍出了八百多万的天价! 是无数富豪权贵争相收藏的对象! 他竟然……竟然想收自己的女儿为徒! 江河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原以为只是给女儿找一个出路,一个机会,却没想到,这竟然是一条通往巅峰的康庄大道! 他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匆匆道谢后挂断了电话,飞也似的往家跑。 回到家,他看到江盼娣正拿着一根树枝,在院子的泥地上小心翼翼地画着一只小鸡。 江河走过去,压抑住内心的狂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盼娣,爹问你,你想不想跟昨天说的那个叔叔去学画画?” 江盼娣手里的树枝“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猛地抬起头,看到父亲眼中热切的光,吓得连连后退,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不……爹,我不敢,我学不好的……我笨……”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自卑和恐惧。 江河的心,猛地一揪,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过去的窝囊和无能,对这个家,对孩子们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长期的打骂和忽视,已经让这个本该充满灵气的孩子,变得胆小怯懦,连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的勇气都没有了。 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他蹲下身,与女儿平视,伸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声音无比温柔:“是爹不好,是爹以前没本事,让你受委屈了。” “不怕,盼娣不怕。你要是不想去,咱们现在就不去。爹跟你保证,这个机会,爹永远给你留着。什么时候你想学了,爹就算砸锅卖铁,也送你去!” 江盼娣抬起泪眼婆娑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和记忆中判若两人的父亲,嘴巴一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头扎进了江河的怀里。 一旁的几个孩子看着被父亲抱在怀里的江盼娣,眼睛里都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江河抱着二女儿,又伸手摸了摸其他几个女儿的头,朗声道:“这样,今天爹先带盼娣进城里逛逛,买新衣服,买糖吃!等过几天,爹再带你们三个一起去,咱们去城里最好的馆子吃饭!” “好!”女儿们发出了雀跃的欢呼。 江河拉起还有些怯生生的二女儿的手,朝着村口走去。 “走,盼娣,爹带你看看外面的世界。” 第十九章 天才!绘画的天才! 去往城里的路,是颠簸的土路。 江河借了村里唯一一辆半旧的二八大杠,让江盼娣坐在前面的横梁上。 一开始,小姑娘的身子僵硬得像块木头,双手紧紧抓着车把,一动不敢动。 江河放慢了速度,用他那粗粝却温暖的大手,轻轻覆盖在女儿冰凉的小手上。 “盼娣,怕啥,爹还能把你摔了?”他声音放得很柔。 江盼娣的身子颤了一下,没有说话,但紧绷的肩膀,似乎放松了一丝。 路过镇上的供销社,江河停下车,不由分说地拉着女儿走了进去。 在售货员惊讶的目光中,他指着柜台里那盒包装最精致的雪花膏,豪气地说道:“同志,这个,给我来一盒!” 他又抓了一大把五颜六色的水果糖,用油纸包好,塞进女儿怀里。 江盼娣抱着那盒香喷喷的雪花膏和沉甸甸的糖果,小脸涨得通红,看着父亲的眼神,从最初的恐惧,渐渐多了一丝迷茫和濡慕。 这个爹,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到了城里,江河找了个僻静的角落,从怀里掏出那沓卖鳖挣来的钱,数出十张票子,工工整整地叠好,和那盒雪花膏、那包糖果一起,放进一个布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拉着女儿,一路打听着,找到了市文化局的大院。 画家顾言正在办公室里整理画稿,听到敲门声,抬头便看到了门口站着的父女俩。 当他看清江河的脸时,脸上的温和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冷漠和厌恶。 他记得这个男人。 去年,他就是在这里,亲眼看到这个男人,因为女儿在地上画画弄脏了裤子,就一巴掌将那个极有灵气的小女孩扇倒在地,嘴里还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 “你来干什么?”顾言的声音冷得像冰。 江河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这一关不好过。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而是拉着盼娣,对着顾言,深深地鞠了一躬。 “顾老师,对不起。” 他的腰弯得很低,声音里充满了真诚的愧疚,“以前是我混蛋,是我不是人。我打孩子,骂孩子,是我不对。我今天带她来,不是求您非要收她,就是想当着您的面,跟您,也跟我闺女,认个错。” 顾言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粗鄙的男人会是这种态度。 他锐利的目光在江河身上停留了许久,又转向那个躲在父亲身后,怯生生探出半个脑袋的小女孩。 那双眼睛,清澈得像一汪泉水,却又充满了惊恐,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他心里的厌恶,不知不觉淡了几分。 “你先起来吧。” 顾言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他指了指桌上的纸和笔,“孩子,你过来,画个东西给我看看。” 江盼娣吓得直往江河身后缩。 江河蹲下身,摸了摸女儿的头,温柔地鼓励道:“盼娣,别怕,就像你在家院子里画小鸡一样,画给你面前的叔叔看,好不好?” 在父亲的鼓励下,江盼娣终于鼓起勇气,挪着小步子走到桌前。 她拿起那支对于她来说有些粗大的铅笔,小手抖了抖,在雪白的纸上,开始画了起来。 她画的,是家门口那只掉了烟袋锅的老木匠。 寥寥几笔,一个叼着烟杆、满脸惊愕的老头形象,便跃然纸上。 那神态,那瞬间的动态,被捕捉得惟妙惟肖,充满了生命力。 顾言的眼睛,瞬间亮了! 这已经不是天赋了,这是灵气! 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祖师爷!他之前只是惊鸿一瞥,觉得这孩子有天分,却没想到,这块未经雕琢的璞玉,竟然能亮到这种程度! 他脸上所有的冷漠和防备,在这一刻,被巨大的欣喜和激动所取代。 “好!好啊!”他忍不住拍案叫绝,“这孩子,我收了!” 江河悬着的一颗心,终于重重地落了地。 他激动地将那个布袋放在桌上:“顾老师,太谢谢您了!这点东西,您拿着,给孩子买点纸笔,不成敬意。” 说完,他便拉着同样处于惊喜和懵懂中的盼娣,转身离开了。 顾言本想推辞,但看他态度坚决,想着也就是些土特产,便没有坚持。 他商定了让江河每隔五天,带孩子来上两天课。 顾言本想让他干脆在城里租个房,方便孩子学习,但江河说家里还有几个孩子要照顾,来回跑虽然辛苦,但家里离不开人。 顾言也只能同意了这个折中的法子。 送走父女俩,顾言打开那个布袋,准备把糖果和雪花膏拿出来,给办公室的女同志分一分。 可当他的手伸进去,摸到的却不是糖果纸,而是一沓厚厚的、带着体温的纸钞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把东西倒出来,十张崭新的大团结,静静地躺在桌上,刺得他眼睛生疼。 一百块! 这年头一个普通工人两三个月的工资! 顾言的脸瞬间涨红了,这已经不是送礼,这是在侮辱他! 可转念一想,刚才那个男人眼中的真诚和愧疚,又不似作伪。 他叹了口气,将钱重新收好,心里打定主意,下次江河再来,必须把这钱还给他。 这个学生他收定了,但绝不是因为这一百块钱。 回家的路上,江盼娣的话明显多了起来。 她不再害怕父亲,小手主动牵着江河的大手,叽叽喳喳地问着城里的一切。 江河的心里,像是被阳光灌满,暖洋洋的。 回到家,他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了林晚秋。 林晚秋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眼圈红了又红,抱着二女儿亲个不停。 “太好了!太好了!俺家盼娣有出息了!” 江河看着妻子和女儿们开心的样子,心里豪情万丈。他大手一挥,说道:“这只是个开始!我明天就去村里的小学,找校长说说,把招娣几个的名字也都报上!咱们家的闺女,以后个个都要读书识字!” 一家人正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中,林晚秋脸上的笑容却慢慢凝固了。 她迟疑地拉了拉江河的衣角,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当家的这……这得花多少钱啊……” “钱的事你不用管,我来挣!”江河满不在乎地说道。 林晚秋的脸色却变得更加犹豫和为难,她咬着嘴唇,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低声说道:“要不算了吧,送盼娣去城里学本事,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招娣她们……就别去上学了吧?也能给家里省点钱……” 第二十章 系统升级 林晚秋那句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屋子里的火热气氛。 江河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 他看着妻子那张布满了为难和自卑的脸,看着她因为贫穷而下意识做出的退让,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是了,这才是这个年代,这个家庭最真实的样子。 贫穷,早已刻进了骨子里,让她们不敢奢望,不敢多要。 送一个女儿去城里,已经是打破了祖宗规矩的天大恩赐,她们怎么还敢奢求让所有女儿都去上学? “不行。” 江河的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他走到林晚秋面前,握住她冰凉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晚秋,你听着。我们家有四个女儿,她们不是什么招娣、盼娣,她们是大丫、二丫、三丫、小满!她们每一个都是我的心头肉,谁也不能比谁差!” “钱的事,是我的事。我是一家之主,我来挣。你只要记住,以后咱们家的女儿,别人有的,她们要有,别人没有的,我挣来给她们!”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林晚秋的心上,将她多年来筑起的那道名为“认命”的墙,砸得粉碎。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顶天立地的气势,让她感到无比的心安和震撼。 她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汹涌而出,用力地点着头:“好……好!当家的,我都听你的!” “这才对!” 江河咧嘴一笑,伸手擦去她的眼泪,又转头对着几个探出小脑袋的女儿们大声宣布:“都听到了没?明天,爹带你们上学去!” “哦!上学喽!” “爹最好了!” 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屋子里再次充满了欢声笑语。 第二天一早,江河和林晚秋便带着三个到了学龄的女儿朝着村里的小学走去。 村小学不大,几间破旧的瓦房,一个光秃秃的黄土操场。 当江河的脚踩在操场上时,脑海中一道尘封的记忆,如同闪电般划过! 他猛地停下脚步,眼睛死死地盯着操场正中央的那根旗杆。 他想起来了! 上一世,大概就是这两年,学校翻新操场,就在这旗杆底下,挖出来一个陶罐,里面装满了崭新的袁大头! 其中,还有一枚价值连城、极为罕见的民国三年袁大头“签字版”母钱! 这个念头一起,江河下意识地在心中呼唤系统。 下一秒,他的视野中,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白色,唯有那旗杆下的土地深处,赫然亮着一团刺目的金色光芒! 找到了!真的有! 江河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强行压下内心的激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打定了主意,今天晚上,必须过来一趟! 学校的校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教师,戴着一副瓶底厚的眼镜,看到江河领着三个女儿进来,很是惊讶。 “江河?你这是……” “校长,我想让我的三个闺女来上学。”江河开门见山,态度诚恳。 校长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镜,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三个丫头。 大丫倔强地挺着胸膛,二丫和三丫则有些怯生生地躲在后面。 “这是好事啊!” 校长欣慰地点了点头,“早就该让她们来读书了。学费和书本费,一个学期……” “钱不是问题。” 江河直接打断了他,从口袋里掏出准备好的钱,“校长您算算,一共多少,我现在就交。” 看到江河如此爽快,校长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 他很快算好了账,收了钱,又给三个女孩登记了名字。 “行了,让她们明天就来上课吧!” 夜,深了。 整个村子都陷入了沉睡,只有几声犬吠偶尔响起。 江河悄无声息地从炕上爬了起来,穿好衣服,拿起墙角的铁锹,像一只狸猫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家门。 皎洁的月光下,学校的操场空无一人,显得格外寂静。 江河凭着系统的指引快步走到旗杆下,没有丝毫犹豫,抡起铁锹就挖了起来。 一下,两下…… 泥土翻飞,寂静的夜里,只有铁锹和泥土碰撞的“噗噗”声。 挖了大概半米深,只听“当”的一声闷响,铁锹头像是碰到了什么硬物。 江河心中一喜,连忙扔掉铁锹,用手刨开浮土,一个古朴的灰色陶罐,出现在眼前。 他小心翼翼地将陶罐抱出来,撬开封泥,一股银元特有的清冷气息扑面而来。 借着月光,只见满满一罐子银元,在夜色中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他将银元倒在地上,一枚一枚地仔细翻找。 很快,一枚图案比其他银元更加清晰、精致,并且在袁回头像右侧,刻着英文字样的银元,被他找了出来! 袁大头签字版母钱! 就是它! 江河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心脏狂跳不止! 他死死地攥着这枚银元,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 这玩意儿在后世,一枚就能卖到五十万! 剩下的这些普通袁大头,加起来也能值个十几万! 发了!这下是真的发了! 有了这笔钱,别说送女儿上学,就算是在城里买房买车,都绰绰有余了! 就在江河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时,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响起。 【检测到高能量特殊物品:民国三年袁大头签字版母钱。】 【该物品蕴含一丝“气运”,可用于系统升级。】 【请问宿主,是否消耗该物品,进行系统升级?】 江河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 升级系统?用这枚价值五十万的母钱? 他陷入了剧烈的挣扎。 一边是触手可及的巨额财富,能让他的家庭瞬间摆脱贫困,过上富足的生活。 另一边,是神秘莫测的系统升级。 系统已经让他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升级之后,又会带来怎样的惊喜? 或者……是未知的风险? 放弃这笔钱,他心疼得滴血。 可放弃升级的机会,他又怕自己会后悔一辈子! 他的目光扫过手中的母钱,又看了看那堆普通的袁大头。 赌一把! 财富可以再创造,但改变命运的机会,也许只有一次! “升级!” 江河在心中,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这两个字。 【确认指令,系统开始升级……】 话音刚落,他手中那枚冰冷的银元母钱仿佛瞬间融化了一般,化作一道金光,没入他的眉心。 紧接着,江河眼前的系统界面,开始剧烈地闪烁、扭曲、重组…… 【升级进度1%……10%……50%……99%……】 【系统升级完毕!】 第二十一章 去上学喽! 【系统升级完毕!】 【新功能:寻宝罗盘。探测范围,以宿主为中心,半径十公里。】 【新功能:物品鉴定。可鉴定方圆十米内任意物品的详细信息及价值。】 十公里! 江河的心脏狠狠一抽! 之前的系统只能被动地在眼前显示宝物,现在,竟然变成了一个主动探测的雷达! 半径十公里,几乎覆盖了整个后山! 这哪里是升级,这简直是脱胎换骨! 用一枚价值五十万的母钱,换来一个能无限创造财富的神器,这笔买卖,值了! 江河压下心中的狂喜,迅速将地上的袁大头收进陶罐,重新埋好,只带着那枚价值连城的母钱所化的力量,大步流星地往家赶。 这一刻,他的脚步,从未有过的踏实和坚定。 第二天一大早,江家院子里就炸开了锅。 江河和林晚秋,竟真的要带着大丫、二丫、三丫三个女儿去学校报名!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村子。 无数人从家里探出头来,对着江家一家人的背影指指点点。 “疯了!江河真是疯了!一个丫头学画画还不够,现在要把三个都送去上学?” “这得花多少冤枉钱啊!女娃子认几个字有啥用,还不是要嫁人!” “我看他就是卖鳖挣了两个钱,烧得不知道自己姓啥了!纯属打肿脸充胖子!” 这些闲言碎语,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但江河充耳不闻。 他挺直了腰杆,一手牵着一个女儿,大步走在最前面,林晚秋则领着最小的那个跟在后面,一家人竟走出了几分义无反顾的气势。 到了学校,校长看到江河又领着三个女儿来了,也是一脸震惊。 当听完江河的来意后,他扶着眼镜,半天没说出话来。 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村子里,砸锅卖铁供儿子读书的有,但像江河这样,一口气把三个女儿都送来上学的,他当了一辈子老师,还是头一回见! “好!有魄力!” 校长重重地拍了拍江河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许,“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教她们!” 中午,放学的钟声刚响,孩子们蜂拥而出,准备回家吃饭。 江河却提着一个饭盒,大步走进了校园。 他掀开饭盒盖子,一股浓郁的肉香瞬间飘散开来。 里面是金黄喷香的炒鸡蛋,还有炖得烂烂的红烧肉! “爹!” “爹给我们送饭来了!” 三个女儿惊喜地叫着,围了上来,眼睛里闪着光。 周围的孩子们闻到肉味,全都围了过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他们的饭盒里,大多是黑乎乎的窝窝头和咸菜。 “快吃,吃完了下午才有力气听课。” 江河把筷子递给女儿们,看着她们狼吞虎咽的样子,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这奢侈的一幕,再次引来了村里人的嫉妒和诋毁。 “真是造孽哦,把钱这么喂给赔钱货!” “就是,看他能风光几天!” 江河毫不在意,一连几天,他都陪着女儿们上学,中午准时送来香喷喷的饭菜。 在父亲坚实的臂膀下,几个女儿原本怯懦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明亮,一天比一天自信。 她们跟父亲的感情,也在这日复一日的陪伴中,彻底升温。 这天,江河正在院里劈柴,村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只见镇上药材店的孙老板和那个买走他甲鱼的鱼贩子,正满头大汗地被一群村民围着,一路打听着来到了江家门口。 “江河兄弟!可算找到你了!” 孙老板一看到江河,顿时两眼放光,惊喜地冲了上来。 “孙老板?你怎么来了?”江河也有些意外。 “还不是为了你那只鳖!”鱼贩子挤了进来,急切地说道,“我回去一说,整个市场都炸了!那么大的野生金钱鳖,几十年都见不到一只!孙老板刚好在我那收药材,一听就立马拉着我过来了!” 孙老板搓着手,一脸热切地看着江河:“江河兄弟,咱也别绕弯子了,那只金钱鳖你开个价,我要了!” 江河放下斧头,拍了拍手上的木屑,伸出了两根手指。 “两千。” “两千?”孙老板一愣,随即大喜过望,他本来以为至少要三千块!“行!两千就两千!” 江河却摇了摇头,缓缓地又伸出了五个手指,淡淡道:“我说的是,两千五。” 嘶—— 院子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两千五百块! 这笔钱,足够在城里买一套大院子了! 林晚秋更是紧张地捂住了嘴巴,心脏都快跳了出来。 所有人都以为孙老板会勃然大怒,拂袖而去。 没想到,孙老板只是愣了三秒钟,然后重重一拍大腿:“值!这个价,值!成交!” 他当场就让鱼贩子回去取钱,自己则拉着江河的手,亲热地说道:“江河兄弟,你可真是我的福星!以后再有这种好东西,千万别找别人,直接来镇上找我!价格包你满意!” 很快,两千五百块崭新的大团结,就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江家的桌子上。 林晚秋看着那厚厚的一沓钱,激动得浑身发抖,眼泪再也忍不住,扑进丈夫怀里又哭又笑。 第二天,到了送二女儿二丫去城里学画画的日子。 江河先是带着二丫去了村里的小学。 他得给二丫班上的老师请个假。 校长热情地带着他,来到了二丫所在的一年级教室。 一个年轻的女老师正在讲台上教孩子们认字,她的声音很温柔,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李老师,这是江二丫同学的家长,来给你请个假。”校长笑着介绍道。 那个被称为李老师的女人,闻声转过头来。 当她的目光和江河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的那一刻—— 江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整个人如同被雷电劈中,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一股滔天的恨意和冰冷的杀气,从他眼底深处,疯狂地涌了上来! 是她! 竟然是她! 李雪梅。 这个名字,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江河的记忆里。 前世,她就是女儿们的老师。 一个从城里来的,心地善良、对每个学生都尽心尽力的好老师。 她会给忘了带饭的孩子分自己的午饭,会给家里穷买不起练习本的学生送去新本子,会温柔地鼓励每一个自卑胆怯的农村娃。 江河的女儿们,在那段灰暗的童年里,从她身上得到过为数不多的温暖。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好人,却不得善终。 三天后,就在三天后的夜里,她会被人闯入宿舍,奸杀在床。 因为地处偏僻,又没有目击者,这桩案子成了悬案。 直到十年后,凶手酒后吐真言,才终于被抓获。 凶手,是隔壁王家村的村长,王大彪! 一个觊觎李雪梅美色已久的畜生! 第二十二章 深夜抓贼,阻止悬案 江河的拳头在身侧死死攥紧,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他不能让悲剧重演! 绝对不能! 上一世他窝囊无能,只能眼睁睁看着惨案发生,在心里默默叹息。 这一世,他回来了,他有能力改变这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中翻涌的杀意,硬生生挤出一个朴实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李老师,你好,我是江二丫的爹。是这样,明天我想带二丫去城里办点事,跟您请个假。” 李雪梅被他刚才那骇人的眼神惊得心头一跳,但看到他此刻憨厚的笑容,又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她温和地点了点头:“是江二丫同学的家长啊。二丫这孩子很有礼貌,画画也特别好,是个好苗子。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诶,谢谢老师!” 江河应了一声,拉着二丫转身就走,步履匆匆,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他必须计划一下,如何救下这个善良的老师,又如何让那个畜生付出代价! 第二天,江河照旧骑着二八大杠,载着二丫往城里去。 一路上,二丫的话明显多了起来,叽叽喳喳地问着城里的事,江河耐心地一一回答,心里却在飞速盘算着。 到了市文化局,把女儿交给顾言后,顾言从抽屉里拿出那一沓大团结,想要还给江河。 “江河同志,这钱你必须拿回去。我教孩子,是因为她有天赋,不是为了钱。” 顾言的态度很坚决。 江河却把钱推了回去,态度比他还坚决:“顾老师,您是城里的大画家,不差这点钱,我们乡下人也没别的能耐,这就是我的一点心意。您就当是给孩子买纸买笔的,您要是不收,就是看不起我,我以后哪还有脸带孩子来见您?” 一番质朴又带着几分蛮劲的话,堵得顾言哑口无言。 他看着江河那双真诚的眼睛,最终只能叹了口气,无奈地把钱收了回去。 从文化局出来,江河直奔城郊的造船厂。 卖鳖那笔钱到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托人在这里订了一条崭新的小渔船。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村子旁边那条大江,就是他未来的聚宝盆。 有了系统,他就是江上的王! 看到船的龙骨已经基本成型,江河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去了百货大楼。 他给四个女儿都买了一沓崭新的作业本,几支铅笔,还有香喷喷的橡皮。 然后,他走到了手表柜台前,目光落在了一块锃亮的“上海”牌手表上。 一百二十块! 在售货员惊讶的目光中,他毫不犹豫地付了钱。 戴上手表的那一刻,江河看着自己手腕上走动的指针,心中豪情万丈。 这不只是一块表,这是他新生活的计时器,是他掌控自己命运的开始! 下午,接上心满意足的女儿,父女俩踏上了回家的路。 村里人看见江河手腕上崭新的手表,又是一阵指指点点。 “我的天,还买上表了!他这是发了多大的财?” “烧包!一个泥腿子,戴什么手表?钱多了没处花,净整这些虚头巴脑的!” “送丫头片子去城里学那啥画画,就是浪费钱,我看他这钱,早晚得败光!” 江河对这些酸话充耳不闻,他低头对横梁上的二丫说:“二丫,听见没?外面的人说什么,都别往心里去。你只要记住,你的路,爹给你铺好了,你只管好好学,拿出本事来,比啥都强!” “嗯!爹,我记住了!”二丫用力地点了点头,小脸上满是坚定。 时间一晃,三天过去。 深夜。 江河跟林晚秋说晚上要去江边下几个套子,便拿着一根碗口粗的硬木棍,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家门。 李雪梅的宿舍在村小学的最里面,一间独立的瓦房,僻静又无人打扰,但也因此给了罪犯可乘之机。 江河没有靠近,而是借着夜色的掩护,藏在了几十米外的一棵大树后,将整个宿舍的动静尽收眼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万籁俱寂。 就在江河以为自己记错了日子时,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从村外的小路摸了过来。 是王大彪! 江河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瞬间沸腾,一股冰冷的杀意自心底升起。 只见王大彪熟练地绕到宿舍后面,从怀里掏出工具,三两下就撬开了窗户,像只老鼠一样翻了进去。 来了! 江河没有立刻冲出去。 前世,王大彪被抓后交代,他是先闯进去意图用强,遭到了李雪梅的激烈反抗,两人打斗中,他失手将人杀死,之后才侮辱了尸体。 他要等,等到王大彪行凶的那一刻,他再冲进去就是人赃并获! 果然,不到一分钟,宿舍里就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随即是激烈的挣扎声和东西被撞倒的闷响。 “救命……救命啊!” 李雪梅凄厉的呼救声刺破了夜空,却显得那么微弱无力。 就是现在! 江河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猎豹,从黑暗中猛冲而出! 他没有去砸门,而是用尽全身力气,一脚狠狠地踹在木门上! “砰!” 一声巨响,脆弱的门板连带着门栓,轰然倒塌! 屋内的景象,让江河目眦欲裂。 王大彪正将李雪梅死死地按在地上,她的衣服已经被撕开大半,露出雪白的肌肤,她拼命地挣扎着,脸上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畜生!” 江河发出一声怒吼,手中的木棍带着风声,狠狠地砸向王大彪的后背! “嗷!” 王大彪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被这股巨力砸得扑倒在地。 他回过头,看到一脸杀气的江河,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就想跑。 江河哪里会给他机会,上前一步,又是一棍,结结实实地抽在他的腿上!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王大彪抱着断腿,在地上痛苦地哀嚎起来。 江河看都没看他一眼,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大步走到墙角,盖在瑟瑟发抖的李雪梅身上。 “李老师,你没事吧?”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显得有些沙哑。 李雪梅蜷缩在墙角,紧紧地裹着那件还带着男人体温的外套,惊魂未定地抬起头。 当她看清眼前这个如天神下凡般救了她的男人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江……江二丫的父亲?是你?” 巨大的恐惧和委屈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可随即,一个巨大的疑问,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擦了擦眼泪,看着江河,声音颤抖地问道:“谢谢你救了我……可是,你怎么会这么巧会出现在这里?” 第二十三章 流言蜚语 李雪梅的疑问,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江河脑中沸腾的怒火。 他心中一凛,知道这个问题必须回答得天衣无缝。 他不能暴露系统的存在,更不能让人知道他是“预知”了这一切。 他迅速调整好情绪,脸上露出几分后怕和庆幸,指了指地上的王大彪,粗声粗气地解释道:“我晚上睡不着,寻思着来江边下几个套子抓鱼,刚走到这附近,就听见你屋里有动静,还有女人的呼救声。” “我当时心里想着别是出事了,就赶紧摸过来看看,没想到……没想到真让我碰上了这个畜生!”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毕竟村里人晚上去江边下套子是常有的事。 李雪梅惊魂未定,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怀疑,听完后,只觉得是自己命不该绝,感激地看着江河:“江大哥,真的……真的太谢谢你了,要是没有你,我今天……” 她不敢再想下去,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 江河看了一眼在地上哀嚎的王大彪,眼神一冷,从墙角扯过一截纳鞋底用的麻绳,三下五除二就把王大彪捆了个结结实实,堵住了他的嘴。 “李老师,你别怕,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江河沉声说道,“你现在去找学校里别的老师作伴,连夜去镇上的派出所报警!必须让这个畜生得到应有的惩罚!” “报……报警?” 李雪梅有些犹豫,这种事传出去,她的名声…… 江河看出了她的顾虑,语气变得异常严肃:“必须报警!你今天要是心软了,放过他,他以后只会更加无法无天!你放心,我是人证,我亲眼看到他撬窗入室,意图不轨,他跑不了!” 江河斩钉截铁的态度给了李雪梅巨大的勇气。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擦干眼泪,裹紧了身上的外套,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找人了。 江河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地上像死狗一样的王大彪,这才捡起自己的木棍,悄然隐入夜色,回了家。 第二天一早,江河像往常一样,送三个女儿去上学。 刚走到村口,就看到两辆绿色的吉普车开了进来,停在了村委会大院。 车上下来几个穿着制服的公安,在校长的陪同下,直接进了学校。 村里瞬间炸了锅。 “公安怎么来了?” “肯定是学校出大事了!” 江河心里有数,知道是为王大彪的事来的,便没多在意,把女儿们送到教室门口就准备回家。 可他刚一转身,就看到那几个公安,在校长的指引下,竟直直地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江河心里咯噔一下,加快了脚步。 还没到家门口,就看到自家院子外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对着院子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就说江河最近不对劲,又是送丫头读书,又是买手表,钱来路肯定不正!” “肯定是犯事了!你看,公安都找上门了!” “活该!让他烧包!这下好了吧,要被抓进去了!” 院子里,林晚秋正抱着小满,被两个公安同志严肃地问着话,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看到这一幕,江河的火气“噌”地一下就冒了上来,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院子,一把将妻子女儿护在身后,对着那两个公安怒声道:“你们干什么!” “江河?” 其中一个公安看到他,亮出了证件,“我们是镇派出所的,有点情况想跟你了解一下。” 周围的村民一看这架势,更是认定了江河就是犯了罪,议论声更大了。 “完了完了,这下人赃并获了!” “看他还有啥好说的!” 江河的母亲也被惊动了,从屋里冲出来,看到这阵仗,先是一慌。 但随即就叉着腰,对着外面那群长舌妇破口大骂:“看什么看!一个个闲得没事干是不是?我儿子好端端地在家,能犯什么事!再敢胡说八道,我撕了你们的嘴!” 公安同志也被这阵仗搞得有些尴尬,连忙解释道:“大家误会了,我们不是来抓人的。是村小学的李雪梅老师昨晚报案,说有人入室意图不轨,江河同志是唯一的目击证人,我们就是来例行询问一下,了解一下情况。” 一听这话,林晚秋悬着的心瞬间落了地,而门外那些等着看好戏的村民,则是一脸的失望和尴尬。 江河的母亲更是得意,挺着胸膛,像一只斗胜了的公鸡。 “听见没有!我儿子是见义勇为的英雄!你们这帮烂了舌根的,就盼着别人家不好!” 在周翠兰的骂声中,村民们讪讪地散了。江河配合公安做完了笔录,将昨晚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误会解除,家里也恢复了平静。 下午,江河去学校接女儿放学,刚到校门口,就听到几个接孩子的婆姨聚在一起,压低了声音议论。 “听说了吗?就是那个城里来的李老师,屁大点事就闹到派出所去了。” “可不是嘛!听人说,那王村长就是喝多了走错门,啥也没干成,她倒好,搞得人尽皆知,一个女老师,名声还要不要了?” “就是,城里人就是矫情!再说了,一个巴掌拍不响,要不是她平时穿得妖里妖气的,能招来这事?” 这些污秽的言语,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扎得江河心头火起。 他真想冲上去,撕烂那几个长舌妇的嘴。 可他知道,这种根植于愚昧和嫉妒的恶意,是骂不完也打不散的。 他只能攥紧了拳头,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接走了自己的女儿。 他想着,自己已经改变了李雪梅的命运,救了她的命,这就够了。 别人的闲言碎语,他管不了,也不想再多管闲事。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他的预料。没过几天,李雪梅被王大彪夜闯宿舍的事情,不仅没有平息,反而在附近几个村子都传遍了。 版本也越传越离谱,从“意图不轨”变成了“早已勾搭成奸”,甚至有人说亲眼看到李雪梅半夜往王大彪家里跑。 流言蜚语,比刀子更伤人。 这天傍晚,江河正在院里拾掇渔网,准备晚上再去江上碰碰运气。 院门,却被人轻轻推开了。 李雪梅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嘴唇干裂,眼神空洞,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短短几天,那个温柔爱笑的女老师,竟被折磨成了这副模样! 江河被她这副样子吓了一跳,猛地站了起来。 “李老师?你……你怎么来了?” 第二十四章 三个舅舅 李雪梅看着江河,空洞的眼神里泛起一丝波澜,声音沙哑得厉害:“江大哥派出所来消息了,王大彪……他最多判四年。” 四年。 一个畜生毁掉一个女人一生的清白和希望,代价仅仅是四年。 这个结果,像一记重锤,彻底击垮了李雪梅最后的心理防线。 “江大哥,我是不是做错了?” 她颤抖着问,眼泪无声地滑落,“如果我当时没有报警,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流言蜚语?他们说……他们说是我勾引他的……说我不要脸……” 她痛苦地捂住了脸,瘦弱的肩膀剧烈地抽动着,压抑的哭声听得人心碎。 江河心头一堵,那股被他强行压下去的怒火再次燃烧起来。 他知道,真正杀死这个善良女老师的,不是王大彪那把刀,而是这些杀人不见血的流言!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李雪梅面前,声音沉稳而坚定:“你没有错!错的是那个畜生,是那些嚼舌根的人!你如果忍了,他们只会觉得你好欺负,那个畜生出来后,说不定还会变本加厉!你报警,是救了你自己,也是在警告所有潜在的坏人!” “李老师,你是个好老师,我的女儿们都喜欢你。别被这些东西打倒,挺直腰杆,活得比谁都好,就是对他们最响亮的耳光!” 江河的话,像一道光,刺破了李雪梅心中的阴霾。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明明是个粗犷的乡下汉子,却比任何人都活得通透,看得明白。 “谢谢你……江大哥……” 李雪梅用力擦干眼泪,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送走李雪梅后,江河站在院子里,望着深沉的夜色,久久没有动弹。 他救了她的人,却救不了她的心。 在这个愚昧落后的环境里,想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太难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到足以保护自己的家人,让他们永远不必经历这样的绝望。 半个月后,在村里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中,江家崭新的三间大瓦房,连带着一圈高高的院墙,终于落成了。 房子建好的那天晚上,江河特意炒了两个菜,一家人围着小桌子,提前庆祝。 四个女儿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有了崭新的木床和书桌,兴奋得小脸通红,在屋里跑来跑去,摸摸这里,看看那里,开心得像一群小麻雀。 林晚秋看着这一切,眼眶湿润,脸上却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幸福笑容。 夜里,孩子们都睡熟了。 江河躺在炕上,搂着妻子柔软的身体,低声问道:“晚秋,新房盖好了,明天就要请客了。你娘家那边……要不要通知一下?” 林晚秋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她是下乡的知青,当年不顾家里反对,铁了心要嫁给江河。 结婚这么多年,她几乎没跟家里联系过,江河也只知道她家在省城,具体情况一概不知。 沉默了许久,林晚秋才幽幽地开口:“算了,他们……当初就当没我这个女儿了,现在回去,也只是让他们看笑话。” 江河能感觉到她语气中的失落和倔强,心疼地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没再多问。 他知道,妻子心里有道坎,这道坎,只能等她自己迈过去。 “好,都听你的。以后,我跟孩子们,就是你最亲的家人。”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江家大院就热闹了起来。 江河请来的乡亲、之前帮忙盖房的工匠,还有镇上的孙老板和鱼贩子,陆陆续续都到了。 院子里摆了足足五六张大圆桌,林晚秋和周翠兰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肉香、菜香飘满了整个院子。 宾客们看着这宽敞明亮的大瓦房,摸着那崭新的桌椅板凳,无不啧啧称奇,羡慕不已。 “江河现在可真是出息了!这房子,在咱们村可是头一份!” “是啊,我听说他还订了条新船,以后要在江上大干一场呢!” “真的假的?买船?那得多少钱啊!” 消息一出,满座皆惊。 在这个年代,买船对于一个农民来说,不亚于后世买一辆豪车,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江河笑着给众人倒酒,也不否认,只说:“借着江水讨口饭吃,混个温饱罢了。” 他越是谦虚,众人就越是觉得他深不可测,一时间,敬酒的、套近乎的,络绎不绝,场面热闹非凡。 就在宴席进行到一半,气氛最热烈的时候,院门“哐”的一声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了。 三个穿着破旧、满脸横肉的男人,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浑身散发着一股酒气和霉味。 院子里的喧闹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 周翠兰看到来人,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手里的碗都差点掉在地上。 江河的眼神,则瞬间冷了下来。 来人正是他的三个舅舅,林富、林贵、林荣。三个在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赌鬼、无赖! 当初商量请客名单时,江河就跟母亲明确表示过,这三个人,绝对不能请。 他们来了,只会把好好的宴席搅得鸡犬不宁。 没想到,他们还是不请自来了! “哟,行啊老三!盖新房这么大的事,都不通知我们哥几个一声?怎么,发了财,就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了?” 为首的大舅林富,吊儿郎当地开口,一双三角眼扫过满院的宾客和丰盛的酒菜,眼中满是贪婪和嫉妒。 “就是!我们可是你亲弟弟!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娘家人了?” 二舅林贵跟着起哄。 小舅林荣则直接走到一张桌子前,一把推开一个正在吃饭的村民,自己大喇喇地坐下,抓起一只鸡腿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骂道:“妈的,有好吃的也不知道孝敬我们,白养你这么个姐姐了!” 周翠兰被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江河放下酒杯,缓缓站起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一步步走到三个舅舅面前,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谁让你们来的?” “嘿!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跟你舅舅说话呢!” 大舅林富把眼一瞪,拍着桌子吼道,“我们是你娘的亲兄弟,是你的长辈!来你家吃顿饭怎么了?今天我们还就吃定了!赶紧的,给我们哥仨单独开一桌,上好酒好菜!” “对!再不给我们拿两百块钱花花,今天这事,没完!” 二舅林贵伸出两根手指,一脸的无赖相。 满院的宾客都看傻了眼,谁也没想到,江家这乔迁喜宴,竟然会闹出这种丑事。 江河看着他们丑恶的嘴脸,怒极反笑。 “好,很好。” 他点了点头,然后猛地一脚,狠狠踹在林荣坐着的凳子上! “砰!” 林荣连人带凳子,被踹翻在地,手里的鸡腿也飞了出去,摔了一嘴的泥。 整个院子,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连地上的林荣都忘了哭嚎。 大舅林富和二舅林贵反应过来后,顿时勃然大怒,一拍桌子跳了起来。 “反了你了!江河,你个小畜生,敢对你长辈动手!” “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日子过好了就忘本,连亲舅舅都不认了!你这是不孝!” 两个无赖扯着嗓子,把“孝”字的大帽子死死扣在江河头上,企图用唾沫星子淹死他。 周翠兰被气得眼前发黑,指着他们,嘴唇颤抖:“你们……你们还有脸说!我嫁到江家这么多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你们在哪?孩子们饿得哇哇哭的时候,你们在哪?现在日子好过了,你们倒有脸找上门来当长辈了!” 江河护在母亲身前,冰冷的目光扫过三个所谓的舅舅,字字如刀:“我爹病重的时候,我妈去求你们借钱,你们是怎么说的?你们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死活跟你们没关系!” “我妹妹差点被卖掉的时候,你们又在哪?现在,你们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跟我谈孝道?” 他上前一步,周身散发出的气势,竟压得三个无赖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我江河今天把话撂在这儿,以前你们没帮过我家一分一毫,以后,我家也跟你们没半点关系!想吃饭,自己滚回去吃!想闹事,我奉陪到底!” “你……” 三个舅舅被怼得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恼羞成怒之下,大舅林富挥起拳头就想往江河脸上砸:“我今天就替你死去的爹,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孝子!” 然而,他的拳头还没到,一只粗壮的手臂就从旁边伸了过来,铁钳似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林富,你们几个闹够了没有!” 李虎脸色铁青,手上用力,疼得林富龇牙咧嘴,“江河是我兄弟,谁敢在他家撒野,就是跟我李虎过不去!” 随着李虎一声怒喝,院子里其他几个跟江河关系好的年轻人也纷纷站了起来,一个个怒目而视,将三个无赖围在了中间。 “滚出去!” “我们村不欢迎你们这种无赖!” 三个舅舅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顿时吓得腿都软了。 他们平时也就敢在村里横行霸道,欺负欺负老实人,真对上这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他们连个屁都不敢放。 周翠兰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彻底寒了心,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喊道:“从今天起,我江秀兰没有你们这三个哥哥!你们给我滚!永远别再踏进我江家的大门!”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三个舅舅知道今天讨不到任何好处,只能在村民的唾骂声中,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院子。 临走前,大舅林富还不忘回头撂下一句狠话:“好!江河,江秀兰!你们给老子等着,这事没完!” 江河冷哼一声,根本没把这种威胁放在心上。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宾客们虽然有些尴尬,但更多的是对江河一家的同情和对那三个无赖的鄙夷。宴席继续,气氛反而比之前更加热烈了几分。 第二天一大早。 江河叫上了发小李虎,还有江洋,三人骑着自行车,直奔城郊的造船厂。 一进厂区,江河一眼就看到了停在岸边的那艘崭新的渔船。 船身不大,但线条流畅,通体刷着崭新的桐油,在晨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 船头微微翘起,显得格外精神。这艘船,承载着他未来的希望。 “这船真漂亮!” 江洋围着船转了一圈,摸着光滑的船身,眼睛里满是惊叹和羡慕。 李虎也是一脸激动:“河子,有了这船,咱们以后可就能在江上大展拳脚了!” 江河跳上船,仔细检查了一遍船体的结构和细节,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对造船厂的师傅说道:“船很好,尾款我现在结清。我们明天再来开走。” 从造船厂出来,江河对李虎和江洋说:“这船是咱们吃饭的家伙,金贵着呢,可不能出岔子。从今天开始,咱们三个轮流,每天晚上必须有一个人睡在船上看着,免得被那些眼红的烂人给偷了或者弄坏了。” “行!我先来!”江洋拍着胸脯,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李虎也用力点头:“没错,必须看好了!” 三人商定好,心里都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回到村里,正好到了学校放学的时间。 江河骑着车,来到校门口接女儿。 孩子们像快乐的鸟儿一样从校门里涌出,江河一眼就看到了自家的三个丫头。 就在这时,李雪梅也从学校里走了出来,她看到江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主动打了声招呼:“江大哥,接孩子啊。” “是啊,李老师。” 江河点了点头,看到她依旧苍白憔悴的脸,关切地问了一句,“李老师,你最近还好吗?” “还好,谢谢你关心。” 李雪梅的眼神有些躲闪,匆匆说了两句,便低着头快步离开了。 江河看着她落寞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回家的路上,盼娣坐在前面的横梁上,小声地对江河说:“爹,李老师好可怜。” “怎么了?”江河问道。 “我今天看到她又在办公室里偷偷哭了。”盼娣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同情,“而且,学校里高年级有几个坏男生,总是在背后骂她,说很难听的话,李老师听见了也不敢骂他们,就是自己一个人掉眼泪。” 江河闻言,握着车把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那几个长舌妇的唾沫星子,已经变成了孩子们手中的石头,一下一下地砸在这个本就遍体鳞伤的女人身上。 他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深深的无力感。 在这个愚昧的环境里,想要拯救一个人,光有蛮力是不够的。 他看着前方回家的路,心中暗暗思忖,必须想个办法,彻底帮李老师摆脱这个泥潭。 或许,让她离开这里,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这个念头,在江河心里悄然生根。 第二十五章 大船归来 次日,天色才刚放亮,江河就起了床。 他没有先去镇上,而是将父亲江大海、哥哥江洋和发小李虎一起叫到了江边。 江大海是个老实巴交的渔民,一辈子都在跟这条江打交道,对江水有着最朴素的敬畏。 他从怀里郑重地掏出三炷香和一小瓶白酒,在岸边点燃,插在泥土里。 “妈祖娘娘在上,我江家子孙,今日得了新船,往后就要靠着这条江水吃饭了。求您老人家保佑,风平浪静,鱼虾满仓!” 江大海说着,将瓶里的白酒洒在江面上,带着三个年轻人,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江河虽然不信这些,但看着父亲虔诚的侧脸,心中也升起一股庄重。 这拜的不是神,是对未来的期盼,是对自然的敬畏。 祭拜完毕,四个男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光彩。 “小河,有了船,咱们可就不是小打小闹了!” 江洋激动地搓着手,“以后咱们想去哪儿捕鱼就去哪儿捕鱼!” 李虎也是满脸憧憬:“是啊河子,以后咱们兄弟联手,肯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江河看着波光粼粼的江面,眼中豪情万丈:“走!开船去!” 与此同时,村头的码头上,已经聚集了不少早起洗衣服、挑水的婆姨。 周翠兰抱着小孙女小满,身边站着一脸温柔的林晚秋,正挺着胸膛,满面红光地跟人炫耀。 “我跟你们说,我家江河,出息了!他昨天在城里订的那条大船,今天就要开回来了!还是带机器的,叫什么……哦,机帆船!” 这话一出,周围的婆姨们都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 “翠兰嫂子,你没睡醒吧?还机帆船?那玩意儿得多少钱啊?把他江河卖了都买不起!” “就是,前几天盖个房子就够他吹的了,现在还吹上买船了,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周翠兰被她们笑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梗着脖子道:“你们懂什么!我儿子有本事,你们就是嫉妒!” 就在这时,住在江家隔壁的王婶子挑着水桶走了过来,她跟周翠兰一向不对付,听到这话,立刻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翠兰嫂子在这做白日梦呢!你家江河是什么德行,咱们一个村的谁不知道?他要能买得起机帆船,我王字倒着写!” “你!”周翠兰气得浑身发抖。 林晚秋连忙拉住她,低声劝道:“娘,别跟她们置气,等会儿船回来了,她们自然就闭嘴了。” 王婶子听见了,笑得更欢了:“还真当真了?行啊,我们今天就在这等着,我倒要看看,你们家的大船从哪儿开出来!” 一群人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对着江面指指点点,等着看江家的笑话。 时间一点点过去,江面上除了几艘破旧的小渔船,根本没有什么“大船”的影子。 嘲笑声越来越响,周翠兰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就连林晚秋的心里,都开始有些打鼓。 就在王婶子准备再次开口嘲讽时,江面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突突突”的声响。 这声音沉稳有力,跟村里那些手摇船完全不同!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江雾弥漫的远处,一个黑点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艘崭新的渔船,船身线条流畅,刷着亮黄的桐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船头高高翘起,劈开水面,留下一道白色的浪花。 最引人注目的,是船尾那突突作响的柴油发动机! 船头上,一个高大的身影迎风而立,不是江河又是谁! “天哪!真的是船!” “还是带机器的!这……这得是多大的船啊!” 码头上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刚刚还满脸嘲讽的婆姨们,此刻都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鸭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婶子的脸色更是精彩,从鄙夷到震惊,再到赤裸裸的嫉妒,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她死死地盯着那艘威风凛凛的新船,又看了看旁边激动得热泪盈眶的周翠兰,心中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一个恶毒的念头悄然升起。 不就是一艘破船吗?有什么了不起的!要是哪天晚上,船底漏了个洞…… “看见没有!都给我看清楚了!这是我儿子的船!” 周翠兰扬眉吐气,指着缓缓靠岸的大船,声音洪亮,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骄傲。 船稳稳地停靠在码头,江河意气风发地跳上岸,身后跟着同样兴奋的江大海、江洋和李虎。 一家人围着新船,欢天喜地。 回到家,江大海看着院子里停着的崭新自行车和门口那艘大船,一辈子都未曾挺直的腰杆,在这一刻彻底挺直了。 他拍了拍江河的肩膀,沉声说道:“河子,这船是咱们家的根,金贵着呢。从今晚起,我睡船上,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乱动!” 江河知道父亲的脾气,点了点头:“行,爹,那您辛苦了。” 他让母亲和妻子先回家做饭,自己则带着江洋和李虎,准备把船上的东西搬回家。 刚走到半路,就看到前面走来几道熟悉的身影。 是李雪梅,正领着江河家的四个女儿往家走。 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地围在李雪梅身边,说着学校里的趣事,只有最小的小满,被李雪梅牵在手里。 “李老师。”江河主动打了声招呼。 “江……江大哥。” 李雪梅看到江河,眼神明显地慌乱了一下,下意识地松开了牵着小满的手,往后退了半步。 江河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眼前的李雪梅,比前几天看起来更加憔悴了,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空洞,仿佛丢了魂一样,身上那股温柔恬静的气质,已经被浓得化不开的哀愁所取代。 “爹!”四个女儿看到江河,开心地跑了过来。 “李老师,真是麻烦你了,还特意把她们送回来。” 江河笑着说道,然后发出邀请,“正好到饭点了,家里刚买了新船,正要庆祝,不如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不……不了!” 李雪梅像是受了惊吓一般,连连摆手,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我……我学校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甚至不敢再看江河一眼,转身近乎是落荒而逃。 江河看着她仓皇失措的背影,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流言困扰了,她的身上,仿佛压着一座看不见的大山,让她连喘息都变得困难。 出事了。 江河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第二十六章 她要走 回到家,林晚秋已经做好了饭菜,一家人围着桌子,庆祝着这来之不易的好日子。 可江河心里,却始终压着一块石头。 李雪梅那仓皇逃离的背影,和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第二天一早,江河送女儿们去上学,破天荒地没有送到门口就走,而是在学校外的一棵大树下,默默地站着。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李雪梅可能真的要撑不住了。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看到李雪梅拎着一个简单的行李包,在校长的陪同下,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她要走。 江河的心猛地一沉。 他走上前去,拦住了她的去路。 “李老师。” 李雪梅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又像是看到了催命的符咒,眼圈瞬间就红了。 “江大哥……”她声音哽咽,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旁边的校长叹了口气,对江河说道:“江河啊,李老师家里出了点事,要回城里去了。这孩子……哎,也是个苦命人。” 江河知道,所谓的“家里有事”,不过是个体面的借口。 她是被那些杀人不见血的流言蜚语,硬生生逼走的。 “我送你吧。”江河看着她,语气不容置疑。 去镇上的路,是一条颠簸的土路。江河骑着自行车,李雪梅坐在后座上,一路无言。 沉默,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两人笼罩。 江河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任何语言在残酷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而李雪梅,只是低着头,任由眼泪打湿身前的衣襟。 到了镇上,江河把她送到了她借住的亲戚家门口。 李雪梅下了车,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用手帕仔细包好的东西,递到江河面前。 “江大哥,谢谢你。这个……你一定要收下。” 她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过后的鼻音,“求你了,回家再打开。” 江河看着她那双满是祈求的眼睛,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接过了那个小小的包裹。 李雪梅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对她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跑进了院子。 回到家,江河心里五味杂陈。 林晚秋见他脸色不对,关切地迎了上来:“怎么了?” 江河摇了摇头,将手里的手帕包递给她。 林晚秋疑惑地打开,手帕里,是两张十块钱的大团结,叠得整整齐齐。 二十块钱! 在这个工人月工资只有三十几块的年代,这无疑是一笔巨款! “这……” 江河也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李雪梅会给他这么多钱。 林晚秋看着那两张崭新的钞票,眼圈也红了,她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李老师她真是太可怜了。一个清清白白的女老师,就这么被那些烂舌根的给毁了。” 她抬起头看着江河,眼神里带着一丝期盼:“当家的,你是唯一的证人,要不……你再去跟村里人说说,帮李老师澄清一下?” 江河沉默了。 他点上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而锐利。 “晚秋,这种事,说不清的。” 他沉声道,“我一个大男人,三番五次地去为一个年轻女老师出头,你猜村里人会怎么说?他们不会信我,只会觉得我和李老师之间有什么不清不白的关系。到时候,脏水只会泼得更多,连咱们家都得被拖下水。” 这是一个无解的局。 在这个愚昧、封闭的环境里,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 人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那些肮脏龌龊的故事。 林晚秋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无力地垂下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江河看着妻子难过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走过去,将妻子轻轻揽入怀中,低声而坚定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让李老师就这么白白受了委屈。这件事,我会有办法的。”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江河收敛起所有的情绪,带着父亲江大海、哥哥江洋和发小李虎,来到了码头。 崭新的机帆船静静地停靠在岸边,在晨曦中散发着夺目的光彩。 “哟,江河,真要出江啊?” “这船可真气派,开出去得招多少鱼啊!” 码头上早起的一些村民,看着这艘船,眼中满是藏不住的羡慕和嫉妒。 江河没理会那些议论,他跳上船,发动了柴油机。 “突突突……” 伴随着沉稳有力的马达声,渔船缓缓驶离码头,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劈开波光粼粼的江面,朝着江心深处驶去。 “小河,咱们去哪儿?”江洋兴奋地问。 江河站在船头,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江风,胸中豪情万丈。 他闭上眼,在心中默念。 【鱼群探测功能,开启!】 瞬间,一幅清晰的江底地图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无数大大小小的光点在地图上移动,其中几个硕大的红点,格外醒目。 “往东南方向开!” 江河睁开眼,大手一挥,意气风发。 船开到了江心一处看似平平无奇的水域,江河让父亲抛锚停船。 四人拿出准备好的鱼竿,挂上江河特制的饵料,甩竿入水。 不到五分钟,李虎的鱼竿就猛地一沉! “上钩了!好大的劲儿!” 李虎激动得满脸通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一条足有七八斤重的大青鱼给拉了上来。 这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鱼竿此起彼伏地被拉弯,一条条大鲤鱼、大草鱼、甚至还有几条价格昂贵的鳜鱼,不断地被甩上甲板。 短短半天时间,船舱里就堆了小半舱活蹦乱跳的大鱼,估摸着至少有两三百斤! 江大海一辈子打鱼,何曾见过这种阵仗,他激动得手都在抖,看着满船的鱼,嘴里不停地念叨:“发了,发了!这下真的发了!” 李虎也是一脸的狂喜和崇拜:“河子,你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这儿有这么多大鱼的?” 江河笑了笑,正准备说些什么。 一旁,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江洋,脸色却有些发白。 他看着在船舱里活蹦乱跳,拼命挣扎的鱼群,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开口道: “小,小河,下次我还是不来了。” 院子里的喧闹声戛然而止。 江河、江大海和李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三人不解地看向江洋,异口同声地问道:“为什么?” 第二十七章 初次下海就大丰收 江洋看着满船活蹦乱跳的鱼,又看了一眼突突作响的柴油机,脸上不是喜悦,而是一丝算计后的担忧。 “哥,你别误会,”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咱们今天收获是不少,可……可这柴油也烧了不少钱吧?咱们在岸边,运气好点也能钓个几十上百斤,这么一算,开船出来,好像……好像不太划算啊。” 此话一出,江大海和李虎脸上的狂喜也冷却了下来。 他们都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江洋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 是啊,柴油不要钱吗? 这船开出来一趟的成本,可比岸边甩竿高多了。 江大海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旱烟,愁眉紧锁:“是这个理儿。今天算是运气好,碰上了鱼窝,要是运气不好,一天下来钓个几十斤,那可就亏本了。” 李虎也跟着点头:“河子,江洋说的对,这笔账得算算。” 看着三人瞬间从兴奋变得忧心忡忡,江河笑了。 他早就料到他们会这么想。 “谁说咱们以后要用鱼竿钓鱼了?” 江河拍了拍船舷,眼中闪着自信的光芒,“这船买回来,是为了拖网的!” “拖网?” 江洋愣了一下,随即反驳道,“小河,拖网更不靠谱!那玩意儿全凭运气,一网下去可能几百斤,也可能就几条小杂鱼,还不够油钱呢。咱们村里又不是没人试过,都亏了。哪有现在这样用杆子钓来得稳当?” “是啊,河子,”江大海也劝道,“这江里哪里鱼多,哪里鱼少,没个准信。拖网的风险太大了。” 江河看着他们,也不多做解释,只是神秘地笑了笑,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放心,我自有我的诀窍。等网买回来,我保证,咱们一网下去,不是几百斤,而是上千斤!到时候你们就知道,划算不划算了。” 上千斤! 三个人被这个数字砸得脑子嗡嗡作响,看着江河笃定的眼神,他们将信将疑,但心里却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滚烫的期待。 “行了,今天收获不错,准备回程!”江河大手一挥。 就在他准备掉转船头时,脑海中的江底地图,突然剧烈地闪烁起来! 一片巨大的,前所未见的深红色光团,正从下游飞速移动而来,光芒之盛,几乎覆盖了整个探测地图! 【警告!发现罕见高价值洄游鱼群——长江刀鱼群!数量巨大!】 刀鱼! 江河的心脏猛地一跳!这可是后世千金难求的极品江鲜! 在这个年代虽然没那么夸张,但也绝对是鱼中贵族,价格是普通鱼的十几倍! “等一下!别动!” 江河突然一声大喝,双眼死死盯住东南方向的水面,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快!下锚!所有人,准备下杆!” 三人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一愣,但看他那副紧张又兴奋的样子,也知道肯定有大事发生。 他们手忙脚乱地抛下船锚,重新拿起鱼竿。 “小河,怎么了?”江洋不解地问。 江河来不及解释,指着那片看似平静的水面,声音都有些颤抖:“别问了!快!把所有备用鱼饵都拿出来!今天能不能发财,就看这一波了!” 话音刚落,那片水域仿佛瞬间沸腾了一般!无数银白色的影子在水下翻腾,波光粼粼的江面下,是一场盛大的迁徙! “我的天!是刀鱼!是刀鱼群!” 老渔民江大海最先反应过来,他激动得胡子都在抖,拿鱼竿的手都在哆嗦,“快!快下钩!” 根本不用特制的饵料,四人几乎是把空钩甩下去,都会被疯狂的刀鱼咬住! “上钩了!” “我这也中了!好大的力气!” “我的也是!天哪,全是刀鱼!” 船上彻底疯了!四个人手忙脚乱,拉杆,摘鱼,再甩杆,动作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一条条体型修长、银光闪闪的刀鱼被不断地甩上甲板,堆成了一座银色的小山。 夕阳西下,染红了江面,也染红了四人兴奋的脸。 直到鱼群远去,江面恢复平静,他们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看着满船的收获,一个个累得瘫坐在甲板上,却笑得像个傻子。 当江家的机帆船“突突”地靠上码头时,整个村子都轰动了。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船舱里,甲板上,密密麻麻,铺满了银光闪闪的长江刀鱼! 少说也有四五百斤! “老天爷!是江刀子!” “这么多江刀子?他们是把龙王爷的宝库给掏空了吗?” “这……这得卖多少钱啊!” 嫉妒、震惊、羡慕、不可思议…… 所有人的眼珠子都红了,死死地盯着那满船的银光,呼吸都变得滚烫。 江河没有耽搁,立刻让李虎和江洋用板车拉着鱼,直奔镇上的水产收购站。 孙老板看到这批数量巨大、品相极佳的刀鱼时,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当场就拍板,给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天价! 一千二百块! 当江河揣着那厚厚一沓“大团结”回到村里时,消息已经像风一样传遍了每个角落。 整个村子都炸了! 一千二百块!在这个万元户都还是传说的年代,这是个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数字! 之前还阴阳怪气、等着看笑话的王婶子,第一个冲了上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哎哟,河子啊,你可真是出息了!婶子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你看,咱们两家挨着,也算是实在亲戚了,下次出船,带上你哥哥呗?” “对对对!江河兄弟,我力气大,能干活,带上我一个!” “江大哥,论辈分我得叫你声哥,咱们可都是一个姓的本家,有好事可不能忘了自家人啊!” 一时间,七大姑八大姨,沾亲带故的,甚至八竿子打不着的村民,全都围了上来。 一个个满脸热切,争着抢着要跟江河套近乎,目的只有一个——跟着上船发财! 江大海一辈子没见过这阵仗,被人围在中间,听着耳边嘈杂的奉承话,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既有扬眉吐气的骄傲,又有不知所措的慌乱。 他拿不定主意,下意识地看向了人群外围,那个始终一脸平静的儿子。 所有人的目光,也随着江大海,齐刷刷地聚焦在了江河身上,等着他给出答案。 第二十八章 谈心 面对一张张或是谄媚、或是贪婪的脸,江河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平静地扫视了一圈,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各位叔伯婶子,大家的心情我理解。”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但这船,不是我一个人的。是我爹、我弟江洋,还有我兄弟李虎,我们四个人合伙的。船上就这么几个位置,早就定好了。” “我江河不是什么大人物,没本事带着全村人发财。带了这个不带那个,都是得罪人,索性除了我们四个,谁的忙也帮不上。请大家体谅。”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船是合伙的,又表明了自己一视同仁的态度。 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那些热切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随即转为失望,甚至是一丝怨恨。 “呸!有什么了不起的!” “就是,发了财就六亲不认了,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人群中传来几声压抑的咒骂,但没人敢当着江河的面大声说出来。 毕竟,他已经不是那个可以任人拿捏的穷小子了。 江河对这些酸话充耳不闻,他转身对母亲和妻子露出一个笑容:“娘,晚秋,还没好好看过咱们的船吧?上来看看!” 周翠兰和林晚秋在众人嫉妒的目光中,昂首挺胸地走上了那艘威风凛凛的机帆船。 周翠兰摸着光滑的船舷,看着宽敞的甲板,眼眶都湿了,嘴里不停地说着:“好,好啊!我儿子有出息了!” 林晚秋也是满心欢喜,她站在船头,看着丈夫高大沉稳的背影,眼中满是依赖和骄傲。 人群见讨不到好处,便悻悻地散去了。 江河将李虎和江洋叫到一起,当着父亲的面,将那厚厚一沓钱拿了出来。 “今天总共卖了一千二百块。咱们说好的,这船我占五成,爹、江洋、李虎,你们三个各占一成,剩下的两成,是船的公账,用来加油、维修和以后买网。” 江河将钱分成几份,“这是你们三个的,一人一百二十块,拿好了。” 江大海、江洋和李虎看着眼前那厚厚的一沓大团结,呼吸都停滞了。 一百二十块! 这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三四个月的工资! “小河,这……这也太多了!”江洋结结巴巴地说道。 “拿着!”江河不容置疑地把钱塞到他们手里,“这是你们应得的。以后赚得更多!” 他又对父亲说:“爹,明天是大潮日,风浪大,不适合出远江。咱们正好休息一天,下午去江滩上赶海,多抓点虾,晒干了做成虾粉,以后就是咱们钓鱼的独门饵料。” “好!都听你的!”江大海攥着钱,手心都在冒汗,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踏实过。 商量妥当,江河让李虎晚上继续留在船上守着,自己则带着家人回家。 码头上,那些没走远的村民聚在一起,看着江家的背影,议论声又响了起来。 “看见没,发了财就翻脸不认人,什么东西!”王婶子酸溜溜地说道。 “就是,一个人吃独食,也不怕撑死!这么大的船,早晚得出事!” 恶毒的诅咒和嫉妒的闲话在码头上空飘荡,但已经走远的江河一家,谁也没有听见。 回到家,江河把属于自己的那份钱和公账都交给了林晚秋保管。 林晚秋看着桌上那几百块钱,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当家的,这么多钱……” 江河握住她的手,温声道:“以后会越来越多的。晚秋,我跟你商量个事,我想买一张大拖网,以后咱们就不用鱼竿钓了,直接拖网捕鱼,那样才赚得多。” “买网得不少钱吧?”林晚秋有些担心。 “是得几百块,但只要一网下去,本钱就回来了。”江河看着她,认真地问,“你觉得呢?” 林晚秋看着丈夫充满自信的眼睛,心里无比安定,她温柔地笑了笑:“我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家里的事,你拿主意就行,我都听你的。”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江河心中一暖。 这种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比赚再多钱都让他觉得满足。 夫妻俩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傍晚时分,院门被推开,竟是李雪梅领着四个女儿回来了。 江河和林晚秋都愣了一下。 眼前的李雪梅,虽然依旧憔悴,但似乎比前几天多了一丝生气。 原来她那天只是回镇上亲戚家躲几天,学校催得紧,她放不下孩子们,今天又硬着头皮回来了。 “李老师,快进屋坐!” 林晚秋热情地迎了上去,拉住她的手,“正好要开饭了,今天可不许走了,就在这吃!” 李雪梅本想拒绝,但看着林晚秋真诚的眼神,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红着脸点了点头。 饭桌上,林晚秋不停地给李雪梅夹菜,看着她那副小心翼翼、满是愁苦的样子,心里一阵心疼。 吃完饭,江河去跟父亲商量明天赶海的事,林晚秋则拉着李雪梅在院子里说话。 “李老师,你别听外人瞎说。” 林晚秋轻声开导她,“嘴长在他们身上,咱们管不了。咱们只要自己活得堂堂正正,心里没鬼,就比什么都强。” “以后啊,你就把这里当自己家,有什么委屈就跟我说,别一个人憋在心里。” 一番朴实又温暖的话,瞬间击中了李雪梅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这些天所受的委屈和恐惧,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林晚秋没有多劝,只是静静地递上一块手帕,陪在她身边。 两个女人,一个温柔善良,一个历经苦楚,在这宁静的夜晚,竟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李雪梅起身告辞。 “天太黑了,路上不安全,我送你回去。”江河拿起院里的马灯,很自然地说道。 “不用了江大哥,不远的……” 李雪梅连忙摆手。 “必须送!”林晚秋却板起了脸,“让当家的送你,我们才放心。” 拗不过夫妻俩的好意,李雪梅只好跟着江河走出了院子。 第二十九章 沙滩挖宝 夜路漆黑,只有一盏马灯在两人之间摇曳,投下两个忽长忽短的影子。 两人一路无话,快到李雪梅住的宿舍时,江河将马灯递给她:“李老师,到了,早点休息。” “谢谢你,江大哥,还有晚秋姐。”李雪梅接过马灯,深深地鞠了一躬。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一个墙角阴影里,一个刚起夜回家的村民,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夜色成了最好的遮羞布,也成了最恶毒的画笔。 那个村民看不清两人的表情,只看到一男一女在黑夜里独处,还在递东西,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悄无声息地缩回了阴影里。 关于江河和年轻女老师的闲话,像春天潮湿地里的霉菌,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 次日,江河对村里涌动的暗流一无所知。 大潮退去,露出了大片湿润的滩涂,正是赶海的好时候。 他招呼上父亲、江洋和李虎,带着水桶和工具,兴冲冲地往江滩走去。 刚到江滩,就看到不少村民已经弯着腰在泥里刨食了。 看到江河四人过来,一些人立刻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哟,这不是我们村的大能人江河吗?昨天刚发了一千多块的大财,今天怎么还跟我们这些穷哈哈抢这点小鱼小虾啊?”一个婆姨阴阳怪气地说道。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就是,人家船那么大,随便一网就是上千斤,哪看得上这点东西。估计是怕咱们捡了什么好东西,占了便宜呗!” 酸话一句接一句,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嫉妒。 江洋和李虎听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想上前理论,却被江河一个眼神拦了下来。 江河懒得理会这些闲言碎语,他现在的心境,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会为几句嘲讽就脸红脖子粗的穷小子了。 他带着三人走到一片离人群较远的地方,淡淡道:“嘴长在他们身上,咱们管不着。手长在自己身上,干活就行。” 说完,他第一个弯下腰,用特制的小耙子在沙子里仔细地翻找起来。 江大海和江洋他们见状,也不再理会那些噪音,专心致志地投入到赶海的乐趣中。 滩涂是个巨大的宝库。 很快,一只只活蹦乱跳的小虾,横行霸道的小螃蟹,还有藏在泥沙里的蛤蜊,就纷纷被翻了出来,扔进水桶里。 就在这时,林晚秋的身影出现在了江滩上。 她把最小的念娣交给了大嫂照看,自己也提着个小桶过来帮忙了。 “你怎么来了?”江河看到她,脸上露出了笑容,顺手擦了擦她额角的汗珠。 “在家里待着也是待着,过来帮你们一起,也能快点。”林晚秋温柔地笑着,很自然地就在江河身边蹲了下来,学着他的样子,用手在沙子里刨着。 夫妻俩靠得很近,一边干活一边低声说笑,阳光洒在他们身上,画面温馨又甜蜜,看得不远处的江洋和李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江河心里一动,他想给妻子一个惊喜。 他闭上眼,在心中默念。 【鱼群探测功能,开启!】 瞬间,整个江滩的景象以另一种形式呈现在他的脑海里。 无数微弱的白色光点代表着普通的小鱼小虾,而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块礁石下,一团拳头大小的金色光芒,正熠熠生辉,光芒之盛,远超昨天那群刀鱼! 江河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不动声色地拉了拉林晚秋的衣袖,指着那块礁石的方向,装作不经意地说道:“晚秋,咱们去那边看看,那地方石头多,说不定能翻出大螃蟹。” “好啊。”林晚-秋不疑有他,笑着站起身,跟着江河走了过去。 两人来到礁石边,江河假装在旁边翻找,眼睛却紧紧盯着那团金光的位置。 “咦?当家的,你快看!这是什么螺,好大啊!”林晚秋忽然惊喜地叫了起来。 只见她脚边的浅水洼里,一个足有成年人小臂那么长的巨大海螺正静静地趴在那里。 那海螺外壳呈黄褐色,带着黑色的斑点,造型奇特又霸气。 是椰子螺! 江河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普通的椰子螺根本不值钱,肉质也一般。 但他的系统绝不会出错,这么璀璨夺目的金色光芒,意味着这只巨大的椰子螺里,有一样价值连城的绝世珍宝——美乐珠! 这可是比黄金钻石还要稀有的东西! “快,晚秋,快把它捡起来!”江河强压着内心的激动,催促道。 “嗯!”林晚秋也满心欢喜,这么大的螺,拿回家给孩子们看,他们肯定高兴坏了。 她笑着弯下腰,伸出手,正要将那巨大的椰子螺抱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猛地从旁边冲了过来,狠狠地撞在了林晚秋的肩膀上! “啊!” 林晚秋惊呼一声,整个人重心不稳,被一股大力推得侧倒在地,手掌和膝盖在粗糙的沙石上擦出了一道道血痕。 而那个巨大的椰子螺,则被那道黑影一把抢了过去! “晚秋!”江河目眦欲裂,一个箭步冲过去将妻子扶起,当他抬头看向那个抢东西的人时,眼神瞬间冷得像冰。 是王婶子家的儿媳妇,张红! 就是那个儿子曾跟江洋打架,孙子也跟自家女儿打过架的邻居! 此刻,张红正一脸得意地抱着那个巨大的椰子螺,看着被自己推倒在地的林晚秋,嘴角勾起一抹刻薄又挑衅的笑。 “你干什么!” 江河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彻骨的寒意。 他扶着林晚秋,看着她手掌和膝盖上渗出的血丝,一股暴怒的火焰直冲天灵盖。 林晚秋疼得吸了口凉气,但更多的是气愤,她挣开江河的手,站起来指着张红,眼圈都红了:“张红,你凭什么抢东西还推人!” 张红就是王婶子家的儿媳妇,平日里就尖酸刻薄,此刻更是抱着那个巨大的椰子螺,一脸的得意和不屑。 “谁抢你东西了?” 她把螺抱得更紧了,尖着嗓子嚷道,“这东西在沙滩上,又没写你林晚秋的名字!我看见了,我捡到了,它就是我的!你凭什么说是你的?” 第三十章 你说你的就是你的? “明明是我先看到的!”林晚秋气得浑身发抖。 “你看到就是你的了?我还看到江上那条大船了呢,那是不是也是我的?”张红翻了个白眼,刻薄地讥讽道,“有本事你叫它一声,看它答应不答应!” 这边的争吵声,很快就吸引了周围赶海的村民。 江大海、江洋和李虎也立刻丢下手里的工具,怒气冲冲地围了过来。 “张红!你还要不要脸了!”江洋年轻气盛,指着她的鼻子就要开骂。 就在这时,不远处几个正在赶海的壮汉也走了过来,为首的一个黑脸男人是张红的亲小河,他一把将江洋的手打开,横眉竖目地喝道:“指什么指!想打架啊?” 张红娘家是隔壁下湾村的,今天跟着几个小河小河一起来赶海,此刻见娘家人过来撑腰,气焰更加嚣张了。 “小河,他们欺负我!说我抢他们东西!”张红立刻告状。 “放你娘的屁!”李虎脾气火爆,当场就骂了出来,“明明是你们抢东西还打人!” 长山村的村民一看这架势,也纷纷围了过来。 “算了算了,都是一个村的,红啊,你就把螺还给晚秋吧,别为这点事伤了和气。” 一个大娘劝道。 “凭什么!”张红脖子一梗,不屑地扫了林晚秋一眼,“她说是她的就是她的了?谁看见了?这螺是我自己捡的,跟她林晚秋半点关系没有!” “我们都看见了!”江洋和李虎异口同声。 “你们都是他江家一伙的,你们的话能信吗?” 张红的黑脸小河小河冷笑道,随即冲着自己村子的方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下湾村的!都过来!有人欺负我们村的人了!” 一声吆喝,远处十几个下湾村的男人立刻扔下工具,气势汹汹地围了过来。 一时间,小小的江滩上,两个村子的人泾渭分明,对峙起来。 一方是人多势众,一脸凶悍的下湾村村民。 另一方是零零散散,有些不知所措的长山村村民。 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叫骂声此起彼伏,眼看一场两个村子之间的械斗就要爆发! “都给我住手!” 一声充满威严的怒喝传来,长山村的村支书孙胜国背着手,铁青着脸,分开人群走了进来。 “闹什么闹!像什么样子!” 孙胜国先是呵斥了一句,然后看向抱着螺不放的张红,“张红!你又是你!上次你家跟江洋打架的事还没完,现在又惹事?” 张红有些畏惧村支书,但仗着娘家小河小河在,还是梗着脖子说道:“孙书记,这事不赖我!是他们江家欺负人!这螺明明是我捡的,他们非要抢!” 孙胜国皱了皱眉,又看向江河。 他知道江河现在是村里的“财神爷”,也不敢太得罪,语气缓和了些:“江河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河扶着林晚秋,脸色冷得能滴下水来,他言简意赅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孙胜国听完,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事百分百是张红不占理。 但他更怕的是两个村子起冲突,闹出大事来他这个村支书也担不起责任。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和稀泥:“江河啊,你看,你现在也是发了大财的人了,一趟船就挣一千多,犯不着为个螺置气。要不……这事就算了?” “你高抬贵手,让一步,就当给我个面子,别把事情闹大了,行不?” 这话一出,江河还没说话,林晚秋的眼泪就先下来了。 这是什么道理?因为我们家现在条件好了,就活该被欺负,活该忍气吞声? 江河冷笑一声,看着孙胜国,一字一句地说道:“孙书记,道理不是这么讲的。不是谁穷谁有理,也不是谁有钱就活该吃亏。今天她抢的是一个螺,我们让了;明天她是不是就能闯进我们家抢钱?我们还得让吗?” 一番话掷地有声,堵得孙胜国哑口无言,老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没想到江河这么不给面子,只能无奈地提出另一个方案:“那……那这样,把螺打开,里面的肉你们两家一家一半,这总行了吧?都别争了!” “不行!”江''河断然拒绝。 这下,连长山村的村民都觉得江河有点不近人情了。 “江河,算了吧,不就一块螺肉嘛。” “是啊,书记都发话了,你就退一步吧。” 众人七嘴八舌地劝着。林晚秋也不想再纠缠下去了,她扯了扯江河的衣袖,低声道:“当家的,算了我不要了,咱们回家吧,我手疼。” 看着妻子委屈的样子,又听着周围的劝说声,江河知道,今天这螺要是硬抢回来,也只会落下个“仗势欺人”的坏名声。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一脸得意的张红和她那几个耀武扬威的小河小河,又看了看一脸为难的村支书和周围的村民。 他忽然平静了下来,点了点头。 “行。”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以为他终于想通了,准备退让。 张红更是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挑衅地看着江河。 然而,江河接下来的话,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看着张红,缓缓开口道:“这螺,我可以不要。螺肉你们怎么分,也跟我没关系。”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但是,丑话说在前面。等会儿把这螺打开,如果里面有宝珠,那颗珠子,必须归我!” 宝珠? 整个江滩瞬间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所有人,包括张红、孙胜国、江大海,全都用一种看傻子似的古怪眼神看着江河。 螺里面能有什么宝珠? 这江河是发财发昏头了?还是看话本小说看傻了? 几十年了,就没听说过这江里的螺能长出什么珠子来! 张红愣了半秒,随即爆发出夸张的大笑:“哈哈哈哈!宝珠?江河,你是穷疯了想宝贝想傻了吧?行啊!别说宝珠了,就算里面有金疙瘩,那也是你的!我张红就只要这螺肉!” “好!” 江河看着她,眼神深邃得像一口古井,“大家可都听见了。孙书记,还有各位叔伯,都做个见证。” 第三十一章 这是我的! 林晚秋一听这话,急得直扯江河的衣袖,压低了声音劝道:“当家的,你别冲动!这螺里怎么会有宝珠呢?咱们江里,连蚌壳里的珍珠都少得可怜,更别说这螺了。” “要是开不出来,咱们白白被人抢了东西,还受了气,太吃亏了!” 江大海也觉得儿子这话说得太离谱,愁得直吧嗒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周围的村民更是炸开了锅,嘲讽声此起彼伏。 “我看江河是发财发晕了,真当自己是龙王爷的女婿,什么宝贝都能捡到?” “就是,还宝珠呢,我看他是看戏文看傻了!” “白白把这么大的螺让出去,真是个败家子!” 张红生怕江河反悔,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迫不及待地尖声叫道:“好!这可是你说的!孙书记,大伙儿可都听见了!这螺肉归我,要是里面真有什么狗屁宝珠,我张红绝不沾手,双手奉上!” “对!我们作证!” 她娘家的几个小河也跟着起哄,脸上满是看傻子似的嘲笑。 “好。” 江河面色平静,看不出丝毫波澜,只对孙胜国点了点头,“孙书记,那就麻烦您,当着大家的面,把这螺给开了。” 孙胜国叹了口气,觉得江河是年轻气盛,拉不下面子,只好硬着头皮当这个公证人。 他从旁边捡起一块趁手的尖石,对着椰子螺的螺口和外壳连接处,用力砸了下去! “砰!” 螺壳应声裂开一道缝。 “砰!砰!” 又是两下重击,巨大的椰子螺被彻底砸开。 张红和她娘家人立刻就要伸手去抢螺肉,可下一秒,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只见被砸开的螺肉里,一颗鸽子蛋大小、通体浑圆的珠子,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它不是珍珠那种温润的白色,而是一种灿烂夺目的橘金色,表面仿佛有火焰在流淌,光华璀璨,瞬间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吸了过去! 整个江滩,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嘲讽、议论、喧哗的声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村民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地盯着那颗珠子,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这……这是什么……” “天哪!真的是宝珠!螺里真的有宝珠!”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人群瞬间沸腾了! “我的!是我的!” 张红最先反应过来,她像是疯了一样,通红着双眼就朝着那颗珠子扑了过去,“螺是我的!珠子也是我的!” “站住!” 孙胜国一把拦在她面前,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怒喝道,“张红!你还要不要脸!刚才当着全村人的面,你是怎么说的?想耍赖吗!” 他弯腰,小心翼翼地将那颗美乐珠从螺肉里拿了出来,那夺目的光彩在他粗糙的手掌里,更显得惊心动魄。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撼,转身郑重地将珠子递给了江河。 “江河,这是你的。” 江河接过珠子,看都没多看一眼,转身微笑着放进了林晚秋的手里,温柔地替她合拢了手掌:“晚秋,拿着,这是咱们的。” 林晚秋还处在巨大的震惊和喜悦中,她摊开手掌,看着这颗比梦里还要漂亮的宝珠,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就在这时,被嫉妒和贪婪冲昏了头脑的张红,绕过孙胜国,像一头恶狼般再次朝着林晚秋扑了过来,尖利的指甲直冲着她的手腕抓去! “还给我!” “滚!” 江河眼中寒光一闪,连身都懒得转,抬起腿向后就是一脚,正中张红的小腹! “砰”的一声闷响,张红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一样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几米外的滩涂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这一脚,又快又狠,毫不留情! 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你他妈敢打人!” 张红的黑脸小河第一个反应过来,怒吼一声,挥着拳头就朝江河的后脑勺砸了过来! 他身后的另外两个小河也立刻红了眼,从两边包抄上来。 “河子!” “江河小心!” 江洋和李虎惊呼一声,就要冲上去帮忙。 “都别动!”江河沉声喝止了他们,“这是我家的事!”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错,轻易躲过了背后偷袭的拳头,反手抓住那黑脸小河的手腕,用力一拧一推,那壮汉便惨叫一声,踉跄着扑倒在地。 紧接着,江河一个干脆利落的侧踢,踢在左边冲来那人的膝盖上,对方顿时腿一软,跪倒在地。 最后一个小河刚冲到面前,就被江河一记刚猛的直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下巴上,整个人被打得眼冒金星,晕头转向地退了好几步。 电光火石之间,三个气势汹汹的壮汉,就被江河一个人轻描淡写地放倒在地! 全场,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江河。这还是那个平日里看着有些沉默的江河吗? 这身手也太利索,太吓人了! “都给我住手!” 村支书孙胜国终于回过神来,他冲到中间,指着下湾村那几个人,声色俱厉地吼道,“想干什么?想聚众斗殴吗?信不信我现在就去镇上派出所报案,把你们全都抓起来!” 派出所三个字,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下湾村众人的火气。 他们扶起倒地的同伴,看着江河的眼神里,充满了畏惧。 张红见硬的来不了,立刻就地坐倒,开始撒泼打滚,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哭天抢地:“没天理了啊!杀人了啊!江家有钱有势就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大家快来看啊,他们抢了我的宝珠还要打死我啊……” 她哭得声嘶力竭,在地上滚来滚去,引得不少人窃窃私语。 江河却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涨潮了!快!快退回去!”人群中有人惊恐地大喊。 只见远处的江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汹涌而来,刚才还只是没过脚踝的浅水,转眼间就漫过了膝盖!今天是大潮日,潮水来得又快又猛! 还在地上撒泼的张红根本没反应过来,一个大浪猛地拍在她身上,她惊叫一声,整个人瞬间就被湍急的水流卷得站不稳,朝着江心漂了出去! “救命啊!救命!” 刚才还嚣张跋扈的张红,此刻在汹涌的江水中只剩下惊恐的尖叫。 现场顿时一片大乱! “快!快救人啊!” “拉住她!” 张红的几个小河和下湾村的村民手忙脚乱地跳进水里去救人,长山村的村民也纷纷向岸边退去,整个江滩乱成了一锅粥。 在这片混乱和惊呼声中,江河却像个局外人。 他转过身,看着手里还紧紧攥着宝珠、一脸惊魂未定的林晚秋,脸上露出了一个笑眯眯的表情。 他牵起她的手,柔声说道:“晚秋,别管他们了,咱们回家。” 第三十二章 出事儿了! 回到家里,院门一关,仿佛就将码头和江滩上所有的喧嚣与混乱都隔绝在外。 江河拉着林晚秋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这才摊开她的手掌。 那颗橘金色的美乐珠在午后的阳光下,流淌着一层蜜糖般的光泽,美得惊心动魄。 江河的眼中也闪过一丝炙热。 他比这个时代任何人都清楚这颗珠子的价值。 前一世,一颗品相远不如这颗、颜色也更淡的美乐珠,在三十年后被拍出了一千万的天价! 而现在,这颗堪称绝品的稀世珍宝,就静静地躺在自己妻子的手心。 有了它,就等于有了千万家财。 以后女儿们不管是读书还是嫁人,都有了旁人难以企及的底气和资本。 林晚秋小心翼翼地捧着珠子,翻来覆去地看,喜欢得不得了。 她刚才受的惊吓和委屈,早就被这巨大的喜悦冲得一干二净。 她抬起头,看着丈夫沉稳的侧脸,刚才在江滩上,他一脚踹飞张红,三拳两脚就放倒三个壮汉的霸气身影,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这个男人,是她的天,是她的山。 林晚秋心头一热,凑上前,飞快地在江河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江河愣了一下,转过头,正对上妻子羞涩又亮晶晶的眼睛。 他心中一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当家的,”林晚秋红着脸,忍不住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那螺里……真的有宝珠啊?” 江河早就想好了说辞,他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前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妈祖娘娘跟我说,咱们江里有宝物,是给咱们家积德行善的赏赐。” “我今天看到那螺,就觉得跟梦里的一样,没想到……真的有。” 这个说法充满了神话色彩,但在这个时代,却最是让人信服。 林晚秋果然深信不疑,她捂着嘴,眼中满是敬畏和后怕:“天哪!那……那张红抢了妈祖娘娘赐给咱们的东西,还掉进江里,是不是遭报应了?” 江河笑了笑,不置可否。 …… 另一边,江滩上。 张红被几个娘家小河七手八脚地从水里捞了上来,浑身湿透,喝了好几口浑浊的江水,狼狈得像一只落水狗。 她一上岸,没有半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只有满心的怨毒和不甘。 宝珠没了,自己被打了,还在两个村子的人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 这口气,她怎么咽得下去! “哥!咱们回家!回下湾村!我爹要是不给我出这口气,我就死给他看!” 张红披头散发,指甲深深掐进肉里,嘶声尖叫道。 她那个被江河一拳打晕的黑脸小河也缓了过来,捂着剧痛的下巴,满眼怨毒:“对!回去找爹!这事没完!我非弄死那姓江的不可!” 几人不再理会长山村的村民,也顾不上浑身的泥水,搀扶着张红,怒气冲冲地直奔隔壁的下湾村。 下湾村。 张红的父亲张富贵,是下湾村生产大队的队长,管着全村几百号人的生产和民兵,在村里说一不二,向来是横着走的人物。 当他看到宝贝女儿浑身湿透、披头散发地哭着跑回来,几个儿子也是鼻青脸肿、一脸屈辱时,张富贵的脸当场就黑了下来。 “爹!我们被长山村的人欺负了!” 张红一看到她爹,立刻扑上去嚎啕大哭,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在她嘴里,江河一家成了仗势欺人、抢夺宝物、行凶伤人的恶霸。 “他江家发了点财,就不把我们下湾村的人放在眼里了!他们抢了我们找到的宝珠,还把我哥他们打成这样,最后还把我踹进江里,要不是我命大,就淹死在里面了啊爹!” “砰!” 张富贵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缸子都跳了起来。 “反了天了!他长山村的人,也敢欺负到我张富贵的头上!” 张富贵气得浑身发抖,眼中凶光毕露,“我女儿和儿子在自己家门口的江滩上被人打了,这要是传出去,我张富贵的脸往哪儿搁!” 他猛地站起身,冲着院子外怒吼一声:“来人!把村里能动弹的爷们儿都给我叫上!抄家伙!今天不把他长山村掀了,我他妈就不姓张!” 一声令下,整个下湾村瞬间炸了锅。 张富贵的几个心腹立刻分头去叫人,不过十几分钟的工夫,上百个手持锄头、铁锹、鱼叉甚至木棍的下湾村村民,就黑压压地聚集在了张富贵家的院子外。 “走!去长山村!给队长出气!” “干他娘的!” 上百号人,气势汹汹,如同蝗虫过境一般,朝着长山村的方向涌去。 这股骇人的阵仗,恰好被一个从镇上赶集回来的长山村村民看在了眼里。 那村民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抄小路往村里跑,一边跑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不好了!不好了!下湾村的人打过来了!上百号人,都拿着家伙啊!” 消息像一阵风,瞬间传遍了整个长山村。 村支书孙胜国和村长一听,腿都软了。 “快!快敲钟!敲大鼓!”村长脸色惨白,声音都变了调,“让村里人都到祠堂集合!快!” “咚!” “咚!咚!咚!” 祠堂门口那面平时只有在过年或是有大事宣布时才会敲响的大鼓,被人用尽全力擂响,沉重而急促的鼓声,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传遍了村子的每一个角落。 江河家的小院里,夫妻俩的温情被这突如其来的鼓声猛地打断。 林晚秋脸色一白:“当家的,出什么事了?怎么敲大鼓了?” 江河的眉头瞬间皱紧,他站起身,一种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事不对劲。 鼓声太急,太乱,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他立刻就联想到了江滩上那场冲突。 “晚秋,”江河转过身,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你待在家里,把院门从里面锁死。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听到什么动静,都千万不要出来,知道吗?” “当家的……” 林晚秋看着他严肃的表情,心里一阵阵发慌。 第三十三章 两村的冲突 “听话!” 江河不容置疑地说道。 他大步走出院子,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回头对妻子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但当他转过身,独自一人迎着那急促的鼓声向村祠堂走去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肃杀。 江河刚走出院门,就迎面撞上了急匆匆跑来的李虎。 “河子!你可出来了!”李虎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脸上满是焦急,“祠堂敲鼓了,肯定是出大事了!” “知道是什么事吗?”江河沉声问道。 “不知道!但八成跟江滩上的事有关系!” 李虎咬着牙说道,“下湾村那帮人,就他妈是一群疯狗!” 话音刚落,江河的大哥江涛也从另一头跑了过来,他手里还拎着一把生锈的柴刀,满脸戾气。 “江河!下湾村的人打过来了,上百号人,都抄着家伙!他妈的,真当咱们长山村没人了!我这就回家把爹那杆老猎枪拿出来,今天非崩了他们几个不可!” 猎枪! 江河的脑中仿佛一道闪电划过!对!枪! 在这个年代,村与村之间的械斗,拼的就是人多势众和一股狠劲。 但只要有一声枪响,性质就全变了! 那是能把天都捅破的大事! 也是最能震慑人心的东西! 他立刻转身,推开院门又走了回去。 “当家的,你……” 林晚秋正满心不安地等在院里,见他去而复返,刚要开口。 “别怕。” 江河快步走到里屋,从一个老旧的木箱子最底下,翻出了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长条物件。 他解开油布,露出一杆保养得还算不错的双管猎枪。 这是父亲年轻时打猎用的,后来管得严了,就一直藏着。 他熟练地检查了一下枪膛,又从一个小布袋里摸出两发红色的猎枪子弹,咔哒一声,塞了进去。 “当家的,你拿枪干什么?这可是要出人命的!” 林晚秋吓得脸都白了,死死拉住他的胳膊。 “放心。”江河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眼神沉静而有力,给了她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我心里有数。这枪不是用来杀人的,是用来讲道理的。有些道理,得用它才能讲得通。” 说完,他毅然转身,拎着那杆沉甸甸的猎枪,大步走出了院门。 长山村的村口,此刻已经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一边,是上百个手持锄头、鱼叉,满脸凶悍的下湾村村民,为首的正是张富贵和他那几个儿子。 另一边,是几十个闻讯赶来的长山村青壮年,手里同样拿着扁担木棍,虽然人数处于劣势,但守着自己的地盘,气势上丝毫不输。 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两个村子的女人在后面用最恶毒的语言相互咒骂,男人们则红着眼对峙,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爆一场血腥的械斗。 村支书孙胜国和村长李大为站在两拨人中间,急得满头大汗,声嘶力竭地试图控制场面。 “张富贵!你这是想干什么!你想挑起两个村子械斗吗?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孙胜国指着对方的鼻子怒吼。 就在这时,张红的丈夫,王婶子的儿子王强从下湾村的人群里挤了出来。 他非但没有站在自己村子这边,反而指着孙胜国怨毒地说道:“孙书记!这事你们别管!我媳妇被人打了,我丈人一家替我出头,天经地义!” “江河抢了我们家的宝珠,还打伤我小舅子,这事没完!” 他本来就因为之前儿子打架的事对江家怀恨在心。 刚才从老婆嘴里听说了那颗珠子是价值连城的天价宝物后,心里的贪婪和嫉妒彻底压倒了一切,直接选择站到了小舅子那边。 “你!” 孙胜国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指着王强的手都哆嗦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混账东西!你老婆抢东西还有理了?那颗珠子是怎么来的,两个村子的人都亲眼看着!” “是江河跟张红打的赌!张红自己亲口说,要是开出珠子,就归江河!现在想反悔了?” 这话一出,下湾村那边顿时起了一阵骚动。 他们只听了张富贵父女添油加醋的一面之词,根本不知道还有“打赌”这回事。 此刻听孙胜国一说,不少人顿时觉得脸上无光,自己这边好像不怎么占理。 张富贵脸色一僵,随即蛮横地吼道:“什么狗屁打赌!那螺是我女儿先看到的,里面的东西就该是我们的!他江河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们家赌!” “对!我们人多,东西就是我们的!” “少他妈废话!今天不把珠子交出来,再让江河跪下磕头道歉,谁也别想走!” 下湾村的人见张富贵态度强硬,也跟着叫嚣起来。 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认怂回去。 “我看谁敢!”长山村这边,江洋和李虎也带着人迎了上去。 眼看双方就要推搡到一起,一场上百人的大混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江河拎着猎枪,分开了人群,走到了最前面。 他一言不发,只是用冰冷的目光扫过对面每一个人,那杆黑洞洞的双管猎枪,在阳光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所有叫骂声和喧嚣,瞬间都低了下去。 谁都没想到,江河竟然把枪给拿出来了! 江河缓缓举起猎枪,准备朝天开一枪,用这声巨响彻底震慑住这群被愤怒和贪婪冲昏头脑的疯子。 “江河!别冲动!” 村长李大为猛地从旁边扑了过来,死死按住他的枪管,把他往后拖,“你疯了!这一枪下去,事情就没法收场了!你快走!这里我们顶着!” 李大为是想把江河这个矛盾的中心先弄走,好让事情降温。 可他这番举动,在别人眼里,却成了另一种味道。 “他想跑!江河拿枪打了人想跑!” 村长李大为的儿媳妇,一个平日里就喜欢搬弄是非的长舌妇,恰好站在不远处,她根本不明白自己公公的意图,眼尖地看到江河被拖着后退,立刻扯着嗓子尖叫起来。 “快拦住他!别让他跑了!杀人犯要跑了!” 第三十四章 开抢了 那长舌妇的一声尖叫,如同往滚油里泼了一勺冷水,瞬间让刚刚有些平息的场面再度炸裂! “他想跑!” “抓活的!不能让他跑了!” 下湾村的人群本就因为“打赌”一事有些理亏,此刻抓住了这个“杀人犯要跑”的由头,气焰再次嚣张起来。 尤其是那长舌妇的娘家小河,也就是王强的几个小舅子,更是红了眼,挥舞着手里的铁锹就往前冲。 “都他妈给我上!打死他给咱们村出气!” 张富贵见状,也趁机煽动,大手一挥,就要下令总攻。 “我看谁敢!” 村长李大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逼到了绝路,他眼珠子都红了,一股血气直冲脑门。 他不再去拉扯江河,而是猛地一转身,用尽全身力气从江河手里硬生生夺过了那杆猎枪!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这个平日里和和气气,甚至有些懦弱的村长,双手颤抖着举起了那杆黑洞洞的猎枪,毫不犹豫地对准了天空!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撕裂了村口嘈杂的空气! 硝烟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那巨大的轰鸣声仿佛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所有叫骂、嘶吼、冲锋的动作,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死一般的寂静。 无论是气势汹汹的下湾村村民,还是严阵以待的长山村村民,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在原地,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恐惧。 开枪了! 真的开枪了! 这已经不是打架斗殴,这是要出人命的大事! 李大为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握着枪的手还在抖,但他通红的眼睛里却迸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狠厉。 他用嘶哑的嗓子,对着鸦雀无声的人群怒吼道:“都想死吗!啊?都想进大牢吗!” “张富贵!你他妈带着上百号人来我们村闹事,现在还想动手?你信不信我这一枪就崩了你!” 他猛地将枪口转向张富贵的脚下。 张富贵吓得“妈呀”一声,连滚带爬地后退了好几步,一张脸瞬间没了血色。 吼完了对面,李大为又转头,冲着江河低吼:“你!马上给我滚!滚回家去!这里没你的事了!” 江河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为了保护自己、保护村子而豁出去的村长,他知道,此刻自己留在这里,只会让矛盾激化。 他是问题的根源,只有他离开,事情才有平息的可能。 他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冲着李大为和孙胜国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在全村人复杂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朝着自家的方向走去。 江河一走,下湾村那边顿时就泄了气。 他们本来就是被张富贵父女煽动来的,又听说了“打赌”的事,心里本就发虚。 现在长山村这边连枪都响了,主事人也走了,这架还怎么打? 真拼了命,为了张家一口气,把自己搭进去?犯不上! “走!我们走!” 张富贵脸色铁青,知道今天这脸是丢到家了,再待下去也讨不到任何便宜。 他怨毒地瞪了一眼长山村众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场面话,便带着自己的人,灰溜溜地撤了。 一场足以引发两个村子流血冲突的大械斗,就在这惊心动魄的一声枪响后,虎头蛇尾地落下了帷幕。 看着下湾村的人走远,李大为腿一软,差点没站稳,手里的猎枪“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村支书孙胜国赶紧扶住他,也是一身的冷汗。 危机解除,两个村干部后怕地对视一眼,随即不约而同地把矛头对准了刚折返回来的江河。 “江河!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 大为喘着粗气,指着江河的鼻子就骂,“你知道拿枪是什么性质吗?你这是胡来!万一真伤了人,你这辈子就完了!” “是啊江河,你太冲动了!” 孙胜国也是一脸的后怕,“今天也就是大为反应快,不然事情闹大了,谁也收不了场!” 江河没有辩解,他知道两位长辈是真的为他好,为村子好。 他从地上捡起猎枪,走到两人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村长,孙书记,对不起,今天是我冲动了,给村里惹了这么大的麻烦。” 他态度诚恳,没有半点桀骜,这让两位长辈心里的火气也消了大半。 “唉,算了算了,事情过去了就好。”孙胜国摆了摆手。 “村长,书记,还有虎子哥,”江河直起身,真诚地发出邀请,“今天多亏了大家,要不是你们,我一个人也应付不来。要是不嫌弃,去我家喝两杯,让我媳妇炒几个菜,就当是我给大家赔罪了。” 李大为和孙胜国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今天这事闹得太大,确实需要坐下来好好聊聊后续。 …… 江河家的院子里,林晚秋已经担惊受怕地准备好了一桌饭菜。 几杯酒下肚,气氛缓和了不少。 孙胜国端着酒杯,沉吟道:“江河,今天这事,根子还是在张红那一家子。王强那个混账东西,吃里扒外,回头我得好好敲打敲打他娘。” “至于下湾村那边,你放心,明天我就去镇上,把这事跟公社领导反映一下。他张富贵一个生产队长,敢聚众械斗,这帽子扣下去,够他喝一壶的!以后他们不敢再来找你麻烦。” “谢谢孙书记。”江河感激地敬了他一杯酒。 一旁的村长李大为却一直皱着眉,他喝了口闷酒,叹了口气,说出了另一件心事。 “江河啊,今天这事是过去了,可我这心里,又有了新的担忧。” 他放下酒杯,看着江河,一脸严肃地说道:“现在村里不少人都跟你学了钓石斑鱼,一天也能挣个几十上百块,大家伙的日子是好过了,我看着也高兴。” “可是……这江就这么大,鱼就那么多,照这么个钓法,用不了多久,这江里的鱼是不是就得被咱们给钓光了?” “到时候,鱼没了,大家伙又该怎么办?总不能过几天好日子,以后就没活路了吧?你脑子活,你给叔交个底,有没有什么能让大家伙一直富下去的长远法子?” 第三十五章 致富之道 李大为这番话,问到了点子上。 这也是江河最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但如果渔场本身是有限的,那这种“渔”也只是竭泽而渔。 在孙胜国和李虎期待的目光中,江河夹了一筷子花生米,平静地放进嘴里,缓缓嚼碎。 然后,他抬起头,说出了一番让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话。 “村长,你想过没有,我们为什么只能在江边钓鱼?” 他顿了顿,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院墙,望向了那片一望无际的大海。 “想要真正让全村人都富起来,靠这江边的小打小闹是不行的。” “除非……” 江河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头,重重地砸在众人的心湖里。 “除非咱们村能有更多的船,不是现在这种小舢板,是能出远海的大船!大家伙拧成一股绳,一起出海捕鱼,捕捞真正的海货!” “光有船还不够,”他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更加石破天惊的想法,“我们还得有属于咱们长山村自己的码头!我们自己收鱼,自己卖鱼,甚至自己运到城里去卖!”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把命运攥在自己手里,才能真正地富起来,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李大为和孙胜国张大了嘴,手里的酒杯都忘了放下,脸上的表情满是震撼与不可思议。 建码头? 那是镇上,甚至县里才敢想的事!他们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小渔村,建自己的码头? 这江河,是疯了,还是在说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李大为和孙胜国脸上的表情,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呆地愣在那里,手里的酒杯举在半空,忘了喝,也忘了放下。 建码头? 自己收鱼,自己卖鱼? 这……这是他们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小渔村敢想的事吗? 短暂的死寂之后,李大为最先反应过来,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失笑道:“江河,你……你是不是喝多了?建码头?你知道那得多少钱吗?把咱们整个长山村卖了都凑不够一个零头!” “是啊江河,”孙胜国也缓过神来,摇着头苦笑,“想法是好,可这就是个梦啊,咱得脚踏实地。” 李虎更是挠着头,嘿嘿傻笑:“河子,你这想得也太远了,咱现在能天天吃上肉就不错了。” 面对三人的不信和失笑,江河没有争辩,也没有多做解释。 他只是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用一种平静而笃定的语气,看着他们。 “会有那么一天的。” 那声音不响,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让三人的笑声都僵在了脸上。 他们看着江河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一丝醉意,只有一片他们看不懂的,名为野心的火海。 这顿酒喝到了半下午,孙胜国和李大为带着满心的震撼和疑惑,摇摇晃晃地走了。 江河也确实有些喝多了,回到屋里,头一沾枕头就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他是在一阵叽叽喳喳的笑声和轻柔的触感中醒来的。 睁开眼,宝贝女儿已经放学回来了。 江大丫正拿着一把蒲扇,小心翼翼地给他扇着风,怕风大了凉着他。 江二丫端着一碗晾好的温水,小声说:“爸,喝口水润润嗓子。” 江三丫则学着妈妈的样子,用一双小拳头,笨拙地在他的腿上捶着。 “爸爸辛苦了。” 看着女儿们懂事的模样,江河的心瞬间被一种温热的情感填满。 他想起前世,自己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沉迷赌博,输光了家产,也输光了女儿们的尊重和爱。 她们的童年,没有父亲的陪伴,只有无尽的争吵和贫穷。 而现在,他回来了。 一切都还来得及。 江河坐起身,一把将三个女儿全都揽进怀里,用胡子拉碴的下巴挨个蹭着她们娇嫩的小脸,惹得她们咯咯直笑。 他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庆幸和后怕,暗暗发誓,这一世,他要倾尽所有,让她们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李雪梅有些拘谨地站在院门口,白皙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那,二丫他们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 “哎呀,李老师,快进来坐!又麻烦你了!” 林晚秋热情地迎了上去,拉着她的手就不放,“饭都做好了,可不许走,今天必须在嫂子家吃饭!” 李雪梅推辞不过,被热情地按在了饭桌上。 饭后,天已经彻底黑了。 村里没有路灯,黑灯瞎火的,一个年轻女老师自己回家不安全。 “李老师,我送你回去。”江河主动说道。 “不用不用,江大哥,没多远,我……” “听我的。”江河不容置疑地打断了她,拿起墙角的一把手电筒。 李雪梅只好红着脸,跟在江河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村里的小路上。 手电筒的光柱在漆黑的夜里划开一道光亮,周围是此起彼伏的虫鸣,气氛有些安静。 刚走到村口的大榕树下,一阵压低了声音的闲言碎语,就清晰地飘了过来。 “哎,你们看,那不是江河跟那个李老师吗?” “大晚上的,孤男寡女的,啧啧……” “我早就看出来了,这李老师看江河的眼神就不对劲!一个城里来的黄花大闺女,干嘛老往江河家跑?” 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正是村长李大为那个长舌妇儿媳妇。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谁不知道林晚秋生了三个丫头片子,肚子不争气,怕是生不出儿子了!江河现在发了财,能没点想法?这李老师可是文化人,屁股大,一看就能生儿子!” “他这是想让这女老师给他生儿子呢!” 这些话,像是一根根淬了毒的针,恶毒又肮脏,狠狠地扎进了李雪梅的耳朵里。 她的脚步猛地一顿,身体僵在原地,手电筒的光照在她瞬间惨白如纸的脸上,嘴唇不住地颤抖,眼中充满了羞愤和屈辱。 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在村里无亲无故,最看重的就是名声,如何能经受得住这般污秽的流言蜚语! 江河的脸色,则在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猛地将手电筒的光,直直地射向榕树下那几个长舌妇的脸上! “嘴里是塞了粪吗?这么臭!” 第三十六章 台风将临 冰冷刺骨的声音,如同腊月的寒风,让那几个说闲话的女人浑身一哆嗦。 她们没想到江河会听见,更没想到他会如此不留情面地当场发作。 “江,江河……我们就是开个玩笑……” 李大为的儿媳妇被那道锐利如刀的目光看得心头发毛,结结巴巴地辩解。 “玩笑?” 江河冷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拿一个女老师的名节开玩笑?败坏我们家的名声开玩笑?我看你们就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闲得蛋疼!” “再让我从你们嘴里听到半句脏话,别怪我撕了你们的嘴!” 他身上那股在江滩上三拳两脚放倒三个壮汉的煞气,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来。 几个女人吓得魂不附体,哪里还敢多说半个字,连滚带爬地互相搀扶着,灰溜溜地跑了。 世界终于清静了。 江河转过身,看到李雪梅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浑身散发着无助和绝望的气息。 “江大哥,对不起,是我……是我连累了你。” 李雪梅抬起头,眼圈通红,声音带着哭腔。 她知道,从今晚开始,这些流言蜚语会像瘟疫一样在村里传开,她一个外乡来的女老师,将再也无法在这里立足。 “跟你没关系,是那群人嘴贱。”江河安慰了一句,却发现自己的话语苍白无力。 他能打跑流氓,能吓退恶邻,却堵不住这悠悠众口。 这种无力感,让他心里也升起一股烦躁。 “江大哥,谢谢你送我,我……我先回去了。” 李雪梅再也待不下去,她只想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她说完,便捂着嘴,提着裙角,匆匆地跑进了黑暗里。 看着她那仓皇又绝望的背影,江河叹了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对于一个把名节看得比命还重的女人来说,这种打击是毁灭性的。 就在李雪梅快要消失在拐角时,江河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突然开口叫住了她。 “李老师,你等一下!” 李雪梅的脚步一顿,疑惑地回过头来,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江河看着她泪眼婆娑、仓皇无助的样子,心里那股烦躁被一种更深沉的情绪所取代。 他知道,对一个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的姑娘来说,今晚这些话足以毁了她。 他沉声说道:“李老师,那些人嘴碎,你别往心里去。日子是自己过的,不是活在别人嘴里的。以后要是有什么难处,就来找我。天塌不下来,生活总得过下去。” 他的话语简单直接,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李雪梅麻木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空洞洞的,没有半点光彩。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里。 第二天,天还没亮,世界就被狂风暴雨所吞噬。 台风来了。 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狂风如同鬼哭狼嚎,院子里那棵老槐树被吹得东倒西歪,仿佛随时都会被连根拔起。 “当家的!这风也太大了!”林晚秋被惊醒,看着窗外末日般的景象,脸上满是担忧。 江河“霍”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船! 他那条小舢板还停在江边,这么大的风浪,要是绳子断了,船被卷进江里,那几千块钱就打了水漂了! “我得去看看!”江河一边说,一边飞快地穿上衣服。 “太危险了!你不要命了!”林晚秋死死拉住他。 “放心!我就去把绳子加固一下,马上回来!” 江河不容分说,披上一件蓑衣,戴上斗笠,一头扎进了狂风暴雨之中。 风雨大得让人睁不开眼,江河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江边跑,好几次都差点被狂风掀翻在地。 等他好不容易赶到江边,却看到一个身影正趴在他的船上,用身体死死压着船身,拼命地加固着缆绳。 是大哥江洋! “哥!”江河大吼一声,扑了过去。 “你来干什么!这么大风!快回去!”江洋看到他,也是急得大骂。 兄弟俩没再多说,合力用最粗的缆绳,将小舢板死死地绑在了岸边一棵最粗壮的柳树上。 “行了!快走!” 江河拉着江洋,两人互相搀扶着,顶着能把人吹走的狂风,艰难地往村里走。 雨水模糊了视线,两人走得跌跌撞撞,路过村里给李雪梅老师安排的那间知青小屋时,江河的脚步猛地一顿。 那是一间土坯房,早就破败不堪,此刻在狂风暴雨的蹂躏下,屋顶的茅草被成片地掀飞,一面墙壁上已经出现了几道狰狞的裂缝,整间屋子都在风中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散架。 “坏了!”江河心里咯噔一下。 这么大的台风,她一个姑娘家,住在这屋里,要是塌了,非被活埋了不可! “哥,你先回去!我去看看!”江河冲江洋吼道。 “一起去!”江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江河来不及多想,一脚踹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屋里比外面更暗,一股绝望的死气扑面而来。 借着门外昏暗的天光,江河看清了屋内的景象,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瞬间凝固! 房梁上,系着一根麻绳。 麻绳的另一头,一个清瘦的身影正悬在半空,双脚无力地踢蹬着,身体已经开始变得僵硬。 是李雪梅! 她上吊了! “操!”江河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他怒吼一声,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猛地冲了进去,一把抱住李雪梅的双腿,用尽全力将她往上托。 江洋也反应过来,搬过一张破凳子,手忙脚乱地爬上去,用颤抖的手去解那根已经深深勒进皮肉里的绳子。 绳子解开,李雪梅软绵绵地倒在了江河怀里,脸色青紫,已经没了呼吸。 江河将她平放在地上,顾不上男女之别,双手交叠,狠狠按向她的胸口! 一下,两下,三下…… “李老师!你他妈给我醒过来!醒过来!” 江河双眼赤红,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每一次按压,都像是要把自己的生命力灌注进去。 “噗……” 一口气从李雪梅嘴里喷了出来,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活过来了! 第三十七章 我想活下去! 可她一睁眼,看到江河,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绝望。 “你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了算了!”她挣扎着,又想去寻死,“我活着只会连累你!只会给你家抹黑!我就是个罪人!我该死!” “你胡说八道什么!” 江洋气得大骂,“就为几句屁话,你连命都不要了?你爹妈养你这么大,是让你来寻死的吗!” “轰隆!”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 那面本就布满裂纹的墙壁,再也承受不住狂风的肆虐,轰然倒塌! 冰冷的江水混合着泥沙瞬间倒灌进来,狠狠地拍在李雪梅的身上! “啊!” 李雪梅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整个人被倒塌的砖石和汹涌的水流冲倒,一条腿被死死地压在了下面。 她放弃了挣扎,任由冰冷的水淹没她的身体,脸上露出一种解脱般的笑容。 “别他妈发呆!救人!”江河的吼声被风雨撕碎。 他疯了一样扑过去,徒手去搬压在李雪梅腿上的砖石和房梁。 那些东西又湿又滑,重得惊人,他的手指很快就被磨得鲜血淋漓,可他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只是机械地、疯狂地刨着、挖着。 “江大哥……别管我了……没用的……” 李雪梅看着他为了救自己而拼命的样子,麻木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一下。 这个男人,明明和她非亲非故,却在用命救她! 她忽然不想死了。 她想活下去! 她眼中重新燃起求生的光芒,朝着江洋伸出了手。 然而,希望的光芒刚刚亮起,就被更大的黑暗所吞噬。 “咔嚓——” 头顶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整间屋子的主梁,断了! “小心!”江河目眦欲裂,他下意识地想把李雪梅从废墟里拽出来。 可是,来不及了。 “轰——!” 整个屋顶,连同剩下的三面墙壁,在一瞬间轰然垮塌! 如同山崩地裂,泥土、砖石、断裂的木梁……所有的一切都砸了下来,将那片小小的求生空间彻底淹没。 江河被一股巨大的气浪掀翻出去,重重地摔在泥水里。 当他挣扎着抬起头时,眼前已经没有了那间破屋,只有一片狰狞的废墟。 李雪梅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李老师——!” 江河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声音被狂暴的风雨瞬间撕得粉碎 “哥!快!去叫人!快去叫人!” 江河的声音已经完全嘶哑,他像疯了一样用血肉模糊的双手刨着冰冷的砖石和烂泥,指甲翻卷,鲜血混着泥水,可他仿佛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你顶住!我马上去!” 江洋看了一眼这片绝望的废墟,又看了一眼状若疯魔的弟弟,他知道光靠他们两个人,就是挖到天亮也救不出人。他一咬牙,转身就冲进了风雨里。 废墟下,死一般的寂静。 “李老师!你听得见吗!撑住!千万别睡过去!” 江河一边疯狂地刨着,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试图用自己的声音将那缕刚刚燃起的生命之火留住。 “我……在……” 一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从瓦砾堆的缝隙里传了出来。 还活着! 江河心中涌起一股狂喜,手上的动作更快了。 “别怕!我哥去叫人了!马上就有人来救你了!你跟我说话,别睡着!想想你爸妈,想想那些学生!你死了,他们怎么办!”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吼出那些他认为能支撑人活下去的理由。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是煎熬。 风雨依旧在肆虐,江河的体力在飞速流失,但他不敢停,一旦停下,那微弱的生命之火可能就真的熄灭了。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由远及近,穿透了雨幕。 “河子!我们来了!” “人埋在哪了?” 江河猛地抬头,只见大哥江洋带着一大群人冲了过来,李大为、孙胜国、李虎……来的全都是长山村的青壮年! 江河心中一愣,李雪梅住的地方明明离下湾村更近,为什么来的是自己村的人? “别愣着!快救人!” 江洋看出了他的疑惑,一边指挥众人动手,一边冲他怒吼道:“别提了!那帮畜生!我跑到下湾村,拍遍了门,喊破了嗓子,听说房子塌了要救人,没一个肯出来帮忙的!都他妈怕担责任!我只能跑回咱们村叫人!” 江河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一股怒火混杂着寒意直冲头顶。 “都他妈让开!” 他怒吼一声,将一块沉重的断梁硬生生扛了起来,露出了下面被压住的缝隙。 众人拾柴火焰高。有了几十个生力军的加入,救援的进度快了数倍。 男人们有的搬,有的抬,有的用手刨,很快,压在李雪梅身上的瓦砾被清理开来。 当她被从废墟中抬出来时,已经浑身冰冷,气息微弱,一条腿被砸得血肉模糊,但那双眼睛,却死死地睁着,看着为了救她而浑身是伤的江河,看着这些冒着生命危险冲进风雨里的陌生村民。 两行清泪,混合着雨水和泥污,从她眼角滑落。 “谢谢……谢谢你们……”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出了这句话,“我……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活下去就好!活下去就好!”村长李大为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声音也有些哽咽。 “下湾村那帮人真不是东西!见死不救,算什么邻居!” “就是!以后别让老子在镇上碰见他们!” 村民们义愤填膺地咒骂着,同时七手八脚地找来木板,做成一个简易的担架,小心翼翼地将李雪梅抬了上去。 “江河,先把李老师送你家去,你媳妇心细,会照顾人。”孙胜国当机立断地说道。 江河点了点头,带着众人,将李雪梅抬回了家。 林晚秋一开门,看到这副景象,吓得脸都白了。 当她听完江洋断断续续的讲述,得知李雪梅经历了怎样的屈辱和死劫后,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二话不说,冲进屋里铺好床铺,又打来热水,心疼地帮李雪梅擦拭着脸上的污泥和血迹。 “这孩子,受了多大的罪啊!雪梅妹子,你别怕,以后就安心住嫂子家,哪也别去!有我们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你!” 江家三姐妹也围了上来,看着虚弱的老师,大丫懂事地拿来了干净的毛巾,二丫和三丫则小声地问:“李老师,你还疼不疼呀?” 孩子们的童言稚语,和林晚秋毫无保留的关怀,像一股暖流,融化了李雪梅心中最后的冰霜。 她哽咽着说道:“嫂子,太麻烦你们了……等风停了,我去学校宿舍住就行。” “住什么学校!” 林晚秋立刻板起脸,“下湾村那帮人那么坏,你一个姑娘家住学校多危险!就住这儿!我们家屋子多,不差你一间!” 在林晚秋不容置疑的坚持下,李雪梅最终流着泪点了点头。 安顿好李雪梅,江河才顾得上自己。 他脱下湿透的衣服,身上大大小小的划伤和瘀青看得林晚秋又是一阵心疼。她一边帮他上药,一边掉眼泪。 “一个大男人,也不知道爱惜自己。” 江河咧嘴一笑,握住她的手:“我皮糙肉厚,没事。你去歇着,今天我来做饭。” 他走进厨房,看着灶台边忙碌的妻子,心中一片温软。 而躺在里屋的李雪梅,听着外面一家人温馨的对话,感受着这份久违的、不带任何杂质的善意,心中既羡慕又温暖。 第三十八章 会越来越好的 晚饭时,为了庆祝李雪梅大难不死,林晚秋特地炖了一锅鸡汤。 饭桌上,气氛温馨而祥和,仿佛白天的狂风暴雨和生死一线,都只是一场噩梦。 江河给女儿夹了一块鸡肉,又给妻子盛了一碗汤,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轻松笑意。 可就在他刚要端起自己的碗时,身体却突然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当家的,你怎么了?”林晚-秋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江河张了张嘴,想说句“没事”,眼前却猛地一黑,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砰!” 碗筷摔碎的声音,尖锐刺耳。 “当家的!” “爸!” 林晚秋和女儿们的惊叫声,瞬间撕裂了满屋的温馨。 江河倒下的那一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林晚秋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大脑一片空白,足足愣了两秒,才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当家的!” 她疯了一样扑过去,颤抖的手探向江河的鼻息,感觉到那微弱却滚烫的气流时,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爸!爸爸你怎么了!” “爸爸你别吓我们!” 三个女儿吓得哇哇大哭,屋子里瞬间乱成一团。 躺在里屋的李雪梅听到动静,也顾不上腿上的伤,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冲了出来。当她看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江河时,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这个像山一样坚实的男人,倒下了。 “嫂子,别慌!江大哥肯定是累坏了,又淋了那么久的雨,快!快把他扶到床上去!” 李雪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的声音虽然带着颤抖,却给了六神无主的林晚秋一丝主心骨。 两人合力,连同赶来帮忙的江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江河抬到床上。 一摸额头,滚烫得吓人! 江河发起了高烧。 接下来的三天,台风肆虐,屋外是世界末日般的狂风暴雨,屋内是林晚秋不眠不休的悉心照料。 她用冷水浸湿的毛巾一遍遍地给江河擦拭着身体,试图降下那骇人的体温。 又用小勺,一滴一滴地将温水喂进他干裂的嘴唇。 江河烧得迷迷糊糊,嘴里不停地念着胡话。 “晚秋……别怕……有我……” “丫头们……爸爸在……” “船……我的船……” 林晚秋听着他梦里都在担心家人,心疼得像是被刀子剜着,眼泪就没有干过。 她握着他滚烫的大手,贴在自己脸上,一遍遍地轻声回应:“我不怕,当家的,我就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 夫妻之间的情意,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病痛和无声的守护中,悄然升温,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滚烫、真切。 而李雪梅,则主动承担起了照顾三个孩子的责任。 她腿脚不便,就坐在小板凳上,给孩子们讲故事,教她们认字,用自己笨拙的方式,安抚着孩子们惊恐的情绪。 她看着里屋那个为了丈夫衣不解带、憔不已的女人,又听着床上那个男人在昏迷中都念念不忘家人的呓语,心中百感交集。 这才是家啊。 有担当的男人,温柔贤惠的妻子,懂事的孩子。 她偷偷看着江河被汗水浸湿的、轮廓分明的侧脸,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连自己都觉得羞赧的念头。 如果以后要嫁人,一定要嫁一个像江大哥这样的男人。 顶天立地,有情有义,能把老婆孩子护在身后,撑起一片天。 三天后,风停雨歇,天空像被洗过一样,蓝得透亮。 江河的烧也退了,除了身体还有些虚弱,已经没有大碍。 他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趴在床边睡着的林晚秋,和她眼下浓重的青黑。 他心中一疼,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妻子的脸颊。 林晚秋瞬间惊醒,看到江河醒了,眼中先是迸发出巨大的惊喜,随即眼圈一红,扑在他怀里,压抑了几天的情绪终于决堤。 “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娘儿几个可怎么活啊!” 江河紧紧抱着她,感受着怀里的温软和真实的重量,心中一片温软和后怕。 “我没事了,让你担心了。” 一家人终于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馨。 江河在床上又躺了一天,身体彻底恢复。他推开门,看着院子里被台风刮得乱七八糟的景象,非但没有发愁,反而眼中一亮。 “台风过后,必有大货!”他兴奋地对屋里喊道,“晚秋,雪梅,把桶和筐都拿出来,咱们赶海去!今天肯定能捡到好东西!” 台风会把深海里很多平时难得一见的海产卷到岸边,这是海边人人都知道的常识。 一听说要去赶海,三个女儿顿时欢呼雀跃。 林晚秋也满脸喜色,利索地找出了家里所有的家伙事。 她看向一旁有些局促的李雪梅,热情地邀请道:“雪梅妹子,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去海边散散心,热闹热闹!” 李雪梅心动了一下,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小声说:“嫂子,我就不去了吧……我怕……怕村里人又说闲话……” 那晚的恶毒言语,像一根刺,还深深地扎在她心里。 “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辈子吗?” 江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看着李雪梅,眼神平静而坚定,“你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怕别人的眼光?昂首挺胸地走出去,我们没做亏心事,就什么都不用怕。” 他的一番话,像一道光,驱散了李雪梅心中的阴霾。 是啊,她什么都没做错。 为什么要像个罪人一样躲躲藏藏?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好!我跟你们去!” 江河把最小的三丫和小满托付给了闻讯赶来的母亲照看,然后便带着林晚秋、李雪梅和江大丫、江二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海边走去。 村里一片狼藉,断树残枝随处可见,不少人家的屋顶都被掀了。 等他们走到海边,发现这里早已是人山人海。 整个长山村,甚至附近村子的人都出动了,所有人都提着桶,弯着腰,在退潮后的沙滩上搜寻着台风送来的“礼物”。 江河没有急着加入人群,而是悄然发动了系统。 【扫描中……东南方向三百米,礁石群区域,发现大量野生大黄鱼、石斑鱼、青蟹……价值评估:极高。】 找到了! “走,我们去那边!” 江河指着远处一片少有人去的礁石区,对林晚秋和李雪梅说道。 一家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湿软的沙滩上,很快就远离了喧闹的人群。 这里的景象果然不一样! 一个个水坑里,困住了不少活蹦乱跳的鱼,最大的几条大黄鱼,金灿灿的,足有两三斤重!礁石的缝隙里,一只只巴掌大的青蟹正在横行霸道。 “哇!爸爸!好大的鱼!” “这里有螃蟹!夹我手啦!” 女儿们的欢笑声在空旷的海滩上回荡。 林晚秋和李雪梅也顾不上矜持,卷起裤腿,加入了战斗。 她们一人负责捡鱼,一人负责抓螃蟹,配合默契,脸上洋溢着收获的喜悦。 阳光、海风、欢笑……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美好。 李雪梅看着在礁石上矫健地撬动生蚝的江河,看着温柔地帮女儿们把海星放进小桶的林晚秋,心中那道名为“绝望”的伤口,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被这温暖的景象治愈了。 她想,或许她真的可以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第三十九章 等等,再等等 然而,就在她笑得最开心的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从不远处飘了过来,狠狠地捅进了她的耳朵。 “哎,你们快看,那不是跟江河有一腿的那个城里女老师吗?” 那声音尖酸刻薄,像是故意要让所有人听见。 李雪梅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刚刚才被阳光和海风温暖起来的心,再一次被狠狠刺痛。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手里的小桶“哐当”一声掉在沙滩上,脸上血色尽失,充满了难堪和愧疚。 又是她,又是她给江大哥一家惹来了麻烦。 然而,她预想中江河一家的躲闪和尴尬并没有出现。 “我当是谁呢,嘴里跟塞了烂鱼臭虾一样,离着八丈远都熏得人头疼!” 林晚秋把手里的螃蟹往桶里一扔,双手叉腰,柳眉倒竖,对着那几个说闲话的婆娘就骂了过去,“雪梅妹子现在住我们家,是我们家的妹子!我们一家人出来赶海,碍着你们什么事了?吃你家大米了还是刨你家祖坟了?咸吃萝卜淡操心!” 林晚秋平时温温柔柔,可护起短来,那也是村里有名的厉害角色。 那几个婆娘被她一番抢白,顿时涨红了脸,其中一个不服气地嘟囔道:“我们又没说错,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老住在你们家,像什么话……” 话音未落,一道冰冷的目光就射了过来。 江河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林晚秋身边,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在台风天里能吓退死神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她们。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纯粹的、让人骨头发寒的漠然。 仿佛在他眼里,她们不是人,只是几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虫子。 “上次的教训,忘了?”江河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一样砸在几个女人的心口上。 她们瞬间想起了那天晚上江河的煞气,想起了他三拳两脚放倒壮汉的传闻,更想起了下湾村那帮见死不救的畜生。 而眼前这个男人,却敢在台风天里用命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 这种人,她们惹不起。 “没……没啥,我们就是瞎说的,江河兄弟你别往心里去。” “对对对,我们走,我们走……” 几个长舌妇心虚地对视一眼,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灰溜溜地提着桶跑了。 世界再次清静了。 李雪梅呆呆地看着挡在她身前的江河夫妇,看着林晚秋那张依旧气鼓鼓的脸,和江河那宽阔如山的背影,眼眶一热,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她不是没人要的孤女,不是任人欺辱的外乡人。 有人护着她。 “嫂子……江大哥……”她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哭啥!” 林晚秋转过身,没好气地帮她擦了擦眼泪,却把她拉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有嫂子在,谁也别想欺负你!以后谁敢说你闲话,你就给嫂子骂回去!咱没做亏心事,腰杆就给嫂子挺直了!” “嗯!”李雪梅在她的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 心中的绝望和阴霾,在这一刻被彻底驱散。她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空,第一次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 中午,一家人满载而归。 大黄鱼、石斑鱼、青蟹、生蚝……装满了三个大木桶。 丰盛的午餐摆满了桌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最新鲜的海味,欢声笑语不断。李雪梅也被这气氛感染,脸上一直挂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吃过午饭,江河没闲着,揣上钱就直奔镇上。 台风过后,正是出海捕鱼的黄金时期,他那条小舢板可不能浪费了。 他花大价钱,买回了最大最结实的渔网。 回到村里,他直接找到了父亲江老头、大哥江洋和发小李虎。 “爸,哥,虎子,走!出海!” 江老头是个在海里泡了一辈子的老渔民,一看这天气,就知道儿子没说错,当即点头。 江洋和李虎更是二话不说,扛起渔网就跟着江河往江边走。 小舢板发动,突突地冒着黑烟,乘风破浪,向着广阔的江面驶去。 台风刚过,海里的鱼群异常活跃,不时有鱼跃出水面。 “河子,这地方不错!你看这水色,下面肯定有鱼!”刚开出去没多远,经验丰富的江大海就指着一片水域喊道,“下网吧!” 江河却摇了摇头,眼睛盯着前方,稳稳地掌着舵:“再等等,还不到地方。” 他脑海中,系统的三维地图正在不断扫描着水下的情况,一个个代表着鱼群的光点在地图上闪烁,但他要找的,是光点最密集、最亮的那一个。 小船又开了一段,江洋也忍不住了:“小河,这片浪花多,是鱼群在追食,赶紧下网吧,再跑就没了!” “别急。”江河依旧是这两个字。 船继续往前开,连李虎都觉得不对劲了。 江大海终于忍不住了,一巴掌拍在船舷上,吹胡子瞪眼地骂道:“你个臭小子,你懂个屁!在海上捕鱼,靠的是经验!你爹我十几岁就下海,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让你下网你就下,磨磨蹭蹭的,鱼都让你开船吓跑了!” 江河回头看了父亲一眼,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爸,这船是我的。” 一句话,把江大海后面的骂声全都堵了回去。 江大海气得胸口起伏,指着江河“你你你”了半天,最后只能一屁股坐下,生着闷气:“行!你是老板!你说了算!我倒要看看,你今天能捞上个什么玩意儿来!要是空船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江河没再理会众人的质疑,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脑海的系统地图上。 【发现高密度鱼群聚集区,坐标……】 就是这里! “停船!下网!”江河猛地一声大喝。 船停稳,几人合力将沉重的渔网抛入江中。 渔网带着呼啸声沉入水底,迅速张开。 等了约莫半个小时,江河沉声道:“收网!” 江洋和李虎立刻开始摇动绞盘,可刚摇了两下,两人的脸色就变了。 “拉不动!” “太沉了!” 江大海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上前帮忙。 三个男人用尽了吃奶的力气,绞盘的摇臂才被一寸一寸地艰难转动。 渔网被拖动时,水下传来巨大的搅动声,连小小的舢板都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我的天……这下面是挂到龙王爷的床了吗?”李虎累得满头大汗,震惊地说道。 江大海的脸色也从一开始的生气,变成了凝重,最后化为了极致的震惊和期待。 他在海上漂了一辈子,也从未遇到过这么沉的网! 这网里,到底装了什么? 随着渔网一点点被拉近,一个巨大的、银光闪闪的轮廓在浑浊的江水中若隐若现。 “出水了!快!”江河大吼一声。 四个人同时发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一拽! “哗啦——!” 巨大的渔网终于被拖出了水面,当看清网里的东西时,船上的四个人,包括江河自己,全都僵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凝固成了一幅极致的震惊! 第四十章 鱼,好多鱼! 网里,根本不是什么挂底的礁石,而是一片望不到头的银色海洋! 成千上万条鱼挤在一起,黄鱼、带鱼、鲳鱼……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银色的鳞片在夕阳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将整个渔网撑得像一个即将爆炸的气球! 小舢板被这巨大的重量坠得猛地一沉,船舷几乎要贴到水面! “我的娘咧!” 李虎怪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甲板上,眼睛瞪得像铜铃。 江洋也是一脸呆滞,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 最震惊的,莫过于江大海。 他一辈子都在跟大海打交道,见过大风大浪,也见过鱼群丰收,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一网! 这哪里是打鱼,这分明是直接从海里往船上舀鱼! “你……你个臭小子……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鱼的?” 江大海的声音都在发颤,之前那股吹胡子瞪眼的火气,早就被这惊天的大丰收冲得烟消云散,只剩下无与伦比的震撼。 江河将一条滑出来的海鲈鱼重新扔回网里,喘着粗气,随口搪塞道:“感觉。看这水流,还有天上的云,就觉得这下面肯定有东西。” 这话说得玄乎,但在这一网千斤的铁证面前,却又显得无比可信。 江大海和江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敬畏。 这小子,邪门! “别愣着了!快!把鱼倒进船舱!还能再来一网!” 江河一声令下,几人如梦方醒,手忙脚乱地将渔网解开。 “哗啦啦——” 银色的鱼雨倾盆而下,瞬间铺满了整个船舱,很快就没过了脚踝。 几人来不及狂喜,在江河的指挥下,再次下网。 这一次,依旧是沉甸甸的,又是近千斤的大丰收! “再来!” 江河双眼放光,第三网下去,小舢板的船舱已经彻底被填满,船身吃水极深,在江面上走得晃晃悠悠,仿佛随时都会沉没。 “回程!”江河果断下令。 江大海看着满船的鱼,激动得浑身哆嗦,他拍着江河的肩膀,嘴里只会重复一句话:“好小子!好小子!” 当江河的小舢板冒着黑烟,颤颤巍巍地靠上码头时,整个码头都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艘几乎要被鱼压沉的小船给吸引了过去。 码头上挤满了收鱼的鱼贩子,他们看着江河船里那堆成小山的渔获,一个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的天!江河,你这是把龙王爷的老窝给端了?” 一个相熟的鱼贩子老王夸张地大叫起来,他第一个冲了过来,扒着船舷往里看,越看越是心惊肉跳。 他本想仗着跟江河熟,把这船鱼全吞了,可看着这惊人的数量,他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么多鱼,他一个人根本吃不下! “我说河子,你小子真是邪了门了!”另一个鱼贩子凑趣道,“以前你拿个鱼竿,钓的鱼比我们撒网的都多!现在买了船,好家伙,第一天出海就捅了鱼窝!你是不是妈祖娘娘的亲儿子,这么疼你?” 众人一阵哄笑,但看向江河的眼神里,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羡慕和嫉妒。 江河没理会众人的调侃,直接对老王说:“王叔,老规矩,你给个价。” 老王抹了把汗,跟其他几个鱼贩子合计了一下,最终一咬牙,报了个总价:“一千二百块!河子,这船鱼,我们几个全要了!” 一千二!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雷,在码头上炸响!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年代,万元户都是传说,一千多块钱,足够一个普通家庭不吃不喝干好几年了! 江河满意地点了点头。 钱货两清,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老王为了套近乎,硬是塞给江河一个崭新的大手电筒。 江河也没推辞,收下电筒,当场就分了钱。 他自己留了大头,给了父亲和大哥一人两百,李虎也拿到了一百块的辛苦费。 几人都激动得满脸通红,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告别了众人,江河揣着剩下的钱,心情愉悦地往家走。 刚走到村口那片小树林,手电筒的光柱晃过,忽然照到了路边一道蜷缩着的人影。 江河心里一凛,脚步一顿。这么晚了,谁会在这里? 他好奇地将光柱对了过去,看清那人影的瞬间,不由得一愣。 是李雪梅。 她正抱着膝盖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身子微微发抖,路灯昏暗的光线将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看起来孤单又可怜。 “李老师?”江河走上前去,疑惑地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他的声音,李雪梅猛地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痛苦所取代。 “江大哥……”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我看你这么晚没回来,有点担心,就想出来迎迎你……结果天太黑,不小心崴了脚。” 江河皱起眉,将手电筒往下照去,果然看到她的右脚脚踝处有些红肿。 “我看看。” 他想也没想,就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别!” 李雪梅下意识地把脚往后缩,脸上飞起一抹红晕,小声道:“没……没事的,就是有点疼,歇会儿就好了。” “别动!” 江河担心她的伤势,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强硬。 他不顾李雪梅的羞赧,一把抓住了她纤细的脚踝。 “啊……” 李雪梅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瞬间绷紧。 江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正紧紧握着一个姑娘家最私密的部位之一。 掌心下的肌肤温热、细腻、柔软,那惊人的触感顺着手臂的神经,瞬间传遍全身。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李雪梅那双惊慌失措又带着几分羞赧的眸子,在手电筒的光晕下,她的脸颊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和暧昧。 死一般的寂静在小树林里蔓延。 江河的掌心滚烫,那细腻柔软的触感让他心头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松手。可理智告诉他,他是在检查伤势。 第四十一章 微妙的氛围 “我……我不是故意的。” 江河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不去看李雪梅那双羞愤交加的眸子,解释道:“你脚崴了,我怕伤到骨头。” 这句解释像是一盆冷水,浇熄了空气中那丝暧昧的火苗,也让李雪梅从慌乱中找回了一丝理智。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专注而担忧的神情,知道他并无他意,是自己想多了。 “我……我知道……” 她小声地应着,脸上的红晕却丝毫未退。 江河借着手电筒的光仔细检查,发现脚踝只是有些红肿,问题不大,但在脚心处,却有一道被尖锐石头划破的口子,还在丝丝地往外渗着血。 “破了,得赶紧处理,不然会感染。”江河皱着眉说道。 他环顾四周,看到路边台风过后留下的一汪积水,虽然有些浑浊,但总比带着泥沙的伤口要好。 他没有丝毫犹豫,捧起一汪水,小心翼翼地冲洗着李雪梅脚上的污泥。 冰凉的雨水冲刷着伤口,带来一阵轻微的刺痛,但更让李雪梅心颤的,是江河那粗糙却异常温柔的动作。 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此刻却蹲在自己身前,为自己洗脚。 李雪梅的心跳得厉害,她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能看着这个男人撕下自己干净的衣角,笨拙却认真地为她包扎伤口。 处理好伤口,江河站起身,看着她红肿的脚踝,不容置疑地说道:“走不了了,我背你回去。” 说完,他便转过身,在她面前蹲了下来,那宽阔的背脊,像一座可以依靠的山。 “不,不用了,江大哥,我自己能走,太麻烦你了……” 李雪梅慌忙摆手,让一个有妇之夫背自己,这要是被人看见了,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少废话!” 江河的语气不耐烦起来,“是想让伤口再裂开,明天发高烧躺床上起不来吗?快点!” 他的霸道,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关切。 李雪梅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敌不过他强硬的态度,羞红着脸,小心翼翼地趴了上去。 当身体贴上他后背的那一刻,李雪梅的身体猛地一僵。 男人的后背坚实而滚烫,隔着薄薄的衣衫,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肌肉的轮廓和有力的心跳。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汗水和海风的阳刚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江河轻松地将她背起,脚步沉稳,一步一步地往家的方向走。 夜风习习,四周只有虫鸣和他的脚步声。 李雪梅将脸颊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感受着这份前所未有的安稳。 这个男人,在台风天里救了她的命,在她被全村人指指点点时,毫不犹豫地站出来维护她,现在又在她最无助的时候,背着她走在回家的路上。 顶天立地,有情有义。 她心里那个羞赧的念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清晰和坚定。 如果能嫁给这样一个男人,该有多好。 哪怕只是偷偷地想着,也觉得无比幸福。 第二天,江河的担忧成了现实。 李雪梅的伤口到底还是感染了,高烧不退,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嘴里不停地喊着胡话。 林晚秋看着她烧得通红的脸,心疼得不行,又是一番忙碌。 端水喂药,用冷毛巾给她降温,照顾得无微不至。 江河看着躺在床上满脸病容的李雪梅,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安慰道:“雪梅妹子,你安心养着,什么都别想,就当这是自己家。” 李雪梅虚弱地睁开眼,看着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林晚秋,又听到江河温柔的安慰,心中既是感动,又是无尽的愧疚。 她给这个家带来了太多的麻烦。 尤其是林晚秋,她对自己越好,自己心里那个见不得光的念头就越是肮脏。 等烧退了一些,她挣扎着从自己的包裹里,摸出了一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包,递给林晚秋:“嫂子……江大哥……我不能白吃白住,这是我的房租和饭钱,你们一定要收下。” 林晚秋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十块钱和一些粮票,这几乎是李雪梅全部的家当了。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 林晚秋立刻把钱推了回去,“我们家不缺你这口饭!你再这样,就是看不起嫂子了!” “嫂子,你们要是不收,我……我就没脸再住下去了。” 李雪梅的眼圈红了,态度却异常坚决。 江河看出了她的心思,是怕欠人情,心里不安。 他从里面抽出一张五块钱的票子,对林晚秋说:“既然是雪梅妹子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五块钱,意思一下吧。” 林晚秋这才勉强收下了。 可她不知道,这份体谅和善意,像一块巨石,更沉重地压在了李雪梅的心上,让她愈发愧疚。 安顿好家里,江河揣着钱出了门。 天天吃海鲜,一家人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他准备上山,搞点野味换换口味。 他先去镇上,给小舢板买足了柴油,又去铁匠铺,花大价钱订做了十几个最大号的捕兽夹,弹簧的力道大得惊人,别说野猪,就是小牛犊子踩上了也别想挣脱。 回到家,他扛上工具就直奔后山。 【扫描开启……前方两公里处,野猪活动踪迹密集……西南方向,发现獐子、野兔……】 江河根据系统的提示,绕开了村民们常去的区域,专门挑那些人迹罕至、野兽出没最频繁的山沟和密林,将一个个捕兽夹巧妙地布置在兽道上,并做好了伪装。 忙完这一切,天色已经擦黑。 夜里,林晚秋依偎在江河怀里,听着男人讲述着今天出海的惊险和收获,又听着他对未来的规划。 “等攒够了钱,咱们就去城里买套房,把丫头们都送去最好的学校读书。你也不用再这么辛苦,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男人的话语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林晚秋的心里甜得像灌了蜜,她收紧了抱着丈夫的手臂,柔声道:“只要跟你和孩子们在一起,在哪都好。”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大早,江河起了床,准备按计划,送二女儿江二丫去城里学画画。 他刚牵着二丫的小手走到院子里,里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江大哥,你等一下!” 李雪梅扶着门框,脸色还有些苍白,叫住了他。 第四十二章 自家白菜要被猪拱了? 江河回头,看着她虚弱的样子,皱了皱眉:“不好好躺着,又出来吹风做什么?” “我……我好多了。” 李雪梅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江二丫身上,眼神里带着一丝坚决,“江大哥,我不能总在家里白吃白住,什么都不干。二丫要去城里学画,我送她去吧,路我也认得,正好也能出去走走。” 她怕自己成为这个家的累赘,迫切地想做点什么来偿还这份恩情。 江河闻言,脸色一沉,语气里带上了不容置疑的严厉:“胡闹什么?脚还没好,烧也才刚退,就想跑那么远的路?给我老老实实回去躺着!”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反抗的威严。 李雪梅被他一喝,顿时委屈地红了眼眶,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林晚秋从厨房里端着一碗热粥出来,看到这一幕,连忙打圆场,把粥塞到李雪梅手里:“雪梅妹子,快听你江大哥的,他也是担心你。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子,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 她把李雪梅劝回了屋,这才走到江河身边,帮他理了理衣领,柔声说:“路上小心点,早去早回。” “知道了。”江河点了点头,牵起二丫的手,“走,闺女,爸爸带你进城。” 台风刚过,从村里到镇上的路被雨水冲得坑坑洼洼,全是烂泥,自行车根本没法骑。 江河索性就不推车了,走到难走的地方,他直接弯下腰,对二丫说:“上来,爸爸背你。” 江二丫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地爬上了父亲宽阔的后背。 “抱紧了。” 江河叮嘱一句,双臂往后一托,稳稳地将女儿背了起来,大步流星地朝着城里的方向走去。 他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踩得结结实实,江二丫趴在他的背上,只觉得像坐在一座移动的小山上,无比安心。 “爸爸,你累不累?”小姑娘小声地问。 “不累。” 江河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我闺女这么轻,跟个小棉袄似的,爸爸背着还暖和呢。” 他一边走,一边感受着背上那小小的重量,心中百感交集。 他想起去年,自己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满脑子都是重男轻女的糟粕思想,觉得丫头片子就是赔钱货,养大了也是别人家的人。 别说花钱送她去学什么画画,就是平时多看一眼都觉得心烦。 可现在,他低头看着女儿身上干净整洁的白裙子,感受着她紧紧搂着自己脖子的小手,心里只剩下了无尽的柔软和满足。 原来,把女儿捧在手心里,为她的未来去奔波,是这样一种踏实的感觉。 这种感觉,比出海捞上一千二百块钱,更让他觉得富足。 走了两个多小时,父女俩终于到了城里。 江河把女儿放下,带着她来到了上次那个画家顾老师的画室门口。 画室的门窗干净明亮,里面透着一股书卷气,和外面的尘土街道格格不入。 江河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泥点的裤腿和沾着黄泥的解放鞋,再看看女儿白净的小脸和裙子,脚步不由得顿住了。 他不想把自己这一身的风尘带进去,弄脏了那干净的地板,更不想给女儿丢人。 他蹲下身,帮二丫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领,温声说道:“二丫,你自己进去,找顾老师。就说爸爸在外面等你,好不好?” 江二丫懂事地点了点头,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 江河就靠在门口对面的大树下,点了根烟,默默地等着。 画室里,一个穿着素雅长裙,气质温婉的年轻女人迎了上来。 她不是顾老师。 “小朋友,你找谁呀?”女人声音很柔和。 “我找顾老师,我是江二丫,来学画画的。” “哦,是你呀。” 女人笑了笑,摸了摸二丫的头,“真可爱。我叫苏晴,是顾老师的学生。他最近去外地参加一个画展,要出差一段时间,这段时间的课,就由我来代上。你愿意让苏老师教你吗?” 江二丫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又温柔的大姐姐,点了点头。 苏晴便领着她,开始上课。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中午。 江河掐了烟,去附近国营饭店,咬牙买了一份红烧肉,一份炒青菜,打了两份白米饭,用饭盒装好,又提了回来。 站在画室门口,他再次犹豫了。 他一个粗手笨脚的大男人,就这么提着饭盒闯进去,好像不太合适。 正踌躇间,一个穿着得体的中年妇人拎着一个网兜,朝着画室走了过来。 江河眼睛一亮,连忙上前,客气地问道:“大姐,您好,麻烦您个事儿行吗?” 中年妇人停下脚步,打量了他一眼。 江河把手里的饭盒递过去:“能麻烦您帮我把这饭送进去吗?给我闺女和里头的苏老师。” “送给苏老师?” 中年妇人一愣,目光再次锐利地扫过江河全身,从他被海风吹得粗糙的脸,到他沾满泥点的裤腿,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眼神里透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嫌弃。 但她还是接过了饭盒,什么也没说,转身进了画室。 “晴晴啊,吃饭了,妈给你带了你爱吃的……” 妇人一进门就嚷嚷开了,可话说到一半,看到女儿正和一个小女孩吃着饭盒里的饭菜,脸色顿时一变。 她把苏晴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质问道:“晴晴,你什么时候谈对象了?妈怎么不知道?” 苏晴被问得一头雾水:“妈,你说什么呢?我哪有谈对象?” “还骗我!饭都送到门口了!” 妇人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额头,语气又急又气,“我说你这孩子,眼光怎么能这么差?咱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你也是个正经的文化人,怎么能找个泥腿子?你看他那样子,一身的土腥味!这种人能有什么出息?你们以后能有共同语言吗?” 这番话像刀子一样,让苏晴的脸色瞬间涨红,又气又急:“妈!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泥腿子?我什么时候谈对象了?!” “人就在外头呢!你自己出去看!”妇人指着门口,一脸的笃定。 苏晴又羞又怒,扔下筷子就冲了出去。 她一眼就看到了靠在树下的江河。 江河看到她出来,以为是女儿吃完了,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憨厚地笑了笑,抬起手冲她招了招。 那笑容,干净又坦荡。 看到这个笑容,苏晴一肚子的火气瞬间烟消云散,明白了这彻头彻尾就是个大乌龙,她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跟出来的妇人看到这一幕,却如遭雷击。 女儿不仅没生气,还对着那个泥腿子笑了!笑得那么开心! 完了完了! 自己这棵好白菜,是真的要被猪拱了! 妇人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脸上写满了紧张和绝望。 第四十三章 这猪还是别人家的??? 就在这尴尬的气氛凝固到顶点时,画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出来。 “爸爸!” 江二丫清脆的童音像一道惊雷,劈在了中年妇人的头顶。 她猛地转过头,看着那个扑向江河怀里的小女孩,整个人都傻了。 爸爸? 这……这个泥腿子,不光是女儿的对象,还是个有妇之夫,连孩子都这么大了?! 妇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这颗水灵灵的好白菜,不只是要被猪拱了,这猪……居然还是别人家的! “胡闹!简直是胡闹!” 妇人浑身发抖,指着苏晴,气得嘴唇都在哆嗦,“苏晴!我不管你跟他发展到哪一步了,必须断!马上给我断了!咱们家丢不起这个人!” “妈!” 苏晴又气又急,脸颊涨得通红,跺着脚道:“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这是二丫的爸爸!是送孩子来上课的学生家长!” “家长?” 妇人一愣,怀疑地看着女儿,又看了看被江河抱在怀里,一脸天真地看着她们的江二丫,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对!家长!” 苏晴没好气地重复了一遍,快被自己母亲的想象力给气笑了。 误会解开,妇人那颗沉到谷底的心总算是浮了上来,长长地松了口气。 可她再看向江河时,眼神里依旧充满了审视和疑惑。 而苏晴,在解释清楚后,不知为何,也下意识地多看了江河两眼。 阳光下,男人抱着女儿,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大部分的光线,侧脸的轮廓硬朗分明。 他看向女儿的眼神,是那种不加掩饰的、满得快要溢出来的宠溺和温柔。 他长得其实很周正,身材也挺拔,一点都不像母亲口中那种畏畏缩缩的“泥腿子”。 尤其是他疼爱女儿的样子,竟然……竟然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苏晴的脸颊就“腾”地一下热了。 天啊,我在想什么! 她被自己这荒唐的念头吓了一跳,连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妇人此时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她打量着江河父女,好奇地问:“一个渔民,还舍得花钱让闺女学这个?” 在她看来,画画这种东西,是有钱有闲的人家才玩得起的,跟终日劳作的渔民根本沾不上边。 江二丫趴在江河的肩膀上,听到了这话,立刻大声反驳道:“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他会给我买新裙子,还会背我进城!” 小姑娘骄傲的语气,让妇人和苏晴都愣了一下。 母女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诧异。 这个年代,重男轻女是常态,尤其是在农村,把丫头片子当宝一样捧在手心里的父亲,确实少见。 妇人对江河的印象,稍稍改观了一些。 “好了,晴晴,你继续上课吧,妈先回单位了。” 妇人交代了一句,又看了江河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她走出没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身朝江河走去。 “同志,你好。” 妇人站定在江河面前,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度,“看你这样子,是附近的渔民吧?” 江河没想到她会去而复返,还自报家门,点了点头:“是。” 妇人名叫李静,是渔政局的局长。 她推了推眼镜,继续问道:“现在台风刚过,你们出海的收入怎么样?一天能有个几块钱?” 在她看来,渔民就是靠天吃饭,风里来浪里去,辛苦一年到头也攒不下几个钱。 这男人能送女儿来学画,怕不是把家底都掏空了,在这里打肿脸充胖子。 江河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只当是领导下来视察民情,随口答道:“还行吧,运气好点,一天十几二十块不成问题。” 他说的是实话,昨天一天,连工带料,他净赚了七百多块,平摊下来,一天几十上百都有。 说十几二十块,已经是非常保守的说法了。 可这个数字,在李静听来,却无异于天方夜谭! “十几二十块?” 李静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声音也冷了下来,“同志,我是代表组织下来了解情况的,希望你能实事求是,不要说大话!一个渔民,一天能挣十几块?你以为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这个年代,一个正式工人的月薪也就三四十块,他一个渔民,一天就敢说十几二十块,这不是吹牛是什么? 江河被她这劈头盖脸的质问搞得一愣,随即也来了火气。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被人当众指着鼻子说谎,心里顿时不爽起来。 “我吹没吹牛,你跟我说不着。” 江河的语气也硬了起来,“我那条船,光是买个柴油机就花了好几百,前两天刚换的渔网又是几百块! 我钓鱼用的那根进口鱼竿,都够你们城里人半年的工资了! 我要是没这个收入,我拿什么买这些?” 他本想证明自己没说谎,可这番话落到李静耳朵里,却成了吹牛不上税的铁证! 柴油机、大渔网、进口鱼竿? 李静气得都快笑了。 她作为渔政局局长,跟渔民打了半辈子交道,太清楚这群人的家底了。 一个个都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别说几百块的进口鱼竿,就是几十块的渔网破了都得自己缝缝补补用好几年! 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仅说谎,还把谎言编得如此离谱! “年轻人,做人要脚踏实地,不要总想着走歪门邪道,靠吹牛是过不上好日子的!” 李静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语气充满了失望和斥责,“你这种思想,很危险!” 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不走正道、满嘴跑火车的二流子! 江河彻底被激怒了。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女人的身份,只觉得她不可理喻,高高在上。 “我思想危不危险,用不着你来教育我!” 江河冷笑一声,抱着女儿转身就走,扔下一句硬邦邦的话,“你要是不信,自己去码头打听打听,我江河出海,是不是空船回来过!” 看着他那桀骜不驯的背影,李静气得胸口起伏,重重地哼了一声。 打听? 她才没那个闲工夫去验证一个骗子的话! 李静厌恶地看了一眼画室的方向,转身拂袖而去。 第四十四章 大丰收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 江河就在树下等着,抽完了半包烟。 画室的门再次打开,江二丫像只快乐的小蝴蝶一样飞奔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张画纸。 “爸爸!你看!这是苏老师教我画的!” 江河接过画纸,上面用稚嫩的笔触,画着一个简陋的太阳,和一个歪歪扭扭的小人,小人咧着嘴,笑得很高兴。 “这是爸爸!”江二丫指着那个小人,一脸期待地看着江河。 江河看着那简陋的画,心中的火气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无尽的柔软。 他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画得真好,我闺女就是个天才。” 江河低头,目光重新落回那张粗糙的画纸上。 画纸的背景,是一条弯弯曲扭的土路,路边有几棵不成形的树。 画面的中央,一个高大的、四肢像火柴棍一样的小人,正背着一个更小的小人。 背上的小人,两只手紧紧抱着大人的脖子,脑袋歪在大人的肩膀上,脸上画着一个大大的、弯弯的笑脸。 虽然笔触稚嫩得可笑,但江河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画的,不就是今天早上,他背着二丫走在那条泥泞的村路上的一幕吗? 那简陋的线条,那歪扭的构图,却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一刻的情感。 女儿趴在他背上的安心,和他大步向前的坚定,都透过那幼稚的笔触,狠狠地撞进了江河的心里。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胸口涌上眼眶。 他想起了前世。 前世的江二丫,别说画画了,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她总是穿着姐姐们剩下的、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怯生生地躲在角落里,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自己每次喝醉了酒,看到她那副畏缩的样子就来气,不是骂就是吼,嫌她是个丫头片子,是个没用的赔钱货。 他从来没有背过她,一次都没有。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对她笑过。 可现在,这个被他亏欠了半辈子的女儿,却用她稚嫩的画笔,画出了她心中最幸福的画面,被爸爸背在背上。 悔恨,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地扎进江河的心脏,搅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他死死地咬着牙,才没让眼泪当着女儿的面掉下来。 他抬起手,用那粗糙得像是砂纸一样的手掌,轻轻地、珍而重之地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 “爸爸……” 江二丫感觉到父亲情绪的波动,有些不安地仰起头。 江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将女儿紧紧地抱在怀里,声音因为极力克制而显得有些沙哑:“二丫,你记住,以后有爸爸在,谁也别想欺负你。爸爸会给你和姐姐们,撑起一片天!” 他发誓,前世的混账事,他一件都不会再做!他要让他的女儿们,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彻底放晴,台风带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村里的小学经过简单的修缮,也重新开课了。 李雪梅的脚伤和高烧都已痊愈,为了报答江河一家的收留之恩,她主动接过了每天接送几个孩子上下学的任务。 她本就是老师,孩子们跟她亲近,江河和林晚秋也乐得轻松。 没了后顾之忧,江河便把心思都放在了后山上。 第二天一早,他带上砍刀和麻袋,再次进了山。 根据系统的提示,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之前布下捕兽夹的地方。 还没走近,就听到一阵“扑腾”声。 江河心头一喜,快步上前,只见第一个夹子上,正死死地夹着一只肥硕的野兔,灰色的皮毛油光水滑,正在拼命挣扎。 开门红! 他利索地处理好野兔,继续往前走。 接下来的收获,让他嘴巴都快笑歪了。 十几个捕兽夹,竟然夹住了三只野兔,还有一只色彩斑斓的野鸡! 这可是意外之喜,野鸡比兔子可金贵多了。 将猎物都收进麻袋,江河却不急着下山。他打开了脑海中的系统地图。 【扫描开启……西南方向三百米,发现野兔窝……正前方五百米,发现野生菌群……东北方向一公里,发现野鸡蛋一窝……】 江河眼睛一亮,直奔那野鸡蛋的坐标而去。 在一处隐蔽的草丛里,他果然发现了一个用干草搭成的窝,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十二枚青皮野鸡蛋。 他毫不客气,将野鸡蛋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 随即,又根据系统的指引,找到了那个兔子窝。 他没把事情做绝,只从里面掏出了两只还没睁眼的小兔子,准备带回去给女儿们当宠物养。 返程的路上,他又顺路拐到那片菌群所在的山坡,采了满满一麻袋新鲜的蘑菇。 满载而归,回到家里时,林晚秋和李雪梅看到他麻袋里的东西,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当家的,你……你这是把山都给搬空了?” 林晚秋看着那几只肥硕的猎物,又惊又喜。 江河得意地一笑,将两只嗷嗷待哺的小兔子递给闻声跑出来的女儿们,惹得几个小丫头一阵欢呼。 他自己则拎着那三只大兔子,在院子里开始忙活。剥皮,放血,动作一气呵成。 那几张完整的兔皮,他准备用土法硝制一下,做成皮革,冬天正好给老婆孩子做几双毛茸茸的兔皮手套。 晚饭,林晚秋的手艺得到了充分的发挥。 野鸡剁成块,和刚采回来的蘑菇一起用大铁锅炖,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香气飘满了整个院子。一只兔子被做成了麻辣兔丁,红油赤酱,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着小鸡炖蘑菇,啃着麻辣兔肉,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就连一向拘谨的李雪梅,在林晚秋的热情招呼下,也放开了不少。 这种安稳富足、其乐融融的生活,是江河前世做梦都不敢想的。 他看着妻子温柔的笑脸,看着女儿们满足的吃相,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第二天,江河尝到了甜头,准备再去山上碰碰运气,看看那些捕兽夹有没有新的收获。 他刚扛上工具走到村口,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老二!老二你等等!” 江河回头一看,只见大哥江洋正气喘吁吁地朝他跑来,满头大汗,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急。 江河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大哥一向沉稳,从没见过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大哥?出什么事了?” 江河扔下工具,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急声问道。他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家里出事了,是晚秋还是孩子们? “别……别问了!” 江洋上气不接下气,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使出全身的力气往回拖,声音都变了调,“快!快跟我回家!出大事了!” 第四十五章 渔政局上门 “大哥?出什么事了?” 江河扔下工具,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急声问道。 他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家里出事了,是晚秋还是孩子们? 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几乎让他窒息。 “不是家里!” 江洋看他脸色煞白,赶紧解释,但语气里的焦急却丝毫未减,“是……是市里渔政局的人来了!点名要找你!村长让我赶紧来叫你,你快跟我去码头看看!” 渔政局? 江河悬着的心猛地落回了肚子里,随即而来的是一阵巨大的困惑。 渔政局的人找自己干什么?自己最近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啊。 “大哥,你别急,慢慢说,他们来干嘛?”江河扶住还在喘粗气的江洋。 “我哪知道啊!” 江洋抹了一把汗,脸上写满了担忧,“来了好几辆车,好几个穿制服的干部,一下车就问村里谁的捕鱼技术最好,谁家最近赚到钱了。” “村里那帮长舌妇,三言两语就把你给卖了!说你换了什么新式鱼竿,一天能挣好几百!现在人家就在码头等着呢,村长脸都白了,让我赶紧来找你!” 江洋是真的急了。 在他看来,弟弟这才刚过上几天好日子,可千万别因为太张扬,被当成投机倒把的典型给抓了! 江河听完,心里大概有了数,拍了拍大哥的肩膀,沉声道:“走,去看看。” 两人快步赶到码头,只见海边围了一大圈人,村民们伸长了脖子,对着圈子中心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村长正搓着手,陪在一群干部模样的男女身边,腰都快弯到了地上。 江河一眼就看到了人群的中心,那个为首的中年女人。 当看清她面容的瞬间,江河的瞳孔猛地一缩,脚步也顿住了。 是她! 那个在画室门口,指着自己鼻子骂自己是“泥腿子”,说自己“思想危险”的女人! 二丫的美术老师,苏晴的妈! “局长,您看,他就是江河。” 村长眼尖,看到了江河,如蒙大赦,赶紧指着他喊道。 局长? 江河心里咯噔一下。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高高在上的女人,居然是渔政局的局长! 再回想起前几天自己怼她的话,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下麻烦大了。 就在江河心里盘算着怎么应对时,那个叫李静的局长,却主动朝他走了过来。 村民们的目光,也“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了江河身上。 江河头皮发麻,已经做好了被当众训斥的准备。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李静走到他面前,脸上非但没有半点斥责,反而露出了一丝歉意。 “江河同志,你好。” 李静的语气很平和,“前几天在城里,是我态度不好,对你有些误会,我向你道歉。”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围观的村民们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市里来的大局长,竟然主动跟江河道歉? 这……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江河也懵了,完全没搞懂这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静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指了指码头上其他几个正在用新式鱼竿钓鱼的渔民。 “我今天下来,本来是想调查一下台风后的生产情况。来了之后,才发现村里很多人都用上了这种新式的玻璃钢鱼竿。” “我问过了,都是跟你学的。是我思想僵化,眼界狭隘了,没想到你们渔民现在也能用上这么先进的工具。”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江河身上,带着一种专业人士的审视和好奇:“江河同志,我听他们说,你是村里用得最好的。能不能给我们现场演示一下,也给我们这些坐办公室的人,讲讲这新式钓鱼法的门道?” 这番话,让周围的村民们看江河的眼神彻底变了。 羡慕,震惊,难以置信! 江河居然还有这么大的人脉?连市里的局长都得客客气气地跟他请教? 江河定了定神,既然对方给了台阶,他自然不能不识趣。 他点了点头,从旁边一个村民手里接过一根玻璃钢鱼竿,挂上鱼饵,动作娴熟地将鱼线甩了出去。 “这种竿子,叫玻璃钢竿,比竹竿有韧性,也更灵敏。鱼咬钩的轻微动静,都能通过鱼线传到手上……” 江河一边讲解,一边感受着水下的动静。 话音刚落,他手腕猛地一抖,大喝一声:“来了!” 只见那根看似纤细的鱼竿,瞬间被拉成一个惊人的弧度,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江河双脚稳稳扎在礁石上,手臂肌肉贲张,与水下的巨物展开了角力!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那根弯成满月的鱼竿。 “好大的力气!”一个年轻的干部惊呼出声。 足足僵持了七八分钟,江河才猛地一发力,将那条大鱼提出了水面! “哗啦!”一声巨响,一条银光闪闪的大海鲈被硬生生拖上了岸,在沙滩上疯狂地甩着尾巴。 “我的天!这条鱼……起码得有二十七八斤!” 有经验的老渔民失声叫道。 整个码头瞬间沸腾了! 李静看着那条活蹦乱跳的大鱼,又看了看气定神闲的江河,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和思索。 她转过头,看着其他那些拿着新式鱼竿的渔民,若有所思。 恰好此时,村里的大喇叭响起了午饭的钟声。 李静看了一眼手表,笑着对江河说:“江河同志,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啊。正好到饭点了,你看……方不方便去你家吃顿便饭?我们这几个人,按标准给你餐费,你用这条大鱼,再随便弄两个菜招待一下我们,怎么样?” 去江河家吃饭? 村民们再次炸开了锅,一道道羡慕嫉妒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江河。 这可是招待政府领导啊!千载难逢的巴结机会! 要是能把局长伺候高兴了,以后在村里还不是横着走? 村长急得在一旁疯狂给江河使眼色,嘴型无声地催促着:“答应啊!快答应啊!” 江河心里跟明镜似的,他看了一眼满脸期待的李静,又看了看那条还在扑腾的大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行啊!局长您能来,是我家的荣幸!” 江河爽快地答应下来,扛起那条还在挣扎的大鱼,“那你们稍等,我先回去准备着!” 说完,他便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扛着鱼,大步流星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第四十六章 当了个老师 江河扛着那条还在活蹦乱跳的大鱼,一进院门就扯着嗓子喊:“晚秋!快出来!今天家里来贵客了!” 林晚秋和李雪梅正在院子里洗菜,听到动静,一抬头就看到了江河肩膀上那条硕大的海鲈鱼,都惊得站了起来。 “我的天!当家的,你这是把龙王爷钓上来了?” 林晚秋快步迎上去,围着那条鱼啧啧称奇。 “什么贵客啊?”李雪梅也好奇地问。 江河把鱼往地上一扔,那鱼“啪”地一甩尾巴,溅起一片水花。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市里渔政局的局长,要来咱们家吃饭。” “啥?!” 林晚秋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脸上的惊喜顿时变成了惊慌失措,“局……局长?来咱家吃饭?这……这可怎么办,家里什么好东西都没有,我……我这手艺也上不了台面啊!” 她急得在原地团团转,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那可是局长啊! 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了! 万一招待不好,给当家的惹了麻烦怎么办? “怕什么!” 江河一把拉住她的手,看着她慌乱的眼睛,沉声安慰道,“她也是人,两个眼睛一张嘴。咱们有啥吃啥,你别紧张,就当是招待普通亲戚。我来主厨,你给我打下手就行。” 江河沉稳有力的声音,像一颗定心丸,让林晚秋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她看着丈夫自信满满的样子,用力地点了点头。 江河不再多说,挽起袖子就开始处理那条大海鲈。 他的刀工利落干脆,没一会儿,一条二十多斤的大鱼就被他分解得明明白白。 鱼头鱼尾用来红烧,酱香浓郁;中间最肥美的一段,配上几片姜,上锅清蒸,保留最原始的鲜味。 剩下靠近鱼腹、最嫩滑的鱼肉,他则片成了薄如蝉翼的生鱼片,晶莹剔透,码在盘子里,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一鱼三吃! 他又让林晚秋炒了个前两天山上采的野菌,凉拌了一个海带丝。 四菜一汤,有荤有素,有海里游的,有山上长的,摆了满满一桌。 饭菜刚端上桌,院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 李静带着两个年轻的干部,准时到了。 “局长,快请进!” 林晚秋虽然还是有些拘谨,但在江河的鼓励下,已经能落落大方地招待客人了。 她给几人倒上茶水,热情地招呼着。 李静打量着这个朴素干净的农家小院,又看了看桌上那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尤其是那盘专业的生鱼片,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江河同志,你这手艺,不去国营饭店当大厨真是屈才了。” 李静笑着拿起筷子,尝了一片生鱼片,眼睛顿时一亮,“鲜!这味道,比我在市里任何一家饭店吃的都地道!” 饭桌上的气氛很融洽,李静没有一点官架子,就像个邻家长辈,拉着林晚秋问起了家里的情况。 当她得知江河家里有四个女儿,却依然把她们当成宝,还花钱送去学画画时,看向江河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真正的敬重。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李静放下了筷子,终于说起了正事。 “江河同志,我今天来,除了道歉,主要还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李静的表情严肃起来,“我想在全市的渔民里,推广你这种新式的海钓技术。”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你也知道,咱们这儿的渔民,大多还是靠着老旧的渔网和竹竿,看天吃饭,收入很不稳定。台风一来,几个月都白干。” “你的这个方法,我看到了,投入小,见效快,风险低,是条能让大家伙儿都富起来的好路子。” 江河默不作声,他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 果然,李静话锋一转:“但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有两个。第一,没人教。第二,没人肯投入。我打听过了,你这套装备下来,鱼竿、渔轮、鱼线,加起来得上千块。这个价钱,能吓跑百分之九十九的渔民。”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江河:“所以,我想请你出山,来当这个总教头,负责培训第一批渔民。至于设备,只要有人愿意学,渔政局可以先期提供一部分补贴,减轻他们的压力。我相信,只要让他们看到实实在在的收益,那些眼光长远的渔民,肯定舍得投入!” 江河皱起了眉头,直接拒绝:“局长,这事我干不了。我文化水平不高,嘴也笨,教不了别人。再说,我这一家子老小都指着我出海养活,实在没那个闲工夫。” 开玩笑,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他还没那么大公无私。 更何况,这事吃力不讨好,他不想掺和。 “小江,你先别急着拒绝。” 李静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不急不恼,“补贴不光给学的人,也给你这个当老师的。你出一天工,局里就按最高的标准给你发一天的工资。而且,你这也是在帮村里人,是在做一件大好事。” 江河还是摇头。 李静见状,只好退了一步,加重了筹码:“这样,培训地点就设在你们村的码头。所有想学的人,都得到你们村来!而且,培训期间,一切都由你说了算,我们渔政局只负责组织和监督,绝不干涉你的教学。你看怎么样?” 这个条件,让江河心里一动。 让别的地方的渔民都来他们村学习,这不仅能给他自己带来名声和收益,更能带动整个村子的人气和发展。 而且,所有人都得听他的,这主动权就牢牢掌握在了自己手里。 他沉吟了片刻,看了一眼旁边满脸期待的林晚秋,终于松了口:“行,这事我干了。但丑话说在前面,我脾气不好,教人的时候要是骂了谁,局长你可别怪我。” “没问题!”李静大喜过望,当即拍板,“严师出高徒嘛!就这么定了!” 一顿饭,宾主尽欢。 李静带的人吃完饭,坚持按标准留下了饭钱和粮票,这才心满意足地带队离开。 第四十七章 培训开设中 送走客人,林晚秋看着桌上那几张崭新的大团结,眼睛笑得像月牙儿。 她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打趣道:“行啊,江河同志,现在都是能给别人上课的‘江老师’了。” 江河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闻着她发间的清香,心里一片滚烫和满足。他咧嘴一笑:“那以后,我可得好好教教你。” 夫妻俩在院子里笑闹着,满心都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而渔政局要在红星村组织海钓技术培训班,还要请江河当老师的消息,则像一阵风一样,迅速传遍了十里八乡的每一个码头。 渔政局要在红星村办海钓培训班,还要请江河当总教头的消息,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到了周边的每一个渔村码头。 一时间,议论声四起。 “听说了吗?红星村那个江河,要开班教人钓鱼了!渔政局牵的头!” “真的假的?他那一套不是宝贝得很吗?之前我们村有人去打听,嘴巴严得跟蚌壳似的,一个字都不肯露!” “这回是局长亲自出面请的,能一样吗?我早就看红星村那帮人不对劲了,个个都跟发了财似的,顿顿有肉吃,原来是靠这个!我得赶紧回家凑钱去,这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有激动万分,准备砸锅卖铁也要去学的人,自然也有嗤之以鼻,觉得这是天方夜谭的。 “学他?九百块买一根破竿子?脑子被门挤了吧!我们祖祖辈辈都用渔网,不也过来了?花那个冤枉钱,还不如多买几斤肉给孩子吃!” “就是!我看这就是政府跟那个江河合起伙来骗我们钱的!傻子才去学!” 一时间,各个村子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一派是看到了希望,勒紧裤腰带开始四处借钱,准备搏一个未来的。 另一派则是固守着传统,对这种新生事物充满了鄙夷和不屑,冷眼旁观,等着看笑话。 对于外界的风言风语,江河压根没放在心上。 他现在满心都是自己的小日子。 骂他也好,捧他也罢,都影响不了他回家抱老婆孩子。 日子就像指间的流水,一转眼,就过了半个月。 这天,李静雷厉风行地召集了附近几个渔村的村干部,在镇上开了一个正式的动员大会。 会上,她把海钓培训的事情再次郑重地宣布了一遍,并且公布了经过渔政局协调补贴后的渔具价格——九百块一套。 这个价格依旧让不少干部倒吸一口凉气,但比起之前传闻的上千块,已经算是“便宜”了不少。 李静的态度很明确:“这件事,我们渔政局大力支持,目的是为了让大家探索一条新的致富路。但我们不搞强买强卖,全凭自愿。你们回去,把这个消息传达到位,鼓励大家来学,但绝不强制。” 会议结束,干部们心思各异地散了。 而作为培训基地的红星村,则实实在在地尝到了第一个甜头。 会议结束的第三天,一队电力工人就开着工程车进了村,开始拉电线,立电线杆。 村长激动地在大喇叭里广播,这是市里给的政策倾斜,因为村里支持渔政局的工作,所以提前给通电了! 当江河家里那盏昏黄的灯泡第一次亮起时,几个女儿都发出了惊喜的尖叫声,围着那盏灯又蹦又跳,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神奇的东西。 林晚秋站在灯下,看着明亮的光线照亮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眼眶都红了。 她激动地抓着江河的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当家的,我们……我们家有电了!” 江河看着妻子和女儿们欢喜的模样,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他伸手将林晚秋揽进怀里,在她耳边低声说:“这只是个开始。等过阵子,我给你买台电视机,再买台电冰箱,想看啥就看啥,想吃冰棍就吃冰棍。” “净说胡话。”林晚秋嘴上嗔怪着,脸上却笑开了花,整个人都依偎在丈夫宽阔的胸膛里,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安稳和甜蜜。 一家人其乐融融,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无限的憧憬。 第二天一大早,江河起了个大早,开始整理自己的渔具。 林晚秋正在给他准备早饭,看到他的动作,不解地问:“你这是干嘛?培训班不是马上就要开始了吗?怎么还要出海?” “我爹前两天捎信来,催了好几回了。” 江河一边给渔轮上油,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他说这几天的潮水最好,浪也平,是钓大货的绝佳时机。赶在培训班开始前,我再去最后一趟。当了‘老师’,可就没这么自由了。” 林晚秋一听他要出海,心立刻就提了起来,脸上满是担忧:“海上风浪无情,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放心吧。” 江河走到她身边,捏了捏她柔嫩的脸颊,“我心里有数。再说,我不叫上虎子一起嘛。” 吃完早饭,江河跟依依不舍的女儿们告别,几个小丫头抱着他的腿,小脸上写满了紧张和不舍。 “爸爸,你早点回来!” “爸爸,要小心大浪!” 江河挨个亲了亲她们的额头,心里一片滚烫。 他大步走出家门,在全家人的注视下,径直朝着李虎家的方向走去。 “虎子!虎子!在家没?赶紧的,抄家伙,出海了!”江河人还没到院门口,洪亮的声音就先传了进去,“今天带你去干票大的!”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李虎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看着精神抖擞的江河,脸上却没有往日的兴奋,反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复杂和躲闪。 “河……河子。” “磨蹭什么呢?快点啊,潮水不等人!”江河催促道。 李虎低下头,搓着手,半晌才用蚊子哼一样的声音说道:“河子……我……我就不去了。” 江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诧异地看着自己这个最好的兄弟:“不去?为什么?这么好的行情,你小子转性了?” 李虎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疏离:“我……我家里还有点事。你自己去吧。” 说完,他竟然后退一步,转身就往院子里走,像是要躲着江河一样,匆匆关上了院门。 “砰”的一声,木门关死。 江河一个人愣愣地站在院门口,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惊诧和困惑。 第四十八章 疏远 冰冷的木门,像一堵墙,将二十多年的兄弟情义硬生生隔断。 江河站在院门口,心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浸了冰水的棉花,又冷又堵,难受得紧。 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 自从他重生回来,李虎是他最坚定的支持者。 他落魄时,李虎陪他喝酒;他赚钱时,李虎比他还高兴。 可现在,自己日子好过了,当上了什么“总教头”,兄弟情分怎么反而淡了? 江河在门口站了许久,终究没有再敲门。 他闷着头,转身朝着大哥江洋家的方向走去。 既然虎子不去,那就叫上大哥,兄弟俩一起出海,也算有个照应。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当他说明来意后,一向稳重的大哥也露出了和李虎如出一辙的为难神色。 “老二,今天……今天恐怕不行。” 江洋眼神躲闪,不敢看他,“你嫂子娘家那边有点事,我得过去一趟。” 又是借口! 江河心头火起,一股被全世界孤立的烦躁感涌了上来。 他盯着江洋,声音冷了下来:“大哥,虎子说他家里有事,你也说你家里有事。你们是约好了躲着我吗?” “你这说的什么话!” 江洋被他看得心虚,声音却高了八度,像是为了掩饰什么,“我是真有事!再说了,你现在是能耐人了,是渔政局请的老师,我们这些泥腿子哪还敢高攀?跟着你出海,捞的鱼算谁的?我们这不是占你便宜吗?你自己去吧,别耽误了正事!” 说完,江洋也像躲瘟神一样,转身进了屋。 江河彻底愣住了。 占便宜? 他什么时候计较过这个!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底升起,比冬日里最冷的海风还要刺骨。 他忽然明白了,不是他们变了,是他们觉得他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和他们一起在泥里打滚的江老二,而是高高在上的“江老师”。 这种距离感,像一道无形的鸿沟,将他和他最亲近的人,推向了两岸。 江河攥紧了拳头,胸口憋着一股无名火,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码头走去。 不靠你们,我一样行! 到了码头,自家的那艘小渔船正静静地泊在水边。 一个干瘦黝黑的身影正坐在船头,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正是他的父亲,江大海。 看到江河一个人扛着渔具过来,江大海吐出一口烟圈,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 “他们都不来?” “嗯。”江河闷闷地应了一声,将渔具扔上船。 “哼,一群没出息的。”江大海将烟锅在船沿上磕了磕,站起身,“走,我跟你去。” 父子俩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解开缆绳,发动了马达。 渔船“突突突”地驶离了码头。 海风吹在脸上,吹散了江河心头的一些烦闷。 “人改好了是好事,但尾巴不能翘到天上去。” 江大海坐在船尾,一边整理渔网,一边头也不抬地数落道,“钱是好东西,能让你媳妇孩子过上好日子,但钱也最招人恨。你现在风光了,盯着你的人就多,一步走错,就可能摔得粉身碎骨。” “别以为当个什么老师就了不起了,踏踏实实多出几趟海,多挣点钱揣兜里才是正经事。” 江河听着父亲的念叨,心里有些无奈:“爹,我现在不缺钱。” “放屁!” 江大海眼睛一瞪,“谁会嫌钱多?你那几个闺女,以后嫁妆要不要钱?盖房子要不要钱?你媳妇跟着你吃了半辈子苦,你不得给她买金项链金镯子?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别不知足!” 江河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苦笑。 “行了,你去开船。” 江大海忽然指了指船舵,“上次看你开得有模有样,今天你来掌舵,我信你。” 江河心里一暖,父亲的信任,像一股暖流,冲淡了之前被兄弟疏远的冰冷。 他点了点头,稳稳地握住了船舵。 【系统扫描开启……正前方三海里,发现黄花鱼群……】 脑海中,系统的声音适时响起。 江河精神一振,调转船头,朝着系统指示的坐标全速前进。 “爹,准备下网!” “好嘞!” 父子俩配合默契,一张大网撒下,不过半个钟头,起网的时候,绞盘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金灿灿的大黄花在网里活蹦乱跳,晃得人眼都花了。 江大海看着满船的收获,黝黑的脸上笑开了花,一辈子的褶子都舒展开了。 忙活完,父子俩坐在船头,江大海又点上了他的旱烟。 他抽了两口,忽然开口问道:“家里那个女老师,你打算怎么办?” 江河一愣:“什么怎么办?” 江大海瞥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一副为他着想的样子:“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想要个儿子,这事不丢人。找个女人生儿子,爹支持你。但你不能把人正大光明地养在家里,这让你媳妇的脸往哪儿搁?村里人戳脊梁骨,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他顿了顿,继续出着主意:“听我的,有条件了,在镇上或者城里给她租个房子养着。等肚子大了,让你娘过去照顾。这事得做得隐蔽,只要能生个带把的,咱老江家就算有后了!” “啪!” 江河猛地一拍船舷,霍然起身,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睛都红了。 “爹!你说什么混账话!”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给我听清楚了!我江河这辈子,就大丫、二丫、三丫、小满、小春这五个女儿!我不会再要任何孩子!更不会干出那种对不起晚秋的畜生事!” “李老师是我家的恩人!她住在我们家,是因为她无处可去,我们收留她,跟生儿子没有半点关系!” 他前世就是个混蛋,为了所谓的香火,为了所谓的面子,伤透了妻女的心。 这一世,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江大海被儿子的怒火吓了一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将满肚子的“传宗接代”都咽了回去。 接下来的两天,江河憋着一股劲,开着船在海上疯狂扫荡。 直到渔船的船舱被塞得满满当当,连甲板上都堆满了鱼,再也装不下了,父子俩才打道回府。 渔船“突突”地靠近码头,江河远远地望着岸上。 他的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不对劲。 码头上人来人往,一片忙碌,却唯独少了一个他最熟悉、最牵挂的身影。 以往每一次,无论他出海多久,回来的时候,林晚秋肯定会带着女儿们,早早地等在码头上,踮着脚尖朝他挥手。 可是今天,她居然不在。 第四十九章 家里来信了 码头上人声鼎沸,那些嗅觉比鲨鱼还灵敏的鱼贩子,一看到江河那艘吃水线低得吓人的渔船,就跟疯了似的围了上来,将小小的码头堵得水泄不通。 “江河!你小子是把龙王爷的宝库给掏空了?!” “我的天,全是金灿灿的大黄鱼!发了!这下发大财了!” 嘈杂的叫嚷声和鱼腥味混杂在一起,让江河心头的烦躁愈发浓烈。 他现在没心情跟这帮人掰扯价钱,他只想赶紧回家,看看林晚秋到底出了什么事。 “都别吵了!” 江河一声怒喝,声音盖过了所有人,“价钱就按上次的来,谁要谁拿钱,不要的就让开!” 他这干脆利落的态度,反倒让那些精明的鱼贩子不敢再压价。 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凑钱、过秤、搬鱼,江河收了厚厚一沓钱,连数都懒得数,直接塞进口袋,拨开人群就往家的方向快步走去。 父亲江大海在后面喊他:“你小子慢点!鱼钱还没点清楚!” 江河头也不回,摆了摆手,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码头的尽头。 推开院门,家里静悄悄的。 女儿们还没放学,院子里只有风吹过那棵老槐树的沙沙声。 江河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小板凳上的林晚秋。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手里拿着一件缝了一半的小衣服,眼神却空洞地望着地面,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连他走进来都没有察觉。 “晚秋?”江河放轻了脚步,走到她身边,试探着喊了一声。 林晚秋像是被惊醒的兔子,猛地一颤,抬起头来,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随即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当家的,你……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 江河蹲下身,握住她冰凉的手,看着她明显红肿的眼眶,心疼得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怎么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林晚秋慌忙摇头,躲闪着他的目光,“就是……就是一个人在家有点闷,眼睛被风吹着了。” 她的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昨天邮差送来那封信的画面。 那薄薄的一张信纸,却仿佛有千斤重,信纸上被泪水晕开的字迹,此刻想起来,依旧烫得她心口发疼。 江河看着她这副模样,就知道事情绝对不简单。 但他没有再追问,他知道林晚秋的性子,她不想说的时候,逼她是没用的。 他站起身,揉了揉她的头发,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行了,别想那么多。累了就进屋躺会儿,我去做饭,今天让你尝尝你男人的手艺。” 他沉稳而温柔的态度,让林晚-秋紧绷的心弦稍稍松懈了一些,她顺从地点了点头,看着江河走进厨房的宽厚背影,眼眶又是一热。 夜里,女儿们都睡熟了。 江河躺在床上,将林晚秋紧紧地搂在怀里。 黑暗中,人的防备总是会降到最低。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地问道:“晚秋,现在可以跟我说了吗?到底出什么事了?记住,不管发生什么,天塌下来,都有我给你顶着。” 他温热的呼吸喷在耳边,那句“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林晚秋心中那道紧锁的闸门。 压抑了一整天的委屈和惶恐,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她再也忍不住,把脸埋在江河的胸口,发出了压抑的、小兽一般的呜咽。 “我……我家里来信了……”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浓重的哭腔,“他们……他们让我回去……” “家里?”江“河的身子猛地一僵,心头巨震。 林晚秋是当年下乡的知青,这一点他知道。 可是在一起这么多年,无论日子多苦多难,她从未提过自己的家人。 在他的记忆里,她就像是无根的浮萍,被时代的浪潮拍打到这个偏僻的渔村,然后扎下了根。 在前世,直到他死,他都不知道林晚秋的家人是谁,在哪里。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像一颗惊雷,在他脑子里炸开了。 他稳了稳心神,收紧了手臂,让怀里的女人能感受到他的力量。 他柔声问道:“他们是谁?为什么现在才来信?你想……回去吗?” 最后一个问题,他问得格外艰难。 他也知道,知青返城是现在的大政策,但手续复杂,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可万一……万一她真的想走呢? 林晚秋哭得更凶了,她拼命地摇头,双手紧紧地抓着江河的衣服,像是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一样。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舍不得你,舍不得孩子们……我不想走……” 她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复下来,抬起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在黑暗中望着江河的轮廓,用一种带着决绝的语气,轻声却无比清晰地说道:“江河,我们……我们明天去把证领了吧。” 结婚这么多年,孩子都生了五个,可他们之间,却始终缺了一张那样的纸。 在过去,是没条件,也是不在意。 可现在,这张纸对她而言,仿佛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江-河的心像是被重重地锤了一下,又酸又胀。 他没有丝毫犹豫,用力地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地回答:“好!天一亮,我们就去!” 他答应得爽快,心里却沉甸甸的,一股强烈的不安笼罩着他。 林家! 这么多年对林晚秋不闻不问,任由她一个人在乡下吃尽苦头,现在国家政策一变,知青可以返城了,他们就突然冒了出来。 这里面要是没鬼,他江河的名字倒过来写! 这封信,绝不是一封简单的家书,而是一道催命符,是来跟他抢老婆孩子的!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 江河和林晚秋就起了床。 当李雪梅睡眼惺忪地走出房间,看到两人准备出门的样子,好奇地问了一句。 当她从林晚秋有些羞涩的口中得知,两人是要进城去领结婚证时,李雪梅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又恢复了正常,笑着祝福道:“那可真是大好事,快去吧,孩子们我来照顾。” 只是,在她转身回屋的瞬间,眼底还是闪过了一丝难以言说的黯然。 院子里,江河已经推出了那辆崭新的二八大杠自行车。 “上来。”他拍了拍后座。 林晚秋坐了上去,像很多年前他们刚在一起时那样,伸出双臂,紧紧地搂住了丈夫坚实的腰。 自行车“吱呀”一声,载着夫妻俩,朝着县城的方向,迎着初升的朝阳,坚定地驶去。 第五十章 不管有没有证你都是我媳妇 清晨的阳光给乡间土路镀上了一层金边。 二八大杠自行车平稳地行驶着,江河坚实宽阔的后背,隔着薄薄的衣衫,将体温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 林晚秋紧紧搂着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的背上,感受着那一下下有力的心跳,昨天还惶惶不安的心,此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填满了。 这男人,是她的天,是她的地,是她和五个女儿的依靠。 到了县城,两人径直去了民政部门。 办事员是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头也不抬地问明来意,便从抽屉里甩出一张表格:“填表,贴照片。” 照片? 两人都愣住了。这个年代,谁家会没事去照相馆拍照。 林晚秋的脸“刷”地一下白了,心里刚升起的希望,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 “同志,我们……我们没照片。” 江河递上一根烟,客气地说道。 办事员推开烟,不耐烦地摆摆手:“没照片办不了,规定就是规定。出门右转,走二百米有个国营照相馆,拍完了再来。” 从办事处出来,林晚秋的眼圈都红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江河,我们……我们是不是领不成了?这是不是老天爷不让我们……” “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 江河一把攥住她冰凉的手,语气霸道又不容置疑,“不就是拍个照吗?多大点事!走,今天让你男人带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照相机!” 他拉着林晚-秋,大步流星地走向照相馆。 刺眼的闪光灯“咔嚓”一声,将两人略显僵硬的笑容定格。 “同志,照片什么时候能取?”江河问道。 “下个礼拜吧,我们这儿照片都得凑一批送去市里洗。” 摄影师懒洋洋地回答。 下个礼拜! 林晚秋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一个礼拜,那封信就像一个催命符,谁知道一个礼拜后会发生什么。她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失望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行,知道了。” 江河却像没事人一样,爽快地付了钱,拉着失魂落魄的林晚秋走出了照相馆。 他将自行车停在路边,捧起妻子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地说道:“听着,林晚秋。一张纸而已,有它没它,你都是我江河的媳妇,是我五个闺女的娘!天塌下来,有我顶着,谁也别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听明白了吗?” 他的眼神坚定如山,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晚秋怔怔地看着他,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却是感动的泪,安心的泪。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才对嘛!”江河满意地笑了,揉了揉她的头发,“走,领证是大事,今天必须庆祝!带你去买新衣服!” 他不由分说地拉着林晚秋冲进了供销社,指着一匹湖蓝色的的确良布料,豪气干云地对售货员说:“同志,这布,给我媳妇扯一身衣服的料子!” 又给五个女儿一人买了一块花手帕,还称了两斤水果糖。 林晚秋看着他花钱如流水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甜蜜,那点失落早就被丈夫的爱意冲得烟消云散。 从供销社出来,江河又带着她拐进了一家渔具店。 这家店他早就眼馋很久了,店里挂着各种从国外进口的渔具,琳琅满目。 “老板,这种路亚假饵,给我来十个。” 江河指着柜台里一种仿生小鱼的假饵说道。 买完假饵,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墙角立着的一根通体漆黑的鱼竿吸引了。 那是一根重型船钓竿,竿身粗壮,充满了力量感,一看就是用来降服深海巨物的“神器”。 江河的眼睛都亮了,上前摸了摸,感受着那冰凉坚硬的质感,心里痒得不行。 “同志好眼光,这可是东洋货,专门钓金枪鱼、大石斑的,一根要一千五。” 老板看他是个懂行的,立刻凑上来推销。 一千五! 江河咋了咋舌,再喜欢也只能按捺住心思。 他现在虽然有钱,但还没到能花一千五买一根鱼竿的地步。 他摇了摇头,拉着林晚秋离开了渔具店。 “上来,回家!” 自行车再次迎着风,朝着家的方向驶去。 林晚秋搂着丈夫的腰,手里攥着那包甜丝丝的水果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有这个男人在,就算天塌下来,她也不怕了。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一处破败拥挤的大杂院里。 林家。 昏暗的房间里,林父林建军正抽着劣质的卷烟,满屋子都是呛人的烟味。 他面前坐着愁眉苦脸的妻子王翠兰和一脸焦躁的儿子林卫国。 “爹,这都过去多久了,我姐到底回不回来啊?” 林卫国不耐烦地抖着腿,“人家屠夫张那边可都催了好几回了!彩礼八百八,再加一台缝纫机!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要是这事黄了,我拿什么钱娶媳“妇?” 王翠兰也跟着唉声叹气:“就是啊,老林,你得赶紧拿个主意。卫国眼看就二十五了,再不结婚,好人家的姑娘都让别人挑走了。我可还等着抱大孙子呢!” “催什么催!急什么急!” 林建军把烟头狠狠地摁在桌上,眼中闪过一丝戾气,“那死丫头,翅膀硬了,敢不听老子的话了!我再给她一个礼拜时间!她要是再不乖乖滚回来,我就亲自去那个破渔村,把她绑回来!” 他冷哼一声,脸上满是掌控一切的自信:“她怕我,从小就怕。我一去,她敢不听话?到时候,老老实实嫁给屠夫张,拿到彩礼,卫国你的婚事不就成了?” 听到父亲这么说,林卫国脸上的焦躁才褪去,转为了安心和得意。 王翠兰也跟着笑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大孙子在朝自己招手,嘴里念叨着:“还是你有办法,等卫国结了婚,明年我就能抱上孙子了……” 一家三口,没有一个人关心那个远在乡下的女儿过得好不好,会不会愿意。 在他们眼里,林晚秋只是一个可以换取彩礼,给她弟弟铺路的工具。 …… 江河带着林晚秋回到村里时,天色已经擦黑。 刚进院门,村支书就急匆匆地找了过来。 “江河,可算回来了!” 村支书一脸喜色,“跟你说个大好事!镇上开会定了,你的海钓培训班,后天就正式开班!局里给你批的补贴,一天十一块!我的天,这可是市里给的最高标准了!” 一天十一块! 这数字让旁边的林晚秋都倒吸一口凉气。 江河却显得很平静,他给村支书递了根烟,点上火,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叔,报名的人里,那个……靠山村的,有人来吗?” 靠山村,就是之前那个差点跟红星村因为码头打起来的邻村。 村支书脸上的笑容猛地一僵,他警惕地看着江河,嘴里的烟都忘了抽:“你问这个干啥?江河,你……你该不会是想……” 都五十一章 要慎重啊 村支书警惕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药包。 他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凑到江河耳边:“江河,我可跟你说,这事是镇上、是局里的大事,你可不能乱来!靠山村那帮人是混蛋,但今天这事,你得顾全大局!” “你要是敢在培训班上给他们使绊子,回头李局长怪罪下来,谁也保不住你!” 江河看着村支书紧张得额头都冒汗的样子,忽然笑了。 他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叔,你看你说的,我是那种人吗?” 他拍了拍村支书的肩膀,一脸的正气凛然,“我是政府请来的老师,拿的是国家的补贴,肯定得尽心尽力地教。上面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 “至于他们靠山村的人,愿不愿意学,能学会多少,那可就跟我没关系了。我总不能摁着他们的头,逼他们学吧?” 这话听着没毛病,可村支书是什么人,几十年的老江湖,一听就品出了里面的味道。 什么叫“能学会多少跟我没关系”? 这不就是明摆着说,我教我的,你们听不听得懂,那是你们的事! 村支书脸上的紧张瞬间化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他用力地拍了拍江河的胳膊,嘿嘿笑道:“对对对!就是这个理!你小子,脑子就是活泛!行,叔明白了,你放心大胆地干,别做得太明显就行!” 得到了村支书的“尚方宝剑”,江河心里有了底。 第二天,江河没急着准备什么教案,而是揣着那几个花了大价钱买来的路亚假饵,先去了村里的老木匠家。 “六爷,忙着呢?”江河递上一根烟。 老木匠接过烟,眯着眼打量着江河手里的东西:“这花里胡哨的,是个啥玩意儿?” “好东西。” 江河把一个仿生小鱼假饵递过去,“六爷,您看您这手艺,能不能照着这个样子,给我仿着做几个?别的不用管,就把这木头身子的形状和重量给我做出来就行。” 老木匠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又用指甲掐了掐,点点头:“不难,就是费点功夫。你要多少?” “先来二十个。” “行,三天后来取。” 从木匠家出来,江河又马不停蹄地去了村尾的铁匠铺。 “黑叔,帮我打几个这样的小铁片,还有这种带倒刺的钩子。” 江河将假饵前面的压水板和三本钩指给铁匠看。 铁匠膀大腰圆,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行,小活儿。跟木匠那儿说好尺寸,我这边打好了,让他给你装上。” 江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一个进口假饵几十块,他可舍不得。 但只要把核心技术拆解开,木匠做身体,铁匠做配件,成本能降到几毛钱一个! 这要是以后量产了,又是一条发财的路子。 办完了正事,江河一身轻松地回了家。 林晚秋正在院子里的菜地里,给刚冒出绿芽的青菜浇水。 旁边的小摇篮里,刚满月的小五丫睡得正香,小嘴巴时不时砸吧一下,可爱得紧。 江河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妻子,下巴抵在她的肩窝上,看着那片绿油油的菜地,心里一片安宁。 “累不累?我来吧。” “不累。” 林晚秋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的温度,这两天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看着这些菜一天天长大,心里就踏实。” 江河没再说话,只是搂着她,两个人静静地看着自家的菜园,看着摇篮里熟睡的女儿,阳光洒在身上,温暖而惬意。 这种平淡而真实的幸福,才是他两辈子都渴求的东西。 海钓培训班开课的日子,终于到了。 红星村的码头上,人山人海,热闹得像是过年。 附近几个村子加起来,乌泱泱来了一百多号人。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咬着牙,甚至借了钱,才凑够了九百块,买下了那套崭新的渔具。 此刻,他们手里都捧着那根黑黝黝的鱼竿,脸上是混杂着激动、不安和期盼的复杂表情。 这九百块,是他们半辈子的积蓄,是他们全家的希望。 几个村的村干部聚在一起,也是一脸的忐忑。 “老杨,你说这事儿,到底靠不靠谱啊?九百块一套渔具,这要是学不出个名堂,我们回去可没法跟乡亲们交代啊!” 一个外村的干部愁眉苦脸地说道。 红星村的村支书老杨,此刻却是满脸红光,胸有成竹。 他弹了弹烟灰,得意地扫了众人一眼:“放心吧!我们村那几个小子,跟着江河偷偷学了几天,现在一天下海,少说也能捞个七八斤鱼,多的时候十几斤!换成钱,一天就差不多有十块钱的收入!你们说,这买卖亏不亏?” “一天十块钱?!” 周围的干部们全都倒吸一口凉气,眼睛都直了。 这个数字,对他们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渔民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一辆吉普车开了过来。 渔政局的李静局长,陪着几个穿着中山装、一看就是县里来的领导,大步流星地走到了码头临时搭起的主席台前。 江河跟在他们身后,神色平静,却自有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李静清了清嗓子,拿起铁皮喇叭,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动员讲话,无非是强调政府的决心和对渔民的关怀,鼓励大家抓住机遇,开拓创新。 一番官话说完,她将喇叭递给了江河,朗声道:“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本次海钓培训班的总教头——江河同志,来给我们讲第一课!” 啪啪啪——! 掌声雷动。 在一百多道混杂着敬畏、好奇和审视的目光中,江河走上了主席台。 他接过喇叭,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然后,他的视线,定格在了最前排的位置。 那里坐着的,赫然是靠山村的几个“老熟人”。 为首的,正是靠山村大队的民兵队长赵铁柱,也是之前在码头上跟他叫嚣得最凶的那个人的亲家。 赵铁柱的身边,还坐着他那两个五大三粗的儿子。 他们大概是仗着自己的身份,理所当然地占据了最好的位置。 江河看着他们,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但嘴角,却缓缓地,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坏笑。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第五十二章 我女儿的事情最重要 赵铁柱父子三人,本来还抱着膀子,一脸倨傲地看着台上的江河。 可当他们对上江河那个笑容时,心头猛地“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从脚底板窜到了天灵盖。 他们脸上的倨傲瞬间凝固,转为了惊疑和不安。 完了! 父子三人心里,同时冒出了这两个字。 他们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早就挖好的坑里! 江河拿着铁皮喇叭,却没有立刻开始讲课。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后落在了前排的赵铁柱父子三人身上。 那三人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心里的不安愈发浓烈。 “在开课之前,有件事我要先说一下。” 江河的声音通过喇叭传遍了整个码头,清晰而洪亮,“咱们这个培训班,是为了让大家伙儿都学会本事,挣钱过上好日子。来的村子有远有近,远道而来的同志不容易,理应受到优待。” 他顿了顿,抬手一指,直直地指向赵铁柱:“赵队长,你们靠山村,跟我们红星村就隔着一座山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很多事,不用我教,你们心里也门儿清。我看,这第一排的位置,你们就别坐了。”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赵铁柱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站起身,想说什么,却被江河接下来的话堵得死死的。 “把位置让给那些从几十里外赶过来的同志们。” 江河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你们,坐到最后面去。要是觉得委屈,不想学,现在就可以走,九百块钱我一分不少地退给你。”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赵铁柱气得浑身发抖,他求助似的看向主席台上的领导。 然而,李静局长正低头喝水,仿佛没看见,而县里来的领导则是一脸严肃,显然对江河这种“照顾远客”的做法并无异议。 公报私仇!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可江河的话,在明面上挑不出半点毛病。 谁敢说照顾远道而来的乡亲是错的? 在一百多道目光的注视下,赵铁柱父子三人只觉得脸皮被扒下来放在地上踩,他们咬着牙,憋着一肚子火,在一片压抑的窃笑声中,灰溜溜地走到了人群最后面的角落里。 江河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始了他的第一堂课。 他没有讲什么大道理,说的全是干货。 从鱼竿的保养,到鱼线的绑法,再到不同鱼种的生活习性,讲得通俗易懂,全是渔民们最想知道的东西。 一天的理论课结束,天色渐晚。 学员们脑子里装满了东西,却还是有些半信半疑。 就在这时,江河拿起喇叭,高声喊道:“都别走!跟我来,带你们看点好东西!” 他领着浩浩荡荡的人群,来到了码头的另一侧。 没过多久,几艘红星村的渔船“突突突”地靠了岸。 船上的人一看到江河,都兴奋地喊着:“江河哥,今天又发了!” 话音未落,一筐筐活蹦乱跳的海鱼被抬了下来。大部分是之前见过的黄花鱼,但其中还夹杂着不少个头更大的鲈鱼、海狼,甚至还有一条半米多长的大石斑! 鱼鳞在夕阳下闪着金光银光,晃得人眼都花了。 “我的天……” “这一船……得值多少钱啊!” 人群彻底炸了锅。 那些外村的学员们,眼睛都看直了,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他们看着红星村村民脸上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再摸摸自己手里那根崭新的鱼竿,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羡慕和火热的期盼。 …… 时间一晃,一个星期过去了。 这天是二丫跟城里画家约好学画画的日子。 江河心里记挂着这事,打算跟李局长请一天假,亲自带女儿进城。 他找到正在码头视察的领导,陪同的还是那位县里来的干部。 “领导,我想请一天假。”江河开门见山。 那位县干部眉头一皱,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请假?江河同志,现在是培训的关键时期,一百多号人指望着你,你怎么能说请假就请假?个人的事情先放一放,要以大局为重!” 江河脸上的笑容瞬间冷了下来。 “我女儿跟人约好了今天学画画,我答应了要送她去。” “学画画?” 那干部嗤笑一声,摆了摆手,“小孩子家家的事,哪天不能学?耽误了全村人的致富大计,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江河的怒火“噌”地一下就顶到了脑门。 他前世亏欠妻女太多,这辈子,任何事都不能排在家人前面。 他盯着那个干部,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像冰碴子一样砸在地上:“我告诉你,在我江河这里,天大的事,也没有我家人的事重要!这个培训班,我今天教也行,不教也行。但我的女儿,我今天必须送!” 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那干部被江河的气势顶得脸色发白,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 李静局长连忙出来打圆场,她瞪了那干部一眼,然后转头对江河温和地笑道:“江河,你的心情我理解。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让小晴直接来村里教,省得你来回跑,也耽误不了二丫上课。” 她口中的小晴,正是那位画家的学生,也是她的女儿。 江河心里的火气这才消了下去,他点了点头:“那麻烦李局长了。” 第二天,一辆自行车驮着一个背着画板的年轻姑娘,来到了江家院外。 姑娘叫苏晴,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衬衫和蓝裤子,眉眼清秀,身上有股子书卷气。 林晚秋客气地将她迎进院子。 “您就是林大姐吧?我叫苏晴。” 苏晴笑着打招呼,当她的目光扫过这个干净整洁的农家小院,看到院角那片生机勃勃的菜地和沐浴在阳光下的老槐树时,眼睛瞬间就亮了。 “这里……真美。”她由衷地感叹道。 她很快就和有些腼腆的二丫熟悉起来,支起画架,拿出画笔,开始耐心地教她最基础的素描。 院子里一片岁月静好。 而另一边,码头上,江河正带着那一百多号人,迎着海风,走向海边。 “理论课上完了,是骡子是马,今天就拉出来遛遛!” 他的声音充满了力量,“所有人,跟我下海实操!” 第五十三章 跨越两辈子的红证 海风带着咸腥味,吹动着一百多号人的衣角。 他们站在礁石上,学着江河的样子,笨拙地甩出鱼竿。 鱼线带着假饵,“嗖”地一声划破空气,落入翻涌的浪花之中。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鱼竿,心提到了嗓子眼。 九百块,这可是九百块啊! 突然,人群中一个汉子手里的鱼竿猛地一沉,弯成了一个惊人的弧度! “动了!动了!我的鱼竿动了!”他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手忙脚乱地开始收线。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江河几步上前,沉声喝道:“别慌!稳住!慢慢收线,跟它耗!” 那汉子得了指点,像是吃了定心丸,咬着牙,胳膊上青筋暴起,一圈一圈地摇动着渔轮。 几分钟后,一条银光闪闪、还在拼命挣扎的大鲈鱼被硬生生拖上了岸! “上鱼了!真的上鱼了!” “天哪!这么大的鲈鱼,得有三四斤重吧!” 人群瞬间沸腾了!所有人的眼睛里都迸发出了炙热的光芒,那是一种叫做希望的光。 这就像一个信号。 紧接着,“我也中了!”“我这边也有!”的喊声此起彼伏。 一条,两条,三条…… 黄花鱼、鲈鱼、海狼……不断地被甩上岸,在礁石上活蹦乱跳,那银色的鳞片,在众人眼中,比金子还要晃眼。 欢呼声、惊叹声响彻了整个海岸,压过了海浪的声音。 人们脸上的怀疑和不安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最纯粹、最狂热的喜悦。 站在不远处的李静局长,看着眼前这番景象,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 她身边的县干部,也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李静深吸一口气,走到江河面前。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郑重地,深深地给江河鞠了一躬。 “江河同志,我替这十里八乡的渔民,谢谢你!”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你给他们带来的,不是几条鱼,是活路,是奔头!” 不少上了年纪的渔民,看着筐里活蹦乱跳的鱼,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一天要是能钓这么多,俺家婆娘的药钱就有了!” “俺娃上学的学费,再也不用愁了!” 人群最后面的角落里,赵铁柱父子三人,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火辣辣的。 他们也钓上了几条鱼,可那鱼攥在手里,却比炭火还要烫手。 一个靠山村的村民,犹豫了半天,终于红着脸走到江河面前,低着头,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江河兄弟……之前码头的事,是俺们不对……俺给你赔不是了。” 江河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 但这个动作,却让那个汉子眼圈一红,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 傍晚,苏晴收拾好画板,坐上了李静局长的吉普车。 “妈,我想……在村里住一段时间。” 苏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炊烟,眼睛里闪着光,“这里的景色太美了,充满了生命力,我想把它们都画下来。” 李静看着女儿脸上久违的神采,又想起今天码头上那激动人心的场面,笑着点了点头。 “行,妈支持你。就住在江河家吧,他家人好,你一个姑娘家我也放心。” 夜里,江河家。 苏晴被安排在西边的厢房,和江河夫妻俩的屋子就隔着一个院子。 夜深人静,海风轻拂,苏晴躺在床上,脑子里还在构思着白天的画面,却隐约听到主屋那边传来一阵压抑的、细碎的声响。 起初她没在意,可那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律,让她的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是江河和林晚秋…… 苏晴猛地用被子蒙住了头,心跳得厉害。 她一个还没出嫁的大姑娘,哪里听过这个。 羞涩的同时,她心里也暗暗决定,得尽快想办法找个别的住处,不然也太尴尬了。 …… 第二天,江河说服了林晚秋,把女儿们托付给李雪梅照顾,带着她再次进了城。 照相馆已经把照片洗了出来。 两人拿着还带着油墨香气的照片,再次走进了民政部门。 这一次,手续办得异常顺利。 当两本崭新的,印着烫金国徽的红色结婚证交到两人手里时,江河和林晚秋都有些恍惚。 上辈子,直到死,他们都没有这张纸。 这辈子,他终于把它补上了。 江河看着林晚秋,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红本本,眼圈泛红,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知道,这张纸,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现在,你是名正言顺的江太太了。” 江河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 林晚秋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终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走,江太太,今天我带你约会去!” 江河拉着她,去国营饭店吃了饭,又破天荒地买了电影票,看了一场当时最火的电影。 电影院里黑漆漆的,江河偷偷地,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在黑暗中抓住了林晚秋的手。 林晚秋羞得脸颊发烫,却没有抽开。 两人就像回到了十几岁的青葱岁月,享受着迟到了太久的甜蜜和浪漫。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火车站。 林建军背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挤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 火车“况且况且”地开动,他看着窗外倒退的站台,脸上露出一丝志在必得的冷笑。 “等着吧,卫国,你媳妇跑不了!” 他对着空气喃喃自语,“等我把那死丫头带回来,屠夫张的八百八彩礼一到手,你就风风光光地把媳妇娶进门!” 大杂院里,王翠兰正指挥着林卫国,把家里一间堆杂物的破屋子收拾出来。 “快点快点,这墙得重新糊一下,再扯块新布做个门帘子!等你爹把你姐带回来,拿到钱,咱们就去买家具,准备办喜事!” 母子俩的脸上,全是即将得偿所愿的兴奋和贪婪,没有一丝一毫,对那个即将被他们当成货物卖掉的女儿和姐姐的担忧。 第五十四章 假饵 从木匠家取货回来的路上,江河的心情好得像天上的太阳。 二十个仿制的木质假饵,静静地躺在他手心。 老木匠的手艺没得说,每一个的形状、弧度和重量,都跟他那个几十块钱的进口货相差无几。 他大方地多付了五毛钱,把老木匠乐得合不拢嘴。 揣着这些“宝贝”,江河直奔海边那片熟悉的礁石区。 他刚到,就看见他哥江洋和发小李虎正垂头丧气地坐在礁石上抽烟,脚边的鱼护里,只有几条小得可怜的杂鱼。 “怎么着,今天鱼不开口?”江河笑着走过去。 “别提了,邪了门了,一下午就钓了这么几条猫鱼。” 李虎看到江河,吐了口烟圈,抱怨道。 他的目光随即被江河手里那个花花绿绿的小玩意儿吸引了:“嘿,江河,你这又是啥新式武器?做得跟个小鱼似的。” “这叫路亚假饵。” 江河得意地扬了扬眉毛,将假饵挂在线上,“专门对付那些凶猛的大家伙。” “就这玩意儿?木头疙瘩,能钓上鱼?”江洋一脸不信。 江河懒得解释,只是走到礁石边缘,观察了一下水流和地形,然后猛地一甩竿。 假饵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静静等待,而是开始有节奏地收线、抽动,让水下的假饵模仿着受伤小鱼的姿态。 突然,他手腕一沉,鱼竿瞬间被一股巨力拉成了一张满弓! “来了!” 江河低喝一声,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双臂肌肉贲张,死死地控住鱼竿。 江洋和李虎“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根弯得吓人的鱼竿。 水下的东西力气极大,搅得水花四溅。 江河不急不躁,沉稳地与之周旋,收线,放线,一点点消耗着它的体力。 足足过了七八分钟,一条通体布满褐色斑点、嘴巴大得吓人的大鱼才被他硬生生拖出了水面。 “石斑!我的天,这么大的石斑鱼!”李虎失声惊呼。 这条石斑鱼,少说也有七八斤重!在市场上,价格比黄花鱼还要高出一大截! 还没等两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江河已经再次甩出了鱼竿。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简直成了江河的个人表演秀。 第二条、第三条……他就像开了挂一样,竿竿不空,而且钓上来的,清一色全是大个头的石斑鱼! 江洋和李虎已经彻底看傻了,他们呆呆地看着江河脚边那个很快就装满了大石斑的鱼护,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被颠覆了。 “江河……你这……这玩意儿怎么还能专门钓石斑鱼?” 江洋结结巴巴地问道,语气里充满了敬畏。 “这叫拟饵,模仿的就是石斑鱼最喜欢吃的小鱼。咱们找对了地方,用的饵又对路,它们当然抢着咬钩。” 江河收起鱼竿,看着满满的收获,心里无比畅快。 他拍了拍两人的肩膀,郑重地说道:“后天,跟我一起上船出海。到时候,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爆钓!” “去!说啥都去!” 江洋和李虎想都没想,异口同声地答应下来,眼睛里全是火热的光。 傍晚,鱼贩子老张骑着三轮车来收鱼。 当他看到江河那一筐活蹦乱跳、个头匀称的大石斑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的娘欸!江河,你这是……你这是把石斑鱼的老窝给端了?怎么全是石斑?” 周围闻讯赶来的村民也是一片哗然,对着那一筐鱼指指点点,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江河,你这是在哪钓的啊?用的啥饵料?”有人忍不住高声问道。 江河只是笑了笑,把鱼过秤,收钱,然后模棱两可地搪塞了一句:“运气好,运气好而已。”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钓鱼的普遍技巧,他可以教给全村人,带领大家致富。 但这种用仿制假饵精准狙击高价值鱼种的独门绝技,是他的底牌,只能告诉自己最信得过的人。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个道理,他两辈子都懂。 …… 夜里,煤油灯下。 林晚秋坐在炕头,江河则将今天卖鱼得来的钱,一张张铺在炕上。 一毛、两毛、一块、五块、十块…… 一沓沓的钞票,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林晚秋看着这些钱,又看了看身边正在认真数钱的男人,眼眶有些湿润。 这才多久,她们家的日子,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媳妇儿,咱们现在有钱了。” 江河数完钱,一把搂住妻子的肩膀,将钱推到她面前,“我琢磨着,等过段时间,咱们去城里买台电视机,再买台冰箱!以后夏天,闺女们就能吃上冰棍,咱们也能看上电视了!” 买电视?买冰箱? 这些东西,林晚秋以前连想都不敢想。她鼻子一酸,靠在丈夫坚实的胸膛上,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 “江河,幸好……幸好当初我没犯傻,听了你的话留下来。要不然,哪有现在的好日子……” 她想起了那封催命符一样的家信,想起了自己当时的绝望和动摇。 江河的脸却猛地一沉,他捏住妻子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佯怒道:“嗯?还敢提这事?怎么,现在日子好过了,还想着你那个家,想着要走?” “我没有!” 林晚秋被他霸道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摇头,急得快要哭出来。 看着她慌乱的模样,江河眼中的“怒气”瞬间化为了促狭的笑意。 他低下头,重重地吻了上去,将她所有的解释和不安都吞进了肚子里。 “记住,这辈子,你哪儿也别想去。你是我江河的媳妇,就得老老实实在我身边待一辈子!” 煤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了一下,映着炕上紧紧交缠的身影,将一室的温情与蜜意,拉得悠远绵长。 第五十五章 哎,收成不算好啊 天刚蒙蒙亮,江河就带着他哥江洋和发小李虎,扛着渔具,朝着码头走去。 同行的,还有江河那个便宜徒弟,李虎的亲弟弟李胜。 “爸年纪大了,天天跟着咱们出海,晚上还得守着船,身体早晚得熬垮了。”江河走在路上,忽然开口说道,“我想找个信得过的人,专门负责看船,把咱爸换下来歇歇。” 船是江家现在最值钱的家当,找的人必须靠谱。 江洋也皱起了眉:“这人可不好找,知根知底的,还得手脚干净。” “我倒是有个人选。” 旁边的李虎突然插了一句,“我有个远房的叔,叫周卫国,前两年刚从部队上退伍下来,人正派得很,就是腿上受过点伤,干不了重活,一直在家闲着。要说信得过,那绝对没问题,当兵的纪律性强着呢!” 退伍兵? 江河心里一动。这年头的退伍兵,荣誉感和责任心都是顶尖的。 “行,等这趟出海回来,你带我去见见。”江河当即拍板。 四人上了船,“突突突”地驶离了码头,朝着深海开去。 船一开出去,江洋和李虎就摩拳擦掌,准备下网。 可江河却一直开着船,眼睛像鹰一样扫视着海面,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 太阳越升越高,船已经开到了他们从未到过的陌生海域。 “江河,还往前开啊?这都到哪儿了?” 江洋忍不住问道,“再不开张,今天可就白出来了。” 李虎也急了:“是啊,江河,我看这片水域就不错,要不咱们试试?” 江河却像是没听见,依旧稳稳地掌着舵,目光在系统地图上飞速搜索。 他知道,普通的鱼群已经满足不了他了,他要找的,是能一网暴富的大家伙! 突然,系统地图上,一团耀眼得近乎刺目的金色光芒,猛地爆开! 来了! “就是现在!下网!”江河一声爆喝,猛地将船舵打死。 三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搞得一愣,但还是下意识地按照他的指挥,手忙脚乱地将沉重的渔网撒进了海里。 渔网入水,江河立刻开始操作绞盘收网。 刚开始,几人还没觉得什么。 可随着渔网越收越近,绞盘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嘎吱”声,船身都开始微微倾斜! “我的天!好沉!”江洋死死地把着船舷,脸色都变了。 “下面……下面有大家伙!”李虎更是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 当渔网被彻底拖出水面的那一刻,船上的四个人,全都石化了。 没有杂鱼,一条都没有! 整整一网,全是通体金黄、个头匀称的野生大黄鱼! 它们在网里拥挤着,跳跃着,那成百上千条鱼身上的金色鳞片,在阳光下汇成了一片金色的海洋,晃得人睁不开眼! “发了……发了……” 李胜喃喃自语,一屁股瘫坐在甲板上。 “这……这得有……得有上千斤吧?” 江洋结结巴巴地问,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李虎猛地冲到江河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眼睛通红:“江河!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下面有黄鱼群的?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有啥神仙本事?” 江河心里一笑,脸上却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他指了指船头供奉的妈祖像,压低了声音:“出门前我拜了的,是妈祖娘娘给咱指的路。” 这个理由,在这个时代的海边人听来,简直是无懈可击。 江洋和李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敬畏和恍然大悟。 “别愣着了!” 江河拍了拍手,把众人的神思拉了回来,“黄鱼值钱,消息要是传出去,眼红的人就多了!赶紧回港,卖了换成钱才是正经!” 渔船调头,马力全开,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了码头。 江河的船一靠岸,立刻就被十几个闻讯赶来的鱼贩子给围住了。 “江河!今天收获怎么样啊?” “好货可得先紧着我老张啊!” 鱼贩子们都知道,江河的船,就代表着高品质、大批量的渔获,谁抢到就是谁赚到。 江河跳下船,看着众人,故意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唉,今天运气不行,跑了大半天,收获不多,估计……不到一千斤吧。量太少了,你们这么多人,干脆分一分算了。” 不到一千斤?还分一分? 这话一出,鱼贩子们脸上的热情瞬间就冷了下来。 旁边几个等着看热闹的渔民,顿时发出一阵幸灾乐祸的哄笑。 “我就说嘛!哪能天天走狗屎运?这下扑空了吧!” “不到一千斤,还不够油钱呢!哈哈哈!” 一个领头的鱼贩子更是嫌弃地撇了撇嘴:“不到一千斤的杂鱼,还不够我跑一趟的!走了走了,散了!” 话音一落,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鱼贩子,“呼啦”一下散了一大半。 人情冷暖,现实得可怕。 最后,只剩下一个看起来最老实的,名叫老李的鱼贩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对江河说:“江河兄弟,不管多少,我上去看看?” “行,李哥,你上来吧。”江河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老李将信将疑地爬上船,当他的目光落到船舱里的那一刻,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一样,瞬间僵住。 他看到了什么? 那不是杂鱼!那是金子!是堆成小山一样,还在活蹦乱跳的……大黄鱼! “黄……黄鱼!我的娘欸!全……全是大黄鱼!” 老李的惊呼声,像是平地惊雷,响彻了整个码头。 那些还没走远,正准备看江河笑话的鱼贩子和渔民,听到这声喊,猛地回过头。 当他们顺着老李手指的方向,看到那满船的金黄时,所有人的脸,瞬间变得比猪肝还难看,肠子都悔青了。 那些刚刚散去,脸上还挂着嘲讽笑容的鱼贩子和村民,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他们猛地扭过头,死死地盯着江河的船舱。 当那一片晃眼的金色真实不虚地映入他们眼帘时,所有人的脑子都“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第五十六章 发现个大宝贝 那哪里是杂鱼? 那是会走路的人民币!是堆成小山的金条! “我操!看走眼了!” “快!快回去!是黄鱼!是黄鱼啊!” 刚刚还嫌弃地掉头就走的鱼贩子们,此刻像是被狼撵的兔子,一个个眼睛通红,连滚带爬地又冲了回来,把江河的船围了个水泄不通。 “江河兄弟!江河兄弟!我错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你的鱼,我全要了!我加价!” 最先离开的那个领头鱼贩子,此刻满脸谄媚的笑容,就差给江河跪下了。 “对对对!江河,别听他的,卖给我!价格好商量!” “我出最高价!” 一群人吵吵嚷嚷,差点在码头上打起来。 江河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指挥着江洋和李虎,开始一筐筐地往岸上抬鱼。 那金灿灿的大黄鱼,像流水一样从船舱里被运出来,每一筐都让岸上的人群发出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江河走到还处于石化状态的老李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李哥,回神了。今天这船鱼,都是你的了。” “都……都是我的?”老李哆嗦着嘴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刚刚就你一个人信我,肯留下来。” 江河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码头,“我江河做生意,就认一个理,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这鱼,除了你,谁来我都不卖!” 这话一出,那群挤破了头的鱼贩子,脸色瞬间变得比猪肝还难看。 尤其是那个领头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扇了无数个耳光。 他们想闹,可看着江河那双冰冷的眼睛,和旁边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谁也不敢先开口。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李在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激动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开始过秤、算账。 一千三百多斤! 最后算出来的总价,更是让所有人彻底失声。 两千三百六十块! 当老李颤抖着手,将一沓厚得吓人的大团结塞到江河手里时,整个码头鸦雀无声,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海浪拍岸的声音。 两千多块钱! 在这个工人一个月工资只有几十块的年代,这是多少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天文数字! 那些之前看江河笑话的渔民,此刻肠子都悔青了。 他们看着江河手里的钱,再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渔网,嫉妒得眼睛都快滴出血来。 江河却没理会众人的目光,他将钱塞进怀里,走到父亲身边,把人从船上扶了下来:“爸,今天发了笔大财,晚上回去好好喝一杯,睡个安稳觉。这船,今晚我跟大哥他们看着。” 江父看着儿子,又看了看那艘满载而归的渔船,老眼含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夜幕降临,江河拒绝了所有人的宴请,带着江洋和李虎,再次驾驶着渔船,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船开到一处僻静的海域,江河抛下锚,从怀里掏出那几个仿制的木质假饵,一人分了一个。 “这是……昨天你用的那个木头疙瘩?”江洋好奇地翻看着。 “嗯,这叫路亚,专门钓大鱼的。” 江河一边说,一边给他们示范如何抛投、如何操控,“记住,要让它在水里动起来,像一条受伤的小鱼,才能把那些凶猛的大家伙给骗出来。” 两人学着江河的样子,笨拙地将假饵甩进海里。 没过多久,李虎手里的鱼竿就猛地一弯! “卧槽!来了!”李虎激动地大叫,手忙脚乱地收线。 一条半米多长的海狼被他硬生生拽了上来,在甲板上疯狂地甩着尾巴。 紧接着,江洋那边也中了鱼,是一条个头不小的石斑。 两人看着这神奇的木头疙瘩,又看看江河,眼神里除了震惊,就只剩下了狂热的崇拜。这简直就是神仙手段! 江河笑了笑,没有停歇,而是重新发动了引擎:“走,带你们去个好地方,一个咱们村没人去过的地方!” 渔船在夜色中航行了很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在一片陌生的群岛附近停了下来。 这里的海岛礁石嶙峋,海水清澈见底。 三人下了船,在礁石上玩得不亦乐乎。用路亚钓石斑,在礁石缝里抓螃蟹、抠海胆,忙得不亦乐乎。 江河更是凭借着系统的指示,在一个隐蔽的水下石洞里,一口气抓了十几只手臂粗细、色彩斑斓的小青龙虾! 之后,江洋和李虎架起锅,用刚抓的海鲜煮了一锅鲜美无比的海鲜汤,准备犒劳一下自己。 江河则独自一人,在海岛上巡视起来。 就在这时,他的系统地图上,前方不远处的一片礁石滩后,突然闪烁起一团刺眼的、带着警告意味的红色光芒! 这光芒他从未见过,既不是代表鱼群的金色,也不是普通的白色。 江河心里一凛,好奇心驱使着他,放轻脚步,悄悄地摸了过去。 绕过一片巨大的礁石,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瞳孔骤缩,呼吸都停滞了。 只见一片浅浅的潮水坑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巨大的、呈纺锤形的金属物体。 它通体呈深灰色,表面光滑无比,充满了冰冷的科技感,尾部还有着复杂的螺旋桨结构。 最关键的是,在那物体的中部,清晰地印着一排他看不懂,却又无比熟悉的英文字母! 鱼雷! 而且是M国最新型号的声呐制导鱼雷! 江河的脑子里“轰”的一声,一段被尘封的前世记忆猛地涌了上来。 他想起来了!上辈子,就是在这附近,有几个渔民无意中发现了这枚没有爆炸的鱼雷。 他们不知道这是什么,只当是块废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拖了回去,最后惊动了上面,据说国家奖励了他们一大笔钱和一堆荣誉! 而现在,自己竟然……提前发现了它! 江河的心脏“怦怦”狂跳起来,这已经不是发财了,这是天上掉下来一个天大的功劳! 他强压下心头的激动,猛地转过身,对着远处正在喝汤的江洋和李虎,用尽全身力气挥手大喊: “哥!虎子!别吃了!快过来!我发现了一个大宝贝!” 第五十七章 这是光荣义务 江河的喊声撕裂了海岛的宁静,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正在锅边喝着鲜美鱼汤的江洋和李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好奇。 能被江河称为“大宝贝”的,那得是什么东西? 两人放下碗筷,连滚带爬地朝着江河的方向跑去。 “什么宝贝啊,神神叨叨的……” 李虎一边跑一边嘟囔。 可当他们绕过那块巨大的礁石,看清潮水坑里的东西时,两人的话音戛然而止,脚步也像被钉在了地上,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那是一个……什么玩意儿? 通体灰黑,呈纺锤形,充满了冰冷的金属质感,表面光滑得不像凡物,尾部还有着复杂的螺旋桨。 它静静地躺在那,像一头来自深海的钢铁巨兽,散发着一股让人心悸的危险气息。 “我操……这……这是啥?” 李虎的声音都在发抖,他活了二十多年,出海无数次,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东西。 江洋毕竟年长一些,见识也多点,他死死地盯着那东西,喉结上下滚动,脸色发白地吐出两个字:“炮弹……?” “不是炮弹。” 江河的眼神锐利如刀,声音里压抑着巨大的兴奋,“这是鱼雷!M国佬的鱼雷!” 鱼雷!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江洋和李虎的脑子里轰然炸响! 他们虽然没见过实物,但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他们却清清楚楚! 那是战争武器! 是能把一艘大船炸上天的杀器! “会……会炸吗?” 李虎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腿肚子都在打颤。 “看样子是哑弹,不然咱们现在已经上天了。” 江河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那冰冷的金属外壳,发出“当当”的闷响。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灼热的光芒:“别愣着了!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功劳!咱们得把它上交给国家!来,搭把手,把它弄上船!” 一听要上交国家,江洋和李虎心里的恐惧顿时被一种莫名的荣誉感和激动所取代。 三人对视一眼,咬着牙,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连拖带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将这个几百斤重的“大宝贝”弄上了船。 返航的路上,气氛异常凝重。 三人都没说话,只是时不时地瞟一眼船舱里那个安静的大家伙,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新奇。 渔船“突突突”地驶回码头。 那些昨天没抢到黄鱼,悔得肠子都青了的鱼贩子,早就眼巴巴地等在了岸上。 一看到江河的船,立刻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上。 “江河兄弟!今天货怎么样?给我们留点啊!” “是啊是啊,价格你放心,绝对让你满意!” 江河跳下船,看着这群热情得过分的鱼贩子,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笑容:“今天的货……有点特殊。你们确定要?” “要!肯定要!只要是你的货,我们都要!”领头的鱼贩子拍着胸脯保证。 “行,那你们自己看吧。”江河侧身让开。 鱼贩子们争先恐后地挤到船边,伸长了脖子往船舱里瞧。 下一秒,码头上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所有挤在船边的鱼贩子,脸上的表情像是按下了慢放键,从贪婪的谄媚,瞬间变成了极致的惊恐,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毫无血色。 “鱼……鱼雷!”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变了调的尖叫,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像是见了鬼一样,“呼啦”一声,以比来时快十倍的速度四散奔逃,生怕跑慢一步那玩意儿就炸了。 整个码头,瞬间变得空空荡荡。 江河看着这滑稽的一幕,忍不住笑出了声。 “虎子,你去一趟镇上的海军驻地,就说靠山村渔民江河,在海上捞到了一个大家伙,让他们派人来看看。”江河对发小吩咐道。 “好嘞!”李虎应了一声,撒腿就往镇上跑。 江河则和他哥江洋守在船边,防止有人好奇乱动。 码头上捞到鱼雷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速传遍了整个靠山村。 越来越多的村民闻讯赶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远处,对着船上的那个“铁疙瘩”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江父江母也被人搀扶着,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河子,听说你捞着宝贝了?是啥宝贝啊?” 江母挤进人群,一脸兴奋地问。 当她看清船上的东西,又听完江河的解释后,脸上的兴奋瞬间变成了后怕和担忧:“我的老天爷!这玩意儿……你咋敢往船上弄啊!万一炸了可咋办!” “妈,没事,这是国家的宝贝,咱们得保护好。”江河安慰道。 没过多久,一辆绿色的军用吉普车就呼啸着开到了码头。 车上跳下来几个穿着海魂衫,神情严肃的军人。领头的是一个皮肤黝黑、肩膀上扛着军衔的干部。 他们看到鱼雷后,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没有多余的废话,立刻开始进行专业的检查和处理。整个过程迅速、简洁、高效。 很快,一辆军用卡车也开了过来,几个士兵合力用吊索将鱼雷小心翼翼地吊上卡车,盖上帆布,迅速离去。 从头到尾,雷厉风行。 看着远去的卡车,江母忍不住小声嘀咕:“这就拉走了?也不给点奖金啥的?” 江河笑了笑,搂住母亲的肩膀:“妈,这不是钱的事。保家卫国,是咱们每个公民该做的。能帮上部队的忙,比给多少钱都光荣。” 风波过去,江河开始招呼还处于震惊中的老李,清点船上其他的渔获。 石斑、海狼卖了个好价钱,而那十几只活蹦乱跳的小青龙,江河则一只没卖,全都拎回了家,准备给家里人好好补一补。 江父主动留下来看船,江河则提着龙虾,一身轻松地往家走。 才走到院子口,他就看见林晚秋正站在门口,似乎在等他。 她脸色苍白,眼圈红红的,像是哭过。 “媳妇儿,我回来了!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江河笑着扬了扬手里的龙虾,迎了上去。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妻子温柔的笑脸。 林晚秋看着他,身体微微颤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愤怒,有委屈,还有一丝绝望。 她猛地抬起手。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江河的脸上。 江河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捂着火辣辣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的女人。 这……是怎么了? 第五十八章 出事儿咋办!? “啪!” 这记耳光清脆响亮,打断了江河所有的话,也打碎了他脸上所有的笑容。 他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彻底懵了。 他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妻子,脑子里一片空白。 “江河!” 林晚秋的声音带着哭腔,嘶哑地喊了出来,积攒了一下午的恐惧和后怕,在这一刻彻底爆发,“鱼雷!那是鱼雷啊!会炸的!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把它往船上弄!” 她冲上来,用拳头捶打着他坚实的胸膛,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你知不知道全村人都在说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万一……万一它炸了,你怎么办?我怎么办?我们的闺女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我们!” 她哭得声嘶力竭,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子,扎在江河心上。 他这才明白过来。 她不是在怪他,她是在怕。 怕他出事,怕这个好不容易才有了起色的家,再一次崩塌。 江河心中一软,再也生不出一丝怒气。 他伸出有力的双臂,一把将捶打自己的女人紧紧地、紧紧地搂进怀里,任由她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 “对不起,媳妇儿,对不起。” 他在她耳边低声道歉,声音里充满了愧疚,“是我欠考虑了,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怀里的人渐渐停止了挣扎,只剩下压抑的抽泣。 江-河捧起她的脸,用拇指粗糙的指腹,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我保证,以后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一定先跟你说。我保证,我一定会好好的,我还要陪着你和闺女,过一辈子的好日子呢。” 林晚秋看着他真诚而担忧的眼睛,心里的委屈和恐惧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头扎进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江河就这么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她的哭声渐渐平息。 …… 晚饭的桌子上,破天荒地摆上了几只通体火红、香气扑鼻的小青龙虾,还有一大盆奶白色的石斑鱼汤。 借住在江家的女老师周敏,看着这丰盛的晚餐,忍不住感叹道:“晚秋,我感觉我来你们家,真是享福了。天天跟着你们改善伙-食,城里人都没我们吃得好。” 林晚秋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一个劲地给女儿们剥着虾肉。 一顿饭,在温馨和睦的氛围中吃完。 第二天,江河一大早就出了门,直奔村头老木匠家。 第三天,家里的桌子太小,人一多就坐不下,他准备打一张能坐下十几个人的大桌子。 “江河啊,你这可是大生意。” 老木匠听了他的要求,乐呵呵地比划着,“要这么大的桌子,得上好的木料才行,我这儿的料子怕是不够。” “那咋办?您老给想想办法?” “办法倒是有个。” 老木匠抽了口旱烟,慢悠悠地说道,“邻村有个姓钱的老头,他家有一套清朝传下来的老家具,其中就有一张八仙桌,那可是正经的黄花梨木!” “他儿子出息了,在北京买了房,要接他过去享福,正准备把家里这些老东西都出了呢。” 黄花梨! 清朝的! 江河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心脏猛地一跳! 别人不知道,他这个从后世回来的人还能不知道吗? 这玩意儿在几十年后,那都不是按斤卖,是按克卖的! 比黄金还贵! 一套清朝的黄花梨家具,那是什么概念? 那是移动的四合院!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狂喜,脸上装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故作轻松地问道:“哦?黄花梨?听着倒是不错,那咱们去瞅瞅?要是合适,我就买了。” “行,我带你去!” 老木匠领着江河,一路来到了邻村。 钱老头的家是一座老旧的砖瓦房,一个头发花白、神情落寞的老人正坐在门口发呆。 “老钱,我给你带买主来了。”老木匠上前打了个招呼。 钱老头看了江河一眼,叹了口气,把他们领进了屋。 “我老婆走得早,儿子有出息,跟着个女知青去了北京,在那边买了房,非要接我过去。这些东西带不走,就想着换点钱,也算给我这老房子留个念想。” 老人的声音里充满了孤寂和无奈。 可江河此时已经完全听不进他在说什么了。 当他踏进那间光线昏暗的堂屋时,整个人都被眼前的景象给震住了! 一张雕花繁复的八仙桌,几把太师椅,一个顶箱柜,还有一个看起来就古朴至极的条案……整整一屋子的老物件! 江河下意识地动用了系统。 下一秒,他的眼前,整个屋子都亮了! 每一件家具上,都冒着一层刺眼夺目的金色光芒,那光芒之盛,比他看到的那一网大黄鱼还要耀眼百倍! 全是宝贝!全是真品! 江河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燃烧。 “大爷,”江河转过头,看着钱老头,目光灼灼,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您这一屋子的东西,怎么卖?” 钱老头愣了一下,指着那张八仙桌说:“就这桌子,我听人说木头好,你要是诚心要,给个五十块,你搬走。” 旁边的老木匠也点点头,觉得这个价格很公道。 然而,江河却摇了摇头。 在两人不解的目光中,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说道: “我不单买桌子。” “您这一屋子的东西,我全要了!” 话音落下,钱老头和老木匠,两个人同时石化当场,目瞪口呆地看着江河,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小伙子,你……你说啥?”钱老头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年纪大了,听岔了。 “我说,大爷,你这屋里所有的老物件,桌子、椅子、柜子,我全包了!”江河重复了一遍,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钱老头激动得脸都红了,他没想到能碰到这么一个爽快的买主。 他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期待地说道:“这……这可不少钱啊。这些东西都是传下来的,木料都是好木料,你要是真想要,你……你给个一千五百块,就都拉走!” 一千五! 这个数字一出来,旁边的老木匠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可是一笔天文数字,都够在村里盖两座大瓦房了! 然而,江河心里却乐开了花。 一千五买一套清朝的黄花梨家具? 这跟白捡有什么区别! 再过几十年,这里面随便一把椅子的价格,后面都得再加好几个零! 但他脸上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 他眉头紧锁,露出一副极为肉痛和为难的表情,来回踱着步,时不时地伸手敲敲这个,摸摸那个,嘴里还“啧啧”有声,一副挑剔的样子。 “大爷,一千五……这也太贵了。” 第五十九章 咱们再要个孩子吧 江河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 “您看这柜子,边角都磨损了,这椅子腿儿也有点松。都是老东西了,说句不好听的,买回去也就是当个摆设,图个好看。” 老木匠一看这架势,也赶紧帮腔,对着钱老头挤眉弄眼:“是啊老钱,一千五是高了点。江河这孩子实诚,你也不能漫天要价不是?我看,一千块,这价格就挺好!” 钱老头一听要砍掉五百,顿时急了,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一千太少了!这可是黄花梨!我爹传给我的时候就说了,这是宝贝!最低……最低一千四!” “大爷,你看我像是差那一百块钱的人吗?” 江河一脸“诚恳”地看着他,“主要是这东西吧,它不当吃不当喝的,我就是看着喜欢。一千一,您要是同意,我现在就回家取钱。要是不同意,那我就光买那张桌子了。” 说着,江河转身就要走,一副生意谈不成就拉倒的架势。 “哎哎哎,别走啊!” 钱老头这下真急了,他一个人守着这空房子,就盼着早点把东西处理了去北京找儿子,哪还经得住这么磨。 “一千二!一千二百块!不能再少了!这真是我的底价了!” 钱老头咬着牙,报出了一个新价格。 江河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老木匠。 老木匠冲他使了个眼色,微微点了点头,意思是这价格差不多了,再砍就有点不厚道了。 江河心里跟明镜似的,却还是装出一副下了血本的模样,一拍大腿,满脸肉痛地说道:“行!一千二就一千二!大爷,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这可是一笔大买卖,咱们得立个字据,省得以后有麻烦。还得请老木匠您给做个见证人!” “应该的!应该的!”钱老头大喜过望,连连点头。 老木匠找来了纸笔,钱老头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一张凭证,写明了江河以一千二百元的价格,买下他家中所有黄花梨旧家具,双方签字画押,老木匠也作为见证人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江河将那张薄薄的纸片小心翼翼地收好,这玩意儿,以后就是凭证!他当场回家取了钱,叫上江洋和李虎,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才把一屋子的“宝贝”全都搬回了自己家。 新买的家具一进院子,林晚秋就迎了出来。 当她看到这一大堆黑乎乎、看起来又笨重又老旧的木头疙瘩,再听江河说花了一千二百块钱时,眼睛都瞪圆了,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一千二?江河你疯了!” 林晚秋心疼得直哆嗦,“咱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买这么多又老又旧的破烂玩意儿回来干嘛呀!” “媳妇儿,你这就不懂了。” 江河得意洋洋地擦着一把太师椅上的灰尘,“这不叫破烂,这叫古董,叫宝贝!这可是黄花梨的,清朝传下来的!以后能升值的!咱们留着,当传家宝,以后传给咱们闺女!” “我不管什么梨,我就知道一千二百块钱没了!” 林晚秋又气又心疼,伸手就在江河胳膊上拧了一把。 “哎哟!谋杀亲夫了!” 江河夸张地叫唤起来,反手抓住她作乱的小手,将她拉进怀里,嬉皮笑脸地在她耳边说,“放心吧,你男人我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的买卖?听我的,没错!” 夫妻俩正在院子里打闹,院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有些迟疑的男声:“请问……这里是江河同志家吗?” 两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站在门口,他戴着一副眼镜,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身上背着一个大画板,看起来文质彬彬,跟村里人的气质格格不入。 “我是江河,您是?”江河松开妻子,走上前去。 “你好你好,我叫陈放,是个画家。” 男人伸出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听人说,咱们靠山村风景好,想在这儿住一段时间,采风画画。可是村里我一个人也不认识,刚才问路,有人说您家房子大,为人也热情,我就冒昧过来问问,能不能在您家借住一段时间?住宿费和伙食费我照付。” 画家? 江河心里一动,看了一眼正在屋里探头探脑的二女儿江二丫。 虽说二丫已经有老师教学,但还从未接触过采风话,若是能趁此机会让她多学习一点,也是好事一件! “借住当然没问题!家里空房多的是!” 江河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热情地把人请了进来,“我们家孩子多,热闹!陈老师您别嫌吵就行!” “那太好了!” 陈放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递过去,“这是这个月的住宿费,您先收下。” “哎,陈老师你这就太客气了!”江河推辞了一番,见对方坚持,也就爽快地收下了。 林晚秋很快就收拾出了一间干净的客房,让陈放住了进去。 安顿好新房客,江河提着两条烟和两瓶好酒,又去了老木匠家。 “叔,今天多亏您了!” “你这孩子,太客气了!”老木匠嘴上吐槽着,脸上的笑容却藏不住。 “叔,还有个事儿得麻烦您。” 江河把来意一说,“我之前说的那张大桌子,还得麻烦您给做。我买的这套是传家宝,舍不得用,还得弄套新的日常用。” “好家伙!花了一千多块钱买回来看的?” 老木匠被他这操作给逗乐了,哭笑不得地指着他,“你小子,真是……行吧!料子我给你想办法,保证给你做得结结实实的!” 傍晚时分,女老师周敏带着三个写完作业的女儿回了家。 二女儿江月一进院子,就看到了正在院子里支着画板写生的陈放,眼睛瞬间就亮了,像只小蝴蝶一样飞了过去,满脸崇拜地看着画纸上渐渐成型的风景。 晚饭桌上,林晚秋又做了一桌子好菜,海鲜管够。 新来的画家陈放看着那盘子里堆成小山的螃蟹和虾,还有那一大盆香气四溢的鱼汤,整个人都惊呆了。他一个城里来的文化人,伙食都没这么好过! “陈老师,多住几天就习惯了。” 旁边的周敏笑着说道,“别客气,多吃点。我刚来的时候,也跟你一样惊讶。” 众人闻言,都善意地笑了起来,气氛一片欢声笑语。 夜深人静,江河躺在炕上,回味着今天捡漏的巨大喜悦。 身边的林晚秋却翻了个身,轻轻地靠了过来,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上。 “江河……”她在黑暗中轻声开口。 “嗯?怎么了媳妇儿?” 林晚秋沉默了一会儿,声音里带着一丝羞涩和期待。 “咱们……再要个孩子吧?” 第六十章 表彰来了 黑暗中,妻子温热的身体和带着羞涩的轻语,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江河的心。 但他脑子里却“嗡”的一声,瞬间清醒。 “你说什么?” 他翻过身,对上林晚秋在黑暗中闪亮的眸子,语气里满是惊讶和不赞同,“怎么突然想这个了?咱们有三个闺女,还不够你操心的?” “不够。”林晚秋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执拗,“江河,我想给你生个儿子。” 听到“儿子”两个字,江河的心沉了下去。 他明白了。 “是不是今天捞鱼雷的事,村里人又说什么难听的了?”江河的声音冷了下来。 林晚秋沉默了,但她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他们说……说你胆子这么大,就是因为没有儿子,反正都是丫头片子,不心疼……” 林晚秋的声音里带上了委屈的哭腔,“江河,我不想听这些。我不想以后咱们闺女长大了,因为家里没个兄弟被人欺负。我想给你生个儿子,堵上所有人的嘴!” 江河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又疼又软。 他将妻子紧紧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坚定:“媳妇儿,听我说。我江河这辈子,有你,有咱们三个闺女,就够了。” “我疼她们还来不及,谁敢欺负她们,我撕了他的嘴!至于儿子,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 他捧起她的脸,认真地说道:“生孩子多伤身体,你忘了生三丫头的时候多危险了吗?我不想你再遭那个罪。这事,不许再提了。” 林晚秋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扑在他怀里,愧疚又感动:“可是……” “没有可是。” 江河打断了她,“你要是真觉得对不起我,就好好养好身体。这样,咱们去县城大医院,找最好的医生问问,要是医生说你身体养得棒棒的,生孩子就跟玩儿似的,咱们再考虑,行不行?” 他知道,不给她一个念想,这傻女人会一直钻牛角尖。 “嗯!”林晚秋在他怀里重重地点了点头,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第二天一早,江河揣上钱,拉着李虎出了门。 “河哥,咱们去哪儿?” “去见你那个当过兵的叔叔。” 江河说道,“咱这船,总不能让我爹天天守着,得找个信得过的人。” 李虎的叔叔叫李卫国,住在村子最偏僻的角落,一间破旧的土坯房。 两人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小马扎上,一丝不苟地编着草绳。 他背脊挺得笔直,只是左边的裤管空荡荡的,随着动作一晃一晃。 院子虽然穷,但扫得干干净净,东西也摆放得整整齐齐,看得出主人是个利索人。 “叔!”李虎喊了一声。 李卫国抬起头,看到侄子和旁边的江河,有些局促地站了起来,单腿撑地,动作却很稳。 “虎子啊,这是……” “叔,这是我兄弟,江河。” 李虎介绍完,又对江河说,“河哥,这就是我叔。” “李叔好。”江河递上一根烟,开门见山,“叔,我今天来,是想请您帮个忙。” “啥事你说,只要我这瘸腿能干的。”李卫国为人爽快,没有半点客套。 “我想请您帮我看着我的渔船。”江河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也不用干别的,就住在船上,白天晚上看着点,别让人偷了东西就行。一个月,我给您开三十块钱工资。” 三十块! 李卫国猛地愣住了,浑浊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 他一个废人,一个月靠编草绳卖,能有三五块钱就顶天了。 三十块,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这……这不行!太多了!” 李卫国激动得脸都涨红了,连连摆手,“我一个瘸子,干不了啥重活,看个船而已,哪能要这么多钱!” “叔,您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在战场上受的伤,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江河的态度不容置疑,“这钱您拿着,不是可怜您,是您应得的。我这船,交给别人我还不放心,只有交给您这样的军人,我才能睡得着觉。” 一番话说得李卫国眼圈瞬间就红了。 这个在战场上流血都没吭一声的汉子,此刻却因为一份尊重和信任,激动得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浑浊的老泪滚落下来。 事情谈妥,江河和李虎往回走。 刚到村口,就看见一辆绿色的军用吉普车停在那,几个穿着海魂衫的军人正在跟村干部说着什么。 江河心里一动,猜到是鱼雷的事有下文了。 他带着李虎,直接朝着村大队部走去。 果然,大队部的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人。 镇上的领导和好几个海军干部都在,江父周翠兰和林晚秋也被叫了过来,正一脸紧张地站在旁边。 看到江河进来,一个肩膀上扛着军衔的海军首长立刻大步迎了上来,紧紧握住他的手,眼神里满是赞许和激动。 “江河同志!我代表东海舰队,对你表示最诚挚的感谢!你这次发现的,是我国海军急需研究的重要装备,为我们的国防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 首长一番话铿锵有力,听得周围的村民们个个伸长了脖子,满脸羡慕。 “这是对你的奖励!” 首长从随行的干事手里拿过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亲手塞到江河手里,“希望我们的人民群众,都能像你一样,有这么高的爱国觉悟!” 江河捏着那沉甸甸的信封,只觉得心头一阵火热。 旁边的镇领导也笑着走上前,拍了拍江河的肩膀:“小伙子,好样的!给我们靠山镇争光了!镇里已经决定了,明天上午,就在码头,给你开一场全镇的表彰大会!要让所有人都向你学习!” 表彰大会! 这四个字一出,围观的村民们彻底炸了锅,羡慕嫉妒的眼神几乎要把江河给淹没。 送走了领导和海军,大队部里只剩下自家人。 江河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那个信封。 一沓崭新的大团结,厚厚的一摞,少说也有五百块! 他看也没看,直接抽出两沓,一沓塞给旁边的江洋,一沓塞给李虎:“哥,虎子,这事你们也出了力,一人一百,拿着!” “这不行!”两人连忙推辞。 “必须拿着!”江河眼睛一瞪,“咱们是兄弟,有功一起领,有钱一起分!谁再说不要,就是不认我这个兄弟!” 江洋和李虎对视一眼,不再推辞,激动地收下了钱。 江河把剩下的三百块塞到林晚秋手里,笑着对父母说:“爸,妈,明天镇上要给我开表彰大会,到时候你们都去,给儿子我长长脸!” 一家人看着江河,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骄傲和喜悦,所有人都开始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第六十一章 林晚秋的父亲 第二天,整个靠山村都沸腾了。 天还没亮,村里的大喇叭就开始广播,通知全体村民上午九点,到码头参加“爱国渔民江河同志表彰大会”。 码头上,临时搭起了一个简陋的主席台,后面挂着一条鲜红的横幅,上面用白油漆写着一行大字:“向保家卫国好青年江河同志学习!” 全村的男女老少,除了实在走不动道的,几乎全都赶了过来,黑压压的一片,把码头围得水泄不通。 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脸上无一不是羡慕和嫉妒。 “乖乖,这江河家是祖坟冒青烟了吧?先是捞大黄鱼,现在又捞个宝贝给国家,又是奖金又是表彰的,这风头出的!” “谁说不是呢!你看他爹妈,腰杆子都挺直了,满面红光的。” 人群中,一个平日里就爱说三道四的婆娘,撇着嘴,酸溜溜地对身边的人嘀咕。 “运气好有啥用?挣再多钱,开再大的会,还不是个绝户头!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来,以后这万贯家财,都得便宜了外人!” 这话声音不大,却像根针一样,扎进了旁边周翠兰的耳朵里。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过来,只是那眼神深处,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九点整,几辆吉普车准时开到了码头。 镇上的领导们悉数到场,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昨天那位海军首长。 在村干部洪亮的喊声中,江河带着一家人,胸前戴着村里准备的大红花,走上了主席台。 江父周翠兰激动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林晚秋抱着小女儿,脸上也洋溢着自豪的红晕。 江洋和李虎也戴着红花,站在江河身后,胸膛挺得笔直。 一家人站在台上,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和一张张羡慕的脸,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骄傲和激动。 领导的讲话简短而有力,高度赞扬了江河同志的爱国主义精神和崇高觉悟。 随后,在全村人热烈的掌声中,海军首长亲手将一张盖着鲜红军队印章的奖状,郑重地交到了江河手上。 “咔嚓!” 随行的宣传干事按下了快门,将这荣耀的一刻,永远地定格了下来。 表彰大会结束,领导们很快就离开了。 但村民们却久久不愿散去,将江河一家团团围住,道贺声、恭维声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靠山村的村口,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一身虽然干净但明显不合身的旧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股久居人上的倨傲。 他拦住一个从地里回来的村民,皱着眉头发问:“同志,打听一下,江河家怎么走?” 村民热情地给他指了路,男人道了声谢,便径直朝着江河家的方向走去。 他到了院子门口,看到大门紧锁,也不敲门,就那么往门口的石墩上一坐,板着脸,沉默地等着。 …… 江河好不容易才从热情的村民中脱身,带着全家往回走。 “爸,妈,今天高兴!晚上咱们哪儿也不去,就在家,我亲自下厨,把那几只小青龙给做了,好好庆祝庆祝!” 江河一手抱着闺女,一手搀着母亲,心情好得不得了。 一家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然而,当他们走到自家院门口时,所有的笑声都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坐在石墩上的陌生男人。 江河还没来得及发问,他身边的林晚秋却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爸……” 她嘴唇哆嗦着,发出了蚊子哼一样的声音,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畏惧。 爸? 江河和江父周翠兰都愣住了。 那男人听到声音,缓缓站起身,冷漠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林晚秋身上。 他没有一丝久别重逢的喜悦,反而脸色一沉,迈步上前,厉声斥骂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爸!长本事了啊,林晚秋!跟着个野男人跑到这种穷乡僻壤,一走就是这么多年,连个信儿都没有!我林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说着,他猛地扬起了手,一记耳光就朝着林晚秋的脸狠狠扇了过去! 林晚秋吓得闭上了眼睛,浑身颤抖。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在半空中截住了那只落下的巴掌。 是江河。 他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寒霜。 他死死攥着林父的手腕,眼神像刀子一样,冷得吓人。 “你是谁?放手!”林父被攥得生疼,恼羞成怒地吼道。 “放手?” 江河气极反笑,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这么多年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不闻不问,一见面就要动手打人?你他妈也配当爹?” “我教训我自己的女儿,关你屁事!你个没爹娘教的野小子!” 林父破口大骂,另一只手也挥了过来。 江河心头的怒火,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 他想到了妻子这些年受的委屈,想到了她昨晚哭着想生儿子的卑微,想到了这个男人带给她的所有伤害。 这种父亲,要他何用! 江河眼中寒光一闪,攥着林父手腕的手猛地一甩,将他甩得一个踉跄。 紧接着,他反手一挥—— “啪!!!” 一声比昨天林晚秋打他时,响亮十倍的耳光,结结实实地抽在了林父的脸上! 巨大的力道,直接将林父整个人抽得原地转了半圈,“噗通”一声,狼狈地摔倒在地。 林父捂着火辣辣的脸,整个人都懵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满身煞气的年轻人,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屈辱。 整个院门口,死一般的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院门口,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给震住了。 江父周翠兰最先反应过来,老两口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 周翠兰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拉住还要动手的儿子,急声道:“江河,你干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江父也赶紧上前去扶那个被打蒙了的陌生男人,嘴里劝着:“哎呀,亲家,你这是干啥,孩子也是,怎么能动手呢!快,快起来,进屋说,进屋说!” 第六十二章 我不要给你走 “亲家?” 林父捂着高高肿起的半边脸,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听到这个称呼,像是受到了更大的侮辱。 他一把甩开江父的手,指着江河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谁跟你是亲家!我告诉你们,这门婚事我不同意!林晚秋,你今天必须跟我走!” 他转头,用那双喷火的眼睛死死瞪着早已吓傻的女儿,厉声吼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还不给我滚过来!嫌不够丢人吗!” 林晚秋浑身一颤,绝望地看着眼前这个名义上的父亲,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她想跑,想躲,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这边的巨大动静,早就吸引了还没走远的村民。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不一会儿,江河家的院门口就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对着里面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林父看到人越来越多,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存心要把事情闹大。 他挺直了腰杆,像是占尽了道理,对着围观的众人高声嚷嚷道:“大家都来评评理!我是她亲爹!我从城里大老远跑来,找我失踪多年的女儿,结果呢?他们家不仅不让我带女儿走,这小子还动手打我这个长辈!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故意把自己说得凄惨无比,想利用舆论给江家施压。 然而,他算盘打错了。 还没等江河开口,周翠兰已经叉着腰,像一头护崽的母狮子,冲到了林父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就骂开了。 “你还有脸说你是她亲爹?我呸!女儿跟着男人跑了这么多年,你这个当爹的上哪儿去了?不闻不问,连个屁都不放!” “现在看我们家江河出息了,日子好过了,你倒闻着味儿找上门了?我看你不是来找女儿的,你是来摘桃子的!” “我告诉你,晚秋是我们江家的儿媳妇,给我们家生了大胖孙女!她过得好着呢!用不着你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爹来指手画脚!想带人走?门儿都没有!” 周翠兰一番话又快又急,像连珠炮一样,骂得林父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围观的村民们也开始窃窃私语,风向瞬间就变了。 “江大娘说的有道理啊,这么多年不管,现在跑来认亲,图啥呀?” “就是,我看江河这孩子对媳妇儿好着呢,刚才开表彰大会,还把媳妇儿带上台了,多风光!” 一个跟着江河学钓鱼,挣了不少钱的村民更是直接站出来帮腔:“我说这位同志,你这就有点不讲理了。江河是我们村的能人,人品没得说!他要是真对你女儿不好,我们全村人第一个不答应!你一来就喊打喊杀的,我看你也不像个好东西!” “对!我们都信江河!”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几乎全站在了江河这边。 林父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他没想到自己非但没能煽动村民,反而成了被围攻的对象。 这群泥腿子,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 就在这时,院门里走出来一个人,正是那个借住的画家陈放。 他皱着眉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走到江河身边,低声问道:“江河同志,需要帮忙吗?我母亲是市渔政局的局长,如果事情不好解决,我可以给她打个电话。” 江河心中一暖,没想到这个才来一天的房客会主动帮忙。他冲陈放摇了摇头,递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陈老师,谢谢你。这是我的家事,我能处理好。您先带孩子们回屋去吧,别吓着他们。” 陈放见他胸有成竹,便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回了屋。 眼看在外面占不到半点便宜,林父的气焰终于被打压了下去。 在江父和江洋的连拉带劝下,他铁青着脸,不情不愿地跟着走进了院子。 大门一关,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视线。 堂屋里,江父拉着林父坐下,又是递烟又是倒水,赔着笑脸想缓和关系:“亲家,消消气,都是一家人,有话好说嘛。” “谁跟你是一家人!” 林父一把推开茶杯,水洒了一桌子。 他油盐不进,咬死了不松口,“我今天来,就一件事,把林晚秋带走!我们林家的女儿,不能嫁在这么个穷山沟里,更不能嫁给你这种会动手的野蛮人!” 一直沉默流泪的林晚秋,在听到这句话时,猛地抬起了头。 她看着眼前这个冷漠无情的父亲,积攒了多年的恐惧和委屈,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决绝的勇气。 她走到江河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用一种林父从未见过的、坚定无比的眼神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爸,我不跟你走。” 林父愣住了,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女儿。 这个从小到大在他面前温顺得像只小猫,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女儿,如今竟然敢公然反抗他? “我已经是江河的妻子了。” 林晚秋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在每个人耳边,“我们领了结婚证,是受法律保护的合法夫妻!我还给他生了五个女儿!这里,才是我的家!” “你说什么?!” 林父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林晚秋的手指都在发抖,“你……你还给他生了孩子?五个?!” 他气得眼前发黑,身体一阵摇晃,险些当场晕过去。 他林家的脸,他一辈子的清誉,全被这个逆女给毁了! 看着他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江河眼中的最后一丝耐心也消失殆尽。 他上前一步,将妻子和母亲都护在身后,冰冷的目光直视着林父,开口了。 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别废话了。” “你今天来,不就是为了钱吗?” “开个价吧。”江河冷冷地说道,“说个数,要怎么样,你才肯把晚秋彻底卖给我,从此以后,跟她断绝父女关系,再也不来打扰我们一家的生活?” 江河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直直插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用钱买断父女关系? 这种话,别说听了,就是想都不敢想! 林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了。 他那张刚刚消肿一点的脸再次涨得通红,指着江河的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你……你这个混账东西!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我是她爹!亲爹!我告诉你,晚秋是我林家的女儿,我今天就是死,也要把她带走!这事关我们林家的脸面,不是钱能解决的!” 第六十三章 断绝关系 “是吗?” 江河冷笑一声,眼神里的轻蔑不加掩饰,“那你说说,你女儿跟着我这么多年,你这个亲爹的脸面又在哪里?她给你生了五个外孙女,你这个当外公的脸面又在哪里?” “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你今天大老远跑来,不就是看我今天开了表彰大会,拿了奖金,觉得我这儿有油水可捞吗?” 江-河步步紧逼,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砸在林父的痛处。 “我……我没有!”林父色厉内荏地狡辩,眼神却开始躲闪。 “你没有?” 一直沉默的林晚秋,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了。她通红着双眼,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声音里是积攒了二十多年的怨恨和失望。 “从小到大,你眼里只有弟弟!为了给弟弟攒钱娶媳-妇儿,你高中都不让我读完,就想把我嫁给那个五十多岁的瘸子换彩礼!” “我不同意,你就打我,骂我!要不是我跑了出来,我这辈子早就被你毁了!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管我?!” “你这个逆女!” 被女儿当众揭开老底,林父恼羞成怒,所有的伪装都被撕得粉碎。 他再次扬起手,面目狰狞地朝林晚秋的脸上扇去,“我打死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啪!” 又是一声脆响。 只是这一次,巴掌没有落下。 江河再次攥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林父疼得龇牙咧嘴。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江河的眼神冷得像冰,他甩开林父的手,转身就往屋里走。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林父还以为他怕了,喘着粗气,兀自嘴硬道:“怎么?知道怕了?我告诉你们,今天不让林晚秋跟我走,我就去镇上,去县里告你们!告你们拐卖人口!告你殴打长辈!” 话音未落,江河已经从屋里出来了。 他手里没拿别的,一手拿着一沓厚厚的大团结,另一只手拿着纸和笔。 “砰”的一声,他将钱和纸笔重重地拍在堂屋的八仙桌上。 那沓钱,少说也有三百块。 林父的眼睛,瞬间就直了。他叫嚣的声音戛然而生,喉咙里发出“咕咚”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死死地盯着那沓钱,再也移不开目光。 “三百块。”江河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够不够给你儿子娶媳-妇儿的彩礼?” 林父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眼睛里迸发出贪婪的光芒。 三百块! 他儿子娶媳-妇儿的彩礼也就二百块! 要是拿了这笔钱,不仅能给儿子把婚事办了,自己手里还能剩下一百多! 这可是一百多块钱啊! “我再加一条。” 江河拿起笔,刷刷刷在纸上写了几行字,然后推到林父面前,冷冷地说道,“签了它。这上面写得很清楚,你自愿收取三百元,作为林晚秋对你的全部报答。从此以后,你与林晚秋断绝父女关系,她婚丧嫁娶,你一概不管;你生老病死,她也再无义务。从此,恩断义绝,两不相干!” “你……”林父看着那张纸,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签了,钱就是你的。不签,你一分钱也拿不到,我还会让你今天躺着出这个村子。”江河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煞气。 林父被他眼中的凶光吓得一个哆嗦,再看看桌上那沓诱人的钞票,心里的天平瞬间就倾斜了。 脸面?亲情? 在三百块钱面前,一文不值! “我签!”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把抓过笔,生怕江河反悔似的,歪歪扭扭地在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林建军。 签完字,他一把将那三百块钱揣进怀里,看都没看旁边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女儿一眼,转身就往外走,脚步匆匆,像是后面有鬼在追。 林晚秋看着父亲那决绝的背影,看着他拿钱时那副贪婪的嘴脸,心,在这一刻,彻底死了。 最后一丝对父爱的幻想,也化为了齑粉。 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碎了。 …… 林建军一走,屋子里的气氛反而更加沉重了。 江父叹了口气,看着失魂落魄的儿媳,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周翠兰走到林晚-秋身边,看着她惨白的小脸和空洞的眼神,心里一阵阵地疼。 她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这么狠心的爹。 “晚秋啊……” 周翠兰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笨拙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和,“别哭了,为了那种人,不值得。” 林晚秋的身体一僵,缓缓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婆婆。 “你爸妈不疼你,我们疼!” 周翠兰看着她,眼神无比认真,“以后,我跟你爸,就是你亲爸亲妈!这儿,就是你家!谁也别想欺负你!” 简单而质朴的话,像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林晚秋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她再也忍不住,扑进周翠兰的怀里,“哇”的一声,将所有的委屈、痛苦和绝望,全都哭了出-来。 “妈……” 这一声“妈”,喊得肝肠寸断,却也喊得周翠兰心都化了。 她紧紧地抱着这个可怜的儿媳,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好孩子,不哭了,不哭了,都过去了……” 婆媳俩抱头痛哭,多年的那点隔阂,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江河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走上前,将妻子和母亲都揽进怀里,沉声说道:“妈说得对,都过去了。今天,是你摆脱过去,获得新生的一天!是咱们家大喜的日子!” 他擦干林晚秋脸上的泪,看着她红肿的眼睛,笑着说:“晚上,我亲自下厨,把那几只小青龙给做了!咱们好好庆祝庆祝!庆祝我媳-妇儿,以后只有我们这些爱她的家人了!” …… 另一边,揣着三百块巨款的林建军,一路小跑出了靠山村,坐上了回县城的班车。 车上人多,他紧张得不行,一只手死死地捂住怀里的钱,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每一个人,生怕被人看出端倪。 一个瘦小的男人挤到他身边坐下,他立刻挪了挪屁股,离对方远了点。 一路提心吊胆,好不容易熬到了县城。 下了车,他又马不停蹄地往自己家赶。 终于,他看到了自家那破旧的小院。 林建军长长地舒了口气,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安全了! 他迫不及待地掏出钥匙打开门,一进屋就反手把门插上。他靠在门板上,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伸手就往怀里掏钱。 然而,他脸上的笑容,在下一秒,凝固了。 怀里,空空如也。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把整个内兜都翻了出来。 空的! 钱呢? 那厚厚的一沓,三百块钱呢!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班车上那个瘦小的男人…… “我的钱!我的钱啊!” 林建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扑通”一声,当场气晕了过去。 第六十四章 断了财路啊! 林建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魂,浑浑噩噩,双脚发软,一路跌跌撞撞。 等他推开那扇破旧的家门时,屋里正在焦急等待的妻子王翠芬和儿子林富贵立刻围了上来。 “人呢?林晚秋那个死丫头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王翠芬一边往他身后瞅,一边急不可耐地问。 “爸,钱呢?彩礼钱要回来了吗?” 儿子林富贵更关心实际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林建军的口袋。 林建军嘴唇哆嗦着,面如死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翠芬看他这副丢了魂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尖声叫道:“你说话啊!钱呢!” “丢了……” 林建军的声音气若游丝,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在班车上,被人偷了……” “什么?!” 这个消息像是一道晴天霹雳,把母子俩都给炸懵了。 “偷了?三百块钱,你说丢就丢了?!” 王翠芬的尖叫声几乎要掀翻屋顶,她猛地一推丈夫,破口大骂,“你这个没用的废物!我让你去找女儿,你把钱给我弄丢了!那是给你儿子娶媳妇的救命钱啊!” 林富贵也傻眼了,他娶媳妇的希望全在这笔钱上,现在希望破灭,他急得团团转,冲着林建军吼道:“丢了你不会再回去要吗!反正他们家有钱,三百块对他们来说算什么!你快去啊!” “对!回去要!现在就去!” 王翠芬推搡着丈夫,“今天不把钱要回来,你就别想进这个家门!” “要去你们去!我去不了了!” 林建军终于崩溃了,他甩开妻儿的手,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我签了字据!画了押!三百块,我就把女儿卖了!我们跟她,已经断绝关系了!再也没有关系了!” 他将那张被汗水浸透的断绝关系的字据从口袋里掏出来,狠狠摔在地上。 王翠芬和林富贵看着那张纸,上面的黑字白纸写得清清楚楚,两人彻底傻了。 “你……你……” 王翠芬指着林建军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不是心疼女儿,她是心疼那白纸黑字斩断的财路! “你这个杀千刀的!你把咱们家的摇钱树给卖了,钱还弄丢了!我打死你这个败家子!” 王翠芬彻底疯了,像个泼妇一样扑了上去,对着林建军又抓又挠。 林建军本就心神俱裂,被她这么一打,也来了火气,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别打了!别打了!”林富贵在一旁急得跳脚,却又不敢上前。 一时间,咒骂声、哭喊声、东西摔碎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这个本就贫困的家,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与林家的鸡飞狗跳不同,靠山村的江家,却是一片宁静祥和。 自从林建军来闹过一场,林晚秋彻底死心之后,整个人反而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获得了新生。 她脸上的笑容多了,话也多了,人也开朗了许多。 而周翠兰,在亲眼见识了那种狼心狗肺的亲爹之后,对这个儿媳妇是打心眼儿里疼惜。 婆媳俩的关系前所未有地融洽,白天一起在院子里晒渔网、补衣服,有说有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母女。 江家的日子,过得有条不紊,蒸蒸日上。 江河把船交给了李卫国,自己彻底闲了下来。 他也不闲着,隔三差五就背着土枪上山转转,打几只野兔野鸡给家里改善伙食。 要么就扛着鱼竿,去海边的礁石上钓钓鱼,享受着难得的悠闲时光。 这天下午,林晚秋从江洋家回来,脸上带着喜气。 “江河,大哥家有喜事了!”她一进门就笑着说,“大嫂怀上了!” “真的?” 江河正在院子里给闺女削木头小马,闻言也是一脸惊喜,“这可是大好事!你等会儿,去咱屋里,把上次我托人买的那块好布料拿出来,再称上十斤海参干,给大哥大嫂送去。” “嗯,我晓得。”林晚秋笑着应下。 “还有,”江河叮嘱道,“你跟大哥说一声,让他接下来少出海,风大浪大的,就在家好好陪着大嫂,照顾好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最要紧。钱什么时候都能挣,人最重要。” “我省得,你放心吧。” 林晚秋看着丈夫,眼里满是温柔。他总是这样,把家里每个人都放在心上。 看着大哥家添丁进口,林晚秋的心里也泛起了一丝波澜。 她走到江河身边蹲下,帮他扶着木头,犹豫了一下,轻声开口道:“江河,你还记不记得,之前你说过的话?” 江河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她:“什么话?” “就是……去县城医院,检查身体的事。” 林晚秋的脸颊微微泛红,但眼神却很坚定。 江河立刻紧张起来,放下手里的活,伸手就去探她的额头:“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你要是身子不痛快,可千万别瞒着我!” “没有,我好着呢!” 林晚秋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温柔而坚决的笑,“我就是记着咱们的约定。你说过的,要是医生检查了,说我身体养得好好的,生孩子就跟玩儿似的,咱们就……”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期待。 江河的心,被她这个眼神看得狠狠一颤。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 自从那天婆媳俩抱头痛哭,这个家彻底接纳了她之后,她就一心一意地想为这个家做得更多。 她想给他生个儿子,不是因为自卑,也不是因为压力,而是因为爱。 她想让这个她深爱的男人,在这个村子里,能真正地挺直腰杆,再也没有任何遗憾。 他握紧她的手,看着她充满希冀的眼睛,一时间,喉咙有些发紧。 “晚秋……” “江河,我想去。” 林晚秋打断了他,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咱们去问问医生,如果……如果医生说我的身体真的没问题,你就让我再试一次,好不好?” 她仰着头,眼波流转,里面有恳求,有决心,更有对他深深的爱意。 “我想给你生个儿子。” 第六十五章 不能生?太好了太好了 江河的心,被妻子那双饱含着爱与决心的眼睛,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喉结滚动,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怎么会不想要个儿子? 可比起儿子,他更怕她再受一丁点儿的苦,再冒一丁点儿的险。 这些年,她生孩子就像在鬼门关前走钢丝,每一次都让他心惊肉跳。 他受够了那种恐惧。 “晚秋……”江河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握紧她的手,想拒绝。 “江河,你就答应我吧。” 林晚秋的眼圈红了,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我不想你被人戳脊梁骨,说你没儿子。咱们家现在什么都好了,就差这个了。只要医生说行,我就不怕!为你,我什么苦都能吃!” 看着她这副模样,江河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他知道,这是她彻底放下过去,拥抱这个家之后,最想为他做的一件事。 如果他不答应,这个念头就会成为她心里永远的疙瘩。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妥协道:“好,我答应你。明天,明天我就带你去县城医院,找最好的医生给你看。” “嗯!” 林晚秋在他怀里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雨过天晴的笑容。 夜里吃饭时,一家人围坐在桌边,气氛温馨。 江河给陈放和李雪梅碗里都夹了一大块鱼肉,开口道:“陈老师,李老师,我跟晚秋明天准备去趟县城,你们有没有什么要捎的东西?” 李雪梅闻言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江河大哥太客气了。” 可一想到他们去医院是为了检查身体生孩子的事,脑子里就不由自主地闪过那天撞见两人在厨房亲热的画面,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赶紧低下头扒饭,不敢看人。 江河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位李雪梅怎么突然就脸红了。 一旁的画家陈放倒是没想那么多,他放下筷子,笑着说:“江河同志,我倒真有件事想麻烦你。我妈那儿有几本我托她买的苏联美术鉴赏,你要是方便,就帮我跑一趟拿回来吧。” “这有啥麻烦的,顺路的事儿。” 江河爽快地答应下来,“空手去也不好,我明天一早去海里捞点新鲜的虾蟹,你回头给你母亲带去,就当是谢礼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江河就起了床。 他独自一人来到海边,趁着潮水正好,在礁石缝里抓了满满一小桶活蹦乱跳的青蟹和对虾。 回到家,林晚秋也已经起来,给孩子们做好了早饭。 江河让她多吃了个鸡蛋,便带着她,拎着那桶海鲜,坐上了去县城的班车。 到了县城,两人先去了市渔政局的家属院。 陈放的母亲,那位姓方的局长见到江河和林晚秋,十分热情。 当看到江河拎来那桶生猛的海鲜时,更是嗔怪道:“你这孩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太见外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方局长脸上的笑容却很是真切。 她利索地将书找出来递给江河,又硬塞给林晚秋一把水果糖,才把两人送出了门。 从家属院出来,两人直奔县人民医院。 江河打听了一圈,挂了一个最有名的老中医的号。 诊室里,一股淡淡的药草香弥漫着。 白发苍苍的老中医面容清癯,示意林晚秋坐下,伸出手腕。 林晚秋紧张得手心冒汗,顺从地把手放在脉枕上。 江河站在一旁,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老中医闭着眼睛,三根手指搭在林晚秋的脉搏上,一言不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诊室里安静得可怕。 终于,老中医睁开了眼睛,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看着林晚秋,又看了看江河,摇了摇头,语气严肃地说道:“胡闹!简直是胡闹!” 林晚秋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医生,我……我爱人她怎么了?”江河急忙问道。 “怎么了?” 老中医的声音透着一股严厉,“这位女同志,你连生五胎,中间几乎没有好好调养过,身体的底子早就被掏空了!气血两亏,脉象虚浮无力,是典型的血枯之兆!” “我把丑话说在前面,”老中医的目光如炬,直视着两人,“她现在这身子,就像一间四处漏风的破屋子,根本经不起任何风雨了!” “要是再怀孕,别说保住孩子,生产的时候十有八九要大出血!到时候,神仙都难救!你们是想要儿子,还是要命?!” 最后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林晚秋的心上。 她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被这盆冰水彻底浇灭。 她完了,她这辈子,都不能给江河生儿子了。 绝望瞬间将她淹没,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然而,站在她身旁的江河,在听到医生这番话后,心疼地看着妻子掉泪的同时,心底深处,一块悬了几个月的大石头,却“轰隆”一声,稳稳地落了地。 他甚至有种想给这老中医送一面锦旗的冲动! 太好了!这下,她总该彻底死心了! 江河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和后怕,他一把将失声痛哭的妻子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里满是庆幸和坚决。 “听见没有?医生都说了,不能生了!咱不生了!晚秋,我不要什么儿子,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他一边哄着,一边对老中医连连道谢:“谢谢您,大夫,谢谢您!我们知道了,以后再也不提这事了!” 林晚秋在他怀里哭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河哄了半天,看她情绪依旧低落,眼神空洞,知道这道坎她一时半会儿还过不去。 他眼珠一转,心里有了主意。 “好了好了,别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 江河擦干她脸上的泪,强行拉着她站起来,脸上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走!媳妇儿,老公带你见识见识去!” “去哪儿……”林晚秋声音哽咽,提不起半点兴趣。 江河却不容她拒绝,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声音里带着一股神秘的兴奋。 “带你去个好地方!咱们县城新开的百货商场!听说里面什么都有,金银首饰、漂亮衣服、香喷喷的雪花膏!今天,老公有钱!你看上什么,咱们就买什么!” 第六十六章 买买买 县城百货商场,是这个年代最时髦、最热闹的地方。 林晚秋被江河硬拉着,一脚踏进去,整个人都懵了。 明亮的灯光,擦得锃亮的玻璃柜台,琳琅满目的商品,还有穿着时髦的城里人,这一切都让她感到一阵眩晕和局促。 “走,去那边看看!” 江河却像回了自己家一样,兴致勃勃地拉着她直奔服装区。 一件天蓝色的确良衬衫挂在最显眼的位置,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媳妇儿,去试试这件!”江河指着那件衬衫,眼睛发亮。 林晚秋一看那价格,吓得连连摆手:“太贵了!不要不要,我衣服够穿了!” “什么够穿了!” 江河不由分说,直接让售货员把衣服取下来,塞到林晚秋怀里,“我媳妇儿这么好看,就该穿最好的!快去试试!” 在江河半强迫的催促下,林晚秋红着脸进了试衣间。 等她再出来时,江河的眼睛都直了。 天蓝色的衬衫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清丽脱俗的气质。 “买!就这件了!”江河当场拍板,掏钱付账,干脆利落。 林晚秋心疼得直抽气,可看着丈夫眼里的惊艳和满足,心里又泛起一丝丝的甜。 买完衣服,江河又拉着她去看金银首饰,去闻雪花膏的香味。 林晚秋一路都在拒绝,江河一路都在坚持要买,两人一个心疼钱,一个只想把最好的都给她,拉拉扯扯间,林晚秋心里的那点阴霾,不知不觉就散了大半。 路过家电区时,江河被一台摆在正中央的黑白电视机吸引了。 屏幕里正在播放着模糊的画面,却依旧引得一群人围观。 “媳妇儿,咱买台电视机回去怎么样?”江河心头火热。 “你疯啦!” 林晚秋吓了一跳,那玩意儿的价格,她想都不敢想。 江河问了价,心也凉了半截。 最后,他退而求其次,花二十多块钱,买了一台崭新的红灯牌收音机。 即便如此,也把林晚秋心疼得不行。 回家的路上,林晚秋又去布店扯了几尺柔软的棉布。 江河问她做什么,她小声说是孙老师托她帮忙买的,要做贴身穿的衣物。 江河点点头,没再多问。 两人大包小包地回到家,刚进院子,就看见江洋正坐在院里,一脸愁容地抽着烟。 “大哥?你怎么没出海?”江河好奇地问。 江洋看到他们,站起身,脸上满是羞愧和为难,吭哧了半天,才低着头说道:“老二……大哥没本事……你大嫂她……她又有了。” “这是大好事啊!”江河一喜。 “可……可医生说她身子虚,之前怀过几次都……都保不住。” 江洋的声音越说越低,眼圈都红了,“医生说,要是能弄点好鱼胶给她补补身子,兴许这次能保住。可那玩意儿金贵,我……” “哥,说这话就见外了!” 江河直接打断他,把手里的东西往石桌上一放,拍着胸脯保证,“鱼胶是吧?多大点事儿!包在我身上!你让大嫂安心养着,什么都别想,剩下的交给我!” 江洋看着弟弟,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兄弟俩又聊了几句,江河让他别有压力,钱不够就从他这儿拿。 傍晚,女儿们放学回家,一眼就看到了堂屋桌上的新玩意儿。 “哇!这是什么?” “是收音机!我在镇上见过!” 五个小丫头瞬间围了上来,满眼都是好奇和兴奋。 江河打开开关,一阵悠扬的音乐从收音机里传了出来,女儿们发出一阵欢呼,围着收音机又唱又跳。 林晚秋看着丈夫和女儿们的笑脸,听着那新奇的音乐,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个家,真好。 第二天,江河没急着出海。 他先是去了趟李虎家,把发小李虎叫上,一起去了趟码头,找到了李虎的远房叔叔,那个跟着他出海的老船工。 江河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硬塞到老人手里。 “叔,这是预支的工钱,您先拿着给家里买点东西。” 老人黝黑的脸上满是错愕,连连推辞,可架不住江河坚持。 老人感动得眼眶发热,拍着胸脯道:“江河,你放心!有叔在,这条船,一个螺丝钉都不会给你丢了!” 从码头回来,江河对李虎说:“卫国,明天跟我出海去,咱们去搞点好东西。” 李虎却连连摇头:“不去了不去了,江河,我就在近海钓钓鱼,一天挣个几块钱就心满意足了,远海风大浪大的,我害怕。” 江河见他确实不愿意,也不强求。 又过了两天,江河看天气不错,便只带着李虎的叔叔两人,开着船出发了。 “江河,这片鱼情不错啊,怎么不下网?” 老叔看着海面下偶尔闪过的鱼群,有些奇怪地问。 江河一路开着系统,视野里全是普通的杂鱼,根本提不起他的兴趣。 他摇了摇头,搪塞道:“叔,再等等,我感觉前面有更好的货。” 船一直往深海开,远远地,已经能看到一片无人群岛的轮廓。 江河找了个背风的岛屿靠了岸,两人跳上岛,准备休息一下,顺便在礁石缝里抓点虾蟹。 可就在这时,天色骤变。 刚刚还晴朗的天空,转眼间就乌云密布,海风卷着咸湿的水汽呼啸而来,看样子,一场大暴雨马上就要来了! “不好!要下暴雨了!”老叔脸色一变,紧张地看向江河。 两人被困在了这孤岛之上。 “不好!要下暴雨了!” 老叔混浊的眼睛里满是惊骇,脸上的皱纹因恐惧而拧在一起,“这是台风雨!江河,快!得赶紧回港!不然船都要被掀翻!” 海风在瞬间变得狂暴,卷起一人多高的巨浪,狠狠地拍打在船身上。 天空黑得像是被人泼了浓墨,豆大的雨点砸下来,打在人脸上生疼。 “来不及了!” 江河的眼神锐利如鹰,他一把抓住船舵,冲着老叔大吼,“叔,把船开到岛那边的背风口!快!” 第六十七章 风浪大,好货多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镇定,瞬间安抚了老叔慌乱的心。 两人合力,在狂风巨浪中艰难地调转船头,拼了命地朝着岛屿的另一侧开去。 渔船就像是暴风雨中一片无助的叶子,随时都可能被吞噬。 发动机发出痛苦的轰鸣,每一次被浪头高高抛起,又重重砸下,都让人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终于,他们绕到了岛屿的背风处。 风浪果然小了许多,但依旧骇人。 江河迅速抛下船锚,和老叔一起躲进了狭小的船舱。 “轰隆!” 一道闪电撕裂天幕,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船舱外,是世界末日般的景象,风声、雨声、浪涛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死亡的乐章。 老叔脸色惨白,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完了,完了,这下回不去了……” 江河靠在船舱壁上,脸色同样凝重。 他死死地盯着窗外,心里默默祈祷着,祈祷这条船能撑过这场突如其来的台风。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狂暴的声响终于渐渐平息。 风小了,雨也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老叔探出头去看了看,长出了一口气,催促道:“江河,风小了点,咱们赶紧走吧!趁着下一波风浪来之前,兴许还能赶回码头!再待下去,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回去,还是留下? 回去,路上依旧充满了未知的风险,万一再遇上风浪,在大海上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 留下,固然安全一些,但谁也不知道这鬼天气什么时候能彻底转好。 江-河的目光扫过风浪过后一片狼藉的海面,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心念一动,打开了系统。 【系统探索中……】 下一秒,他的视野瞬间被无数道耀眼的光芒填满! 风浪把深海里那些轻易见不到的大家伙全都卷了上来! 一道道金色的、紫色的光芒在浑浊的海水下闪烁,其中有几道光,亮得简直刺眼! 富贵险中求! 江河的心脏开始狂跳,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不走了!”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迸发出炙热的光芒,“叔,咱们留下!风浪越大,好东西越多!今天,咱们干一票大的!” 老叔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还想再劝,可看到江河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劝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江河不再废话,他从船舱里拿出最粗的鱼竿,挂上最大号的鱼钩,穿上一块新鲜的鱼肉作饵,对着一道最亮的金色光芒就甩了过去! 鱼钩精准地落在了光芒附近。 老叔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这小子不看水流,不找鱼窝,闭着眼睛瞎甩,能钓上鱼才怪了。 然而,鱼钩刚沉下去没多久,浮漂猛地往下一沉! 有鱼上钩了! 江河眼神一凝,猛地扬竿! 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从鱼线上传来,差点把他整个人都拖下水! “好大的力气!”江河死死攥住鱼竿,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快!快来帮忙!” 老叔也看出不对劲了,这绝对是条大家伙! 他连忙冲上去,从后面抱住江河的腰,帮他稳住下盘。 鱼线被绷得像一根钢丝,发出“嗡嗡”的声响,似乎随时都会断裂。 水下的那东西力大无穷,拼命地往深海里钻。 “放线!别跟它硬来!”老叔大声吼道。 江河依言,稍微松了松渔轮,一人一鱼,就这样僵持起来。 整整半个多小时,江河的额头上全是汗水,胳膊都开始发酸。 水下的那东西力气也渐渐耗尽,终于被他一点点地拖向了水面。 一个巨大的、金黄色的轮廓浮了上来。 “我的天!” 老叔看清那东西的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是……是金钱鳖!这么大的金钱鳖!发了!江河,咱们发了!” 两人合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条足有脸盆大小、起码四五十斤重的金钱鳖给拖上了船。 金色的鱼鳔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简直比黄金还要诱人! 江河也是又惊又喜,这玩意儿,就是他要找的最好的鱼胶! 他顾不上休息,再次下杆,瞄准了另一道同样耀眼的金色光芒。 这一次,没过多久,又一条近一米长的大黄鱼被他钓了上来! 金灿灿的鱼鳞,在甲板上活蹦乱跳。 老叔已经彻底麻木了,他看着江河,像是在看一个神仙。 …… 与此同时,靠山村,江家。 窗外风雨大作,黑沉沉的天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晚秋站在堂屋门口,焦急地望着院外,一颗心揪得紧紧的。 “这都下午了,江河怎么还没回来?这么大的风浪,他不会出事吧?”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手脚冰凉。 “晚秋嫂子,你别急!江河大哥水性好,经验又足,肯定会找地方避风的,不会有事的!”李雪梅在一旁轻声安慰,可她自己的脸色也有些发白。 陈放也皱着眉,沉声道:“是啊,嫂子,这种天气,越是着急越容易出乱子。我们就在家等,他肯定会平安回来的。” “不行,我要去码头等他!我不放心!”林晚秋说着就要往外冲。 “嫂子!” 陈放和李雪梅一把将她拖住,“外面风大雨大,太危险了!你去了也帮不上忙,别让江河大哥回来还为你担心!” “哇——” 几个女儿也被这压抑的气氛和窗外的风雨吓坏了,围着林晚秋的腿,放声大哭起来。 “妈妈,我要爸爸!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爸爸会不会被大浪卷走?” 孩子们的哭声像是一把把小刀,扎在林晚秋的心上。 她蹲下身,将女儿们紧紧抱在怀里,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整个江家,都被一片愁云惨雾笼罩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越来越暗,风雨却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 就在林晚秋快要绝望的时候,院门外,突然传来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声音在狂风暴雨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又无比清晰地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林晚秋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 是江河!一定是他回来了! 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把推开围着她的所有人,脸上带着狂喜和泪水,不顾一切地冲向院门,冒着瓢泼大雨,颤抖着手去拉门栓。 第六十八章 龙涎香 门栓被“哗啦”一声拉开。 林晚秋带着满脸的泪和狂喜,撞进瓢泼大雨之中,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江河!你……” 然而,站在门外的,却不是她日思夜盼的丈夫。 是李虎。 他浑身湿透,头发上的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他看到林晚秋,也是一脸焦急,张口就问:“嫂子!江河……江河他回来了吗?我怎么听说他今天出海了?” 林晚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那刚刚燃起的、足以照亮整个黑夜的希望之火,被这一盆冰冷的雨水,浇得连一丝青烟都没剩下。 她的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幸好被跟出来的陈放一把扶住。 “没……没回来……” 林晚秋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绝望再次将她吞噬,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李虎一看这情形,心也沉到了谷底。 他咬了咬牙,说道:“嫂子你别急!江河经验足,肯定没事的!我……我去码头看看!兴许他就在那边避风!” 说完,他不等众人反应,转身就冲进了茫茫雨幕之中。 林晚秋被陈放和李雪梅半拖半扶地弄回屋里,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呆呆地坐着,任凭女儿们抱着她的腿哭喊,也给不出一丝回应。 李虎一路狂奔,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到了码头。 眼前的景象,让他通体冰凉。 往日里停满渔船的港湾,此刻空空荡荡。黑色的海水像一锅烧开了的沸水,翻滚着,咆哮着,卷起两三米高的巨浪,狠狠地砸在堤坝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风声凄厉,如同鬼哭狼嚎,吹得人根本站不稳。 整个海面,除了狂暴的风浪,什么都没有。 没有船,一艘都没有。 更没有江河的影子。 “江河——!” 李虎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片地狱般的大海嘶吼了一声。 回答他的,只有更加狂暴的风浪。 完了。 这么大的风浪,人掉下去,连个泡都冒不起来。 李虎双腿一软,整个人“噗通”一声瘫坐在泥水里,脸上写满了绝望和恐惧。 第二天,天色依旧阴沉。 风雨虽然小了些,但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江家的堂屋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李虎一夜没睡,双眼通红地坐在凳子上。 江大海也赶了过来,他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一口接着一口,满屋子都是呛人的烟味,可谁也没有心思去管。 林晚秋抱着最小的女儿,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一夜之间,她像是憔悴了十岁。 所有人都沉默着,等待着一个他们既盼望又不敢去想的结果。 愁云惨雾,笼罩着这个家。 与此同时,孤岛之上。 江河站在船头,同样焦心地望着波涛汹涌的海面。 风浪实在太大了,根本不具备返航的条件。 他心里惦记着家里的妻女,不知道她们现在该急成什么样了。 可他毫无办法,只能等。 “唉……” 老叔坐在船舱里,长长地叹了口气,“这鬼天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你家里人,怕是要急疯了。” 江河没有说话,只是眉头锁得更紧了。 好在他们选的这个背风口位置极佳,虽然外面是惊涛骇浪,但船身还算平稳,并没有倾覆的危险。 两人就这么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望洋兴叹。 一直等到中午,头顶的乌云似乎变薄了一些,风浪也奇迹般地小了下去。 江河心中一动,立刻打开了系统。 【系统探索中……】 视野在海面下扫过,依旧是那些金光、紫光,然而,就在船身不远处的海床上,一道刺目的、如同鲜血般的红色光芒,陡然亮起! 这光芒,和上次发现鱼雷时一模一样! 江河的心脏,狠狠地漏跳了一拍! 那是什么东西? 他来不及多想,一股狂喜涌上心头。他知道,这绝对是比金钱鳖还要珍贵无数倍的宝贝! 他迅速脱掉上衣,对老叔喊道:“叔,帮我看着点!” 说完,他一个猛子就扎进了依旧冰冷浑浊的海水里。 老叔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趴在船边,紧张地盯着水面。 江河憋着一口气,奋力向着那道红光游去。 很快,他就在一片珊瑚礁旁边,看到了一块灰扑扑、形状极不规则的东西,正静静地躺在沙地上。 那东西看起来像一块巨大的、蜡质的石头,表面坑坑洼洼,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奇特气味。 那道刺目的红光,正是从它身上发出来的。 江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块足有三四十斤重的东西抱出水面,扔上了甲板。 “这是什么玩意儿?”老叔凑上来看了半天,一脸嫌弃,“一块破石头?还这么臭!” 江-河擦了把脸上的水,他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系统给出的红色警报,绝不可能出错。他仔细端详着这块“臭石头”,用手捻了捻,触感油腻,像是蜡块。 老叔也好奇地蹲下来,用指甲刮了一点,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突然,他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僵住了。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块石头,脸上的表情从嫌弃,到疑惑,再到震惊,最后变成了狂热的、不敢置信的狂喜! “龙……龙涎香!” 老叔的声音都在发抖,他指着那块石头,激动得语无伦次,“我的老天爷!这是龙涎香啊!是传说中龙王爷拉的屎!江河,咱们……咱们发了!这玩意儿比黄金还金贵啊!” 龙涎香?! 江河心头巨震! 他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那是最高级的香料,是古代皇帝才能用得起的宝贝! 价值连城!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能捞到这么一大块! 狂喜过后,江-河迅速冷静下来。 他不再耽搁,再次拿起鱼竿,对着系统视野里那些闪闪发亮的光点,开始了疯狂的收割。 石斑、东星斑、大响螺…… 各种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珍贵海产,像是不要钱一样,一条接一条地被他钓了上来。 老叔已经彻底麻木了,只是机械地帮着他收鱼、放血、处理。 甲板上的渔获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眼看着风浪又有变大的趋势,两人才意犹未尽地收了手,躲回船舱。 暴雨断断续续,他们又在孤岛上被困了一天一夜。 直到第三天的清晨,风暴终于彻底过去,海面恢复了平静。 “回家!” 江河发动引擎,渔船载着满舱的渔获和足以改变命运的财富,向着家的方向,破浪而去。 第六十九章 回来了! 码头上,沉寂了两天的喧嚣,在风暴过后的第三天清晨,彻底爆发了。 所有憋着劲儿的渔民都涌了出来,检查船只,补充物资,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唾沫横飞地议论着那场惊心动魄的台风,准备第一时间出海,去捞风浪过后的第一网“大货”。 整个码头人声鼎沸,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来的渴望。 然而,在这片热闹之中,码头最显眼的位置,却站着一小群人,与周围的气氛格格不入。 林晚秋呆呆地站在最前面,海风吹动着她凌乱的头发,她像是没有感觉一样,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无边无际的海面。 两天两夜没合眼,她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的身后,是双眼通红、一夜白了许多头发的江家老父亲,还有同样满脸憔悴、咬着牙关的江洋和李虎。 五个小丫头片子紧紧抓着大人的裤腿,小脸上满是泪痕和恐惧,连哭都不敢大声哭,只是小声地抽噎着。 这一家子人,像是一座沉默的、散发着绝望气息的孤岛,引来了码头上所有人的注意。 “那不是江家的婆娘吗?他们在这儿干啥?” “你还不知道?她男人江河,台风来之前出海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我的天!那……那还能有命?” 议论声不大,却像针一样扎在林晚秋一家人的心上。 就在这时,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凑了过来,是村里有名的二流子,邻居王家的儿子王赖子。 他看着江家人这副模样,非但没有半点同情,反而幸灾乐祸地咧开了嘴,故意扬高了声音。 “我说嫂子,别等了!这么大的台风,别说人了,就是铁打的船也得给拍成碎片!江河兄弟……啧啧,肯定是喂了王八了,连骨头渣子都找不着喽!” 这句恶毒的话,像是一块巨石,狠狠砸进了本就风雨飘摇的江家。 “你……你个小王八蛋!你胡说八道什么!” 江大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王赖子的鼻子,一口气没上来,身子一晃,险些当场晕过去。 “爹!”江洋眼疾手快地扶住父亲。 下一秒,他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滔天的怒火! “我操你妈的!” 一直隐忍的李虎也同时爆发了,他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怒吼一声,和江洋两人一左一右,疯了一样朝着王赖子扑了过去! “砰!” 李虎一记重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王赖子的脸上。 王赖子惨叫一声,鼻血瞬间就喷了出来。 他哪里是两个壮汉的对手,被江洋一脚踹在肚子上,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码头瞬间大乱!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众人纷纷围了上来,有拉架的,有看热闹的。 “哇——” 五个女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场面吓得魂飞魄散,抱着林晚秋的腿,放声嚎哭起来。 整个场面,悲戚、愤怒、混乱、绝望,交织成一片。 林晚秋却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依旧是那个姿势,望着那片吞噬了她丈夫、吞噬了她所有希望的大海,眼泪无声地滑落。 王赖子被众人拉开,他虽然挨了打,嘴上却不肯认输,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泥,指着江洋和李虎,怨毒地嘶吼:“打我?有种你们打死我!打死我,江河也活不过来!他死定了!我说的!耶稣都救不了他!你们一家就等着绝后吧!” “你他妈再——” 江洋和李虎挣脱开众人,又要冲上去。 就在这片绝望的顶峰,人群中,一个眼尖的渔民突然指着遥远的海平面,发出一声不确定的惊呼:“快看!那……那是什么?是不是有船过来了?” 所有人的动作,都在这一瞬间定格。 打斗的,哭嚎的,议论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码头上,上百号人,齐刷刷地扭过头,望向大海的尽头。 在那海天相接的地方,一个模糊的小黑点,正乘风破浪,朝着码头的方向,慢慢驶来。 是船! 真的是一艘船! “是……是江河的船!船头的红旗!我认得!”一个老船工大声喊道。 轰! 林晚秋的身体狠狠一震,她那双空洞了两天两夜的眼睛里,猛地爆发出一道骇人的光亮!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整个身体都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是他的船! 他回来了? 他真的回来了?! 一家人喜极而泣,江家老父亲老泪纵横,江洋和李虎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女儿们的哭声也从恐惧变成了惊喜,尖叫着:“是爸爸!爸爸的船!” 码头上的人群也炸开了锅,所有人都被眼前这堪称奇迹的一幕震惊了。 “我的老天爷!命真大啊!这么大的台风,他居然能活下来!” “这小子是海龙王转世吧?太神了!” 王赖子看着那艘越来越近的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不甘心,恨恨地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酸溜溜地嚷道:“船回来有什么用?说不定人早被浪打没了!就剩个空船自己漂回来!那么大的风浪,神仙也活不了!” 话音未落,李虎猛地转身,根本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又是一记铁拳,狠狠地砸在了他的下巴上。 “咔嚓”一声脆响,王赖子惨叫着倒在地上,满嘴是血,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去拉架。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地锁定着那艘归来的渔船。 船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甲板上,一个高大的身影,迎风而立。 是江河! 他还活着! “江河——!” 林晚秋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那声音里积攒了两天两夜的恐惧、绝望和思念,在这一刻轰然引爆。 她再也控制不住,像个疯子一样,推开身前的人,不顾一切地冲向码头的边缘。 渔船终于缓缓靠岸,发动机熄了火。 江河看着码头上那张梨花带雨、憔悴得让他心疼的脸,他扔掉手里的缆绳,一个箭步从船上跳了下来。 在他双脚落地的瞬间,林晚秋带着一身的风雨和满腔的委屈,狠狠地撞进了他的怀里。 第七十章 险中得了财 “哇——” 林晚秋整个人撞进江河怀里,积攒了两天两夜的恐惧和绝望,在这一刻化作撕心裂肺的嚎哭。 她像个孩子一样,用拳头捶打着男人坚实的胸膛,力气不大,却带着无尽的委屈和后怕。 “你死哪儿去了!你为什么不回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双手死死地攥着他的衣服,仿佛一松手,眼前这个男人就会再次消失在风浪里。 江河紧紧地抱着她,任由她发泄。他能感受到怀里身体的剧烈颤抖,这让他心疼得像是被刀子剜。 他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她冰凉的额头,声音沙哑:“我回来了,媳妇儿,我回来了……别怕,没事了。” 人群中,一个穿着朴素布衫的身影,也曾在那艘船出现的瞬间,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是李雪梅。 她也跟着人群来了码头,那颗悬了两天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在看到江河跳下船的那一刻,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冲上去,那份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庆幸,让她忘记了一切。 可她刚迈出一步,就看到了林晚秋扑进江河怀里的那一幕。 她的脚步,猛地顿住。 那份冲到嘴边的欢呼,硬生生被她咽了回去。 看着那对在风中紧紧相拥的夫妻,李雪梅眼里的光,一点点地黯淡下去。 她是谁? 她有什么资格冲上去? 她默默地退后一步,再退一步,悄无声息地隐没在了嘈杂的人群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爸爸!” “爸爸你回来了!” 五个女儿哭着扑上来,一人抱住一条腿,仰着挂满泪珠的小脸,又哭又笑。 江大海和江洋也围了上来,老父亲拍着儿子的肩膀,眼眶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洋和李虎两个大男人,也是激动得满脸是泪。 “哥,虎子,爹,我没事。” 江河一手抱着媳妇儿,一手挨个摸了摸女儿们的头,对众人解释道,“台风来得太急,我跟老叔找了个背风的岛躲了两天,风一停就赶紧回来了,让你们担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江大海连连点头,擦了把老泪,“老天保佑!妈祖保佑!回家!赶紧回家!得好好拜拜妈祖!” “等等,爹。” 江河拉住他,转身冲着码头上那些闻风而动的鱼贩子们喊了一嗓子,“船上的货先处理了!” 众人这才想起,江河是出海打鱼的! 经历了这么大的台风,船上还能有货? 在所有人好奇的注视下,江河和老叔一起,将船舱里的渔获一条条地搬了出来。 当第一条近一米长、通体金黄的大黄鱼被扔在码头的帆布上时,整个码头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 然后是脸盆大小、鱼鳔闪着金光的金钱鳖! 还有一条条色彩斑斓、个头惊人的东星斑、大石斑! “我的天!” “发了!这他妈是捅了龙王爷的窝了!” “这……这得值多少钱啊!” 码头彻底炸了! 所有渔民的眼睛都红了,他们看着那一堆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珍贵渔获,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这哪里是打鱼,这分明是去海里捞金子了! 一个相熟的鱼贩子最先反应过来,他拨开人群,像一头饿狼般扑了上来,声音都变了调:“江河兄弟!这些鱼我全要了!你开个价!我全要了!” “老刘你滚蛋!江河,我出价比他高!” 鱼贩子们瞬间疯了,争先恐后地围了上来。 江河笑了笑,挑出几条品相最好的鱼,对那个最先冲上来的鱼贩子说:“刘哥,老规矩,你给个公道价。” “好嘞!” 刘姓鱼贩子大喜过望,连忙叫人过来称重、算钱,生怕被别人抢了去。 最终,除去留给自家吃的几条,剩下的渔获,卖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的天价! 江河接过那厚厚的一沓钱,随意地揣进兜里,那云淡风轻的样子,更是刺激得周围的人眼珠子发绿。 被众人拉开的王赖子,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颊,躲在人群后面,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江河口袋里的钱,眼里的怨毒和贪婪几乎要化为实质。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差点死了的家伙,一回来就能发这么大的财! 江家人在一片惊叹和艳羡的目光中,浩浩荡荡地回了家。 到家后,江河先是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然后就一头栽在床上,不省人事。 这两天两夜在海上提心吊胆,又经历了高强度的体力消耗,他实在是撑不住了。 这一觉,他睡得天昏地暗。 等他再睁开眼时,窗外已经又是黄昏。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他翻了个身,就看到林晚秋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针线,就着昏黄的灯光,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依旧有些红肿,但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已经被安宁所取代。 “醒了?” 她放下手里的活计,声音温柔。 江河伸出手,将她拉进怀里。 林晚秋顺从地躺下,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听着那失而复得的、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和呼吸。 劫后余生的温情,在狭小的房间里静静流淌。 良久,林晚秋突然收紧了抱着他的手臂,闷闷地开口:“江河……” “嗯?” “我们……我们一定要生个儿子。”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再是之前的催促,而是一种近乎哀求的固执,“这次……我真的怕了。万一,万一你真的回不来了,我和女儿们可怎么办?这个家,没个男人撑着,会被人欺负死的!” “一定要有个儿子,以后他长大了,也能替你撑起这个家,能保护我们娘几个。” 王赖子在码头上的那些恶毒话语,那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嘴脸,都像一根根毒刺,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心里。 江河的心沉了沉。 他知道,这次的事情,把她吓坏了。 他能感受到她话语里的无助和恐惧,这让他无法反驳,也无从生气。 他只能更紧地抱着她,轻声安抚:“我知道,我知道。别想那么多了,先把你的身子养好,好不好?身体养好了,再说这些。” 他又一次转移了话题,可这一次,他看到林晚秋眼里的坚持并没有丝毫动摇。 江河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他忽然神秘一笑,捏了捏她的脸蛋,压低了声音说道:“好了,不想那些不开心的。我这次回来,除了鱼,还带回来一个真正的宝贝,你想不想看?” 第七十一章 传家宝?不,要卖钱 “宝贝?” 林晚秋愣了一下,从他怀里微微撑起身子,一双还带着泪痕的眼睛里满是好奇,“什么宝贝?比那条大黄鱼还宝贝?” “那当然!” 江河神秘一笑,翻身下床,从自己那堆湿漉漉的、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行李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用衣服包裹着的东西。 他一层层地打开,最后露出一块灰扑扑、坑坑洼洼、看起来像石头又像一大块蜡的东西。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腥气和奇异香气的味道,瞬间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这是什么?”林晚秋嫌弃地皱了皱鼻子,“一块破石头?还这么臭!” 江河却像是捧着稀世珍宝,他嘿嘿一笑,将那“臭石头”凑到林晚秋面前,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媳妇儿,这可不是石头,这叫龙涎香!” “龙涎香?” 林晚秋念叨着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就是传说中,抹上一点,能香一辈子的那个龙涎香!古代只有皇帝老子才能用得起的宝贝!” 江河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亮得惊人,“咱们在岛上捞到的!老叔说,就这么一块,比一船的黄金还金贵!” “比黄金还金贵?!” 林晚秋倒吸一口凉气,再看那块“臭石头”时,眼神彻底变了。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轻轻地碰了一下,那油腻的、蜡质的触感让她缩回了手,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江河看着她震惊的模样,心里得意极了,他把龙涎香重新包好,郑重其事地说道:“这东西,咱们不卖!以后就当传家宝,留给咱们儿子!” 他又提到了儿子。 林晚秋的心颤了一下,但这次,那份恐惧却被眼前的巨大惊喜冲淡了不少。 她看着江河,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波流转,带着一丝调侃和嗔怪:“又是金钱鳖,又是大黄鱼,现在又弄回来个什么龙涎香。江河,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海龙王爷的私生子?怎么海里的宝贝都着赶着往你船上蹦?” 这句玩笑话,让屋子里劫后余生的沉重气氛,终于彻底消散。 江河哈哈大笑,重新将媳妇儿拥入怀中。 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心里却已经飘到了更远的地方。 传家宝? 才不当什么传家宝。 等过几年风声过去,找个识货的港城大老板,把这玩意儿卖了,换成一沓沓的钞票。 到时候,去深城,去沪市,买他十几二十套房子,再买几个临街的铺面! 那样的日子,才是真正的安稳,才能让媳妇儿和女儿们,再也不用为任何事情担惊受怕。 …… 夜深了。 白日里睡得太沉,江河此刻反而毫无睡意。 他怕吵醒身旁熟睡的妻女,便悄悄起身,披了件衣服,走到了院子里。 夏夜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白天的燥热。 江河点上一根烟,靠在院墙上,脑子里飞速地运转着。 这次台风,是危机,更是天大的机遇。 若不是系统在上次吸收了那枚袁大头母钱后,探测范围暴涨到了惊人的五百米,他根本不可能在风浪过后,精准地找到那些被卷上来的深海珍品,更别提发现那块藏在珊瑚礁里的龙涎香了。 系统,才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必须想办法,继续给系统升级! 可问题是,像袁大头母钱那种可遇不可求的东西,上哪儿再去找第二枚? “除了那些老物件,还有没有别的东西,能给你充能?”江河在心里默默地问道。 【黄金、珠宝等具有高价值和能量密度的物品,可用于系统充能。】 系统的机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江河的呼吸,猛地一滞! 黄金?珠宝? 一股狂喜瞬间冲上了他的头顶! 这些东西,可比什么稀有的古钱币好找太多了! 只要有钱,就能买到! 一个清晰无比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赚钱,疯狂地赚钱,然后买黄金,给系统充能升级,扩大探测范围,去寻找更多、更值钱的海底宝藏! 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 就在江河心潮澎湃之际,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开门声。 他回头一看,只见住在西厢房的李雪梅,正端着一个水盆走出来。 许是天气闷热,她身上只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淡蓝色棉布睡裙,裙摆堪堪遮到膝盖,露出一双在月光下白得晃眼的小腿。 或许是刚睡醒,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少了几分平日里当老师的端庄,多了几分慵懒的女人味。 “江……江河同志,你还没睡?” 看到院子里的江河,李雪梅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用手里的水盆挡了挡身前,脸上飞起一抹红晕。 “睡了一天,这会儿精神了。李老师怎么也起来了?” 江河掐灭了烟头,客气地问道。 “屋里太闷了,我出来洗把脸。” 李雪梅的声音细若蚊呐,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轻声说道:“今天在码头……看到你回来,真是太好了。我……我们都很担心你。” 她用了“我们”这个词,可那双在月光下闪烁的眸子里,写满了属于她自己的后怕与庆幸。 江河想起了在码头时,她在那片混乱的人群中,奋力挤到最前面时,那张写满了焦急与担忧的脸。 他心中轻轻一叹,知道这位女老师对自己,恐怕不只是普通的邻里之情。 但他又能说什么? “谢谢李老师关心,让你们受惊了。” 江河只能装作不懂,他站直了身体,沉声道,“夜深了,风凉,李老师还是早点回屋休息吧。” 说完,他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将那份不该有的情愫,和一院的月光,都关在了门外。 李雪梅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中的光芒,再次黯淡了下去。 …… 第二天一大早。 天刚蒙蒙亮,一阵急促到近乎疯狂的拍门声,和凄厉的哭喊声,突然在隔壁院子炸响! “开门!王贵!王贵你他娘的快给老子开门!” 是村支书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和嘶哑。 江河被瞬间惊醒,他猛地坐起身,和同样被吵醒的林晚秋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出什么事了?”江河迅速穿上衣服,趿拉着鞋就冲出了院子。 只见隔壁王赖子家门口,围了几个起早的村民,村支书正满脸煞白地拍着那扇破旧的木门。 “支书,一大早的,这是咋了?”江河上前问道。 村支书看到江河,像是看到了救星,他一把抓住江河的胳膊,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利索了:“江河!不好了!出大事了!” “王赖子他家的娃,昨晚……昨晚不知道什么时候,掉海里了!现在还没找着人!” 第七十二章 一报还一报 “什么?!”江河瞳孔一缩。 隔壁王家的娃掉海里了? 村支书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声音都变了调:“赖子家的那个独苗,今天天不亮就跟着他爹王贵出海,想去捞点台风刮上来的好东西。” “谁知道……谁知道在船上被渔网给绊倒了,一头栽进海里,人一下子就没影了!王贵在海上找了一圈没找着,疯了一样跑回来求救!” 话音刚落,那扇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王赖子他爹王贵双眼通红,像是丢了魂一样站在门口。 而他的婆娘,也就是王赖子的妈,在听到村支书那句“还没找着人”之后,眼睛一翻,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他娘!”王贵惨叫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扶。 院子里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王赖子和他媳妇也冲了出来,哭喊声、尖叫声、求救声混杂在一起,撕心裂肺。 林晚秋站在江河身边,看着眼前这幅人间惨剧,脸色煞白,手脚冰凉。 她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响起昨天王赖子在码头上那副幸灾乐祸的嘴脸,那些恶毒的诅咒言犹在耳。 “……肯定是喂了王八了,连骨头渣子都找不着喽!” “……你们一家就等着绝后吧!” 一报还一报? 这个念头刚从心底冒出来,就被她狠狠地压了下去。 可她依旧觉得浑身发冷,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攫住了她。 她没有幸灾乐祸,只有一种发自骨髓的、对命运无常的恐惧。 昨天,这份绝望属于她。 今天,就原封不动地还给了王家。 中午,江家的堂屋里摆上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这是庆贺江河平安归来的接风宴,江大海、江洋和李虎一家都来了。 可饭桌上的气氛,却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热烈。 王家孩子的噩耗,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唉,作孽啊!” 江大海喝了一口闷酒,长长地叹了口气,“昨天在码头,那王赖子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嘴上不积德,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这报应,来得也太快了。” 李虎闷着头,狠狠地扒了口饭:“活该!那种人,就该遭报应!只是可怜了那孩子。” 林晚秋沉默地给女儿们夹着菜,心里五味杂陈。 江河给父亲和大哥都满上酒,沉声说道:“爹,哥,这事咱们心里清楚就行,别出去乱说。不管怎么说,孩子是无辜的。” 江大海点点头,端起酒碗,神情无比严肃地对着空气拜了拜:“不管怎么说,江河能平安回来,就是妈祖保佑!等过两天,咱们全家都得去妈祖庙,好好地磕头,好好地还愿!” “对!必须去!”江洋和李虎异口同声地说道。 这次台风,江河的奇迹生还,再加上王家这桩邪门的惨事,已经让“妈祖保佑”这四个字,在他们心里变得无比神圣。 下午,消息传来,王家的孩子捞着了。 尸体是在离码头不远的一处礁石缝里找到的,早就没了气。 这一下,整个村子都炸了! 所有人都想起了昨天在码头发生的那一幕。 “听说了吗?王赖子昨天才咒江河死在海里,今天他自己儿子就掉海里淹死了!” “真的假的?这么邪门?” “千真万确!当时码头上百号人都看着呢!王赖子那嘴巴臭的,说江河喂王八了,还咒人家绝后!你看看,这不就报应到自己家头上了!” “啧啧,真是现世报啊!以后可不敢乱说话了。” “要我说,还是江河的命硬!不,是运气好得离谱!你们想想,那么大的台风,出海的人就他一个活蹦乱跳地回来了,还拉回来一船的金钱鳖大黄鱼!现在咒他的人又出了事,这事儿……邪乎得很啊!” 一时间,流言四起。 江河在村民们的口中,已经从一个“运气好的小子”,变成了一个“有神仙保佑、不能招惹”的奇人。 江河对这些流言不置可否,他一下午都待在家里,陪着几个被吓坏了的女儿玩闹,享受着失而复得的家庭温暖。 然而,这份宁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江河!你个杀千刀的!你给我滚出来!”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猛地在院门外炸响! 江河脸色一沉,安抚了一下受惊的女儿们,起身走了出去。 只见隔壁王赖子的母亲,那个刚刚失去了孙子的老女人,此刻正披麻戴孝,像个疯子一样扑打着江家的大门。 她的头发散乱,脸上满是泪痕和疯狂的恨意。 王贵、王赖子和他媳妇儿,也全都穿着孝服,站在她身后,一双双眼睛像是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地盯着江家院内。 “你这个扫把星!克星!是你!就是你害死了我孙子!你为什么不死在外面!你一回来,就把我孙子的命给克走了!你还我孙子!你还我孙子命来!” 老女人声嘶力竭地咒骂着,言辞恶毒,不堪入耳。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村民,对着王家人指指点点。 江河拉开院门,脸色冷得像冰。 “我再说一遍,你儿子出事,跟我没关系。嘴巴放干净点,别在这里撒野!” “就是你!就是你这个妖怪!” 老女人见他出来,情绪更加激动,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从海里回来,是不是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是不是把海里的水鬼引来了?不然我孙子怎么会无缘无故掉下海!你赔我孙子的命!” “我赔你?” 江河气极反笑,眼神陡然变得凌厉,“昨天你儿子在码头咒我死,咒我们家绝后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话?现在遭了报应,就找到我头上来了?” “要我说,这就是老天开眼!你们一家人坏事做绝,报应在孙子身上,是老天爷对你们的警告!” “你……你胡说!”王家人被戳到痛处,气得浑身发抖。 老女人更是气得一口气没上来,指着江河还要再骂。 就在这时,围观的人群中,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王家婆子,你可别再骂了!”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是村里一个德高望重的老渔民。 那老渔民看着王家人,一脸严肃地说道:“江河这娃子,是妈祖娘娘保着的人!那么大的台风他都能回来,这就是神迹!你们昨天咒他,今天家里就出了事,这就是妈祖娘娘在警告你们!” “你们要是再敢对着妈祖保佑的人胡咧咧,下一个遭殃的,指不定就是谁了!” 这话一出,全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村民的脸上,都露出了敬畏和恐惧的神色。 王家那个老女人张着嘴,刚要出口的恶毒咒骂,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她看着江河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再想想自家孙子的惨死,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脸上的怨毒和疯狂,瞬间被一种更深层次的恐惧所取代。 整个场面,鸦雀无声。只有海风吹过,带着咸腥的凉意。 第七十三章 计划开局就遭结束 “你……你……” 王家那个老女人被老渔民一句话噎得脸色发紫,指着江河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了。 妈祖保佑的人? 神迹? 警告? 这些词汇像一把把重锤,狠狠砸在她那颗被仇恨和悲痛填满的心上。 她再看江河那张冷峻的脸,只觉得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她浑身冰凉。 那股子撒泼的疯狂劲儿,瞬间就被一种更原始、更深邃的恐惧给浇灭了。 “还……还愣着干什么!滚回家去!嫌不够丢人现眼吗!” 王贵猛地回过神来,他一把抓住自己婆娘的胳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不敢再看江河,更不敢再在这里多待一秒,几乎是连拖带拽地将还在发抖的老婆子拉回了院子,砰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一场闹剧,就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收场。 围观的村民们交头接耳地散去,看向江家大门的眼神里,都带上了几分敬畏。 江河面无表情地关上院门,将所有探究的视线隔绝在外。 他心里只觉得一阵无语和荒唐,什么妈祖保佑,什么神仙转世,这都什么跟什么。 林晚秋却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她的手心冰凉,带着后怕的冷汗。 “江河,”她看着他,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彩,那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明天,明天我们一定要去妈祖庙!好好地拜一拜,好好地谢谢妈祖娘娘保佑!” 看着妻子脸上那份发自内心的虔诚,江河把到了嘴边的“封建迷信”四个字,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知道,对此刻的林晚秋来说,这份“迷信”,是能让她安心睡个好觉的良药。 第二天,夫妻俩起了个大早,换上干净的衣服,朝着海边的妈祖庙走去。 或许是因为台风刚过,又或许是江河的“神迹”已经在村里传开,今天的妈祖庙前,竟是人山人海,香火鼎盛得前所未有。 江河本想拉着林晚秋在人群后面随便拜拜就行,可他们刚一出现,就被眼尖的村民认了出来。 “快看!是江河!” “江河来了!那个被妈祖保佑的江河!” “真的是他!他来还愿了!” “哗——” 人群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水面,瞬间骚动起来。 紧接着,一个让江河目瞪口呆的场面出现了。 那些挤在前面的香客们,竟像是商量好了一样,纷纷主动地向两边退开,硬生生在拥挤的人潮中,为他们夫妻俩让出了一条直通庙门的通道! 上百道目光,混杂着好奇、敬畏、羡慕,齐刷刷地聚焦在江河身上。 江河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浑身都不自在。 他无奈地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像个被围观的猴子。 可身旁的林晚秋,却挺直了腰杆。 她看着那些主动退让的村民,看着他们眼中那不敢招惹的神情,一股前所未有的扬眉吐气之感,从心底里涌了上来。 她知道,从今天起,再也不会有人敢随便欺负她们家了! 再也不会有人敢指着她们的鼻子,咒她们绝后了! 这份安全感,比赚多少钱都让她来得踏实。 她拉着江河,穿过那条由人群自发让出的“专属通道”,走到了最前面。 林晚秋无比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对着妈祖神像,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嘴唇无声地翕动着。 江河知道她在许什么愿。 ——求妈祖娘娘大发慈悲,再赐给我们家一个儿子吧。 从妈祖庙回来,家里的气氛彻底变得其乐融融。 王家的闹剧和村民的敬畏,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的恶意都挡在了院墙之外。 林晚秋的心彻底安稳下来,脸上也终于有了笑容。 江河陪着女儿们在院子里玩闹,看着妻子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享受着这失而复得的安宁。 可他的心里,却始终记挂着另一件事。 系统升级。 黄金! 他脑子里不断回响着系统冰冷的提示音。 只有尽快升级系统,扩大探测范围,找到更多深埋在海底的宝藏,才能将这种安稳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而不是寄托于虚无缥缈的“妈祖保佑”。 晚饭后,江河把林晚秋拉到房里。 “媳妇儿,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林晚秋正在灯下给女儿缝补衣服,闻言抬起头。 “这次出海,虽然运气好,但你也看到了,太危险了。” 江河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我们那船太小,渔网也旧了,遇到点风浪就扛不住。我想着,咱们现在手里有点钱了,我想去县城里,买些好点的渔具,再看看能不能把船加固一下。钱花出去了,以后才能赚得更多,也更安全。”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林晚秋听完,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站起身,从柜子里拿出那个装钱的布包,将那厚厚的一沓钱全都塞到了江河手里。 “去!该买就买!钱没了可以再赚,你的命最重要!” 她看着丈夫,满眼都是信任和依赖,“家里的事你不用操心,早去早回。” 第二天一早,江河揣着那笔巨款,坐上了去县城的班车。 他没有去渔具店,而是直奔县城里最混乱、最鱼龙混杂的一片区域——当地人俗称的“地下市场”。 他抱着一丝希望,想在这里找到私下交易的黄金。 然而,他转悠了一上午,问遍了那些看起来路子很野的摊贩,结果却令人失望。 这个年代,黄金是严格管控的硬通货,没人敢拿到这种地方来明目张胆地卖。 无奈之下,江河只能走向最后的目的地——县人民银行。 银行大厅里,人不多,显得有些冷清。 江河走到柜台前,看着里面坐着的工作人员,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淡一些。 “同志,你好,我想买黄金。” 那工作人员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语气公事公办:“有介绍信吗?有单位证明吗?” “……没有,我个人买。” “个人买?” 工作人员的眉头皱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事,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本规章手册,翻了翻,然后指着其中一条,冷冰冰地说道:“按照规定,个人凭身份证,一年最多只能购买十克黄金饰品。你要买吗?” 十克? 江河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他兜里揣着几千块的巨款,结果只能买区区十克? 这点分量,喂给系统怕是连个响都听不见! 他所有的计划,他脑中那个赚钱、买黄金、升级系统的完美闭环,在这一刻,被现实狠狠地击碎了。 “……不买了,谢谢。” 江河失魂落魄地走出银行,站在炎炎烈日下,只觉得一阵烦躁和无力。 就在他心灰意冷之际,一个惊喜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哎呀!这不是江河小兄弟吗?” 江河一愣,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绸布衫,手里盘着两颗核桃的半大老头,正满脸笑容地朝他走来。 是上次那个从他手里收走沉香的药材铺老板! 第七十四章 升级 “真的是你啊!小兄弟,你可让老哥我一顿好找!” 药材铺老板热情地抓住江河的胳膊,那亲热劲儿,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走走走!别站着了,相请不如偶遇,今天中午我做东,咱们找个地方好好喝两杯!” “老板,您怎么在这儿?”江河有些意外。 “别叫老板,叫我老钱就行!” 钱老板笑得脸上褶子都开了花,他拉着江河就往旁边国营饭店走,“走走走,今天必须我请客!上次你那沉香,可帮了我大忙了!” 饭桌上,酒过三巡,钱老板终于图穷匕见。 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江河兄弟,老哥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这次台风的事,整个县城都传遍了!都说你是妈祖娘娘保佑的人,有大气运!” “老哥我就想问问,你下次出海,能不能带上我?” 见江河皱眉,他连忙摆手:“你别误会!我不是想分你的宝贝!我就是……就是想带着我那体弱多病的孙女,跟着你出海转转,沾沾你的福气!你放心,我绝对不白占你便宜!” “我最近刚托关系弄到一条退役的巡逻艇,烧柴油的,比你那小木船大得多,也稳得多!船上的渔具,我都给你换成最好的!以后这船,你想用就用,油钱我全包!你就当带我们出海兜兜风,行不?” 江河的心,猛地一跳! 一条烧柴油的巡逻艇? 这简直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他现在最缺的就是一条好船! 这个条件,他根本无法拒绝! “钱老板你太客气了,”江河端起酒杯,脸上露出笑容,“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再推辞就是不识抬举了。等我回去安排一下,随时可以出海。” “好!爽快!”钱老板大喜过望,当即又叫了两瓶好酒。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告别了钱老板,江河揣着那只能买十克黄金的规定,心里依旧有些烦闷。 但有了船的着落,总算不是全无收获。 他没再回银行,而是转身走进了县城最大的百货商店。 给林晚秋买了一件时兴的的确良衬衫,给三个女儿一人买了一双带小红花的新凉鞋,又割了两斤猪肉,买了一堆糖果点心,把带来的钱花去了小半。 当他大包小包地回到家时,林晚秋和女儿们都乐疯了。 看着妻女脸上那从未有过的灿烂笑容,江河心中那点烦闷一扫而空,只剩下满满的成就感。 晚上,等妻女都睡熟了,江河悄悄关上房门,从怀里摸出那个用手帕包着的小小金戒指。 这是他最后软磨硬泡,从银行买回来的十克黄金饰品。 “系统,充能。”他在心中默念。 【检测到高能量物品,是否吸收?】 “吸收!” 他手中的金戒指瞬间化作一道微光,融入了他的眉心。 【能量吸收完毕,系统升级中……】 【升级完成。】 江河心中一紧,连忙问道:“探测范围扩大了多少?” 【本次升级未提升探测范围。】 什么?!江河的心凉了半截。 【本次升级方向:宿主身体机能强化。】 一股暖流,瞬间从他眉心涌出,迅速流遍四肢百骸。江河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骼肌肉都发出一阵轻微的、噼里啪啦的爆响,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感,充斥着他的身体。 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拳,感觉自己现在一拳能打死一头牛! 力量、速度、耐力、视力……都得到了全方位的提升! 可江河却高兴不起来。 他要的是探测范围! 是海底宝藏! 强化身体有什么用? 难道要他去跟鲨鱼肉搏吗? 他叹了口气,有些失望。 看来,十克黄金还是太少了。 ……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 隔壁王家的儿子下葬后,那一家人像是彻底被抽走了精气神。 没过两天,江河就听说,他们准备卖掉房子,搬去隔壁村的亲戚家住。 江河知道,他们是怕了自己,怕了那所谓的“诅咒”。 他心里一阵无奈,却也懒得解释。 这天下午,发小李虎找到了江河,神神秘秘地把他拉到一边。 “江河,我跟你商量个事。听说王赖子家要卖房子?” “是啊,咋了?” “我想把它买下来!” 李虎拍着胸脯,一脸兴奋,“这样咱们两家就连着了,以后就是邻居,多好!” “你小子钱多烧的?” 江河瞥了他一眼,吐槽道,“有那钱,不如攒着娶个媳妇儿。”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 李虎压低了声音,“他家那房子,现在根本没人敢买!村里人都怕惹到你,说谁要是住了那房子,就等于占了你‘克’死的人的地盘,下一个倒霉的就是他!王赖子家急着出手,价格压得特别低!我这是捡漏!” 江河彻底无语了。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在村里有了这么个离谱的凶名。 晚上,江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院墙外,隐隐传来隔壁王贵夫妻的叹息和争吵。 “……怎么办啊!房子卖不掉,咱们哪有钱走啊!” “都怪你那个惹祸的儿子!现在全村都把咱们当瘟神躲!谁敢买咱们的房子!” “呜呜呜……我的孙子啊……” 听着那绝望的哭声,江河心里忽然一动。 一个大胆的念头,猛地从他脑海里冒了出来。 别人不敢买,我敢啊! 要是把隔壁买下来,两家院子中间的墙一打通,自家的房子不就大了一倍? 以后孩子多了,也有地方住!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把旁边的林晚秋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 江河把自己的想法跟林晚秋一说。 林晚秋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也亮了。 她们家现在就两间房,确实太挤了。 要是能把隔壁买下来,那可就宽敞太多了! “行!这事能干!”林晚秋当即拍板,“王家现在肯定急用钱,价格好商量!” 得到了妻子的支持,江河再无犹豫。 他披上衣服,翻身下床,径直走到院子里,敲响了隔壁那扇破旧的木门。 “咚,咚,咚。” 院子里的哭声和叹息声,戛然而止。 片刻之后,门内传来王贵带着极度惊恐和颤抖的声音。 “谁……谁啊?” 第七十五章 妈祖保佑 “是我,江河。” 江河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薄薄的木门,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静。 院子里的死寂持续了十几秒,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道缝。 王贵那张憔悴又惊恐的脸露了出来,他看着门外月光下的江河,像是见了鬼,声音都在发颤:“你……你来干什么?” “听说你们要卖房子?” 江河懒得废话,开门见山。 王贵一愣,眼中的恐惧迅速被一丝贪婪和算计所取代。 他猛地拉开门,挺直了腰杆,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没错!怎么,你想买?我告诉你,这房子地段好,院子也大,少于五百块,你别想!” 他死死盯着江河,想从他脸上看出一点势在必得的急切。 现在全村人都怕他江河,没人敢买这房子,他就是唯一的买家! 王贵笃定,自己可以狠狠敲上一笔! “五百?” 江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王贵,你是不是还没睡醒?你这破房子,现在白送都没人敢要,你心里没数吗?” 他伸出两根手指,语气冰冷得像深海里的礁石:“二百块。你卖,我现在就给你钱。不卖,你就继续在这村里待着,看看除了我,还有谁敢踏进你家大门。” “你……你这是趁火打劫!” 王贵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气得浑身发抖,“二百块?你打发叫花子呢!我不卖了!我就是烂在手里,我也不卖给你!” “行。” 江河连价都懒得还,干脆利落地吐出一个字,转身就走。 那决绝的背影,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王贵心上。 他所有的色厉内荏,所有的侥幸心理,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他知道江河说的是实话。 他走了,就真的再也没有人会来问了! 他们一家,就只能被困死在这个所有人都当他们是瘟神的地方! “等等!” 一声凄厉的哭喊从屋里传来,是王赖子的妈冲了出来,她一把拽住还想嘴硬的王贵,对着江河的背影哭求道:“我们卖!二百就二百!我们卖!求你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江河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王贵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地垮下了肩膀。 “给你们一个月时间搬走。” 江河从兜里数出二十张大团结,扔在王贵脚下,“明天一早,去村支书那里办手续。” 说完,他再不停留,转身回了自己家,将那一家人的哭声与绝望,彻底关在了门外。 第二天,宅基地转让手续办得异常顺利。 村支书看着江河,眼神复杂,却没多说一个字,麻利地盖了章。 ……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一辆吉普车停在了村口,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车上下来一个穿着绸布衫的老头,正是钱老板。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温婉的中年妇人和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眉清目秀的女孩。 钱老板带着妻女直接找到了江河家。 “江河兄弟!船已经到码头了,我带了两个开船的伙计,咱们随时能走!” 江河跟林晚秋打了声招呼,便跟着钱老板往码头走去。 刚到码头,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海面上,停着一艘通体刷着白色油漆的船。 它比周围那些破旧的渔船大了整整一圈,船身线条流畅,带着一股军用舰艇特有的硬朗和霸气。 “我的天!这是什么船?巡逻艇吧!” “这是江河弄来的?他这是发了多大的财啊!” 码头上的渔民们看着那艘船,又看看跟钱老板谈笑风生的江河,眼神里全是震惊和羡慕。 钱老板的女儿钱文静,穿着一身干净的连衣裙,安静地跟在父亲身后,好奇地打量着江河,一双大眼睛里满是纯真。 上了船,两个皮肤黝黑、一看就是老把式的船工发动了引擎。 伴随着一阵低沉有力的轰鸣,巡逻艇劈开波浪,平稳而迅速地向着深海驶去。 “江河兄弟,不瞒你说,现在村里、甚至县里,都把你传神了。” 钱老板递给江河一瓶汽水,笑着说道,“都说你是妈祖娘娘保佑的人,跟着你出海,准能平安无事,还能有大收获。” 江河无奈地笑了笑,喝了口汽水:“钱老板,那都是瞎传的。哪有什么妈祖保佑,不过是运气好,加上我对这片海比较熟,知道哪里浪小,哪里鱼多罢了。” 他话音刚落。 “哗啦——” 船头前方的海面突然破开,七八头海豚一跃而起,在夕阳下划出优美的弧线,围绕着他们的船嬉戏追逐,发出一阵阵欢快的叫声。 海豚,在渔民眼中,是幸运和祥瑞的象征! “海豚!爸爸快看!是海豚群!” 钱文静惊喜地指着窗外,激动得小脸通红。 钱老板和他妻子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 他们猛地转过头,看向江河的眼神,已经从之前的客气,变成了近乎狂热的崇拜和信服! 还说不是妈祖保佑? 这刚说完,象征祥瑞的海豚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简直就是神迹! 江河张了张嘴,看着那群欢快的海豚,再看看钱老板一家人那副“你别解释了我们都懂”的表情,只觉得一阵无语。 这下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干脆不再解释,开启系统,在脑海中的三维海图上迅速锁定了一片能量反应最密集的区域,指着前方说道:“就在那片海域下竿吧。” “好!” 钱老板立刻来了精神,从船舱里拿出一根崭新的、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专业海钓竿,恭恭敬敬地递给江河,“兄弟,你先来!用这个!” 江河也不客气,接过鱼竿,挂上鱼饵,对着选定的方向,用力一甩。 鱼钩带着风声,精准地落入水中。 几乎就在铅坠沉底的下一秒! “砰!” 一股恐怖的巨力猛地从水下传来,他手中的鱼竿瞬间被拉成一个惊心动魄的满月弧度,鱼线被绷得发出“嗡嗡”的悲鸣! 有大鱼上钩了! 第七十六章 意外落水 钱老板和他妻女几乎是瞬间就围了过来,三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根弯成恐怖弧度的鱼竿,脸上写满了震惊和狂热。 “天哪!这……这得是多大的鱼啊!”钱老板的声音都在发颤。 江河手臂上的肌肉微微贲起,稳稳地控制着鱼竿,脸上却是一片云淡风轻。 他感受着水下那股蛮横的拉力,心中了然。 经过系统强化的身体,这点力道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侧过头,对着已经激动得满脸通红的钱老板笑了笑:“钱老板,想不想试试?” “我?我行吗?” 钱老板又惊又喜,搓着手,既渴望又有些胆怯。 “拿着。”江河不容分说,直接将鱼竿塞进了他手里。 鱼竿上传来的巨大拉力,瞬间让钱老板一个踉跄,他怪叫一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堪堪稳住! 那股子蛮横的、几乎要将他拖下海的力道,让他兴奋得嗷嗷直叫。 “哎哟!我的妈呀!好大的劲儿!” 在江河的指点和两个船工的帮助下,钱老板拼了老命,折腾了足足半个多小时,累得满头大汗,脸都憋成了紫色,才终于将那条大鱼拖到了船边。 那是一条体型巨大的石斑鱼,通体布满漂亮的斑纹,目测至少有一百多斤! 钱老板累得几乎虚脱,却依然兴奋地抱着那条比他半个人还高的大鱼,脸上洋溢着前所未有的满足和骄傲。 一路向着深海驶去,钱老板钓鱼的兴致高涨到了极点。 有了江河这个“人形探鱼器”指点,他们几乎是竿竿不落空,钓上来的全都是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好货。 “江河兄弟,前面那个岛,咱们上去歇歇脚怎么样?” 钱老板指着不远处一个郁郁葱葱的海岛,提议道。 到了岛上,钱老板找了个礁石继续兴致勃勃地钓鱼。 他的妻子和女儿钱文静换上了泳衣,笑着跑向了不远处一处平缓的沙滩,准备下海游泳。 江河找了块阴凉的石头坐下,享受着难得的清静。 可这份安宁没持续多久,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划破了海面的平静! “救命啊!妈妈!” 是钱文静的哭喊声! 江河猛地站起身,只见不远处的浅水区,钱老板的妻子正在水里拼命扑腾,眼看就要沉下去,而钱文静则在旁边吓得手足无措,只会尖叫。 “怎么回事!”钱老板扔下鱼竿,脸色煞白地冲了过来。 那两个船工也跑了过来,却一脸焦急地搓着手:“老板,我们……我们俩都是旱鸭子,不会水啊!” 眼看人就要不行了! 江河来不及多想,一边飞速脱掉上衣,一边对钱老板吼道:“别慌!”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已经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猛地扎进了海里! 经过强化的身体,让他在水中的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是几个呼吸之间,他就冲到了那对母女身边。 情况比他想的更糟。 钱老板的妻子已经呛了水,意识有些模糊,身体正在下沉。 江河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往上托。 女人在求生的本能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地抱住了他。 柔软的身体紧紧地贴了上来,隔着薄薄的泳衣,那份惊人的触感让江河脑子“嗡”的一下,但他瞬间就压下了所有杂念,用力将她托出水面。 “别怕!抱紧我!”他对着旁边已经吓傻的钱文静吼道。 女孩哭着游过来,也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 江河一手揽着昏沉的女人,一手拽着惊恐的女孩,强大的力量让他毫不费力地带着两个人向岸边游去。 将人救上岸,钱老板已经疯了一样扑了过来。 经过一番急救,钱老板的妻子“哇”地吐出几口海水,悠悠转醒。 “我……我刚才看到一条海蛇!就在我脚边!我吓得腿抽筋了……” 她心有余悸地哭着说。 钱老板听完,后怕得浑身发抖。 他猛地转过身,看着只穿着一条湿漉漉裤子的江河,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就要跪下! “兄弟!你这是救了我全家的命啊!” 江河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眉头紧锁:“钱老板,你这是干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这哪里是举手之劳!这是救命大恩!” 钱老板激动得语无伦次,他抓着江河的手,眼神里是再也掩饰不住的感激和敬畏,“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钱某人的亲兄弟!以后有任何事,只要你一句话!” 出了这种事,所有人都没了继续玩下去的心思。 一行人连夜返航。 到了码头,钱老板不由分说,从车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硬是塞进了江河的怀里,又把那根价值不菲的专业海钓竿也塞给了他。 “兄弟,这几千块钱你必须收下!不然就是看不起我这个哥哥!这不是报答,就是哥哥的一点心意!” 临走时,一直躲在母亲身后,悄悄打量着江河的钱文静,忽然鼓起勇气,小声问道:“江河哥哥,我……我以后可以去你家里玩吗?” 看着女孩那双清澈又带着崇拜的眼睛,江河笑了笑,点点头:“当然可以。” 送走了钱老板一家,江河没有立刻回家。 他不想这么晚了还把妻女吵醒,便决定去自己那艘小渔船上将就一晚。 守在码头的老叔见他这么晚还过来,吓了一跳,连忙叮嘱道:“一个人在船上可得注意安全,晚上风大。” 第二天一早,江河才提着大包小包回了家。 饭桌上,林晚秋看着丈夫带回来的几千块巨款和那根崭新的鱼竿,听他轻描淡写地讲了救人的事,心疼得眼圈都红了。 江河看着家里明显宽敞了不少的院子,王家那边已经搬空了,两家院子中间的土墙也已经被他抽空拆掉,整个家看起来豁然开朗。 他夹了一筷子菜到妻子碗里,笑着说道:“媳妇儿,咱们现在有钱了,等过两天,我去县城里,给你和孩子们买个电视机回来,怎么样?” “电视机?”林晚秋和三个女儿同时抬起头,眼睛里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 在这个年代,电视机,那可是只有在县城里才能见到的稀罕玩意儿! 第七十七章 强化后的系统 一听到“电视机”三个字,林晚秋的眼睛里先是迸发出一阵亮光,但那光芒很快就被理智和心疼压了下去。 “买那玩意儿干啥?又贵又费电!” 她连忙摆手,把丈夫夹过来的菜又推了回去,“咱们家现在有个收音机能听听声儿就顶好了,那电视机是城里人才看得起的,咱们过日子,得省着点花!” 三个女儿也从最初的兴奋中回过神来,虽然小脸上写满了渴望,却也懂事地没有吵闹。 “媳妇儿,钱是王八蛋,花了还能赚。” 江河看着妻子,态度却异常坚决,“我赚钱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你们娘几个过上好日子吗?以前是没那个条件,现在有了,就得把最好的给你们。这事就这么定了,谁也别劝。”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势和自信。 林晚秋看着丈夫,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她知道,丈夫这是在弥补,在用这种方式,让她和孩子们把过去受的委屈都找补回来。 她低下头,眼眶微微发热,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 下午,江河闲来无事,便拿着钱老板送的那根崭新的海钓竿,来到了码头边的礁石上。 这鱼竿通体乌黑,材质轻盈却坚韧,无论是手感还是造型,都比他之前那些破烂货高级了不止一百倍。 他甚至不需要动用系统,光凭着强化过的身体和这根顶级的鱼竿,随便一甩,鱼钩就能精准地抛到几十米开外。 他刚钓上来一条三斤多的海鲈鱼,发小李虎和他哥哥江洋就凑了过来。 “我靠!江河,你这又换新家伙了?” 李虎看着那根漂亮的鱼竿,眼睛都直了,“这玩意儿看着就不便宜啊!” 江河的哥哥江洋则更关心实际的,他看着江河脚边水桶里活蹦乱跳的大鱼,满眼都是羡慕:“你这竿子就是好使,这才多大功夫,就钓上这么大的了。” 江河笑了笑,把鱼竿递给他们:“你们试试。” 李虎和江洋轮流试了几竿,那顺滑的出线手感和灵敏的鱼讯传导,让他们爱不释手。 “不行,我也得去买一根!” 李虎当即拍板,“天天靠那破渔网,累死累活不说,还赚不了几个钱,不如学你,天天在这儿钓大鱼,又能养家,还轻松!” 江洋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很快,在江河的影响下,村里好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都学着买了鱼竿,天天在海边钓鱼,虽然比不上江河的收获,但比起以前出海撒网,日子确实好过了不少。 “江河,你这根竿子到底多少钱买的?”有好奇的村民凑过来问道。 “不是我买的,一个朋友送的。” 江河随口答道,“听他说,大概要三千多块吧。” “三……三千?!” 这个数字一出来,周围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被这个价格吓住了,看向那根鱼竿的眼神,像是看着什么稀世珍宝。 三千块,在这个年代,足够在村里盖一栋气派的青砖大瓦房了! 众人纷纷摇头,再也不敢提买同款的心思,只剩下满心的羡慕。 他们越发觉得,江河是真的被妈祖娘娘开了光,是天选之人,不然哪来这么好的运气。 江河和哥哥江洋聊了几句家常。 “嫂子最近怎么样?肚子有动静没?”江河关心道。 “好着呢,就是嘴馋,你上次拿回来的那些点心,她一个人就吃了大半。” 江洋憨厚地笑着,脸上带着即将为人父的喜悦。 兄弟俩聊着天,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江河将下午的渔获卖给了码头上等着收鱼的贩子,又赚了百十来块钱,这才心满意足地提着两条最大的鱼往家走。 可他刚一进院门,就发现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林晚秋和三个女儿都拘谨地站着,院子里的石凳上,坐着村支书,以及一位头发花白、满脸皱纹、手里拄着一根龙头拐杖的老阿婆。 这位阿婆江河认识,是隔壁镇子上最德高望重的老人,据说已经九十多岁了,镇上无论谁家有红白喜事,都要请她去坐镇才算有脸面。 “江河回来了。”村支书一见他,立刻站了起来。 那位老阿婆也抬起浑浊却精明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江河。 “支书,阿婆,你们怎么来了?”江河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江河啊,是这么个事。”村支书清了清嗓子,表情严肃地说道,“再有一个月,就是九月初九了。” 九月初九,妈祖升天日。 这是沿海渔村一年中除了过年以外,最盛大、最隆重的节日。 每到这一天,镇上所有渔民都会停工,汇聚到妈祖庙前,举行盛大的祭祀典礼,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出海平安。 “按照惯例,祭祀典礼上,需要有一个人代表全镇的渔民,在妈祖神像前念诵祭祀词。” 村支书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今年,经过镇上和大家的一致商议,决定让你来念。” “什么?!” 江河整个人都懵了,他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让我去念?支书你没搞错吧?以前不都是找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辈吗?我一个年轻人,字都认不全几个,我不行!” 他连连摆手,觉得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就是因为你年轻,才最合适。” 一直没开口的老阿婆,用她那苍老而有力的声音说道,“江河,全镇的人都知道,你是妈祖娘娘亲自保佑的人。由你来念诵祭祀词,是对妈祖娘娘最大的敬意,也只有你,才有这个资格!” “对啊,江河!” 村支书也跟着劝道,“这可是无上的荣耀!阿婆都亲自上门来请你了,你就别推辞了!这是镇上交给你的任务,也是大家对你的信任!” 林晚秋在一旁听得心潮澎湃,激动得脸都红了。 在她看来,这简直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 可江河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看着一脸“你必须答应”的村支书,和旁边那个眼神不容置疑的老阿婆,第一次感觉,这所谓的“妈祖保佑”,不是什么福气,而是一个甩都甩不掉的大麻烦。 第七十八章 祝词的代表 江河看着面前这一老一少,一个眼神灼灼,一个目光如炬,那架势,仿佛他今天不答应,就是全镇的罪人。 他一个头两个大,心里那点不耐烦几乎要冲破天际。 “阿婆,支书,你们真抬举我了。” 江河揉了揉眉心,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我这人嘴笨,大字不识几个,那祭祀词我念出来,怕是对妈祖娘娘不敬啊!” “敬与不敬,不在于字认得多好,而在于心诚不诚。” 老阿婆手中的龙头拐杖在地上轻轻一顿,发出一声闷响,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妈祖娘娘选中的人,就是最有诚心的。这事,就这么定了。” 她说完,从随身的布包里,颤巍巍地摸出一本用黄布包着的、已经泛黄卷边的册子,郑重地递到江河面前。 “这是祭祀词,你拿回去,好好背熟。回头我让裁缝给你量身做一身新衣裳,到时候会给你送过来。” 看着那本册子,江河只觉得比千斤巨石还要沉重。 他知道,自己再也推不掉了。 在整个渔村根深蒂固的传统和信仰面前,他个人的意愿,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好,我知道了。” 江河最终还是接了过来,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 见他答应,村支书和老阿婆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又叮嘱了几句,两人这才心满意足地拄着拐杖,慢悠悠地离开了。 人一走,林晚秋立刻激动地凑了上来,她拿起那本册子,翻来覆去地看,眼睛里闪烁着崇拜的光芒,声音都有些发颤:“当家的,你……你听到了吗?老阿婆说,你是妈祖娘娘选中的人!这祭祀念词,以前可都是村里最有福气、最德高望重的老爷子才有资格啊!” “今年居然让你来……我的天,你这是要光宗耀祖了!” 看着妻子那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江河心里的那点憋闷也消散了不少。 他苦笑一声,伸手刮了刮妻子的鼻子:“什么光宗耀祖,就是个赶鸭子上架的苦差事。” 话虽如此,他心里也明白,这件事,算是彻底坐实了他在村里“天选之人”的名头。 接下来的日子,江河每天被林晚秋盯着背那拗口的祭祀词,只觉得头昏脑涨。家里的伙食,也因为天天吃鱼,吃得他看见海鲜就有点反胃。 这天,他实在受不了了,决定上山换换口味。 他找出以前打猎时用的几个捕兽夹,擦拭干净,抹上油,趁着傍晚,一个人溜达到后山,在几个野兽经常出没的路径上,熟练地布置好了陷阱。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江河陪着女儿们玩闹了一会儿,看她们像三只快活的小麻雀,叽叽喳喳地分享着对电视机的无限想象,他心中一片柔软。 吃过林晚秋做的早饭,他跟妻子打了声招呼,便提着一个麻袋上了山。 运气不错,几个捕兽夹,夹住了一只肥硕的野鸡和两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江河拎着战利品,心情大好。 他盘算着留下一只兔子自己家吃,剩下的给大哥江洋家送去,让他给怀孕的嫂子补补身子。 他提着野鸡和兔子,熟门熟路地来到大哥家院门口。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热闹的说话声。 他一脚踏进院子,就看到大哥江洋正陪着两个人坐在院里说话。 其中一个是他大伯,另一个,则是一个穿着一身时髦的蓝色卡其布中山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手腕上还戴着一块明晃晃手表的年轻人。 是他的堂哥,江阳。 这堂哥跟他哥哥名字同音,但为人处世却天差地别。 从小就眼高于顶,瞧不起他们这些穷亲戚。 前两年听说跑去南方做生意,就再也没回来过,村里都传他发了大财,成了大老板。 “呦,这不是江河吗?稀客啊。” 江阳一看到他,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招呼,眼神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优越感。 “大伯,哥。” 江河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将手里的野味递给自己的亲哥,“哥,弄了点野味,给嫂子补补身子。” “你小子,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大哥江洋憨厚地笑着接过去,满脸高兴。 “江河,听说你最近发财了啊?” 江阳翘着二郎腿,故意晃了晃自己手腕上的金表,那金灿灿的光芒在晨光下很是刺眼,“又是买巡逻艇,又是买房子的,可以啊,在村里当个渔霸,也挺威风的嘛。” 他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酸溜溜的嘲讽。 江河懒得跟他计较,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他那块手表上。 【检测到仿冒伪劣工业制品,价值约等于废铁。】 系统的提示音,突兀地在脑海中响起。 江河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白的弧度。 原来是个假货。 看来这位在外面发了大财的堂哥,日子过得也未必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光鲜。 他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也越发不想跟这人多费口舌。 “哥,我就是运气好点。” 江河淡淡地说道,然后转向自己的哥哥,“哥,那我先回去了,家里还有事。” “哎,着什么急走啊!”江阳却突然站了起来,一把叫住了他。 他走到江河身边,哥俩好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种神秘又充满诱惑的笑容。 “江河,我可都听说了,你小子现在是咱们这十里八乡的名人,连钱老板那种大人物都巴结你。在村里钓鱼能有什么出息?一年到头能挣几个钱?” 他顿了顿,眼神灼灼地盯着江河,一字一句地说道:“哥在外面,有发大财的路子。你要是信得过我,就跟着我干,保证你不出一年,挣的钱比你这辈子打鱼挣得都多!” “发大财的路子?” 江河还没开口,他的大伯和亲哥江洋就先被勾起了好奇心。 在这个靠天吃饭的渔村,谁不想发财? “小海,你到底在外面做什么生意?快跟我们说说!”大伯一脸急切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大哥江洋也眼巴巴地看着堂哥,眼神里满是羡慕。 第七十九章 走私 江阳见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了。 他清了清嗓子,伸出一根手指,故作神秘地说道:“我也不瞒你们,我跟的是南边的大老板,做的都是出海的买卖。跟江河一样,也是靠海吃饭,不过嘛……” 他拖长了语调,目光轻蔑地扫了一眼江河脚边的野鸡,“他这是小打小闹,赚个辛苦钱。我干的,那才叫一本万利!” 他凑近江河,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股让人心跳加速的魔力:“我这条路子,只要你肯干,跟我出一次海,不用多,就一次!这个数!” 他伸出一个巴掌,然后又翻了一面。 “一万?”大哥江洋倒吸一口凉气,眼睛都瞪圆了。 “没错!最少一万块!”江阳掷地有声,脸上带着一丝疯狂,“你们想想,一万块!你们在这破渔村累死累活,一辈子能攒下几个钱?江河,你钓鱼是厉害,可你钓一辈子,能挣几个一万块?” 他极力弱化着其中的危险,只把那诱人的利益摆在台面上:“就是跟着船出去一趟,把货从一个地方运到另一个地方,人都不用你找,船也不是你的,你只要跟着去,保证货物安全就行。钱,到手就分!比你在这海边晒着太阳钓鱼,可容易太多了!” 江河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看着堂哥那张因为兴奋而微微扭曲的脸,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运货?”江河终于开口了,语气平静无波,“运什么货?” “哎,你问那么多干嘛!” 江阳眼神闪躲了一下,含糊其辞道,“都是些南边时兴的洋玩意儿,手表、收音机、的确良布料什么的,运过来不愁卖!” 江河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这些东西,从正规渠道进来,要交高昂的关税。不用交税就运进来卖,那只有一个可能。 “走私?” 江河淡淡地吐出这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在小小的院子里轰然炸响! 大哥江洋和大伯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两个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可怕的事情,身体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你……你胡说什么!” 大哥江洋指着堂哥,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利索了,“小海!你……你干的是这种掉脑袋的买卖?!” 走私! 在这个年代,这可是能判死刑的重罪!抓住了,那就是枪毙的下场! “什么掉脑袋!你们懂个屁!” 被戳穿了真相,江阳恼羞成怒,索性也不再遮掩,“富贵险中求!你们这些穷哈哈,一辈子都没胆子干点大事,活该受穷!” 他一把拉住江河,急切地劝道:“江河,你别听他们的!你胆子大,水性好,身手也好,这事你最合适!你想想,一万块!有了钱,你还用得着在这村里看人脸色?” “你想买什么买什么,想怎么过就怎么过!咱们是亲兄弟,我还能坑你?” “哥。” 江河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冰冷和失望,“收手吧,别干了。” 他一字一顿,声音清晰而坚定:“钱,我自己会凭本事去挣,干干净净地挣。那种沾了血的钱,昧良心的钱,我江河不稀罕。你也一样,别为了钱把命搭进去,不值得。” “你……” 江阳没想到自己抛出这么大的诱惑,等来的却是这种说教,他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好!好你个江河!你清高!你就守着你那几条破鱼过一辈子吧!我告诉你,有的是人想跟我干!到时候我开着小汽车回来,我看你后不后悔!” 他狠狠地甩开江河的手,对着自己父亲吼道:“爸!我们走!跟这群没见识的穷鬼没什么好说的!” 大伯被吓得魂不附体,哆哆嗦嗦地站起来,被儿子拽着,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路上,大伯还在后怕,拉着儿子的胳膊,声音发颤:“儿啊,这事……这事可不敢干啊!这是要杀头的啊!” “怕什么!” 江阳一脸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我又不亲自出面!船是老板的,人也是老板找的,我就是个中间人,抓也抓不到我头上!这江河不识抬举,我还非得找他?村里想发财的多了去了!我再去找别人!” 他回头看了一眼江河家的方向,眼神里满是怨毒和嫉恨。 …… 院子里,大哥江洋还惊魂未定,他拉着江河,急道:“这可怎么办?小海他这是疯了!我得赶紧去告诉你大伯,让他把小海看住了,可千万不能让他去害人害己啊!” “哥,你别急。”江河安抚住他,“大伯是劝不住他的。这事,我会想办法。” 送走了忧心忡忡的哥哥,江河回到自己家,心里却始终觉得不踏实。 他坐在院子里,眉头紧锁。 前世的记忆中,江阳并没有走上这条路。 他虽然也去了广州,但做的只是一些倒买倒卖的小本外贸生意,日子过得不咸不淡,远没有现在这么风光,更没有胆子去碰走私这种事。 难道……是自己的重生,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面,引发了未知的连锁反应? 是自己最近在村里风头太盛,刺激到了他那本就自负好强的神经,才让他走了极端? 江河越想,心里的不安就越发浓重。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 走私……手表……南边…… 一个个关键词在脑海中闪过。 突然! 江河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 他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想起来了! 前世,就是在这个时间点前后,他曾在报纸上看到过一则轰动全国的新闻! 粤海关联合多地公安,展开了一场代号“铁网”的特大打击走私行动,一举摧毁了一个盘踞在沿海数年的特大走私团伙! 抓捕了上百人,缴获的走私货品堆积如山! 而那篇报道里,清清楚楚地写着,那个团伙里,有不少被金钱蒙蔽了双眼的沿海渔民参与其中,最终的下场,非死即囚,无一幸免! 而那次行动的重点打击区域,就包括他们所在的这片海域! 第八十章 别再劝了 前世的记忆如同一道惊雷,在江河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粤海关,铁网行动! 他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都对上了! 就是这一年,大概半年之后,一场席卷了整个南方沿海的特大走私案被彻底引爆! 那场行动中,落网的走私犯、被牵连的渔民,前前后后加起来超过一千人! 其中不乏被判了重刑甚至死刑的! 那是一场足以让沿海地区所有村镇都为之震动的滔天大案! 而他的堂哥江阳,此刻正在做的,就是将自己,甚至将村里其他被金钱蒙蔽了双眼的年轻人,一起拉进这个必死的旋涡里! 一股冰冷的寒意,猛地从江河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后背瞬间被一层细密的冷汗浸透。 他跟江阳的关系是不好,从小到大都互相看不顺眼。 可他的大伯,江阳的父亲,为人忠厚老实,以前家里穷的时候,没少接济他们。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伯唯一的儿子走上绝路,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必须去劝一句。 江河心里打定了主意。 就劝这一次,听与不听,那就是他们自己的命了。 仁至义尽,剩下的,他不会再管。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转身就往父母家的老宅走去。 父亲江大海正在院子里编补着一张旧渔网,看到江河脸色凝重地走进来,不由得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怎么了这是?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 江河没绕弯子,直接将刚才江阳找他,以及走私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父亲说了。 “什么?!” 江大海“霍”地一下从板凳上站了起来,手里的梭子“啪”地掉在地上。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愤怒,嘴唇都开始哆嗦,“那个畜生!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干这种要杀头的买卖!这是要把老江家的脸都丢尽,要把他爹娘往死路上逼啊!” 走私,对于江大海这种老实本分的渔民来说,是比杀人放火还要可怕的罪名。 “爸,你先别激动。” 江河沉声道,“这事大伯估计还被蒙在鼓里,就算知道,也管不住江阳。我想过去跟大伯说一声,劝一劝,你去不去?” “去!现在就去!” 江大海想也不想,抓起搭在旁边的外套就往身上套,脸上满是焦急和决然,“我倒要看看,这个混账东西是不是真的无法无天了!” 父子俩脚步匆匆,很快就到了大伯家门口。 院门紧闭着。 江大海上前,“砰砰砰”地用力拍打着木门。 “谁啊!”里面传来江阳极不耐烦的声音。 片刻后,院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条缝,江阳探出头来,一看到是江河父子,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就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厌恶。 “呦,我当是谁呢。叔,江河,你们这是干嘛来了?来给我上课啊?” 他斜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胸,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怎么?我那没出息的爹跟你们告状了?” “你给我滚开!让你爹出来!” 江大海气得脸色涨红,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我爹病了,见不了客。” 江阳嗤笑一声,眼神轻蔑地在他们父子俩身上扫来扫去,“我说叔,你都打了一辈子鱼了,有什么意思?江河,你也别觉得自己被什么妈祖娘娘保佑就了不起了,那都是虚的!钱!只有实实在在的钱才是真的!”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字字句句都像是淬了毒的刀子:“你们就守着这破渔村,闻着一身鱼腥味,过一辈子穷日子吧!别来挡我的财路!我走我的阳关道,你们过你们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 说完,他“砰”的一声,毫不留情地将院门重重关上! 那巨大的声响,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江大海和江河的脸上。 江大海气得浑身发抖,还想再上前砸门,却被江河一把拉住了。 “爸,算了。” 江河的眼神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他已经疯了,说再多也没用。我们仁至义尽了。” 江大海看着那扇紧闭的院门,最终颓然地放下了手。他沉默了许久,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和无力:“你大伯……他太老实了,一辈子都被你大伯母和江阳压着。我……我改天再找机会,单独跟你大伯聊聊吧。他是我亲哥,我不能就这么看着。” 江河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他知道,父亲也只是求个心安罢了。 江阳那种人,一旦被欲望的魔鬼抓住,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回到家里,林晚秋见他脸色不对,好奇地迎了上来:“当家的,你跟你爸这是去哪儿了?怎么看着气冲冲的?” “没事,一点家里的事。”江河不想让她担心,随口搪塞了过去。 林晚秋冰雪聪明,知道他不想说,便也没再追问,只是默默地给他倒了杯水。 到了夜里,三个女儿都睡熟了。 夫妻俩躺在床上,林晚秋在黑暗中翻了个身,轻轻地靠向丈夫。 “当家的,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堂哥江阳那边出什么事了?” 江河沉默了片刻,感受着妻子身体的温热和那份担忧,终究还是没忍心瞒她。 他叹了口气,将江阳搞走私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林晚秋听完,在黑暗中倒吸一口凉气,抓着他胳膊的手猛地收紧了。 她没有去评价江阳的对错,也没有关心那所谓的一万块钱,她只关心一件事。 “当家的,你……你答应我,”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事咱们千万不能掺和!一点都不能沾!你别管他,也别去劝了,就当不知道,行不行?” 她死死地抓着丈夫,仿佛生怕他被卷进去。 “你得想想我,想想咱们闺女。这个家,不能没有你。” 黑暗中,妻子带着哭腔的叮嘱,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江河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他反手握住妻子冰凉的手,用力地、郑重地说道:“你放心,我拎得清。那种钱,给我金山银山我也不要。我答应你,绝对不掺和。” 得到了丈夫的保证,林晚秋才仿佛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来,紧紧地依偎在他怀里。 第二天一早,家里的气氛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馨。 江河起床后,习惯性地去米缸里看了看,发现里面的白米已经见了底,面袋子也瘪了下去。 “媳妇儿,”他对着正在厨房忙碌的林晚秋喊道,“家里米面不多了,我今天进趟城,多买点回来。顺便,把咱们家的电视机给扛回来!” 第八十一章 买个米面,好大阵仗 一听到“电视机”三个字,林晚秋的眼睛瞬间亮了,脸上也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连日来因江阳之事而悬着的心,仿佛也在此刻落了地。 只要一家人好好过日子,那些糟心事,总会过去的。 江河先去了大哥江洋家,借了他家拉货用的大板车。 “进城?正好,我跟你嫂子也念叨着,想让你有空带点细棉布回来,给她做几件贴身的小衣裳。” 江洋憨厚地笑着,帮他把板车推了出来。 江河点点头,记在心里,拉着板车便朝着镇上的方向走去。 到了镇上,他先去粮油店,买了足足两百斤大米、一百斤白面,还有一大桶豆油,将板车装得满满当当。 付钱的时候,他特意多给了几块钱,让老板帮忙把东西先看着,自己则转身去了百货商店。 可他刚走出粮油店没多远,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身后,有两个贼眉鼠眼的年轻男人,不远不近地缀着他。 江河心里一沉。 他今天穿得普通,但刚才在粮油店一口气买下几百斤的米面,出手阔绰,怕是被人当成肥羊盯上了。 他不动声色,脚步一转,没有直接去人多眼杂的百货商店,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拐进了那家他卖过野山参的药材店。 “哎哟!江河兄弟!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江河人刚到门口,药材店的钱老板就眼尖地看到了他,立刻满脸堆笑地从柜台后迎了出来,那热情劲儿,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钱老板,生意兴隆啊。”江河笑着打了声招呼。 “托您的福,托您的福!” 钱老板搓着手,将江河请到待客的八仙桌旁,亲手给他沏上一壶好茶,“兄弟你可是我的大贵人啊!上次你送来的那棵山参,我转手送给了市里的一位大领导,可帮了我大忙了!我正愁没机会感谢你呢!” 江河喝了口茶,也不跟他绕圈子,压低声音道:“钱老板,实不相瞒,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帮个小忙。” “你说!只要我老钱能办到的,绝无二话!”钱老板拍着胸脯保证。 “我出门时,被两个小混混盯上了。我一个人,还拉着一板车的东西,怕是不太方便。” 江河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 “什么?!” 钱老板一听,当即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反了天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连我钱某的贵客都敢动心思!” 他二话不说,转身对着后堂的伙计吼了一嗓子:“去!把咱们店里的人,还有隔壁几个铺子的兄弟,都给我叫过来!就说我老钱有急事!” 伙计应声而去,不过几分钟的功夫,呼啦啦地就从后院和外面涌进来一群人。 药材店的伙计、隔壁茶馆的伙计、对面布庄的掌柜……零零总总,竟然凑了足足有十五六个壮汉,个个手里抄着棍子扁担,把不大的药铺挤得满满当当。 “老板,谁不长眼,敢在您的地盘上闹事?”为首的一个壮汉瓮声瓮气地问道。 江河看着这阵仗,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心里既是无语,又是感激。 他只是想找两个人帮忙壮壮声势,没想到钱老板直接给他摇来了一个“加强排”。 “这位江河兄弟,是我的贵人!” 钱老板指着江河,对着众人大声道,“他现在要回家,你们,都给我把他平平安安地护送回去!谁敢动他一根汗毛,就是跟我老钱过不去!” “是!”众人齐声应和,声势浩大。 江河站起身,对着钱老板郑重地抱了抱拳:“钱老板,大恩不言谢。改天有空,来我家,我让你尝尝我媳妇儿的手艺。” “哈哈哈,好!一言为定!”钱老板大喜过望,亲自将江河送出了门。 江河在一群壮汉的簇拥下,回到粮油店取了板车。 那两个原本鬼鬼祟祟跟在不远处的混混,一看到这架势,吓得脸都白了,二话不说,扭头就钻进巷子里,跑得比兔子还快。 回村的路上,江河拉着板车,身后跟着十几个“保镖”,那场面,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大少爷出巡。 刚到村口,迎面就撞上了正要出门的堂哥江阳。 江阳看到他这副前呼后拥的架势,先是一愣,随即脸上便露出了浓浓的讥讽和不屑。 “呦,江河,出息了啊,买点米面都要带这么多人?” 他阴阳怪气地开口,目光扫过江河身上那件朴素的汗衫,鄙夷道,“我说你何必呢?累死累活地自己拉车,有什么意思?” “你要是跟我干,发了财,别说买米买面,就是请十个八个下人伺候你,那都是小事一桩!到时候你想吃什么,想用什么,一句话,就有人给你送到跟前!” 江河看他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连多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懒得花了。 他连个眼神都懒得给,直接拉着板车,从江阳身边走了过去,只当他是空气。 那群护送的汉子见江阳出言不逊,个个对他怒目而视,吓得江阳也不敢再多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河一行人走远,脸色铁青地“呸”了一口。 江河谢过并送走了护送的众人,刚把米面搬进屋,大哥江洋就找上了门。 “江河,快,上我那儿吃饭去。” “怎么了哥?”江河有些疑惑。 “你大伯和他家的江阳都在呢。” 江洋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说是……有事要跟你商量。” 江河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他心里警惕,但大哥的面子不能不给。 他从屋里拿了些之前买的点心和一小袋红糖,这些都是给孕妇补身体的好东西。 “走吧,哥。” 到了大哥家,院子里已经摆上了饭菜。大伯和江阳赫然在座。 见到江河,大伯的脸上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江阳则是冷哼一声,把头扭到了一边。 几人虚伪地客套了几句,草草吃了饭。 饭后,大哥江洋借口去给媳妇端汤,识趣地进了屋。 院子里只剩下他们四人,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沉默了半晌,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大伯,突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江河,开门见山地问道:“江河,大伯就问你一句实话。那趟海上的买卖,你是不是铁了心,不干?”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不像是在商量,更像是在做最后的确认。 江河心中警铃大作。 他看着大伯,又扫了一眼旁边一脸不耐烦,却竖着耳朵偷听的江阳,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身体微微前倾,盯着自己的大伯,一字一顿地反问道: “大伯,你问这个干什么?” 第八十二章 你不要命了!? 江河冰冷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直直地插进大伯浑浊的双眼。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晚辈的恭敬,只有审视和警告。 “大伯,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一句反问,比任何质问都来得更有分量。 大伯被他看得心头发虚,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旁边的江阳再也忍不住了,他“噌”地一下站起来,指着江河的鼻子骂道:“江河,你别给脸不要脸!我爸是看得起你,才最后再拉你一把!你以为谁都稀罕带你发财?” 江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依旧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大伯,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铁。 “大伯,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那不是发财的路,是通往监狱和刑场的死路!你也是当爹的人,你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江阳把命搭进去,让你和伯母白发人送黑发人?” “为了那点钱,家都不要了,命都不要了,你觉得值吗?!”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地砸在大伯的心坎上。 他本就胆小怕事,被江河这么一说,脸上瞬间血色尽失,嘴唇都开始发白。 屋里一直偷听着动静的江大海和江洋再也坐不住了,猛地推开门冲了出来。 “哥!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江大海气得满脸通红,指着自己亲哥的鼻子,恨铁不成钢地吼道,“江河说的没错!那是掉脑袋的买卖!你怎么能跟着小海一起胡闹!你是他爹,你不拦着他,还帮着他往火坑里跳?!” 大哥江洋也急得满头大汗,跑到大伯面前,苦苦哀求:“大伯!小阳!你们快收手吧!咱们安安分分打鱼过日子,虽然穷点,但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啊!” 面对弟弟和两个侄子的轮番劝说,大伯那点被儿子煽动起来的贪念,瞬间就被巨大的恐惧所取代。他身体一软,瘫坐在椅子上,嘴里喃喃道:“我……我不知道……我……” 眼看着父亲就要动摇,江阳彻底急了,也彻底疯了! 他猛地一转身,双眼赤红地瞪着江河,那眼神像是要吃人。 “江河!你他妈就是见不得我好!”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声音尖利刺耳,“你自己买了巡逻艇,盖了新房,在村里当上了名人,就巴不得我们全家都穷死、饿死,好看我们的笑话是不是?!” “我告诉你!我偏不!我就是要发大财!我就是要开小汽车!我就是要比你过得好一百倍一千倍!” “我今天非得撕了你这张嘴!” 怒吼声中,江阳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狗,猛地朝着江河扑了过去! “住手!” “小海你疯了!” 江大海和江洋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地抱住了江阳的胳膊。 江河从始至终都稳稳地坐在原地,甚至连姿势都没变一下。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被拦住后还在疯狂挣扎的江阳,眼神里最后一丝亲情和怜悯,也消散得干干净净。 “爸!我们走!” 江阳挣脱不开,气急败坏地对着自己父亲吼道,“这家人的饭我们不吃了!他们就是一群穷鬼,存心不想让我们过好日子!” 他用力甩开江大海和江洋,一把拽起还瘫在椅子上的大伯,踉踉跄跄地就往外拖。 “我家的事,用不着你们管!” 走到院门口,他还回头怨毒地瞪了江河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江河!你给我等着!等我发了财,我第一个就让你跪下来求我!”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拽着失魂落魄的大伯,消失在了院门外。 院子里,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江大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口的方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能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桌子上:“畜生!真是个畜生!” 大哥江洋也是一脸的愁容和无奈。 江河站起身,轻轻拍了拍父亲的后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爸,哥,算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我们仁至义尽,往后,他们家的事,咱们别再管了。” 江大海看着儿子,最终也只能颓然地点点头。 是啊,人心要是被贪欲蒙蔽了,神仙也救不了。 “吃饭吧。”江河拉着父亲和哥哥重新坐下,“别为了他们,气坏了自己身子。” 这顿饭,三个人吃得沉默而压抑。 饭后,江河告别了父亲和哥哥,回到了自己家。 林晚秋立刻迎了上来,看到他凝重的脸色,心里就是一沉。 “怎么样?没劝住?” 江河摇了摇头,走进屋里,端起桌上的凉白开猛灌了一大口:“没有,彻底闹翻了。” 他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林晚秋听完,秀气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脸上写满了担忧。 她担心的不是江阳能不能发财,而是另一件事。 “当家的,”她走到江河身边,轻声说道,“他……他现在钻进了牛角尖,把这一切都怪在你头上,会不会……会不会记恨我们,以后找我们家的麻烦?” 这才是最现实的问题。 一个被贪欲和嫉妒冲昏了头脑的疯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江河放下水杯,伸手将妻子揽进怀里,闻着她发间熟悉的清香,心里的烦躁也渐渐平复下来。 “你放心。” 他用下巴蹭了蹭妻子的头顶,声音坚定而有力,“他蹦跶不了几天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塌不下来。咱们安安心心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 “嗯。” 林晚秋在他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悬着的心,这才稍稍放下了一些。 只要丈夫在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 …… 江阳的事情,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虽然激起了层层涟漪,但江河家的生活,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的轨道。 几天后的一个周日,三个女儿不用上学,天气晴好。 早饭过后,江河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三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像三只快乐的小鸟。 “爸爸,爸爸,你再给我们讲一个孙悟空的故事吧!” “我想听哪吒的!” “不,我想听爸爸打大野猪的故事!” 江河被女儿们吵得头大,却满心欢喜,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院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洪亮而热情的声音。 “江河兄弟!在家吗?” 江河一愣,循声望去,只见药材店的钱老板,正领着他的妻子和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满脸笑容地站在门口。 夫妻俩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的糕点和水果,一看就是精心准备过的。 第八十三章 想拉入伙 “钱老板?” 江河着实有些意外,连忙站起身迎了上去,“什么风把您这大贵人给吹来了!” “哈哈哈,什么贵人不贵人的,江河兄弟你太客气了!” 钱老板爽朗地大笑着,拉着身边的妻儿走了进来,“上次你走得匆忙,我一直惦记着要上门道谢。这是我爱人,这是我儿子小宝。” “快请进,快请进!” 林晚秋听到动静,也连忙从厨房里出来,看到这阵仗,脸上带着一丝拘谨和热情,赶紧擦了擦手迎了上来。 “哎呀,是钱老板啊,快屋里坐!” 钱老板的妻子是个看起来很温婉的女人,一进院子,看到围着江河的三个小丫头,眼睛顿时就亮了。 “哎呀,这三个闺女长得可真俊俏,跟画里的人儿似的。” 她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声音温柔,一下子就拉近了距离。 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纸包,打开来,里面是几件崭新的小女孩衣服,料子柔软,款式也是城里最时兴的。 她又变戏法似的掏出几大把用玻璃纸包着的水果糖,分给三个小丫头。 “来,孩子们,阿姨给你们带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大丫二丫还有些害羞,躲在爸爸身后,只有胆子最大的三丫,伸出小手接了过来,甜甜地说了声:“谢谢阿姨!”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太贵重了!” 林晚秋一看那衣服的料子就知道价值不菲,顿时受宠若惊,连连摆手推辞。 “江河家的,你可别跟我客气!” 钱老板的妻子笑着拉住她的手,“我们家就一个小子,皮得跟猴儿一样,我早就想要个贴心的小棉袄了。看到你家这三个宝贝,我真是喜欢得不行!一点心意,你可千万得收下!” 她为人亲和,三言两语就和林晚秋熟络起来,两个女人很快就领着四个孩子在院子里玩成了一片,笑声不断。 江河将钱老板请进了主屋。 钱老板一脚踏进门槛,目光习惯性地在屋里扫了一圈,当他的视线落在主卧室那张没有关严的门缝里时,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僵在了原地。 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门缝里露出的那一角床沿,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江河兄弟……” 他声音干涩地开口,指着卧室的方向,“那……那张床,能让我看看吗?” 江河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心里顿时了然。 他点点头,大方地推开了卧室的门。 一张造型古朴、纹理华美、色泽温润的黄花梨大床,完整地呈现在钱老板眼前。 “我的天……” 钱老板倒吸一口凉气,快步冲了进去,像是看到了什么绝世珍宝。 他伸出手,却又不敢直接触摸,指尖在离床沿几毫米的地方虚虚地抚过,眼神里满是痴迷和震撼。 “这……这是海黄!是油梨!这么大的料子,这么精的工……这……这简直是神品啊!”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围着大床转了好几圈,最后猛地回头,双眼放光地看着江河,“兄弟!开个价!这张床,我买了!” 江河笑了笑,摇了摇头:“钱老板,让你见笑了。这是我媳妇儿的嫁妆,祖上传下来的,不卖。” “嫁妆?” 钱老板一愣,脸上的狂热瞬间变成了巨大的失望,“不卖?真的不卖?” 他不死心地追问:“兄弟,你开个价,我绝不还口!五百块!不,八百!一千块!只要你点头,我现在就回去取钱!” 一千块!这个数字让江河都忍不住挑了挑眉。 在这个年代,这绝对是一笔足以让任何家庭疯狂的巨款。 但他只是再次摇头,语气坚定:“钱老板,真不卖。” 开什么玩笑。 江河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张黄花梨大床,再过个二三十年,别说一千,就是后面再加两个零,想买的人都能从村头排到市里去。 卖了才是真正的傻子。 看到江河态度坚决,钱老板脸上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颓然道:“那……那好吧。兄弟,那你能告诉我,这床是哪位师傅打的吗?或者,哪里还能买到这样的料子?” “没了。” 江河干脆地掐灭了他最后一丝希望,“打床的老师傅早就过世了,这种料子,现在也找不到了。” “唉!” 钱老板重重地一拍大腿,满脸的遗憾和不甘。 他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那张床一眼,郑重地对江河说:“兄弟,咱们说定了!万一,我是说万一哪天你想卖了,第一个,务必通知我老钱!” 午饭,林晚秋拿出了看家的本事,做了一桌丰盛的海鲜。 钱老板一家吃得是赞不绝口。 饭后,天气正好,江河便提议带着他们一家去海边转转。 孩子们在沙滩上追逐嬉戏,林晚秋和钱老板的妻子在一旁看着,聊着家常。 江河和钱老板则并肩走在松软的沙滩上,吹着带着咸味的海风。 “江河兄弟,”钱老板递过来一支烟,状似无意地开口,“我来的时候,听镇上的人说,最近这片海域晚上不太平啊。好像有不少人,靠着海上的路子,发了大财。” 江河心里猛地一跳,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接过烟,没有点燃,只是夹在手里,淡淡地说道:“是吗?我天天出海打鱼,倒是没注意这些。我们这些本分渔民,就指着网里的那点鱼虾过日子,别的事,也关心不来。” 他装出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把话说得滴水不漏。 钱老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看透一切的精明。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面朝大海,声音也随之变得低沉而富有蛊惑力。 “兄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你不是普通人。能弄到百年山参,能置办下那样的黄花梨宝贝,还能让村里人服服帖帖。你这样的人,甘心一辈子就在这浅滩上捞鱼摸虾?” 江河的瞳孔微微一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知道,正戏来了。 钱老板丢掉手里的烟头,用脚尖碾灭,他直视着江河的眼睛,一字一句,像是在他心里砸下一颗颗石头。 “我直接问你,那海上的买卖,你想不想做?” 江河愣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这个前几天还帮他解围、今天还热情上门做客的药店老板,竟然会跟他说起这个!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瞬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远超自己的想象。 这不是试探,这是招揽! 江河的心沉了下去,他盯着钱老板,反问道:“钱老板,这话应该我问你。是你……想做吧?” “哈哈哈!”钱老板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野心和欲望,“没错!是我!” 他不再有任何伪装,彻底摊牌了。 “兄弟,你别怕。走私走私,风险和富贵是并存的!你想想,南边的手表、电视机,运过来翻上十倍都有人抢着要!一条船,跑一趟,挣的钱比你打一辈子鱼都多!” 他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不瞒你说,我老钱,是港岛人。路子,我有。而且是绝对安全稳妥的路子。现在,我只缺一个像你这样有胆识、有身手,还能在水上镇得住场面的合伙人。” “江河兄弟,跟我干吧。我们联手,不出三年,这整个沿海,就是我们的天下!” 第八十四章 踏踏实实的 海风吹过,卷起千层浪,也吹乱了钱老板眼中的狂热。 江河没有被他描绘的蓝图所迷惑,更没有被他那句“我们的天下”所煽动。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 他看出了钱老板眼底深处的野心,但也看出了那野心之下,更深一层的试探和不安。 这不是一个亡命之徒的宣言,更像是一个被巨大利益冲昏了头脑的商人,在悬崖边上,伸出脚尖,疯狂地试探着深渊的温度。 “钱老板,”江河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你来的时候,带着嫂子和小宝。你跟嫂子说话的时候,眼里有光;你看着小宝在沙滩上跑,笑得合不拢嘴。那才是真的。” 钱老板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你说的那条路,跑一趟,挣的钱比我打一辈子鱼都多。” 江河的目光从他脸上,缓缓移向远处正在嬉笑打闹的几个孩子,“可你想过没有,那条路,只要翻一次船,就什么都没了。” “你说的翻船,不是海上的风浪,是人。一旦被抓住,你觉得你还能看见嫂子和小宝吗?你辛辛苦苦挣下的家业,你开的药材店,你的安稳日子,还能有吗?” 江河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钱老板的野心之火上。 “你说的那些发了大财的人,我见过。” 江河的语气沉了下来,“我一个堂哥,就是其中之一。他现在已经疯了,为了钱,爹娘不要,兄弟反目,整个人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觉得,他离完蛋那天,还远吗?” “钱老板,你是聪明人。挣钱的路子有千百条,为什么非要选那条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死路?为了钱,把家、把命都搭进去,不值当。” 一番话,不重,却字字千钧。 钱老板脸上的狂热和激动,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后怕的苍白。 他看着不远处,他的妻子正温柔地帮儿子擦去脸上的沙子,他的儿子则举着一个捡来的贝壳,兴奋地朝他挥手。 那一瞬间,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刚才在想什么? 他差点就要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天下”,毁掉眼前这个他赖以为生的、真实的“家”。 “我……”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厉害,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贪念都吐出去。 他转过身,对着江河,郑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江河兄弟,谢谢你。”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你今天,是救了我老钱一家的命!我……我糊涂啊!” 江河扶住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也缓和下来:“想通了就好。钱,咱们踏踏实实地挣,心里才安稳。” 傍晚时分,钱老板一家人依依不舍地告辞了。 临走前,钱老板的妻子硬是塞给林晚秋一个大布袋,里面装满了各种花花绿绿的糖果和包装精美的零食,都是港岛那边才能买到的稀罕玩意儿。 “爸爸!这是什么糖?好好吃!” “这个饼干是小兔子的形状!” 三个女儿得了新奇的零食,乐得在院子里又蹦又跳,清脆的笑声传出老远。 江河看着妻子脸上温柔的笑意,看着女儿们无忧无虑的脸庞,心中的那份坚守,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 这,才是他想要的天下。 时间一晃,就到了九月初。 隔壁的邻居一家,终于如愿以偿地搬去了城里。 江河按照之前的约定,买下了他们的院子。 他找了村里两个力气大的后生,“哐当哐当”几锤子下去,就将两家院子中间那道低矮的土墙给砸开了。 两个院子瞬间连成一片,豁然开朗。 “当家的,这院子这么大,咱们要怎么弄啊?” 林晚秋抱着小女儿,看着这片空出来的大片土地,眼里满是憧憬。 江河胸有成竹地笑了笑:“我心里有数了。” 他跟妻子商量了自己的想法,林晚秋听得连连点头,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商量妥当后,江河便径直去了村里的老木匠家。 “江河来了,快坐。” 老木匠正在院子里打磨一个柜子,见到他,笑呵呵地停下了手里的活。 “叔,没打扰你吧。” “说的什么话。” 老木匠擦了擦手,转身从屋里抱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放在桌上,“你上次让我做的东西,都弄好了,你看看合不合心意。” 江河打开布袋,里面装得满满当当,全都是他之前画了图样,让老木匠帮忙做的仿生假饵。一个个做得惟妙惟肖,涂上了鲜艳的颜色,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叔,手艺真好!”江河满意地点点头,将布袋收好,这才说起了正事:“叔,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帮我盖房子。” “盖房子?”老木匠愣了一下,“你家那青砖大瓦房不是才盖好没多久吗?” “不是推倒重建。”江河笑着,从怀里掏出几张画得整整齐齐的图纸,在桌上摊开,“我是想把隔壁的院子也利用起来,再加盖几间厢房,把两个院子重新规划一下。” 老木匠凑过去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 图纸上,不仅画出了新房子的结构,连院子里的布局都规划得清清楚楚。 哪里做厨房,哪里留菜地,哪里给孩子们搭个秋千,甚至连鸡窝和柴房的位置都标注得明明白白。 整个设计,既实用又美观,完全不像一个渔民能想出来的东西。 “你小子……真是个人才!” 老木匠看了半天,忍不住拍案叫绝,“这想法,比城里那些专门画图的先生都强!” 他来了兴致,当即就收拾了工具,跟着江河回了家。 到了江河家,老木匠拿出尺子和墨斗,开始在宽敞的院子里来回丈量、定位、做标记。 江河跟在他身边,不时地讨论着一些细节。 林晚秋抱着三丫,静静地站在屋檐下看着。 阳光洒在丈夫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坚毅而迷人的轮廓。 看着他胸有成竹地跟老木匠商量着家里的未来,她的心里被一种叫做幸福和安稳的情绪填得满满当当。 老木匠的女儿阿玲,也跟着过来帮忙。 她已经二十四了,在这个年代,早已是被人背后议论的“老姑娘”。 她看着院子里忙碌的江河,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幸福的林晚秋,心底深处,难掩一丝羡慕。 林晚秋真是嫁了个好男人。 这个男人,不仅有本事,有担当,对媳妇孩子更是没得说。 他不像村里其他男人那样粗鲁邋遢,永远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说话做事都透着一股让人信服的沉稳。 他会带着女儿们玩闹,会给妻子买城里的新衣服,还会画出这么漂亮的图纸,把一个家规划得井井有条。 阿玲看着看着,不自觉地就走了神。 自己将来,若是也能嫁一个像江河哥这样的男人,那该有多好啊…… 第八十五章 挖到了宝贝 跟老木匠商量好动工的日子和细节,江河付了定金,便径直朝着码头走去。 他的巡逻艇买了有些时日了,可真正出海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这在靠海吃海的渔村里,简直是一桩奇闻。 “哎,那不是江河吗?” “是啊,又去码头看他那宝贝疙瘩船了。” “你说怪不怪,花那么多钱买了条船,就摆在那儿看,十天半个月都不见他出一次海。” “你懂什么!人家江河那是妈祖娘娘保佑的人!你没听说吗?他出一次海,打的鱼顶我们跑十趟!根本用不着天天泡在海上!” “真的假的?这么神?” “那可不!不然他家那青砖大瓦房哪来的?现在又把隔壁院子买下来了,要盖更大的呢!” 码头上的渔民们对着江河的背影指指点点,议论声中充满了羡慕和敬畏,最后都归结于虚无缥缈的神仙保佑。 江河听着这些传言,心里只剩下哭笑不得的无奈。 他上了自己的船,负责看船的老叔正坐在船头抽着旱烟。 老叔是个五十多岁的退伍老兵,为人老实本分,做事认真。 “老叔。”江河笑着打了个招呼。 “哎,江河来了。”老叔看到他,连忙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烟灰。 江河从口袋里掏出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票子,递了过去:“老叔,这个月的工钱。” “使不得,使不得,我也没干啥活,就是在这儿帮你看着,哪能月月拿这么多钱。” 老叔连连摆手,他觉得有些受之有愧。 “拿着吧老叔,这是说好的。” 江河把钱硬塞进他手里,“船放在这,有您看着我才放心。” 老叔推辞不过,只好收下,脸上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他犹豫了一下,凑到江河身边,压低了声音,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江河,有件事我得跟你说说。最近这码头,半夜里不太平。” 江河心里一凛。 “有好几个晚上,大概两三点钟的时候,都有船偷偷摸摸地靠岸。” 老叔皱着眉头,回忆道,“船上的人鬼鬼祟祟的,搬下来的不是鱼,都是一个个用油布包着的大箱子,沉得很。搬完东西,天不亮就跑了。” 果然! 江河心中瞬间了然,这说的,就是江阳他们的走私船。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别的,而是老叔的安危。 “老叔,”江河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格外凝重,“这事,你就当没看见,没听见,烂在肚子里,对谁也别说。” 老叔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睛,一股军人的正气瞬间涌了上来:“这怎么行!这明摆着不是干好事!是犯法的勾当!我……” “老叔!” 江河厉声打断了他,“你听我的!你是个正直的人,我知道。但那些人,都是些要钱不要命的亡命徒!你一个老实本分的看船人,你去管,你去说,万一被他们盯上了,你想过后果吗?” 老叔被他吼得一愣,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道:“我当过兵,怕他们个球!这是在我们国家的地盘上,还能让他们翻了天不成!” “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 江河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你家里还有婶子和孩子!为了这点事,把一家人都搭进去,值吗?听我的,装不知道!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轮不到你来出这个头!” 江河眼中的严厉和不容置疑,终于让老叔那股子正义感冷却了下来。 他想到了自己的老婆孩子,额头上渗出了一丝冷汗,最终颓然地点了点头。 江河见他听进去了,才松了口气,又反复叮嘱了几遍,这才下了船往家里走。 刚走到村口,迎面就撞上一个人影,慌慌张张地从村里往外跑。 江河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的大伯。 大伯此刻一脸的惊慌失措,像是见了鬼一样,脸色煞白,眼神躲闪。 他看到江河,更是吓得一个哆嗦,连招呼都顾不上打,埋着头,几乎是小跑着从江河身边擦了过去,飞快地消失在了村口的小路上。 江河停下脚步,看着大伯仓皇逃窜的背影,若有所思,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回到家,院子里却是一片欢声笑语,将他从码头和村口带来的那股子阴郁一扫而空。 林晚秋正和老木匠的女儿阿玲在院子里说话,三个小丫头围着阿玲,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看什么宝贝。 “江河哥,你回来啦!”阿玲看到江河,眼睛一亮,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她如今是江河家的常客,跟林晚秋处得跟亲姐妹似的,三天两头就往这边跑。 “你看!这是阿玲姐姐今天赶海抓到的!” 三丫献宝似的捧着一个大大的海螺,举到江河面前。 那是一个巨大的椰子螺,外壳黄褐相间,花纹奇特,比成年人的拳头还要大上一圈。 “阿玲姐姐可厉害了!还抓了好多螃蟹和海虾呢!” 大丫和二丫也在一旁补充道,满脸都是崇拜。 阿玲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低着头,偷偷用眼角的余光去看江河的反应。 江河看着那只椰子螺,脑子里本能地就想起了上次开出美乐珠的经历。 他下意识地,就动用了系统。 【扫描目标:椰子螺】 【分析中……】 【发现稀有物品……】 下一秒,在江河的视野里,那只平平无奇的椰子螺内部,骤然爆发出了一团刺眼夺目的紫色光芒! 那光芒比上次的金色光芒还要璀璨,还要浓郁,几乎要将他的眼睛闪瞎! 江河整个人,如同被雷电击中,瞬间僵在了原地。 他死死地盯着那只椰子螺,呼吸都停滞了。 紫色的……光? 那刺眼的紫色光芒,比上一次的金色浓烈了十倍不止,像一道紫色的闪电,在江河的脑海中炸开,让他浑身都僵住了。 他盯着阿玲手里的那只椰子螺,心脏狂跳,呼吸都漏了一拍。 金色光芒代表着价值连城的美乐珠,那这闻所未闻的紫色光芒,又代表着什么? “江河哥?你怎么了?” 阿玲看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里的海螺,眼神奇怪,不由得开口问道。 “啊……没什么。” 江河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阿玲,你这只螺……运气不错。我劝你打开的时候小心一点,说不定,里面有宝贝。” 第八十六章 新的朋友 “宝贝?” 阿玲和旁边的林晚秋都愣了一下,随即都笑了起来。 “江河哥,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阿玲脸上带着一丝羞赧的笑意,“能抓到这么大个的椰子螺,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哪还敢想什么宝贝。” 林晚秋也笑着说:“当家的,哪有那么多好事,天天都能捡到宝。” “试试看,万一呢?” 江河没有过多解释,只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眼神看着阿玲。 他的态度太过认真,让阿玲和林晚秋的笑声渐渐停了下来。 她们看着江河,又看了看那只平平无奇的椰子螺,心里都泛起了一丝嘀咕。 难道……真的有? “那……那我试试?” 阿玲被江河说得心里也痒痒起来,抱着一丝几乎不可能的期望,找来一把小锤和凿子,小心翼翼地开始开螺。 三个小丫头也好奇地围了上来,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咔哒。” 螺壳被小心地敲开,阿玲紧张地将螺肉拨开。 突然,一颗圆滚滚的东西从里面滚了出来,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了过去。 那是一颗珠子,确实是一颗美乐珠。 但……也就仅此而已。 珠子的大小尚可,但色泽有些暗淡,圆润度也一般,表面甚至还有一点微不可见的瑕疵。 按照行家的标准,这只能算是一颗品相平平的美乐珠。 江河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怎么会? 那么强烈的紫色光芒,几乎要闪瞎他的眼睛,结果……就开出这么一颗普普通通的珠子? 这跟系统给出的反应,完全不匹配!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然而,江河的困惑,在别人眼里却是天大的惊喜。 “天哪!真的是美乐珠!” 阿玲最先反应过来,她发出一声不敢置信的尖叫,猛地蹲下身,用颤抖的手将那颗珠子捡了起来。 她虽然不懂什么品相,但她知道,这东西值大钱! 足以改变她一家命运的巨款! “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阿玲激动得语无伦次,眼眶瞬间就红了,她紧紧地攥着那颗珠子,转头看着江河,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感激,“江河哥……谢谢你!谢谢你!” 对她而言,这已经是天降横财! 是想都不敢想的泼天富贵! “太好了!阿玲!你发财了!” 林晚秋也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阿玲的喜悦冲淡了江河心中的疑惑。 他看着激动得快要哭出来的阿玲,暂时将那紫光的疑问压在了心底,笑着说:“是你的运气好。” “不行!我要再去海边看看!” 巨大的惊喜让阿玲充满了干劲,她把珠子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好,揣进最贴身的口袋里,转身就朝着海边的方向跑去,仿佛那沙滩上遍地都是黄金在等着她。 …… 傍晚时分,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江河家门口,这在渔村里是绝对的稀罕物,引来了不少村民的围观。 车上下来一个司机,恭敬地敲开了院门,说是钱老板派来接女儿回家的。 江河和林晚秋这才想起来,下午的时候,钱老板的女儿钱月,被家里的司机送过来,说是想找大丫她们玩。 钱月是城里来的孩子,穿着漂亮的公主裙,人也活泼,一下午就跟三个小丫头玩疯了。 可当林晚秋把钱月领出来的时候,这小公主却不干了。 “我不要回家!” 钱月把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把抱住江河的大腿,说什么也不肯走,“这里比城里好玩多了!我要住在这里!” 江河一个头两个大,他蹲下身,耐心地哄道:“月月听话,这里晚上没地方睡,你得回家去。” “谁说没地方睡!” 钱月小手一指隔壁那空荡荡的院子,理直气壮地说道:“那不是有房子吗?我让爸爸给我送一张床过来不就行了!” 江河被这小姑娘的逻辑彻底打败了,哭笑不得。 他站起身,对一脸为难的司机说:“你跟钱老板说,这事我可做不了主。得他自己同意才行。” 江河心想,钱老板把女儿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怎么可能舍得让她来农村吃苦。 这不过是小孩子一时兴起,等钱老板一顿训,这事也就过去了。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一个女儿奴父亲的行动力。 两天后,一辆巨大的解放卡车,轰隆隆地开进了寂静的渔村,最终稳稳地停在了江河家门口。 江河正在院子里规划着新厢房的地基,看到这阵仗,直接愣住了。 钱老板和他妻子从驾驶室里跳了下来,满脸堆笑地冲江河挥手。 而卡车的车厢里,装得满满当当,全是崭新的家具——雕花大床、精致的衣柜、书桌,甚至……还有一架在阳光下闪着光泽的钢琴! 整个村子都轰动了,村民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上来,看着那些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的稀罕玩意儿,议论纷纷,啧啧称奇。 “江河兄弟!” 钱老板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热情地拍着江河的肩膀,一脸“你懂的”无奈笑容,“我这闺女,铁了心要来你这体验生活,我们夫妻俩是实在没办法了!” 江河已经彻底说不出话了。 钱老板的妻子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硬是塞进了江河的手里:“江河兄弟,以后月月就拜托你和弟妹多照顾了。这里面是她半年的生活费和给你们的辛苦费,你千万别嫌少。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你不用客气,该怎么管就怎么管,她要是受不了苦,自己就待不住了。” 江河捏着手里那沉甸甸的信封,看着那几乎能把半个家都搬来的卡车,又看了看从车上跳下来,正欢呼雀跃地指挥工人搬钢琴的钱月,只觉得一阵头痛。 他还能说什么?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工人们将那些高档家具一件件搬进隔壁的院子,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一间朴素的农家瓦房,硬生生布置成了一个豪华的公主房。 钱月在新房间里跑来跑去,摸摸这个,看看那个,最后跑到那架崭新的钢琴前,兴奋地对江河喊道:“江河叔叔!以后我就可以天天弹钢琴给你和妹妹们听啦!” 江河看着眼前这魔幻的一幕,再看看自己一身粗布衣裳的三个女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安安稳稳的日子,怕是要越来越热闹了。 第八十七章 音乐天才 钱老板夫妇千叮万嘱地走了,留下了一个兴奋雀跃的女儿,和一院子让所有村民眼红的豪华家具。 江河站在院子中间,看着隔壁院子里那架在乡下土屋衬托下,显得格格不入的钢琴,只觉得这个世界越来越魔幻了。 傍晚,村里小学的放学铃声响起,没过多久,三个小小的身影就一路疯跑着冲进了院子。 “爸爸!我们回来啦!” 当她们看到院子里站着的,穿着漂亮公主裙的钱月时,三个小丫头都愣住了,随即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月月姐姐!” “你真的住到我们家隔壁啦!” 孩子们的世界里没有贫富差距,只有最纯粹的玩伴之情。 钱月也高兴地迎了上去,四个小姑娘很快就笑闹着,手拉手跑进了钱月的“公主房”里探险去了。 看着女儿们脸上那毫无杂质的开心笑容,江河心中的那点无奈和头痛也烟消云散。 他笑了笑,转身回屋,从角落里取出了那把保养得油光锃亮的猎枪。 “当家的,你这是……” 林晚秋正在厨房忙活,看到他拿出枪,有些疑惑。 “钱老板把女儿都送来了,咱们怎么也得好好招待一下。我去山上转转,看能不能打只野鸡野兔回来,给孩子们加餐。” 江河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检查着弹药。 林晚秋看着丈夫高大可靠的背影,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意:“那你小心点,早些回来。” “放心。” 江河提着枪,大步流星地朝着后山走去。 …… 天色擦黑的时候,江河回来了,手里提着两只肥硕的野兔。 晚饭的香味很快就从厨房里飘了出来,四个小姑娘玩了一下午,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一个个搬着小板凳在饭桌前坐好,眼巴巴地等着开饭。 就在林晚秋把最后一道红烧兔肉端上桌时,钱月突然从板凳上跳了下来,一脸激动地冲到江河面前。 “江河叔叔!我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她的小脸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眼睛亮得惊人。 “什么事这么激动?” 江河笑着问道,以为是孩子们又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法。 “是大丫姐姐!” 钱月指着正埋头跟兔腿奋斗的大丫,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她……她是个音乐天才!” “噗——咳咳!” 江河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他一脸怀疑地看着钱月,又看了看自己那个除了憨厚老实,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的大女儿,只觉得这城里来的小姑娘想象力未免也太丰富了点。 “月月,你是不是搞错了?大丫她……连收音机都没听过几回,怎么可能是音乐天才。” 江河哭笑不得地说道。 “我没有搞错!” 钱月急了,拉着江河的胳膊就往外走,“叔叔你跟我来!我证明给你看!” 江河被她连拉带拽地拖到了隔壁院子,大丫、二丫和三丫也好奇地跟了过来。 钱月的房间里,那架崭新的钢琴在灯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叔叔你看好了!” 钱月深吸一口气,坐在钢琴前,纤细的手指在琴键上轻轻一按,一个清脆的单音响了起来。 “哆——” 她回头看着大丫,问道:“大丫姐姐,我刚才弹的是什么?” 所有人都看着大丫,这个从没接触过任何乐器的农村女孩,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小声地哼了一声。 那一声,调子不高不低,不多不少,和刚才钢琴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江河愣了一下。 钱月眼中光芒更盛,她又接连弹了几个不同的单音,甚至弹了一个简单的和弦。 而大丫,每一次都能在听完之后,用自己的声音,分毫不差地将音高模仿出来。 她甚至不需要思考,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是一种本能。 江河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惊。 “这……这叫绝对音感!” 钱月激动地站了起来,看着江河,声音都有些颤抖,“叔叔!这是万里挑一的天赋!只要稍加培养,大丫姐姐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音乐家!” 她转过身,用一种无比期待的眼神看着大丫:“大丫姐姐,你愿意跟我学弹钢琴吗?” 大丫被那架能发出美妙声音的“大家伙”深深吸引了,她看着钱月,又怯生生地看了看自己的父亲,眼中充满了渴望。 江河的心脏砰砰直跳,一个他从未设想过的未来,就这样猛地砸在了他的面前。 他深吸一口气,蹲下身,摸了摸大女儿的头,柔声问道:“大丫,你想学吗?” 大丫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那咱们就学!”江河站起身,替女儿做出了决定。 “太好了!”钱月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江河看着她那副孩子气的模样,心里却升起了一丝犹豫。 他感激钱月的好意,也为女儿的天赋感到震惊,但……把女儿的未来,交给这么一个看起来还有些天真烂漫的小姑娘,真的靠谱吗?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小心翼翼地开口:“月月,叔叔谢谢你。不过……学钢琴是大事,要不,等过段时间,我托人去城里找个专业的老师?” 话音刚落,钱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她收起了那副活泼烂漫的样子,小脸一板,眼神里透出一股被冒犯的严肃和骄傲。 “专业的老师?” 她看着江河,一字一句地反问道,“江河叔叔,你看不起我?”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江河连忙摆手。 “我,钱月,港岛大学音乐系,博士在读。” 轰!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江河的脑子里轰然炸响。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身高才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 港岛大学? 博士?! 在这个年代,一个大学生都凤毛麟角,更别提是港岛顶尖学府的博士! 他刚才竟然还怀疑人家不专业? 江河的老脸瞬间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月……月月,对不起,是叔叔有眼不识泰山!” 钱月看到他那副窘迫的样子,这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天真烂漫的神情,她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没关系啦!现在你相信我了吧!” 她不再理会石化在一旁的江河,拉着大丫的小手就坐到了钢琴前,兴致勃勃地开始了她的第一堂课。 “来,大丫姐姐,你看,这叫中央C,是所有音符的家,我们从这里开始……” 江河站在门口,看着灯光下,一个港岛大学的音乐博士,正无比认真地教着自己的女儿认识五线谱,只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在做梦。 他默默地退出了房间,走回自己的院子,脑子里还是一片嗡嗡作响。 林晚秋刚刚收拾好碗筷,看到丈夫失魂落魄地走进来,关心地问道:“当家的,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第八十八章 寄信 江河看着妻子关切的眼神,脑子里那片由“港岛大学博士”带来的惊涛骇浪,总算平复了一些。 他拉着林晚秋坐到桌边,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缓缓开口:“晚秋,咱家大丫,可能是个天才。” 他把刚才在隔壁院子发生的事情,从钱月发现大丫能准确模仿琴音,到那个叫“绝对音感”的天赋,再到钱月那吓死人的博士身份,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林晚秋听得一愣一愣的,起初是满脸的惊喜和骄傲:“真的?俺家大丫这么厉害?” 可听到后面,她的眉头却又紧紧地锁了起来,脸上的喜色变成了浓浓的担忧:“当家的,这……这是好事,可我这心里怎么七上八下的。你看,二丫天天在家画那些画,现在大丫又要学那个什么……钢琴。” “这些东西,听着是好听,可都不是正经营生啊。将来……能当饭吃吗?” 这才是最现实的问题。 在这个靠天吃饭,靠力气糊口的年代,画画、弹琴,在普通村民看来,跟游手好闲没什么两样。 “谁说不能当饭吃?” 江河的态度却异常坚决,他看着妻子,眼神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光,“晚秋,时代不一样了。以后,靠脑子,靠本事,比靠力气能挣得更多,活得也更体面。” 他握住妻子的手,语气变得温和却有力:“只要是孩子们真心喜欢的东西,只要是正道,咱们就得支持。别说大丫二丫了,就是三丫将来想上天,我也想办法给她搭个梯子上去!” “咱们做爹娘的,不就是盼着她们能活出个人样,能去看看咱们这辈子都没见过的风景吗?” 一番话,说得林晚秋眼眶一热。 她看着丈夫,心里的那点担忧和顾虑,瞬间就被一种巨大的踏实和信赖所取代。 是啊,有这个男人在,还有什么好怕的。 晚上的接风宴,一家人吃得热热闹闹。 林晚秋拿出了看家本领,红烧兔肉,清蒸海鱼,摆了满满一桌。 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很快就亲如姐妹,钱月也被这淳朴又温馨的家庭氛围所感染,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断过。 饭后,钱月帮着收拾了碗筷,才走到江河身边,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江河叔叔,你明天……去镇上吗?我想去一趟邮局,寄封信回家。” 江河正在院子里检查渔网,闻言点头道:“去。明天正好是周日,我得去给船买点柴油。到时候一起吧。” 第二天一大早,江河就推出了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 因为要去镇上的油站买柴油,他特意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牢牢地绑上了一个空油桶,这样一来,后座就没法坐人了。 钱月穿着一身干净的衬衫和长裤,看着那辆自行车,有些犯难。 江河拍了拍自行车前面的横梁,理所当然地说道:“你坐前面。” “啊?”钱月愣住了,小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坐在前面,意味着她的整个后背都要紧紧地贴在江河的胸膛上。 那姿势,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心跳加速。 “不上来?那我就自己走了。”江河作势要跨上车。 “上!我上!” 钱月连忙小跑过去,咬着嘴唇,侧身小心翼翼地坐上了那根冰冷坚硬的横梁。 江河一米八几的大个子,长腿一跨,稳稳地骑上了车。 瞬间,一个宽阔而温热的胸膛就贴上了钱月的后背。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阳光和肥皂的干净气息。 钱月整个人都僵住了,双手紧紧地抓着车把,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自行车“吱呀吱呀”地在乡间小路上前进,钱月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她既觉得这姿势太过亲密,让人羞窘,又忍不住贪恋这份近在咫尺的安全感和男性气息。 她知道这个男人有妻子有女儿,对自己也只是长辈对晚辈的照顾,可那颗年轻的心,还是不听使唤地,为他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一路无话,到了镇上,江河把车停在邮局门口。 “你进去吧,我在这等你。” “嗯。”钱月低着头,逃也似的跑进了邮局。 江河在外面等了大概十几分钟,钱月才从里面出来。 只是她的情绪明显不对劲,眼圈有些发红,脸上那份属于年轻女孩的活泼灵动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失落。 “怎么了?家里出事了?”江河皱眉问道。 “没……没事。” 钱月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却不肯多说一个字。 江河见她不想说,也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地骑上车,带着她去了油站。 买好了柴油,回程的路,依旧是那个暧昧又尴尬的姿势。 但这一次,钱月的心情显然已经沉到了谷底,她安静地靠在江河怀里,一言不发,像一只淋了雨的、无精打采的小猫。 就在自行车快要颠簸到村口的时候,钱月突然开了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鼻音:“江河叔叔,你放我下来吧,我想自己走走。” 不等江河把车停稳,她就利索地从车梁上跳了下来,头也不回地朝着村里的小路跑了。 “哎……” 江河伸出手,却只抓到了一片空气。 他看着钱月飞快消失在拐角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城里来的姑娘,心思就是多。 他没再多想,调转车头,径直朝着码头的方向骑去。 金色的夕阳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老叔正坐在船头,吧嗒吧嗒地抽着他的旱烟。 “老叔!”江河大声喊道。 “哎!来了!”老叔看到他,连忙站起身。 江河将自行车停好,拎着那桶沉甸甸的柴油上了船。 “老叔,把船准备一下,油加满。”江河的眼神望向一望无际的大海,语气沉稳而坚定,“明天一早,咱们出海!” 第八十九章 来了个大生意 天刚蒙蒙亮,柴油发动机的轰鸣声就划破了渔村的宁静。 江河的渔船第一个驶离了码头,乘风破浪,朝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深处开去。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吹得人精神一振。 老叔稳稳地掌着舵,江河站在船头,望着被晨曦染成金色的海面,心中一片开阔。 然而,当他习惯性地打开系统,扫描周围海域时,脸上的笑意却瞬间凝固了。 【扫描范围内,鱼群密度:极低。】 怎么回事? 江河眉头紧锁。这片海域一向是近海渔场,村里大部分渔民都在这附近捕捞,怎么会连鱼都看不见了? 他立刻想到了老叔说过的走私船。 那些船半夜进出,动静那么大,恐怕是把近海的鱼都给惊走了。 “老叔,继续往深海开,别停。”江河沉声说道。 “好嘞。” 老叔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加大了马力。 渔船又朝着大海深处行驶了很长一段时间,系统地图上的光点才终于渐渐多了起来,变得密集。 就在江河准备让老叔停船下网时,不远处传来了另一艘渔船的马达声,是同村李大胆的船。 两船靠近,李大胆那张饱经风霜的黑脸上写满了愁容,他隔着海浪冲江河大声喊道:“江河!今天真是邪了门了!撒了好几网,连个鱼毛都没见着!再这么下去,今天油钱都挣不回来!” 他船上的几个船员也都是唉声叹气,垂头丧气。 江河看着他们,心里了然。他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抬手指了一个方向,声音清晰地传了过去:“李哥,往你东南边再开个一里地,到那儿下网试试。” 李大胆一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那片海面看起来和别处没什么两样。 他有些犹豫,毕竟柴油金贵,白跑一趟可亏大了。 可一想到江河如今在村里那神乎其神的“运气”,他咬了咬牙,冲江河喊道:“行!兄弟,我信你一次!” 说着,他便调转船头,朝着江河指点的方向开了过去。 江河笑了笑,也让老叔在自己选定的位置停船下网。 没过多久,李大胆的船上就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起鱼了!起鱼了!” “天哪!好大的鱼群!发了!这次发了!” 只见他们的渔网被拉出水面,里面白花花的一片,全是活蹦乱跳的海鱼,沉甸甸的渔网把绞盘都压得吱呀作响。 李大胆和他的船员们个个笑得合不拢嘴,冲着江河这边拼命地挥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江河只是淡然一笑,指挥着老叔也开始收网。 毫无意外,同样是满满一网的大丰收。 …… 满载而归,回到码头时,已经是半夜。 往日里这个时间早该漆黑一片的码头,此刻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像一个热闹的集市。 江河瞳孔猛地一缩。 只见码头上停着一艘比他的渔船大上好几圈的铁壳船,一群人正像蚂蚁搬家一样,飞快地将一箱箱用厚重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货物从船上搬运下来,装上岸边的几辆大卡车。 走私! 江河心中一凛,这帮人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在村里的主码头上这么明目张胆地干! 他的目光扫过那艘船,一个熟悉的身影让他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是江海。 他正站在船舷边上,意气风发地指挥着众人搬运,俨然一副小头目的模样。 江海也看见了靠岸的江河,但他只是轻蔑地瞥了一眼,便高傲地扭过头去,仿佛江河是什么不值得在意的阿猫阿狗。 江河也懒得理会他,现在的江海,在他眼里同样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他转头对身旁同样看得目瞪口呆的老叔说:“叔,别看了,收拾东西,回家。” “哦……好。” 老叔回过神,连忙帮着江河一起整理船上的东西。 就在他们收拾好渔具,准备离开码头的时候,一个带着几分谄媚和紧张的声音从背后叫住了他。 “江河!” 江河回头,看到自己的大伯正小跑着追了上来,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讲究,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 江河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江河兄弟,你好你好。” 那中年男人先开了口,笑着伸出手,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我是孙大金,港岛来的生意人。久仰江河兄弟的大名啊。” 江河没有伸手,只是淡淡地看着他,语气平淡:“有话直说。” 孙老板碰了个软钉子,也不生气,脸上的笑容不变。 一旁的大伯连忙挤出讨好的笑,搓着手上前道:“江河,你看,今晚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就当没看见,行不?别往外说。” “我什么都没看见。”江河的回答干脆利落。 他本就没打算多管闲事。 孙老板见他这么上道,眼睛顿时一亮,也不再绕圈子了,直接开出了自己的条件:“江河兄弟,果然是爽快人!我也不跟你废话,跟我干吧!”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江河面前晃了晃。 “用你的船,不用你动手,就出船帮我们接接货。一天,一百块!” 一百块! 大伯在一旁听得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瞬间就红了!一天一百块,一个月就是三千块! 这简直是天文数字!他看着江河,眼神里充满了赤裸裸的震惊和羡慕。 然而,江河的脸上却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从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 “没兴趣。” 说完,他不再看这两人一眼,转身就走,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停留。 大伯和孙老板都愣在了原地,没想到他会拒绝得如此干脆。 江河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江海这时从船上走了下来,凑到孙老板身边,看着江河离去的方向,不屑地撇了撇嘴。 他压低声音,对孙老板说道:“孙老板,我看这码头还是人多眼杂,太招摇了。时间长了,难免不出事。” 孙老板皱了皱眉:“那你的意思?” 江海眼中闪过一丝精明和狠厉:“不如换个地方。我跟我爸合计过了,在村子东头那片荒滩上,给您重新建一个咱们自己的码头!地方偏僻,平时根本没人去,保证隐蔽又安全!” 孙老板闻言,转头看向身旁这个一脸野心的年轻人,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露出了赞许的笑容:“好小子,有脑子!比你那个堂哥强多了!行,这事就交给你去办,越快越好!” 第九十章 被庇护的人 回到家,院子里静悄悄的。林晚秋已经带着孩子们睡下,只在堂屋里给他留了一盏昏黄的油灯。 江河在院子里的水井边,用冷水痛痛快快地冲了个澡,洗去了一身的鱼腥和疲惫。 码头上那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一幕,连同孙老板那一百块钱的许诺,仿佛都被这冰凉的井水一同冲刷干净,没有在他心里留下半点痕迹。 那不是他该走的路。 他走进屋,看着桌上用碗罩着的、还温热的饭菜,心里一片安宁。 这种脚踏实地的安稳,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码头上的闹剧,江河很快就抛到了脑后。 他依旧是天不亮就出海,天黑了才回家,生活规律得像海水的潮汐。 转眼间,就快到九月初九了。 九月初九,妈祖升天日,是渔村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 村里的祭祀活动,历来都是由德高望重的长辈主持。 这天上午,村支书领着镇上专管民俗的阿婆,又一次找上了门。 “江河啊,祭祀的事,你看……” 村支书搓着手,一脸的征询。 自从江河出海总能满载而归,甚至能“指点”别人捕到鱼之后,他在村里的地位就变得微妙起来。 在这些靠海吃饭的朴实村民眼里,江河的“运气”,近乎于一种得到海神庇佑的征兆。 江河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但也不好驳了长辈的面子,只是说:“叔,阿婆,这些都是老规矩,你们看着办就好,我没意见。” 得了他这句话,村支书和阿婆才像是吃了定心丸,满意地走了。 送走他们,江河扛起锄头,继续在院子角落里忙活。 他家的新厨房已经打好了地基,青砖也备好了,就等请人来砌墙上梁。 他要给妻子女儿们,盖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厨房。 与此同时,村子东头那片荒凉的海滩上,却是另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 孙老板果然信守承诺,投了一大笔钱,要在那片荒滩上建一个私人码头,而负责人,正是江海。 一时间,江海成了村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他不再是以前那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而是穿着崭新的的确良衬衫,手腕上戴着一块亮闪闪的上海牌手表,整天在工地上指手画脚,派头十足。 村里不少年轻人都跟在他屁股后面,一口一个“海哥”叫得亲热,希望能跟着他发财。 江海也出手阔绰,时常领着一帮人去镇上下馆子,大鱼大肉,烟酒不断。 大伯家的门槛,几乎要被来说媒的踏破了。 他们家也风光了起来,扬言等码头建好,分了第一笔钱,就要把老旧的泥瓦房推倒,盖一栋村里最气派的二层小洋楼。 江河在海边修补渔网的时候,远远地看过几次。 看着他那位大伯满面红光地跟人吹嘘儿子的本事,看着江海被一群人簇拥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和狂妄,江河只是摇了摇头,收回了目光。 他知道,那条用金钱和贪婪铺就的路,看着平坦风光,实则通向的是万丈深渊。 泡沫吹得越大,破裂的时候就越是惨烈。 但他不打算再多说一句。 有些人,不亲身摔得头破血流,是永远不会醒的。 相比于村里的喧嚣,江河的小院里,却是一片宁静而充满希望的景象。 大女儿的天赋,在钱月的悉心教导下,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绽放。 短短半个多月,她已经能磕磕绊绊地弹下一些简单的曲子。 每当那清脆的琴声从隔壁院子传来,江河都会停下手里的活,静静地听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而二女儿,也遇到了她的贵人。 钱老板不知又动用了什么关系,竟真的请来了一位在省城都小有名气的青年画家,来村里“采风写生”。 那画家就住在镇上,每周会过来两三次,专门指导二丫画画。 二丫本就有灵气,得了专业指点,更是突飞猛进。 她画笔下的世界,不再是稚嫩的涂鸦,而开始有了构图、色彩和生命力。 江河看着大女儿坐在钢琴前专注的侧脸,看着二女儿趴在桌上描绘着什么的背影,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畅快和期待。 他仿佛已经能看到,在不远的将来,他的女儿们,会凭借自己的本事,走出这个小小的渔村,去往一个他从未见过,也无法想象的,更广阔、更精彩的世界。 这,就是他奋斗的全部意义。 …… 千里之外,首都。 一处戒备森严的大院里,绿树成荫,静谧庄重。 书房内,一位头发花白,身着笔挺中山装,浑身透着一股不怒自威气势的老者,正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眉头微皱。 “向阳,你的任命下来了,南省沿海的滨海市,市委书记。” 老者的声音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太远了,也太偏了。” 中年男人吴向阳,正是他最器重的儿子。 吴向阳身姿挺拔,眉宇间有一股军人般的坚毅,他平静地说道:“爸,我知道。” “在那边待几年,做出点成绩,我再找找老伙计们,走走关系,想办法把你调回来。” 老者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爸,不用了。” 吴向阳摇了摇头,声音里透着一股决绝,“是我自己申请过去的。” 老者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他抬起眼,锐利的目光直视着儿子:“为什么?” 吴向阳的眼神黯淡了下去,那份坚毅被一抹深沉的伤痛所取代。 他沉默了片刻,才艰涩地开口:“孙瑜……她还是忘不了。这些年,她没睡过一个好觉。我想,换个环境,离海近一些,或许……或许对她好一点。” 提到妻子的名字,这个在外面雷厉风行的男人,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愧疚和心疼。 老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茶杯放回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知道,那个孩子,是这个家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穿着素色连衣裙的女人走了进来,她手里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汤。 女人身形清瘦,脸色有些苍白,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愁绪,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憔悴许多。 她将汤碗放到吴向阳面前,轻声说:“向阳,该喝药了。” 当她抬起头的那一瞬间,能清晰地看到她的容貌。 那弯弯的眉,那温柔的眼,那挺翘的鼻梁和嘴唇的轮廓……竟是和千里之外,那个正在海边渔村里,为丈夫女儿缝补衣裳的林晚秋,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第九十一章 妈祖祭日 吴向阳看着妻子苍白的脸,心中一阵刺痛。 他接过那碗汤,却没有喝,只是将碗放在桌上,伸手握住了妻子冰凉的手。 “小瑜,”老者看着儿媳,声音里带着长辈的温和与无奈,“向阳跟我说了,要去南省。你们……一起去吧,换个地方,换个心情。” “我不去。” 孙瑜轻轻地抽回了手,她的反应很平静,但那份平静之下,是雷打不动的固执,“爸,我哪儿也不去。” 吴向阳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他压抑着声音里的痛楚,劝说道:“小瑜,已经这么多年了。当年的情况那么乱……孩子……可能早就不在了。我们得往前看。” “她还在。” 孙瑜猛地抬起头,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一簇偏执的火焰,“她一定还在!我能感觉到!她只是在等我们去找她。如果我走了,她回来了,找不到家怎么办?我不能走!” 她的话像一根根针,扎在吴向阳的心上。 他跟孙瑜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结婚生子,前半生顺遂得如同教科书。 可偏偏在生下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时局动荡,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们永远地失去了那个刚来到世上不久的女儿。 从那天起,天就塌了。 妻子的笑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日复一日的以泪洗面和神经质的寻找。 这些年,他们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却始终杳无音信。 时间磨平了一切,却没能磨平一个母亲的思念和自责。 她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自己,把自己困在了一个永远下着雨的过去里。 “小瑜,你听我说……” 吴向阳还想再劝。 “爸,向阳,你们别说了。” 孙瑜打断了他们,她垂下眼帘,声音又恢复了那种空洞的平静,“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但是,找不到女儿,我这辈子都过不去。你们去吧,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继续等。” 书房里的空气,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老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打破了僵局。 他看着儿子,语气不容置喙:“向阳,组织任命是军令,你必须服从。先去上任,把工作安顿好。家里有我,小瑜在我这里,你放心。”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吴向阳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的挣扎和痛苦已经被强行压下,只剩下属于一个市委书记的坚毅和决断。 “好,”他点了点头,声音沙哑,“我听爸的。” 他站起身,没有再看妻子一眼,转身走出了书房。 他怕再多看一眼,那份好不容易筑起的坚强就会瞬间崩塌。 千里之外,滨海渔村却是另一番光景。 九月初九,妈祖升天日。 整个渔村都沉浸在一种庄重而又喜庆的氛围里。 这一天,不出海,不问渔,只祭神。 天还没亮,江河就被村支书从家里拉了出来,一路坐着拖拉机,突突突地赶到了镇上。 镇上的大祠堂前,早已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 四里八乡的村民都涌了过来,将小小的镇中心挤得水泄不通。 江河被几个阿婆按着,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深蓝色祭祀服,衣服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海浪和祥云图案,穿在身上沉甸甸的,让他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江河,别紧张,就跟平时一样。” 村支书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满是信任和期待。 江河无奈地笑了笑,他宁愿去跟海上的风浪搏斗,也不想在这种万众瞩目的场合下当什么“主角”。 祠堂前的临时高台上,镇长和几位镇上的领导已经就位。 而在他们中间,还坐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那人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衬衫,虽然面容温和,但眉宇间自有一股不凡的气度,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他正是刚刚履新不久的滨海市市委书记,吴向阳。 “吴书记,这就是我们沿海地区最有特色的民俗活动了。” 镇长在一旁热情地介绍着,“靠海吃饭的人,都信这个。图个风调雨顺,出海平安。” 吴向阳微笑着点了点头,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下方鼎沸的人群,问道:“我听说,今年的主祭人,是个很年轻的后生?” “是啊,”镇长提起这个也觉得新奇,“是下面渔村的一个年轻人,叫江河。听说这小伙子出海打渔特别神,运气好得不得了,村里人都说他是得了海神娘娘的庇佑,所以今年一致推选他来主祭。” 正说着,“咚——咚——咚——” 三声浑厚的钟声响起,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祭祀开始了。 在万众瞩目之下,江河手持一卷写好的祭文,迈着沉稳的步伐,一步步走上了高台。 他身材高大挺拔,古朴庄重的祭祀服穿在他身上,非但不显滑稽,反而衬出一种渊渟岳峙般的气势。 海风吹动他衣袍的下摆,他站在那里,仿佛与这片天地、这片大海融为了一体。 吴向阳的目光,瞬间就被这个年轻人吸引了。 江河深吸一口气,展开祭文,用他那沉稳洪亮的声音,开始念诵。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台下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那份镇定自若,那份从容不迫,完全不像一个常年与鱼虾为伍的普通渔民。 念毕祭文,他走下高台,接过三炷点燃的高香,对着大海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他身后,黑压压的人群,从镇长到普通村民,全都跟着他一同跪拜下去,场面宏大而肃穆。 礼毕,江河起身,手持祭祀的旗幡,引领着庞大的游行队伍,开始绕着小镇主街巡游,为这片土地和百姓祈福。 吴向阳一直站在高台上,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走在队伍最前方的身影。 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完美融合的独特气质。 那不是运气好就能解释的。 那是一种源于骨子里的自信和强大。 “他叫什么?”吴向阳转头,轻声问身旁的镇长。 “江河。” 镇长回答道,“长江的江,江河的河。” “江河……” 吴向阳在口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深邃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与欣赏。 第九十二章 新来的领导 “江河……” 吴向阳在口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深邃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与欣赏。 镇长见市委书记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兴趣,连忙凑上前,压低声音介绍道:“吴书记,您别看他年轻,可不简单。” “我们镇上都传神了,说他只要出海,就没有空手回来的时候,而且每次都是满载而归,拉回来的鱼又多又好。村里人都说他是海龙王转世,有神仙保佑呢!” 吴向阳闻言,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神仙保佑? 他这个位置上的人,最不信的就是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更相信事在人为。 “我听说的,可不止这些。” 吴向阳的目光依旧追随着远处那道引着队伍前行的身影,缓缓说道,“我还听说,他教会了村里人用一种新法子钓鱼,让不少以前连饭都吃不饱的渔民,现在也能靠着几根鱼竿养家糊口了?” 这话一出,镇长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这事他当然知道。 但用鱼竿钓鱼,在他看来终究是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哪有开船出海撒网来得气派? 所以他也没当回事,更没想过要跟上级领导汇报。 没想到,这位新来的市委书记,连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是……是有这么回事。” 镇长连忙点头哈腰地解释,“就是用鱼竿,在海边礁石上钓。江河这后生心眼好,看村里有些人家穷,没钱买船出海,就把这法子教给了大家。不过都是些小鱼小虾,挣个零花钱罢了,上不了大台面。” “上不了台面?” 吴向阳的眉头微微一皱,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着镇长,“一户人家能挣个零花钱,十户呢?一百户呢?整个滨海市,有多少靠海吃不上饭的贫困渔民?” “如果这个法子真的有效,并且能够推广出去,那解决的就不是零花钱的问题,而是我们全市渔业发展的大问题!” 一番话,掷地有声,说得镇长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和这位新书记看问题的格局,差了十万八千里。 “是,是!吴书记说得是!是我思想觉悟不够,眼光太短浅了!” 镇长连声检讨。 吴向阳没有再理会他,只是对着身后的秘书吩咐道:“等会儿祭祀活动结束了,安排一下,带我去他们村的海边看看。” 他要亲眼见一见,那个叫江河的年轻人,和他的新式钓鱼法。 …… 冗长而繁琐的祭祀仪式终于结束。 江河脱下那身沉重的祭祀服,换回自己的衣服,只觉得浑身都松快了。 他婉拒了村支书和镇上领导一起吃饭的邀请,归心似箭,只想快点回家看看老婆孩子。 他一个人走在回村的小路上,正午的太阳有些晒,路上的行人稀稀拉拉。 突然,一阵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从身后传来。 江河下意识地往路边让了让。 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却稳稳地停在了他的身边。 在当时,这种气派的轿车,整个镇上都找不出几辆。 车窗摇下,露出了吴向阳那张温和而又不失威严的脸。 “江河同志,上车吧,我送你一程。” 江河愣了一下,他认出了这个人,是坐在高台最中间的那个大领导。 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更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专程停下来等自己。 “不麻烦领导了,我自己走回去就行,没多远。”江河客气地推辞。 “上来吧,我正好有事想跟你聊聊。”吴向阳的语气不容拒绝。 江河犹豫了片刻,还是拉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空间很大,也很凉快,和他那辆吱呀作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比起来,简直是两个世界。 车子平稳地启动,朝着渔村的方向开去。 “祭祀主持得很好。” 吴向阳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随和得像个邻家长辈,“年纪轻轻,站在那么多人面前,一点都不怯场,有胆识。” “领导过奖了,就是赶鸭子上架。”江河实话实说。 吴向阳笑了笑,问道:“听镇长说,你家里条件不错,是村里第一个盖起青砖大瓦房的?” “都是托政策的福,日子比以前好过点。”江河回答得滴水不漏。 “家里有几个孩子啊?” “五个,都是丫头。” “五个?” 吴向阳的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随即那惊讶又化为了一丝复杂的、不易察觉的羡慕和怅然,“五个女儿,福气好啊。” 他想起了自己那个不知所踪的女儿,想起了妻子那张终日被愁云笼罩的脸,心中一阵刺痛。 他很快收敛起情绪,将话题转回了正事上:“我听说,你教村里人用鱼竿钓鱼,这个法子,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 “也不是什么新法子。” 江河坦然道,“就是看书看来的,自己试了试,觉得还行,就告诉大家了。乡里乡亲的,能帮一把是一把。” 简单朴实的一句话,却让吴向阳对他更高看了一眼。 不贪功,不自傲,还有一副古道热肠。 这个年轻人,确实不简单。 说话间,车子已经开到了渔村村口。 “领导,就在这停吧,前面路不好走。” 江河指了指村里坑坑洼洼的土路。 “好。” 吴向阳点了点头,司机稳稳地停下了车。 跟在后面的另外两辆吉普车也随之停下。 江河下了车,吴向阳也跟着走了下来。 “江河同志,带我去海边看看吧。” 吴向阳看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兴致很高。 江河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吴书记,今天怕是看不成了。今天是妈祖升天日,村里规矩,不能下海,海边一个人都没有。” 吴向阳闻言,也不失望,反而笑了:“那正好。既然看不了钓鱼,方不方便……去你家坐坐,讨碗水喝?” 江河心里咯噔一下。 他已经猜到这位吴书记身份绝对不一般,但没想到对方会提出去自己家里。 这已经超出了普通领导下来视察的范畴了。 他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行,领导不嫌弃的话,就请吧。” 江河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就在这时,后面两辆吉普车的车门也打开了。 镇长和几位镇上的干部,还有村支书,全都从车上小跑了下来,一个个脸上带着恭敬又紧张的神色,快步围到了吴向阳身边。 “吴书记,您怎么下来了?这乡下地方,路不好走,您有什么指示,我们去办就行了!” 镇长点头哈腰地说道,姿态放得极低。 吴书记? 市委书记?! 江河的瞳孔猛地一缩,心头巨震。 他虽然不关心政治,但滨海市新来了一位市委书记的事情,还是有所耳闻的。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位看起来温和儒雅,对自己赞赏有加的“大领导”,竟然就是整个滨海市的一把手! 他再联想到对方在车上问的那些关于钓鱼和民生的问题,瞬间明白了过来。 这位新书记,是来办实事的。 而自己,不知怎么的,就进入了他的视野。 江河心中念头飞转,但脸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的震惊压了下去,对着吴向阳,不卑不亢地再次开口: “吴书记,各位领导,家里简陋,这边请。” 第九十三章 太熟悉了 吴向阳的目光扫过江河家整洁的院子,青砖砌成的墙基,角落里堆放整齐的渔具,还有那座已经初具雏形的新厨房,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好啊,”他由衷地赞叹道,“江河同志,你这个家,收拾得比我们市委大院里有些干部的家还要敞亮、干净!” 这话一出,跟在后面的镇长和村支书脸上都有些挂不住,尴尬地笑了笑。 江河只是淡淡一笑,推开了堂屋的门:“吴书记,各位领导,快请进。” 众人鱼贯而入。 堂屋里同样收拾得一尘不染,八仙桌擦得锃亮,虽然家具陈旧,但处处都透着一股利落和温馨。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里屋传来:“爸爸,你回来了?” 随着话音,一个穿着干净碎花裙的小姑娘从里屋走了出来。 她约莫十岁左右,扎着两个整齐的羊角辫,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看到满屋子的陌生人,她有些怯生生地躲到了江河身后,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地探出头来打量。 在看到这个女孩的一瞬间,吴向阳的心猛地一跳。 眼熟。 一种没来由的、强烈的熟悉感,瞬间攫住了他。 这孩子的眉眼,这孩子脸庞的轮廓,像……太像了! 他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目光紧紧地锁在女孩的脸上,连身旁的镇长在说什么都听不见了。 “这是我大女儿,大丫。”江河摸了摸女儿的头,轻声介绍道。 “大丫,你好。” 吴向阳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和蔼可亲,“你妈妈和妹妹们呢?” 大丫看着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伯伯,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小声地回答道:“妈妈带妹妹们去奶奶家了。钱老师和王老师带二妹去镇上买画画的纸了,让我在家好好练钢琴。” 钢琴? 吴向阳和身后的干部们都愣住了。 在这个连温饱都成问题的偏僻渔村里,钢琴这个词,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一样。 江河看出了众人的惊讶,也感受到了吴向阳那有些过于灼热的目光,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自在。 他干咳了一声,说道:“吴书记,各位领导,你们先坐,我去给你们烧点水,顺便准备午饭。” 说完,他便借口走进了院子角落的临时灶棚,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着。 这位市委书记的来意,绝不简单。 吴向阳并没有坐下,他跟着走出了堂屋,站在院子里,目光却依旧不时地飘向屋里那个女孩的身影。 “镇长,”他收回目光,神色恢复了作为市委书记的威严,“我们刚才在车上说的事,那个新式钓鱼法,推广起来有什么困难吗?” 镇长连忙上前一步,恭敬地回答:“吴书记,主要还是成本问题。我了解了一下,江河用的那种鱼竿、鱼线和鱼钩,都是托人从外地买回来的好东西,一套下来,少说也得几十块钱。这对那些贫困户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几十块钱,对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家庭,确实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门槛。 吴向阳的眉头拧了起来。 他转头,朝着灶棚的方向扬声问道:“江河同志,我问你个事。用你那个法子,如果一个熟练的渔民,一天下来,大概能有多少收入?” 江河正在灶膛里添柴,听到问话,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想了想,很实在地回答道:“这个得看运气和天气。天气好的时候,一天挣个十几二十块不成问题。要是运气爆棚,碰上鱼群,那就没数了。” 一天十来块? 镇长和村支书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只知道能挣钱,却没想到能挣这么多! 吴向阳的心也跟着重重一跳,他追问道:“那一个月下来呢?平均算,能有多少?” 江河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计算。 他不想说得太满,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便报了个相对保守的数字:“要是勤快点,风浪不大,一个月……挣个三四百块,应该是有的。” “多少?!” 这一次,连吴向阳都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了,他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三四百块! 在这个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只有三四十块的年代,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这已经不是天文数字了,这简直就是一台印钞机! 镇长和村支书更是被这个数字砸得头晕目眩,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们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之前对这个“小打小闹”的钓鱼法,是何等的轻视和无知! 这哪里是解决零花钱的问题,这分明是一条能让整个滨海市沿海渔民脱贫致富的金光大道! 院子里的气氛,因为这个数字,变得异常火热。 就在这时,大丫又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一个搪瓷杯。 她走到吴向阳面前,仰着小脸,怯生生地说:“伯伯,喝水。” 清澈的童音打断了吴向阳的震惊。他低头看着眼前这个眉眼像极了妻子的女孩,心中的那份亲切感越发浓烈。 他脸上的威严瞬间融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用蜡纸包着的巧克力,递了过去。 “谢谢你,大丫。这个给你吃。” 大丫看了看巧克力,又看了看江河,见爸爸点了点头,她才接了过来,小声说了句:“谢谢伯伯。” “大丫刚才说,你在家练钢琴?” 吴向阳蹲下身,与她平视,笑着问道。 “嗯!”提到钢琴,大丫的眼睛亮了起来。 “那……能不能弹给伯伯听一听?” 吴向阳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好呀。”大丫干脆地点了点头,转身跑进了里屋。 很快,一阵清脆而流畅的琴声,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虽然还有些生涩,但音符准确,节奏平稳,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静。 吴向阳怔怔地站在院子里,听着那熟悉的旋律。 是《献给爱丽丝》。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小瑜……他的妻子孙瑜,最喜欢弹的就是这首曲子。 在他们女儿还没有失踪之前,在那个家里还充满阳光和笑声的午后,小瑜就常常坐在钢琴前,弹奏这首曲子,而他,就抱着刚出生的女儿,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如果女儿没有丢,现在也该这么大了。 她会不会也像小瑜一样,有一双会弹钢琴的巧手? 她会不会也像眼前这个叫大丫的女孩一样,乖巧、懂事,有着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琴声还在继续,像一只温柔的手,却无情地撕开他内心最深处的伤疤。 那份强行压抑了多年的思念和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眼中的欣赏、震惊和身为市委书记的锐利,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无边无际的黯然与伤神。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灵魂已经飘向了遥远的过去,整个人都沉浸在了一片无法言说的悲伤之中。 第九十四章 新的致富之路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吴向阳依旧站在院中,久久没有回神,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外人看不懂的惊涛骇浪。 跟在后面的镇长和村支书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明白,为什么市委书记听一个女娃弹了首曲子,反应会如此之大。 还是江河打破了这份沉寂。 他从灶棚里走出来,身上带着淡淡的烟火气,冲着堂屋里的大女儿喊了一声:“大丫,别弹了,出来帮爸爸摆碗筷,准备吃饭了。” 这声呼喊,像是一块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湖面,将吴向阳从那片悲伤的回忆中惊醒。 他迅速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脸上又恢复了市委书记那份温和而又不失威严的神情。 “好,好啊。”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众人说,“今天中午,就在江河同志家叨扰一顿了。” 镇长和村支书哪敢有异议,连连点头称是。 午饭很简单,就是刚出锅的白米饭,一盘炒青菜,一盘花生米,还有一锅鲜得掉眉毛的杂鱼汤。 但吴向阳却吃得津津有味,连喝了两大碗鱼汤,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饭后,吴向阳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数出五张崭新的一元纸币,递给江河。 “江河同志,这是今天的饭钱,你一定要收下。我们有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五块钱! 在当时,这几乎是普通工人一个星期的伙食费了。 “吴书记,这太多了,就是一顿便饭,不值什么钱。”江河连忙推辞。 “必须收下。” 吴向阳的态度却很坚决,他将钱硬塞到江河手里,语气不容置喙,“这是原则问题。” 江河推脱不过,看着手里这五块钱,心中无奈,只好收了下来。 吃完饭,众人便准备动身去海边。 “吴书记,我带你们过去。”江河说道。 一行人走出院门,沿着村里的小路朝着海滩的方向走去。 就在他们刚刚拐过一个弯,身影消失在土墙之后时,另一条小路上,林晚秋正带着四个女儿说说笑笑地往家里走。 一阵风吹过,似乎将院子里残留的陌生气息带到了她的鼻尖,她只是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想早点回家,却与那辆停在村口的黑色轿车,以及车边的那群人,完美地错身而过。 回到家里,林晚秋发现丈夫不在,堂屋的桌子上还留着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筷,明显是招待过客人。 “爸爸呢?”她问大女儿。 “爸爸陪客人去海边了。” 大丫献宝似的从口袋里摸出那块用蜡纸包着的巧克力,小心翼翼地掰开,分了一小块给妈妈,又分给几个妹妹。 “这是哪来的?”林晚秋看着这稀罕的零食,好奇地问道。 “是刚才来的一个伯伯给的。” 大丫一边舔着手指上残留的巧克力酱,一边回味道,“那个伯伯可好看了,就是……他听我弹钢琴的时候,好像很难过。” 城里来的客人? 林晚秋心里泛起一丝好奇,但也没多想,开始动手收拾起屋子来。 …… 海边。 妈祖祭的禁忌一过,压抑了一上午的渔民们,像是开闸的洪水,纷纷涌向了海滩。 往日里空旷的礁石区,此刻已经站满了人。 一根根长长的鱼竿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带着希望的鱼饵被远远地抛入海中。 江河带着吴向阳一行人,就站在一块高处的礁石上,俯瞰着这片热闹的景象。 “看,上鱼了!” 村支书眼尖,指着不远处一个汉子喊道。 只见那汉子手里的鱼竿猛地一沉,弯成了一个夸张的弧度。 他兴奋地大喝一声,双手紧握鱼竿,与水下的大家伙展开了角力。 旁边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纷纷投去羡慕的目光。 吴向阳的眼神锐利如鹰,他没有看热闹,而是在飞快地扫视着整个礁石区。 他发现,几乎每隔几分钟,就会有人上鱼。 虽然不是每个人钓上来的都是大鱼,但收获的效率,高得惊人。 “江河同志,”吴向阳开口问道,“现在市面上,黄鱼什么价?鲈鱼什么价?石斑呢?” 江河对这些早已了然于胸,不假思索地一一报出了不同鱼类的收购价格。 吴向阳一边听,一边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一个渔民,一天收入十几二十块。 一个村,一百个渔民,就是一两千块。 整个滨海市,有多少这样的渔村? 有多少可以开辟出来的礁钓区域? 如果这个模式能够全面推广,再打通供销社和国营饭店的收购渠道…… 一个庞大而清晰的计划,已经在他脑中初具雏形。 这不仅是一条致富路,更是一把能撬动整个滨海市渔业经济的钥匙! “好,很好!” 吴向阳的眼中迸发出兴奋的光芒,他重重地拍了拍江河的肩膀,“江河同志,你为我们滨海市的渔民,立了大功了!” 他没有再多说,但江河从他的眼神里,已经读懂了一切。 在海边又看了一会儿,吴向阳便带着人离开了。 临走前,他再次和江河握了握手,那双有力的大手,传递过来的是一种无声的信任和期许。 看着那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绝尘而去,江河的发小李虎凑了过来,一脸震惊地撞了撞他的胳膊:“我靠,江河,刚才那是谁啊?镇长跟孙子似的跟在屁股后面。” “市里新来的吴书记。”江河淡淡地说道。 “市委书记?!” 李虎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来我们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干嘛?我刚才还以为是为码头那帮走私客来的呢。” 提到走私客,李虎的脸上露出一丝愤慨和担忧:“你是不知道,江海那帮人现在有多猖狂!仗着有香港那边的人撑腰,什么都敢往回运。前两天晚上,动静大得半个村子都听见了。” “眼看着他们那个新码头就要建好了,以后还不知道要嚣张成什么样。你说,上面的人啥时候才能管管啊?” 江河的目光投向远处正在施工的码头,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他知道,不是不管,是时候未到。 吴向阳的到来,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看似只在自己这里激起了一圈小小的涟漪,但江河有一种预感,一场席卷整个滨海市的风暴,或许已经不远了。 他跟李虎闲聊了几句,便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不管外面将要如何风云变幻,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永远是那个亮着温暖灯火的小院,和院子里等着他归家的亲人。 第九十五章 他惹到我家里人了 江河回到家时,林晚秋正把最后一只碗擦干放进橱柜。 “回来了?” 她迎上来,接过江河脱下的外套,闻到上面淡淡的烟草味和海风的咸味,心里便觉得安定,“今天来的客人,是大领导?” “嗯,市里新来的吴书记。” 江河在桌边坐下,端起妻子倒好的温水喝了一口。 林晚秋的动作顿了顿,有些担心地问:“他……没为难你吧?怎么会找到我们家来?” “没事。” 江河笑了笑,不想让她操心太多,“就是下来视察,顺路过来看看。还夸我们家大丫钢琴弹得好,给了五块钱饭钱。” 提起这个,林晚秋才放下心来,脸上有了笑意:“那书记人还挺好的。就是不知道,他听大丫弹琴的时候,为什么看着那么难过。” 夫妻俩正闲聊着,院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着怒气的话语声。 “真是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简直就是个地痞流氓!” 话音未落,李雪梅和画家王老师就一脸恼怒地走了进来。 李雪梅气得脸都红了,而一向沉静的王老师,此刻也是嘴唇紧抿,脸色煞白,眼眶里隐隐有水光。 “怎么了这是?”林晚秋连忙上前扶住王老师,“谁欺负你们了?” “还能有谁!” 李雪梅愤愤不平地一跺脚,“就是村东头那个江海!我们去镇上给大丫买画纸,回来的路上,他竟然开着拖拉机把路给堵了,拦着我们不让走!” “他……他还对着王老师说些不三不四的浑话,说什么看上王老师了,要追她,还扬言说,用不了多久,就要找媒人上门提亲!” 江河原本靠在椅背上的身子,缓缓坐直了。 他脸上的温和笑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沉寂。 屋子里的温度,仿佛都跟着降了几分。 “他动手了?” 江河的声音很平,听不出喜怒,但每个字都像冰碴子。 王老师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颤:“那倒没有……就是拦着路,嘴里不干净。后来路上有人经过,他才开着拖拉机走了。” “江河,你可别冲动。” 林晚秋看丈夫的脸色,就知道他动了真怒,连忙拉住他的胳膊,“为了那种人生气不值得。” 江河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向王老师,目光沉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王老师,李老师,你们放心。再有下次,他要是再敢来纠缠,你们什么都不用做,直接告诉我。” 第二天,木匠老张带着两个徒弟来家里,开始叮叮当当地为新厨房上梁封顶,院子里一片忙碌热闹的景象。 王老师经过一晚的调整,心情平复了不少。 她是个痴迷于绘画的人,眼看海边的光线正好,便又背起了画板,准备去礁石区写生。 “王老师,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李雪梅担忧地拦住她。 “没事,大白天的,他不敢怎么样。” 王老师勉强笑了笑,但眼底还是藏着一丝不安。 “王老师,你去吧。” 一直沉默着干活的江河突然开了口,他将一根木料递给木匠,拍了拍手上的木屑,语气平静地说道:“放心去,今天他不会再来烦你了。” 他的话里有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王老师看着他沉稳的眼神,心里的担忧竟真的消散了大半,点了点头,背着画板走出了院子。 江河目送她离开,转身对林晚秋交代了一句“看好家”,便也走出了门。 他没有去海边,而是径直朝着村西头走去。 在发小李虎家的院墙外,他找到了正在修补渔网的李虎和自己的大哥江洋。 “哥,虎子。”江河走了过去。 “怎么了?”李虎抬头,江洋也停下了手里的活。 江河没废话,直接开口:“帮个忙。” “说。” “江海。” 只说了两个字,李虎“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把手里的梭子往地上一扔:“妈的!我早就看那孙子不顺眼了!是不是又欺负人了?” 江洋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又做什么了?” “他惹到我家里人了。” 江河的语气依旧平淡,但熟悉他的哥哥和发小都听出了那份平静下的怒火。 “干他!” 李虎和江洋几乎是异口同声,没有丝毫犹豫。 欺负谁都行,不能欺负到江河的家人头上,这是他们从小到大刻在骨子里的默契。 “什么时候?在哪儿?”江洋问。 “晚上七点,新码头。” 江河看着远方正在施工的码头,眼神冰冷,“给他个教训,让他知道什么人不能惹。” 夜幕降临,海风带着凉意。 新码头的工地上,几盏昏暗的灯泡亮着,江海正叉着腰,对着几个还没收工的工人颐指气使地大声吆喝。 不远处的黑暗中,三道身影如同礁石般,一动不动地潜伏着。 一直等到工人都散去,江海才得意洋洋地锁上工棚的门,拍了拍鼓鼓囊囊的腰包,准备回家。 这段时间靠着走私的门路,他挣的钱比过去十年打渔挣得都多,整个人都飘了起来。 “江河那个傻X,不识抬举!” 他一边走,一边低声咒骂着,“守着几根破鱼竿能有什么出息?老子现在一天挣的,顶他一个月!” 他又想起了白天见到的那个城里来的女画家,越想心里越是火热。 “长得真带劲,比村里这些婆娘水灵多了。还跟我装清高?” 他啐了一口,“等老子再挣一笔大的,直接找镇上最好的媒婆,抬着彩礼去提亲!我就不信,有钱还砸不开她的门!” 他越想越美,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抱着美人,成了村里最有头有脸的人物,嘴角不由得咧开,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他刚哼着小曲拐进一条回村的僻静小路,身后猛地窜出三道迅捷的黑影。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粗糙的、带着鱼腥味的麻袋便当头罩下。 眼前,瞬间一片漆黑。 “呜!” 一声闷响,江海只觉得天旋地转,膝盖一软,整个人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踹得跪倒在地。 紧接着,雨点般的拳脚便落了下来,每一记都沉重无比,毫不留情。 第九十六章 市场要饱和的 “谁!你们是谁!” 江海在麻袋里惊恐地大喊,嘴里满是泥土的腥味。 没人回答他。 回答他的是更加凶狠的拳打脚踢,专门朝着他身上肉多的地方招呼,痛得他蜷缩成一团,像条离了水的虾米。 “大哥,别打了,会出人命的!” 一个刻意压粗了的嗓音响起,是李虎。 “妈的!这种人渣,打死活该!” 另一个更加沙哑的声音怒吼道,是江洋。 一个冰冷的声音最后响起,仿佛贴着江海的耳朵,让他浑身汗毛倒竖:“听着,村里那个姓王的女知青,是我大哥看上的女人。以后再敢去招惹她,说一句不干不净的话,就不是打你一顿这么简单了。” 那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刀子:“下一次,就打断你的腿!让你这辈子都躺在床上!听懂了吗!” 江海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有半点反抗,在麻袋里拼命点头,像捣蒜一样。 “滚!” 随着一声怒喝,一记重脚踹在他的后心。 江海眼前一黑,闷哼一声,彻底晕死过去。 三道黑影没有片刻停留,确认人已经昏迷,便迅速捡起麻袋,转身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第二天一大早,村子里就炸开了锅。 江海被人发现的时候,正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回村的小路上,浑身是土,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肿得像个猪头,一只眼睛都睁不开了。 几个好事的大婶围在一起,压低了声音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江海昨晚让人给套麻袋了!” “哎哟,真的假的?看他那惨样,下手可真够狠的!” “活该!你看他最近那副德性,有几个臭钱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整天在村里横冲直撞的,肯定是得罪了什么狠人!” “就是就是,这种人,就得有人收拾他!” 江河背着鱼竿从家里出来,路过人群,故作惊讶地停下脚步:“婶子们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江河啊,你还不知道吧?江海昨晚让人给揍了!”一个大婶神秘兮兮地说道。 江河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错愕:“啊?被人揍了?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八成是外面那些生意上的事,咱们也搞不懂。不过啊,这人呐,还是不能太嚣张。” 江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附和道:“婶子说的是,做人还是得低调点。” 他没再多问,跟众人打了声招呼,便朝着海边的方向走去。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脸上的表情平静无波,仿佛昨晚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刚走到村口,村支书就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了上来:“江河!江河!你先别去海边了!” “叔,怎么了?”江河停下脚步。 “市里来车了!点名要接你去市里!” 村支书的脸上满是激动和与有荣焉的神色,“快去吧,别让领导等急了!” 江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正停在不远处的土路尽头。 车边站着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年轻人,正是昨天跟在吴向阳身后的那个秘书。 秘书看到江河,快步迎了上来,态度客气而又职业:“江河同志,吴书记想再跟您聊一聊,请跟我上车吧。” 车子一路颠簸,很快驶上了平坦的柏油路,朝着市区的方向飞驰而去。 在市委大院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江河再次见到了吴向阳。 “江河同志,快请坐。” 吴向阳亲自给他倒了杯水,脸上带着昨天那种温和的笑容,“昨天回去之后,我思考了很久。你那个钓鱼的法子,对我们整个滨海市的渔民来说,意义重大。” 简单的寒暄过后,吴向阳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直入主题:“今天请你来,是想请你详细地跟我说说。这个钓鱼法的原理到底是什么?对鱼竿、鱼线这些工具的损耗大不大?最关键的是,如果要在全市范围内推广,可行性有多高?” 江河组织了一下语言,将自己总结的经验和盘托出。 从潮汐规律对鱼群活动的影响,到不同鱼类的索饵习性,再到鱼竿的弹性和鱼线的拉力值,他都解释得清清楚楚,条理分明。 “……至于工具损耗,鱼竿保养得好,用几年没问题。主要是鱼线和鱼钩,属于消耗品,但成本也不算高。总的来说,一次投入,长期受益。” 听完江河的解释,吴向阳满意地点了点头,眼神中的欣赏之色更浓了。 这个年轻人,不仅有实践,更有理论总结,是个难得的人才。 “这么说,全面推广是完全可行的?”吴向阳的语气带着一丝兴奋。 江河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吴书记,推广是可以推广。但是,如果真的全市渔民都用这个法子,我敢保证,用不了多久,收益就会大打折扣,甚至还不如现在。” “嗯?” 吴向阳脸上的兴奋凝固了,他有些不解地皱起了眉头,“这是为什么?难道这近海的鱼,还能被我们用鱼竿给钓完了不成?” “吴书记,鱼是钓不完的。” 江河看着这位市委书记,一字一句地说道,“但市场是有限的。” 他耐心地解释道:“现在,只有我们村少数人会这个法子,钓上来的海鲈鱼、石斑鱼都是稀罕货,拿到镇上、市里,供不应求,自然能卖出高价。” “可您想一想,如果全市成千上万的渔民,每天都钓上来成百上千斤的鲈鱼和石斑,市场一下子哪里消化得了这么多?” “东西一多,就不值钱了。到时候供大于求,鱼价必然会一落千丈。到那个时候,大家就算钓再多的鱼,也挣不到钱了。” 一番话,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吴向阳心中的火热。 他怔怔地看着江河,脸上的表情从不解,到惊讶,最后化为深深的震撼。 他想到了生产,想到了增收,想到了如何让技术普及,却唯独忽略了最根本的市场规律! 而眼前这个生活在偏僻渔村的年轻人,却早已将这一切看得通透。 这哪里只是一个会钓鱼的渔民,这分明是一个有着长远战略眼光的经济人才! 吴向阳靠在椅背上,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他意识到,自己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这条致富的金光大道,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第九十七章 出口商品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江河那番关于市场饱和的论断,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吴向阳的心头。 他点的烟在指间燃尽了,烫到了手才猛然惊觉。 他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抬起头,看向江河的目光里已经没有了丝毫轻视,反而多了一份平等的探究。 “江河同志,你说的这个问题,很关键,也很棘手。” 一时间想不出完美的解决方案,吴向阳便暂时将这个宏大的问题搁置,转而聊起了些更具体、更轻松的话题。 他开始详细询问江河关于钓鱼的各种细节,从什么季节用什么饵料,到不同礁石区的潮汐规律,甚至连怎么判断水下是石斑还是黑鲷都问得津津有味。 江河一一作答,没有丝毫藏私。 他发现,这位市委书记是真的在用心了解,而不是走马观花地听个汇报。 不知不觉,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今天就先聊到这吧。” 吴向阳站起身,看了一眼手表,“时间不早了,我让小张安排你先去招待所住一晚,明天再派车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吴书记,太麻烦了,我坐班车回去就行。”江河连忙推辞。 “就这么定了。” 吴向阳的语气不容拒绝,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铁盒,递给江河,“这个,带回去给大丫吃。” 是一盒进口巧克力。 江河看着那铁盒,一时不知该不该接。 吴向阳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怅然:“说来也怪,我看到你家大丫,就觉得特别亲切,像……像认识了很久一样。这孩子,我一见如故,是真心喜欢。” 这番话里蕴含的情感,远超一个市委书记对普通百姓的关怀。 江河心里一突,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受宠若惊地接过了那盒巧克力,沉甸甸的,不仅是重量,更是那份过于厚重的青睐。 第二天一早,江河没在招待所多待,直奔市里的百货大楼。 他想给家里人添置点东西。 百货大楼里人头攒动,商品琳琅满目。 江河的目光被一台摆在最显眼位置的九寸黑白电视机吸引了。 屏幕上正播放着模糊的画面,几个孩子围在柜台前,看得目不转睛。 江河也站着看了一会儿,看到那四百多块钱的标价,只能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默默走开。 现在的他还买不起,但总有一天,他要让妻子和孩子们坐在家里,舒舒服服地看上电视。 他没再去看那些大件,而是径直走到了布料柜台,扯了几尺时下最流行的碎花“的确良”,准备给林晚秋和女儿们做新衣裳。 又去副食品区,称了两斤水果硬糖和一包大白兔奶糖。 最后,他还给爱画画的二女儿和爱弹琴的大女儿,各买了一沓厚厚的纸和几支崭新的铅笔。 大采购之后,钱也花得差不多了。 下午,吴书记的秘书小张准时开着吉普车,将他送回了村口。 江河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院子里立刻响起了一片欢呼声。 “爸爸回来啦!” 四个小丫头叽叽喳喳地围了上来,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 当江河把崭新的碎花布料展开在林晚秋面前时,她眼里的惊喜藏都藏不住。 当孩子们分到甜滋滋的糖果,拿到新本子和新铅笔时,整个小院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这种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温馨,是江河奋斗的最大动力。 …… 夜深了。 市委大院的书记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吴向阳还在伏案工作,面前摊开的滨海市地图上,被他用红笔画满了圈圈点点。 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江河提出的“市场饱和”问题,像一道解不开的难题,让他一整晚都心神不宁。 “咚咚咚。”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 秘书小张推门而入,将一封牛皮纸信封轻轻放在了吴向阳的桌上。 “书记,这是刚从门卫那里收到的,一封检举信,匿名的。” 吴向阳皱了皱眉,拆开信封。 信里的内容,正是关于东海村那个新建的私人码头,言辞凿凿地揭发了以江海为首的一伙人,利用码头之便,与港商勾结,大肆进行走私活动的罪行。 “混账!” 吴向阳看完信,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他胸中燃起一股怒火,这简直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无法无天! “通知下去!” 他对着秘书厉声命令道,“明天一早,召集工商、公安、海关所有相关部门的领导,紧急开会!必须成立专案组,把这颗毒瘤给我挖出来!” “是!”秘书被他雷霆般的怒火吓了一跳,连忙点头。 就在秘书准备转身出去的时候,正在气头上的吴向阳,脑中仿佛有一道闪电猛地划过! 走私……港商……从香港运东西进来…… 那我们的东西,能不能运出去?! 一个念头,疯狂地在他脑中滋生、放大! 对啊!出口! 国内的市场消化不了这么多高端海鲜,那国外的市场呢? 香港呢? 东南亚呢? 那些地方,对这些海鲈鱼、石斑鱼的需求量,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 如果能打通出口渠道,把渔民们钓上来的鱼,直接卖到香港去,卖到国外去! 那价格非但不会跌,反而会更高! 江河提出的那个死结,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 吴向阳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洪亮而畅快,充满了压抑许久的兴奋和狂喜。 秘书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笑搞得一头雾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吴向阳却已经顾不上他了,他一把推开面前的文件,重新铺开一张白纸,抓起钢笔,眼神亮得吓人。 一个宏大而清晰的计划,在他笔下飞快地勾勒成型。 收购、分拣、冷冻、检疫、联系外贸公司、对接港商…… 这条让滨海市沿海渔民脱贫致富的金光大道,在这一刻,终于被他找到了真正的出口! 第九十八章 惊雷行动 第二天,滨海市委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如铁。 工商、公安、海关等相关部门的一把手悉数到场,每个人面前都放着那封匿名的检举信复印件,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吴向阳坐在主位,面沉似水,眼神锐利如刀,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都看完了吧?”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就在我们滨海市的海岸线上,有人建起了私人的码头,干着挖国家墙脚、扰乱市场经济的勾当!这是什么?这是毒瘤!是一颗长在我们肌体上的毒瘤!” 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所有人都心头一颤。 “同志们,走私是什么?往小了说,是投机倒把,是偷税漏税!往大了说,它冲击的是我们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供销体系,扰乱的是我们国家的经济秩序!” “我们前线的战士流血牺牲保卫国土,我们在后方的干部群众勒紧裤腰带搞建设,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让某些蛀虫,某些社会的败类,开着拖拉机,开着走私船,发国难财吗?” 一番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在在场所有领导的心上。 “我决定,立即成立联合专案组,代号‘惊雷行动’!” 吴向阳站起身,目光如电,不容置疑地发布命令,“公安牵头,工商、海关全力配合,给我彻查!从东海村这个私人码头开始,沿着我们滨海市一百多公里的海岸线,给我一寸一寸地查!” “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些藏在阴沟里的老鼠,全都给我揪出来!不管牵扯到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是!” 会议室里,响起整齐划一、充满决心的应答声。 一场席卷整个滨海市的巨大风暴,已在酝酿之中。 …… 一个星期的时间,转瞬即逝。 对于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身处风暴中心的东海村却浑然不觉。 江海的那个私人码头,在密集的赶工下,终于建成了。 虽然简陋,但已经初具规模。码头落成的这天,吸引了不少村民前来围观,看着那崭新的水泥地和木桩,众人议论纷纷,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羡慕,有嫉妒,也有不屑。 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戴着金丝眼镜的港商孙老板,拍着江海的肩膀,满意地看着码头:“阿海,码头搞掂,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路子我已经给你铺好,能搞到多少船,运多少货,就决定了我们能挣多少钱。多搞船,才能挣大钱!” “孙老板你放心!” 江海被那晚的毒打搞得灰头土脸,在家躺了好几天,此刻伤刚好,心里的怨气和戾气反而更重了。 他觉得,只要自己有了钱,就能把所有瞧不起他的人都踩在脚下。 他摩拳擦掌,看着眼前这个能带来源源不断财富的码头,双眼放光,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开着小轿车,前呼后拥的威风模样,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这就去想办法!别说船了,就是炮艇,我也给它弄来!” 就在江海做着发财大梦的时候,江河家的院子里,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新厨房终于盖好了。 宽敞明亮,墙壁刷得雪白,还砌了崭新的大灶台。 江河特意请了大哥江洋一家,还有发小李虎过来吃饭,庆祝乔迁之喜。 林晚秋和江洋媳妇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饭菜的香气飘满了整个院子。 桌子上摆满了菜,有刚从海里钓上来的清蒸鲈鱼,有油焖大虾,还有一锅炖得奶白的鱼汤。 男人们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喝酒,女人们和孩子在堂屋里吃饭,满屋子都是欢声笑语。 “来,河子,哥敬你一杯!” 江洋端起酒杯,黝黑的脸上满是感慨和欣慰,“看着你这日子越过越红火,哥这心里,比自己挣了钱还高兴!” “就是!” 李虎也灌了一大口酒,咂着嘴道,“现在村里谁不羡慕你江河?有本事,有脑子,老婆贤惠,女儿一个比一个水灵。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江河笑了笑,跟大哥和发小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白酒顺着喉咙滑下,心里却是暖洋洋的。他看着在屋里屋外跑来跑去,像快乐的蝴蝶一样的女儿们,听着妻子和嫂子拉家常的笑声,觉得这一个多月来的辛苦,全都值了。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直到月上中天。 送走了大哥一家和李虎,江河正准备收拾院子,一直安静待在屋里的画家王老师却走了出来。 “江河同志,我能跟你聊几句吗?” “王老师,您说。” 王老师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歉意和不舍:“我明天……就要回城里去了。” 江河有些惊讶:“这么快?” “嗯,单位里有点急事。” 王老师点了点头,随即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趟来,收获很大。对了,你家二丫,在画画上很有天分,我这几天看了她的画,灵气十足。她现在还小,不用急着送去城里学,就让她自由地画,保持这份天性,比什么都重要。” “谢谢您,王老师。”江河真心实意地道谢。 “该说谢谢的是我。” 王老师说着,转身回屋,拿出一个用报纸小心包好的画框,递给了江河,“这个,送给你们。算是我这段时间,打扰你们的一点心意。” 江河疑惑地接过来,拆开报纸。 当画作完整地呈现在眼前时,他整个人都怔住了。 那是一幅水彩画。 画上,是傍晚时分的院子。 夕阳的余晖洒下来,给整个小院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林晚秋正坐在屋檐下,温柔地笑着,给小女儿梳头。 大女儿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书,二女儿和三女儿则追着一只蝴蝶,在院子里嬉闹。 而他自己,正背着鱼竿,站在院门口,望着这温馨的一幕,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 画家的笔触细腻而又充满了感情,将那一瞬间的光影、神态和满溢而出的幸福,永远地定格在了画纸上。 这幅画,画的不是某个人,画的是一个家。一个完整、温暖、充满希望的家。 江河看着画,只觉得一股热流涌上眼眶,心中百感交集。 第九十九章 要不收了她吧 “王老师,这,这太贵重了。” 江河拿着画,手指都有些微微发颤。 这幅画,定格了他奋斗的意义,比任何金钱都来得珍贵。 王老师温和地笑了笑:“就是一张画,不值什么钱。你们不嫌我画得不好就行。” 她顿了顿,轻声嘱咐道:“我走的事情,先别告诉二丫。那孩子心思敏感,我怕她知道了会难过。等我走了,你再跟她说吧。” 江河心里一酸,郑重地点了点头:“好,我记下了。王老师,您一路顺风。” …… 夜里,孩子们都睡熟了。 江河和林晚秋躺在床上,他将王老师要走的消息告诉了妻子。 “要走了?” 林晚秋的声音里满是失落,“王老师人这么好,我还想着等天再暖和点,让她多教教二丫呢。” 她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王老师要走,过两年,李老师怕是也要走的。她们都是城里人,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终究是留不住的。”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 突然,林晚秋翻了个身,面对着江河,在黑暗中轻声开口,说出了一句让江河如遭雷击的话。 “江河,等王老师走了,要不你就把李老师收了吧。” 江河的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林晚秋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卑微:“我看出来了,李老师她心里有你。我们家现在日子好过了,你在村里也越来越有威望,可我这肚子不争气,只给你生了四个丫头,没能给你生个儿子传宗接代。” 她抓紧了被角,鼓起勇气继续说:“李老师是知识分子,人又好,要是她能给你生个儿子,我也就安心了。我……我愿意的,我不介意。” 这番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江河的心上。 他猛地坐起身,黑暗中,他看不清妻子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她话语里那种认命般的牺牲和绝望。 “胡说八道!” 江河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和怒火,“林晚秋,你给我听清楚!这种话,我不想再从你嘴里听到第二次!” 他一把抓住妻子的肩膀,力气大得让她生疼:“我江河娶的是你,我这辈子就要你这一个媳-妇!儿子儿子,谁说我非要儿子了?我的女儿,个个都是我的心头肉,比什么都金贵!以后谁要是再敢跟你说三道四,你直接让他来找我!” “我奋斗,我挣钱,是为了让你和女儿们过上好日子,不是为了找个女人生儿子!你要是再敢有这种想法,就是看不起我,也是在糟蹋你自己!” 林晚秋被他吼得一愣,随即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她感受到的不是委屈,而是丈夫那份不容置疑的维护和珍视。 她扑进江河怀里,放声大哭,将这些天来压在心底的委屈和自卑,全都哭了出。 江河紧紧地抱着她,心里又气又疼。 他知道,这不是她的错,是这个时代的思想,是周围人的闲言碎语,逼得她有了这种荒唐的想法。 他只能用自己的行动,一点一点地,将她从这种思想的禁锢中拉出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江河就出了门。 昨夜的风波让他心里憋着一股劲,他需要去海边吹吹风,冷静一下。 站在熟悉的礁石上,他甩出鱼竿,心中纷乱的思绪才渐渐平复。 就在这时,脑海中久违的系统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叮!检测到正前方三百米海域存在超高价值目标——巨型黄唇鱼!价值无法估量!请宿主立即前往!】 黄唇鱼! 江河的心脏猛地一跳!那可是传说中的“鱼王”,价值万金,一条鱼就能换一套房! 他来不及多想,立刻收了近岸的鱼竿,拼尽全力将鱼线朝着系统提示的方向甩了过去! 鱼钩带着饵料,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精准地落入目标水域。 几乎就在鱼钩沉入水中的瞬间,一股恐怖的巨力猛地从鱼线另一端传来! “中!” 江河双臂肌肉瞬间绷紧,手里的鱼竿被拉成一个惊心动魄的满月弧度,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这股力量,比他之前钓过的任何一条鱼都要大上十倍不止! 周围一同来钓鱼的村民,立刻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骇然地看着江河手中那根弯得不成样子的鱼竿。 “天哪!这是钓到什么了?” “这力道,怕不是条小鲨鱼吧!” “江河这根鱼竿可是花了一千多块买的,这要是断了……” 众人的议论声中,江-河-咬-紧-牙-关,双脚死死地钉在礁石上,与水下的巨物展开了一场纯粹的力量角逐。 他时而收线,时而放线,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顺着脸颊不断滑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半个多小时后,水下的巨物似乎也耗尽了力气,挣扎的力道小了许多。 江河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正准备发力将鱼拉近,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那声响,在海风中清晰无比,像一道惊雷,劈在所有人的心上。 江河手中那根价值上千元的顶级鱼竿,应声而断! 断裂的竿稍带着鱼线,“嗖”地一下被拖入海中,瞬间消失不见。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周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上千块的鱼竿……就这么断了? 那可是普通人家几年的收入! 几个同样买了高价鱼竿的村民,吓得脸都白了,下意识地就把自己的鱼竿给收了回来,生怕也遇到这种怪物,落得个竿毁鱼跑的下场。 所有人都以为江河会懊恼,会愤怒,会失落地瘫坐在地。 然而,江河只是怔怔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中剩下的半截鱼竿,下一秒,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匪夷所思的举动。 他扔掉断竿,二话不说,转身就朝着村子的方向狂奔而去! “疯了!江河这是疯了吧!” “上千块的鱼竿说断就断,搁谁谁不心疼?我看他是受了刺激,失心疯了!” “跑这么快干嘛去?不会是想不开要去跳海吧?” 第一百章 海上奇观 礁石上,围观的村民们炸开了锅,议论声、惊呼声、惋惜声混成一片。 他们看着江河头也不回狂奔而去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同情。 人群中,刚赶过来的江洋和李虎脸色煞白。 “这……这咋回事?” 江洋看着地上的半截断竿,心疼得直抽抽。 “哥,河子他……” 李虎更是急得满头大汗,他最清楚江河的脾气,平日里稳重如山,绝不会因为一根鱼竿就乱了方寸。 可眼下这举动,实在太反常了! “追!快去看看!” 江洋当机立断,和李虎拨开人群,朝着江河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然而,江河的速度太快了,等他们气喘吁吁地追到村里,却见江河已经从自家院子里冲了出来。 他手里没有拿别的,只拿了一卷粗得吓人的牛筋绳,那是以前渔船上用来拉大网的纲引线,坚韧无比。 另一只手里,还攥着一个比成年人巴掌还大的铁锚钩! “河子,你这是要干啥?”江洋一把拉住他。 “哥,虎子,别问了,来不及解释!” 江河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股不服输的火焰,“虎子,敢不敢跟我出海走一趟?” 李虎看着他手里的纲引线和铁锚钩,再联想到刚才那恐怖的断竿场面,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心头一热,重重地点了点头:“有啥不敢的!你上刀山,我给你递刀!” “好兄弟!” 江河不再多言,拉着李虎直奔海滩。 他没去江海那个私人码头,而是直接找到一条相熟村民的破旧小舢板,三言两语借了过来。 在岸上众人越发困惑和震惊的目光中,江河和李虎跳上舢板,迅速将那粗壮的纲引线和铁锚钩绑好。 江河甚至没用船桨,而是直接发动了舢板后面那个老旧的马达。 “突突突……” 小舢板冒着黑烟,在众人呆滞的注视下,朝着刚才断竿的海域冲了过去。 “我的天,他这是要干嘛?拿网绳去钓鱼?” “他不会是想把那条大鱼给钓上来吧?开什么玩笑!船都能给你拖翻了!” “真是疯了,彻底疯了!” 岸上的议论声更大了,所有人都觉得江河是在做一件异想天开的蠢事。 舢板上,李虎紧紧抓着船舷,海风吹得他脸颊生疼,他看着一脸专注,死死盯着海面的江河,大声喊道:“河子,能行吗?那玩意儿力气太大了!” “能行!” 江河言简意赅,双眼如鹰,脑海中系统的光点清晰无比。 那条黄唇鱼受了伤,并没有游远,就在附近! 他关掉马达,任由小舢板在海面上漂流。 当系统光点与船身重合的瞬间,江河用尽全身力气,将绑着饵料的巨大铁锚钩奋力甩了出去! “噗通!” 铁锚钩带着沉重的力道砸入水中。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甚至比上次更短。 仅仅几秒钟后,江河手中的纲引线猛地一紧,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瞬间传来! 那力道之大,直接将整个小舢板拽得横移出去! “坐稳了!” 江河暴喝一声,双脚死死抵住船板,手臂上的肌肉坟起如山,与水下的巨物再次展开了角力! 李虎吓得脸都绿了,他只觉得身下的小舢板像是被一头水下火车头给挂住了,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被拖着朝着外海冲去! “卧槽!卧槽!船,船被鱼拉着跑了!” 李虎语无伦次地大吼起来,脸上写满了惊骇和不敢置信。 岸上的村民们也看到了这惊世骇俗的一幕。 那艘小小的舢板,在海面上犁出一道白色的浪花,正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飞快地拖向深海。 “天哪!快看!江河被鱼拖走了!” “这还是鱼吗?这是海怪吧!” 整个海岸边,所有人都被眼前这超乎想象的景象给震慑住了,一个个张大了嘴巴,鸦雀无声。 就在这时,村口的小路上,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和一辆轿车卷着尘土驶来,停在了人群后方。 村支书满脸谄媚地从车上小跑下来,拉开车门,吴向阳带着秘书小张和几名身穿制服的公安干警,面色严肃地走了下来。 “吴书记,各位领导,这就是我们东海村了。” 村支书点头哈腰地介绍着,随即看到了海边聚集的人群,不由得一愣,“咦?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去问问,怎么回事。”吴向阳皱了皱眉。 村支书赶紧跑了过去,拉住一个村民一问,再回来时,脸色已经变得古怪至极。 “吴……吴书记,”他结结巴巴地汇报道,“他们说……说江河被一条大鱼给拖着船,拉到海里去了……” “什么?!”吴向阳和身后的几名干部全都愣住了。 被鱼拖走了?这是什么荒唐的汇报? 吴向阳快步走到海边,顺着众人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远处的海面上,一个小黑点正在飞速远离。 他身后的公安局长低声在他耳边说道:“书记,我们已经布控一周了,情报显示,江海那个走私团伙,今晚可能就会有一次大行动。我们来这里,一是实地考察,二是……” 吴向阳抬手打断了他,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远方那个被鱼拖走的小船。 他这次来,确实有两个目的。 一是按照计划,对江海的走私团伙进行最后的收网调查。 另一个,就是想再见见江河,那个给他带来“出口”思路的年轻人,跟他深入聊聊成立渔业公司的可能性。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要找的人,此刻正在以一种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上演着一出海上奇观。 这个江河,到底还能给他带来多少惊喜,或者说……惊吓? 茫茫大海上,江河丝毫不知岸上发生的一切。 他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手中的纲引线上。 一个小时过去了,小舢板已经被拖出了好几海里。 水下那巨物的力气,仿佛无穷无尽。 但江河没有丝毫气馁,他的眼神依旧坚定,他知道,这是一场耐力的比拼,谁先松劲,谁就输了。 又过了不知多久,就在李虎都已经感到绝望的时候,江河紧绷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狂喜! 他清楚地感觉到,手中纲引线传来的那股蛮横的力道,终于开始减弱了! 那条鱼王,快没力气了! 第一百零一章 龙趸王 “虎子,往左边划!它要往礁石那边跑!” 江河的声音嘶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好嘞!” 李虎已经从最初的惊骇中回过神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地划动船桨,调整着小舢板的方向。 人与鱼的角力,已经进入了最后的阶段。 又僵持了十几分钟,江河终于感觉到,手中纲引线那股无可匹敌的力道,彻底化为了强弩之末的挣扎。 “就是现在!” 他双臂猛然发力,将粗壮的纲引线一圈一圈地往回收。 水下的阴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终于,“哗啦”一声巨响,一个巨大无比的鱼头猛地冲出水面,掀起一片巨浪! 那是一条通体呈褐色的巨鱼,嘴巴大得能塞进一个成年人的脑袋,身上布满了斑驳的纹路,像一块沉在水底千年的礁石。 “龙……龙趸!是龙趸王!” 李虎看清那鱼的模样,吓得差点把船桨扔了,声音都变了调。 江河也倒吸一口凉气。 他预料到这条鱼很大,却没想到会大到这种地步! 目测之下,这条巨型石斑,也就是俗称的龙趸,起码有三四百斤重! “快!搭把手,把它拉上来!”江河冲着李虎大吼。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是拉又是拽,差点把小舢板给弄翻,才勉强将这条已经彻底脱力的龙趸王半拖半拽地弄上了船。 小小的舢板被压得猛地一沉,船舷几乎与水面齐平。 看着眼前这个如同一头小牛犊般的庞然大物,江河和李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狂喜和后怕。 “走,回去!” 江河发动马达,小舢板载着这份沉甸甸的收获,调头向着岸边驶去。 当小舢板冒着黑烟,缓缓靠岸时,整个海滩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村民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那条占据了半个船身的巨鱼上,一个个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我的娘啊……” 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梦呓般的呻吟,瞬间点燃了全场。 “这是什么怪物!” “龙趸!这么大的龙趸,我活了六十年,出海一辈子,听都没听说过!” “江河他……他真的把这海怪给钓上来了!” 岸上彻底炸了锅! 村民们一拥而上,将小舢板围得水泄不通,惊叹声、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刚才还觉得江河失心疯的人,此刻脸上只剩下火辣辣的疼和无以复加的震撼。 “河子!” 江洋拨开人群冲了过来,看着那条巨鱼,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你……你……” “哥,虎子,搭把手,把鱼抬上去!” 江河跳下船,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海水。 就在这时,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路,几个穿着制服的人走了过来。 江河抬头一看,顿时愣住了。 为首的人,正是市委书记吴向阳。 吴向阳的脸上也带着掩饰不住的震惊,他围着那条鱼走了两圈,啧啧称奇:“好家伙!真是好家伙!江河同志,你可真是总能给人带来惊喜啊!” “吴书记,您怎么来了?”江河有些意外。 “先别管我,你先处理你的鱼。” 吴向阳摆了摆手,示意他忙自己的,“这么大的鱼,可别弄死了,活鱼和死鱼价钱差远了。处理完了,我们再聊。” “好。”江河点了点头,也不再客气。 他招呼着江洋和李虎,又叫了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七八个人一起喊着号子,才用纲引线和木棍,勉强将这条三百多斤的龙趸王从船上抬了下来,引得人群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惊呼。 江河指挥着众人,一路将鱼抬回了自己家。 他家院子里正好有一个砌起来还没投入使用的蓄水池,正好用来暂养这条巨鱼。 看着龙趸王在水池里缓缓游动,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安顿好鱼,江河洗了把脸,换了身干爽的衣服,才回到海边。 吴向阳正背着手,站在礁石上眺望海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吴书记。”江河走上前。 “忙完了?”吴向阳转过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坐。” 两人就在礁石上坐了下来,吴向阳没有聊任何关于市场、关于出口的宏大话题,反而像个长辈一样,问起了江河家里的情况,问他的女儿们学习怎么样,问他新盖的厨房用着顺不顺手。 江河一一回答,心里却越来越疑惑。 市委书记亲自跑到村里来,就为了跟自己拉家常? 这事怎么看怎么透着古怪。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太阳偏西,吴向阳才站起身。 “行了,今天就到这。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了。” 他拍了拍江河的肩膀,“好好干,年轻人,我看好你。” 说完,他便带着秘书和那几名公安,坐上车,绝尘而去。 江河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吉普车,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 傍晚,女儿们放学回家,一进院子就看到了蓄水池里的庞然大物,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声。 “哇!好大的鱼啊!” “爸爸!这是你钓的吗?它比我还高!” 四个小丫头围着水池,又惊又喜,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二丫头兴奋了一阵,突然想起什么,跑到王老师住的屋子门口,却发现房门锁着。 “二丫,别喊了。” 林晚秋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王老师回城里去了。” 二丫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她愣愣地看着妈妈,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哇”的一声,哭得伤心欲绝。 “王老师走了,她不要我了……” 江河看着女儿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心里一阵刺痛。 他走过去,蹲下身,将女儿揽进怀里:“二丫不哭,王老师是单位有急事才回去的,不是不要你。” 可无论怎么哄,二丫的眼泪就是止不住。 江河心一横,指着水池里的大鱼说:“不哭了啊,爸爸把这条大鱼杀了,给你做最好吃的红烧鱼块,好不好?” 二丫抽噎着,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江河兄弟在家吗?” 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精瘦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是经常来村里收鱼的鱼贩子老刘。他一进院子,目光就被水池里的龙趸王给吸住了,整个人都僵在原地,手里的蛇皮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我的乖乖……” 老刘结结巴巴地走到水池边,眼睛瞪得像铜铃,“这是你钓的?” “刘哥,给个价吧。”江河说道。 老刘围着水池转了三圈,伸出五根手指:“五百块!” 江河摇了摇头。 “六百!不能再多了!这鱼是值钱,可也太大了,我拉回去也不好出手!” “八百。” 江河吐出两个字,语气不容商量,“少一分我都不卖,我留着自己家吃。” 老刘咬了咬牙,看着水里那条活力十足的龙趸王,最后狠狠一跺脚:“行!八百就八百!我现在就回去叫车来拉!” 八百块! 这个数字让旁边帮忙的江洋和李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可是一家普通人好几年的收入! 夜里,江河家数着崭新的钞票,其乐融融。 而在村子的另一头,江海家的大院里,灯火通明。 院子里黑压压地聚集了一大群人,有本村的,也有外村的,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焦躁和期待。 第一百零二章 行动开始! 江海站在院子中央,看着黑漆漆的海面方向,对着众人拍着胸脯,唾沫横飞。 “都把心放肚子里!孙老板的路子硬得很!今晚,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才叫挣大钱!” 江海看着院子里黑压压的人群,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得意。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各位叔伯兄弟,我江海今天把话撂在这儿!跟着我,保证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他顿了顿,享受着众人聚焦在他身上的目光,继续说道:“我知道,大家伙儿手里都不宽裕,让我一个人拿出钱来买大船,我也费劲。但我们人多力量大!” 他伸出两根手指,唾沫横飞地说道:“我也不跟你们多要,每家出两百块钱!入个股!这两百块,就当是买船的钱。从下个月开始,不管挣多挣少,我每个月雷打不动,分给你们二十块钱的红利!” “一个月二十,一年就是二百四!也就是说,不到一年,你们的本钱就回来了!剩下全是白挣的!这么好的事,你们上哪儿找去?”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议论声嗡嗡作响。 “一个月二十?真的假的?” “两百块可不是小数目,万一打了水漂……” “可要是真的,这钱也太好挣了!一年就回本啊!” 看着众人脸上的贪婪和犹豫,江海心中冷笑,他知道,这些人跑不掉。 他从屋里拿出一沓纸和笔,往桌子上一拍:“口说无凭,立字为据!谁家交了钱,我江海亲自给他写承诺书,签字画押!跑不了我的!” 这个举动,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干!海哥,我信你!” 一个年轻人率先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钞票,递了过去。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算我一个!” “还有我!” 人们争先恐后地往前挤,生怕错过了这个发财的机会。 江海一边收钱,一边写着承诺书,心里乐开了花。 这么多人凑钱给他买船,他一分钱不用出。 孙老板说了,这条线只要跑起来,一个月跑三趟,一趟下来,他自己最少能挣三千块! 收完了钱,江海把厚厚一沓钞票揣进怀里,志得意满地朝着自己那个私人码头走去。 今晚,就是他江海飞黄腾达的开始! 与此同时,滨海市公安局的会议室里,灯火通明,气氛凝重。 墙上的钟表,时针已经指向了午夜。 一个穿着制服的公安干部快步走了进来,对着坐在首位的局长敬了个礼,声音沉稳有力。 “报告局长!‘渔网’系统显示,目标船只已经抵达东海村预定海域,正在进行卸货!” “好!” 局长猛地站起身,眼中精光一闪,下达了命令:“命令各单位注意!海军方面已经封锁海面,一组、二组封锁东海村所有出口,行动组随我一起,直扑目标码头!记住,这次行动代号‘收网’,务必将所有犯罪分子,一网打尽!” “是!” 响亮的应答声划破了深夜的寂静。 一辆辆警车悄无声息地驶出大院,与早已等候在外的军车汇合,如同一支黑夜中的利箭,直刺东海村! …… 私人码头上,十几个工人正满头大汗地从一艘铁壳船上往下搬运着一个个用防水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箱子。 江海和那个港商孙老板站在一旁,悠闲地抽着烟。 “阿海,你这办事效率可以啊。” 孙老板吐出一个烟圈,拍了拍江海的肩膀,“这么快就凑到钱了?” “那当然!” 江海得意洋洋地汇报着自己的“战果”,“孙老板,我一说,村里那些穷鬼抢着给我送钱!等这批货一出手,我就去买条更大的船!” “哈哈哈,不错,有前途!” 孙老板满意地大笑起来,“跟着我,保你以后开洋车,住洋房!” 两人相视而笑,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山银山正在向他们招手。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夜空! 几十道雪亮的车灯,瞬间将整个码头照得如同白昼! “不许动!警察!” “全部抱头蹲下!” 黑压压的公安干警和荷枪实弹的海军士兵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码头上的每一个人。 工人们吓得魂飞魄散,“扑通扑通”全都跪在了地上。 江海和孙老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手里的香烟掉在地上,溅起一点火星。 他们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几个如狼似虎的公安已经冲上前,将他们死死地按在地上,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铐住了他们的手腕。 …… “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急促而用力的敲门声,将江河从睡梦中惊醒。 他披上衣服打开门,只见大哥江洋站在门外,脸色惨白,眼神里满是惊恐。 “河子,出大事了!江海……江海被抓了!” 江河心里咯噔一下,吴书记白天的反常举动瞬间涌上心头。 他来不及多问,就听江洋急促地说道:“爹让你赶紧去一趟大伯家!快!” 江河跟着江洋快步往外走,一出院子,整个人都愣住了。 村子里,到处都是站岗的士兵,他们手里都拿着枪,气氛肃杀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村里人哪见过这场面,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连狗都不敢叫一声。 两人一路心惊胆战地来到大伯家门口,还没进院子,就听见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江河推开院门,只见大伯两眼发直地坐在台阶上,像是丢了魂一样。 他刚一脚踏进堂屋,大伯母就看见了他,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猛地冲了过来,“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江河的面前! “河子!求求你,救救江海吧!你现在有本事了,认识大领导,你得救救他啊!” 第一百零三章 救是不可能的 这突如其来的一跪,让江河脸色大变,他触电般地向旁边猛地一闪,险险避开。 “大伯母,你这是干什么!” 江河的声音又惊又怒。 没等大伯母再开口,跟在后面进来的江母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气得浑身发抖。 “你疯了!有你这么当长辈的吗?对着小辈下跪,你是存心要折我儿子的寿啊!” 大伯母被拽起来,却依旧死死地抓着江河的胳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河子,大伯母求你了!现在只有你能救江海了!你不是认识市里的吴书记吗?那是多大的官啊!你只要去跟他说一句话,求求情,江海就能出来了!他可是你堂哥啊!” 堂屋里,其他几个沾亲带故的亲戚也围了上来,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江河,那眼神里充满了最后的期待和恳求。 他们都是昨晚把钱交给了江海的人,现在江海被抓,他们不光是担心江海,更担心自己那打了水漂的血汗钱。 看着这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听着大伯母颠三倒四的哭求,江河只觉得一股怒火混杂着寒意,从心底直冲头顶。 他用力抽回自己的胳膊,脸上最后一丝温情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讥诮。 “救他?我怎么救?” 江河冷笑一声,环视着众人,“我早就劝过他,让他不要走歪门邪道,他不听!我警告过他,跟那个姓孙的香港人混在一起没有好下场,他当我是嫉妒他发财!”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狠狠地扎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认识吴书记?没错,我是认识。” 江河的目光落在大伯母惨白的脸上,“可那又怎么样?人家是市委书记,我是个打鱼的农民!我凭什么让他法外开恩?就凭我钓了几条鱼,给他出了个主意?你们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而且你们知不知道江海犯的是什么事?是走私!往小了说是投机倒把,往大了说,那是挖国家的墙角,是掉脑袋的大罪!谁敢去求情?谁又求得了这个情?” 江河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将众人心底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敲得粉碎。 整个堂屋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大伯母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那些原本还满怀希望的亲戚,一个个都低下了头,脸上写满了绝望和恐惧。 江河看着失魂落魄的大伯,看着痛哭流涕的大伯母,心里没有半分同情。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路是他们自己选的,怨不得别人。 他转身对父母说道:“爹,娘,我们回去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院子。 回到家,江大海关上院门,昏黄的灯光下,他看着儿子,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低声问了一句:“河子,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江河知道父亲心里不好受,毕竟是亲兄弟的儿子。 他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爹,这不是我们能掺和的事。从他决定做这件事开始,就没回头路了。” 江大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佝偻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愈发苍老。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回了自己屋。 第二天,天亮了,但笼罩在东海村上空的阴云却并未散去。 江海走私被抓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村子。 整个东海村都炸了锅。 那些昨晚把钱交给江海的人家,一个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聚在一起唉声叹气。 “完了,全完了!我那可是给儿子娶媳妇的钱啊!” “现在怎么办?钱还能要回来吗?我们交了钱,算不算同伙?会不会也把我们抓走啊?” “都怪江海那个挨千刀的!把我们给害惨了!” 恐慌和悔恨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 而那些没参与的人,则是一边后怕,一边幸灾乐祸。 “我就说吧,天底下哪有那么好挣的钱!一个月给二十块红利,想得美!” “还是江河看得明白,踏踏实实打鱼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活该!谁让他们贪心呢!” 各种各样的议论声,充斥着村子的每一个角落。 曾经因为江海的“发财大计”而变得狂热的村子,此刻只剩下一地鸡毛。 …… 与此同时,滨海市公安局。 吴向阳看着桌上连夜整理出来的审讯报告和查获清单,脸色铁青。 电视机、录音机、高档手表……走私物品的价值远超他的想象。 更让他愤怒的是,审讯报告里显示,这个走私团伙已经活动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甚至牵扯到了某些内部人员。 “一查到底!顺藤摸瓜!不管牵扯到谁,绝不姑息!” 吴向阳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声音里带着雷霆之怒。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部署完后续工作,吴向阳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连轴转了近二十个小时,他只觉得身心俱疲。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里没来由地,突然想起了江河那个还在学琴的大女儿。 他又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在京都工作,每当加班到深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时,妻子总会为他弹上一曲舒缓的钢琴曲。 那悠扬的琴声,总能洗去他一身的疲惫。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去江河家坐坐吧。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或许只是想暂时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案件,去那个充满生活气息的小院里,喘口气。 他站起身,对秘书小张说:“备车,去东海村。” 车子很快再次来到了东海村。这一次,吴向阳没有惊动任何人,只让小张把车停在村口,自己一个人朝着江河家的方向走去。 还没走到院门口,他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和稚嫩的童音。 “二丫乖,张嘴,妈妈喂你吃饭。” 是林晚秋的声音。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爸爸出海了,很快就回来了。” 吴向阳的脚步,在院门口停了下来。他透过门缝,能看到林晚秋正端着碗,温柔地给坐在小板凳上的女儿喂饭,阳光洒在母女俩身上,画面宁静而美好。 他原本想进去坐坐的念头,在这一刻突然就消失了。 他不想去打破这份宁静。 吴向阳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第一百零四章 像,简直太像了 江海走私案在整个滨海市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已经不是一起简单的走私案,而是一张牵连甚广的巨大网络。 随着调查的深入,被牵扯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从提供便利的基层人员,到望风销售的投机商贩,再到参与集资的村民,抓捕和审查的人员数量很快就突破了上千人。 整个滨海市官场都为之震动,吴向阳作为市委书记,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他每天有开不完的会,看不完的报告,要处理无数的后续问题。 压力如同山一样压在他的肩上,让他根本无暇他顾。 时间就在这紧张压抑的氛围中飞速流逝。 酷暑褪去,秋风渐凉。 一转眼,就到了十月份。 这场持续了近两个月的走私案风暴,总算是进入了尾声,主要的犯罪分子已经全部落网,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吴向阳也终于能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暂时抽出身来。 这天下午,他坐在办公室里,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东海村那个宁静的小院。 他想起了那个总能带给他惊奇的年轻人,想起了院子里那几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他站起身,叫来秘书,让他去买了几盒当时市面上最好的进口巧克力,然后便驱车再次前往东海村。 车子停在村口,吴向阳让司机和秘书在车里等着,自己一个人提着巧克力,熟门熟路地朝着江河家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一阵欢快热闹的声音就从院墙里传了出来。 “哈哈哈,大姐你抓不到我!” “四丫你耍赖!你跑到妈妈后面去了!” “爸爸!爸爸快看我,我画的飞机!” 院子里充满了孩子们银铃般的笑闹声,混杂着林晚秋温柔的劝导声,充满了鲜活而温暖的生命力。 吴向阳的脚步猛地一顿,提着巧克力的手微微收紧,眼神瞬间黯然了下去。 他想起了自己那个失踪多年的女儿。 如果她没有走丢,现在也该是当妈妈的年纪了,自己的外孙,或许也跟院子里的孩子们一样大了吧。 一股尖锐的刺痛感,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才将那股翻涌的情绪强压下去,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抬手敲了敲院门。 “咚咚咚。” 院子里的吵闹声戛然而止。 “谁呀?” 伴随着江河疑惑的声音,院门被拉开。 当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江河整个人都愣住了:“吴书记?您怎么来了?” “呵呵,路过,过来看看你。” 吴向阳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哎呀,吴爷爷!” 大丫头眼尖,第一个认出了吴向阳,欢快地叫了一声,像只小燕子似的扑了过来。 “哎,大丫乖。” 吴向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将手里的巧克力递了过去,“给你们姐妹几个买的。” “谢谢吴爷爷!”几个小丫头顿时欢呼起来,围着吴向阳叽叽喳喳,亲热得不行。 江河连忙将人请进屋里,又是倒水又是拿水果。 吴向阳笑着摆了摆手,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跟孩子们一一打过招呼。 当他的目光落在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林晚秋身上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瞳孔在刹那间收缩,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像! 太像了! 眼前这个女人的眉眼、鼻子、嘴唇,那温柔娴静的气质,简直和他记忆中年轻时的妻子,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江河没有察觉到吴向阳的失态,他正给吴向阳介绍着:“吴书记,这是我爱人,林晚秋。晚秋,这是市里的吴书记。” 随后,他又指了指另一个正在帮孩子们分巧克力的年轻女人:“这位是王老师,孩子们的钢琴老师。” 王老师冲着吴向阳礼貌地点了点头。 “吴书记好。” 林晚秋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小声地问候了一句。 这一声,更是让吴向阳心神剧震! 不光是长相,连声音里那股温婉的味道都如此相似!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但他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尽管内心早已翻江倒海,表面上却极力维持着镇定。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点了点头,声音略带一丝不易察异的沙哑。 “你好。” 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主动开口提起了正事:“江河同志,今天来,是想跟你说一下关于你堂哥江海的事情。” 一听到江海的名字,江河的神色也郑重起来。 吴向阳缓缓说道:“案子已经基本查清了,江海作为主犯之一,走私数额巨大,社会影响极其恶劣,虽然有配合调查的情节,但数罪并罚,估计要判个几年劳改。” 几年劳改。 这个结果,在江河的意料之中。 他点了点头,真诚地说道:“谢谢您,吴书记,谢谢您特地跑一趟告诉我这个。” 有了这个确切的消息,大伯一家也能彻底死了心,家里也能少些纷扰。 “应该的。” 吴向阳摆了摆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入喉,才让他翻腾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眼看时间不早,江河见吴向阳似乎没有别的事了,便诚恳地挽留道:“吴书记,别急着走,今天一定得留下吃顿便饭。” 吴向行本来急着回市里处理公务,正要开口拒绝。 可他的话到了嘴边,目光却鬼使神差地,又一次落在了正在给女儿擦嘴的林晚秋身上。 那张与他妻子,与他失散多年的女儿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像一块巨大的磁石,牢牢地吸住了他的视线,让他无法移开。 他想知道更多。 这个念头像野草一样,疯狂地在他心里滋长。 “……好。” 一个字,从吴向阳的嘴里吐了出来。 连他自己都为这个脱口而出的决定,感到了一丝讶异。 第一百零五章 我妈妈是京城来的知情! 江河的盛情难却,吴向阳那句到了嘴边的拒绝,最终变成了脱口而出的一个“好”字。 这个决定,让江河和林晚秋都有些受宠若惊,夫妻俩立刻行动起来。 江河去院子角落里拎出最肥的一只鸡,林晚秋则手脚麻利地淘米洗菜。 吴向阳被江河按在了院子里的小板凳上,让他看着孩子,自己则和妻子钻进了厨房,准备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院子里,秋日的阳光温暖和煦。 吴向阳坐在那儿,看着四个小丫头在自己周围跑来跑去,叽叽喳喳地分享着他带来的巧克力,一种从未有过的亲切感和暖意,将他整个人包裹。 他看着二丫头把巧克力掰成两半,一小半塞进自己嘴里,另一大半却踮着脚,努力地想要喂给正在帮忙择菜的王老师。 他看着三丫和四丫因为抢一块画板而斗嘴,最后又在大姐的调解下和好如初。 每一个画面,都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让他这个在官场上紧绷了太久神经的人,感到无比的放松和安宁。 可他的目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 林晚秋正在灶台前切菜,阳光透过窗户,给她温柔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那微微抿起的嘴唇,那专注而娴静的神态,都像是一把刻刀,在他记忆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一遍遍地雕刻着。 太像了。 像得让他心慌。 他努力地想把这个荒唐的念头从脑子里赶出去。 他告诉自己,江河是南省过来的,他的爱人自然也应该是南省人。 而自己的女儿,是在京城走丢的。 一南一北,天差地别,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这世上人有相似,或许只是一个巧合。 对,一定是巧合。 可这个念头就像是扎了根的藤蔓,越是压制,就越是疯狂地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呼吸都觉得困难。 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让他彻底死心的答案。 他招了招手,把正在追蝴蝶的四丫叫到了跟前,用尽可能随和的语气问道:“小丫头,告诉吴爷爷,你妈妈是哪里人呀?” “妈妈就是妈妈呀!” 四丫头眨着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回答,显然不明白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吴向阳笑了笑,又看向正在看小人书的大丫:“大丫,你来告诉爷爷。” 大丫是几个孩子里最懂事的,她放下书,脆生生地回答道:“吴爷爷,我妈妈是京城来的知青!” 京城!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吴向阳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茶水洒在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 他所有的自我安慰,所有的理性分析,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他以为最不可能的那个连接点,竟然是真实存在的! 怎么会这么巧? 一个从京城来的知青,长得又和自己的妻子如此相像……一个疯狂到让他自己都觉得颤栗的念头,再也抑制不住地从心底最深处冒了出来。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像要挣脱胸膛的束缚。 他死死地攥住拳头,用指甲掐着掌心,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没有当场失态。 晚饭很快就准备好了。 一张方桌,几样家常菜,江河拿出了珍藏的好酒。 饭桌上,气氛热烈而融洽。江河频频给吴向阳敬酒,感谢他对东海村的关照。 吴向阳却有些心不在焉,他努力地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与江河寒暄着,但眼角的余光,却始终无法从林晚秋的身上移开。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还不能确定,还有疑点。 酒过三巡,吴向阳装作不经意地样子,笑着对林晚秋说:“晚秋同志,听大丫说你是京城来的知青?一个人跑到这么远的海边来,家里人肯定很挂念吧?” 林晚秋正在给女儿夹菜,听到问话,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轻声回答:“是啊,刚来的时候天天想家。” 吴向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似随意地追问了一句:“那你京城老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这个问题一出口,整个饭桌都安静了一瞬,江河也好奇地看向自己的妻子,这些年,她很少提家里的事。 林晚秋的眼神黯淡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缓缓说道:“我家里还有我爸妈,和我一个弟弟。” 弟弟…… 这两个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吴向阳刚刚燃起的滔天希望,瞬间被浇灭了。 他记得清清楚楚,他的女儿,是独生女,根本没有什么弟弟! 巨大的失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疼痛。 他端起酒杯,将杯中辛辣的白酒一饮而尽,试图用酒精来麻痹那尖锐的失落感。 果然……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这顿饭,吴向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完的。 他告辞离开时,江河一家人将他送到村口,他脸上一直挂着温和的笑,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里空落落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块。 …… 第二天。 滨海市市委办公大楼,吴向阳的办公室里。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进来,将办公桌上的文件照得一片明亮。 可吴向阳却毫无心思处理公务。 他坐在椅子上,已经整整一个上午,面前的文件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他的脑海里,反复回荡着两句话。 “我妈妈是京城来的知青!” “我家里还有我爸妈,和我一个弟弟。” 这两句话,像两只手,将他的心撕扯成两半。理智告诉他,有弟弟,就说明林晚秋不可能是他的女儿,一切都只是巧合。 可情感上,那张酷似的脸,那个同样来自京城的背景,又让他无法彻底死心。 万一呢? 万一当年的情况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情? 万一…… 这个“万一”,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让他坐立难安,食不知味。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需要一个确切的,不容置疑的答案。 犹豫了良久,吴向阳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那部红色的电话。 他的手有些颤抖,拨通了一个尘封已久的,来自京城的号码。 电话接通后,他深吸一口气,用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的声音说道:“喂,是民政局的刘主任吗?我是吴向阳。” 在简短的寒暄后,吴向阳直奔主题:“老刘,我想请你帮我个忙,帮我查一个人的档案。她叫林晚秋,应该是七零年或者七一年,从京城下乡到南省滨海市的知青。” “对,林晚秋。麻烦你查得详细一点,尤其是她的家庭成员构成。” 挂断电话,吴向阳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 他缓缓走到窗边,背着手,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心中却是一片翻江倒海。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或许,查出来的结果会让他坠入更深的深渊。 但此刻,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祈祷那万分之一的可能,能够出现奇迹。 第一百零六章 送琴 江海走私案的后续风暴,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猛烈。 随着吴向阳那句“一查到底”的命令下达,整个滨海市都经历了一场官场上的大地震。 而对于东海村的村民来说,风暴过后,生活还要继续。 江海那个曾经承载着无数人发财梦的私人码头,在查封之后,被镇上接管,修缮了一番,变成了一个正规的停靠点,对所有渔民开放。 当然,不是免费的。 码头上立了个牌子,写得清清楚楚:船只停靠,一个月五块钱。 这个价格,对于习惯了将船拖到沙滩上的渔民来说,不算便宜,但也不算贵。 毕竟,有了这个码头,船只的安全和便利性都大大提升,省去了不少麻烦。 消息一出来,江河二话不说,当天就找到了镇上负责收费的干部,直接从兜里掏出六十块钱,拍在了桌子上。 “同志,我交一年的!” 负责收费的干部都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收了钱,给他开了张收据。 江河拿着收据,当天下午就叫上几个兄弟,把自己的大船从远处的海湾,稳稳当当地开回了村口的码头,停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看着自己的船有了个安稳的“家”,江河心里踏实了不少。 他那个负责看船的远房叔叔,看着停在码头的船,脸上却露出了几分局促和担忧。 他搓着手,凑到江河跟前,小心翼翼地问道:“河子,现在船停这儿了,这么近,又有镇上的人管着……是不是,就用不着我了?” 江河闻言,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递过去一根烟:“叔,你想啥呢?码头是码头,看船是看船,两码事。这船上这么多东西,渔网、柴油、工具,哪样不要人看着?” “再说了,船停在水里,每天都得上去看看缆绳牢不牢,船舱里有没有进水,这活儿别人干我还不放心呢!还得是你来。” 听到这话,远房叔叔脸上的愁云瞬间散去,露出了憨厚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哎!哎!你放心,我肯定给你看得好好的!” 江河宽慰了叔叔,让他安心,自己则转身回了家。 刚一进院子,就看到药材铺的王老板和他爱人正坐在院子里,林晚秋陪着说话,气氛有些异样。 王老板的女儿,那个叫小琴的小姑娘,正抱着大丫的胳膊,眼圈红红的,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看到江河回来,王老板站起身,脸上带着几分歉意和感激:“江河兄弟,这段时间,真是太麻烦你们了。我们家里的事都处理完了,今天,是特地来接孩子回去的。” 江河心里了然。 他早就知道,这家人不可能一直住在这里。 “王大哥说得哪里话,孩子们在一起玩,我们高兴还来不及。”江河客气地说道。 “爸爸,妈妈,我不想走,” 小琴拉着父母的衣角,又回头看看大丫,满眼都是不舍,“我想跟大丫姐姐一起玩。” “傻孩子,以后放假了,爸爸妈妈再带你来玩。” 王老板的爱人摸着女儿的头,温柔地劝慰着。 小琴拗不过父母,只能扁着嘴,委屈巴巴地说道:“那我的东西都留在这儿,下次我还要回来住的!我的小人书,我的洋娃娃,都给大丫姐姐玩!” 她说着,又指了指东屋的方向:“还有那个……那个大玩具,也留给大丫姐姐!” 江河和林晚秋心里都清楚,她说的大玩具,是那架钢琴。 江河连忙摆手:“王大哥,这可使不得!钢琴太贵重了,你们必须带走。我们……” “江河兄弟,你听我说。” 王老板打断了他的话,神情格外认真,“这架钢琴,我们带回去,小琴她妈也不会弹,放在家里也是个摆设,占地方。” “可留在这里不一样,我看出来了,你家大丫是真心喜欢,也确实有这个天赋。这琴,就当是我这个当叔叔的,送给孩子的一个礼物。” 他顿了顿,语气诚恳地继续说道:“这段时间,我们夫妻俩为了店里的事焦头烂额,是你们帮忙照看了孩子,让她在这里过得这么开心。我们心里过意不去,这点东西,你就别跟我们推辞了,不然我们心里不安。”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江河再拒绝,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林晚秋,见她也对自己微微点头,便不再推辞,郑重地对王老板说道:“那……我就替孩子,谢谢王大哥了。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江河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哈哈哈,好说,好说!” 王老板见他收下,也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离别终有时。 王老板一家人最终还是走了。 小琴一步三回头,和大丫挥着手,两个小姑娘的眼泪都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看得人心头发酸。 …… 傍晚,学校放学。 大丫背着书包一进院子,就到处找着小琴的身影,当从妈妈口中得知小琴已经跟爸爸妈妈回家,以后不能每天跟她一起上学、一起玩了之后,小姑娘的嘴巴一瘪,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她没哭出声,也没闹,只是默默地掉着眼泪,一个人跑进了东屋,关上了门。 江河和林晚秋对视一眼,都没有去打扰她。 孩子长大的过程中,总要学会面对离别。 过了一会儿,一阵有些断续,却带着明显悲伤情绪的琴声,从东屋里传了出来。 那旋律很简单,甚至有些不成调,却像一双小手,轻轻地挠着人的心。 江河站在院子里,听着那稚嫩的琴声,心里五味杂陈。 他走到东屋窗下,透过窗户的缝隙,能看到女儿小小的背影坐在钢琴前,小小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起起落落,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安静而专注。 江河忽然觉得,王老板说得没错。 自己的女儿,或许真的有那么一点天赋。 他想起了吴书记,想起了那张尘封的旧报纸,想起了报纸上那个弹钢琴的女人。 他不知道女儿的未来会是什么样,但他知道,从今天起,这个家里,会多出一种不一样的声音。 他抬起头,看着天边绚烂的晚霞,院子里飘着饭菜的香气,耳边是女儿弹奏的琴声,远处的海浪声隐约传来。 生活,踏实而又充满了希望。 真好。 第一百零七章 出了“血”,肉疼 小琴的离开,像是抽走了院子里的一股活气。 没了她跟几个丫头追逐打闹的笑声,整个院子都显得空落落的。 大丫虽然每天还是会去弹一会儿钢琴,但总有些无精打采。 二丫和三丫小满也像是霜打的茄子,连抢东西吃的劲头都小了许多。 江河和林晚秋看在眼里,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才短短两个多月,他们就已经习惯了家里有五个女儿的热闹。 然而,这份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还不到十天,一个傍晚,江河刚从码头回来,院门就被人“砰砰砰”地敲响了。 “谁呀?” 江河拉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王老板的爱人正笑盈盈地站在门口,她身旁,小琴一手拖着一个大皮箱,另一只手还拎着好几个大大小小的包,正咧着嘴冲他傻笑。 “叔叔!” “小琴?” 江河又惊又喜,“你们怎么……回来了?” “江河兄弟,又来叨扰你们了。” 王老板的爱人脸上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笑,“这孩子,回去之后天天哭着闹着要回来找姐姐们玩,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香,我们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又把她给你送回来了。” 屋里的大丫几个听到动静,早就冲了出来,看到小琴,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几个小姑娘瞬间抱作一团,又笑又跳。 院子里死气沉沉的氛围一扫而空,瞬间又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江河夫妻俩也是喜出望外,连忙把人迎了进来。 王老板的爱人看着女儿跟大丫她们亲热的样子,也是一脸宠溺和无奈。 她把手里提着的一个大袋子递给江河:“江河兄弟,这是我们家老王的一点心意,你可千万别推辞。” 江河打开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袋子里,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上面印着他看不懂的洋文,但那小巧的机器和耳机的图案,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是随身听! 这东西在市里的百货大楼里他见过,标价好几百,稀罕得不得了。 随身听下面,还有好几瓶瓶瓶罐罐,包装得也十分漂亮,散发着一股好闻的香气。 林晚秋凑过来看了一眼,认出那是画报上才有的进口护肤品,一套下来,价格更是吓人。 “王嫂子,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 江河连忙把袋子推了回去,态度坚决。 “哎,江河兄弟,你这就是跟我们见外了。” 王老板的爱人也坚持着,“我们把孩子放你这儿,吃你们的住你们的,已经给你们添了天大的麻烦,这点东西算什么?你要是不收,就是不把我们当朋友,我回去也没法跟我们家老王交代。” “王嫂子,这不是一码事。” 江河的表情严肃了起来,他看了一眼院子里正叽叽喳喳分着从皮箱里拿出来的零食的孩子们,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十分诚恳。 “嫂子,我们两家关系好,我跟晚秋也真心喜欢小琴这孩子,把她当自己闺女一样。但正因为这样,这些东西我才更不能收。”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人言可畏啊,嫂子。我们住在村里,东家长西家短的,我收了你们这么贵重的东西,传出去像什么话?” “别人会说我江河贪图你们家的钱财,故意把孩子留下来当摇钱树。这话不好听,但理就是这个理。我不能为了这点东西,坏了我们两家的情分,更不能让别人在背后戳孩子们的脊梁骨。” 王老板的爱人被江河这番话说得愣住了,她没想到江河会考虑得这么深远。 她看着江河坦荡而真诚的眼神,心里的那点坚持也动摇了。 “那……那你说怎么办?” “这样吧,嫂子。” 江河说道,“这些东西,我们就当是从你家店里买的。你给我算个实诚价,我把钱给你。这样一来,东西我们收得心安理得,外人也说不出什么闲话来。” 见江河态度如此坚决,王老板的爱人拗不过他,只能点了点头。 她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报了个成本价:“这些东西加起来,你给个三千二百块就行了。” 三千二! 江河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脸上的肌肉都跟着跳了跳。 这几乎是他出海大半年的纯利润了! 可话是自己说出口的,他只能硬着头皮,从屋里拿出自己藏钱的铁盒子,数出厚厚一沓大团结,递了过去。 钱递出去的那一刻,江河的心都在滴血。 送走了王老板的爱人,江河看着桌上那台崭新的随身听,心里又疼又无奈。 他拿起随身听,拆开包装,笨拙地塞进一盘磁带,戴上耳机。 当悠扬的音乐从耳机里流淌出来时,他那颗滴血的心,才仿佛得到了一丝小小的慰藉。 …… 与此同时,滨海市市委办公大楼。 吴向阳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前的文件堆积如山,可他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自从上次托人去京城调查,已经过去快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里,他度日如年,白天开会报告,强打精神,可一到夜里,那张与妻子酷似的脸,就会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既盼着那个电话,又怕着那个电话。 就在他心烦意乱之际,桌上那部红色的电话机,突然“铃铃铃”地响了起来。 吴向阳浑身一震,几乎是弹射般地抓起了话筒,心脏狂跳不止。 “喂?”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喂,是向阳书记吗?我是老刘啊!” 电话那头,传来民政局刘主任热情的声音。 “老刘!”吴向阳攥紧了话筒,“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哎呀,你托我办的事,我能不上心吗?” 刘主任在电话那头笑呵呵地卖起了关子,“你还别说,这个叫林晚秋的知青,档案还真不好找!七零年的档案,都压在最底下的仓库里,落了老厚的灰,我带着两个小伙子翻了整整两天,才从犄角旮旯里给找出来!” 吴向阳的呼吸都屏住了,他耐着性子,沉声问:“档案上……是怎么写的?” “你先别急嘛!” 刘主任还在吊胃口,“我跟你说,这档案里的事,可真有点意思。这个林晚秋啊,她……” “老刘!” 吴向阳终于忍不住,低喝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急切。 电话那头的刘主任被他吓了一跳,不敢再绕弯子,连忙说道:“查清楚了,查清楚了!档案上写得清清楚楚,林晚秋,京城户口,七一年下乡。她之所以能去南省滨海,是因为……她是顶替她弟弟的名额下乡的!” 顶替弟弟! 这四个字像一道天雷,狠狠劈在吴向阳的天灵盖上! 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尽数冲上了头顶!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那个让他绝望的“弟弟”,竟然是这么回事! “那她的家庭……” 吴向阳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问出这句话。 “她父亲叫林建军,是京城钢板厂的临时工,档案标注,七六年厂子效益不好,已经下岗了。她母亲叫王翠兰,家庭成分是……” 刘主任顿了顿,似乎在看档案上的具体记录,然后继续说道:“她母亲王翠兰,曾经是京城第一医院的清洁工,后来因为身体不好,也离职了,现在是无业状态……” 后面的话,吴向阳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见了。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第一医院”这四个字,像钟一样,在他耳边疯狂地轰鸣! 第一百零八章 我的亲女儿 “你说什么?!” 他猛地打断了刘主任的话,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哪个医院?你再说一遍!” “第……第一医院啊。” 刘主任被他吓得结结巴巴。 “京城第一医院?!” 吴向阳追问道,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对,对啊,就是京城第一医院,档案上就是这么写的……” 电话那头,刘主任的话还在继续,可吴向阳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京城第一医院”这几个字,像一口沉重的大钟,在他耳边疯狂地撞击、轰鸣,震得他头晕目眩,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那里,是他和妻子孙瑜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是他午夜梦回时,被惊醒的噩梦源头。 二十年前,他年轻的妻子就是在那家医院生下了女儿,也是在那家医院,他那刚刚出生没几天的女儿,就从保温箱里离奇失踪,从此杳无音信! “向阳书记?向阳书记?你还在听吗?” 电话里,刘主任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吴向阳猛地回过神来,他抓着话筒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指节已经捏得惨白,青筋暴起。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嘶哑到不成调的话:“老刘,你再帮我看看,档案上还有没有别的关于她身世的记录?”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哀求。 电话那头的刘主任沉默了片刻,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也变得郑重起来:“向阳,你别激动,听我说。我看到你托我查这个人的时候,就觉得奇怪,现在算是全明白了。” 他顿了顿,翻动纸张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清晰得像是敲在吴向阳的心上。 “档案的备注栏里,有一行小字,是当年街道办的人写的。” 刘主任的声音压得很低,一字一句地念道,“林晚秋,非林建军与王翠兰亲生,系王翠兰于七一年冬,在京城第一医院后门捡拾的弃婴。” 弃婴!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横跨了二十年光阴的闪电,撕裂了漆黑的夜幕,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狠狠劈在了吴向阳的灵魂深处!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整个人晃了一下,无力地跌坐回椅子上。 找到了…… 真的找到了…… 那个让他和妻子痛苦了二十年,寻觅了二十年的女儿,真的找到了! 巨大的狂喜和酸楚,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伪装。 他再也控制不住,将脸埋在手掌里,一个在官场上浮沉半生、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竟像个孩子一样,发出了压抑不住的呜咽声,滚烫的泪水从指缝间汹涌而出。 “向阳,向阳你先冷静点!” 刘主任在电话那头急切地喊道,“这事儿非同小可,你……” “老刘!” 吴向阳猛地抬起头,满脸泪痕,声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拜托你,再帮我最后一个忙!去一趟,去见见那个林建军和王翠兰!我要知道当年所有的细节,一分一毫都不能错!” “你放心!我亲自去!一有消息,马上通知你!” 挂断电话,吴向阳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他擦干眼泪,颤抖着手,又拨通了另一个烂熟于心的京城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一个苍老而沉稳的声音传来:“喂?” “爸!” 吴向阳只喊了一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声音哽咽。 “向阳?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老人的声音瞬间变得紧张。 “爸,找到了……” 吴向阳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说道,“我们找到她了!找到我们的女儿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寂,久到吴向阳以为信号断了。 许久之后,老人的声音才带着剧烈的颤抖传来:“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吴向阳将事情的始末,从见到林晚秋的第一面,到那张酷似的脸,再到刚刚查到的档案,用最快的语速,颠三倒四地讲了一遍。 “她叫林晚秋,就在我们滨海市下面的一个渔村里,她已经结婚了,还有了四个女儿……爸,她就是我们的孩子,错不了,错不了的!” “好,好,好!” 电话那头的老人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激动,“我马上!我马上告诉孙瑜!我们现在就订票,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 吴向阳几乎是飞奔着冲出办公大楼的。 他让司机把车开到最快,一路朝着东海村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他的心脏却跳得比车轮还快,紧张、期待、忐忑、近乡情怯般的激动……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他胸口翻涌,几乎要炸开。 车子在村口停下,他几乎是踉跄着下了车,快步冲向江河家的院子。 “江河同志!” 他一把推开院门,看到正在院子里修补渔网的江河,急切地问道:“晚秋同志呢?她在家吗?” 江河被他这副失魂落魄、满头大汗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吴书记?您这是怎么了?晚秋她……她带着孩子们去海边赶海了,还没回来。” 没回来…… 吴向阳心头一空,但随即又被更大的期待填满。 他走进院子,看着这个女儿生活了多年的地方,眼眶又是一热。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一脸关切的江河,问道:“江河同志,我问你几件事,你一定要如实告诉我。晚秋她京城的家里,对她怎么样?” 江河愣了一下,虽然不明白吴书记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老实回答道:“不太好。晚秋很少提家里的事,但从只言片语里听得出来,她家里重男轻女,当初让她下乡,就是为了把名额省下来,留给她那个体弱多病的弟弟。” “混账!” 吴向阳一拳砸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双目赤红,怒不可遏。 一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在别人家里被如此对待,替一个不相干的病秧子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他的心就疼得像是被刀子在剜! 江河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不敢说话,只是迟疑地看着他。 吴向阳剧烈地喘息了几下,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他看着江河,郑重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江河同志,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可能会觉得匪夷所思,但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个被摩挲得边角都起了毛的钱包,从夹层里,抽出了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 “你看看这个。” 江河疑惑地接过照片,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呆立当场!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白衬衫、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年轻女人,正对着镜头温婉地笑着。那眉眼,那神态,那笑容分明就是年轻时的林晚秋! “吴书记,您……您怎么会有晚秋的照片?” 江河的声音都变了调,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吴向阳的目光穿过江河,望向远处海的方向,眼底是化不开的痛楚与思念,他的声音沙哑而又清晰: “她不是林晚秋。” “她是我的爱人,孙瑜。” 第一百零九章 不能有希望再失望 江河的大脑“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眼前阵阵发黑。 他手里的照片轻飘飘的,此刻却重若千斤。 照片上那个温柔婉约的女人,和林晚秋那张脸,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难怪! 难怪吴书记第一次见到大丫,就失态地盯着她看。 难怪他会对自己一个普通渔民另眼相看,甚至亲自过问码头的事。 难怪他看到那张旧报纸时,会露出那样悲痛的神情。 难怪他会对自己家好到不合常理! 原来一切的源头,都在这里! 他的妻子,林晚秋,那个在他身边安分守己、温柔善良的女人,竟然会是市委书记失散了二十年的女儿? 这个事实太过震撼,像一场海啸,瞬间颠覆了江河的认知。 他心中五味杂陈,翻江倒海。 他心疼林晚秋,原来她从小到大吃的那些苦,都是替别人受的! 她本该是金枝玉叶,却在乡下泥地里挣扎了这么多年! 可震惊过后,江河骨子里的冷静和理智迅速占了上风。 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激动和悲痛而浑身颤抖的男人,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吴书记。” 江河的声音也有些干涩,但他眼神却异常清明,“这件事,太大了。光凭长得像,和一份档案,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万一弄错了,对晚秋的伤害,比不知道真相还要大。” 吴向阳猛地看向他,赤红的眼睛里充满了急切:“不会错的!京城第一医院!时间!地点!都对得上!她就是我的女儿!” “我们需要证据,铁一样的证据!” 江河的语气不容置疑,“一种谁也推翻不了的证据。” 他看着吴向阳,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听说,现在国外有一种很先进的科学技术,叫DNA检测。就是通过头发、血液这些东西,可以鉴定出两个人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 “这比古代的滴血认亲要准上无数倍,是真正的科学。” DNA检测! 吴向阳浑身一震,他当然听说过这个词,只是从未想过会和自己扯上关系。 “对!检测!我们要做这个检测!”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把攥住江河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怎么做?去哪里做?” “国内现在还做不了,得把样本送到国外去。” 江河说道,“您有关系,肯定能找到门路。现在最关键的,是拿到晚秋的样本。” 吴向阳的目光瞬间投向了东屋。 “您在这儿等着。” 江河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转身快步走进了屋里。 片刻之后,他走了出来,手里捏着一张小小的白纸。 他走到吴向阳面前,小心翼翼地摊开手掌,白纸上,静静地躺着几根乌黑的长发。 “这是我刚从她梳子上拿下来的,应该够了。” 吴向阳伸出手,指尖颤抖得几乎捏不住那张薄薄的纸。 他将那几根头发视若珍宝地收进怀里,紧紧地贴着胸口,仿佛那里藏着他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由远及近。 “妈妈,你看我捡的这个海螺好不好看!” “慢点跑,别摔着!” 是林晚秋和孩子们回来了! 吴向阳的身体瞬间僵住,他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院门的方向,呼吸都停滞了。 院门被推开,林晚秋牵着二丫三丫,身后跟着抱着一堆贝壳的大丫和小琴,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 当她抬起头,看到院子里站着的吴向阳时,脸上的笑容不由得一顿。 而吴向阳,在看到那张在梦里出现了无数次,如今活生生出现在阳光下的脸时,再也无法抑制。 他的眼眶在一瞬间通红,滚烫的泪水决堤而出,顺着他脸上的皱纹,无声地滑落。 二十年了。 他的女儿,终于回家了。 “吴书记?”林晚秋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有些无措地停住了脚步。 “向阳书记!” 江河一个箭步冲上前,挡在了林晚秋和吴向阳之间,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急切地说道:“冷静!您一定要冷静!在结果出来之前,一个字都不能说!您想一想,给了她希望又让她失望,那不是在她的心上再捅一刀吗?”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醒了情绪失控的吴向阳。 他剧烈地喘息着,死死地攥紧拳头,用尽了全身的自制力,才将那滔天的情绪强压下去。 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地应道:“好,我听你的。” 孩子们可没察觉到大人之间的暗流汹涌。 她们看到吴向阳,立刻亲热地围了上去。 “吴爷爷!” “吴爷爷你怎么哭了呀?” “是不是沙子进眼睛了?” 吴向阳蹲下身,看着这几个活泼可爱的外孙女,尤其是那张和林晚秋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的大丫的脸,刚刚压下去的泪水又差点涌了上来。 他挨个摸了摸孩子们的头,声音哽咽:“爷爷没事,爷爷是……是高兴。” 林晚秋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 吴书记今天的眼神太奇怪了。 他看自己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普通的村民,那里面有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悲伤、狂喜、愧疚,复杂得让她心头发慌。 江河看出她的不安,走过去,一把将几个女儿都捞进怀里,笑着打岔:“行了啊你们几个,没看到吴爷爷风尘仆仆的吗?赶紧去给吴爷爷倒水!” 孩子们嘻嘻哈哈地散开了。 江河转身要去厨房烧水,林晚秋立刻跟了进去。 一进厨房,她就关上门,拉住江河的胳膊,秀气的眉头紧紧蹙着:“江河,吴书记到底怎么了?他今天对我们家也太好了,好得让我心里发毛。刚才他看我的眼神,我总觉得不对劲,心里七上八下的。” 江河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不动声色,只能无奈地搪塞道:“你想什么呢?书记可能是看大丫有弹琴的天赋,真心喜欢咱们孩子呗。你别胡思乱想了,赶紧做饭,书记今天留下吃饭。” 晚上,吴向阳果然留了下来。 饭桌上,他几乎忘了自己市委书记的身份,完全变成了一个慈祥和蔼的爷爷。 他不停地给几个孩子夹菜,问她们在学校开不开心,听她们讲着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脸上始终挂着满足而宠溺的笑容。 那份几乎要溢出来的亲热,让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林晚秋更加坐立不安,只能埋头吃饭。 江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眼看吴向阳又要给大丫夹一个鸡腿,他终于忍不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咳咳!” 吴向阳的动作一顿,抬起头,对上江河提醒的眼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他讪讪地收回筷子,脸上的热情收敛了许多。 夜里,好不容易送走了依依不舍的吴向阳,江河刚在床上躺下,林晚秋就翻了个身,面对着他,在黑暗中轻声开口。 “江河,你今天也很不对劲。”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笃定,“你肯定有事瞒着我。吴书记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第一百一十章 探寻证据 黑暗中,江河的心猛地一沉。 他能感觉到妻子投来的目光,锐利而执着,仿佛能穿透夜色,看进他的心底。 他沉默着,脑子里飞快地转动,想着该如何搪塞过去。 直接说出真相?不行! 就像他劝吴向阳那样,在没有铁证之前,任何猜测都是一把双刃剑,会把晚秋伤得更深。 “你想多了。” 江河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声音听起来有些闷,“吴书记是市委书记,看问题跟我们不一样。他可能是觉得咱们家孩子多,又肯干活,是新时代渔民的代表,想树个典型吧。” 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林晚秋果然没有被说服,她在黑暗中幽幽地叹了口气:“江河,你别骗我了。一个市委书记,再怎么树典型,也不会为一个普通村民哭了。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就像在看一个失散了很久的亲人。” 江河的身体僵住了。 他没想到林晚秋的心思如此敏锐。 见他不说话,林晚秋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苦涩:“其实,我从小就觉得,我跟那个家格格不入。” 江河心头一紧,顺势转过身,将她揽进怀里,低声问道:“他们对你很不好吗?” “好?” 林晚秋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我从记事起,就没吃饱过一顿饭。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弟弟的。我干着比牛还多的活,挨着最狠的骂。冬天手脚生满了冻疮,烂得流脓,他们也只是嫌我碍眼。” 江河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 他收紧手臂,将妻子瘦弱的身体更紧地搂在怀里。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那么讨厌我。直到我十岁那年,听邻居家的阿姨私下里议论,说我长得一点也不像我爸妈,倒像是捡来的。” 林晚秋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根针,扎在江河的心上,“那天晚上,我鼓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跑去问我妈,我是不是她亲生的。” “她怎么说?”江河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她没说话。” 林晚秋的身体在黑暗中轻轻抖了一下,“她抄起纳鞋底的锥子,狠狠地扎在我的胳膊上,一边扎一边骂我是白眼狼,说她当初就不该把我从医院后门捡回来,就该让我冻死在外头!” 江河的大脑“嗡”的一声炸开了! 医院后门!捡回来的! 吴书记的推测,全是真的! 他的妻子,真的是被抱错了! 滔天的怒火和心疼瞬间席卷了他。 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到京城,把那对所谓的养父母揪出来,问问他们,他们怎么敢! 怎么敢这样对待他的晚秋!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问了。” 林晚秋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我知道,那个家不属于我。所以我才拼了命地想下乡,想离他们远远的,再也不回去。” “晚秋……” 江河再也听不下去,他捧起妻子的脸,在黑暗中胡乱地吻去她脸上的泪水,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以后有我,有孩子们,这里才是你的家,我们才是你的亲人!谁也别想再欺负你!” 林晚秋再也忍不住,将脸埋在丈夫的胸口,压抑了二十多年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尽数化作无声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 江河紧紧地抱着她,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冰冷了二十年的心。 …… 吴向阳回到市里,连家都没回,直接冲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反锁上门,拿起那部红色的电话,拨通了一个京城的号码。 “喂,老张,是我,向阳。” “哟,吴大书记,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 “少贫嘴,有万分火急的事找你帮忙!” 吴向阳的声音急切而凝重,“你不是说,你弟弟在美国的实验室能做那个DNA亲子鉴定吗?” “对啊,怎么了?” “我需要你帮忙送一份样本过去,用最快的速度!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吴向阳的语气不容置疑。 电话那头的老张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收起了玩笑的语气:“行!你把东西想办法送到我这儿来,我马上给你办!最快一个星期就能出结果!” “好!谢了!” 挂断电话,吴向阳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 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又立刻拿起话筒,拨通了父亲家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保姆接了起来。 “喂,张妈,我爸和我爱人呢?” “哎哟,是向阳少爷啊!” 保姆的声音带着几分焦急,“首长和夫人下午就走了!夫人不知道怎么了,哭得跟个泪人似的,首长连话都来不及多说,就带着她直奔火车站了,说是要来滨海找您!” 吴向阳握着话筒的手,猛地一紧。 来了……他们还是等不及,直接赶过来了。 他的眼眶一热,心中五味杂陈。 二十年的等待,二十年的煎熬,终于要到头了。 第二天一早,吴向阳亲自开车到火车站,当他看到从出站口走出的父母时,眼圈瞬间就红了。 他的父亲,曾经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老将军,此刻背脊佝偻,鬓发全白,脸上刻满了岁月的风霜。 而他的妻子孙瑜,更是憔悴得不成样子,她瘦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一双眼睛因为常年哭泣,早已失去了神采,此刻却因为一线希望,迸发出骇人的亮光。 “向阳!” 孙瑜一看到他,就疯了似的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指甲深深地陷进他的肉里,“女儿呢?我们的女儿在哪里?你快带我去见她!” 她的声音尖利而嘶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 “小瑜!你冷静点!” 吴向阳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怎么冷静!我找了她二十年!我每天晚上都梦到她,梦到她哭着问我为什么不要她!” 孙瑜捶打着他的胸口,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我现在就要见她!一分一秒都不能再等了!” 吴向阳终于忍不住,低吼了一声,他死死地抓住妻子的肩膀,通红着眼睛看着她,“你听我说!我们还不能去!为了女儿,我们必须冷静!” 他将江河对他说的那番话,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万一,我是说万一弄错了,给了她希望又让她绝望,那不是在她的心上再捅一刀吗?这个后果,我们谁都承担不起!” 孙瑜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呆呆地看着丈夫,浑身剧烈地颤抖着。 一旁的吴父走上前,沉声说道:“向阳说得对。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我们等了二十年,不差这几天。” 吴向阳深吸一口气,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那个用白纸包着的东西,递到父亲面前。 “爸,这是……这是那个孩子的头发。” 他的声音沙哑,“我已经联系好了京城的朋友,您马上派人,用最快的速度把样本送过去!我们,等一个铁一样的证据!”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我只想见她一面 吴向阳的话音刚落,孙瑜就像一头被惊动的母狮,疯了一样扑过来,一把从吴向阳手里抢过了那张薄薄的白纸! 她甚至不敢打开看,只是死死地将那张纸按在自己的心口,仿佛那不是几根头发,而是她失散了二十年的女儿的心跳。 “女儿……我的女儿……” 压抑了二十年的痛苦和思念,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孙瑜跪倒在地,将脸埋在丈夫的怀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那声音凄厉得让人心碎。 吴向阳紧紧抱着妻子,看着她瘦骨嶙峋、剧烈颤抖的肩膀,心疼得像是被凌迟。 他红着眼,一字一句地重复着江河的叮嘱:“小瑜,我们听江河同志的,在结果出来之前,我们不能认她,我们不能再让她受一点伤害了……” 孙瑜的哭声渐渐停歇,只剩下压抑的抽噎。她点了点头,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用一双被希望和恐惧交织的眼睛望着丈夫,声音沙哑地问:“要……要多久?” 不等吴向阳回答,一旁的吴父已经拿出了雷厉风行的将军气魄。 他一把拿过吴向阳手里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沉稳而威严:“派个警卫员,马上到滨海市火车站!有十万火急的绝密件,要用最快的军机送到京城老张那儿!立刻!马上!” 挂断电话,吴父看着相拥而泣的儿子儿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三个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空气中弥漫着悲伤、期待和一丝不敢触碰的希望。 他们都在等,等一个能决定他们后半生命运的答案。 …… 下午,吴向阳正在办公室处理一份紧急文件,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 是孙瑜打来的。 “向阳,我想去那个村子看看。”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我不去家里,也不见她,我就在村口远远地看一眼,我想看看她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吴向阳的心猛地一揪。 他怎么会不明白妻子的心情。 他放下笔,心疼地答应:“好,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就陪你一起去。” “不,你忙你的。” 孙瑜的声音很坚决,“你派个车送我过去就行了,我一个人去。” 吴向阳拗不过她,最终还是答应了。 车子一路颠簸,朝着东海村驶去。 当孙瑜看到车窗外那些破败低矮的泥瓦房,看到那条坑坑洼洼的土路时,她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她的女儿,她那本该在蜜罐里长大的金枝玉叶,就是在这片贫瘠破落的土地上,生活了二十年? 车子在村口停下,司机不敢多问,只是静静地等着。 孙瑜推开车门,失魂落魄地走了下来。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孩子们清脆的笑声。 孙瑜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朴素的李雪梅,正带着四个小女孩朝这边走来。 四个女孩,大的那个约莫七八岁,小的那个看起来才四五岁,她们手里都拿着风车,笑闹着,追逐着,像四只快乐的小鸟。 当她们走近时,孙瑜的目光,瞬间被那个最大的女孩牢牢吸住了。 那张脸……那双眼睛……那微微翘起的嘴角…… 像!太像了! 简直就是她和年轻时的自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孙瑜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在刹那间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她的身体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 “奶奶,你怎么了?” 大丫最先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停下脚步,仰着小脸,关切地看着她。 这一声“奶奶”,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孙瑜情绪的闸门。 她再也控制不住,捂住嘴,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 “奶奶,你别哭呀!” “是不是风太大,沙子进眼睛了?” “我给你吹吹!” 几个孩子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安慰着她。 她们越是天真可爱,孙瑜的心就越痛,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蹲下身,想摸摸孩子们的脸,手却抖得不听使唤。 她看着大丫,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孩子……你……你们家,住在哪里啊?” “孙夫人?” 一个带着惊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孙瑜猛地回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男人正快步走来,脸上写满了震惊。 是江河! 他刚从镇上采购回来,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在照片上见过无数次的女人! 江河的心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他快步上前,先是对着一脸疑惑的李雪梅说道:“李老师,麻烦您先带孩子们回家,我这儿有点事。” 李雪梅点了点头,带着四个一步三回头的孩子先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江河和孙瑜两人。 “孙夫人,您怎么来了?” 江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您这样……晚秋她会……” “我就是想看看她,远远地看一眼!” 孙瑜抓住他的胳膊,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哀求道,“求求你,你就让我看她一眼,我保证不让她发现!” 看着眼前这个濒临崩溃的女人,江河心头一软。他知道,任何劝说在此刻都是苍白无力的。拒绝她,太过残忍。 可若是让她和晚秋直接见面,万一鉴定结果出了岔子,那对晚秋的打击将是毁灭性的! 江河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孙瑜的眼泪一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滚烫。 “求求你了……” 江河看着她悲痛欲绝的样子,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 他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沉声说道:“夫人,您跟我来。我有个办法,或许能让您见她一面,但您必须答应我,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绝对不能出声,更不能冲动!”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多年的思念 孙瑜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希望的火焰,她死死地抓住江河的胳膊,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连声追问:“什么办法?快告诉我!” 江河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沉声说道:“吴书记之前不是提过,想把我们家树立成新时代渔民的典型吗?您就假扮成市里派下来,体验渔民生活的调研员。这样一来,您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住到我们家,近距离地……观察她。” 这个主意,大胆又冒险! 但对孙瑜来说,却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可以靠近女儿的机会。 “好!好!就这么办!” 她想也不想地答应下来,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一抹病态的潮红。 江河看着她,再次郑重地叮嘱:“夫人,您一定要记住您答应我的话。在鉴定结果出来之前,您只是来调研的孙干事,不是任何人。您能做到吗?” “我能!我一定能!” 孙瑜用力地点头,将眼泪狠狠地逼了回去。为了女儿,她可以忍受一切。 江河不再多言,带着她,一步步走向那个承载了太多秘密和期盼的小院。 院门虚掩着,林晚秋正在院子里晾晒刚洗好的衣服。 她听到脚步声,随口应了一句:“江河,你回来啦?” 说着,她转过头来。 当她的目光和孙瑜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的那一刹那,时间仿佛静止了。 孙瑜的整个世界,瞬间被那张脸填满。 那不是照片上模糊的影像,不是梦里朦胧的轮廓,而是一张活生生的,在阳光下清晰无比的脸。 那熟悉的眉眼,那挺翘的鼻梁,那和自己年轻时如出一辙的唇形…… 是她! 就是她! 是她找了二十年,念了二十年,心心念念的女儿! 一股无法抗拒的酸楚猛地从心底涌上喉头,孙瑜的眼眶在一瞬间就红了,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决堤而出。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让那声压抑了二十年的“女儿”脱口而出。 林晚秋被眼前这个陌生女人的反应吓了一跳。 她看着对方那张保养得宜却写满悲伤的脸,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不由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疑惑地看向江河。 “晚秋,我来介绍一下。” 江河一个箭步上前,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两人中间,笑着解释道,“这位是市里来的孙干事,咱们市不是要评选新时代渔民典型嘛,孙干事是特地派下来,到咱们家体验生活的。” “孙干事?” 林晚秋愣了一下,目光再次落到孙瑜的脸上,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这位孙干事,看自己的眼神太奇怪了,那里面有太多她看不懂的情绪,悲伤、激动、还有一种让她心头发慌的亲近。 孙瑜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可声音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你……你好,我叫孙瑜。打扰你们了。” “不打扰,不打扰!孙干事您能来,是我们的荣幸!” 江河连忙打着圆场,推了推林晚秋,“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孙干事收拾一间屋子出来,把那床新被子拿出来。” “哦,好。” 林晚秋回过神来,虽然满心疑虑,但还是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屋。 趁着这个空档,江河立刻凑到孙瑜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急切而严厉地警告道:“孙夫人!您忘了答应我什么了吗?您再这样,我只能立刻送您回去了!您想让晚秋怀疑吗?” 冰冷的话语如同一盆冷水,浇在孙瑜滚烫的心上。她浑身一颤,猛地清醒过来。 是啊,她不能冲动,不能吓到女儿,更不能在真相大白之前,再给她带去任何困扰。 “对不起……对不起……” 她语无伦次地道歉,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着最后的理智,“我……我不会了,我一定控制住。” 这时,大丫她们也被李老师送了回来。 “妈妈!爸爸!”孩子们欢快地跑进院子。 当她们看到院子里多了一个陌生的“奶奶”时,都好奇地停下了脚步。 孙瑜的目光瞬间被那几个孩子吸引了过去。 她的外孙女们! 一个个都这么健康,这么可爱! 尤其是大丫,那张脸,简直就是晚秋小时候的翻版! 一股巨大的欣喜和激动再次席卷了她,刚刚压下去的泪水又差点涌了上来。 “这是我大女儿江大丫,这是二女儿江二丫……”江河挨个介绍着。 孙瑜蹲下身,看着这几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心都要化了。 她颤抖着伸出手,想摸摸她们的脸,却又怕自己唐突。 “孙干事,我带您去看看孩子们的房间吧。” 江河看出了她的渴望,主动提议道。 走进西屋,孙瑜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那架崭新的钢琴。 “这是……” “这是吴书记送给大丫的,”江河解释道,“这孩子有点弹琴的天赋。” 孙瑜的目光落在钢琴上,眼底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和欣喜。 她的外孙女,果然也继承了吴家的艺术天分! 墙上,还贴着几张色彩鲜艳的儿童画,画的是大海、帆船和海鸥,笔触稚嫩,却充满了想象力。 “这是二丫画的。”江河指着画说。 孙瑜看着那些画,仿佛已经看到了孩子们光明的未来,她满足地笑着,眼角的泪光却再也藏不住。 林晚秋收拾好房间走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她心里的怪异感觉越来越重,趁着江河出来倒水的功夫,她一把将他拉到厨房,压低了声音。 “江河,你跟我说实话,这位孙干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看我的眼神,看孩子们的眼神,都太不对劲了!” 林晚秋秀气的眉头紧紧锁着,“还有,你难道没发现吗?我觉得……我跟她长得好像。” 江河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晚秋的直觉太敏锐了! “瞎想什么呢!” 他强作镇定,伸手刮了一下妻子的鼻子,含混地笑道,“可能是孙干事觉得你长得亲切吧。再说了,人有相似,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别胡思乱想了,快去做饭,孙干事远道而来,咱们得好好招待。” 林晚秋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追问,转身去准备晚饭。 江河靠在门框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晚饭后,林晚秋在院子里收拾渔网,孙瑜站在一旁,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看了许久许久。 她看着女儿被海风吹得粗糙的皮肤,看着她那双因为常年劳作而布满薄茧的手,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一阵阵地抽痛。 她的女儿,本该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如今却…… 二十年的愧疚、心疼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在这一刻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的理智彻底吞噬。 她再也忍不住了。 孙瑜猛地走上前,从身后,一把将林晚秋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那是一个用尽了全身力气的拥抱,仿佛要将二十年的思念,全部揉进骨血里。 林晚秋的身体瞬间僵住,整个人都懵了。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个女人身体剧烈的颤抖,和那压抑不住的、滚烫的悲伤。 这个拥抱来得太突然,太用力,也太奇怪,吓得她一动也不敢动。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他以前对你们好吗? “你……你放开我。” 林晚秋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慌,她挣扎了一下,却被那个怀抱箍得更紧。 江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正要上前将两人分开,孙瑜却猛地松开了手。 “对不起,对不起……” 孙瑜退后两步,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慌乱和痛苦,她看着林晚秋,语无伦次地解释道,“我只是……你太像了,你长得太像我那个我那个失散多年的女儿了。” 这个解释,在巨大的情绪冲击下,显得有几分可信。 林晚秋愣住了,挣扎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的女人,心头那股怪异的感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浓烈了。 但对方的悲伤如此真切,让她不由得生出一丝同情。 “您的女儿?”林晚秋试探着问。 “丢了,被人给弄丢了。” 孙瑜的视线死死地锁在林晚秋的脸上,不放过她任何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声音里充满了引诱和试探,“刚出生没多久,就在医院里被人抱走了。我找了她二十年,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有时候就在想,她是不是也像你一样,生活在一个我完全不知道的地方,过着我完全想象不到的日子……” 孙瑜的心跳到了极致,她屏住呼吸,等待着,期盼着,哪怕从林晚秋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震惊和联想。 然而,没有。 林晚秋的脸上,只有纯粹的、对一个陌生人的同情和怜悯。 她甚至轻轻叹了口气,安慰道:“您别太难过了,总会找到的。” 希望的火焰,在孙瑜的眼中瞬间熄灭,被彻骨的失望所取代。 是了,她怎么会知道。 江河说过,她也是刚刚才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又怎么可能把一个素未平生的“孙干事”,和自己的身世联系在一起? 是她太心急了。 孙瑜强行压下心头的酸楚,抹了把脸,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不说这个了,都是些伤心事。” 她转移了话题,目光转向一旁的江河,又落回林晚秋身上,“倒是你们,听江河同志说,你们的日子过得很不容易,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提到江河,林晚秋的眼神瞬间柔和了下来,脸上也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她没有怀疑,只当是这位孙干事在用别人的故事,来冲淡自己的悲伤。 两人就在院子里,一个问,一个答,聊了起来。 晚饭时,当一盘盘冒着热气的红烧肉、清蒸海鲈鱼、辣炒蛤蜊和一大盆鲜美的鱼丸汤被端上桌时,孙瑜彻底惊呆了。 这伙食,别说是在贫穷的渔村,就算是在京城里,也算得上丰盛了。 她看着江河,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和满意。 在她看来,这必定是江河为了招待她这个“市里来的干事”,把家底都给掏空了,硬撑出来的场面。 这个年轻人,虽然穷,但是有心,也懂得人情世故。 为了妻子和孩子,能做到这个份上,是个值得托付的。 孙瑜在心里暗暗决定,等认回了女儿,一定要好好扶持一下这个女婿的事业,绝不能让他们再过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苦日子。 江河被她看得有些发毛,正想说些什么,脑子里却“嗡”的一声,突然想起一件事! “坏了!”他一拍大腿。 “怎么了?”林晚秋和孙瑜同时看向他。 “孙干事,您……您是怎么来的?”江河急切地问。 孙瑜这才如梦初醒,她光顾着看女儿,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是你吴书记派车送我来的,司机……司机他还在村口等着!” 江河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冲。 他一路跑到村口,果然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静静地停在老槐树下。 司机正靠着车门抽烟,看到江河跑过来,连忙站直了身体,将烟头掐灭。 “江河同志吧?” 司机显然已经从吴向阳那里得到了指示,态度恭敬无比。 “是我是我,真是不好意思,家里事一多,把您给忘了!” 江河满脸歉意。 “没事没事,”司机连忙摆手,压低了声音,“吴书记都交代了。夫人她……还好吧?” “情绪不太稳定,不过您放心,有我看着,出不了事。”江河沉声说。 司机点了点头,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带着几分探究和敬畏看了一眼江河:“那我就先回去了,吴书记和老首长都等着消息呢。您……您放心,夫人的安全,就拜托您了!” 这声“拜托”,意味深长。 司机很清楚,能让吴家如此兴师动众,甚至连老将军都亲自跑来滨海的,眼前这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身份恐怕马上就要一飞冲天了。 他未来的前途,和吴家,和自己顶头上司的命运,都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送走司机,江河才终于松了口气,转身往家走去。 饭桌上,孙瑜几乎将所有的慈爱都倾注在了几个孩子身上。 她不停地给大丫夹她最爱吃的红烧肉,给二丫挑出鱼身上最嫩的腹肉,就连最小的三丫四丫,她也细心地将鱼丸用勺子碾碎,一小口一小口地喂。 那份毫不掩饰的亲昵和宠爱,让林晚秋心里的疑云越来越重。 江河和江母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晚上睡觉时,林晚秋终于忍不住,又把江河拉到一边,压着嗓子质问:“江河,你必须跟我说实话!那个孙干事到底是谁?哪有调研员一来就抱着人哭,还对咱们孩子好得跟亲奶奶似的?这也太奇怪了!” “哎呀,你又胡思乱想。” 江河头皮发麻,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搪塞,“你想啊,她自己丢了女儿,心里难受,看到咱们家孩子,尤其是大丫,长得又那么像她说的那个女儿,移情作用,这不很正常嘛!你别多想了,快睡吧,明天还得早起呢。” 林晚秋将信将疑地被他推进了被窝,可心里那颗怀疑的种子,却已经悄然发芽。 另一边,孙瑜坚持要和孩子们睡在一个屋。 西屋的土炕上,四个小丫头叽叽喳喳地围着这位陌生的“孙奶奶”,一点也不怕生。 孙瑜搂着酷似女儿小时候的大丫,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她温柔地摸着孩子们的头,状似无意地问道:“孩子们,你们爸爸对你们好吗?” “好呀!” 二丫抢着回答,“爸爸现在可好了!给我们买钢琴,还给我们买新衣服!” “那以前呢?” 孙瑜敏锐地抓住了她话里的字眼,“爸爸以前对你们不好吗?” 孩子们瞬间安静了下来。 大丫咬着嘴唇,犹豫了半天,才小声说:“爸爸以前喝酒,喝醉了还……还会打人……” 孙瑜的心,像是被一把重锤狠狠砸中! 打人? 他竟然敢打她的外孙女?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从心底直冲天灵盖! 她抱着大丫的手臂瞬间收紧,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她可以容忍江河穷,可以容忍他没本事,但她绝对不能容忍他动手打自己的孩子! 那是她的心头肉,是她亏欠了二十年的宝贝女儿生下的孩子! 孙瑜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怒火强行压了下去。 不行,现在还不是发作的时候。 但她心里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 这个江河,必须敲打! 她得找个机会,好好地跟他“聊一聊”,让他明白,这个家的女主人和孩子们,现在有她撑腰了!谁也别想再欺负她们! 第一百一十四章 捡到个保护动物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江河就被厨房里传来的轻微响动惊醒了。 他一个激灵坐起来,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披上衣服冲了出去。 厨房里,那个本该是客人的身影,正系着林晚秋的围裙,略显生疏地在灶台前忙碌着。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有些单薄的背影,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满足和安宁。 “孙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快放下,我来!” 江河一个箭步冲上前,又惊又急。 孙瑜回过头,脸上没有了昨晚的悲伤,反而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那笑容里有种让江河心头发颤的温柔。 “江河,你别拦我。”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持,“我做了二十年的梦,梦里,我每天都给我的女儿做早饭。你就让我……把这个梦圆了吧。” 简单的一句话,像是一记重拳,轻轻地打在江河的心上。 他所有的劝阻都堵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口。 他看着孙瑜有些笨拙地和着面,沉默了片刻,默默地走到灶台后,熟练地拉起风箱,帮着烧火。 “锅里热了水,您是想做面疙瘩汤吗?” “嗯,”孙瑜点了点头,手上动作不停,“孩子们正在长身体,早上喝点热乎的,暖胃。” 两人一个烧火,一个和面,在小小的厨房里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和谐。 “孩子们很可爱。” 孙瑜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是啊,都挺懂事的。”江河应着,心里却提了起来。 “我听二丫说,”孙瑜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你以前……喝酒?” 风箱的声音停顿了一下。 江河的后背瞬间绷紧,他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没有辩解,只是低着头,声音里充满了愧疚和悔恨:“是,以前混蛋,不懂事,让晚秋和孩子们受委屈了。” 孙瑜没有再说话,只是和面的动作,似乎用力了几分。 厨房里的气氛,一瞬间降到了冰点。 早饭时,当一大锅香喷喷的鸡蛋面疙瘩汤,配上几碟爽口的小咸菜端上桌时,林晚秋和孩子们都惊呆了。 一家人围着桌子,气氛其乐融融。 孙瑜不停地给孩子们舀汤,看着她们呼噜呼噜喝得香甜,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林晚秋看着这一幕,心里的疑云滚得更厉害了,但看着孙瑜脸上那发自内心的幸福,她又把到了嘴边的疑问咽了回去。 吃过早饭,江河为了缓和气氛,也为了好好表现一下,主动说道:“孙干事远道而来,我上山去转转,看能不能打点野味,再采点新鲜的蘑菇,给您尝尝鲜!” 这番话让孙瑜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她审视地看了江河一眼,点了点头。 这个年轻人,虽然过去不堪,但现在看来,还算是个有担当的。 江河拿上工具,快步上了后山。 拜系统所赐,他如今的体力和五感都远超常人。 在林子里穿梭,如履平地。很快,他就采了满满一篮子鲜嫩的蘑菇。 正准备再找找有没有野鸡野兔的踪迹,一阵微弱的,如同婴儿啼哭般的叫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江河循着声音,拨开一片茂密的灌木丛,顿时愣住了。 只见一棵大树下,一只通体乌黑、手臂极长的小家伙正蜷缩在地上,一条腿似乎受了伤,正用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惊恐又可怜地看着他。 长臂猿! 而且还是一只幼崽! 江河心头一震,这可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珍贵得很! 他放轻脚步,慢慢靠近。那小家伙显然被吓坏了,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就想跑。 江河眼疾手快,一个飞扑,用外套将它稳稳地罩住。 小家伙在他怀里拼命挣扎,发出凄厉的叫声。 江河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总算安抚住它。他检查了一下,发现只是皮外伤,这才松了口气,抱着这个意外的收获,提着蘑菇回了家。 “天呐!这是什么?” 江河一进院子,林晚秋和孙瑜立刻围了上来,孩子们更是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看着像猴子,可胳膊怎么这么长?”林晚秋惊奇地问。 “这是长臂猿,是国家保护的,可金贵了。” 江河解释道,“在山上捡的,腿好像受伤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得赶紧通知政府!” 孙瑜立刻反应过来,她毕竟见多识广。 “我正准备去镇上打电话。”江河说。 “不用那么麻烦,”孙瑜当机立断,“你带我去村委会,我正好要给市里汇报‘调研’情况,顺便帮你把这事儿给说了。” 江河一听,觉得这办法好,立刻带着孙瑜去了村委会。 电话很顺利就打通了,孙瑜只报了自己是市里下来的,简单说明了情况,对面的林业局立刻表示,这是重大发现,他们会马上派专家过来接收! 等他们回到家,林晚秋已经用干净的布和草药,小心翼翼地给小长臂猿包扎好了伤口。 “这小东西真可怜。” 林晚秋满眼心疼地摸着它乌黑的毛发。小家伙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善意,安静地偎在她怀里,不再挣扎。 孙瑜看着女儿温柔善良的样子,眼底满是骄傲。 江河放下蘑菇,心里盘算着,专家要来,自己这个“典型”可得招待好。 光有山珍还不够,还得有海味! 他拿起墙角的鱼竿,对屋里喊了一声:“晚秋,我看会儿孩子,我去海边钓几条鱼回来加菜!”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朝海边走去。 自从有了系统,钓鱼对他来说简直就像是探囊取物。 没过多久,几条个头硕大、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石斑和东星斑就被他轻轻松松钓了上来。 江河心满意足地提着一串沉甸甸的鱼,哼着小曲往家走。 他已经能想象到,晚上用这些顶级海鲜,再配上山里的蘑菇,做出一顿丰盛大餐时,丈母娘那满意的表情了。 然而,当他拐过村口的老槐树,远远望向自家小院时,脸上的笑容却猛地僵住了。 只见他家小小的院门口,竟然黑压压地围了一大群人! 人群中,还停着一辆他从未见过的吉普车! 出事了?! 江河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也顾不上手里的鱼,拔腿就朝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过分的好 “让一让!让一让!” 江河心里火烧火燎,一边拨开看热闹的村民,一边朝着自家院子猛冲。 他生怕是孙瑜情绪失控,又闹出了什么事,或者更糟的情况。 当他终于冲破人群,看清院子里的情景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院子里站着几个穿着制服的干部,正一脸激动地围着林晚秋怀里的小长臂猿,而孙瑜则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几分矜持的微笑,正和为首的一位中年干部交谈着。 看到江河提着鱼回来,那中年干部眼睛一亮,立刻大步迎了上来,紧紧握住江河的手:“你就是江河同志吧?哎呀,可算见到你了!我是市林业局的王科长!” 王科长的手劲儿很大,握得江河生疼,那份热情却让江河有些发懵:“王科长,您好您好……” “江河同志,我代表林业局,代表人民感谢你!” 王科长激动地说道,“这只长臂猿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在咱们滨海市已经绝迹多年,这次的发现有重大的科研价值!你为国家的生态保护工作,立了大功啊!” 周围的村民们听到这话,顿时一片哗然,看向江河的眼神都变了。 “天呐,江河捡了个宝贝?” “还上报纸不?这可是给咱们红旗大队争光了!” 江河被这突如其来的表扬和关注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憨厚地挠了挠头:“应该的,应该的。” 孙瑜看着被干部和村民围在中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却又难掩一身正气的江河,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满意。 她原本只觉得这个女婿穷、没本事,甚至还有过家暴的劣迹。 可这两天接触下来,他勤劳、顾家,有担当,如今又立了功,为国家做了贡献。 这让她心里那杆衡量女婿的天平,开始慢慢地向他倾斜。 她心中一动,一个念头油然而生。 等林业局的同志小心翼翼地将小长臂猿放进特制的箱子里,再三感谢后,开着吉普车离开了,院子里的人群才渐渐散去。 孙瑜走到林晚秋身边,看着她依旧有些惊魂未定的脸,温和地拉住了她的手。 “晚秋啊,”她柔声开口,“江河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你看,我是市里来的,跟一些部门也说得上话。” 林晚秋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她。 孙瑜的目光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慈爱:“我想着,能不能趁这个机会,帮江河在市政府里安排个工作。这样你们一家人也能搬到城里去,孩子们上学也方便,不用再待在这小渔村里受苦了。” 这个提议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林晚秋的心里轰然炸开。 去城里? 进政府工作? 这是她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为什么? 这位孙干事为什么要对他们这么好? 这种好,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调研员”对“调研对象”的关心,甚至超出了一个普通长辈对晚辈的提携。 “孙干事,这怎么行,太麻烦您了。” 林晚秋下意识地推辞,心里的怪异感觉已经攀升到了顶点。 这位孙干事,对他们家好的太过分了,就像是憋着一股劲儿,要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们面前,仿佛在补偿着什么一样。 “不麻烦,”孙瑜拍了拍她的手,语气不容置喙,“这件事你就别管了,等我消息。不过,你得先跟江河商量一下,看他愿不愿意。” “我……我一定跟他商量。” 林晚秋点了点头,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 林业局的人走后,家里总算恢复了平静。 江河将那几条顶级海鱼处理干净,又把鲜嫩的蘑菇洗好,开始在厨房里大展身手,准备做一顿丰盛的午饭来庆祝。 就在这时,里屋传来了小女儿细弱的哭声。 “哎,小满醒了。”林晚秋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走进屋里。 孙瑜几乎是立刻就跟了进去。 林晚秋解开衣襟,将孩子抱在怀里喂奶。 小家伙闻到熟悉的味道,立刻止住了哭声,满足地吮吸起来。 孙瑜站在一旁,目光痴痴地看着这一幕,眼神里的温柔和羡慕几乎要化成水滴出来。 “孩子养得真好,”她轻声夸赞道,“白白胖胖的,真招人疼。” “小孩子家,都这样。” 林晚秋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脸上微微发烫。 等孩子吃饱了,打了个奶嗝,孙瑜立刻伸出手,用一种近乎祈求的眼神看着林晚秋:“我……我能抱抱她吗?” 林晚秋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孩子递了过去。 孙瑜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小小的、柔软的婴孩,动作熟练地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她的孙女,真软,真香。 她低着头,用脸颊轻轻地蹭着婴儿的额头,嘴里哼起了不成调的摇篮曲,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巨大的幸福感中。 屋内的气氛温馨而又奇特。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老板家的小胖妞举着一个水桶,兴高采烈地冲了进来。 “江河叔叔!江河叔叔!你快看我抓到了什么!” 江河从厨房里探出头,只见小胖妞献宝似的将水桶递到他面前,桶里,一条巴掌大的小鲨鱼正在惊恐地乱窜。 “叔叔,它好凶!我想把它养在你的池子里,让它帮你吃掉坏虫子!” 小胖妞一脸天真地提议。 江河哭笑不得,他摸了摸小胖妞的头,耐心地解释道:“这小鲨鱼放进去,叔叔这一池子鱼就全成了它的午饭了。它得生活在大海里。乖,咱们把它送回大海里去,好不好?” 小胖妞的脸顿时垮了下来,虽然满心不情愿,但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好吧……” 江河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正准备再说些什么。 村口的方向,却突然传来汽车引擎由远及近的声音。 这声音在这偏僻的渔村里显得格外突兀。 江河、林晚秋,甚至连院子里的小胖妞都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一辆比林业局那辆更气派的军绿色吉普车,缓缓地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停稳。 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市委书记吴向阳。 而紧接着,从另一边车门下来的,是一个身姿笔挺、满头银发,虽然上了年纪,但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却仿佛能穿透空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老人。 吴向阳快走两步,恭敬地扶住了那位老人。 父子俩的目光,越过稀疏的篱笆,径直落在了这个小小的院落里。 当看到院中抱着婴儿,满眼幸福的孙瑜时,吴父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瞬间涌上了难以抑制的激动,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出大事了。 江河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家子都来了 村口的老槐树下,那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像是蛰伏的猛兽,沉默而威严。 吴向阳扶着吴父,一步步朝着那个小院走去。 “爸,您慢点。” 吴向阳低声劝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里就是红旗大队,是个小渔村,路不太好走。” 吴父却像是没听见,他的目光早已穿透了稀疏的篱笆,死死地锁在了那个小院里。 他的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异常沉稳,仿佛踏在自己失落了二十年的心坎上。 父子俩手里还提着一些包装精美的糕点和水果,在这贫瘠的渔村里显得格格不入。 越走越近,院子里的景象也越来越清晰。 一个穿着朴素的年轻女人正坐在小板凳上,低着头,灵巧地补着一张破旧的渔网,阳光洒在她身上,恬静而美好。 而在她旁边,他们的孙瑜,正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坐在另一张小板凳上,侧着脸,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脸上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发自内心的满足和安宁。 几个稍大点的女孩在院子里追逐打闹,老板家的小胖妞也混在其中,银铃般的笑声传出老远。 这一幕,像是一幅失传已久的名画,突然展现在眼前。 和谐,安详,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吴向阳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他能感觉到,身旁的父亲,那只被他搀扶着的手臂,正在剧烈地颤抖。 吴父停下了脚步,一双见惯了金戈铁马、血雨腥风的眼睛里,此刻竟蓄满了泪水,他死死地咬着牙,才没让那声哽咽冲出喉咙。 这就是他女儿失去的二十年,也是他们整个吴家亏欠了二十年的生活。 院子里的林晚秋最先发现了他们,她抬起头,看到两个气质不凡的男人提着东西站在门口,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有些局促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你们……找谁?” 她的声音惊动了沉浸在幸福中的孙瑜。 孙瑜回过头,当她看到门口站着的父亲时,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嘴唇哆嗦着,怀里抱着的婴儿似乎也感受到了她情绪的剧烈波动,不安地扭动了一下。 “爸……” 一声轻如蚊蚋的呼唤,却像是一道惊雷,在林晚秋的脑海里炸响! 爸? 林晚秋猛地看向孙瑜,又看看门口那个满头银发、气势逼人的老人。 孙干事的爸爸? 还有市委书记吴向阳? 这一家子……怎么全都跑到他们家来了? 林晚秋彻底懵了,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 先是一个自称市里来的干事抱着自己哭,接着是市委书记派车送她来,现在,连她爸爸都找上门了! 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吴向阳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脸上挤出一个尽量和煦的笑容,主动转移话题:“林同志,江河同志呢?” “他……他去海边钓鱼了。” 林晚秋下意识地回答,目光却依然在孙瑜和吴父之间来回扫视,心里的疑云已经浓得化不开了。 “哦,是这样,”吴向阳清了清嗓子,指着身后的父亲介绍道,“这是我父亲。他老人家在城里待久了,身体不太舒服,总念叨着想来海边清静清静。我们听说江河同志家就在海边,风景好,就想过来看看,能不能在这边借住一段时间,养养身体。” 吴父努力平复着心情,配合着儿子的话,目光却一刻也无法从林晚秋的脸上移开。 像,太像了。 眼前这个年轻女人的眉眼,简直和孙瑜年轻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激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是啊,丫头,城里太闷了,我就想来海边住住。” 林晚秋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听到这个要求,更是为难起来:“老爷子,这……我们家地方小,您看,就这两间屋,我们一家人住着都挤,实在是……没地方给您住了。” 她说的也是实话,总不能让市委书记的爹睡地上吧? 就在这时,江河回来了。 他提着一串还在活蹦乱跳的大海鱼,满心欢喜地拐进院子,准备跟老婆炫耀一下今天的收获,结果一头就撞上了这诡异的场面。 他看着院子里站着的吴向阳和那位气场强大的老人,再看看妻子和丈母娘脸上那复杂难言的神情,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而且比他想象的还要快,还要夸张! 吴向阳看到江河,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把他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带着不容商量的意味:“江河同志,这是我父亲,也是以前部队的老首长。他……他就是想孙女儿了,想在这里住几天,离得近一些。” 江河看着那位老人投过来的、带着审视和期盼的目光,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他为难地开口:“吴书记,不是我不愿意,您看我们家这条件,实在是没地方住啊……” “房子不是问题。” 吴向阳直接打断了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只要点头,我马上让人从市里拉两张床过来,被褥什么的,都用新的。我们自己解决,绝不给你们添麻烦!”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江河还能说什么? 拒绝一个市委书记,拒绝一个功勋卓著的吴父,拒绝自己名义上的……爷爷?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只能硬着头皮,无奈地点了点头:“那……那好吧。吴书记,老爷子,你们……先留下吃饭吧。” “好好好!” 吴向阳立刻点头,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仿佛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任务。 他本来还想着,安顿好父亲就得立刻赶回市里,还有一大堆公务等着他处理。 可就在他转身准备去车里打个电话的时候,脑子里却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另一件同样重要的事情。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亲家见面? 吴向阳安顿好父亲,心里那块最重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他本打算立刻回市里处理公务,可转身之际,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 他再次拉过江河,目光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郑重:“江河同志,你看,今天也算是个难得的日子。既然我们都在,不如把你父母和兄长也请过来,大家一起吃顿饭,认认人?” 这话一出口,江河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认认人? 这哪里是简单的吃饭,这分明就是提前见亲家! 虽然还没跟晚秋相认,可吴向阳这架势,俨然已经把林晚秋当成了自家的亲女儿,要把这门亲事的关系给坐实了。 江河看着吴向阳那真诚又带着几分期盼的眼神,再看看不远处那位沉默着,却用眼角余光关注着这边的吴父,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好,吴书记,我这就去请他们过来。”江河点了点头,应承下来。 他跟院子里的林晚秋和孙瑜打了声招呼,说要去请父母过来一起吃饭,便快步走出了院子。 一路上,江河的心里五味杂陈。他该怎么跟自己那思想传统的父母,解释这桩堪称离奇的“认亲”? 说你们的儿媳妇,其实是市委书记的亲妹妹? 你们的孙女,是吴父的亲孙女? 这话说出去,怕不是要被当成疯子。 怀着满腹心事,他推开了自家老宅的院门。 “爸,妈,大哥。” 江大海正蹲在院里编渔网,周翠兰则在收拾着菜地,看到江河回来,都有些意外。 “怎么这会儿回来了?家里来客了?”江大海放下手里的活计,问道。 江河深吸一口气,决定开门见山:“爸,妈,晚秋的……亲生家里人,找来了。” “什么?”江大海和周翠兰同时愣住,面面相觑。 “晚秋家里人不是在城里?”周翠兰一脸错愕。 江河知道这事匪夷所思,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情况有点复杂。总之,她母亲是市里来的大干部,她父亲……是市委的吴书记,她爷爷,是以前部队退下来的。他们今天都来了,就在我们家,点名要请你们过去一起吃顿饭。” 这番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江大海周翠兰的心上。 市委书记? 两个老实巴交的渔民,这辈子听过的最大的官就是大队书记,这两个称谓对他们来说,简直就像是天边的人物,遥不可及。 江大海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猛地想起了什么,布满皱纹的手都开始哆嗦。 他豁然转身,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自己的老婆子。 “你!你这个老东西!” 江大海的声音都在发颤,指着周翠兰的鼻子骂道,“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对晚秋好一点,对孩子们好一点!你呢?你天天不是嫌她这个就是嫌她那个,饭都不让她吃饱!现在好了!” “人家的亲爸是市委书记!你满意了?你是不是想让咱们全家都跟着你倒霉!” 周翠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丈夫的怒斥吓得魂飞魄散,一张脸瞬间没了血色。 她以前苛待林晚秋的那些事,一幕幕地在脑海里闪过。 她哪里想得到,那个任她拿捏的受气包儿媳,背后竟然有这么通天的背景! “我……我哪知道……” 周翠兰哆嗦着嘴唇,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既是尴尬,更是后怕。 “行了,爸,妈!” 江河见状,赶紧上前打圆场,“都过去了!晚秋不是那种人,她家里人也不知道以前那些事。现在人家是诚心请我们过去吃饭,你们赶紧收拾一下,千万别再提以前的事了!” 江河的安抚总算让老两口的情绪稳定了一些。 他交代大哥江洋也带上嫂子和孩子,然后从家里拿了钱,转身就往镇上跑。 家里来了这么尊贵的客人,光靠山珍海味可不够,必须得买点好酒好菜,把场面撑起来。 等江河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家,林晚秋正在厨房里帮他摘蘑菇。 看到他回来,她立刻找了个机会,把他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藏不住的困惑。 “江河,你跟我说实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那个孙干事,还有吴书记他们,对我们家也太好了吧?好得……好得吓人。你看看他们看孩子的眼神,就跟……就跟看自己亲孙子一样。这太奇怪了。” 面对妻子清澈又充满疑惑的目光,江河只觉得头皮发麻,心里一阵尴尬。 他总不能说“没错,那就是你亲妈亲爸,他们看的就是自己亲闺女”。 他只能继续含糊其辞地搪塞:“晚秋,我……我也说不好。可能是我救了那个长臂猿,立了功,吴书记他们是领导,关心群众,想树立个典型吧。你别想太多了,人家一片好意,咱们接着就是了。” 这个理由连江河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林晚秋自然也不信,但看江河一脸为难的样子,她只好把满腹的疑问暂时压回心底。 傍晚时分,江大海周翠兰带着江洋一家人拘谨地来到了院门口。 当他们看到院子里坐着的吴向阳和那位不怒自威的吴父时,腿肚子都有些发软,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吴书记……吴老先生……” 江大海搓着手,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 “哎,老哥,快请进!” 吴向阳立刻站起身,满脸笑容地迎了上去,主动拉住江大海的手,热情地将他们往院里让,“今天在家里,不讲究那些称呼,你们就叫我向阳好了。快坐,快坐!” 吴向阳不愧是做领导的,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尴尬。 他主动跟江大海聊起了出海打渔的收成,又问江洋村里的情况,言语间亲切自然,没有半点官架子,渐渐地,江家人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不少。 等到大丫二丫她们放学回家,院子里的气氛顿时更加热烈起来。 吴父看到几个活泼可爱的曾孙女,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挨个把孩子叫到身边,从口袋里摸出几块糖果。 晚饭时,江河将买来的好酒好菜,配上自己钓的极品海鱼和山上采的鲜蘑,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大桌。 吴向阳举杯,提议大家一起喝一杯。 江大海受宠若惊地站起来,端着酒杯,笨拙地回敬。 两家人围坐在一起,推杯换盏,笑语晏晏,场面一派其乐融融。 林晚秋看着眼前这和谐又诡异的一幕,看着孙瑜不停地给自己的孩子们夹菜,看着吴书记亲热地与自己的公公大哥称兄道弟,看着那位威严的吴父眼底藏不住的慈爱…… 她心底的疑云,越滚越浓,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吞没。 第一百一十八章 城里好还是村里好? 夜色渐深,喧闹了一天的小院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吴向阳果然说到做到,晚饭后不久,就有一辆卡车从市里开来,送来了两张崭新的行军床和全新的被褥。 他亲自带人将床在东屋安置妥当,又仔细叮嘱了父亲几句,这才带着满身的疲惫,乘车返回市里。 江河与林晚秋回到自己的房间,小女儿已经睡熟,呼吸均匀。 林晚秋帮江河脱下外套,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将白天压在心底的那个重磅问题问了出来。 “江河,”她坐到床边,声音压得很低,生怕惊动了隔壁那位身份尊贵的老人,“白天的时候,孙干事跟我说想趁你这次立功的机会,帮你在市政府里安排个工作,让我们全家都搬到城里去。” 她一边说,一边紧紧地盯着江河的眼睛,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 去城里,进政府,吃商品粮,当城里人。 这对于任何一个生活在乡下的人来说,都是一步登天的诱惑,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 林晚秋虽然觉得这一切都透着诡异,但内心深处,也未尝没有一丝动摇。 为了孩子,为了更好的生活,这似乎是一个无法拒绝的选择。 然而,江河的反应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他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几乎是立刻就摇了摇头,语气斩钉截铁:“不去。” “为什么?”林晚秋愣住了。 江河走到她身边坐下,握住她冰凉的手,认真地看着她:“晚秋,你觉得城里好,还是咱们这海边好?” “当然是城里……” 林晚秋下意识地回答,但话一出口,又有些不确定了。 “城里是好,出门是柏油路,买东西方便,孩子上学也好。” 江河平静地分析道,“可是在城里,我能干什么?去政府里当个小办事员,每天看人脸色,端茶倒水?我不是那块料。” “再说,咱们一家七口人,到了城里,就靠我那点死工资,怎么过活?到时候吃穿用度,样样都要钱,恐怕连顿像样的海鲜都吃不起了。”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可是在这渔村里不一样。这片大海就是咱们家的宝库,只要我肯下力气,就不会缺钱花。” “你看,今天这一顿饭,要是在城里馆子,得花多少钱?在这里,我下趟海就有了。我喜欢这种靠自己本事,想吃什么就捞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日子,自由自在,比什么都强。” 听着丈夫这番话,林晚秋那颗被搅得天翻地覆的心,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是啊,她怎么忘了,现在的江河,早已不是从前那个窝囊废了。 他有本事,有担当,靠着这片大海,就能让一家人过上好日子。 那种踏实的感觉,是任何虚无缥缈的“城里人”身份都无法替代的。 “好,”她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听你的,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 与此同时,江家老宅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江洋一家已经回房睡下,江大海周翠兰却在自己的屋里,兴奋得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今天晚上的那顿饭,对他们来说,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市委书记啊! 竟然主动给他敬酒,还拉着他的手叫“老哥”! 江大海只要一想起那个场面,就激动得浑身发热,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老婆子。 “哎,你看见没?市委书记对我那态度!还有那个吴父,虽然不怎么说话,可看咱们大丫二丫那眼神,亲切着呢!” 周翠兰此刻也是满面红光,一扫之前的恐惧和后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扬眉吐气的得意。 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炫耀:“那是!也不看看咱们儿媳妇是谁!市委书记的亲闺女!吴父的亲孙女!这门亲家,整个红旗大队,不,整个县里都找不出第二家!以后看谁还敢瞧不起咱们家!” 她越想越美,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哎,老头子,你说……吴书记对他这个闺女这么看重,以后能不能想办法,把咱们江河也带到城里去,给安排个一官半职的?” “当官?”江大海的呼吸猛地一滞,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吓人。 这个词对他们这种祖祖辈辈面朝大海的渔民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对啊!” 周翠兰一拍大腿,“江河要是当了官,那咱们家可就是官宦人家了!以后回村,谁见了不得点头哈腰的?江洋也能跟着沾光!” 老两口想到家里就要出一个“当官的”,那份激动和期盼,像是烧开的水一样在胸口沸腾,搅得他们半宿都没合眼。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江河习惯性地早起,准备做早饭,结果一进厨房,就看到一个身影正在里面忙碌。 是孙瑜。 她竟然已经生好了火,正笨拙地往锅里添水,脸上还沾了一点锅底灰,看上去有些滑稽,但眼神却异常专注和满足。 “孙……孙干事,您这是干什么!” 江河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您快歇着,我来就行!” 让市里来的大干部给自己一家做早饭,这要是传出去,他江河还要不要做人了? “没事,我闲着也是闲着。” 孙瑜回过头,冲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讨好和小心翼翼,“我就想给孩子们做顿早饭。多少年没下过厨了,手艺都生疏了。” 江河看着她那副样子,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心里只觉得受宠若惊,浑身别扭。 他拗不过孙瑜,只能由着她去了。 从厨房里退出来,江河只觉得这院子里的空气都带着一种让他不自在的压力。 他拿起墙角的鱼竿和水桶,决定出门去透透气。 来到海边,他却发现,今天海边的钓位上,已经稀稀拉拉地坐了好几个人。 最近村里人都知道他钓鱼本事大,总能钓到好东西,不少人都学着他的样子,天不亮就来占位置。 人一多,鱼就被吓跑了。 江河甩了几杆,上来的都是些小杂鱼,连塞牙缝都不够。 他皱了皱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家里还住着贵客,总不能天天吃小鱼小虾。 他收起鱼竿,转身就往村里走,直接找到了刚起床的江洋和发小李虎。 “哥,虎子,这海边不行了,钓不到大货。” 江河开门见山地说道,“咱们今天换个地方,去红树林那边闯一闯!” 第一百一十九章 她是有娘家撑腰的 “红树林?” 江洋和李虎同时一愣。 那地方滩涂泥泞,寻常人进去走两步就陷进去了,加上林子里蚊虫多,还时常有蛇出没,平时根本没人愿意往那儿去。 “那地方能钓鱼?”李虎将信将疑。 “不钓鱼,”江河的眼神里闪着精光,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咱们今天去赶海,抓螃蟹!” 说完,他不给两人再犹豫的机会,直接回家抄上赶海的工具,领着他们就往村子另一头的红树林走去。 红树林这边果然人迹罕至,茂密的枝叶将阳光切割得支离破碎。 三人换上高筒水鞋,一脚踩进滩涂,立刻感受到了那股独特的泥泞吸力。 江洋和李虎还在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不知从何下手,江河却已经开启了系统。 【叮!左前方三米处,淤泥下发现珍稀黄油蟹一只,价值极高!】 【叮!右前方五米处,石缝中躲藏巨型青蟹一只,重约三斤!】 一瞬间,整个滩涂在江河眼中变成了一张藏宝图,哪里有货,哪里是空地,一目了然。 他二话不说,大步流星地走到系统提示的位置,将手中的铁钳猛地插进淤泥里,用力一撬,再伸手一掏! 一只通体金黄,蟹膏几乎要从蟹壳缝隙里溢出来的螃蟹,被他稳稳地抓在了手里。 “黄油蟹!” 江洋和李虎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失声惊呼。 这可是传说中的极品,比大黄鱼还稀罕!这么一只,拿到县里馆子,价格能炒上天! 不等两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江河已经转身走向另一处石缝,用铁钳轻轻一拨,一只体型硕大、蟹钳比小孩子拳头还大的青蟹,张牙舞爪地被他拖了出来。 “我的乖乖!” 李虎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满脸的羡慕嫉妒,“河子,你这眼睛是长了透视镜吗?怎么一来就找到这么好的货!” 江河只是笑了笑,并不解释,提着战利品继续往林子深处走。 接下来,在他的带领下,三人就像是开了挂一样,各种值钱的大货被接二连三地从淤泥和石缝里揪了出来。 江洋和李虎跟在后面,从最初的震惊,到后面的麻木,最后只剩下埋头捡货的份。 就在三人干得热火朝天时,一个清脆又带着几分娇蛮的声音从林子外传来。 “江河哥!你们在这里偷偷寻宝,都不带我!” 江河一回头,就看见饭店老板的女儿,正叉着腰,气鼓鼓地站在滩涂边上。 她不知从哪儿听说了消息,竟然一路找了过来。 “我们就是随便挖点东西,哪有什么宝。”江-河有些头疼。 “我不管!” 陈晓云指着他们桶里那些活蹦乱跳的大螃蟹,眼睛都在发光,“这些就是宝贝!我也要抓!你不带我,我就天天去你家门口堵你!” 江河拿这个被宠坏了的小丫头没办法,只能无奈地答应。 一个上午的时间,在系统的指引下,四个人忙活下来,三个大水桶装得满满当当,眼看都快提不动了,这才心满意足地满载而归。 回到家,院子里静悄悄的。 孙瑜正坐在院里,手里拿着一件小衣服在缝补,脸上带着江河从未见过的温柔和宁静。 “吴老爷子呢?”江河随口问道。 孙瑜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担忧:“爸看快到中午了,怕孩子们在学校饿着,亲自给她们送饭去了。” 江河心里“咯噔”一下。 老爷子人生地不熟的,村里小路又多,万一走岔了怎么办? 他不敢耽搁,放下东西,叮嘱了孙瑜一句,拔腿就往学校的方向跑去。 果然,在村口的一个三岔路口,他看到了正拄着拐杖,有些茫然四顾的吴父。 “老爷子,您怎么一个人就出来了。”江河连忙跑上前扶住他。 “我怕孩子们饿着。” 吴父看到他,表情松弛下来,随即又板起脸,目光如炬地盯着他,“学校不远,我还能走得动。” 江河搀着老爷子,慢慢往回走。一路上,老人都没有说话,直到快到家门口,他才突然停下脚步,沉声开口。 “江河,我听说了,以前……你对晚秋和孩子们,不怎么好。” 老爷子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江河的心口。 他只觉得头皮发麻,喉咙发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以前的事,过去了,我不追究。” 吴父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威严,“但你给我记住了,现在的林晚秋,不是孤儿了。她有娘家,有我这个老头子给她撑腰。以后,你要是再敢让她受半点委屈,我第一个不饶你!你听明白了吗?” “老爷子,您放心!” 江河深吸一口气,迎上老爷子审视的目光,一字一句,郑重地承诺道,“以前是我混蛋,不是人。以后,我拿命对她们好。绝不会再让她们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吴父定定地看了他半晌,那张严肃的脸上,神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重新迈开了步子。 下午,江河想着让老爷子散散心,便提议带他去村里逛逛,顺便看看自家的渔船。 两人一路走到码头,江河指着那艘崭新的大船,自豪地介绍着。 负责守船的老叔看到江河带人过来,连忙从船舱里钻了出来。 可当他看清江河身边站着的老人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他一双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唇哆嗦着,布满老茧的手都在剧烈颤抖。 下一秒,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实汉子,猛地挺直了腰杆,双脚“啪”地一声并拢,对着吴父,敬了一个无比标准又用尽全力的军礼,声音嘶哑而又激动地吼道: “首……首长好!警卫连三排战士王福,向首长报到!” 吴父显然也认出了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讶和温情。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王福的肩膀:“好小子,我记得你,原来你在这里。” 看着眼前这震撼的一幕,江河的心中也翻涌着莫名的情绪。 回去的路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江河看着身边这位虽然满头银发,腰杆却依旧挺得笔直的老人,心中一个酝酿已久的大胆念头,终于再也按捺不住。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吴父,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认真。 “老爷子,”江河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第一百二十章 当兵的大爷爷 吴父停下脚步,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江河,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沉稳地问道:“什么事,你说。” “我有一个大爷爷。” 江河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让自己的叙述清晰有力,“他年轻的时候也是当兵的,后来……犯了些错,被关了进去。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消息。” 江河深吸一口气,目光里带着一丝恳切:“现在不是改革开放,政策都好了吗?我听说很多像他那种情况的,都陆续平反回家了。可我大爷爷,一直杳无音信。” “家里人惦记,就是不知道该去哪儿打听。所以我想能不能请您老人家,帮忙问问?” 这是一个极其冒昧的请求。 利用对方的权势去办私事,是官场大忌。 江河心里也没底,但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吴父听完,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而是反问道:“叫什么名字,哪个部队的,因为什么事进去的,你都知道吗?” 江河精神一振,连忙将自己所知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吴父点点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走吧,去村部。” 村支部里只有一个手摇电话,是整个大队对外联系的唯一渠道。 吴父走进去,村支书看见他,吓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结结巴巴地问好。 吴父只是微微颔首,拿起电话,熟练地摇动曲柄,接通了总机,报出了一串江河听都没听过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了。 吴父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沉声报出了江河大爷爷的名字和部队番号,简单说明了情况,最后只说了三个字:“查一下。” 整个通话过程不到一分钟。 挂断电话,他对站在一旁,心都提到嗓子眼的江河说道:“等消息吧。” 说完,他便拄着拐杖,转身走出了村部,仿佛只是办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谢谢您,老爷子!” 江河追上去,发自内心地鞠了一躬。 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位不苟言笑的老人,虽然嘴上严厉,但行动却比任何人都要可靠。 江河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大爷爷的模样。 小时候家里穷,大伯一家又刻薄,只有这个常年不在家的大爷爷,每次回来探亲,都会偷偷塞给他和江洋几颗糖,会把他扛在肩膀上,给他讲部队里的故事。 在大爷爷心里,没有那么多亲疏远近,他们都是江家的孩子。 后来大爷爷出事,家里人讳莫如深,渐渐地,就没人再提起他了。 可江河一直记着。 记着那几颗糖的甜,记着那个宽厚温暖的肩膀。 晚上,江河将那只极品的黄油蟹清蒸上桌。 金黄的蟹膏凝如玉脂,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香气,馋得几个孩子口水直流。 这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孙瑜笨拙却认真地给孩子们剔着蟹肉,吴父的话也比平时多了些,偶尔会考校一下大丫二丫的功课。 江大海和周翠兰拘谨地坐在一旁,看着这和谐的场面,心里又是敬畏又是得意。 林晚秋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底的疑云虽然还在,但那份温暖却是实实在在的。 她看着江河,看着他坦然自若地和吴父交谈,看着他细心地照顾着每一个人,心中那份踏实感,愈发清晰。 两天后,消息就传了回来。 村支书气喘吁吁地跑到江河家门口,扯着嗓子喊:“江河!市里来的电话,找你的!” 江河心里一动,立刻跟着他跑到了村部。 电话那头,是吴向阳的秘书,声音客气而高效:“江河同志,吴老让我转告您,您大爷爷江远山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他的案子前段时间已经重新审核,符合释放条件,目前正在办理出狱流程。快的话,下个星期就能到家。” “真的?” 江河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巨大的惊喜让他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 “千真万确。具体时间确定后,我们会再通知您。” 挂了电话,江河飞奔回家,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父亲江大海。 江大海正在院子里编渔网,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手里的梭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满了泪水。 “回,回家了?你大伯他……能回家了?” 江大海的声音哽咽,这个坚强了一辈子的老渔民,此刻激动得像个孩子。 他猛地抓住江河的胳膊,嘴唇哆嗦着:“快!快跟我去谢谢吴老先生!这是天大的恩情啊!我们江家的大恩人!” 江河安抚住激动不已的父亲,心中也开始盘算起来。 大爷爷无儿无女,孤身一人,回来之后住哪儿是个问题。 老宅那边太破旧,自己家又住满了。 他思索片刻,当即做了决定。 他家旁边还有一间空置的偏房,虽然不大,但收拾一下住一个人绰绰有余。 说干就干。 江河立刻找到村里的老木匠,给了钱,让他用最好的木料,抓紧时间打一张结实耐用的新床。 他又自己动手,将那间空屋子从里到外彻底清扫了一遍,墙壁重新用泥巴糊了,窗户纸也换了新的。 看着焕然一新的房间,江河心里踏实了。就等大爷爷回家了。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市委办公大楼里,吴向阳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文件。 秘书轻轻敲门走了进来,将一份密封的牛皮纸文件袋放在了他的桌上,低声说道:“书记,您托人从国外加急办的东西,送到了。” 吴向阳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挥手让秘书出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他的手有些颤抖,撕了好几次,才将文件袋撕开。 里面是一份打印着外文的鉴定报告,和一份翻译好的中文版本。 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份中文报告的最后一栏。 鉴定结论:根据DNA序列比对分析,送检样本与吴向阳、孙瑜夫妇存在亲子关系的可能性为99.999%。 那一行字,像是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吴向阳只觉得眼前一黑,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瘫倒在椅子上。 他死死地攥着那张纸,纸张的边缘都被他捏得变了形。 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这个在人前永远威严沉稳的市委书记,此刻哭得像个孩子,压抑了二十多年的痛苦、悔恨、思念和狂喜,在这一刻尽数爆发,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伪装。 是她! 真的是她! 他的女儿,找到了!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抓起桌上的电话,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备车!马上去渔村!” 第一百二十一章 结果出来了 黑色的轿车在公路上疾驰。 吴向阳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既渴望立刻见到女儿,又害怕见到她。 他该怎么开口? 怎么解释这二十多年的缺席? 她会认他吗?会原谅他们吗? 无数个问题,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 车子终于颠簸着驶入了东风渔村。 当那座熟悉的,甚至可以说有些简陋的小院出现在眼前时,吴向阳的心跳几乎要停止了。 车子停稳。司机为他拉开车门。 吴向阳走下车,双脚踏在坚实的土地上,却感觉像是踩在云端。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领,一步一步,朝着那个让他魂牵梦萦了二十多年的家门口,走了过去。 院门口,那辆黑色的轿车像一头沉默的巨兽,静静地停在尘土飞扬的村道上,与周围简陋的农家院落格格不入。 吴向阳就站在这辆车旁,高大的身躯显得有些僵硬。 他望着那扇熟悉的木门,那双在无数会议上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却充满了近乡情怯的惶恐和不安。 他抬起手,想要推门,手却在半空中停住,微微颤抖。 他该怎么说?说“孩子,我是你爸爸”? 这二十多年的空白,这迟来的真相,对那个已经被生活磨砺得坚韧的女儿来说,会不会是另一场风暴? 就在他进退两难,内心天人交战之际,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 江河端着一个空木盆正要出来,一抬头,就看到了门口的吴向阳,以及他身后那辆醒目的轿车。 江河的脚步顿住了。 他看着吴向阳那张激动、痛苦、悔恨交织的复杂面孔,再联想到前两天老爷子那个不同寻常的电话,一个惊人的猜测瞬间在他脑海中成型。 他放下木盆,快步走了过去。 “吴……吴书记?”江河试探着开口。 吴向阳的嘴唇蠕动了几下,眼眶瞬间红了,声音沙哑得厉害:“结果……出来了。” 仅仅四个字,却重如千钧。江河的心脏猛地一跳,所有的猜测都得到了证实。 他看着眼前这位权柄在握,此刻却脆弱得像个普通父亲的男人,心中百感交集。 他没有去想这背后会带来多大的好处和改变,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林晚秋。 是那个独自承受了所有苦难,却依旧善良温柔的女人。 她值得拥有这一切。 江河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让吴向阳完全没想到的举动。 他没有惊讶,没有追问,而是上前一步,扶住了吴向阳有些颤抖的胳膊,目光无比真诚,语气无比坚定地,沉声叫了一声:“爸。” “爸?” 吴向阳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河。 他预想过无数种反应,被质疑,被怨恨,被拒之门外,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句干脆利落的承认。 “先进屋吧,外面人多眼杂。” 江河没有过多解释,他知道,这一声“爸”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量。 他搀着还有些失神的吴向阳,将他引进了院子。 两人在院里的石凳上坐下,江河思虑周全地说道:“爸,这件事情太突然,晚秋她性子软,我怕她一下子接受不了。您看这样行不行,今天晚上,我先找机会跟她提一句,探探她的口风,给她一个心理准备。等明天,您和妈再跟她正式说清楚。” 吴向阳此刻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眼中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顺着脸颊滚落。 他用力地点着头,紧紧抓着江河的手,哽咽道:“好,好!都听你的!都听你的安排!” 这个计划让他那颗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找到了落点。 他看着眼前这个沉稳可靠的年轻人,心中充满了感激。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做出了决定:“我……我今晚就不回去了,我住下,就在这儿等。” 他想离自己的女儿近一点,再近一点。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村支书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喊:“江河!江河在不在?” 他一头冲进院子,正要说话,却一眼看到了坐在石凳上的吴向阳。 村支书的舌头瞬间打了结,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的表情从焦急瞬间切换到震惊和惶恐。 “吴,吴书记?您怎么在这儿?” 市委书记竟然在江河家的院子里!这个信息量太大,村支书的大脑一时间有些处理不过来。 吴向阳已经恢复了常态,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他有事说事。 村支书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他咽了口唾沫,转向江河,结结巴巴地说道:“江河啊,林业局来人了!就为上次你救的那只小长臂猿的事。那小东西金贵得很,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极其珍稀。” “上面很重视,派了专家来,准备找到那窝长臂猿,把它们整个族群都转移到更安全的保护区去。人家人生地不熟,点名要你当向导,带他们上山。” 江河闻言,立刻明白了事情的重要性。 他点了点头,对村支书说:“叔,你跟他们说,我知道了。等吃完午饭,我就去大队部找他们。” 打发走还处在云里雾里的村支书,江河转身向吴向阳解释道:“爸,就是上次上山采药,顺手救了个小猴子,没想到来头这么大。” 吴向阳赞许地看着他:“救助保护动物,是好事,应该的。你去忙你的,家里有我。” 两人正说着,孙瑜和林晚秋从屋里走了出来。 孙瑜显然已经通过电话知道了鉴定结果,她看林晚秋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讨好,而是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疼爱、愧疚和温柔。 她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林晚秋身边,一会问她热不热,一会又帮她理了理鬓角的碎发,那份亲热和紧张,让林晚秋都有些不知所措。 午饭的气氛有些奇特。 吴向阳和孙瑜都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却又忍不住用饱含深情的目光看着林晚秋,不停地给她和孩子们夹菜。 江大海和周翠兰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愈发拘谨,连大气都不敢出。 只有江河,表现得一如往常,从中调和着气氛,才让这顿饭不至于太过尴尬。 午饭后,江河和众人打了声招呼,便换上结实的衣裤,朝着村大队部的方向走去。 他知道,今晚对林晚秋,对这个家里的所有人来说,都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而在此之前,他还有自己的任务要完成。 第一百二十二章 如果,不是亲生的呢? 江河赶到大队部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停了一辆绿色的吉普车,几个穿着制服,气质干练的男人正站在车边,和村支书说着什么。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眼神锐利,腰间鼓鼓囊囊的,明显配着枪。 看到江河过来,村支书连忙招手:“江河,快过来!这位是林业局的王科长。” 王科长主动伸出手,紧紧握住江河:“江河同志,这次要辛苦你了。你救的那只海南长臂猿,对我们国家的生物研究意义重大。我们推测这附近山区,很可能有一个从未被发现过的野生种群。如果能找到它们,将它们整体迁移到保护区,那可是天大的功劳!” 他说话铿锵有力,带着一股军人般的作风。 江河能感觉到他话语里的分量和紧迫感。 “王科长客气了,保护山林是每个人的责任,我带你们去。” 江河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答应下来。 事情紧急,众人没有耽搁,简单准备了一下便立刻出发。 除了王科长,同行的还有两名年轻的干事和一位背着专业设备的专家。 那两名年轻干事同样配了枪,神情警惕,显然是做好了应对山里各种突发状况的准备。 一行人跟着江河,重新踏入了那片原始的山林。 山路崎岖,杂草丛生,比上次江河自己来时更加难走。 但林业局的几个人都是好手,体力惊人,一路上紧紧跟着江河的步伐,没有一个叫苦叫累。 江河凭借着记忆和系统的模糊指引,带着他们一路深入,很快就找到了当初发现那只受伤小长臂猿的山涧。 “就是这里。” 江河指着一处被藤蔓遮蔽的石壁,“当时它就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专家立刻上前,拿出各种仪器开始勘察周围的环境、土壤和植被。 王科长则带着另外两人,以山涧为中心,开始向四周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然而,这片山林实在是太大了。 长臂猿又是极其警觉聪明的动物,存心躲藏起来,想找到它们无异于大海捞针。 众人从中午一直忙活到太阳偏西,将附近几公里的山头都翻了个遍,却连一根长臂猿的毛都没找到。 眼看天色渐晚,山里的雾气开始升腾,再待下去会有危险。 王科长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能当机立断:“今天就到这儿!江河同志,辛苦你了,你先回家吧。明天我们自己再上来找找。” 江河点点头,跟他们道别后,便独自一人踏上了回家的路。 当他回到家时,天已经擦黑了。 院子里亮着灯,吴向阳和吴父正坐在石凳上,似乎在专门等他。 “怎么样?找到了吗?” 吴向阳见他回来,立刻起身迎了上来,关切地问道。 江河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山太大了,没找到。他们说明天自己再去找。” 吴向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拍了拍江河的肩膀:“尽力就好,这也是为国家做好事。快去洗洗,吃饭吧。” 这天晚上的气氛,比中午更加古怪。 所有人都心事重重,一顿饭吃得悄无声息。 夜深了,孩子们都已沉沉睡去。 卧房里,江河躺在床上,听着身边林晚秋均匀的呼吸声,酝酿了许久,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他翻了个身,面对着妻子,在黑暗中轻声开口:“晚秋,睡了吗?” “还没。”林晚秋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也转向他,“今天累坏了吧?” “不累。” 江河顿了顿,组织着语言,小心翼翼地问道,“晚秋,有件事……我想问问你。你小时候在家里,爸妈……对你好吗?” 黑暗中,林晚秋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尘封已久的记忆。 沉默了许久,她才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调,幽幽地说道:“不好……也说不上。就是……总觉得隔着一层。小时候家里有好吃的,总是先给弟弟吃,剩下的才轮到我。” “犯了错,挨打挨骂的也总是我。我一直以为是他们重男轻女,村里好多人家都这样,后来也就习惯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和落寞。 江河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他伸出手,将妻子冰凉的手握在自己温暖的掌心里,深吸一口气,抛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晚秋,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不是爸妈亲生的?” 话音落下,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林晚秋的呼吸瞬间停滞,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 过了好几秒,她才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声音因为震惊而剧烈颤抖:“江河,你……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 江河也坐起身,紧紧握着她的手,将吴向阳和孙瑜的事情,用最温和、最简单的方式,缓缓地说了出来。 他每说一句,林晚秋的身体就颤抖得更厉害一分。 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童年细节,那些不被偏爱的委屈,那些若有若无的疏离感,在这一刻,仿佛都有了答案。 当江河说到DNA鉴定时,林晚秋再也控制不住,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里溢出。 “所以……我真的是被抱错的?” 她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巾,“怪不得他们从来都不真心疼我……原来我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女儿……” 多年的委屈和困惑,在真相大白的一刻,轰然决堤。 她扑进江河的怀里,像个迷路多年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港湾,放声大哭起来。 那哭声充满了迷茫、痛苦,却也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 睡在里床的小女儿被哭声惊醒,也跟着“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时间,卧房里哭声一片。 而此时的院子里,吴向阳、孙瑜和吴父三人,正像三座雕像一样,静静地坐在石凳上,谁也没有说话。 他们根本睡不着。 主卧的房门紧闭着,但那隐约传来的,先是压抑后是崩溃的哭声,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三人的心上。 孙瑜的脸色惨白如纸,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指节都发白了。 她听着女儿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心疼得如同刀绞,眼泪也跟着不停地往下掉。 “向阳……” 良久的死寂之后,孙瑜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充满了无助和恐惧,“你说万一她恨我们呢?恨我们当初把她弄丢了,让她在外面吃了二十多年的苦,她要是不肯认我们……那我该怎么办啊?”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吴向阳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将妻子冰冷颤抖的手握住。 而一旁的吴父,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深深的担忧和无力。 他们能处理最复杂的政务,却在这一扇薄薄的木门前,束手无策,只能像最普通的父母一样,煎熬地等待着一个未知的审判。 第一百二十三章 相认 院子里,夜风微凉,吹不散笼罩在三人心头的沉重。 孙瑜的哭声压抑而绝望,像一只受伤的母兽。 吴向阳脸色发白,紧紧握着妻子的手,手背上青筋毕露,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任何安慰的语言在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声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一旁的吴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痛惜。 他伸出苍老的手,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声音沙哑地开口:“别怕。晚秋是个好孩子,她吃了那么多苦,心是善的。她会明白的,会明白你们的苦衷。” 话虽如此,可那扇紧闭的房门,就像一道天堑,隔开了二十多年的骨肉亲情,也隔开了一个未知的未来。 他们能做的,只有等。 屋里,哭声渐渐止歇。 林晚秋哭得浑身脱力,眼睛又红又肿,整个人都蜷缩在江河的怀里,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 小女儿也被哄着重新睡着了。 黑暗中,只剩下夫妻二人交织的呼吸声。 “江河,”林晚秋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充满了迷茫和无助,“我……我该怎么办?” 他们是她的亲生父母,是市委书记和他的夫人。 这个事实太过震撼,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将她原本平静的生活彻底颠覆。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更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江河收紧了手臂,将她更深地揽入怀中,给了她一个坚实可靠的依靠。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他一贯沉稳的语气,柔声说道:“这是你的事,也是我们家的事。晚秋,听你自己的心。不管你怎么选,我都陪着你,孩子们也陪着你。”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传到她的耳中:“你想认,从今往后,他们就是我们的爸妈。你心里有坎过不去,不想认,那我们就关起门来,还像以前一样过我们的日子。没人能勉强你,包括我。” 这番话,像一股温暖的溪流,瞬间抚平了林晚秋心中所有的焦躁和不安。 是啊,她不是一个人。 她有江河,有可爱的女儿们,她有一个完整的家。 她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段时间以来,孙瑜和吴向阳对她的好。 孙瑜那小心翼翼又充满疼爱的眼神,吴向阳那不善言辞却处处维护的举动。 他们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却在她面前笨拙得像两个初为父母的年轻人。 那份深藏在细节里的爱意,是骗不了人的。 二十多年的委屈和痛苦是真的,但这二十多年的思念和悔恨,恐怕也是真的。 许久,林晚秋在江河怀里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坚定:“江河,我想……我想认他们。”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江河便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他一拉开房门,就看到客厅里坐着的三个人。 吴向阳,孙瑜,还有吴父,三人一夜未眠,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上满是憔悴和紧张。 看到江河出来,三道目光“唰”的一下,齐齐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急切的询问。 江河对他们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她想通了。” 短短四个字,仿佛带着无穷的魔力。 孙瑜的眼泪瞬间决堤,她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身体却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吴向阳的眼眶也红了,他扶住摇摇欲坠的妻子,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也忍不住哽咽。 吴父更是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紧绷的力气,靠在了椅背上,喃喃道:“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孙瑜挣脱开丈夫的搀扶,激动地就想往卧房里冲:“我的女儿,我要去看看我的女儿!” “妈!” 江河一步上前,拦住了她。 他看着孙瑜急切的脸,温和却不容置疑地说道:“别急。她昨晚哭了一夜,刚睡下没多久。让她自己缓缓,多给她一点时间。等她自己准备好了,会出来的。” 孙瑜的脚步顿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沉稳可靠的女婿,含着泪,用力地点了点头。 早饭的时候,林晚秋终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怀里抱着还在熟睡的小女儿,身后跟着已经穿戴整齐的大丫二丫和三丫。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只是那双红肿的眼睛,暴露了她昨夜的情绪。 客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她身上。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林晚秋抱着孩子,一步一步,走到了吴向阳和孙瑜面前。 她看着他们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们紧张又期盼的神情,嘴唇翕动了几下,那两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称呼,终于冲破了二十多年的隔阂,轻轻地溢了出来。 “爸……妈。” “哎!” 孙瑜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她和孩子,放声大哭,“我的女儿,我的乖女儿!是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没用,把你弄丢了……” 吴向阳也走上前来,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想要碰一碰女儿的头发,却又不敢,只是红着眼,一遍遍地重复着:“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一家人抱头痛哭,积压了二十多年的思念、愧疚和委屈,在这一刻尽数化作滚烫的泪水,洗刷着彼此的伤痛。 江大海和周翠兰站在一旁,看着这悲喜交加的一幕,也跟着偷偷抹眼泪。 他们虽然震惊于林晚秋的身世,但更多的是为她感到高兴。 哭了许久,众人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林晚秋擦干眼泪,拉过大丫和二丫,对还有些泪眼婆娑的孙瑜和吴向阳再次认真的介绍道:“爸,妈,这是大丫,这是二丫和三丫。” 两个女孩虽然还有些懵懂,但也感觉到了什么,怯生生地跟着喊:“外公,外婆。” “哎!乖!真乖!” 孙瑜看着两个漂亮懂事的外孙女,真是心疼到了骨子里,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到她们手里。 这一场迟到了二十多年的团聚,终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饭桌上,气氛再也不像之前那样压抑。 孙瑜不停地给林晚秋和孩子们夹菜,吴向阳的话也多了起来,不住地询问着她们过去的生活。 一家人其乐融融,仿佛要将这二十多年的空白都弥补回来。 饭后,吴向阳把江河单独叫到了院子里。 他看着这个让自己无比满意的女婿,神情郑重,开口问道:“江河,现在我们是一家人了。你跟爸说句实话,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不想走仕途 院子里的气氛因吴向阳这句郑重其事的问话,而变得严肃起来。 江河看着岳父那双充满审视和期待的眼睛,明白这不仅仅是家常闲聊,更像是一场考校。 他沉吟片刻,坦然地迎上吴向阳的目光,语气平静地说道:“爸,我没什么太大的打算。以前就想着多赚点钱,让晚秋和孩子们过上好日子。现在……也还是这个想法。” “家里传家宝也攒下一些,够她们一辈子衣食无忧了。我就想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平平淡淡过完这辈子,挺好。” 这番话发自肺腑,却是江河最真实的想法。 然而,这话落在吴向阳耳中,却不亚于一声惊雷。 他脸上的郑重瞬间变成了难以置信,随即沉了下去,变得异常难看。 平平淡淡? 老婆孩子热炕头? 他吴向阳看中的女婿,一个有勇有谋,沉稳可靠,面对任何突发状况都游刃有余的年轻人,志向竟然如此“浅薄”? 吴向阳压着心头的火气,沉声说道:“江河,你的能力我看到了。只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太屈才了!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市里准备在所有沿海村镇,全面开展钓鱼技能培训,以此作为脱贫致富的试点项目。” “我会任命你做全市的总教官!等你有了名望和资历,再安排你进单位,一步一步往上走。有我在,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这是一个任何年轻人都无法拒绝的、通往权力巅峰的康庄大道。 吴向阳相信,江河只要点头,不出十年,就能成为他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可江河听完,却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拒绝得干脆利落:“爸,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不想走仕途。” “为什么?” 吴向阳的声音陡然拔高,怒气几乎压抑不住,“你知不知道多少人为了这条路挤破了头?你……” “向阳!” 孙瑜不知何时走了出来,打断了丈夫的话。 她走到江河身边,眼神温柔地看着他,然后转向吴向阳,轻声劝道:“你别逼孩子。咱们亏欠了晚秋二十多年,她吃了那么多苦,现在好不容易过上安稳日子。” “江河想陪着她,守着这个家,这有什么不对?轰轰烈烈是一辈子,平平淡淡也是福气,有时候,这份平淡才更难得。” 妻子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吴向阳大半的怒火。 他看着江河那张不为所动的脸,最终只能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是啊,女儿吃了二十多年的苦,他这个做父亲的,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女婿必须出人头地呢? “罢了,罢了。” 吴向阳摆了摆手,脸上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失望,心中暗叹后继无人。 他重新坐下,语气恢复了平静:“路是你自己选的,我不勉强你。不过这个培训,年前还是要开展起来。我已经让人去联系了,准备打通出口的关卡,以后你们钓上来的珍贵渔获,可以直接出口到国外去。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鱼钓多了,把本地市场价格打下来。” 江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 在这个年代,绝大多数人还只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时,吴向阳竟然已经有了布局海外市场的眼光和魄力。 打通出口渠道,这可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办到的。 这位岳父的能量和手腕,远超他的想象。 吴向阳将江河的惊讶看在眼里,心中那点郁结稍稍舒缓。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话锋一转,又问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听说日本的渔具做得最好,有几个牌子,像是达亿瓦、西玛诺、伽玛卡兹,你对这些有了解吗?给我们提提意见,以后也好统一采购,或者引进技术。” 这个问题,瞬间将江河拉回了熟悉的领域。 他几乎没有思索,后世几十年积累的经验和见闻便脱口而出。 “爸,这几个牌子确实是顶尖的。达亿瓦技术全面,创新能力强,尤其是他们的卷线轮技术,未来几十年都是行业的标杆。” “西玛诺更可怕,他们本身是做精密机械传动的,后来才进军渔具,所以他们的产品精度极高,质量稳定得吓人,未来的市场占有率会非常恐怖。” “至于伽玛卡兹,他们专攻鱼钩,可以说是把一根小小的鱼钩做到了极致,锋利度和强度无人能及。” 江河侃侃而谈,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它们也各有缺点。达亿瓦为了追求创新,有时候产品迭代太快,一些早期型号不够稳定。” “西玛诺产品线铺得太开,中低端产品为了控制成本,用料会差一些。伽玛卡兹则是除了鱼钩,其他产品都比较平庸。” 他顿了顿,做出总结:“如果只是为了培训和普遍使用,我建议可以尝试引进西玛诺的中低端生产线,性价比高,质量有保障。如果是要给顶尖的钓手配备,那就要根据具体钓法,从这几个牌子里分别挑选最强的产品组合起来。” 一番话说完,院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吴向阳、孙瑜,甚至不知何时也走出来倾听的吴父,三个人全都用一种看怪物似的眼神看着江河。 江河的分析太透彻了,太详细了,完全不像是一个道听途说的门外汉。 他对这几个国外品牌的优劣、技术特点、甚至未来发展趋势的判断,精准得令人心惊。 这已经不是“了解”的范畴了,这简直就是行业顶尖专家才有的战略眼光! 吴向阳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他锐利的目光死死地锁在江河脸上,心中的震惊和疑惑几乎要冲破胸膛。 沉默了许久,他缓缓放下茶杯,一字一句地沉声问道:“江河,这些东西,你是从哪儿知道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家人其乐融融 院子里,吴向阳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在江河脸上,空气仿佛都因为他这句追问而变得凝重。 孙瑜和吴父也停止了交谈,齐刷刷地看了过来,眼神里充满了同样的震惊和探究。 江河心中猛地一跳,暗道一声糟糕。 自己光顾着在岳父面前显露本事,一时说得兴起,竟忘了这个年代的局限性。 这些信息对于后世的钓鱼佬来说是常识,可放在当下,却无异于商业机密和战略预判。 他面上不动声色,大脑飞速运转,瞬间就找到了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借口。 “爸,我平时没事就喜欢看书看报纸。之前在县里废品站淘到过几本国外的钓鱼杂志,还有一些介绍国外轻工业的内部参考资料,上面零零散散提过一些。” 江河的表情坦然,语气平静,“我就是把那些碎片信息自己拼凑琢磨了一下,瞎说的,当不得真。” 这个解释半真半假,却也合情合理。 在这个信息闭塞的年代,能接触到外界信息的渠道本就稀少,而“内部参考资料”更是个万能的挡箭牌。 吴向阳盯着他看了许久,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但江河的眼神清澈坦荡,没有丝毫躲闪。 最终,吴向阳紧绷的脸部线条缓缓放松,他没有再追问下去。 不管江河是从哪里知道的,是天赋异禀也好,是博览群书也罢,结果就是,这个女婿的眼界和见识,远超他的想象。 那份没能将江河引入仕途的失望,此刻竟被一种发现璞玉的惊喜冲淡了不少。 “能把零散的信息琢磨到这个地步,说明你脑子活,肯钻研,这是好事。” 吴向阳点了点头,语气中多了几分真正的欣赏,“你刚才提的建议很好,引进西玛诺的中低端生产线,这个思路可以研究一下。这件事我会让下面的人去跟进。” 翁婿二人就着渔具和培训的细节又聊了许久,吴向阳问得仔细,江河答得从容。 一个是有着高层视野的决策者,一个是有着后世经验的实践家,两人的对话竟是异常的合拍,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不远处的屋檐下,林晚秋正抱着小女儿,静静地看着院子里的这一幕。 阳光洒在丈夫和父亲的身上,他们一个沉稳,一个威严,此刻却相谈甚欢。 她心中的最后一丝不安也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甜蜜。 这个男人,不仅给了她一个温暖的家,还能得到她父亲的认可和倚重。 真好。 中午,吴向阳一家没有回城里,而是跟着江河,提着一些点心和水果,去了江河大哥江大海家吃饭。 两家人坐在一起,气氛热闹而又带着一丝微妙。 江母周翠兰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看着亲家一身贵气,再看看被他们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林晚秋,心里五味杂陈。 饭菜上桌,周翠兰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她看着林晚秋,脸上满是愧疚:“晚秋,还有亲家,以前……以前是我老婆子有眼不识金镶玉,对晚秋不够好,让她受委屈了。我给你们赔个不是。” 说着,她就要把杯里的酒一口喝干。 林晚秋连忙起身按住她的手,从她手里拿过酒杯,轻声说道:“妈,您说的这是哪里话。您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知道您是为我们好。都过去了,咱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就行。” 她又转向孙瑜,带着一丝恳求:“妈,我婆婆她人其实不坏的。” 孙瑜看着女儿懂事的样子,心里又酸又疼。 自己的女儿,从小没享过福,嫁了人还要受婆婆的气。 可她看着周翠兰那张写满悔意的脸,再看看女儿维护的姿态,心里的火气也发不出来。 她叹了口气,拉住林晚秋的手,对周翠兰挤出一个笑容:“亲家母,快坐下。就像晚秋说的,都过去了。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要孩子们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吴向阳也适时举杯:“是啊,都过去了。来,为了孩子们,咱们大家喝一个。” 一场小小的风波,就在这三言两语间化解。 桌上的气氛彻底热络起来,两家人推杯换盏,其乐融融,仿佛真成了一家人。 吃过午饭,吴向阳一家还要回市里开会,便先告辞了。 江河惦记着红树林里的青蟹,跟家里人打了声招呼,也准备出门去海边看看。 刚走到村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大榕树下,朝着村里张望,正是县里的药材店钱老板。 “钱老板?你怎么来了?”江河有些意外。 钱老板看到江河,像是看到了救星,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感激和一丝苦涩:“江老弟,我来看看我闺女。顺便特地来谢谢你。” 他紧紧握住江河的手,用力晃了晃:“上次要不是你提醒,让我别掺和那批货,我这次恐怕也得跟着栽进去。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江河摆摆手:“举手之劳。孩子在哪呢,见到了吗?” “还没,听说在海边玩呢。我正准备过去。”钱老板指了指海边的方向。 “正好,我也要去红树林,一起吧。” 两人并肩朝着海边走去。 还没到地方,就听到了孩子们清脆的笑声。 只见沙滩上,几个孩子正在追逐打闹,其中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是钱老板的女儿。 她玩得小脸通红,笑得咯咯作响,看起来比在县城里时要开心得多。 小女孩也看到了钱老板,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了,带着一丝警惕和害怕,躲到了一个大点的孩子身后。 钱老板的脚步顿住了,眼神黯然,脸上满是苦笑:“你看,她怕我把她带走。” 他冲着女儿的方向,远远地挥了挥手,并没有再上前,声音里透着无奈:“我就这样看看她就行。江老弟,咱们去你那红树林转转吧。” 江河点点头,带着他拐向红树林的方向。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钱老板忽然开口,语气变得郑重起来:“江老弟,我这次来,除了谢谢你,其实还有个事,想请你帮我拿个主意。” 江河看向他:“钱老板但说无妨。” 钱老板停下脚步,看着江河,认真地说道:“你是个有大本事的人,眼光比我们这些做小生意的毒辣多了。我最近看上一个投资项目,利润很大,但风险也不小,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没个底。所以想请你帮我参谋参谋,你看这事……能不能干?” 第一百二十六章 拿回宝物 大爷爷 红树林里,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拂过,钱老板的脸上满是郑重和期盼。 “投资项目?” 江河停下脚步,有些好奇,“那是什么项目?” 钱老板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着一丝兴奋的光芒:“收鱼!江老弟,我观察过了,你们村,还有附近的几个村子,会钓鱼的人越来越多,而且钓上来的好东西也是越来越多。” “我想着,干脆就来成立一个水产收购站,专门收这些珍贵渔获,然后统一卖到市里或者省城的大酒店去。这中间的差价,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说完,他一脸期待地看着江河,仿佛在等待一句赞许。 江河却直接愣住了。 他看着钱老板,神情古怪,半晌才开口:“钱老板,这……这不能算是个投资项目吧?” “怎么不算?”钱老板急了。 “首先,货源不稳定。” 江河伸出一根手指,语气平静地分析道,“钓鱼这事,靠天吃饭,看运气。今天可能钓上来几十斤,明天可能一条都钓不上来。你拿什么保证给酒店的稳定供货?人家大酒店的采购,最看重的就是稳定。” “其次,你争不过本地的鱼贩子。” 江河又伸出第二根手指,“每个村子都有固定的鱼贩子,他们跟村民都是乡里乡亲,关系盘根错节。你去收,价格高了你没利润,价格低了没人卖给你。” “而且你一个外来户,想从他们嘴里抢食吃,他们不给你使绊子才怪。”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销路。” 江河看着他,“省城的大酒店,你有门路吗?就算有,你怎么运输?这个天,没有冷链车,这些海鲜运到地方早就臭了。就算只卖到市里,你能保证每天都有人开车帮你拉货?” 一连串的问题,像一盆盆冷水,把钱老板心头那点火热浇得一干二净。 他脸上的兴奋和激动迅速褪去,变成了深深的愁苦和沮丧。 江河说的每一个问题,都切中要害,是他凭着一腔热情完全没有考虑到的。 “那……那可怎么办?” 钱老板愁眉苦脸地蹲了下去,揪着自己的头发,“药材的生意风险太大,我是不敢再碰了。可除了这个,我实在是想不出别的门路。江老弟,你脑子活,你帮我想想办法。” 江河也跟着叹了口气。 他能有什么办法? 他脑子里的赚钱门路确实不少,但大多都需要特定的时机和条件,现在拿出来根本不现实。 他拍了拍钱老板的肩膀,安慰道:“钱老板,做生意不能心急。你刚躲过一个大坑,现在最重要的是求稳。我看,不如再观望一下,机会总是会有的。” 钱老板也知道江河说得有理,只能长叹一声,满心不甘地点了点头。 江河看时间不早,抓了一些躲在滩涂气孔里的虾和青蟹,装进桶里,便跟钱老板告辞,往家里走去。 回到家,林晚秋正抱着小女儿在屋里哼着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爸妈他们回去了?”江河把桶放下,洗了把手。 “嗯,回去了。市里还有会。” 林晚秋笑着走过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对了,爸走的时候说,已经安排人来给我们家装电话了,估计就这一两天的事。以后我们有事,就不用跑腿了!” “真的?”江河闻言大喜。 在这个年代,一部电话的意义非同小可。 它不仅代表着方便,更是一种身份和资源的象征。 有了电话,以后联系外界,了解信息,都会方便无数倍。 吴向阳这个岳父,行事果然雷厉风行。 江河心情大好,拎着桶里的虾蟹就进了厨房,准备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与此同时,东风村的村口。 一个身形消瘦,头发花白,脸上布满风霜之色的老人,正背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怔怔地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村子。 村里的路修得平整了,好些人家盖起了新瓦房,甚至还有一两栋青砖小楼,一切都和他记忆中的样子大相径庭。 他就是江河的大爷爷,江远山。 在外面漂泊了几十年,又在牢里待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重获自由,回到了故土。 他凭着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村子深处走去。 他先摸到了江河大伯家门口,却发现大门紧锁,院子里一片死寂。 “建军?建军在家吗?”他拍了拍门,无人应答。 正疑惑间,隔壁的邻居探出头来,打量了他半天,才试探着问道:“你是……振雄大爷?” “是我。” 江远山点了点头,急切地问,“建军呢?” 邻居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叹了口气:“唉,你还不知道吧?建军他……他跟江海一起,前阵子犯事,被抓进去了。” “什么?!” 江远山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手里的帆布包“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把抓住邻居的胳膊,声音都在发抖:“你说什么?建军和江海都被抓了?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这个消息太过沉重,让他本就苍老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浑浊的眼睛里涌上了泪水。 他这辈子无儿无女,唯一的亲侄子就是他最大的念想,可如今…… 江家大爷爷回村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村子。 不一会儿,江河的二爷爷江振邦闻讯赶来,兄弟俩一见面,抱头痛哭。 村里的叔伯长辈们也都陆陆续续围了过来,看着这个离家几十年的老人,纷纷上前叙旧,唏嘘不已。 一番慰问之后,众人渐渐安静下来。 一个最现实的问题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二爷爷江振邦擦了擦眼泪,看着自己这个孤苦伶仃的哥哥,环视了一圈在场的族人,沉声开口道:“我哥他……这辈子没结婚,也没个一儿半女。现在刚从里面出来,也没个落脚的地方。咱们都是江家的子孙,看谁家方便,先让我哥住下,好歹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二爷爷家里人口多,房子也挤,实在腾不出地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 然而,他话音落下,原本还七嘴八舌的院子里,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在场的叔伯们,有的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有的扭过脸去望向别处,有的干脆假装咳嗽,就是没有一个人开口接话。 谁家都不宽裕。 收留一个普通亲戚住几天还行,可江远山是个刚出狱的老人,无儿无女,这要是住下了,以后养老送终的责任算谁的? 谁也不想揽这个麻烦。 江远山看着众人躲闪的目光,那颗刚刚因为见到亲人而感到温暖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变得冰冷。 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尽的黯然和悲凉。 就在这尴尬而又令人心寒的沉默中,一个清朗而又坚定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大爷爷,您住我家。”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江河拎着一个水桶,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 他拨开人群,径直走到江远山面前,看着老人那张凄苦的脸,再次认真地说道:“我家地方大,您跟我回去住。” 第一百二十七章 去抓长臂猿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被江河这句清朗的话语瞬间击碎。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了这个刚刚走进人群的年轻人身上。 那些刚才还低头看地、扭脸望天的叔伯们,脸上满是错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愧。 江远山浑浊的老眼中猛地迸发出一丝亮光,他看着走到自己面前,身形挺拔的江河,嘴唇哆嗦着,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大爷爷,是我,江河。” 江河看着老人布满风霜的脸,心中一阵发酸。 他记得很清楚,小时候家里最困难的那几年,正是这位在外面跑船,偶尔才回村一次的大爷爷,每次回来都会偷偷塞给自家一小袋白面或者几块钱。 在那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年代,那份恩情,江河家没一个人敢忘。 “好……好孩子……” 江远山终于缓过神来,他伸出干枯的手,紧紧抓住江河的胳膊,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可我这把老骨头,刚从那地方出来,晦气,不能给你添麻烦……” “大爷爷,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江河扶住他,语气坚定,“小时候要不是您,我们家不知道要多挨多少饿。现在您回来了,跟我住是天经地义的事。谁敢说半个不字?” 江河这话掷地有声,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那些叔伯们纷纷避开他的视线,脸上更显尴尬。 “就是就是!” 二爷爷江振邦一拍大腿,激动地走上前来,“大哥,你就听江河的!这孩子现在有出息了!”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起来,仿佛要用这种方式来掩盖自己刚才的沉默。 “是啊大爷,你还不知道吧?江河现在可是咱们村的能人!盖了村里最气派的青砖大瓦房,宽敞着呢!” “何止啊!人家还买了大船,天天出海打鱼,一天挣的钱比我们一年都多!” “他媳妇晚秋的娘家爸,还是市里的大领导!江河现在是享福的命!” 七嘴八舌的夸赞声涌入江远山的耳朵里,他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记忆中还有些瘦弱的侄孙,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知道这个侄孙从小就懂事能干,却没想到,他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好,好啊……” 江远山反复念叨着,眼中的泪水既有心酸,更有无尽的欣慰和自豪。 江河不再理会众人的议论,搀扶着大爷爷,拿上地上的帆布包,便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路上,江河简单地介绍着家里的情况:“大爷爷,我媳妇您见过的,就是林晚秋。我们还有几个女儿,可爱得很。晚秋的爸妈今天也正好在,她爸以前当过兵,跟您肯定有话说。” 江远山默默听着,心里百感交集,被亲人抛弃的冰冷,又被这个侄孙的热情一点点捂暖。 很快,两人就到了江河家门口。 推开院门,林晚秋正抱着孩子在院里晒太阳,吴向阳的父亲,也就是吴老爷子,正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笑呵呵地逗着小重孙女。 看到江河领着一个陌生的老人进来,林晚秋和吴老爷子都有些意外。 “爷爷,晚秋,这是我大爷爷,江远山。刚从外面回来。”江河介绍道。 林晚秋连忙抱着孩子站起来,礼貌地喊了一声:“大爷爷好。” 江远山局促地点了点头。 吴老爷子也站起身,他打量着江远山,看着对方那虽然苍老却依旧挺直的腰板和身上那股子特殊的气质,忽然开口问道:“老哥,以前在部队待过?” 江远山身子一震,像是遇到了知音,眼中精光一闪:“待过!西北的部队!” “哎呀!” 吴老爷子一拍手,脸上立刻露出了亲切的笑容,“那咱们是战友啊!我以前在西南军区!快,老哥,屋里坐,咱们好好聊聊!” 两个身上都带着军旅烙印的老人,仿佛有种天然的磁场,一句话就拉近了所有的距离。 吴老爷子热情地拉着江远山进了屋,两人从部队番号聊到当年的艰苦岁月,越聊越投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屋里不时传来两人爽朗的笑声。 江河和林晚秋相视一笑,心中最后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第二天一早,江河刚起床,就看到大爷爷正在堂屋里,把三个孩子叫到身边。 江河的大哥大嫂把孩子也送了过来,拜托他们照看几天。 “来,大爷爷给你们的见面礼,拿着买糖吃。” 江远山从自己那个破旧的帆布包里,摸出几张崭新的一元纸币,塞到几个孩子手里。 “大爷爷,这可使不得!” 江河连忙上前阻止。他知道这是老人身上仅有的钱了。 “拿着!给孩子的,你个大人掺和什么!” 江远山眼睛一瞪,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我这个做长辈的,给小辈一点心意,天经地义!” 江河拗不过他,只好让孩子们收下,并嘱咐他们好好谢谢大爷爷。 吃过早饭,江河正准备带大爷爷去码头看看自己的渔船,村里的大喇叭忽然“滋啦”一声响了。 村支书村支书有些激动的声音从喇叭里传了出来,响彻了整个东风村的上空。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接到县林业局任务,后山发现一只国家保护动物白眉长臂猿!” “为协助科研工作,凡是能抓住这只长臂猿的村民,林业局当场奖励现金五百元!重复一遍,奖励现金五百元!” “轰!” 整个东风村瞬间炸开了锅! 五百块! 在这个工人月工资普遍只有三四十块的年代,五百块钱简直就是一笔天文数字! 足够盖一栋新房子,娶一房媳妇了! 一时间,村里家家户户的男人都冲出了家门,扛着锄头,拿着渔网,甚至还有人拿上了套野猪的绳套,眼睛通红地朝着后山的方向涌去。 江河听到广播,整个人都懵了。 长臂猿? 那可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而且极其灵活,在树上穿梭如风,怎么可能这么好抓? 他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坏了! 这么多村民涌上山,不管不顾地用那些工具,万一把长臂猿给伤了甚至弄死了,那别说五百块奖励,全都要跟着吃牢饭! “叔糊涂啊!” 江河脸色一变,来不及跟大爷爷多解释,拔腿就往村委会狂奔。 他冲进广播室,一把抢过话筒,对着还在发愣的村支书吼道:“叔,快!再广播一遍,要活的!必须是活的!千万不能伤到长臂猿!” 吼完,他把话筒塞回村支书手里,又一阵风似的冲回了家,从墙角抄起一卷登山绳和一把开山刀,转身就往后山跑。 等他跑到山脚下时,这里已经黑压压地围满了上百号村民,群情激奋,乱糟糟地就要往山上冲。 几位穿着制服的林业局干部正急得满头大汗,拼命拦着众人。 “乡亲们,静一静!听我说!长臂猿是保护动物,抓捕的时候千万不能伤害到它!一定要活捉!谁要是伤了它,那可是犯法的!” 可面对五百块的巨额诱惑,这些话显得苍白无力。 就在这片混乱中,为首的一位林业局领导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挤进人群的江河。 他像是看到了救星,眼睛瞬间亮了,拨开人群就迎了上来。 “江河同志!你可算来了!太好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接连发现珍宝 来人正是县林业局的王科长,上次在市里见过一面。 此刻他满脸焦急,一把抓住江河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江河同志,你可来了!这事儿还得你来!这些乡亲们太冲动了,万一伤了长臂猿,我们都得担责任!” 江河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还有他们手里五花八门的“武器”,也是一阵头大。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王科长,我尽力而为。但这么多人上山,跟梳子过篦子一样,我也不一定能先找到。” “我们相信你!” 王科长语气恳切,“你熟悉山里情况,又是打猎的好手。你放心,只要能活捉,这五百块奖金肯定是你的!我们只认你!” 这话声音不小,周围的村民都听见了,不少人投来不忿和嫉妒的目光。 但江河在村里的威望摆在那,没人敢公开说什么,只是上山的脚步更快了,生怕这泼天的富贵被江河一个人抢了去。 江河不再多言,跟王科长点了点头,背着绳子和开山刀,一头扎进了后山。 整座后山都沸腾了。到处都是村民们的呼喊声、树枝被踩断的咔嚓声,以及各种敲锣打鼓试图把猴子吓出来的动静。 江河皱了皱眉,这种搞法,别说抓猴子,不把猴子吓死就不错了。 他没有跟着大部队瞎转,而是凭着记忆,专挑那些人迹罕至的陡峭山路走。 “系统,探测附近高价值目标。”江河在心中默念。 然而,他一路攀爬,在山里足足转了两个小时,系统却毫无反应。 周围除了村民们的喧闹,连个野兔的影子都看不见。 江河心里渐渐有些失望,看来今天这五百块钱不好挣。 就在他准备放弃,换个方向再找时,脑海中突然“叮”的一声,一道耀眼的金光在系统地图的西北方向亮起。 【发现高价值目标:坡垒树,树龄约一百五十年,材质极佳,被誉为‘雨林黄金’,当前估值极高!】 江河的心脏猛地一跳! 坡垒!这可是比黄花梨还要珍稀的木材,是真正的国宝级植物! 因为材质坚硬如铁,入水即沉,是古代造船和宫殿建筑的顶级用材,到了现代更是有价无市。 他立刻调整方向,朝着金光所在的位置快速奔去。 绕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一棵高达二十多米,树干笔直,树皮呈灰褐色的参天大树赫然出现在眼前。 它静静地矗立在山坳之中,仿佛一位沉默的王者,与周围的杂木格格不入。 江河走上前,伸手触摸着那粗糙而坚硬的树皮,内心激动不已。 这棵树,其价值何止五百块,简直是一座金山! 他强压下心中的狂喜,没有做任何标记,只是将这棵树的位置和周围的地形死死记在脑子里。 现在人多眼杂,绝不能暴露,等以后风平浪静了,再来想办法。 记下位置后,江河继续往山林深处走去。 这一次,他将目标完全锁定在活物上。 “系统,探测附近高价值活体目标。” 很快,系统地图上,两个小小的金色光点在前方一片悬崖峭壁的密林中闪烁。 找到了! 江河精神一振,立刻放轻脚步,悄悄摸了过去。 他躲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探头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几棵大树上,两只通体灰黑,唯有眉毛处长着一道显眼白毛的长臂猿,正抱着野果,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它们显然是被山下的动静惊扰了,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直接抓捕肯定不行,它们在树上的速度比人快得多。 江河眼珠一转,从背包里拿出几个早上从家里带出来的桃子。 这桃子是自家种的,又大又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他没有急着靠近,而是将桃子放在一块离它们不远,但周围相对空旷的平地上。 然后,他悄无声息地退回到岩石后,手握登山绳,耐心地等待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两只长臂猿显然闻到了桃子的香气,在树上探头探脑,却又不敢下来。 江河屏住呼吸,像个老练的猎人一样,一动不动。 终于,其中一只胆子稍大的长臂猿经不住诱惑,顺着树干滑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靠近桃子。 另一只也紧随其后。 就在它们拿起桃子,放松警惕的那一刹那,江河动了! 他如猎豹般从岩石后猛冲而出,手中的绳套精准地甩了出去,一下就套住了一只长臂猿的身体。 另一只受惊,尖叫着就要往树上爬,江河一个箭步上前,用带来的帆布包,迎头将它罩住! 整个过程兔起鹘落,不过几秒钟的时间! 将两只受惊不小的长臂猿小心翼翼地捆好,确保它们不会受伤后,江河长长舒了口气。 正当他准备扛着“战利品”下山时,脑海中的系统再次“叮”的一声,发出了提示。 在他刚刚捕获长臂猿的那棵大树上,一道比坡垒树还要璀璨夺目的紫金色光芒,正从树干内部透出! 【发现顶级价值目标:奇楠沉香!寄生于千年黄花梨树心,品质绝顶,价值无法估量!】 江河瞬间呆立当场,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奇楠!沉香中的极品!万木之王! 他做梦都没想到,这座后山里,竟然藏着这样的神物! 他快步走到那棵看似普通的黄花梨树前,用开山刀小心地刮开一小块树皮,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奇异香气瞬间钻入鼻孔,让他整个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清。 透过缺口,能看到里面油性十足,色泽深沉的木质。 狂喜!无与伦比的狂喜涌上心头! 江河连忙将树皮恢复原样,同样将这棵树的位置牢牢记下。 今天真是神仙保佑,收获太大了! 他不再停留,扛着两只长臂猿,快步下山。 一路上,不断有村民看到他和他肩上的“猎物”,一个个都停下了脚步,眼神复杂至极。 羡慕、嫉妒、失望、懊恼……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一声声叹息。 “唉,还是被江河找到了。” “我就知道,这好事肯定轮不到我们。人家江河是被妈祖娘娘保佑的,咱们比不了。” “算了算了,不找了,回家吧。跟江河争,争不过的。” 村民们陆陆续续地放弃了搜索,跟在江河身后,形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朝着山下走去。 此时的山脚下,王科长和几个林业局的干部正急得团团转,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都快中午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一个年轻干部焦心地说。 王科长抹了把汗,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山上传来一阵骚动。 他猛地抬头,只见下山的小路上,江河的身影出现了。 他肩上扛着东西,身后跟着黑压压一大片垂头丧气的村民,正被众人簇拥着,一步步走了下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人家有妈祖保佑 王科长和几名干部快步迎了上来,当他们看清江河肩上扛着的,不止一只,而是两只活蹦乱跳的长臂猿时,所有人都顿时石化在了原地。 “两……两只?”王科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身后的年轻干部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我的天,还是一公一母,一对儿!” 跟在江河身后的村民们,虽然个个垂头丧气,但此刻也不免生出一股与有荣焉的自豪感。 一个跟江河家关系不错的叔伯,挺着胸膛对王科长说道:“王科长,你不知道,我们江河那可是被妈祖娘娘保佑的人!出海能捡到大黄鱼,上山能碰到宝贝,抓两只猴子算什么!” “对!咱们东风村的风水,全集中在江河身上了!” “妈祖娘娘保佑?”王科长先是一愣,随即看着毫发无伤、只是有些受惊的两只长臂猿,再看看气定神闲的江河,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这还真是除了神仙保佑的这个说法,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第二种的解释了。 这么多人闹哄哄地上山,地毯式搜索都没能找到一根猴毛,江河一个人进去没多久,就毫发无伤地带出来一对儿。 这不是运气是什么? 这就是气运之子! “说得对!说得对!” 王科长一拍大腿,脸上满是赞许和庆幸,“江河同志,这次你可是帮了我们林业局大忙了!不仅找到了,还是一对,这对于科研工作的价值,可比一只大太多了!” 他转过身,对着所有村民,朗声宣布道:“我代表县林业局决定,原定的五百元奖金,翻倍!奖励江河同志,现金一千元!” “哗——” 人群瞬间炸了。 一千块! 这个数字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所有村民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们看着江河的眼神,已经不能用简单的羡慕嫉妒来形容了,那是一种近乎仰望的敬畏。 在这个年代,一千块钱,足以让任何一个家庭彻底翻身。 王科长当场就从包里,数出了厚厚一沓崭新的“大团结”,郑重地交到了江河手里。 江河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钞票,心里也是一阵火热。 他没有过多客套,道了声谢便收下了。这是他应得的。 在数百道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江河拨开人群,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他心里默默盘算着自己如今的身家。 光是那几件黄花梨家具,价值就已经难以估量。 前阵子出海,系统提示下捞到的那颗极品美乐珠,更是稀世珍宝。 现在,又多了一棵百年坡垒,和一块藏在千年黄花梨树心里的奇楠沉香! 这些东西的价值,已经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的认知。 别说一千块,就是一万块,十万块,在这些真正的宝贝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想到这里,江河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重活一世,手握系统,他的人生,注定不会平凡。 一路回到家,推开院门,就看到岳母孙瑜正抱着小女儿小满,在院子里晒太阳,脸上洋溢着慈爱的笑容。 “妈,您怎么在外面,快进屋。”江河笑着走过去。 “小满说想看看院子里的大公鸡,我就抱她出来待会儿。” 孙瑜看到女婿回来,笑得合不拢嘴,“怎么样,山上的事弄完了?” “弄完了,还赚了点小钱。” 江河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那块用刀刮下来的,还带着体温的奇楠木块,递了过去,“妈,您闻闻这个。” 孙瑜好奇地接过来,放到鼻尖轻轻一闻。 只一瞬间,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异香钻入鼻腔,那香味清雅悠远,却又带着一种直透人心的力量,仿佛一瞬间就洗涤了所有的疲惫和烦恼,让人整个精神都为之一振。 “哎呀,这是什么木头?怎么这么香!”孙瑜满脸惊奇。 “这叫奇楠,是沉香里最好的一种。” 江河轻描淡写地解释道,“就您手里这么一小块,比黄金还要贵重得多。以后您要是觉得累了乏了,闻一闻,能安神醒脑。” 孙瑜的手猛地一抖,差点把那小木块给扔了。 比黄金还贵! 她震惊地看着江河,再看看手里的木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个女婿,总是能拿出一些超出她想象的东西。 他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宝藏,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刻会给你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惊叹过后,孙瑜的心里又涌上一股复杂的愁绪。 女儿晚秋能嫁给江河这样有本事的男人,是她天大的福气。 可男人太有本事了,就像这块奇楠香一样,外面惦记的女人肯定也少不了。 她这个做母亲的,既为女儿感到欢喜,又忍不住为她的将来担忧起来。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汽车的引擎声,紧接着,是村里人嘈杂的议论声。 “快看,是邮电局的车!” “来干啥的?咱们村还有人能用上这铁疙瘩?” 在全村人好奇的注视下,两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师傅,抬着一个崭新的电话机和一卷电话线,径直走到了江河家门口。 “请问,是江河同志家吗?我们是来装电话的。” “轰!” 整个东风村,再一次沸腾了! 装电话! 那可是县里大领导,市里大老板才能有的待遇! 江河家,竟然要装电话了! 所有村民都围了过来,伸长了脖子,看着那台稀罕的电话机,眼神里的羡慕都快要溢出来了。 人群中,一个去镇上走亲戚,听了些闲言碎语的村民,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压低了声音对身边的人说道:“我想起来了!我听我镇上的表舅说,江河他媳妇林晚秋,根本不是一般人!她爸是市里的大官,好像姓吴!” “什么?市里的大官?” “真的假的?难怪能装电话!” “我的天,我说江河怎么突然就发家了,原来是攀上高枝了!” 这个消息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各种版本的猜测和议论在人群中飞速传播,说什么的都有。 村支书正在村委会盘算着村里的事情,听到外面的巨大动静,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当他从村民七嘴八舌的议论中,拼凑出“市里大官”、“装电话”这几个关键词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愣在了原地。 他一直觉得江河不简单,背后肯定有贵人,却怎么也没想到,这根线,竟然直接通到了市里! 难怪吴向阳会亲自来村里,难怪江河能搞到别人搞不到的船和批文! 村支书的脑子嗡的一声,脸上血色尽褪,他终于明白了江河那深不可测的底气从何而来。 他不敢再耽搁,拨开看热闹的人群,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江河家的院子狂奔而去。 村支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江河家的院子,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一张脸因为剧烈的奔跑和内心的震惊而涨得通红。 院子里,两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师傅正在调试着那台崭新的黑色电话机,孙瑜抱着孩子站在一旁,满眼新奇。 第一百三十章 俩舅找上门 江河刚从屋里给岳母倒了杯水出来,就看到了村支书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叔,你这是怎么了?跑这么急。” 江河递过去一杯水。 村支书摆了摆手,顾不上喝水,他死死地盯着江河,又看了一眼旁边气质不凡的孙瑜,声音都在发颤,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几个字:“江河,外头人说的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江河故作不知。 “你媳妇晚秋她爸,真是市里的……吴书记?” 村支书问出这句话,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江河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一个简单的点头,却像一道天雷,狠狠劈在了村支书的天灵盖上。 他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嗡嗡作响。 难怪! 难怪吴向阳一个大秘书会亲自来村里! 难怪江河能搞到别人想都不敢想的渔船和批文! 难怪他敢在全村人面前夸下海口! 原来人家不是狂妄,而是有那个深不见底的底气! 那根线,不是通到县里,也不是通到镇上,是直接通到了市委书记的家里! 想明白这一切,村支书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看着江河的眼神,彻底变了,从之前带着一丝长辈的审视,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他搓着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语气也变得无比谦卑:“江河啊,你看,叔以前有眼不识泰山。以后咱们东风村,可就全指望你了。你可得拉扯村里一把啊!” 江河看着他前后巨大的态度转变,心里没有半点波澜。 他淡淡地说道:“叔,你放心。只要是不违背原则的事,能帮的我肯定帮。但要是谁想仗着我干点歪门邪道的事,那不行。” 这话说得不轻不重,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村支书心里一凛,随即又是一喜。 江河这话的意思是,只要是正事,他就会帮忙! 这就够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村支书连连点头,像是得到了天大的许诺,“有你这句话,叔就放心了!” 他心满意足地走了,脚步都轻快了不少,仿佛已经看到了东风村在江河的带领下,走向辉煌的未来。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晨雾尚未散尽,远处的海平面泛起鱼肚白,几缕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宁静的村庄上。早起的鸟儿在枝头清脆地鸣叫,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微风轻拂过田野,带着一丝海水的咸味,路边的野草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在晨曦中闪烁着微光。几户人家的烟囱已经升起了袅袅炊烟,与晨雾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幅宁静而富有生机的乡村晨景。 江河就收拾好渔具,准备去海边的礁石上钓几条鱼,给家里改善伙食。他仔细检查了鱼线和鱼钩,又往桶里装了些准备好的鱼饵,心中盘算着今天若能多钓几条,晚上便能给一家老小熬一锅鲜美的鱼汤。 刚走到村口,迎面就走来两个男人。 一个四十多岁,黑瘦干瘪,眼神里透着一股精明和算计。 另一个三十出头,长得五大三粗,却是一脸的懒散和不耐烦。 江河的脚步顿了顿。 这是他母亲的娘家兄弟,大舅周建国和小舅周建军。 两人也看到了江河,只是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眼神却一个劲儿地往江河身上那身干净的衣服和脚上那双崭新的解放鞋上瞟。 江河和他们没什么话说,点了点头,便擦肩而过,径直朝着海边走去。 他心里清楚,这两个舅舅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准没好事。 果不其然,周家兄弟俩在村里打听了一圈,没有去江河那气派的青砖大瓦房,而是直接摸到了江河大哥江洋的家里。 此刻,江母周翠兰正在大儿子家,帮着怀了孕的大儿媳妇收拾屋子。 看到自己两个弟弟推门进来,周翠兰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手里的抹布往桌上一拍,冷冷地问道:“你们两个来干什么?” 她太了解自己这两个弟弟了。 哥哥周建国,结了婚有了儿子,却依旧好吃懒做,天天琢磨着怎么从别人兜里掏钱。 弟弟周建军,一把年纪了,连个媳妇都找不到,整天游手好闲,惹是生非。 “姐,你这是什么话,我们来看看你不行啊?” 大舅周建国嬉皮笑脸地凑上来。 小舅周建军则是一屁股坐在了板凳上,自顾自地倒了杯水,抱怨道:“渴死我了,走这么远的路。” 周翠兰根本不吃他们这一套,开门见山地说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要是来借钱的,我一分都没有!” 被当面戳穿,周建国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一想到来的目的,还是厚着脸皮开了口。 他叹了口气,一脸愁苦:“姐啊,你是我亲姐,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我家那小子,你外甥,相中了个姑娘,人家姑娘也同意,可女方家开口就要一百块彩礼。我这不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 他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小舅周建军也立刻接上了茬:“姐,还有我呢!前两天有人给我说媒,是邻村一个死了男人的寡妇,人长得不赖,还带着个拖油瓶。” “人家说了,只要五十块钱,就跟我过日子!姐,我都这岁数了,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打一辈子光棍吧?” 兄弟俩一唱一和,说完就眼巴巴地看着周翠兰。 周翠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们的鼻子骂道:“你们还有脸说!一个两个都是好吃懒做的废物!你儿子娶媳妇,你当爹的不去挣钱,跑我这要?你娶不上媳妇,是你自己没本事,也赖我?” “姐,话不能这么说啊!” 周建国急了,声音也大了起来,“我们可都听说了,江河现在出息了!又是买大船,又是抓猴子挣了一千块!他手指缝里随便漏点出来,就够我们兄弟俩办大事了!我们可是他亲舅舅,他能不帮?” “就是!他那么有钱,接济一下我们怎么了?天经地义!” 周建军理直气壮地嚷嚷。 “滚!” 周翠兰彻底被激怒了,抄起门边的扫帚就往两人身上打,“江河的钱,是他拿命在海上拼回来的!跟你们这两个吸血鬼有半点关系吗?都给我滚出去!我家没你们这样的亲戚!” 院子里的吵嚷声越来越大,怀着孕的大嫂王芳挺着肚子从屋里走了出来,连忙劝道:“妈,舅舅,你们别吵了,有话好好说……” “你个女人家懂什么!滚一边去!” 正被扫帚打得狼狈不堪的周建军,红着眼一把推在大嫂的胳膊上。 王芳怀着身孕,本就站不稳,被他这么一推,惊呼一声,踉跄着向后倒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冰冷的声音如同寒冬的北风,在院门口炸响。 “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猛地回头,只见江河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串活蹦乱跳的海鱼。 他脸上的轻松惬意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骇人的阴沉,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正燃着熊熊的怒火。 第一百三十一章 敢借吗?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江河那双燃着怒火的眸子,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地扎在周建国和周建军的身上。 他将手里的鱼串往地上一扔,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大嫂王芳,声音里压抑着雷霆:“大嫂,你没事吧?” 王芳吓得脸色惨白,连连摇头:“我没事,没事……” 江河安顿好大嫂,缓缓转过身,目光重新锁定在两个舅舅身上。 那冰冷的眼神,让周建国和周建军兄弟俩齐齐打了个哆嗦,刚才的嚣张气焰瞬间熄灭了一半。 “刚刚,是谁推的我大嫂?” 江河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从九幽地府里飘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 周建军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强自嘴硬道:“我……我不是故意的,谁让她拦着!” “这么说,就是你了。” 江河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 这种平静,比暴怒更让人心悸。 “江河,你别这么看着你舅,我们就是来跟你妈商量点事。” 大舅周建国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试图缓和气氛。 “商量事?” 江河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他们贪婪而闪躲的眼睛,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们的伪装,“是来要钱的吧?” 一句话,让兄弟俩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尴尬地愣在原地。 “是,我们就是来借钱的!” 被戳穿了心思,小舅周建军索性破罐子破摔,梗着脖子嚷道,“你外甥娶媳妇要一百块彩礼!我娶媳妇要五十块!你现在发财了,挣了一千块,帮衬一下我们这两个亲舅舅,难道不应该吗?” “应该?” 江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发财,是我凭本事在海上跟风浪搏命换来的。你们两个,手脚健全,却游手好闲,几十年了只会趴在家里吸我妈的血。现在又想来吸我的血?”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冰冷:“你们有什么资格说‘应该’这两个字?” “你……” 周家兄弟被怼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憋得通红。 江河却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不过,钱,我倒是可以借给你们。” 兄弟俩眼睛一亮,以为江河服软了。 “但是,”江河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我不是我妈,没那么好心肠。借钱可以,得有抵押。你们以前陆陆续续从我妈这拿走的钱,少说也有一百多了,什么时候还?” “那都是你妈自愿给的!” 周建军急道。 “好,以前的不算。” 江河不跟他们纠缠,直接抛出了自己的条件,“现在你们要借一百五,可以。把你们在周家村的两套房子拿来做抵押。我们立下字据,两年为期,两年之内你们要是连本带利还不上,那两套房子就归我了。怎么样,敢不敢?” “什么?!” 周建国和周建军同时尖叫起来,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江河,你疯了!你要我们拿房子抵押?我们可是你亲舅舅!” “亲舅舅?” 江河嗤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气场压得两人喘不过气,“亲兄弟尚且明算账!你们推我怀着孕的大嫂时,怎么不想想你们是亲舅舅?你们张嘴就要我拿命换来的钱时,怎么不想想你们是亲舅舅?在我这里,想空手套白狼,没门!” “你们要借钱,我给你们路子。要么,拿着我的条件立字据。要么,现在就给我滚!别在我家门口碍眼!” 江河的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周家兄弟的心口上。 他们看着江河那双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他们想发火,想撒泼,可是在江河骇人的气势面前,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终,所有的贪婪和不甘,都化作了无能的愤怒。 兄弟俩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退缩。 他们色厉内荏地咒骂了几句,灰溜溜地转身,几乎是逃一般地离开了院子。 看着两人狼狈的背影,一直没说话的江母周翠兰长长地叹了口气,眼圈有些泛红。 她走到江河身边,拍了拍他的胳膊,轻声道:“河儿,妈不怪你。是他们……太不是东西了。” 她心里清楚,儿子做得对。 这两个弟弟就是无底洞,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以后这个家就永无宁日。 江河点了点头,扶着母亲:“妈,我知道。别为这种人生气了。” 他转头看到从屋里跟出来的父亲江大海,说道:“爸,大爷爷刚才让人来传话,说让你过去陪他喝两杯。咱们一起回去吧。” 江大海应了一声,一家人这才离开了大哥家,往自己家走去。 中午时分,一家人正围着桌子吃饭,院子里新装的电话机突然“铃铃铃”地响了起来。 这清脆的铃声,在这个小渔村里显得格外稀奇。 江河放下碗筷,走过去接起了电话。 “喂,江河。” 电话那头传来吴向阳清晰而干练的声音。 “爸,您怎么这时候来电话了?。” “自然是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 吴向阳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压抑的喜悦,“经过市里和省里的积极争取,首都已经正式批复,同意你们以东风村为试点,组建一条全新的海产出口创汇路线!” 江河的心猛地一跳,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是大好事啊!” “是啊!所以,后天,我会陪同吴书记,带着全市所有沿海村镇的主要负责人,到你们东风村来现场观摩学习!” 吴向阳继续说道,“到时候,需要你作为主讲员,向大家详细介绍你是如何利用潮汐规律和特殊钓法,捕获高价值鱼类的。这件事关系到整个东海市的渔业发展,非常重要,你一定要准备好!” 让全市的村镇干部来观摩?还让自己当主讲员? 江河握着电话,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明白,这是吴书记在给他搭台,要把他彻底推到台前,成为这个计划的标杆和领头人。 “没问题,爸你放心。” 江河没有丝毫犹豫,沉声应下,“我明白了,保证完成任务。” 挂断电话,江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严肃。 他跟桌上的家人简单交代了一句,连饭都来不及吃完,转身就大步走出了家门,径直朝着村委会大队部的方向走去。 山雨欲来,他必须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第一百三十二章 领导视察 村委会大队部里,村支书正拿着算盘,愁眉苦脸地计算着村里今年的开销。 听到门口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他一抬头,看到是江河,连忙放下了算盘。 “江河,你不是去钓鱼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江河没有绕弯子,直接将吴向阳电话里的内容复述了一遍:“叔,吴书记刚打了电话过来。后天,吴书记会亲自带队,组织全市所有沿海村镇的干部,来咱们东风村现场观摩。” “什么?” 村支书手里的算盘“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他整个人像是被电流击中,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吴书记……带全市的干部……来咱们村?” “对,让我准备一下,到时候作为主讲员,介绍海钓的经验。” 江河平静地补充道。 短暂的震惊过后,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村支书! 他激动得满脸通红,在屋里来回踱步,搓着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天大的好事!天大的好事啊!” 这可是在市领导,在全市同行面前露脸的绝佳机会! 要是表现好了,他们东风村立刻就能成为全市的标杆! 他这个村支书,脸上也有光! “不行!这事必须办得漂漂亮亮!” 村支书猛地一拍桌子,眼神里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江河你放心,你只管准备你要讲的内容,剩下的交给我!” 他立刻冲到门口,对着外面大喊:“开会!村里所有有鱼竿的,都给我到大队部来开会!快!” 紧接着,他又风风火火地找来纸笔,开始写写画画。 “得挂个横幅,热烈欢迎市领导莅临东风村指导工作!不,得再大点,再红点!” 江河看着他忙得团团转的样子,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叔,不用搞这么大阵仗,吴书记不喜欢形式主义。” “你懂什么!” 村支书头也不抬地反驳道,“这叫重视!这叫态度!这是咱们东风村能不能抓住这次机会的关键!你听我的,没错!” 看着村支书那股不容置疑的劲头,江河知道劝不住,也就不再多说。 他清楚,这是村支书在上级面前表现自己的方式,由他去吧。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 这一天,整个东风村都弥漫着一种紧张而又兴奋的气氛。 村口的大树上,一条崭新的红色横幅迎风招展,上面写着“热烈欢迎吴书记及各位领导莅临指导”的烫金大字。 村里上百号人,无论老少,都自发地聚集在村口,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 上午九点,几辆绿色的吉普车缓缓驶入村口,停在了人群面前。 车门打开,吴向阳陪着一位面容威严、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走下车,身后跟着一大群神情各异的干部。 看到眼前这人山人海、敲锣打鼓般的欢迎场面,吴向阳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吴书记的脸色也沉了下去。 “胡闹!” 吴向阳上前一步,对着满脸堆笑迎上来的村支书,毫不客气地呵斥道,“谁让你们搞这些的?我们是来学习经验,不是来视察检阅的!形式主义要不得!赶紧让大家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村支书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被当着这么多领导的面训斥,他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江河适时地上前,对着吴书记和吴向阳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对村民们朗声道:“大家都散了吧,领导们是来看咱们怎么钓鱼挣钱的,不是来看咱们站在这里晒太阳的。都回去忙吧!” 村民们听了,立刻一哄而散。 吴书记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他赞许地看了江河一眼,对吴向阳道:“走吧,去海边看看。”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海边。此时正值涨潮,几十个东风村的渔民已经按照江河的指点,在礁石上选好了位置,甩开了鱼竿。 那些从其他村镇来的干部们,起初还抱着一丝怀疑和不屑。 他们都是海边长大的,不信一个小小的东风村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可接下来的一幕,彻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上鱼了!好大的石斑!” “我这边也中了!是条黑鲷!” “快看那边,一条接一条,跟捡鱼似的!” 只见礁石上的渔民们,几乎没有空竿的时候。 鱼竿弯成一张张饱满的弓,伴随着他们兴奋的呼喊,一条条活蹦乱跳、价值不菲的海鱼被不断地从海里提溜上来,扔进旁边的鱼护。 那上鱼的频率和数量,看得所有观摩的干部目瞪口呆,震惊不已。 “这……这怎么可能?” 一个来自南海镇的村长,揉着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地喃喃自语,“我们那最好的渔汛,一天也钓不了他们一个小时的量啊!” 吴书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里闪烁着越来越亮的光芒。 他走到一个刚钓上一条大鱼,正喜滋滋解钩的渔民身边,和蔼地问道:“老乡,收成不错啊。能跟我们说说,你们这样干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吗?” 那渔民看到是市里的大官,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自豪。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咧嘴笑道:“报告领导,俺们听江河的,每天就干这几个钟头,一个月下来,去掉鱼饵和工具的损耗,咋说都能剩下个一百五十多块!” 一百五十多! 这个数字一出口,全场哗然! 所有来观摩的干部都倒吸一口凉气,现场瞬间像是炸开了锅。 在这个普通工人月工资只有三四十块的年代,一百五十块,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 他们看着那些渔民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滚烫的羡慕。 吴向阳见时机成熟,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 他将江河拉到身前,大声介绍道:“同志们,这位就是东风村海钓技术的开创者,江河同志!接下来,就让他为大家详细讲解一下,这其中的奥秘!” 在数十道灼热目光的注视下,江河站了出来。 他没有丝毫的紧张,从潮汐的规律,到不同鱼类的习性,再到鱼饵的选择和钓点的判断,他讲得深入浅出,条理清晰。 吴向阳带头,所有干部都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一边听一边飞快地记录,生怕漏掉一个字。 江河的话仿佛为他们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听得众人心潮澎湃,恨不得立刻就回到自己的村子大干一场。 讲解和观摩一直持续到下午。 送走了意犹未尽的观摩团后,吴向阳却没有跟着离开,而是和江河一起回了家。 一进院子,吴向阳就用力地拍了拍江河的肩膀,满脸赞许:“好小子!今天表现得非常好!不卑不亢,有理有据,给上面领导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他笑着逗弄了一会儿正在院里玩耍的小满,又夸了孙瑜几句,这才看了一眼手表,神色匆匆地说道:“我得赶紧回市里向书记汇报了。江河,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好好准备一下,等着接受市里的表扬吧!” 说完,吴向阳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江河站在院子里,目送着吉普车消失在村口,眼神深邃。 他知道,东风村的舞台,已经太小了。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以东海市为中心,悄然酝酿。 而他,就站在这风暴的中心。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二丫的天赋 吴书记带队观摩的事情,像一阵飓风,彻底吹响了东风村,乃至整个东海市渔业变革的号角。 江河的海钓技术被迅速推广,一时间,原本平静的海岸线上,到处都是挥竿的身影。 东风村,成了所有沿海村镇羡慕和学习的圣地。 日子在忙碌和希望中一天天过去,转眼间,肆虐了整个夏天的台风季终于接近了尾声。 海面恢复了久违的平静,天空湛蓝如洗。 这天午后,江河家气派的院门被人轻轻敲响。 来人是那个消失了许久的画家,顾言。 他比上次见面时显得清瘦了些,但精神矍铄,眼神里带着一股不容错辨的急切和兴奋。 “顾言,您可算来了,快请进!” 正在院里陪孩子们玩的林晚秋惊喜地迎了上去。 顾言摆了摆手,目光却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像是在寻找什么。“江河同志在吗?我有要紧事找你们夫妇。” 江河闻声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许久未见的美术老师顾言,笑着打招呼:“顾老师,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顾言没有寒暄,他看着江河和林晚秋,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开口:“江河同志,晚秋同志,我这次来,是想带你们的二女儿,江二丫,去首都。” “去首都?”夫妇俩同时愣住了。 “对,去首都参加五年一届的全国美术作品展览。” 顾言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颤抖。 这句话如同一颗惊雷,在江河和林晚秋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全国美术展! 那是什么概念? 那是这个国家最高级别的艺术殿堂! 寻常人别说参加,就是能去看一眼,都够吹嘘一辈子了。 而顾言现在却说,要带着他们年仅几岁的女儿去参加! 林晚秋最先反应过来,她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顾老师,您……您不是在开玩笑吧?二丫她还是个孩子,怎么能去参加那种展览?” “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顾言的神情无比严肃,“这次展览的重要性,远超你们的想象。五年一次,汇聚的是全国最顶尖的作品和人才。能入选,就等于拿到了进入国家最高艺术殿堂的门票!” “二丫的画,我看过了,她不是在画画,她是在用她的心和眼睛在跟这个世界对话!这种天赋,百年难遇!” “我把她的画寄给了我在首都美术学院的老朋友,他们和我的看法一样,都认为这孩子是个不世出的天才!这次,是特邀她作为少年组的代表去参展的!” 顾言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一样敲在夫妇俩的心上。 他们看着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惊和与有荣焉的狂喜。 顾言喝了口水,平复了一下情绪,目光落在院子里那台崭新的电话机上,好奇地问:“说起来,你们村子变化真大,连电话都装上了。我听说,前段时间市里还组织了观摩团来学习?江河同志,你现在可是大名人了。” 林晚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是托了我爸的福。” “你爸?”顾言一愣。 “嗯,我爸是吴向阳。” 林晚秋轻声说道。 顾言手中的茶杯猛地一晃,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林晚秋,随即恍然大悟,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原来是吴书记的千金!我说呢!好,好啊!晚秋同志,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总算是苦尽甘来了!我为你高兴!” 他的高兴是那么真诚,没有一丝一毫的谄媚,只是为一个善良的人终于走出困境而感到欣慰。 傍晚时分,放学的孩子们像一群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地飞回了家。 “妈妈!老师!你们看!” 二女儿江二丫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进院子,手里高高举着一张画纸,小脸因为兴奋和奔跑而红扑扑的。 顾言接过画,眼神瞬间就亮了。 画上是一片金色的沙滩,几个孩子在追逐着浪花,海鸥在空中盘旋,远方的帆船正乘风破浪。 整个画面充满了动感和生命力,色彩的运用大胆而和谐,仿佛能让人听到海浪和孩子们的笑声。 “好!画得太好了!” 顾言不吝赞美,他蹲下身,慈爱地摸着江二丫的头,“二丫,你的画里有光,有风,有声音。你把大海的灵魂都画出来了。” 得到老师的夸奖,江二丫的眼睛笑得像两弯月牙,她抱着顾言的胳膊,叽叽喳喳地分享着自己画画时的想法,师生俩凑在一起,那温馨的画面看得人心头发暖。 晚饭时,一家人围坐在桌前。 江河看着一脸幸福的二女儿,清了清嗓子,将顾言今天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当听到“首都”和“全国美术展”这几个字时,江二丫扒饭的动作停住了,她的小嘴张成了“O”形,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瞬间迸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二丫,顾老师问你,你想不想去?”江河温和地问道。 “想!我想去!” 江二丫几乎是跳了起来,声音清脆响亮,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渴望。 看着女儿兴奋的样子,林晚秋虽然也高兴,但更多的却是担忧。 她蹙着眉,对顾言说道:“顾老师,真是太感谢您了。可是……二丫她年纪还太小,一个人出远门我们不放心。而且首都那么远,一路上的吃穿住行,太给您添麻烦了。” 一直在一旁安静吃饭,气质儒雅的吴老爷子,此时放下了筷子。 他在这里陪着女儿外孙住了些时日,心情舒畅了不少。 他看着林晚秋,微微一笑,开口道:“这件事,倒也不难办。”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吴老爷子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在这边待得也够久了,正好有些事情要回首都一趟。既然如此,就让二丫跟着我一起去吧。路上有我照顾,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话一出,林晚秋的担忧顿时烟消云散。有父亲亲自照看,那自然是再稳妥不过了。 “我也要去!” “我也想去首都看天安门!” “爷爷,带我们一起去吧!” 剩下三个女儿一听要去首都,顿时也坐不住了,纷纷嚷嚷起来。 林晚秋一个头两个大,连忙板起脸:“胡闹!你们去干什么?爷爷是去办公,还要照顾姐姐,哪有精力再管你们几个?都给我老实待着!” 看着几个瞬间蔫下去的小脑袋,江河心里一动。 他看着妻子因为操心而微蹙的眉头,又看了看满眼都是期盼的孩子们,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他放下碗筷,目光落在林晚秋身上,平静而清晰地开口。 “晚秋,要不,你跟着一起过去吧。” 整个饭桌,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江河,仿佛没有听懂他刚才说了什么。 第一百三十四章 希望你能给他生个儿子 江河的话音落下,饭桌上热闹的气氛瞬间凝固。 林晚秋怔怔地看着丈夫,握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脑子里嗡的一声。 去首都? 这个她曾经生活了十几年,却带给她无数冰冷回忆的地方。 养父母乔家的冷漠,寄人篱下的心酸,那些被压在心底最深处的灰色记忆,随着这两个字,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向往,但更多的却是难以言说的刺痛和纠结。 “我……我走了,家里怎么办?” 她下意识地找了个理由,声音有些干涩。 顾言是个人精,一眼就看出了林晚秋的犹豫并非因为家务琐事。 他放下茶杯,打了个圆场:“不着急,不着急。离画展正式开幕还有十来天,路上过去要几天,你们还有两天时间可以考虑。晚秋同志,你好好想想。” 一顿饭,在这样微妙的气氛中结束了。 夜里,孩子们都睡熟了。 江河从身后轻轻抱住躺在床上的妻子,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 “还在想白天的事?” 他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耳畔。 林晚秋沉默了片刻,翻过身来,在黑暗中看着他的眼睛:“江河,我害怕。” 她很少会说出“害怕”这两个字。 江河心里一疼,将她搂得更紧了些,柔声说道:“我知道。你怕的不是路远,是怕回到那个地方,想起以前不好的事,对不对?” 一句话,就戳中了她心底最柔软也最疼痛的地方。 林晚秋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无声地浸湿了枕头。 江河没有再多说,只是用他粗糙却温暖的手掌,一遍遍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等她情绪稍稍平复,他才继续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和坚定:“晚秋,以前是以前。那时候你一个人,无依无靠。可现在不一样了,你有我,有爸,有四个可爱的女儿。那个地方伤害过你,但它不应该成为你一辈子的牢笼。” “二丫那么有出息,她要在全国人面前展示她的画,那是多大的荣耀?你作为妈妈,难道不想亲眼去看看吗?你不想陪着她,站在那个最高的舞台上,告诉所有人,这是你的女儿吗?” “去吧,晚秋。” 江河吻去她脸颊的泪水,“带着孩子们,跟着爸一起去。去看看天安门,去看看我们国家最好的地方。把那些不好的回忆都扔掉,用我们一家人开心的笑声,把它们全部盖过去。从今以后,首都对你来说,不再是伤心地,而是你陪着女儿走向辉煌的第一站。”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她心中那把生了锈的锁。 是啊,为什么不呢? 她不再是那个孤苦无依的乔晚秋了,她是江河的妻子,是江二丫的妈妈。 林晚秋趴在丈夫坚实的胸膛上,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好,我听你的,我去。” 第二天一早,当林晚秋宣布自己也要跟着去首都时,整个院子都沸腾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四个女儿,她们抱着林晚秋的腿,又蹦又跳,仿佛已经看到了首都的模样。 吴老爷子和顾言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太好了!” 顾言一拍手,“既然决定了,那就要尽快。画展还有十天开幕,路上坐火车就要两三天,你们还得提前安顿下来。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安排,你们后天就出发。” 顾言将首都美术学院的联系电话写给了吴老爷子,叮嘱了几句,便匆匆告辞。 江河看着妻子脸上重新焕发出的光彩,心里也高兴。 他笑着说:“爸,晚秋,你们要带的东西多,我今天进山再下趟海,给你们准备点山货海产,带回去给首都的亲戚朋友尝尝鲜。” 说完,他便拿起工具,先是上了后山,在几个常年有野物出没的地方重新布下了捕兽夹,随后便扛着鱼竿,大步朝着海边走去。 夜幕降临,海风带着凉意吹进院子。 江河出海未归,要明天才能回来。 偌大的青砖瓦房里,只剩下林晚秋和孩子们,显得有些空旷。 林晚秋给女儿们洗漱完毕,安顿她们睡下,自己却没什么睡意。 她想了想,走出了院子,敲响了隔壁李雪梅的房门。 “李老师,还没睡吧?” 李雪梅打开门,看到是她,有些意外:“嫂子,这么晚了,有事吗?” “江河出海了,我一个人带着孩子有点怕,你今晚能过来跟我一起睡吗?我们说说话。” 林晚秋发出了邀请。 李雪梅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两个女人躺在床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闲聊着家常。 聊着聊着,林晚秋忽然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李老师,你来我们村也有一年多了吧?你一个城里来的大学生,怎么会愿意一直留在这小渔村呢?没想过回城里去吗?” 李雪梅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她沉默了片刻,声音低了下去:“这里……挺好的。孩子们很可爱,村民们也淳朴。” 这个回答太官方,太敷衍。 林晚秋在黑暗中转过头,目光紧紧地盯着李雪梅的侧脸,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李老师,你是不是喜欢江河?” 石破天惊! 李雪梅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心脏疯狂地擂动,几乎要跳出胸膛。 她慌张地摆着手,声音因为极致的惊恐而变得结结巴巴:“嫂子,你……你胡说什么!我没有!我怎么会……” 她的脸在月光下惨白一片,眼神躲闪,那份被瞬间击溃的慌乱,是任何言语都无法掩饰的。 林晚秋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嫉妒,只有一种让人看不懂的平静。 被这样一看,李雪梅所有的辩解都卡在了喉咙里。 她知道,自己的心思,早已被这个聪慧通透的女人看得一清二楚。 巨大的羞愧和愧疚感将她淹没,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她狼狈地擦着眼泪,声音带着哭腔:“对不起,嫂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明天就走,我马上就搬走,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了!” 她以为接下来会是暴风骤雨般的指责和唾骂。 然而,林晚秋却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也坐起身,拉住了李雪梅冰凉的手。 “你别走。” 李雪梅愣住了,泪眼婆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林晚秋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却清晰地钻进了李雪梅的耳朵里,在她的脑海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李老师,我这次去首都,可能要很久才回来。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这辈子可能都生不出儿子了。” 她回过头,目光沉静地落在李雪梅震惊的脸上,无比认真地说道: “我希望你,能给江河生个儿子。” 第一百三十五章 抉择 李雪梅整个人都僵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晚秋,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嫂子,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的声音因为恐惧和荒谬而颤抖,“这怎么可以!这是不道德的!我不能这么做!” 林晚秋的眼神平静得可怕,她握着李雪梅冰凉的手,那力道不容抗拒。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李老师,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求你。”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那些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痛苦,第一次向外人剖开。 “我年轻的时候吃过太多苦,身子早就亏空了。能生下这四个女儿,已经是老天爷的恩赐。大夫早就跟我说过,我这辈子,不可能再有孩子了。” “可江河不一样。” 林晚秋的眼中泛起水光,那里面有心疼,有骄傲,更有不甘,“他那么有本事,那么好的一个人,我不忍心看他这辈子连个传宗接代的儿子都没有。在这个村里,没有儿子,以后老了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我不能让他受这种委屈。” 这番话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李雪梅的心上。 她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明明在说一件足以撕裂自己家庭的事情,脸上却只有为丈夫着想的恳切和悲伤。 李雪梅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边是根深蒂固的道德伦理,告诉她这绝对不行。 另一边,一个被压抑了许久的声音却在疯狂叫嚣,那是她对江河无法言说的爱慕。 这个提议,既是地狱,又是天堂。 看着李雪梅剧烈动摇的神色,林晚秋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她凑近了一些,声音压得更低,仿佛一个分享秘密的姐妹。 “李老师,你别骗自己,也别骗我。你对江河的心思,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以为江河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林晚秋的话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进了李雪梅最后的防线。 “他不是傻子。如果他对你没有一点心思,怎么会放心让你一个年轻姑娘家,安安稳稳地在我们隔壁住上一年多?他嘴上不说,但心里是懂的。他只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他有我,有这个家,所以他不能做什么。” “我这次去首都,短则几个月,长则一年半载。家里这么大的院子,这么多孩子,我也不放心他一个大男人。” 林晚秋的语气愈发恳切,“你如果答应,只要生下儿子,我林晚秋拿你当亲姐妹看待。咱们以后就住在一起,孩子明面上管我叫妈,管你叫姨,但我们一起把他养大。江家的东西,以后都是他的。” 林晚秋描绘的未来,像一幅充满魔力的画卷,在李雪梅的脑海中展开。 她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这个男人身边,可以拥有一个属于他的孩子。 巨大的诱惑和同样巨大的罪恶感,在她的心里疯狂撕扯。 李雪梅低下了头,双手死死地攥着被角,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没有答应,也没有再拒绝,只是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群岛外围海域,江河正和他三叔江大海轮流守在船头。 海风呼啸,渔船随着波浪轻轻起伏,夜色如墨,只有天边的几颗星子在闪烁。 一夜无话。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江河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走到船舷边,双眼微凝,脑海中的系统地图瞬间展开,金色的光点在深蓝色的海域图上闪烁跳动。 “爸,起锚!往东南方向开三海里,水下有大家伙!” 江大海一个激灵,立刻从假寐中惊醒,手脚麻利地发动了引擎。 渔船在晨光中划开海面,精准地朝着江河所指的方向驶去。 “就是这里!下钩!” 特制的粗大鱼线带着硕大的鱼饵沉入水中。 不到十分钟,江河手中的鱼竿猛地一沉,弯成一个惊人的弧度! “中了!” 接下来,就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斗。 江河双臂肌肉坟起,沉稳地收线、放线,与水下的巨物角力。 半个多小时后,一条体长超过一米,通体火红的巨大东星斑被硬生生拖出了水面! “我的乖乖!这么大的东星斑,得值多少钱!” 江大海看得两眼放光。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在接下来的一上午,凭借着系统的精准定位,江河接连钓获了数只比脸盆还大的锦绣龙虾,几只沉甸甸的野生大黄鱼,甚至还有一只极为罕见的中华锦绣龙虾。 这些在后世千金难求的顶级海产,此刻就像不要钱一样被他一一钓了上来。 收获完这些顶级货色,他们又在附近鱼群密集的地方下了网。 等到傍晚时分起网时,满满一网活蹦乱跳的鱼虾,几乎将船舱堆满。 当渔船在夕阳的余晖中,吃水线深重地驶回东风村码头时,整个村子都轰动了。 吴老爷子也被惊动了,他拄着拐杖来到码头,看着船舱里那些个头惊人、许多他都叫不上名字的珍稀海产,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一辈子身居高位,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但如此生猛、如此丰盛的渔获,还是让他感到了强烈的震撼。 他看着自己那个正忙着卸货,浑身充满了力量感和自信的孙女婿,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欣慰和赞叹。 他拍了拍身边林晚秋的手,由衷地感慨道:“晚秋啊,你的眼光比你爸好!这孩子,是人中龙凤,你没嫁错人!”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经历了昨夜那场足以改变几个人命运的谈话后,林晚秋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早早地起了床。 她没有去打扰隔壁依旧紧闭的房门,只是走进屋里,打开箱子,开始默默地为自己和孩子们收拾去首都的行李。 她的动作不快,却有条不紊,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有一片平静的坚决。 第一百三十六章 离家前夜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吴老爷子喝了口茶,看着忙碌的孙女,慢悠悠地发话了。 “不用急着赶火车,我让人安排了,明天直接从市里坐飞机回首都。” “噗——” 正端着水杯喝水的顾言一口水全喷了出来,他顾不上擦嘴,震惊地看着吴老爷子:“老先生,您说什么?坐……坐飞机?” 在这个年代,飞机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只存在于报纸和广播里的传说,是遥不可及的奢侈品。 顾言走南闯北见识不算少,可也从未想过自己身边的人能和飞机扯上关系。 吴老爷子瞥了他一眼,神色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嗯,飞机快一点,孩子们少受点罪。” 江河拿起院里的电话,拨通了吴向阳的办公室,将老爷子和妻女要回首都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并提到了顾言老师。 吴向阳在电话那头立刻表示,会让司机明天一早过来接人,直接送到机场。 一切安排妥当。 下午,江河一个人上了后山。 他将前几天布下的捕兽夹一一收回,收获颇丰,几只肥硕的野兔和野鸡被他利索地捆好。 回到家,他又从专门养着的水箱里,将昨天捕获的那些极品海鲜小心翼翼地捞出来,用浸了海水的湿布和稻草层层包裹,仔细地装进几个大木箱里。 林晚秋在一旁帮着他,看着丈夫熟练地处理着这一切,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不舍。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默默地为这个家付出一切。 他宽厚的肩膀,他忙碌的身影,他看着自己时温柔的眼神,都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地包裹在其中。 这一走,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 夜幕降临,江河的父母,还有大哥大嫂都赶了过来。 听说林晚秋要带着孩子们回首都,一家人都很是不舍。 饭桌上,婆婆张桂兰拉着林晚秋的手,眼圈泛红,嘴里不住地叮嘱:“晚秋啊,到了那边人生地不熟的,要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们。你身子骨弱,别累着了。记得按时给家里来信,报个平安。” 大嫂也跟着说:“是啊弟妹,孩子们没出过远门,路上看好了。首都天冷,衣服都带够了吗?” 一句句朴实无华的关心,让林晚秋的心里暖洋洋的,眼眶也有些发热。 她用力地点着头:“妈,嫂子,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们的。家里这边,就辛苦你们多照应了。” 江大海则把江河拉到一边,拍着他的肩膀,沉声道:“你媳妇回娘家,是好事。你在家好好干,别让人家看轻了咱们老江家。” 一顿饭,吃得温情脉脉,也吃得离愁别绪。 夜深了,孩子们在隔壁房间睡得香甜。 夫妻俩躺在床上,江河从身后将妻子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闻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 “到了那边,什么都别怕,有爸在。”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把过去那些不好的事都忘了,就当是带孩子们去见世面,去给咱们二丫长脸。等我把这边的事情都安排好,就去看你们。” 林晚秋在他怀里转过身,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闷闷地“嗯”了一声。 千言万语,都化作了这个无声的拥抱。 这个夜晚,夫妻俩有说不完的话,诉不尽的温存。 隔壁,李雪梅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主屋的灯光透过窗户的缝隙,在院子里投下淡淡的光暈。 她能隐约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夫妻俩低低的说话声,那声音里透出的亲昵和缱绻,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她的心上。 她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昨夜林晚秋对她说的话。 “我希望你,能给江河生个儿子。” 荒谬,疯狂,却又带着致命的诱惑。 她想着林晚秋明天就要带着孩子们离开,一走可能就是几个月甚至更久。 这个偌大的院子里,就只剩下她,江河,还有江家江远山。 一个可怕又让她期待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她的脸颊瞬间烧得滚烫,心跳如鼓,既感到无边的羞耻,又生出一丝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期盼。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辆崭新的军绿色吉普车就停在了江河家的院门口。 吴向阳的司机小王利索地跳下车,恭敬地帮着把一个个大箱子搬上车。 村里早起赶海的村民们都看傻了眼。 “那不是市里的车吗?怎么开到江河家来了?” “我的天,你们看那车牌!是市委的!” “江河现在是真出息了,连市委都派车来接他家人!” 议论声中,吴老爷子拄着拐杖,在江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林晚秋则领着四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儿跟在后面。 村民们看着林晚秋,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敬畏。 这个平日里温婉低调的女人,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神秘的光环。 “我听说,晚秋她爹是首都来的大官!” “怪不得呢!你看那气派,跟咱们村里人就是不一样!” “她这是要回首都去?”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看着林晚秋带着孩子们坐上那辆代表着权力和地位的吉普车,眼神里满是羡慕。 车子缓缓启动,江河站在院门口,挥着手,直到车影消失在村口的拐角。 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冒出了一句:“你们说……晚秋嫂子这次回了首都,还会回来吗?” 热闹的议论声瞬间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懵了。 是啊,人家本来就是首都的大小姐,如今父亲找来了,也算苦尽甘来。 这穷乡僻壤的小渔村,她还会愿意回来吗? 这个问题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对啊!人家本来就是首都来的千金大小姐,现在亲爹找来了,还坐着小汽车走的,以后哪还看得上咱们这穷渔村?” “你看她把四个闺女都带走了,这不就是要在那边扎根,不回来的意思吗?” “那江河怎么办?媳妇孩子都走了,他一个人守着这么大的空房子?” 一个精明的妇人压低了声音,一语道破天机:“什么怎么办!江河现在可是咱们十里八乡的能人,会赚钱,人又好。林晚秋不回来,他不得再娶一个?这下,不知道多少人家要动心思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离家第一天 此话一出,人群中几个家里有待嫁女儿的,眼神瞬间就活泛了起来。 她们看向江河家那座气派的青砖大瓦房,目光变得火热。 在她们看来,林晚秋这一走,江河就成了一块人人垂涎的肥肉。 人群渐渐散去,各怀心思。 李雪梅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的脑海里,还回响着吉普车开动前,林晚秋隔着车窗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时,林晚秋的脸上没有即将远行的兴奋,只有一种托付后事的郑重。 她紧紧抓住李雪梅的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李老师,我走了。家里的事,江河的事,就拜托你了。记住我跟你说的话,把握住机会。” 说完,她便毅然决然地松开了手,车窗缓缓摇上,隔绝了两个女人的世界。 “把握住机会……” 李雪梅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只觉得脸颊一阵阵发烫,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送走了众人,偌大的院子瞬间冷清下来,安静得能听到风吹过屋檐的声音。 江河站在院子中央,看着空荡荡的秋千,眼前仿佛还能看到女儿们嬉笑打闹的身影,耳边还能听到妻子温柔的呼唤。 可一转眼,什么都没有了。 巨大的失落和空虚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习惯了家里的热闹,习惯了妻女在身边的温暖,这突如其来的寂静,让他心口发闷,怅然若失。 “江河哥,你……你还好吧?” 李雪梅看着他落寞的背影,犹豫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她想说点什么活跃一下气氛,比如提议去海边走走,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他现在没这个心情。 江河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随即转身走进屋里,拿起扫帚和抹布。 “屋里有点乱,我收拾一下。” 他低着头,用忙碌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我……我帮你吧。” 李雪梅几乎是脱口而出。 于是,这个刚刚还充满欢声笑语的家里,只剩下两个人默默打扫的身影。 一个扫地,一个擦桌,谁也不说话,只有轻微的摩擦声。 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江河满脑子都是对妻女的思念和担忧。 而李雪梅的心里则像打翻了五味瓶,林晚秋的话语和眼前的男人交织在一起,让她既羞愧又慌乱,甚至还有一丝不敢承认的隐秘期盼。 她好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却都不知道如何说起。 在一旁默默抽着旱烟的江远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浑浊的老眼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扫,眉头微微皱起。 他总觉得这两个年轻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劲,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 他把李雪梅叫到院子里,压低声音问:“雪梅丫头,你跟江远山说实话,江河那小子是不是有啥心事?我瞅着你们俩今天怪怪的。” 李雪梅心里一咯噔,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江远山您想多了!嫂子和孩子们刚走,江河哥……他就是心里舍不得,过两天就好了。” 她慌乱地解释着,眼神躲闪,不敢去看老人的眼睛。 江远山眯着眼看了她半晌,没再多问,只是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 傍晚,院子里的电话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打破了满屋的沉寂。 江河几乎是第一时间冲过去接起了电话。 “喂?” “是我,江河。” 电话那头传来林晚秋熟悉的声音,但隔着遥远的距离,似乎带上了一丝疏离的清冷。 “你们到了?都还好吗?孩子们呢?” 江河一连串地问道,抓着话筒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嗯,今天刚到,都安顿好了。爸安排的住处,在一个大院里,很安全。孩子们也没事,就是有点累,已经睡下了。” 林晚秋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汇报工作。 她交代了几句家里的琐事,比如山货海产都已经送给亲戚,大家都非常喜欢,又嘱咐江河照顾好自己。 整个通话过程简短而客套,不过三五分钟。 “那我先挂了,这边电话费贵。” 林晚秋说完,不等江河再说什么,便挂断了电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忙音,江河拿着话筒的手僵在半空,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与此同时,首都。 某高级干部家属大院。 林晚秋放下电话,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整洁安静的院落。 一排排灰色的小楼,干净的水泥路,穿着笔挺军装站岗的哨兵。 这里的一切都井然有序,安静得甚至有些压抑。 白天,父亲带她去见了几个长辈,那些人看着她的眼神客气而疏远,言谈举止间都透着一股她无法融入的圈层感。 这里是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可如今,她却感到无比的陌生和不自在。 她不习惯这里过于干净的空气,闻不到海风带来的咸腥味。 她不习惯这里的安静,听不到村民爽朗的笑骂和孩子们满院子的疯跑声。 她更不习惯身边没有那个宽厚坚实的臂膀。 她以为回到这里,是苦尽甘来。可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己心里思念的,竟然是那个贫穷却热闹的小渔村,是那个虽然简陋却处处透着温暖的家。 还有那个男人,江河。 一想到他,林晚秋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开始一阵阵地发疼。 她忽然很想回家。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笔大生意 江河拿着冰冷的话筒,在原地站了很久。 妻女离开的第二天,想她们。 电话里林晚秋那份刻意保持的冷静和疏离,像一根刺,扎得他心里隐隐作痛。 他知道,她不是不念他,她只是在用这种方式逼自己适应首都的生活,也或许,是在逼他做些什么。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更加烦闷。 他将家里仅剩的几条极品大黄鱼和两只锦绣龙虾收拾出来,开着拖拉机送到了市里的药材店。 钱老板看到这些顶级货色,眼睛都直了,二话不说就按最高价收了。 “江河兄弟,你这本事,真是神了!” 钱老板的女儿钱月从店里跑出来,看着江河的眼神亮晶晶的,满是崇拜,“我爸就知道拿钱投这个投那个,好多都打了水漂。哪有你厉害,你是真的懂怎么靠海吃海,把沙子变成金子!” 钱月性格爽朗,说话也直。 她今天穿了件时髦的碎花连衣裙,扎着两个麻花辫,青春活泼。 江河只是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 晚上,为了感谢钱老板一直以来的帮助,也为了驱散家里的冷清,江河做东,在家里摆了一桌。 他把钱老板父女、江家江远山,还有隔壁的李雪梅都请了过来。 满满一桌海鲜,丰盛得令人咋舌。 饭桌上,钱月再次化身江河的头号“粉丝”,叽叽喳喳地活跃着气氛。 “江河哥,你上次说的那个海产加工厂,我爸回去研究了好几天,直说你这脑子厉害!他说他自己投资了那么多生意,就没一个有你这个点子来得准!” 钱老板呷了口酒,哈哈笑道:“小月说的没错!我这辈子就佩服两种人,一种是有权的,一种就是江河兄弟你这种有真本事的!来,我敬你一杯!” 江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心里的郁结却丝毫未减。 他看着空荡荡的邻座,那里本该坐着他的妻子,他的女儿们会在他腿边吵闹。 这份落寞,被在座的每个人都看在眼里。 李雪梅默默地吃着饭,几乎没怎么说话。 她听着钱月对江河毫不掩饰的赞美,看着钱老板对江河发自内心的敬佩,再看到江河那英挺侧脸上挥之不去的孤单,她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林晚秋的话,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 “他那么有本事,那么好的一个人……” “我希望你,能给江河生个儿子。” 是啊,他这么好,这么能干,又有哪个女人会不心动呢? 钱老板的女儿看他的眼神,几乎不加掩饰。村里那些婶子大娘,恐怕也早就动了心思。 林晚秋给了她一个看似荒唐的提议,可现在看来,这或许是她唯一能留在这个男人身边的机会。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如野草般疯狂滋长,烧得她脸颊发烫,连夹菜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一顿饭在各怀心事中结束。 送走了钱老板父女,江河刚准备收拾碗筷,院子里的电话铃声又急促地响了起来。 他走过去接起,是吴向阳。 “江河,晚秋和孩子们都安顿好了,老爷子很高兴,你放心吧。” 吴向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那就好。” 江河应了一声,听出他语气不对,便问道:“怎么了?听你声音好像有心事。” 吴向阳叹了口气:“还不是为了渔具的事。之前跟你提过,市里想发展远洋捕捞,打算从岛国进口一批顶级的深海渔具。” “结果那边狮子大开口,报出的价格比我们的预算超了整整一倍!这事谈了好几轮,现在僵持住了,估计一时半会是谈不下来了。” 挂了电话,江河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点燃了一支烟。 深海渔具。 岛国人敢开出天价,无非是仗着他们技术垄断,吃定了中国现在造不出同样品质的东西。 一个念头,像一道闪电,猛地劈开他脑中的迷雾。 别人造不出,不代表他不行。 他有系统,有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 更重要的是,他有钱老板的资本,还有吴家这棵大树。 为什么不自己造? 与其把钱让岛国人赚走,为什么不把这个产业握在自己手里? 这个想法让江河瞬间激动起来,之前所有的低落和烦闷一扫而空。 他扔掉烟头,转身就往屋里走,拿起电话,直接拨通了钱老板家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就接通了,是钱老板。 “钱老板,是我,江河。有个赚大钱的生意,有没有兴趣听一下?” 江河开门见山。 钱老板在那头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江河兄弟你又有什么好点子了?说来听听!” “我们合伙,开个渔具厂。专门研发制造最高端的深海渔具。”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沉默。 过了足足半分钟,钱老板才带着一丝犹豫开口:“渔具厂?兄弟,这个……怕是不好做吧?这东西市场不大,技术要求又高,研发成本肯定不低。再说,咱们镇上那几家渔具店,一年到头也卖不出几根高端杆子,这生意怕是赚不到钱啊。” 钱老板的顾虑很现实,完全是一个商人的正常反应。 江河对此早有预料,他沉声说道:“市场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问你,如果政府直接给你下一张几百万的大订单,这个市场还小吗?” “什么?!” 钱老板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政府的订单?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 江河不疾不徐地解释道,“市里正在大力发展远洋捕捞,急需一批顶级的深海渔具。本来打算从岛国进口,但对方漫天要价,现在已经谈崩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缺口,也是我们的机会。只要我们能先把工厂建起来,造出符合要求的产品,这张大订单,就是我们的。” 钱老板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起来,他被江河描绘的前景深深吸引,但多年的经商经验让他依旧保持着一丝理智。 “可是……可是我们没做过鱼竿啊!这东西里面的门道深了去了,万一造出来的东西不行,或者政府那边最后又跟岛国人谈成了,我们这前期投的钱,不就全打水漂了?” “呵呵。” 江河低沉地笑出了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强大的自信,“技术的问题,钱可以解决。我们可以去外地高薪聘请最好的工程师和技术员。至于你担心的第二个问题……” 江河顿了顿,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钱老板,我岳父是吴向阳的父亲。他老人家,就是前任的市委书记。你现在觉得,这个订单,还有问题吗?”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江河能想象得到,钱老板此刻脸上该是何等震惊的表情。 他没有再多说,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他抛出的这个消息,不亚于一颗重磅炸弹,足以炸碎钱老板所有的犹豫和顾虑。 许久,电话里才传来钱老板带着一丝颤抖和无比激动地声音:“没……没问题了!江河兄弟!你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我这条老命,以后就跟着你混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造物材料 挂断电话,钱老板还举着话筒,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呆立在原地。 “老钱,你发什么疯呢?大半夜跟谁喊呢?” 钱老板的妻子从里屋走出来,奇怪地看着他。 钱老板猛地回过神,一把抓住妻子的肩膀,双眼放光,激动得满脸通红:“发财了!老婆!咱们家要发大财了!不,这不是发财,这是要一飞冲天了!” 他语无伦次地将江河的计划和他的背景说了一遍。 钱夫人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捂着嘴惊呼道:“你是说,那个江河,是吴家失散多年的女婿?” “没错!就是他!” 钱老板用力一拍大腿,“我早就觉得这小子不是池中之物,没想到来头这么大!有这棵大树靠着,再加上他那神仙一样的本事,咱们的工厂只要开起来,那就是印钞机啊!走!快!跟我去东风村!” “现在去?天都快黑了!” “就得现在去!这种大事,晚一分钟我都睡不着觉!” 钱老板根本等不及,拉着老婆就往外走,嘴里念叨着,“咱们这是抱上真龙的大腿了!” 夜幕降临,江河家的院子里,晚饭刚刚摆上桌。 自从林晚秋和孩子们走后,家里冷清得厉害,吃饭也变得简单。 江远山,江河,还有过来帮忙的李雪梅,三个人围着一张小桌,气氛有些沉闷。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急促的汽车引擎声,紧接着,钱老板和他妻子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江河兄弟!” 钱老板人未到声先至,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 江河看到他们,也是一愣,有些惊讶:“钱老板?你们怎么来了?” “我这不是心里激动,等不到明天了嘛!” 钱老板哈哈大笑着,将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正好赶上饭点,不介意我们夫妻俩蹭顿饭吧?” 江河被他的急性子逗笑了,心里的那点烦闷也冲淡了不少:“当然不介意,快坐。雪梅,去多拿两副碗筷。” 李雪梅应了一声,起身去拿碗筷,目光却忍不住在钱老板夫妇和江河之间打量,心里充满了好奇。 这顿饭吃得热闹非凡。 钱老板一扫之前的商人精明,对着江河极尽恭维,一口一个“兄弟”,热情得像是失散多年的亲人。 饭后,李雪梅和江远山识趣地收拾碗筷,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江河将钱老板夫妇请进屋里,关上门,直接开门见山。 他将吴向阳遇到的困境,市里发展远洋捕捞的决心,以及岛国渔具商的贪婪,都详细地说了一遍。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市里急需,但又不想被外国人当冤大头。” “只要我们能造出质量过关,价格又有优势的产品,吴向阳那边就能直接拍板,以后市里所有渔船的订单,都是我们的。这等于是一家独大,垄断整个东海市的市场。” 钱老板听得两眼放光,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垄断! 这两个字的分量有多重,他这个生意人再清楚不过了。 这根本不是赚钱,这是在捡钱! “干了!” 钱老板一拍桌子,再无半点犹豫,“江河兄弟,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上刀山下火海,我老钱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男人!” 江河对他这个态度很满意,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工厂要尽快建起来,但我们面临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材料。” “材料?” “嗯。” 江河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制造顶级鱼竿的核心材料,是一种叫碳纤维的东西。这玩意儿在这个年代属于高精尖的军用物资,各国都管控得非常严格,我们国内根本买不到,更别说生产技术了。” 钱老板脸上的兴奋瞬间冷却下来,眉头紧锁:“那怎么办?没有材料,我们说得再好听,也只是空中楼阁啊。” “办法我已经想好了。” 江河胸有成竹地说道,“正常的渠道走不通,我们就走非正常的。我记得你提过,你有个亲戚在港岛那边?” “对,我有个堂哥在那边做转口贸易。” “那就好办了。” 江河的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我们用你堂哥的港人身份,在内地注册一家港资企业。利用港岛自由港的便利,从国外进口碳纤维原材料。这样一来,材料的问题就解决了。” 钱老板听得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看似无解的难题,竟然被江河用这种方式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了近二十岁的男人,心里第一次生出了敬畏之情。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聪明了,这是一种运筹帷幄的远见和魄力! “高!实在是高!”钱老板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 解决了最大的难题,剩下的就是细节了。 钱老板沉吟了片刻,看着江河,郑重地开口说道:“江河兄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个厂子,能成与不成,关键全在你。我呢,就出点力气,负责把钱和工厂这些琐事搞定。剩下的,从技术到销路,都得靠你。” 他顿了顿,伸出了一只手掌。 “所以,我提个方案。我出全部的资金,负责建厂、办手续、招工人。你负责搞定技术、材料和政府的订单。咱们俩,五五分,你看怎么样?” 五五分。 钱老板出钱出人,几乎包揽了所有看得见的投入。 而江河只是出个点子,动动嘴皮子,就要拿走一半的股份。 这在任何生意场上,都是一个极其不平等的条约。 但钱老板说得斩钉截铁,看着江河的眼神充满了真诚。 他很清楚,这个生意里,钱和工厂都不是最重要的,江河这个人,和他背后的关系,才是这家工厂真正的核心价值。 第一百四十章 格格不入 江河看着钱老板伸出的那只手掌,微微一愣,随即摇头失笑:“钱老板,这不合适。我只是动动嘴皮子,出了个主意,你却是真金白银地往里砸钱,还要跑前跑后地操持。我拿五成,太多了。” “不多!一点都不多!” 钱老板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他猛地站起身,因为激动,声音都有些发颤,“江河兄弟,你还没明白!这个厂子,我投的钱,建的厂房,那都是死的!你,才是活的!” “的脑子,你的点子,你背后的关系,才是这个生意能成,能变成印钞机的根本!没有你,我投再多钱进去,那也是打水漂!所以,这五成,你必须拿!你拿了,我这心里才踏实!” 钱老板的妻子也在一旁连连点头,看着江河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信服:“是啊江河兄弟,老钱他说得对。我们家就是出点力气钱,真正掌舵的人是你。你就别推辞了。” 看着夫妻俩真诚无比的眼神,江河心中一暖。 他知道钱老板是真心实意,也是个能看清局势的聪明人。 跟这样的人合作,省心。 “好。” 江河不再推辞,郑重地点了点头,“既然钱老板你这么信我,那这个厂子,我一定让它办成。” “哎!这就对了!” 钱老板一拍大腿,整个人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打了一针强心剂,浑身都充满了干劲,“行!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安排!联系我堂哥,准备资金,明天我就去镇上找领导,先把建厂的地皮给批下来!” 他说着,拉起老婆就往外走,风风火火,一刻也等不了。 走到门口,他又想起什么,回头冲着屋里喊了一声:“小月!走了!回家了!” 钱月正跟李雪梅在院子里小声说着话,听到父亲的喊声,有些不情愿地站起来。 她磨磨蹭蹭地走到门口,看着江河,脸颊微红:“江河哥,那我先回去了。” “路上小心。” 江河客气地点点头。 钱老板看了女儿一眼,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就走,嘴里还念叨着:“别在这儿耽误江河兄弟的正事!赶紧回家!” 看着钱老板一家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江河暗自感叹,这个钱老板,看似精明市侩,却是个有大魄力、讲义气的实在人,值得深交。 他回到屋里,没有片刻耽搁,立刻拿起了电话,拨通了吴向阳办公室的号码。 电话接通,他将自己和钱老板合伙开办渔具厂,自主研发生产深海渔具的计划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的吴向阳沉默了许久,才消化掉这个惊人的消息。 “江河,你确定能搞定技术和材料?” 吴向阳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技术可以花钱请人,材料我已经有了门路。” 江河的语气沉稳而自信,“只要能造出样品,质量绝对不比岛国的差,甚至更好。” 吴向阳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江河从不说大话。 这个女婿身上,似乎总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 “好!” 吴向阳当机立断,“你要是真能做成,就是给咱们市里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我这边帮你拖着,跟岛国那边继续周旋,给你争取时间。但是,时间不会太长,最多两个月。如果这边不成,市里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跟岛国合作。” “足够了。”江河的声音斩钉截铁。 挂断电话,江河只觉得胸中一股豪气升腾。 之前因为妻女离开而产生的愁绪和烦闷,此刻被一股强烈的创业激情和事业心所取代。 他要干出一番大事业,不仅是为了赚钱,更是为了将来能堂堂正正地站在林晚秋的家人面前,为了给自己的妻女一个更广阔的未来。 第二天一早,江河刚推开院门准备出门,就迎面撞上了两个人。 是他的两个舅舅,周建国和周建军。 两人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神情局促,看到江河,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搓着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江河啊……要出门啊?”周建国尴尬地开口。 江河看着他们,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只淡淡地点了点头:“嗯。两位舅舅有事?” 周建军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小心翼翼地递了过来,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江河,这是村委签字盖章的抵押信。我们想跟你借点钱,周转一下,开春了,想买点鱼苗搞养殖……” 江河接过那张所谓的“抵押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借款事由,底下盖着村委会的红章。 他知道,这东西其实没什么法律效力,不过是两个走投无路的男人,想保留的最后一点尊严。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屋。 片刻后,他拿着一沓崭新的钞票走了出来,塞到周建国手里。 “拿着吧。好好干,别再走歪路了。” 周建国和周建军看着手里厚厚的一沓钱,手都在抖,眼圈瞬间就红了。 他们没想到江河这么痛快,甚至没有一句奚落和嘲讽。 “江河,谢谢……谢谢你……” 周建国的声音哽咽了,这个当初最看不起外甥的男人,此刻羞愧得无地自容。 江河看着他们,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希望这两个舅舅能吸取教训,从此走上正路,让母亲泉下有知,也能安心。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首都。 繁华的百货大楼里,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人眼花缭乱。 林晚秋的母亲孙瑜,正兴致勃勃地拉着她逛街。 “晚秋,你看这件呢子大衣怎么样?这颜色衬你肤色。来,试试!” 孙瑜拿起一件驼色的羊绒大衣,不由分说地披在林晚秋身上。 镜子里,林晚秋看着那个穿着时髦大衣的自己,感到一阵陌生。 她摸了摸大衣柔软顺滑的料子,又偷偷看了一眼吊牌上的价格。 三百六十八元。 她的心猛地一跳。三百多块钱,在村里能盖小半个房子了。 这要江河出多少次海,捕多少条珍贵的大黄鱼才能挣回来? “妈,太贵了,我不要。”林晚秋连忙脱下大衣。 “贵什么!妈给你买!” 孙瑜一脸不容置喙的表情,“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妈得好好补偿你。喜欢什么,只管说,妈都给你买!” 母女俩闲聊着,从服装区逛到化妆品区。 孙瑜给她买了好几身新衣服,还有雪花膏、口红这些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可林晚秋的心里,却始终提不起劲。 这里的一切都那么光鲜亮丽,可她却觉得格格不入。她看着周围打扮精致、谈吐优雅的城里人,再想想自己,一个在海边生活了十几年,满身咸腥味的渔村妇人,一种强烈的自卑感油然而生。 她想念那个虽然贫穷却充满生机的小渔村,想念村民们爽朗的笑骂,想念女儿们满院子的疯跑,更想念那个男人宽厚温暖的怀抱。 就在她失神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迟疑又带着惊喜的女声。 “林晚秋?你是林晚秋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母女相处 林晚秋回头,视线穿过琳琅满目的货架,落在一个穿着蓝色售货员制服的年轻女人身上。 女人留着齐耳短发,脸颊上有些雀斑,正一脸不确定地看着她。 “你是……赵娟?” 林晚秋有些迟疑地认出了对方。 这是她嫁到东风村之前,在镇上住的时候的邻居,两人年纪相仿,小时候还一起玩过。 “真的是你啊,晚秋!” 赵娟惊喜地跑了过来,拉住林晚秋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我的天,你这变化也太大了!我都快不敢认了!你这身衣服,真好看!还有这料子,是羊绒的吧?得花不少钱吧?” 赵娟的嗓门不小,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羡慕和好奇。 “好久不见。” 林晚秋客气地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 “是啊,得有十几年了吧!” 赵娟感慨道,“我听说你嫁到海边那个小渔村去了,日子过得怎么样啊?看你现在这样子,是发财了?” 她说着,目光落在了旁边气质雍容的孙瑜身上,试探着问:“这位是……你婆婆?” “这是我妈。”林晚秋淡淡地回答。 “你妈?” 赵娟愣住了,她记得林晚秋的母亲早就去世了,而且林晚秋的养母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人,跟眼前这个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贵妇人,简直是天差地别。 赵娟的脑子飞速转动,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问:“晚秋,你这是认了干妈?” “不是。” 林晚秋不想在这种场合解释自己复杂的身世,她看了一眼身旁的母亲,只见孙瑜的脸上虽然还挂着得体的微笑,但眼神已经微微冷了下来。 “妈,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林晚秋挽住孙瑜的胳膊,对赵娟歉意地笑了笑,“我们还有事,先走了,有空再聊。” 说完,她便带着母亲快步走远,留下赵娟一个人在原地,满脸的震惊和疑惑。 什么情况? 亲妈? 这林晚秋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看着林晚秋和那位贵妇人走远的背影,心里像是猫抓一样痒痒。 林晚秋和孙瑜逛完了街,警卫员小王已经提着大包小包在门口等着了。 “夫人,小姐,东西都放好了。”小王恭敬地拉开车门。 赵娟正好从商场里出来,准备去吃饭,远远地就看到了这一幕。 她眼睁睁地看着林晚秋和她那位“母亲”坐上了一辆挂着特殊牌照的军用轿车,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恭恭敬敬地为她们关上车门,然后坐上了驾驶座。 赵娟的嘴巴慢慢张大,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 军车!还有专门的警卫员!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那个十几年前穿着打补丁的衣服,被养父母呼来喝去的林晚秋,现在竟然过上了这种她连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赵娟的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一个巨大的谜团笼罩了她,她今天看到的这一幕,足够她跟同事和邻居们说上一年了。 车上,孙瑜并没有留意到那个小小的插曲。 她看着女儿身上虽然崭新却依然带着朴素气息的衣着,又看了看她那条简单扎起的长辫子,忽然开口道:“晚秋,我们去做个头发吧。” “做头发?”林晚秋一愣。 “嗯,前面有家理发店,是首都最好的。妈带你去烫个卷发,换个新发型,保证让你像换了个人。” 孙瑜的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轿车在一家看起来十分气派的理发店门口停下。 林晚秋被母亲按在椅子上,闻着药水刺鼻的味道,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头发被卷上一个个发卷,心里一片茫然。 两个小时后,当她再次看向镜子时,几乎认不出里面的人。 一头乌黑的长直发变成了时髦的波浪大卷,衬着那件驼色的呢子大衣,让她整个人都洋气了起来,却也陌生得让她心慌。 “真好看!” 孙瑜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笑着付了钱,拉着林晚秋走出了理发店。 阳光有些刺眼,林晚秋下意识地抬手遮了一下。 就在这时,街对面三个熟悉的身影让她猛地僵住了。 是她的养父母和弟弟,林家一家三口! 他们穿着破旧的衣服,神色惶恐,正低着头匆匆赶路,像是在躲避什么。 林晚秋的养母抬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林晚秋的视线。 她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拉了拉身旁男人的袖子:“当家的,你……你看,那是不是……晚秋?” 烫了卷发,换了新衣的林晚秋变化太大,她有些不敢认。 “姐!” 一旁的林家弟弟林强却一眼就认了出来,他指着林晚秋,就要冲过来。 “你给我站住!” 一声厉喝,林父一把拽住了儿子,他的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看着街对面林晚秋身旁那辆黑色的轿车和车边站着的警卫员,像是看到了索命的阎王。 “你忘了前几天的事了?!” 他压低声音,声音里满是恐惧和颤抖,“你还嫌我们吃的苦头不够吗?想死别拉着我跟你妈!” 林强和林母被他这么一吼,也瞬间想起了前几天那噩梦般的经历,顿时浑身一哆嗦。 就在几天前,也是这样一辆军车,直接开到了他们家门口。 几个穿着军装面无表情的男人走下来,不容分说地将他们一家三口带走了。 他们被关在一个小黑屋里,审问了一天一夜。 从当初在路边捡到襁褓中的林晚秋,到后来怎么把她养大,有没有打过她,有没有骂过她,有没有让她吃饱穿暖,有没有克扣过吴家寄来的钱和东西……所有的一切,事无巨细,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在那些人锐利如刀的眼神逼视下,他们哪里敢有半句谎话,把这些年做过的亏心事全都招了。 最后,他们被关了整整一个星期,每天吃的都是冰冷的窝窝头,才被放了出来。 那一个星期,是他们这辈子过得最黑暗,最恐惧的日子。 他们终于明白,林晚秋那个亲生父亲的能量,大到他们连想象都无法想象的地步。 他们就是地上的蝼蚁,人家动动手指头,就能把他们碾得粉碎。 如今,哪里还敢再上去招惹! “走!快走!” 林父惊恐地低吼一声,拉着吓傻了的妻儿,转身就跑,连头都不敢再回一下,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林晚秋坐在车里,无意间回头,只看到那一家三口仓皇逃窜的背影。 “怎么了?”孙瑜注意到她的异样。 “没什么,”林晚秋收回目光,有些疑惑地嘀咕了一句,“刚刚那几个人,看着有点眼熟。” 孙瑜温柔地笑了笑,伸手理了理她额前的卷发,轻声说道:“是你看错人了。首都这么大,哪有那么多熟人。” 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窗外的喧嚣。车内,母女俩相视而笑,气氛看起来其乐融融。 只是那笑容背后,一个是对过去茫然未知,一个则是将一切都牢牢掌控在手中。 第一百四十二章 推荐新媳妇儿? 自从林晚秋和孩子们走后,家里就彻底冷清了下来。 江河站在灶台前,熟练地切着菜,准备做三个人的晚饭。锅里的热气氤氲,却驱不散屋子里的空旷和寂寥。 “江河!有信!”院外传来邮差的喊声。 江河擦了擦手走出去,邮差递过来一封信,笑着说:“是李老师的信。” 江河接过信,看了一眼信封,是从省城寄来的。 他心里有些奇怪,李雪梅作为当年的知青,在政策放开后,大部分人都想方设法回城了,她条件不差,又是师范毕业,为什么还一直留在这个小渔村里教书? 他没有多想,将信放在堂屋的桌子上,转身继续回厨房忙活。 傍晚,李雪梅从学校回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当她看到桌上的信时,眼神微微一变,快步走过去拿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晚饭时,气氛比平时更加沉闷。 李雪梅明显心事重重,好几次都拿着筷子走了神。 江河和江大海对视一眼,都默契地没有开口询问。 饭后,李雪梅收拾好碗筷,犹豫了半天,才走到江河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江河哥,我……我能跟你借一下自行车吗?” “怎么了?”江河问道。 “我想明天去一趟镇上,寄一封回信。” 李雪梅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忧虑。 江河看着她紧锁的眉头,沉吟道:“路不好走,明天我没什么事,开车送你去吧。” “不用不用!” 李雪梅连忙摆手,拒绝得又快又急,“太麻烦你了,我自己骑车去就行,真的不用!” 她的反应有些激烈,似乎很不想让别人跟着。 江河见状,便不再坚持,只点了点头:“那你路上小心点。”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李雪梅就骑着自行车出门了。 空荡荡的院子里只剩下江河一个人,连父亲江大海都一大早去了码头修补渔网。 工厂那边,钱老板正热火朝天地跑手续、看地皮,暂时还没江河什么事。 他突然感到一阵无所事事的烦闷,决定也去出海转转。 刚锁上院门,迎面就走来一个中年妇人,是村里有名的热心肠,也是出了名的爱做媒的翠玲婶。 “哎哟,江河啊,这是要出海去?” 翠玲婶脸上堆着笑,一双眼睛却不住地往江河身上打量。 “是啊,婶子有事?”江河客气地问了一句。 “也没啥大事。” 翠玲婶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江河啊,婶子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看,晚秋现在可是去了首都,那是什么地方?是皇城根儿底下!她亲爹妈又是那么大的官,往后就是官太太了,这小渔村,她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江河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脸色也冷了几分。 翠玲婶却没察觉,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一个大男人,总不能一直这么单着吧?家里没个女人操持怎么行?婶子娘家那边有个侄女,今年二十,人长得水灵,手脚也勤快,保准是个会过日子的。要不,婶子给你们俩牵个线,见上一面?” “翠玲婶!” 江河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冰冷,“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和晚秋感情好得很,早上我们才刚通过电话。” 他随口撒了个谎,只是为了堵住对方的嘴。 他最烦的就是这种长舌妇,唯恐天下不乱。 翠玲婶被他这冷硬的态度噎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挂不住,讪讪地说道:“哎,你看你这孩子,婶子不也是好心嘛……既然你们好着,那就当婶子没说,没说。” 她一边说着,一边悻悻地转身走了,嘴里还小声地嘀咕着:“切,还想挣点媒人钱呢……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老婆都跟人跑了还嘴硬。去了首都过好日子,谁还愿意回来跟你过这穷日子?” 声音虽小,却一字不落地飘进了江河的耳朵里。 江河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知道,林晚秋的离开,在村里人眼中,就是攀上高枝飞走了,他江河成了被抛弃的那个。 这种流言蜚语,像苍蝇一样烦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大步朝着码头走去。 这些人的闲言碎语,只会让他更加坚定要把事业做大的决心。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他江河,配得上林晚秋! 到了码头,他找到父亲,言简意赅地说了句:“爸,出海。” 渔船的引擎发出轰鸣,破开平静的海面,带着一股咸腥味的海风迎面扑来,江河烦躁的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系统,扫描附近五公里海域,寻找高价值鱼群。 他在心中默念。 很快,系统就在脑海中给出了最优的捕捞点。 渔船调转方向,开了过去。 就在江河一边开船,一边留意着系统雷达上的光点时,他忽然注意到,在远处的海面上,有两艘船的动向有些不对劲。 那不是渔船,看轮廓像是小型的货轮。 它们没有行驶在固定的航道上,而是停在了一片僻静的海域,并且靠得非常近。 “爸,你看那边。” 江河指着远处,对正在整理渔网的江大海说道。 江大海眯着眼看了半天,也看出了不对劲:“是货船?停在那儿干嘛?这地方也不是停泊区啊。” 江河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一种职业性的警觉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系统,放大观察那两艘船。” 下一秒,一幅清晰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展开。 他清楚地看到,那两艘船之间搭着跳板,几个人正鬼鬼祟祟地从一艘船上,将一个个黑色的箱子搬运到另一艘船上。 整个过程小心翼翼,动作迅速,像是在进行某种见不得光的交易。 走私! 江河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两个字瞬间从他脑中跳了出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走私船 江河的目光死死锁定着远处那两艘船。 一大一小,大的那艘船体漆着灰白色的涂装,线条流畅,明显速度更快,正蛮横地贴着另一艘小船。 那艘小船则是典型的木质渔船,显得笨拙而无力,正拼命地想要躲闪,却如同被猎豹盯上的羚羊,怎么也甩不开对方的纠缠。 “爸,把船开过去!” 江河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声音里透着一股寒意。 江大海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江河没有解释,转身快步走进船舱。 片刻之后,他再出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老式的手枪,枪身被擦拭得油光发亮,显然保养得极好。 这是江大海年轻时跟着部队打鬼子,从一个军官手里缴获的战利品,后来一直藏在船舱的暗格里,权当是个念想。 江大海看到这把枪,瞳孔猛地一缩,再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向远处,他瞬间就明白了。 那艘灰白色的船上,几个皮肤黝黑、身材矮小的男人正拿着长杆,嚣张地往小渔船上捅,嘴里还用听不懂的语言大声叫骂着,脸上满是戏谑和残忍。 “他娘的,是菲国猴子!” 江大海的老脸瞬间涨得通红,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 这个年代,国家的海军力量还很薄弱,远洋顾及不到。 他们这些在近海讨生活的渔民,没少受周边小国的欺负,特别是菲国的巡逻船,仗着船坚炮利,经常骚扰甚至抢劫华国的渔船。 渔民们势单力薄,大多数时候只能敢怒不敢言,忍气吞声。 江河以前出海不多,又是跟着父亲,没碰上过这种恶心事。 可今天,既然被他撞见了,他就绝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坐稳了!” 江大海怒吼一声,猛地一推操纵杆,渔船的引擎发出一阵咆哮,船头调转,如同一支离弦的箭,朝着那片海域全速冲了过去。 菲国船上的船员也注意到了这艘冲过来的渔船,但他们只是轻蔑地扫了一眼,根本没放在心上。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又一头送上门来的肥羊。 然而,就在江河的船靠近到百米之内时,一声清脆的枪响,毫无征兆地划破了海面的平静! “砰!” 一颗子弹带着尖啸,擦着一个菲国船员的头皮飞了过去,在他身后的船体上打出了一个清晰的弹孔。 那个船员吓得魂飞魄散,惨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甲板上,捂着脑袋,感觉头皮火辣辣地疼,一股热流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船上所有人都被这声枪响震住了,嚣张的气焰瞬间熄灭,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艘越来越近的华国渔船。 他们有枪! 而被他们欺负的那艘小渔船上,几个原本已经绝望的华国渔民也是一愣,随即脸上爆发出狂喜之色。 “是自己人!我们有救了!” “干死这帮狗娘养的!” 有了江河的火力支援,这几个渔民瞬间有了底气,压抑许久的怒火彻底爆发。 他们抄起船上的鱼叉、船桨,对着菲国船上的人奋力反击。 菲国船员顿时手忙脚乱,他们没想到这群绵羊会突然变成恶狼。 更让他们恐惧的是,那艘冲过来的渔船上,那个拿着枪的男人,眼神冰冷得像深海里的寒冰。 “爸,准备下网!缠住他们的螺旋桨!” 江河大吼一声,再次举起了枪。 “砰!” 又是一枪,打在菲国船的驾驶舱玻璃上,虽然没能击穿,但蜘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吓得里面的舵手尖叫着抱住了头。 菲国船长终于慌了,他声嘶力竭地大吼着,想要调转船头逃离。 可那艘被他们欺负的小渔船此时却像疯了一样死死缠住他们,让他们根本无法顺利转向。 眼睁睁地,他们看着江河的渔船从侧后方高速逼近。 “不!快躲开!快躲开!” 菲国船长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但一切都晚了。 江河看准时机,对父亲大喊:“下网!” 江大海猛地扳下一个开关,船尾那张沉重的拖网瞬间滑入海中,在海面上铺展开来,像一张张开的巨口,精准地罩向了菲国船的船尾。 菲国船员们惊恐地看着那张巨大的渔网在水中迅速下沉,然后…… “咯咯咯……” 一阵令人牙酸的绞索声从船底传来,船身猛地一震,高速运转的引擎发出一声痛苦的哀鸣,随即彻底熄火。 整艘船,瞬间成了死鱼一条,在海面上无力地漂浮着。 “哦!!!” 小渔船上的渔民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他们看着那艘不可一世的菲国船彻底瘫痪,激动得又蹦又跳,几个汉子甚至流下了眼泪。 他们开船靠了过来,船头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冲着江河和江大海激动地大喊:“兄弟!谢谢!太谢谢你们了!” 等船靠近了,那汉子才看清江河的脸,不由得一愣:“哎?你不是……江家小子吗?” 江河也认出了他,是隔壁丰收村的李老三,以前在码头上打过几次照面。 “三叔,你们没事吧?” 江河收起枪,跳上了他们的船。 船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菲国船员,都被愤怒的渔民们用绳子捆得结结实实,一个个鼻青脸肿,正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江河,嘴里用蹩脚的中文不停地求饶。 “饶命……饶命……我们错了……” 劫后余生的渔民们围了上来,一个个义愤填膺。 “三叔,这帮人怎么处理?”一个年轻渔民喘着粗气问道。 李老三看了一眼那些俘虏,眼里闪过一丝凶狠,咬牙切齿地说道:“还能怎么处理?按老规矩,全他娘的杀了,绑上石头沉海里喂王八!省得他们再去祸害别人!” 这话一出,几个年轻渔民都有些意动,这些年他们受的气实在是太多了。 另一个年纪大点的渔民却有些犹豫:“杀了?这……这可是人命啊。要不,我们把他们拉回去,交给政府,说不定还能换一笔奖金。” “换个屁奖金!” 李老三一口唾沫吐在甲板上,“交给上面,最多关几天就放回去了!过不了多久,他们又会跑来我们这片海撒野!只有打疼了,打怕了,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他们才不敢再来!” 两种意见争执不下,船上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那些被捆着的菲国船员听着他们的争论,更是吓得面无人色,身体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江河的身上。 这个年轻人,冷静果断,有枪,有胆识,是他们今天能反败为胜的关键。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成了这里的主心骨。 李老三看着江河,郑重地问道:“江河,你是文化人,脑子比我们好使。你说,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第一百四十四章 民愤 江河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愤怒或犹豫的脸,最终定格在那些瑟瑟发抖的菲国船员身上。 杀人? 他不是没杀过。 在战场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但现在是和平年代,这里是华国的海域,他们是渔民,不是法官和刽子手。 “杀了他们,我们自己也会有天大的麻烦。” 江河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而且,就这么让他们死了,太便宜他们了。” 李老三愣了一下:“那你的意思是?” “把他们的船,拖回去。” 江河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拖回我们的码头,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就是侵犯我们渔场,欺负我们同胞的下场!我们要让他们活着,让他们跪在我们的码头,当着所有人的面,为他们做过的事忏悔!” 他的话,像一颗投入油锅里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渔民的情绪。 对!杀了他们,一了百了,别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把他们拖回去,当众审判,这才是真正的扬眉吐气! 这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东海的渔民,不是好惹的! “好!就这么办!” 李老三一拍大腿,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把这帮狗娘养的拖回去,游街示众!” 两艘渔船,一前一后,用粗壮的缆绳拖着那艘瘫痪的菲国船,浩浩荡荡地朝着码头的方向驶去。 消息像长了翅膀,在船还没靠岸的时候,就已经传遍了整个码头。 “听说了吗?江家小子和李老三他们,抓了一船菲国猴子!” “真的假的?那帮杂碎最不是东西,上次还抢了我们村王老四半船的鱼!” “走!去看看!今天非得出了这口恶气不可!” 一时间,码头上人声鼎沸,无数渔民从四面八方涌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激动。他们中有太多人,都吃过菲国船的亏。 当江河他们的船出现在视野里,当所有人看清那艘被狼狈拖拽着的灰白色菲国船时,整个码头彻底沸腾了。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干得漂亮!” 船刚一靠岸,还没等缆绳系稳,几十个红了眼的渔民就疯了一样冲了上去。 他们手里拿着木棍、扁担,甚至有人直接抄起了码头上的铁秤砣。 “打死这帮狗日的!” “让他们抢我们的鱼!” “我爹的腿就是被他们打断的!” 愤怒的浪潮瞬间淹没了那几个被捆着的菲国船员。 他们惊恐的求饶声被淹没在震天的怒吼和咒骂声中。 拳头、棍棒雨点般落下,根本无人能够阻拦。 江河和李老三他们被人群挤到了一边,看着眼前这几乎失控的一幕,谁都没有开口阻止。 这是积压了太久的怨气和怒火,需要一个宣泄口。 混乱中,不知道是谁第一个下了死手,等人群的怒火稍稍平息时,已经有两个菲国船员躺在甲板上一动不动,脑袋血肉模糊,显然是没气了。 剩下几个也个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瘫在地上,屎尿齐流,用看魔鬼一样的眼神看着周围的渔民。 码头上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股难言的暴戾。 江河皱了皱眉,知道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他走到李老三身边,沉声道:“三叔,让人去镇上打电话,通知海军基地。就说我们抓到了非法入侵我国海域,并抢劫我国渔民的外国船只,请求他们派人过来处理。” “好!” 李老三立刻点头,安排了一个腿脚利索的年轻人飞奔而去。 海军的反应极快,不到一个小时,几辆军用吉普车就呼啸着开到了码头。 车上跳下来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迅速控制了现场。 为首的军官江河还认识,正是上次来接收鱼雷的乔卫国。 乔卫国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江河,他大步走过来,看着这满地狼藉和那艘菲国船,脸上非但没有责备,反而露出一丝赞许的笑容,用力一拍江河的肩膀。 “好小子!又是你!干得漂亮!” 他看了一眼那两个被打死的菲国船员,眉头都没皱一下,转头对身后的士兵下令:“把所有菲国人,死的活的,全都带走!船也拖走!告诉菲国那边,想要人,拿钱来赎!顺便警告他们,再敢来我们东海撒野,来一艘,我们扣一艘!” 一番话,说得霸气十足,周围的渔民们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 乔卫国又转回头,压低声音对江河说:“你小子,真是个福将。上面正愁抓不到这帮人的把柄,你这就送来一份大礼。放心,打死人的事,我给你担着,这是正当防卫,保家卫国!回头给你请功!” 说完,他便大手一挥,带着人押着俘虏,拖着船,风风火火地走了。 码头上,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江河将今天捕捞的鱼卖掉后,婉拒了李老三他们一起喝酒庆功的邀请,带着父亲江大海回了村。 回到家时,天色已晚。 父亲江大海兴奋劲还没过,直接去了村头棋盘那,准备跟老伙计们好好吹嘘一番今天的壮举。 院子里静悄悄的,厨房里却亮着灯,传来一阵切菜声。 江河推门进去,看到李雪梅正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 听到动静,她回过头,看到是江河,脸上顿时飞起一抹红霞,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江河哥,你回来了。饭马上就好。” 晚饭桌上,只有他们三个人。 江大海喝了点小酒,绘声绘色地讲着白天海上的惊险一幕,不时地夸赞儿子有勇有谋,像他年轻的时候。 江河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吃一口菜。 李雪梅却听得心惊肉跳,她看着江河平静的脸,眼神里满是担忧。 她无法想象,在那种枪来棍往的场面下,他要承受多大的风险。 饭后,江大海心满意足地回房休息去了。 江河收拾完碗筷,感觉晚饭吃得有些撑,加上今天的事让他心里也有些燥,便打算去村外的红树林里走走,顺便看看能不能再碰上什么值钱的好东西。 他刚走到院门口,身后就传来了李雪梅带着一丝急切的声音。 “江河哥,你等一下!” 第一百四十五章 纠结 江河转过身,看到李雪梅站在堂屋门口,手里提着一个小水桶,桶里放着铁夹子,另一只手还拿着一个老式的手电筒。 “江河哥,你也要去红树林吗?” 她看到江河,眼神有些躲闪,似乎被撞破了心事一般。 江河点了点头:“睡不着,出去走走。” “那我们能一起吗?” 李雪梅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我也想去抓点东西,补贴一下家用,但是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看着她那副准备齐全的样子,显然是早就打算好了。 江河心里虽然有些奇怪,但想到一个女同志大半夜独自出门确实不安全,便没有多问,只应了一声:“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村里的小路上,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晃动,驱散了周围的寂静。 夜里的红树林远比白天要热闹。 退潮后的滩涂上,亮着星星点点的光,都是村里趁着晚上出来赶海的妇人,想抓些鱼虾蟹贝,明天拿去镇上换点油盐钱。 江河和李雪梅的到来,很快就引起了她们的注意。 “哎哟,那不是江河吗?” 一个眼尖的妇人高声喊道。 “他旁边那个是谁?看着像李老师啊!” 几个妇人立刻围了过来,她们都是一个村的,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其中一个平日里最爱开玩笑的张家嫂子,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挤眉弄眼地调笑道:“江河,你媳妇儿这才走了几天啊,就耐不住寂寞了?大半夜不睡觉,带着小姑娘跑这黑灯瞎火的地方来,是想干啥呀?” 这话一出,周围立刻响起一阵哄笑声。 江河的眉头瞬间皱紧,脸色沉了下来。 他最烦的就是这种嘴上没把门的。 李雪梅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哪里听过这种露骨的荤话,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嫂子,嘴上积点德。” 江河冷冷地丢下一句,不想跟她们多做纠缠,转头对李雪梅说:“我们去那边,那儿清静。” 说完,便领着她快步走向了滩涂的深处,将那些刺耳的笑声甩在了身后。 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那几个妇人聚在一起,又开始小声地议论起来。 “切,神气什么呀。老婆都跟人跑去首都当官太太了,还在这儿装什么深情。” “你小点声!” 旁边的人拉了她一下,“你忘了白天的事了?他现在可不好惹。再说,翠玲婶不是还想把她娘家侄女说给江河吗?我看不靠谱。” “肯定不靠谱啊!” 另一个妇人撇了撇嘴,朝着江河他们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你没看见吗?人家身边现在跟着的是城里来的女老师,有文化,长得又清秀。咱们村里那些丫头,哪能跟人家比?江河现在眼光高着呢,哪还能看得上村姑。” “说得也是,可惜了,多好的一个后生……” 一声叹息,很快消散在了海风里。 江河自然听不到身后的议论,他带着李雪梅来到了一片僻静的礁石区。 这里地势复杂,一般人不愿意来,但往往这种地方才藏着好东西。 系统,扫描。 他在心中默念。 瞬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三维地图,无数个代表着大青蟹的红色光点在礁石缝隙间闪烁。 江河的嘴角微微上扬,他拿着铁夹子,几乎不用费力寻找,对着系统标记的位置一夹一个准,一只只挥舞着大钳子、足有巴掌大的肥美青蟹就被他扔进了桶里。 李雪梅跟在后面,学着他的样子,笨拙地翻动着石头,用夹子试探着每一个可能的洞穴。 她显然是第一次干这个,动作生疏,好几次被螃蟹的大钳子吓得惊叫着缩回手。 江河看她那副手忙脚乱的样子,便放慢了速度,指点道:“别怕,夹住它的背,它就夹不到你了。你看那些石头缝,水流冲刷的地方,它们最喜欢躲在那儿。” 有了江河的指点,李雪-梅的收获渐渐多了起来。 虽然抓到的都是些小个头的,但看着水桶里慢慢多起来的螃蟹,她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似乎暂时忘却了心里的烦恼。 不到一个小时,江河带来的大桶就已经装得满满当当,粗略一估,至少有二三十斤。 而李雪梅的小桶里,也装了小半桶,算是收获颇丰。 “走吧,回去了。”江河说道。 回到院子,江河将桶里的螃蟹倒进一个大盆里养着。 李雪梅提着自己的那小半桶螃蟹,站在一旁,看着江河,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江河哥。” 她最终还是开了口,声音有些小,“我这些螃蟹,明天能麻烦你……一起帮我带去镇上卖了吗?我不知道行情。” “行,小事。” 江河一口答应下来,这对他来说不过是顺手的事。 “谢谢你,江河哥。” 李雪梅道了谢,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依旧站在原地,手指不安地绞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江河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停下手里的活,问道:“还有事?” 他的目光很平静,却仿佛能看透人心。李雪梅被他这么一看,心里一慌,眼神更加躲闪,连忙摇头:“没……没事了!真的没事了!我……我先回房休息了!” 说完,她像是怕江河再追问似的,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连门都关得有些用力。 江河看着她紧闭的房门,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从那封信开始,她就一直不对劲。现在又急着想把这点螃蟹换成钱,明显是遇上什么急事了。 但既然她不肯说,江河也不是个喜欢追根究底的人。 第二天一早,江河开船去了镇上。 他先把螃蟹卖给了相熟的饭店,赚了一笔不小的钱。 回来的时候,他把李雪梅那份钱用信封包好,从门缝里塞进了她的房间。 然后,他用剩下的钱,去渔具店扯了一张崭新的大号拖网。 之前那张用来缠住菲国船螺旋桨的渔网已经彻底报废,他需要一张新网,为接下来的大计划做准备。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东海渔具 整个下午,江河都在院子里整理修补着新买的渔网,为出海做着准备。 就在他忙得差不多的时候,院门忽然被人“笃笃笃”地敲响了。 江河擦了擦手上的机油,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讲究的中年男人,正是镇上那家百年老字号药材店的钱老板。 此刻,他正满脸堆笑,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礼盒,客气地问道:“请问,是江河先生家吗?” “钱老板?” 江河有些意外,但还是侧身将人让了进来,“快请进。” “江河先生,冒昧打扰了。” 钱老板笑容满面,将手里的礼盒放在桌上,“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江河看了一眼那包装精美的盒子,知道里面不是茶叶就是好酒,他也没客套,直接问道:“钱老板今天来,是为了渔具厂的事?” “正是,正是!” 钱老板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了过去,“江河先生,这是我们合股公司的合同,您过目一下。” 江河接过合同,仔细翻阅起来。 合同条款清晰明了,公司注册地选在了台省,主要是为了方便后续跟港岛以及国外做生意。 公司名字很简单,就叫“东海渔具”,两个人各占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江河以技术入股,钱老板以资金入股。 确认无误后,江河拿起笔,在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合作愉快!”钱老板见他签字,激动地伸出了手。 “合作愉快。” 江河与他握了握手,又谈了一些关于生产技术的细节。 他提出的几个关于鱼钩倒刺角度和渔网编织韧性的改良方案,都让钱老板这个外行听得连连点头,心中对江河的信心更足了。 “江河先生,真是少年英才啊!” 钱老板感慨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急切说道:“江河先生,你看,技术和资金现在都到位了,我打算尽快把工厂建起来。这事儿,怕是还得麻烦你跟吴向阳主任打声招呼,不然这地皮和各种手续批下来,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没问题,我待会就给他打电话。”江河点头应下。 钱老板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他搓了搓手,似乎有些兴奋地说道:“为了这个厂子,我可是把老本都投进来了!我把港岛那边的房子给卖了,凑了六百多万!这次,我就跟着江河先生你,干一票大的!” 六百多万!港岛的房子! 江河的心脏猛地一抽,差点没控制住脸上的表情。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这个年代的六百多万意味着什么,更清楚几十年后,港岛的房子会变成怎样一个寸土寸金的恐怖存在。 这位钱老板,为了一个还未成型的渔具厂,竟然卖掉了未来价值连城的金山! 这简直是抱着金饭碗去讨饭啊! 江河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惋惜,看着钱老板那张豪情万丈的脸,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难道告诉他,你卖掉的房子在未来值几十个亿? 这话要是说出来,不被当成疯子才怪。 钱老板还在憧憬着未来的宏图伟业,丝毫没有察觉到江河的异样。 “江河先生,我相信我的眼光!你的技术,加上我的资金和渠道,我们的渔具一定能卖遍全世界!” 江河心下苦笑,这笔生意就算做到世界第一,怕是也弥补不了卖掉那套房子的损失。 他沉吟片刻,只能用一种隐晦的方式提醒道:“钱老板,你的魄力我佩服。不过我还是得说一句,生意归生意,安家的根本不能动。以后要是资金周转过来了,还是想办法把港岛的房子买回来吧,毕竟那是基业。” 钱老板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江河先生心善,我记下了。不过大丈夫何患无妻,生意人何患无房!等我们的厂子做大了,别说一套,十套八套我也买得起!” 看着他这副信心爆棚的样子,江河知道多说无益,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 也罢,等以后自己手里有了闲钱,一定要去港岛、去首都,多买几套房子存着。 送走了踌躇满志的钱老板,江河立刻去村委会给吴向阳打了个电话,将钱老板想在东海市投资建厂的事情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的吴向阳一听,声音都高了八度。 “港商投资建厂?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吴向阳激动得差点拍桌子,“江河,你小子真是我的福星!你让钱老板明天,不,现在就来市里找我!我亲自接待!所有手续,一路绿灯,保证用最快的速度给他办好!” 有了吴向阳的保证,江河彻底放下心来。 接下来的日子,江河反倒清闲了下来。 工厂那边有钱老板和吴向阳对接,暂时没他什么事。 他每天除了出海捕鱼,就是在院子里研究那张新买的拖网,尝试着做一些结构上的改良。 只是,他很快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李雪梅,这位从城里来的女老师,似乎真的非常缺钱。 自从那天晚上一起去赶海之后,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提着小桶和夹子,一个人去红树林里抓螃蟹。有时候回来得晚了,第二天上课都显得有些精神不济。 江河看在眼里,虽然没多问,但心里总觉得不是个事。 一个女同志,天天半夜三更往那黑漆漆的滩涂跑,既辛苦又不安全。 这天晚上,江河刚修补好渔网,就看见李雪梅又提着工具准备出门。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叫住了她。 “李老师。” 李雪梅回过头,看到江和,脸上露出一丝慌乱:“江河哥,我……我出去走走。” “又是去抓螃蟹?” 江河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小水桶上,开门见山地问道。 李雪梅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她低下头,捏着衣角,小声地“嗯”了一声。 院子里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单薄和无助。 江河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沉声问道:“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缺钱的话,可以跟我说。”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最新的图纸送上门? 江河的目光坦然,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回避的真诚。 李雪梅被他看得心头一颤,那句准备好的托词再也说不出口。 她紧紧攥着水桶的提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像是要从那冰冷的铁皮上汲取一丝力量。 “不用了,江河哥。” 她终于开口,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倔强,“谢谢你。我……我能自己解决。” 江河看着她,没有再追问。 他看得出,这个女人的自尊心很强,有些事情,除非她自己愿意说,否则别人是问不出来的。 强行追问,只会让她更加难堪。 “行。” 江河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天黑路滑,注意安全。” 说完,他便转身回了屋,留下李雪梅一个人在清冷的院子里,身影显得愈发单薄。 江河虽然不再过问,但心里却始终有个疙瘩。 他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可一个文静的女老师,宁愿每晚去又冷又湿的滩涂上摸索,也不愿接受帮助,这背后一定有不小的难处。 不过,既然她选择了自己扛,江河也只能尊重她的决定。 时间一晃,进入了十二月初。 东海市的天气渐渐冷了下来,海风刮在脸上,已经有了刀子般的感觉。 这天上午,一辆绿色的军用吉普车开进了村子,停在了江河家门口。 一名年轻的士兵跳下车,将一个信封和一百块钱交到了江河手里。 “江河同志,这是海军基地对你上次协助我军抓获非法船只的奖励,乔首长让我代他向你表示感谢!” 一百块钱的奖金,在八十年代初的渔村,绝对是一笔巨款。 消息传开,整个村子都轰动了,不少人跑到江河家门口,羡慕地看着那几张崭新的大团结,对江河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好事成双。 没过两天,钱老板兴冲冲地打来电话,告诉江河,在吴向阳主任的亲自督办下,建厂的地皮已经光速批了下来,推土机都已经进场,开始了土地平整工作。 电话里,钱老板的声音兴奋得发抖:“江河先生!我派去国外的人也传来消息了!美国那边,一家大渔具品牌的设计师,叫卢克,愿意过来!而且,他还愿意带着他最新的鱼竿设计图纸一起过来!” 这个消息让江河也吃了一惊。 “美国设计师?还带着图纸?” 江河的眉头皱了起来,“钱老板,这事靠谱吗?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美国人会这么无私?” 这个年代,国内的技术和国外差距巨大,别说是最新的设计图纸,就是人家淘汰下来的技术,都有一堆人抢着要。 一个美国大品牌的设计师,带着核心技术投奔一个还没影子的中国小厂,这听起来就像是天方夜谭。 “哈哈哈,江河先生,你有所不知。” 钱老板在电话那头大笑道,“这个卢克,他的祖父,是当年援助咱们华国的飞虎队成员!他爷爷在中国的时候,飞机被击落,是当地的老百姓冒着生命危险把他藏起来,救了他一命。所以卢克从小就听着他爷爷讲中国的故事长大,对咱们华国很有好感。” “原来还有这层渊源。” 江河恍然大悟,心中的疑虑打消了大半。 “是啊!我的人也是费了好大劲才联系上他,跟他说了我们想做自己的民族品牌,打破国外技术垄断的想法,他当场就同意了!” 钱老板的语气里满是激动,“他说,他爷爷受过中国人的恩,现在他想用自己的技术来回报。他已经办好手续了,快的话,半个月左右就能到东海市!” 挂了电话,江河的心也跟着火热起来。 技术、资金、人才、政策,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他仿佛已经能看到,一座现代化的渔具厂在东海之滨拔地而起,自己设计的渔具,将从这里走向全世界。 工厂的进展十分顺利,而随着天气越来越冷,红树林里的潮水冰冷刺骨,能抓到的鱼虾蟹贝也越来越少。 李雪梅不再晚上出门,江河也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白天出海上。 他换上了新买的大号拖网,经过他的改良,新网的结构更合理,入水和收网的效率都提高了不少。 每一次出海,他都能满载而归。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江河像往常一样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 父亲江大海已经提着鱼竿,去海边的礁石上占位置了。 江河走出屋子,准备去发动船,却意外地看到,院子的角落里,李雪梅正坐在一张小板凳上,低着头,手里正忙活着。 走近一看,江河愣住了。 李雪梅竟然在织渔网。 那双本该握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秀丽文字的手,此刻正拿着粗糙的梭子,在一堆杂乱的尼龙线中费力地穿梭。 她的动作很生疏,手指被坚韧的渔网线勒出了一道道红印,但她的表情却异常专注。 清晨的微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更显得她有些憔悴。 江河的脚步停了下来,眉头紧紧地锁在了一起。 “李老师?” 他开口问道,“今天不是放假的日子吧?你怎么没去学校?” 在他的印象里,李雪梅是个非常负责的老师,从没听说过她迟到早退,更别说旷课了。 听到江河的声音,李雪梅的身体僵了一下,她抬起头,看到是江河,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她放下了手里的梭子,轻轻地揉了揉自己酸痛的手指,用一种近乎平静的语气,说出了一句让江河如遭雷击的话。 “哦,那个工作太累了,我辞掉了。” 辞掉了? 江河彻底懵了,他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李雪梅。 在八十年代,老师是人人羡慕的铁饭碗,是体面和稳定的代名词。 多少人挤破了头都想端上这个饭碗,而她,一个从城里来的,有正式编制的公办教师,竟然说辞就辞了? 就因为太累了? 这个理由,简直荒谬到了极点! 织渔网不比当老师累一百倍? 江河看着她那双被磨得通红的手,又看了看她那张平静得有些诡异的脸,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 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受人以渔 江河的目光从她那双通红的手,缓缓移到她那张平静得有些诡异的脸上。 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筹莫展的绝望。 他瞬间明白了。 她不是不想干,是不能干了。 她遇到的麻烦,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大到让她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前途,用这种最笨拙、最辛苦的方式,去换取一点微薄的现金。 江河想起了之前在红树林,他问她是不是缺钱,她倔强地摇头。 他知道,直接塞钱给她,只会刺伤她那本就脆弱的自尊。 对于一个有骨气的读书人来说,廉价的同情比困难本身更让人难堪。 必须换个方式。 江河沉默地转身,走回自己的屋子。 片刻之后,他拿着一根通体乌黑的鱼竿走了出来。 这根鱼竿是他用系统里的技术亲手改造的,灵敏度和韧性远超当时市面上的任何产品,是他出海的利器之一。 他将鱼竿递到李雪梅面前。 李雪梅茫然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那根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鱼竿。 “借钱给你,你不要。” 江河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那就把这个给你,自己去挣。钓鱼,比你在这儿织渔网挣得多,也轻松点。” 一句话,像一道暖流,瞬间击穿了李雪梅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他没有追问她的苦衷,没有用同情的眼光看她,更没有居高临下地施舍。 他只是看穿了她的窘迫,然后,递给了她一个可以凭自己本事站起来的工具。 这份尊重,比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来得更加沉重,也更加温暖。 李雪梅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些天来,她一个人扛着天大的压力,在黑暗中独行,看不到一丝光亮。 而此刻,这个男人,就这么简单粗暴地,为她劈开了一道光。 下一秒,她猛地扔掉手里的梭子,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了江河。 “呜……哇……” 积压了太久的委屈、恐惧和无助,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她把脸埋在江河结实的胸膛上,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江河整个人都僵住了。 女人的身体柔软而温热,隔着薄薄的衣衫,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剧烈的颤抖。 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像是洗发膏的清香,混杂着她温热的泪水。 他举起双手,想拍拍她的背安慰一下,却又觉得不妥,只能尴尬地悬在半空。 “你……别哭了,到底出什么事了?”他憋了半天,才问出一句。 可这话不说还好,一说,李雪梅哭得更凶了,仿佛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 江河彻底没辙了,只能任由她抱着,像一根木桩子一样杵在院子里。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咳嗽。 “咳咳!大清早的,干啥呢?” 江河一回头,正对上大爷爷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老人家提着个鸟笼,正准备去村头遛鸟,结果一出门就撞见这副“香艳”场面。 李雪梅听到声音,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猛地从江河怀里弹开。 她看到大爷爷那副了然中带着一丝玩味的表情,一张脸瞬间从苍白涨成了猪肝色,羞得无地自容,捂着脸转身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大爷爷拎着鸟笼,慢悠悠地踱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江和一番,挤眉弄眼地压低声音问道:“什么情况啊这是?你小子,可以啊,你媳妇儿前脚走,你后脚就拿下了?还是个城里来的女老师,有本事!” “大爷爷,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河一个头两个大,只觉得无奈又烦躁。 李雪梅的秘密,他不能说。 这事儿,根本解释不清。 他索性不再解释,抓了抓头发,丢下一句“我出去了”,便大步走出了院子。 然而,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发动船只出海,而是扛着鱼竿,径直走到了村外海边的礁石区,找了个避风的角落,安静地坐了下来。 他知道,她会来的。 果然,没过多久,李雪梅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小路的尽头。 她换了一身干净利落的衣服,头发也重新梳过,只是眼睛还红肿着,脸上带着一丝羞赧和不安。 她走到江河身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江河哥……对不起,刚才我……” “行了。” 江河打断她,将手里的鱼竿递过去,“想挣钱,就好好学。看好了,手这么握,线是这么甩出去的。”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开始教学。 他的讲解简单直接,每一个动作都清晰明了。 李雪梅似乎真的有极高的天赋,又或许是巨大的压力让她爆发出了惊人的潜力。 她听得异常专注,江河只示范了两遍,她便掌握了甩竿的要领。 第一竿下去,不过几分钟,竿尖就传来了一阵剧烈的抖动。 “上钩了!收线!”江河沉声提醒。 李雪梅又惊又喜,学着江河的样子,双手紧握摇轮,奋力收线。 一条活蹦乱跳、足有一斤多重的黄鱼被她成功地拉上了岸。 周围同样在钓鱼的村民们都看呆了。 “哎哟!这不是李老师吗?她还会钓鱼?” “第一竿就上了条大黄鱼,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在接下来的一个下午,李雪梅的表现震惊了所有人。 她仿佛被幸运女神附体,几乎是竿竿不落空,钓上来的还都是石斑、黑鲷、黄鱼这些价格昂贵的好货。 夕阳西下时,她脚边的鱼护里,已经装了满满当当十几条值钱的海鱼,引得周围的渔民们羡慕得啧啧称奇。 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李雪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笑容在夕阳的余晖下,灿烂得有些晃眼。 她感觉压在心头的那座大山,仿佛被搬开了一角,让她终于能喘上一口气。 她转过头,看着身边一直默默指导着她的江河,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 激动之下,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举动。 她猛地一步上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张开双臂,再次紧紧地搂住了江河的脖子。 “谢谢你!江河哥!真的……太谢谢你了!” 这一次,没有眼泪,只有纯粹的喜悦和感激。 整个礁石区,瞬间一片寂静。 第一百四十九章 改性,认祖归宗 礁石区瞬间的寂静,被一阵哄笑和口哨声彻底打破。 “哎哟!抱上了!抱上了!” “我就说嘛,江河这小子有本事!城里来的女老师都投怀送抱了!” “李老师,你这是看上我们江河了?要不要我们给你俩做个媒啊?” 周围的渔民们都是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一个个扯着嗓子起哄,笑得前仰后合。 李雪梅的脸“轰”的一下,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松开江河,转身就想往回跑。 刚才那股激动和喜悦,瞬间被无地自容的羞耻感所淹没。 然而,她刚跑出一步,手腕就被人一把抓住了。 江河的手掌宽大而有力,像一把铁钳,牢牢地扣住了她。 “跑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哄笑声,“鱼不卖了?” 李雪梅愣住了,抬起头,对上他那双平静如水的眸子。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调侃,只有不容置疑的认真。 仿佛在她看来天大的尴尬,在他眼里,还不如这十几条鱼重要。 “我……” 她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江河没再理会她,更没理会周围那些越发起劲的哄笑声。 他弯腰提起沉甸甸的鱼护,另一只手依旧抓着李雪梅的手腕,不让她逃走,大步流星地就往村里的收购点走去。 李雪梅被他半拖半拽地拉着,低着头,脸埋得几乎要到胸口,只觉得全村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自己背上。 可江河却旁若无人,直接走到相熟的鱼贩子面前,将鱼护里的鱼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嚯!今天收获不错啊江河!都是好货!” 鱼贩子眼睛一亮,拿起秤就开始称重,“石斑、黑鲷、大黄鱼……可以啊!” 一番称重算账下来,鱼贩子数出了一叠票子,递给江河。 “一共十二块五,给你凑个整,十三块!” 十三块! 当那几张崭新的大团结和一堆零钱被江河塞进自己手里时,李雪梅彻底懵了。 她捏着那带着鱼腥味的钱,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厚度,心脏砰砰直跳。 一天,仅仅一个下午,就挣了十三块钱! 这比她当老师一个月三分之一的工资还要多! 之前为了凑钱,她晚上去赶海,又冷又累,一晚上最多也就挣个一块两块。 后来学着织渔网,把手磨得全是血泡,一天下来也未必能挣到一块钱。 而现在,仅仅一个下午,就是十三块! 巨大的惊喜和冲击,瞬间冲散了所有的羞窘和尴尬。 她抬起头,看着江河那张面无表情的侧脸,眼眶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湿润了。 这个男人,给她的不是廉价的同情,而是一条活生生的、能靠自己双手走下去的路。 从那天起,李雪梅便成了海边礁石区一道独特的风景。 她每天都跟着江河,拿着那根黑色的鱼竿,安安静静地钓鱼。 虽然再也没有第一天那样的惊人运气,但每天下来,也总能有五六块钱的收入。 这笔钱,对她来说,已经是天文数字,是能救命的希望。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那份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绝望,却在一点点消散。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都。 吴向阳家里,气氛却有些许的紧张。 吴向阳和妻子孙瑜,还有吴老爷子,三个人正襟危坐,看着坐在对面的林晚秋,都有些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孙瑜这个做母亲的先开了口,她小心翼翼地拉起林晚秋的手,柔声道:“晚秋啊,你看,你到咱们家也有一阵子了。我们是真心拿你当亲闺女看的。所以……我们有个想法,想跟你商量商量。”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丈夫和公公,见他们都投来鼓励的眼神,便接着说道:“我们想,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以后就跟我们姓吴,叫吴晚秋,做我们吴家堂堂正正的女儿,你看……好不好?” 说这话时,一家三口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生怕这个提议会触碰到林晚秋的伤心事,让她觉得自己是在逼迫她彻底斩断过去。 然而,林晚秋的反应却出乎他们的意料。 她听完后,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三位真心疼爱自己的长辈,然后,露出了一个清浅而温暖的笑容。 “爸,妈,爷爷。” 她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无比清晰,“我愿意。” 这三个字,像是一颗定心丸,让吴家三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瞬间绽放出狂喜的笑容。 “好!好!好!” 吴老爷子激动得连拍大腿,“以后,你就是我吴家的亲孙女,认祖归宗!吴晚秋!看以后谁还敢欺负你!” 孙瑜更是激动得眼圈都红了,紧紧抱着改名为吴晚秋的女儿,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一家人正享受着这份温馨和喜悦,一个小小的身影“哒哒哒”地跑了进来。 “爷爷!爷爷!你看我画的画!” 这时候,江二丫举着一张画纸,献宝似的冲到吴老爷子面前撒娇。 紧接着,另外几个孩子也闻声跑了进来,围着吴晚秋“妈妈,妈妈”地叫个不停,屋子里瞬间充满了欢声笑语,一派天伦之乐的景象。 吴晚秋被孩子们簇拥在中间,看着他们天真烂漫的笑脸,感受着这份从未有过的家庭温暖,心中最后的一丝阴霾,也彻底烟消云散。 转眼,就到了画展的日子。 画展选在了京都著名的搜读文化宫,当天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观众们穿梭在展厅里,对着一幅幅画作小声议论。 “这幅《江山万里图》画得真有气势,是哪位大家的手笔?” “快看这边的工笔牡丹,连花瓣上的露珠都画出来了,简直绝了!” 当人们走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一幅名为《我的家》的儿童画时,却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画上,一个温馨的院子里,爷爷在喝茶,爸爸妈妈在说笑,姐姐在看书,几个孩子在追逐嬉戏。 笔触虽然稚嫩,但色彩温暖,构图饱满,画面里透出的那股幸福感,几乎要溢出画纸,深深地感染了每一个驻足观看的人。 “这画画得真好,太有灵气了!” “是啊,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这是谁画的?看笔法像是个孩子,可这意境,很多成年画家都画不出来啊!”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之时,在展厅不远处,顾言正带着江二丫站在人群外。 “二丫,看到了吗?大家都非常喜欢你的画。” 画家欣慰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你很有天赋,不要骄傲,继续努力。” 江二丫看着那么多人围着自己的画,小脸涨得通红,既紧张又兴奋,小手紧紧地攥着衣角。 就在这时,一个消息灵通的观众不知从哪打听到了消息,高声喊道:“天呐!我问了!这幅画的作者,是个只有七岁的小姑娘!” “什么?七岁?”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站在远处的江二丫,指着她惊呼道:“是她!就是那个小姑娘!我刚才看到她跟顾老师在一起!” “唰”的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下一秒,记者、观众,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江二丫和顾言团团围住,闪光灯和惊叹声响成了一片。 第一百五十章 我想爸爸了 面对着黑压压的人群和无数道灼热的目光,七岁的江二丫吓坏了。 她下意识地躲到了顾言的身后,小手死死地抓着老师的衣角,把头埋得低低的,像一只受惊的小鹌鹑。 闪光灯咔嚓咔嚓地响个不停,记者们的话筒几乎要戳到她的脸上。 “小姑娘,别怕,这幅画真的是你画的吗?”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跟我们说说你是怎么想到画这样一幅画的?” 顾言将江二丫护在身后,有些无奈地对众人说:“大家冷静一下,她还是个孩子,你们这样会吓到她的。” 他低下头,用温和的声音鼓励道:“二丫,别怕。他们都是因为喜欢你的画才会这么激动。你画得很好,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勇敢地告诉大家,好吗?” 江二丫抬起头,看着老师鼓励的眼神,又偷偷看了一眼人群外正焦急地望着自己的妈妈吴晚秋,她小小的身体里仿佛涌出了一股勇气。 她深吸一口气,从顾言身后站了出来,用还带着一丝颤抖的童音,大声地承认:“是的,这幅画……是我画的。” 此言一出,人群再次爆发出一阵惊叹。 “天啊!真是个天才!” “七岁的孩子,这意境,这色彩,了不得啊!” 赞美声如潮水般涌来,但这份过于沉重的关注,终于压垮了小姑娘紧绷的神经。 她看着眼前一张张陌生的、激动的脸,突然“哇”的一声,禁不住大哭了起来。 “二丫!”吴晚秋和顾言连忙冲了过来,将哭泣的小姑娘紧紧抱住。 “不哭了不哭了,二丫最棒了。” 吴晚秋心疼地替她擦着眼泪,柔声安慰道,“是不是他们吓到你了?” 江二丫抽噎着,把脸埋在妈妈的怀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委屈地小声说:“我想爸爸了……” 听到这句话,吴晚秋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微微一颤。 是啊,想爸爸了。 她看着怀里哭得可怜的女儿,心中也不由得泛起了一股浓浓的思念。 她也想他了,想那个总是面无表情,却会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为自己撑起一片天的男人。 吴晚秋抬起头,望向窗外京都灰蒙蒙的天空,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画展结束了,二丫也一举成名,自己来京都的目的已经达到。 是时候,该回家了。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渔村,江河家里的电话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 是钱老板打来的,他的声音隔着电话线都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 “江河先生!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卢克到了!那个美国设计师,他已经到东海市了!我刚把他安顿好,你要不要现在过来见一面?” “人到了就行。” 江河的反应一如既往的平静,“钱老板,工厂的事情你全权决定,我相信你的安排。我就不过去了。” “好好好,那我跟卢克先沟通。” 钱老板对江河这种甩手掌柜的态度早已习惯,他顿了顿,又说起了另一件事,“对了,江河先生,有个事得跟你说一下。卢克带来的图纸非常先进,里面很多核心的小零件,国内根本生产不了,都需要从国外进口再进行组装。” “我派人去问了,订购、生产再运过来,这中间怕是需要不少时间。你跟吴主任那边说一声,让他先别急着跟国外的渔具厂签采购合同,等我们这边。” 江河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时间,从国外订购零件,再到组装调试,形成稳定的生产线,最快最快,恐怕也要四五个月的时间。 他当即便给吴向阳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吴向阳听完,有些为难:“四五个月?这么久?我这边跟部队都打了包票了,说是很快就能用上咱们自己的渔具,这……” “爸,”江河打断了他,“生意是生意,部队的需求是需求。时间要是拖不了,你就先买国外的。反正那些渔具零件都是消耗品,用不了多久就得换。” “等我们厂子这边生产出来了,再换咱们自己的也不迟。不能因为我们,耽误了部队的正事。” 吴向阳听了,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但随即又涌起新的担忧:“话是这么说,可我担心钱老板这边……建厂房、买设备、给工人发工资,这都是一笔巨大的开销。要是前面几个月没有咱们政府的订单,他的资金……能扛得住吗?” 吴向阳的担心不无道理。 挂了电话,江河眉头微皱。 他思索片刻,索性丢下手里的活计,直接发动了船,朝着市里的方向开去。 一个多小时后,江河赶到了郊区的工厂施工地。 放眼望去,几十亩的土地已经被推平,打桩机和搅拌机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工人们正热火朝天地搭建着厂房的钢结构骨架,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在临时搭建的板房办公室里,江河见到了钱老板和那位来自美国的金发设计师——卢克。 卢克约莫三十多岁,高鼻深目,穿着一身得体的休闲装,看起来十分儒雅。 见到江河,他主动伸出手,用一口还算流利的中文热情地打招呼:“你就是江先生吧?我听钱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很高兴见到你!” 简单寒暄过后,江河便将吴向阳的担忧直接说了出来。 钱老板听完,果然面露难色,叹了口气:“吴书记担心得对,我卖房子的钱大部分都投到地皮和基建上了,剩下的资金要维持这么大的工厂运转,确实有些吃力。” 一旁的卢克听着他们的对话,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忽然开口建议道:“其实,我们不必一开始就追求生产最顶尖的碳纤维鱼竿。那套生产线调试起来确实需要时间。” “我们可以先利用现有的设备,生产一些技术门槛较低的产品,比如仿生假饵和高碳钢鱼钩。” 他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几张设计图,摊在桌上:“这些是我来之前就准备好的。这些产品的生产周期短,见效快,而且市场需求量巨大。我们可以先用它们来打开市场,快速回笼资金,以支撑我们后续高端产品的研发和生产。” 这个提议,瞬间让江河和钱老板眼前一亮! “好办法!” 钱老板一拍大腿,激动道,“卢克先生,你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江河也点了点头,这个卢克,不仅有技术,更有商业头脑,确实是个人才。 商定了前期的生产计划,江河心中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他起身告辞,钱老板和卢克将他送到门口。 临走前,江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叫住了正要转身回去的钱老板,压低了声音,单独对他说道:“钱老板,你留步,我还有句话想跟你说。” 第一百五十一章 鱼!全都是鱼! 钱老板正要转身,被江河叫住,脸上有些疑惑。 “江河先生,还有事?” 江河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卢克,压低了声音,神情严肃:“钱老板,卢克是美国人,技术归技术,但人心隔肚皮。”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多留个心眼,特别是核心的图纸和配方,不要让他一个人全部接触到。” 钱老板是个聪明人,瞬间就明白了江河的意思,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江河先生,你放心,这事我心里有数。” 交代完这些,江河便不再逗留。 工厂的事情走上了正轨,他乐得清闲,又恢复了往日出海打鱼的生活。 这天,他刚准备发动船,却看到码头上聚集了好几艘渔船,船上站满了人,个个神情凝重,像是在准备着什么大事。 江河走过去,拍了拍一个相熟的渔民老李的肩膀,问道:“李哥,你们这是要干啥去?这么大阵仗。” 老李回头看到是江河,叹了口气,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声音沙哑地说道:“还不是上次菲国那帮杂碎!我们上次抓了他们的人,他们不服气,前几天趁着老王家的船落单,把船给围了……老王他……人没回来。” 最后几个字,老李说得咬牙切齿,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江河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股冰冷的怒火从心底窜起。 他想起那个总是笑呵呵的老王,想起他黝黑脸上的淳朴笑容。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 “他们太欺负人了!我们今天就是要集结起来,去他们常待的那片海域,给他们点颜色看看!给老王报仇!” 另一个年轻渔民激动地喊道。 江河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们的脸上,有愤怒,有悲伤,更有不屈的决绝。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转身大步走回自己的船上,发动了引擎。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将船开到船队的最前方,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算我一个。” 他冰冷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渔民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有江河在,他们心里顿时多了几分底气。 船队浩浩荡荡地向着外海驶去。 然而,江河并没有直接开往菲国渔民常出没的海域,而是在系统的指引下,不断调整着航向。 船队跟着江河的船,在茫茫大海上开了一个多小时,连个岛礁的影子都没看见。 后面的渔民们开始有些沉不住气了。 “江河,到底去哪啊?再往前可就快到公海了!” “是啊,这地方看着也不像有鱼的样子啊!” 面对众人的疑问,江河只是回头淡淡地说了一句:“跟着我。” 又是半个多小时过去,就在大家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江河的船终于停了下来。 他站在船头,指着一片看似平平无奇的海面,沉声下令:“就是这里,下网!” 众人虽然满心疑惑,但出于对江河的信任,还是纷纷将渔网抛了下去。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渔网刚沉下去没多久,就变得异常沉重,船上的绞盘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好几个壮汉合力拉动绳索都感觉无比费劲。 “我的天!怎么回事?挂到礁石了?” “不对!在动!是鱼!好多鱼!” 当渔网被艰难地拉出水面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只见巨大的渔网里,密密麻麻全是活蹦乱跳的海鱼,大部分都是值钱的石斑和黑鲷,个头一个比一个大,在网里挤作一团,几乎要将渔网撑破。 “发了!发了!这一网顶得上我们过去一个月了!” “天呐!全是石斑!这么大个头的石斑群,我打了一辈子鱼都没见过!” 船队瞬间沸腾了,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神仙似的眼神看着站在船头的江河。 他们想不明白,江河是怎么知道这片空无一物的海底下,藏着这么一个巨大的鱼群的。 众人争先恐后地下网,每一网下去,都是沉甸甸的满载而归。 喜悦和兴奋冲淡了他们出发时的悲愤,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丰收的狂喜。 回去的路上,船队经过了菲国渔民常待的海域,远远地看到了他们的几艘破船。 这一次,不用江河开口,十几艘满载而归、气势汹汹的华国渔船光是往那一开,就吓得对方掉头就跑,连网都来不及收。 回到码头,这一趟的收获震惊了整个渔村。 所有参与的渔民都卖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价,家家户户都分到了几百甚至上千块钱。 他们对江河的感激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江河兄弟!以后我们就跟你混了!” “是啊!跟着你有肉吃!你就是我们的主心骨!”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江河家的院子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村里大大小小的渔民,几乎全都来了,眼巴巴地看着江河,目的不言而喻。 江河看着院子里黑压压的一群人,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无奈地苦笑一声,知道自己这是甩不掉了。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行,带你们可以。但都听我指挥。” “没问题!都听你的!”众人齐声应和。 江河点了点头,转身走进屋里,对着正在准备早饭的李雪梅说道:“李老师,今天别去礁石上钓了,风大。跟我出海,带你去个钓鱼的好地方,比岸上钓得多。” 李雪梅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喜悦。 船队再次出发,江河依旧开在最前面。 这一次,他没有走太远,在离岸不过十几海里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他指着这片海域,对跟在后面的船队说道:“今天鱼情不错,就在这一片下网,收获小不了。”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他便调转船头,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开着自己的船,载着李雪梅向着更远的海域疾驰而去。 “哎?走了?江河这就走了?” “他不会是把我们扔在这儿了吧?” “这地方……真的有鱼吗?看着跟别处也没什么两样啊?” 渔民们面面相觑,心里充满了怀疑。 但想到昨天的奇迹,他们还是将信将疑地将渔网撒了下去。 片刻之后,海面上响起了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我……我的娘嘞!又……又是满满一网!” “拉不动了!快来帮忙!全是黄鱼!金灿灿的大黄鱼!” 这一次,他们撒下去的网,再次被塞得满满当当,沉重得几乎要断裂。 所有人都呆住了,他们望着江河远去的方向,眼神里除了震惊,只剩下近乎盲目的崇拜。 神了! 江河兄弟真是神了! 他甚至都不用看,光是随手指个地方,下面就是用之不竭的鱼群! 第一百五十二章 获奖 江河的船像一柄利刃,劈开海浪,将身后那片喧闹的海域远远甩开。 李雪梅坐在船头,海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变成黑点的船队,心里有些不安,又有些莫名的期待。 江河没有理会身后渔民们的惊愕,他只是专心致志地开着船,向着更深、更蓝的海域驶去。 又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在一片无边无际、没有任何参照物的海面上,他缓缓停下了船。 “就在这儿下竿。” 江河将一根专门为深海钓准备的、更为粗壮的鱼竿递给李雪梅。 “这里?” 李雪梅环顾四周,除了水还是水,连一只海鸟都看不见。这地方真的会有鱼吗? 江河没有解释,只是帮她挂好了特制的鱼饵,指了指海面:“试试看。” 李雪梅将信将疑地将鱼线甩了出去。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长。就在她以为这里根本没鱼,准备收线的时候,手中的鱼竿猛地向下一沉,一股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拖下水的巨力传来! “抓稳了!别松手!” 江河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沉稳而有力。 李雪梅吓了一跳,双手死死地攥住鱼竿,整个竿身被拉成了一个夸张的弓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手腕的摇轮却转得异常艰难。 “是大鱼!慢慢来,跟它耗!” 江河站在她身后,双手并没有去帮忙,只是出声指导着她,“它发力的时候你就顺着力道松一点线,它没力了你就赶紧收!” 一人一鱼,在茫茫大海上展开了一场漫长的拉锯战。 李雪梅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手臂酸痛得几乎要失去知觉,但一股前所未有的兴奋感和征服欲支撑着她,让她咬牙坚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水下的那股巨力终于开始减弱。 “就是现在!收!” 在江河的指令下,李雪梅拼尽最后一点力气,疯狂地转动摇轮。 片刻之后,一条银光闪闪、体型巨大的鱼被硬生生拉出了水面! 那鱼在半空中奋力挣扎,阳光下,它流畅的纺锤形身体和镰刀般的尾鳍,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 “是金枪鱼!” 江河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迅速拿起抄网,精准地将那条还在挣扎的大鱼捞上了船。 看着在甲板上活蹦乱跳、足有半人多长的大鱼,李雪梅瘫坐在船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但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她成功了,靠自己的力量,钓上来这么大的一条鱼! 江河看着她脸上那种混杂着疲惫和狂喜的表情,心中暗自一叹。 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背负着怎样的困境,能把一个文静的女老师逼到这个地步。 但她不说,他便不问。 比起廉价的言语安慰,让她亲手挣到能解决问题的钱,才是最实际的帮助。 傍晚时分,当江河的船悠悠地驶回码头时,整个码头已经沸腾了。 今天跟着他出海的船队,每一艘都收获了近乎奇迹般的渔获,整个村子都沉浸在一种不真实的狂欢中。 看到江河回来,渔民们立刻蜂拥而上,七嘴八舌地表达着自己的感激和崇拜。 江河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便提着李雪梅的鱼护,带着她走向收购点。 当那条巨大的金枪鱼被放到秤上时,连见多识广的鱼贩子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家伙!蓝鳍金枪!这得有七八十斤吧!” 一番称重算账,鱼贩子数出了一大叠崭新的票子,递到李雪梅面前。 “去掉零头,一共二十八块五!” 二十八块五! 李雪梅捏着那厚厚的一叠钱,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仅仅一天,就挣了将近三十块钱! 这比她过去当老师一个月的工资还要多!巨大的幸福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冲刷掉了连日来所有的疲惫、委屈和不安。 回家的路上,天已经完全黑了。 两人并肩走在村里的小路上,周围是此起彼伏的蛙鸣和虫叫。 李雪梅几次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想要问他为什么这么帮自己,想要把心底的秘密和盘托出,但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最终,所有的感激、依赖和复杂的情绪,都只化作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江河哥……谢谢你。”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江河“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江河每天都带着李雪梅出海。 她就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关于海洋和钓鱼的一切知识,技术越来越娴熟,收获也越来越稳定。 半个月下来,她竟然靠自己挣了一百多块钱。 看着自己攒下的这笔“巨款”,她感觉自己的人生,第一次真正握在了自己手里。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都,画展终于迎来了公布最终获奖名次的日子。 吴向阳家里,一家人难得地没有看电视,而是围着一部电话机,紧张地等待着。 “铃铃铃——” 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孙瑜一把抓起电话,声音都有些发紧:“喂?你好!” 电话那头,是顾言老师压抑着兴奋的声音:“吴夫人!天大的喜事!二丫!二丫她获得了全国青少年组的二等奖!” “二等奖?” 孙瑜愣了一下,随即狂喜涌上心头,“真的吗?顾老师!你没骗我吧?” “千真万确!这可是全国美展的二等奖,含金量非常高!明天就要在文化宫举行颁奖典礼,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都会来!你们一定要带二丫准时到场!” 挂了电话,孙瑜激动得抱着吴晚秋又笑又跳:“晚秋!你听到了吗?咱们二丫,得了全国二等奖!” “太好了!太好了!” 吴老爷子激动地一拍大腿,老泪纵横,“我吴家的孙女,就是有出息!走,今天咱们下馆子,好好庆祝一下!” 江二丫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砸得有些发懵,看着家人为自己高兴的样子,她的小脸上也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 第二天,在盛大的颁奖典礼上,江二丫穿着妈妈为她新买的连衣裙,在无数闪光灯的聚焦下,从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艺术家手中接过了获奖证书和奖杯。 她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骄傲,她的小脸和那幅名为《我的家》的画作,一起被记者拍下,登上了第二天京都日报的头版。 晚上,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庆祝回来,屋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吴晚秋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像个小明星一样的女儿,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 等众人情绪稍稍平复,她悄悄拉着孙瑜走到一旁,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妈,明天……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医院?” 第一百五十三章 回家 孙瑜一听要去医院,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脸上那点喜气瞬间散去,紧张地抓住了吴晚秋的手:“晚秋,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妈,我没事。” 吴晚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勉强笑了笑,“就是来京都这么久,一直忙着画展的事,也没好好检查过身体。以前……身子亏得厉害,想趁现在调理一下。”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但孙瑜看着女儿那双藏着心事的眼睛,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不过她没有再追问,只是心疼地点点头:“也好,是该好好查查。那咱们明天一早就去!” “明天再去吧,”吴晚秋却摇了摇头,“今天下午,我想去逛逛街,买点东西带回去。” 她口中的“带回去”,自然是带回渔村,带给江河。 孙瑜一听就明白了,女儿这是想丈夫了。 她立刻点头应允:“好,妈陪你去!” 下午,母女俩去了京都最大的百货商场。 吴晚秋几乎没怎么看女人的衣服和化妆品,而是径直走进了男装区。 她给江河挑了两件厚实的衬衫,一件能防海风的夹克,又选了一双防滑耐磨的胶底鞋。 每一件,她都拿在手里仔细地摸着料子,想象着江河穿在身上的样子。 孙瑜跟在后面,看着女儿专注的神情,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她知道,女儿的心,早就飞回了那个海边的小村庄。 第二天一早,孙瑜便陪着吴晚秋来到了京都最好的医院。 坐在诊室里,面对着头发花白的和蔼女医生,孙瑜以为女儿会先说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 没想到,吴晚秋沉默了片刻,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医生,我想问一下,我还能怀孕吗?” 一句话,让旁边的孙瑜愣住了,也让女医生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变得严肃。 经过一系列详细的检查,吴晚秋独自一人走进了医生的办公室。 孙瑜在门外焦急地踱步,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不知过了多久,诊室的门开了。 吴晚秋走了出来,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光彩和力气。 “晚秋!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孙瑜赶紧冲上去扶住她。 吴晚秋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默默地往前走。 孙瑜心里一急,转身就冲进了诊室,对着一脸同情的女医生追问道:“医生!我女儿她到底怎么了?” 女医生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无奈地说道:“吴夫人,您女儿……她过去身体亏空得太严重了,营养长期不良,寒气入了体,子宫壁薄得就像一层纸。” “这种情况,别说怀孕,就是强行怀上,也根本保不住,还会要了她自己的命。说句您不爱听的,能保住现在的身体不出大问题,已经是万幸了。” 这番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劈得孙瑜眼前一黑,差点站立不稳。 她踉踉跄跄地追上女儿,看着吴晚秋失魂落魄的背影,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她从身后一把抱住吴晚秋,声音哽咽:“我的傻孩子……妈知道了,都知道了……” 吴晚秋的身体僵硬着,过了许久,才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没事的,晚秋,没事的。” 孙瑜紧紧抱着她,心疼得无以复加,“生不了就不生了!咱们有二丫,还有那几个孩子,已经够热闹了!再说了,江河不是那种非要儿子传宗接代的混账男人,他要是敢因为这个嫌弃你,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吴晚秋靠在母亲温暖的怀里,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点了点头,心里却像是被挖开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是啊,江河不是那种人。 可是……那个李老师呢? 她忽然想起了江河信里提到的那个女老师。 一个有文化、温柔、善良的女人。 如果那个女人,能为江河生一个儿子呢? 如果她和江河朝夕相处,已经有了感情,甚至……已经怀上了孩子呢?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疯长的藤蔓,死死地缠住了她的心脏,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和酸楚,瞬间淹没了她。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家,想要亲眼看一看,看一看那个家,看一看江河,也看一看……那个女老师。 到了回家的日子,吴老爷子动用了关系,直接安排了一架小型军用运输机,送他们一家人回去。 消息传到千里之外的渔村,江河接到电话时,只是平静地“嗯”了一声。 挂了电话,他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所有事情。 他把家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去镇上割了最新鲜的猪肉,买了孩子们爱吃的糖果点心,又将吴晚秋的房间仔细整理了一遍,换上了干净的床单被褥。 忙完这一切,天色已经擦黑。 他站在院子里,点燃了一根烟,望着通往村口的小路,安静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江河掐灭了烟头,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 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在院门口停稳,车门打开,几个小小的身影争先恐后地冲了出来。 “爸爸!” “爸爸我们回来啦!” 孩子们像一群归巢的小鸟,欢呼着扑进了江河的怀里。 江河一手一个,将他们抱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吴晚秋和吴家三口也下了车,看着院子里温馨的团圆景象,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江河家的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盘刚炒好的菜。 “江河哥,菜炒好了,我……” 李雪梅的话说了一半,就愣住了。 她看着院子里突然多出来的这么多人,看着被孩子们簇拥着的江河,看着那个气质温婉、容貌清丽的女人正温柔地注视着这一切,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羡慕。 这里,才是一个完整的家。 而她,终究只是一个外人。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吴晚秋缓缓转过头,视线穿过喧闹的人群,落在了李雪梅的身上。 那目光很平静,没有质问,也没有敌意,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是在打量一个陌生人。 可就是这样一道平静的目光,却让李雪梅心头猛地一跳,一股莫名的心虚涌了上来。 她下意识地避开了吴晚秋的视线,端着盘子的手紧了紧,窘迫地低下了头。 第一百五十四章 你们上床了吗? 那一道平静的目光,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李雪梅心头那层脆弱的伪装。 她端着菜盘,站在厨房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张脸涨得通红,窘迫得手足无措。 还是孙瑜最先反应过来,她笑着走上前,自然地接过李雪梅手里的盘子:“哎呀,是李老师吧?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还麻烦你帮忙做饭。” “不……不麻烦。” 李雪梅的声音细若蚊蝇,她不敢再看吴晚秋,慌乱地摆了摆手,“我……我家里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 说完,她几乎是逃一般地转身跑了。 江河看着她仓皇的背影,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但很快就被孩子们的欢声笑语淹没了。 一场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一家人团聚的喜悦。 饭桌上,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地讲述着在京都的见闻,说天安门有多大,说动物园里的猴子多好玩。 江二丫更是献宝似的拿出自己的获奖证书,小脸上写满了骄傲。 吴向阳和孙瑜看着外孙外孙女,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给孩子们夹菜。 吴晚秋坐在江河身边,温柔地听着孩子们说话,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意。 但江河能感觉到,她的笑意并未抵达眼底,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 夜里,江河将几个小子赶回他们自己的房间,吴晚秋则在里屋哄着小女儿睡觉。 江河靠在门框上,看着妻子的侧影。 她去了一趟京都,整个人都变了样。 头发烫成了时髦的卷发,身上穿着一件合身的连衣裙,衬得身段越发窈窕。 比起村里女人的质朴,她身上多了一种城里人特有的精致和韵味,看得江河心里一阵火热。 等吴晚秋好不容易把兴奋的小丫头哄睡,轻手轻脚地走出来,一头就撞进了江河结实的怀抱里。 “出去一趟,胆子肥了?敢把我一个人扔家里这么久。” 江河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横抱起来,大步走向床边。 久别胜新婚,思念如同干柴,一点就着。 一番云雨过后,吴晚秋蜷缩在江河的怀里,呼吸渐渐平复,屋子里只剩下窗外传来的海浪声。 就在江河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怀里的人忽然轻轻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江河,你跟李老师……怎么样了?” 江河的身子一僵,随即装傻道:“什么怎么样?人家是老师,我带她出海钓了几次鱼,挣点钱,不然你以为她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怎么过活?” 他顿了顿,转移话题道:“不过她最近是有点不对劲,老是心不在焉的,有时候喊她半天都没反应。你也是文化人,有空跟她聊聊,看是不是遇上什么难处了。” 吴晚秋沉默了片刻,没有接他的话。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翻身坐起,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你们上床了吗?” 这个问题像一颗炸雷,在寂静的夜里轰然炸响。 江河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刚要发作,却听到吴晚秋用一种近乎破碎的声音,说出了一句让他如遭雷击的话。 “江河,医生说……我以后都生不了了。” 她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卑微,“你让她给你生个儿子吧。我不会介意的。” 江河愣住了,足足过了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吴晚秋说了什么。 一股怒火夹杂着铺天盖地的心疼,瞬间冲上了他的头顶。 他气得笑了出来。 “吴晚秋,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他猛地翻身而上,将她死死地压在身下,不顾她的惊呼和挣扎,用最原始、最霸道的方式,狠狠地“教训”了她一遍。 直到吴晚秋浑身无力,只能在他怀里低声啜泣,他才停了下来,用粗糙的手指用力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你给我听清楚了!我江河这辈子,有你吴晚秋一个人就够了!儿子?老子稀罕吗?咱们有二丫,有那几个孩子,这个家就完整了!” 他盯着她的眼睛,眼神灼热而坚定:“再说了,谁说非得有儿子?以后给二丫招个上门女婿,生的孩子照样跟我姓江!这事你要是再敢提一句,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吴晚秋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看着他眼中的怒火和不容置疑,心里那块被挖空的黑洞,仿佛瞬间被一股滚烫的暖流填满了。 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江河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放声大哭起来。 她为自己的愚蠢想法感到内疚,也为这个男人的深情而感动。 可是在内心深处,那个“必须要有儿子”的念头,却像一粒顽固的种子,依旧盘踞着,没有被彻底根除。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吴晚秋就起来了。 她打开从京都带回来的大皮箱,将给江河买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 “快来试试,看合不合身。” 她不由分说地扒下江河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汗衫,给他换上了崭新的厚衬衫和防风夹克。 江河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自己,咧嘴一笑,伸手捏了捏吴晚秋的脸蛋:“我老婆眼光就是好。看来以后得多挣钱,让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把钱当纸花!” 吴晚秋被他逗得笑了起来,昨夜的阴霾仿佛一扫而空。 江河又拿起那双胶底鞋,掂了掂,满意地点点头:“这鞋底厚实,在船上肯定防滑。” 他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在箱子里翻看,想看看老婆还给自己买了什么好东西。 忽然,他的手在一个硬邦邦的、用布包裹着的长条物上停住了。 他好奇地拿了出来,层层揭开包裹的布料,一抹森然的寒光瞬间映入眼帘。 那是一柄造型奇特的军用匕首,三面开刃,通体黝黑,只在刃口处闪烁着冷冽的锋芒。 江河的瞳孔骤然一缩。 三菱军刺! 他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看着手里的凶器,又抬头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吴晚秋,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去一趟京都,怎么会带回来这么个要命的玩意儿? 第一百五十五章 家庭的压迫 空气仿佛凝固了。 江河握着那柄冰冷的三菱军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手心直窜天灵盖。 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这东西的威力他比谁都清楚,一刀下去就是一个无法缝合的血窟窿,是真正要命的凶器。 “你……你从哪弄来这个的?” 江河的声音都有些发干。 吴晚秋却很平静,她伸手拿过军刺,从旁边拿起配套的皮套,将它插了进去,然后递还给江河。 “爸找人弄的。” 她看着江河的眼睛,轻声说,“你天天在海上,风大浪急的,上次还跟菲国的人起了冲突。我不在家,心里总是不踏实,怕你吃亏。带着这个,好歹能防身。”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江河的心上。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为妻儿遮风挡雨。 却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心里也时时刻刻在为他悬着一颗心。 她不说,只是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为他准备好最锋利的武器。 江河一把将吴晚秋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下巴抵在她馨香的发顶,声音有些发闷:“傻女人,这东西是能随便带的吗?万一被查到怎么办?” “爸都安排好了,没人会查。” 吴晚秋在他怀里蹭了蹭,仰起脸,“你收好,别让孩子们看见就行。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 江河的心彻底软了,他低头,用力地吻住了妻子的唇。 中午,江河让吴晚秋把江大海周翠兰还有大嫂一家都叫了过来,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围坐在一起,庆祝他们从京都回来。 饭吃到一半,吴晚秋忽然起身回了房间,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两个精致的小盒子。 她走到周翠兰和王芳面前,将盒子分别递给她们,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妈,大嫂,这是我从京都给你们带的一点小礼物,也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周翠兰和王芳都愣住了,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 “哎哟,人回来就好了,还带什么礼物,多破费啊。” 周翠兰嘴上这么说,脸上的笑意却藏不住。 当她打开盒子,看到里面静静躺着的一只金灿灿、雕着福字纹样的镯子时,整个人都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天!这……这是金的?” 另一边,王芳也打开了盒子,里面同样是一只款式稍显年轻的细金镯子,她吓得手一抖,差点把盒子掉在地上。 “弟妹!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 王芳连忙把盒子推了回去。这年头,谁家舍得买这么贵重的金首饰啊! “妈,大嫂,你们就收下吧。” 吴晚秋按住她们的手,诚恳地说道,“我不在家这段时间,多亏了你们帮忙照看家里和孩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们要是不收,就是跟我见外了。” 江河也在一旁帮腔:“就是,我媳妇孝敬你们的,拿着就是了。以后日子好了,给你们换更粗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周翠兰和王芳对视一眼,眼圈都有些发红。 她们小心翼翼地将金镯子戴在手腕上,灯光下,那金色的光芒晃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一家人其乐融融,笑声充满了整个院子。 下午,江河闲不住,拿上钓具准备出门去甩两竿。 吴晚秋送他到门口,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什么。 她转过身,看到李雪梅正在院子角落里洗着衣服,身影显得有些孤单。 吴晚秋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李老师。” 李雪梅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看到是吴晚秋,神情有些不自然,连忙站了起来:“江河家的,你有事吗?” “你别紧张,我就是想跟你聊聊。” 吴晚秋的语气很温和,“我听江河说,你把学校的工作辞了?这么好的工作,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 提到这件事,李雪梅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她低下头,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角。 吴晚秋搬了条小板凳坐在她旁边,轻声说:“你要是信得过我,就跟我说说。多个朋友,总比一个人扛着要好。” 或许是吴晚秋的语气太过真诚,或许是这些天的压力实在太大,李雪梅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了。 她眼圈一红,声音带着哭腔,将自己的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李雪梅家在遥远的广东,家里兄妹七八个,她是老大。 父母重男轻女思想极其严重,从小就不待见她,觉得女儿就是赔钱货。 她拼了命读书,考上师范,就是为了能逃离那个家。 可她还是太天真了。 前段时间,家里来了信,说给她在家乡找了个婆家,是个比她大十几岁的瘸子,对方愿意出五百块的彩礼。 信里让她立刻辞职回家嫁人。 李雪梅当然不肯,回信拒绝了。 结果没过多久,第二封信就来了,语气强硬无比,让她要么立刻回家嫁人,要么就每个月给家里寄五十块钱回去,不然他们就亲自来渔村,把她绑回去! “五十块钱……” 李雪梅擦了擦眼泪,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我当老师一个月工资才二十多块,我上哪去给他们弄五十块钱?我跟学校辞职,就是想着跟江河哥出海能多挣点,先把这个月应付过去,可……可我又能应付多久呢?” 吴晚秋听得心头巨震,一股混杂着愤怒和心疼的情绪涌了上来。 她仿佛在李雪梅的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那种被家庭压榨,被命运逼到绝路的无助和窒息感,她太懂了。 “钱我可以先借给你。” 吴晚秋握住她冰凉的手,眼神却变得异常坚定,“但是李老师,这不是长久之计。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他们就是抓住了你心软又怕事的弱点,才会这样肆无忌惮地要挟你。这件事,必须想办法彻底解决!” “彻底解决?” 李雪梅茫然地看着她,“能怎么解决?他们是我爸妈,我总不能……总不能跟他们断绝关系吧?” 吴晚秋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对策,只能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李雪梅擦干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拿起角落里的钓竿和水桶,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谢谢你,嫂子。但我现在没时间想这些,我得赶紧去钓鱼挣钱了。” 看着她单薄却倔强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吴晚秋的心里沉甸甸的。 她暗下决心,这件事,一定要找江河商量个办法出来。 晚上,等孩子们都睡下,吴晚秋将李雪梅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江河。 江河听完,也是紧紧皱起了眉头。 他抽着烟,在屋里来回踱步。 “这事难办啊。” 他叹了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更何况是隔着几千里的家务事。她家里人要是真找过来闹,我们也没立场拦着。” 他弹了弹烟灰,语气里也透着一股无力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先让她跟着出海挣点钱,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江河掐灭了烟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他对吴晚秋说道:“对了,还有件事忘了跟你说。村里那几个叔伯,想凑钱合伙开个水产加工厂。” 吴晚秋正在为李雪梅的事发愁,闻言猛地一愣,惊讶地抬起头:“开工厂?” 第一百五十六章 小小画家 江河这个提议,让吴晚秋从李雪梅的困境中抽离出来,她有些惊讶地问:“开工厂?跟谁合伙?要投多少钱?” “就村里几个跟着我出海的叔伯。” 江河把烟头按在墙上捻灭,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现在咱们村的渔获越来越多,光靠镇上那几个鱼贩子,价格压得死,咱们也吃亏。要是自己有个加工厂,做成咸鱼干、鱼罐头,销路就更广,利润也更高。” 他看着吴晚秋,眼神里带着一丝征询和不易察觉的紧张:“他们都信我,想让我牵头,出大头。我估摸着,要把厂子建起来,再买上机器,我至少得拿出五百块钱。这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这几乎是他们家现在所有的积蓄了。 江河心里也没底,他怕吴晚秋觉得他太冒险,把家底都掏空了。 谁知吴晚秋听完,只是安静地想了片刻,便抬起头,目光清亮地看着他,嘴角甚至还带上了一丝笑意。 “投。”她只说了一个字,干脆利落。 江河愣住了。 吴晚秋走到他面前,伸手帮他理了理衣领,语气温柔却无比坚定:“江河,家里的钱都是你一分一厘,拿命从海里挣回来的。怎么花,你说了算。” “我相信你的眼光,也相信你的本事。就算……就算真的亏了,大不了我们从头再来。只要你人好好的,凭你的本事,咱们家就垮不了。” 这番话,像一股暖流,瞬间熨帖了江河的心。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家里的天,是妻儿的依靠,却在这一刻,从这个女人身上感受到了更强大的力量。 那是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 他一把将吴晚秋拥入怀中,用力地抱着,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刚吃过早饭,院门口就传来了一阵汽车的引擎声。 没等江河出门去看,两个穿着干部服,一个背着相机,一个拿着笔记本的陌生男人就走了进来。 “请问,这里是江二丫同学的家吗?我们是京都日报的记者。” 记者?还是从京都来的? 全家人都懵了。周翠兰最先反应过来,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是是是!我们家二丫就在这儿!记者同志,快请进,快请进!” 原来,江二丫获得全国美展二等奖的事情,在京都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报社特地派了记者来做一期后续的专题报道,想挖一挖这个渔村里飞出的“小画家”背后的故事。 周翠兰哪里还坐得住,她一边手忙脚乱地给记者倒水,一边扯着嗓子就冲出了院子,对着左邻右舍大声宣告:“快来看啊!城里的大记者来我们家了!专程来采访我们家二丫的!” 一句话,像在平静的村子里投下了一颗炸弹。 不一会儿,江河家的院墙外就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里瞅,议论声、羡慕声不绝于耳。 “我的天,老江家这是要出龙了啊!” “可不是嘛,儿子能挣钱,孙女还有出息,这福气真是挡都挡不住!” 在众人的围观下,记者给穿着新裙子的江二丫拍了好几张照片,又问了许多关于画画和家庭的问题。 江二丫虽然还有些害羞,但在家人的鼓励下,都一一认真地回答了。 等记者心满意足地离开,江大海激动地一拍大腿,通红的脸上满是光彩:“光宗耀祖!这真是光宗耀祖啊!” 他当即做出一个决定:“不行,我得赶紧去祖宗牌位前上柱香,告诉老祖宗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说完,他还不满足,又抛出了一个更惊人的想法:“我决定了,要给咱们江河这一支,单独开个族谱!” 在渔村这种宗族观念极重的地方,单开族谱,意味着这一支已经发展壮大,足以成为整个家族的荣耀和门面。 江河听得一头雾水:“爸,用不着搞这么大阵仗吧?就是孩子得了个奖而已。” “什么叫而已?” 江大海眼睛一瞪,气势十足,“你现在是村里最有本事的人,二丫又给咱们家挣了这么大的脸面,咱们这一支,就该单立一房!这事就这么定了,我下午就去找族里的长辈商量!” 江大海说干就干,完全不给江河反驳的机会,背着手就兴冲冲地出门了。 到了下午,江家院子里果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江大海不知从哪弄来了猪头和三牲,像模像样地在院子里摆起了香案,又是拜祖宗,又是拜妈祖,搞得极其隆重。 这番动静,再次引得全村侧目,村民们看着江家升起的袅袅青烟,眼神里的羡慕嫉妒几乎要溢了出来。 转眼就到了元旦。 新年的第一天,家里格外热闹。 吴向阳也从镇上赶了过来,给几个外孙都带了新年礼物,有漂亮的发卡、新奇的玩具枪,还有几本精美的连环画,逗得孩子们欢呼雀跃。 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团圆饭。 饭后,江河惦记着发小李虎,准备出门去找他喝两杯。 李虎是跟他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前段时间出海受了点伤,一直在家休养。 江河溜达到李虎家门口,见院门虚掩着,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李虎正背对着门口,有些笨拙地帮一个女人穿上厚实的外套。 那女人转过半个身子,江河才看清,是李虎那个常年待在家里,很少出门的妹妹。 他正要开口打招呼,却发现李虎妹妹的动作有些奇怪,走路一瘸一拐的。 “哥,我们快走吧,再晚就赶不上了。” 李虎妹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 江河心里有些纳闷,这大过年的,他们兄妹俩行色匆匆的是要去哪? 他扬声喊道:“虎子,干嘛去啊?” 李虎听到声音,猛地回过头,看到是江河,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和不自然。 第一百五十七章 渔具厂的建设 “江河?” 李虎显然没料到他会来,神色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想用身体挡住身后的妹妹,“你怎么来了?我……我们正要出门。” 江河的目光落在那个女孩身上。 她叫李夏,江河有印象,但不多。 只知道她小时候从礁石上摔下来,摔断了腿,因为家里穷没钱好好治,落下了病根,成了个瘸子。 因为自卑,她常年躲在家里,村里人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人。 此刻,李夏抓着哥哥的衣角,窘迫地低着头,不敢看人。 “出门?大晚上的去哪?” 江河察觉到了不对劲。 李虎搓了搓手,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没啥,带我妹去镇上逛逛。” “去镇上要带这么大的包袱?” 江河指了指地上的一个大包裹,语气不容置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在江河的逼视下,李虎的伪装很快就垮了。 他叹了口气,老实交代道:“攒了几年,总算攒够了钱,我想带小夏去市里医院看看,做个手术,看能不能把腿治好。” 江河心里一震。 “哥,我们快走吧,再晚就赶不上车了。” 旁边的李夏小声催促道,声音里满是自卑和紧张,生怕给哥哥添麻烦。 “走什么走!” 江河一把拦住他们,“现在就去?医院里的人你们认识吗?医生找好了吗?去了住哪知道吗?” 一连串的问题把李虎问懵了,他讷讷道:“去了再找……” “糊涂!” 江河骂了一句,随即语气又缓和下来,“我岳父今天正好在我家,他是镇上的领导,跟市里医院熟。你们现在跟我回去,一起吃个饭,我让他给医院打个招呼,找最好的医生给小夏看!” 李虎和李夏都愣住了,像是没听懂江河的话。 “这……这怎么行!” 李虎反应过来,连忙摆手,“江河,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太麻烦领导了,我们不能……” “什么叫麻烦?我们是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江河不耐烦地打断他,直接上前拎起地上的大包袱,另一只手拉住李虎的胳膊,“少废话,跟我走!” 李夏站在原地,看着江河高大的背影,又看了看一脸感动的哥哥,眼圈一瞬间就红了。 她活了快二十年,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如此郑重地对待。 江家院子里,饭桌上的气氛正热烈。 江河带着李虎兄妹俩进来时,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爸,这是我发小李虎,还有他妹妹李夏。” 江河大大方方地介绍,又把李夏腿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最后看向吴向阳,“爸,您看能不能帮忙跟市医院那边打个招呼?” 吴向阳一听,当即放下酒杯,毫不犹豫地说道:“这算什么事!小事一桩。明天你们直接去市人民医院,就说是我吴向阳介绍来的,我晚点就给他们院长打电话,一定安排最好的骨科大夫!” 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李虎兄妹俩心头巨震。 他们原本以为这趟求医之路会无比艰难,没想到江河一个照面,吴向阳一句话,就把最大的难题给解决了。 李虎激动得脸都涨红了,端起酒杯,声音都在发颤:“吴叔,江河,这份恩情,我李虎记一辈子!我敬你们一杯!” 说完,他仰头就把一杯白酒灌了下去。 李夏也红着眼睛,对着吴向阳和江河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多了几分兄弟情义和感恩戴德。 饭后,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打闹,女人们收拾着碗筷。 吴向阳把江河叫到一旁,递给他一根烟,问道:“对了,你之前说的那个水产加工厂,筹备得怎么样了?” 江河接过烟点上,深吸了一口:“钱和人都凑得差不多了,就等开春动工。不过叔伯们都性子急,想早点看到收益。” 吴向阳点了点头,又问:“你自己那个渔具厂呢?什么时候能出东西?” “那个要慢一点。” 江河吐出一口烟圈,“厂房设备都好说,但技术是关键。我找的那个叫卢克的德国人,他说要调试机器,做出合格的鱼竿,最快也要五六个月。” “五六个月?”吴向阳眉头一皱,“太慢了,市场可不等人。” 江河笑了笑,显然早已想好了对策:“所以我没打算等。爸,我想请您帮个忙,先从岛国那边进口一批高质量的渔具过来。咱们一边卖,一边等自己的厂子。” “用他们的东西,先给咱们自己的牌子探路,等咱们自己的产品出来了,销路也打开了。” 吴向阳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这小子,脑子转得确实快,不仅有冲劲,还有谋略。 他沉吟片刻,将烟头掐灭:“你那个厂子在哪?带我去看看。” 半小时后,吴向阳和江河就出现在了村子另一头的一片空地上。 这里原本是个废弃的旧砖窑,现在已经被推平,几十个工人正热火朝天地打着地基,钢筋水泥随处可见,一派繁忙景象。 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看到江河,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江河兄弟,你可算来了!” 当他看到江河身边的吴向阳时,更是眼睛一亮,态度瞬间变得恭敬无比,“这位是……” “这是我岳父,吴向阳。”江河介绍道。 “哎呀!是吴主任!” 胖老板激动得直搓手,“吴主任您好!我是这厂子的老板,王正阳!您能来视察,真是让我们这小厂子蓬荜生辉啊!” 吴向阳不习惯这种吹捧,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视着热火朝天的工地,开门见山地问:“你们这厂子,规划得不错。我听江河说,你们打算自己生产鱼竿?” “是是是!” 王正阳连忙点头哈腰,“我们不仅要生产,还要生产全国最好的鱼竿!我们请了德国的专家,引进了最先进的技术!” 吴向阳不置可否,直接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那你们最快什么时候能拿出第一批合格的产品?” 这个问题让王正阳额头冒汗,他支吾了一下,连忙回头大喊:“卢克!卢克先生!你快过来一下!” 很快,那个金发碧眼的德国人卢克就走了过来。 王正阳把吴向阳的问题翻译了一遍。 卢克听完,很严谨地推了推眼镜,用还不太流利的中文回答道:“保证质量的前提下,从设备安装调试到第一批成品下线,最少需要五个月。” 这个答案和江河说的一模一样。 吴向阳心里有了底。 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江河的肩膀,转身便离开了。 送走了吴向阳,王正阳才长出了一口气,他看着江河,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信心:“江河兄弟!有你岳父这尊大佛在,咱们的厂子,想不发财都难啊!” 第一百五十八章 琴与画 第二天,县报的头版头条,用醒目的黑体字刊登了一则新闻。 《渔家有女初长成,我县小画家荣获全国美展大奖》。 新闻配上了江二丫在京都领奖时的照片,照片上的小姑娘捧着奖状,笑容腼腆又灿烂。 这则新闻就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渔村,激起了千层浪。 还没等村民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辆黑色的吉普车就开到了村口,停在了江河家的院门前。 车上下来几位穿着干部服的人,为首的一位,正是县里的父母官。 紧随其后的,是镇上的领导。 他们是来送奖金和荣誉证书的。 “江河同志,吴晚秋同志,恭喜你们啊!你们为我们县,为我们镇争光了!” 县领导握着江河的手,满面红光,“这是县里奖励给二丫同学的一百块钱奖金,还有一些书籍文具,希望她再接再厉,创作出更多优秀的作品!” 一百块钱! 这个数字让围观的村民们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周翠兰激动得浑身发抖,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她看着屋里屋外挤满了看热闹的邻居,看着那些曾经在背后说三道四,嘲笑她家生不出儿子的长舌妇,一股压抑已久的怨气和扬眉吐气的快感,猛地冲上了头顶。 她叉着腰,走到院子中央,扯着嗓子就喊开了:“怎么着?都哑巴了?当初说我们家江河生不出儿子是绝户的,不就是你们几个吗?现在怎么样?” “我孙女争气,上了京都的报纸,又上了县里的报纸!县太爷都亲自上门送奖金!你们谁家的孩子有这个本事?” 她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挨个点过那几个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妇人,声音越发响亮:“儿子?儿子能有我孙女这么大的出息?我们家二丫一个,顶你们十个儿子!以后谁再敢在我背后嚼舌根,说我们家没根,我就撕烂她的嘴!” 一番话骂得酣畅淋漓,掷地有声。 那些被点到名的妇人,一个个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围的村民们,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轻视,只剩下赤裸裸的羡慕和嫉妒。 他们看着被领导们围在中间,像个小公主一样的江二丫,再看看自家还在玩泥巴的野小子,心里五味杂陈。 老江家这哪是要绝户啊,这分明是要出真龙了! 村支书也是满脸的与有荣焉,他当即拍板,找人写了一条大红横幅——“热烈祝贺本村江二丫同学荣获全国美术大奖”,直接挂在了村口最显眼的大槐树上。 一时间,整个渔村张灯结彩,比过年还热闹。 到了下午,村支书提着两瓶酒,乐呵呵地找上了门。 “江河啊,跟你商量个事。” 村支书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正在堂屋里画画的江二丫。 “叔,有事您直说。”江河递过去一根烟。 村支书嘿嘿一笑,指着二丫的画板:“你看……二丫这画能不能也给叔画一张?我出钱买!挂我们家墙上,多有面子!” “以后我儿子娶媳妇,我还能跟亲家吹牛,说我们村出了个大画家呢!” 这番话把江河一家子都给逗乐了。 吴晚秋更是哭笑不得,这画还没卖出去呢,倒先被自己人给盯上了。 江二丫却没觉得有什么,她抬起小脸,兴致勃勃地看着村支书:“叔叔,你想要什么样的画呀?我可以给你画大海,画大船!” “要得要得!就画大海!” 村支书一拍大腿,高兴得合不拢嘴。 第二天一早,江二丫就趴在桌子上,专心致志地给村支书画画。 院门外,王正阳的女儿钱月提着一个精致的果篮走了进来。 “月月姐姐!” 大女儿江大丫眼睛一亮,欣喜若狂地扑了过去。 她最喜欢这个漂亮又温柔的姐姐了。 “大丫,这是给你们带的礼物。” 钱月笑着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她,里面是几块从城里买来的奶油蛋糕。 大丫欢呼一声,小心翼翼地接过蛋糕,却没舍得吃,而是拉着钱月的手就往屋里跑:“姐姐,你快来!我弹琴给你听!妈妈教了我一首新曲子!” 说着,她就献宝似的坐在那架崭新的钢琴前,一双小手放在琴键上,清脆悦耳的琴声立刻在院子里流淌开来。 钱月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她看着大丫专注的侧脸,看着她灵巧跳动的手指,眼神渐渐变得迷离。 那熟悉的旋律,仿佛敲打在她的心上,让一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听着听着,钱月的眼圈就红了,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下来。 她慌忙抬手擦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轻声呢喃道:“这孩子……真是有天赋……” 优美的琴声中,江二丫也完成了她的画作。 她举起画纸,献宝似的跑到江河面前:“爸爸,你看,我画好了!” 画上是黎明时分的大海,金色的朝阳从海平面喷薄而出,将海面染成一片碎金。 一艘渔船正乘风破浪,船头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姿挺拔如松,正是江河的模样。 整幅画充满了力量和希望,让人一看就心潮澎湃。 江河的目光瞬间就被吸引了,他看着画上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骄傲和感动。 他一把将女儿抱进怀里,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指着那幅画,用商量的语气说道:“二丫,这幅画太好看了,咱们不给村支书叔叔了,行不行?” 见女儿露出疑惑的表情,江河笑着解释道:“这幅画,爸爸想留着,挂在咱们家墙上。你再重新给村支书叔叔画一幅,画一艘更大的船,好不好?” 江二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脆生生地应道:“好!” 对她来说,只要爸爸喜欢,让她画多少幅都愿意。 第一百六十章怯意的日子 江二丫仰着小脸,看着爸爸真诚又带着期盼的眼神,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再给叔叔画一幅更大的船!” 村支书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乐得一拍大腿:“哎呀,江河你这眼光!这画是该留着,挂在堂屋正中间,多气派!二丫啊,叔不急,你慢慢画,画多大都行!” 他心满意足地走了,可这件事却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渔村。 村支书家都能求到画,我们怎么就不行? 一时间,江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江河家的,你看我们家也没啥好东西,这两只老母鸡你收下,让二丫也给我们画一张呗?不用太好,随便画个海浪就行!” “嫂子,我这有几尺新布料,给孩子们做身新衣裳。就求二丫一幅画,挂墙上给孩子当个榜样!” 村民们提着各种各样的东西,争先恐后地往院子里挤,一个个脸上都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周翠兰看着这阵仗,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乐呵呵地就要答应下来。 “都给我打住!” 江河沉着脸从屋里走了出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让嘈杂的院子安静了下来。 他环视一圈,目光冷冽:“我女儿画画,是她的爱好,不是她挣钱的工具,更不是你们拿来攀比炫耀的东西。画,一张都不会给!东西都拿回去,以后谁也别再提这事!” 说完,他直接“砰”的一声关上了院门,将所有人的议论和错愕都隔绝在外。 周翠兰有些不解:“你这孩子,干嘛发这么大火?乡里乡亲的……” “妈!” 江河打断了她,语气严肃,“二丫才多大?要是让她觉得画画就是为了换东西,为了让别人高兴,那她以后还怎么画出自己想画的东西?这事没得商量。” 吴晚秋走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无声地表示了支持。 江二丫躲在门后,听着爸爸的话,心里暖洋洋的。 她不在乎能不能得到那些礼物,她只知道,爸爸是在保护她喜欢的东西。 村里的求画风波被江河强硬地压了下去,而村外的渔具厂,却在王正阳的催促下,进入了疯狂的建设阶段。 “人手不够就加!钱不够我想办法!给我二十四小时两班倒,机器连轴转,天黑了就给我把探照灯拉起来,一天都不能停!” 王正阳像是打了鸡血,整天泡在工地上,嗓子都喊哑了。 在他的金钱攻势下,整个工地热火朝天,进度一日千里。 吴向阳那边也打了招呼,政府开了绿灯,供电局第一时间就拉了专线过来,保证了工地的用电。 王正阳更是大手一挥,直接派人带着重金去国外,催促那边加急生产定制的机器零件。 进度是飞快,但王正阳口袋里的钱也像流水一样哗哗地往外淌,原本鼓囊囊的钱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生活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李雪梅辞职后,接送江大丫和江二丫上下学的任务,就落在了钱月的肩上。 每天下午,她都会准时出现在学校门口,温柔地牵着两个孩子的手,带她们回家,做好可口的饭菜,再耐心地辅导她们写作业。 她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书卷气和温婉,让孩子们对她格外亲近。 而钱月也从这种日复一日的陪伴中,找到了久违的平静和安宁。 这天下午,她看到李雪梅背着钓竿和水桶从外面回来,便主动走了过去。 “李老师,你每天都去钓鱼吗?” “嗯,”李雪梅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闲着也是闲着。” 钱月看着她被海风吹得有些粗糙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我能跟你一起去吗?我也买了鱼竿,但是一次都没钓上来过。” 李雪梅有些惊讶,但看到钱月眼里的期盼,还是爽快地点了点头:“好啊,明天我叫你。” 另一边,市人民医院里也传来了天大的好消息。 李虎带着妹妹李夏,拿着吴向阳开的条子,顺利地见到了市里最好的骨科专家。 经过一系列详细的检查,专家看着片子,十分肯定地告诉他们兄妹俩:“腿能治!虽然耽误了些年,但现在的手术技术很成熟,做完手术再经过一段时间的康复训练,不敢说和正常人一模一样,但丢掉拐杖,正常走路绝对没问题!” “轰”的一声,李虎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一把抓住医生的白大褂,嘴唇哆嗦着,反复确认:“医生,您……您说的是真的?我妹妹的腿,真的能治好?” “当然是真的。”医生笑着拍了拍他的手。 李虎再也忍不住,一个一米八几的壮汉,当场就蹲在地上,抱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那是压抑了十几年的愧疚、自责和心疼,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喜悦的泪水。 李夏也愣在原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她看着喜极而泣的哥哥,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条残疾的腿,一个她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奢望,竟然真的要实现了。 兄妹俩抱头痛哭,将所有的激动和感恩,都融化在了泪水里。 而江河却对这些变化浑然不觉。 他的日子过得悠闲又规律。 天气好的时候,就开着船出远海,一去就是一整天,回来时船舱里总是堆满了活蹦乱跳的渔获。 天气不好,他就在近海的礁石上甩上几竿,享受着和海鱼搏斗的乐趣。 对他而言,无论是建工厂的雄心壮志,还是女儿成名的荣耀,都比不上海风拂面的自由,和鱼儿上钩时那沉甸甸的喜悦。 第一百五十九章 我们家出大麻烦了! 这天,江河又是满身咸腥味地从海上回来。 船舱里的渔获被镇上的鱼贩子一扫而空,换回了一沓厚薄不均的票子。 他一进院门,就看到吴晚秋正在廊下陪着牙牙学语的小女儿江小丫玩耍。 他走过去,从妻子怀里抱过那个软乎乎的小团子,在她肉嘟嘟的脸蛋上亲了一口,惹得小丫头咯咯直笑。 “你最近出海太勤了。” 吴晚秋给他递上一条温热的毛巾,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今天风大,浪也急,身子要紧。” “没事。” 江河用毛巾胡乱抹了把脸,逗弄着怀里的小女儿,嘴上说得轻描淡写,“这不是想多挣点钱嘛。”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堂屋里那架崭新的钢琴,语气里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承担。 “电视、冰箱、钢琴都买了,家里开销大了。再加上渔具厂那边,王正阳催得紧,各种开支像流水一样,我投进去的钱也不能干看着。出海这点钱虽然不够填那个大窟窿,但多少能补贴些家用,让你和妈手头宽裕点。” 吴晚秋安静地听着,心里却是一沉。 她知道江河的性子,如果不是真的手头紧了,他不会说出这种话。 她转身走进里屋,片刻后,拿着一个用手帕包裹得整整齐齐的东西走了出来。 手帕一层层打开,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一沓钱,有大有小,但分量十足。 “这里是三千块钱。” 吴晚秋将钱推到江河面前,语气温柔却坚定,“是你之前给我的,我一直存着没动。你先拿着应急,厂子的事要紧。” 江河看着那沓钱,心里一暖,随即又有些失笑。 他伸手将妻子的手连同那包钱一起握住,推了回去:“收回去。我跟你说这个,不是跟你要钱。家里的钱你收好,那是咱们家的底,不能动。”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江河打断她,脸上仍旧挂着自信,“你男人还没那么不中用,还没到要动用家里最后一点积蓄的地步。钱的事,我能解决。” 他三言两语,好说歹说,总算让吴晚秋把钱收了回去。 他不想让妻子跟着操心,在他看来,天塌下来,有他这个男人顶着就够了。 夫妻俩都没有注意到,堂屋的门帘后面,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小身影,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江大丫的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大人的世界她似懂非懂,但“缺钱”、“大窟窿”、“应急”这几个词,却像小石头一样,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的心上。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江大丫就悄悄爬了起来。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去院子里玩,而是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钱月住的客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钱月很快就打开了门,看到是江大丫,有些惊讶:“大丫?怎么起这么早?” 江大丫仰着小脸,眼神里是超乎年龄的认真和急切,她开门见山地问道:“月月姐姐,我想挣钱,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挣钱?” 钱月愣住了,她弯下腰,耐心地看着小姑娘,“大丫为什么突然想挣钱了?” 江大丫咬了咬嘴唇,把昨天偷听到的话,用自己的理解复述了一遍:“我爸爸的工厂很缺钱,妈妈把家里的钱都拿出来了,爸爸都没要。我想帮爸爸,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做。” 钱月的心猛地一颤。 她父亲王正阳是个典型的中国式父亲,爱女儿,疼女儿,什么都愿意给她最好的,却从不跟她说生意上的烦恼。 在钱月心里,父亲永远是那个无所不能、财大气粗的胖老板。 她从不知道,那个热火朝天的渔具厂背后,竟然已经有了这么大的资金压力。 原来爸爸每天早出晚归,嗓子都喊哑了,是在扛着这么重的担子。 一股酸涩和心疼涌上心头,钱月看着面前一脸焦急的江大丫,第一次觉得自己不能再像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一样,只享受着别人的庇护。 她摸了摸大丫的头,郑重地说道:“大丫别担心,姐姐帮你想办法。” 在学校吃完午饭,江大丫没有去玩,而是把妹妹江二丫,和三妹江三丫甚至是最小的小妹江小满都叫了过来。 三个小姑娘排排站好,江大丫清了清嗓子,学着大人的模样,双手背在身后,表情严肃地宣布道:“今天,把大家叫过来,是要开一个很重要的会。” 江二丫正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小人,闻言茫然地抬起头。 江三丫和江小满更是满脸困惑。 江大丫深吸一口气,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我跟你们说,我们家,遇到大麻烦了!” 江大丫稚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重和严肃。 操场的大槐树下,气氛瞬间凝固。 江二丫停下了在地上画小人的树枝,茫然地抬起头,嘴巴微微张着。 江三丫似懂非懂,江小满更是满脸困惑地看着她。 江大丫深吸一口气,小小的胸膛起伏着,她将昨天偷听到的话,用自己的理解和孩子的语言,艰难地复述出来。 “爸爸的渔具厂,是个很大的窟窿,要花好多好多的钱。妈妈把我们家的钱都拿出来了,可爸爸说不够,那个窟窿还是填不上。” “我看到爸爸昨天晚上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抽烟,抽了好久好久,都没有睡觉。” 这几句话像一块块小石头,砸进了另外三个女孩的心里。 她们的世界很简单,爸爸江河是无所不能的超人,是能开着大船乘风破浪的英雄,怎么会遇到解决不了的“大麻烦”? 年纪最小,只有五岁的小妹江小满最先憋不住,眼圈一红,带着哭腔说:“那……那我们不读书了!我们去海边赶海,捡好多好多的螃蟹和贝壳,拿去镇上卖钱!给大伯!” “不行!” 江大丫立刻板起脸,像个小大人一样否决了这个提议,“爸爸妈妈知道了会打我们屁股的!他们说,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读书,读书才能有出息!” 第一百六十章 小孩子也要赚钱啦! 江二丫也跟着叹了口气,小脸上满是愁容。 她晃了晃自己的小辫子,苦恼地说:“唉,我那个奖金太少了,才一百块钱,根本填不上爸爸说的那个大窟窿。要是能天天去京都开画展,天天领奖金就好了!” 这话里透着孩子的天真,却也带着一份真切的忧虑。 一直没说话,性格最是机灵泼辣的江三丫眼珠子一转,突然拍了一下手:“二姐,你傻呀!不能天天领奖金,但你可以画画卖钱啊!你看村支书爷爷,不是上赶着要买你的画吗?还有村里那么多人,都想要求一幅呢!” 她越说越兴奋,又扭头看向江大丫:“大姐!你钢琴弹得那么好听,月月姐姐不是说城里有好多好多比赛吗?比赛是不是有奖金?你去问问月月姐姐,要是奖金多,你就去参加比赛!拿个第一名回来!” 还没等江大丫回答,她又想到了一个主意:“还有还有!我们放学以后,可以去海边退潮留下的小水沟里捞小虾米!村口那些从城里来钓鱼的大爷,最喜欢用那个当鱼饵了!我们抓一小罐子,卖他五毛钱!肯定有人要!” 一连串的主意让几个女孩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江大丫作为大姐头,沉稳地想了想,最后做出了总结。 她觉得妹妹们的主意都很好,但是卖画和比赛都太慢了,捞小虾米也挣不了几个钱。 “我有一个办法,能马上就挣到钱!”江大丫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道。 三个妹妹立刻把小脑袋凑了过来。 “我们把从京都带回来的那些小人书和新玩具,租给村里的小孩!” 江大丫的眼睛里闪着智慧的光,“那些小人书,他们都没看过!还有那个会唱歌的娃娃,他们见都没见过!我们租给他们,看一本书一分钱,玩一次玩具两分钱!” 这个主意一出,所有人都觉得可行! 村里的孩子整天除了玩泥巴就是满村跑,要是能看到新书,玩到新玩具,肯定愿意花那一两分钱! “就这么定了!” 江大丫一锤定音,然后伸出小拇指,表情无比严肃地看着三个妹妹,“但是,我们必须拉钩!这件事,是咱们四个人的秘密!绝对不能让爸爸、妈妈、奶奶,还有家里任何一个大人知道!他们要是知道了,肯定会骂我们的,钱也挣不成了!” “好!我们拉钩!” 四只小手紧紧地勾在一起,在大槐树下,立下了一个稚嫩又坚定的誓言。 下午放学,钱月准时出现在校门口。 她敏锐地感觉到,今天的四个小姑娘有些不一样,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劲儿都没了,个个都抿着嘴,小脸上写满了“心事重重”,像是在盘算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一回到江家院子,还没等钱月开口问,江大丫就小手一挥,低声喝道:“分头行动!” 话音刚落,四个小小的身影立刻散开,目标明确,行动力惊人。 江二丫抱着自己的画板和一盒崭新的蜡笔,一溜烟跑出了院子,直奔隔壁王婶家。 “王婶婶!” 她探进一个小脑袋,笑得又甜又乖,“你想不想要一幅画呀?我给你画你家的大公鸡,画得可威风了!” 王婶正在院里喂鸡,闻言又惊又喜,连忙道:“哎哟,二丫要给婶婶画画?那敢情好啊!” “不过……” 江二丫把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神秘兮兮地小声说,“你可千万别告诉我爸爸妈妈哦,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另一边,三丫和小满两个堂妹则冲进了堂屋,合力拖出了一个装着玩具的箱子。 她们从里面挑出了最宝贝的几个:一个上了发条就会跳舞的铁皮青蛙,一个金发碧眼的洋娃娃,还有几本印刷精美的连环画。 “走!我们去村口的大槐树下!” 三丫抱着洋娃娃,拉着拎着连环画的小满,雄赳赳气昂昂地冲出了家门。 村口的大槐树下,正聚集着七八个玩弹珠和滚铁环的半大孩子。 “喂!”三丫扯着嗓子喊道,“看我们带了什么好东西!” 所有孩子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当他们看到那个漂亮的洋娃娃和那些崭新的连环画时,眼睛里都冒出了光。 “想不想玩?是从京都带回来的!” 三丫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洋娃娃,“玩一次两分钱,看一本书一分钱!先给钱后玩!” 而大姐江大丫,则在两个妹妹都出发后,深吸了一口气,迈着小短腿跑到了正在院子里陪着小丫头晒太阳的钱月面前。 她没有拐弯抹角,仰着小脸,目光灼灼地看着钱月,问出了那个在她心里盘旋了一整天的问题。 “月月姐姐,我想问你……”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但眼神却无比坚定,“弹钢琴的比赛,真的有奖金吗?要怎么样才能参加?” 钱月的心像是被一只小手轻轻攥了一下。 她看着眼前这个小脸紧绷,满眼都是急切和期盼的女孩,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她的心思。 她想起了江大丫之前说的那些话——“爸爸的工厂很缺钱”、“我想帮爸爸”。 原来,这孩子把这件事看得这么重。 第二天下午,钱月和李雪梅一起在海边的礁石上钓鱼。 海风微咸,吹拂着两人的发梢,摇曳在空中。 李雪梅自从辞职后,几乎每天都泡在海边,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眉眼间也多了几分从前的学生们从未见过的洒脱。 “你这孩子,心事太重。” 李雪梅看着钱月频频走神的模样,一针见血地说道,“来钓鱼就是图个清静,你这脑子里,怕是比这海里的鱼还闹腾。” 钱月苦笑了一下,正要说话,就看到江大丫像只小炮弹一样,从村子的方向一路跑了过来。 “月月姐姐!” 江大丫跑到近前,小脸跑得通红,气喘吁吁。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李雪梅,犹豫了一下,还是拉着钱月走到了稍远一点的地方,压低了声音,又问了一遍昨天的问题。 钱月蹲下身,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喘匀了气,才认真地回答道:“有,当然有奖金,而且有很多很多。” 第一百六十一章 秘密行动! 她看着江大丫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心里却是一阵酸涩,不得不给她泼上一盆冷水:“但是,那些国际性的大比赛,对选手的要求非常高,而且大部分都已经结束报名了。” “只有一个叫肖邦国际钢琴比赛,是全世界最厉害的比赛之一,奖金非常非常丰厚,能解决你爸爸的大问题。” “那我去参加那个!”江大丫毫不犹豫地说道。 “可是……” 钱月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和心疼,“那个比赛今年五月就要在波兰举办了,现在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太赶了。而且,大丫,你才学了几个月琴,参加比赛的都是从小学到大的天才。想拿到奖,太难了。” 江大丫眼里的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了下去。 是啊,她才学了几个月,怎么跟人家比呢? 爸爸的那个“大窟窿”,看来是指望不上她了。 小姑娘的肩膀垮了下来,满脸都是沮丧。 可这股沮丧仅仅持续了不到半分钟,她就猛地抬起头,紧紧攥住了小拳头,那双酷似江河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倔强的火焰。 “没关系!” 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月月姐姐你教我,我好好练!就算拿不到奖,我也要试试!书上说,事在人为!” 那四个字,从一个七岁孩子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稚嫩却又无比坚定的力量,狠狠地撞在了钱月的心上。 她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身影,仿佛看到了那个在工地上奔波,嗓子都喊哑了却从不喊累的父亲王正阳。 原来,承担和责任,是不分年龄的。 钱月眼眶一热,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姐姐教你!我们一起努力!” 晚饭后,江家的院子里,第一次在夜晚响起了钢琴声。 江大丫坐在钢琴前,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钱月刚教给她的新指法。 她的神情专注而严肃,小小的手指在琴键上笨拙却努力地跳跃着。 而在堂屋的另一头,另外三个小脑袋正凑在一起,进行着她们的秘密会议。 “一分、两分、五分……一毛……” 江三丫是总管财务的,她小心翼翼地把今天一天的“营业额”都倒在桌子上,一枚一枚地数着。 江二丫和江小满则趴在桌边,屏住呼吸,眼睛瞪得溜圆。 “王婶婶给了我五毛钱!她说我画的大公鸡比她家养的还神气!” 二丫献宝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毛的纸币,拍在桌上。 “村口大槐树下,铁皮青蛙租出去了十次,就是两毛钱!连环画租出去了八本,是八分钱!”三丫也报着账。 “我……我把我的糖葫芦卖给了二狗子,他给了我五分钱!” 年纪最小的小满也贡献出了自己的收入。 所有的钱汇总在一起,经过三丫的仔细清点,她激动地宣布道:“我们今天,一共挣了一块零三……不,是一块一毛三!” 一块多钱! 这个数字让三个小姑娘都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爆发出压抑的欢呼声。 对她们来说,这简直是一笔巨款! 三丫找来一个干净的铁皮糖果盒,把这些带着她们体温的硬币和纸角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然后藏在了床底最深处。 这是她们的“填窟窿”基金,是她们的秘密。 第二天,这个秘密行动继续升级。 江三丫把家里从京都带回来的那几本崭新的《西游记》连环画带到了学校。 课间休息时,她刚一拿出来,就被同学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 “江三丫,给我看看!就看一眼!” “哇!是孙悟空!还有猪八戒!” 面对同学们激动的眼神,三丫清了清嗓子,小手一背,颇有几分生意人的架势:“想看可以,但是不能白看!一分钱,看一整上午!谁想看,先交钱!” 这个价格对孩子们来说极具诱惑力,很快,就有好几个孩子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分两分的零花钱递了过来。 一整个上午,三丫的“租书摊”生意火爆。 一天下来,又赚了一毛多钱。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江家的几个女孩像是上了发条一样,生活变得异常忙碌和“充实”。 大姐江大丫除了吃饭睡觉,所有的时间都扑在了钢琴上,练琴的强度连钱月都感到心惊和心疼。 二姐江二丫成了村里的“秘密小画家”,今天给李大娘画一只猫,明天给张大爷画一艘船,总能换回几毛钱或者几个鸡蛋,然后悄悄交给三丫“入库”。 三丫和小满则成了村里孩子圈的“商业大亨”,她们的业务范围从出租玩具、连环画,扩展到了代购镇上的冰棍和糖果,从中赚取一两分钱的差价。 她们的铁皮糖果盒,也一天比一天沉甸甸。 孩子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行动,又怎么可能瞒得过朝夕相处的母亲。 吴晚秋最先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发现,孩子们最近很少在院子里疯跑打闹了,总是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大女儿练琴练得像是入了魔,小手都磨出了红印子。 二女儿的画板上,总是画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公鸡和渔船,不再是她最喜欢画的天空和花了。 更奇怪的是,家里那些从京都带回来的零食和玩具,她们居然碰都不碰了。 这天夜里,江河出海回来,满身疲惫。 吴晚秋给他端来一盆热水烫脚,犹豫了许久,还是开口了。 “江河,你有没有觉得,孩子们最近有点不对劲?” “嗯?” 江河正舒服地哼哼着,闻言有些诧异,“怎么了?又闯祸了?” “不是闯祸。”吴晚秋摇了摇头,把自己的观察和担忧都说了出来,“她们好像……藏着什么事瞒着我们。尤其是大丫,那股拼命的劲儿,让我看着都心慌。” 江河皱起了眉头。 他这些天白天不是在海上,就是在渔具厂工地和镇政府之间来回跑,确实没怎么留意到家里的这些变化。 听妻子这么一说,他也觉得事情有些反常。 他把脚从水里拿出来,擦干,沉声说道:“行,我知道了。这帮小丫头片子,估计又在搞什么名堂。” 他顿了顿,又道:“我明天不出海,在家歇一天,正好问问看。” 第一百六十二章 单开族谱!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天,孩子们都不用上学。 吃早饭的时候,江河状似不经意地开了口:“你们几个小丫头,最近神神秘秘的,在搞什么鬼?” 四个女孩的动作齐齐一顿,随即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埋头吃饭。 江大丫作为大姐,率先抬起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没有啊爸爸,我们就是觉得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对对对!!” 江二丫和江三丫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附和。 就连最小的江小满,也学着姐姐们的样子,用力地点了点头,嘴里还含着半个鸡蛋,话说得含糊不清:“嗯!读乎!” 这整齐划一的否认,反而让江河心里的疑云更重了。 吃完饭,大女儿和二女儿果然一个去了钢琴前,一个拿起了画板,都表现得格外乖巧。 而三丫和小满对视一眼,便手拉着手,一溜烟地跑出了院子。 江河眼神一沉,放下手里的报纸,起身就要跟出去。 “江河,你过来。” 刚走到院门口,就被身后传来父亲江大海严肃的声音叫住了。 江河脚步一顿,感觉十分诧异,回头看去,只见父亲一脸郑重地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手里还拿着族谱。 “爸,什么事?” “你过来坐下,我有正经事跟你商量。” 江大海指了指身边的椅子。 江河只好按捺住心里的疑惑,走了过去,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椅子上。 他以为父亲是要商量渔具厂分红之类的事情,没想到江大海一开口,就扔下了一个惊天炸雷。 “我跟族里几个叔公伯伯商量好了,准备给你们这一房,单开一脉族谱。” “什么?” 江河以为自己听错了,当场就愣住了,“爸,你开什么玩笑?单开族谱?这……这怎么行?” 单开族谱,意味着他这一支将从主脉中独立出来,成为新的分支源头。 这是对子孙后代取得了巨大成就或荣耀的最高认可,是光宗耀祖的极致表现。 在他们这种注重传承的渔村里,这可是天大的事。 他怎么也没想到父亲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对他来说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 江大海却一脸理所当然,他伸手拍了拍那本厚厚的族谱,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骄傲:“怎么不行?撇开你建厂子、带领全村致富的本事不说,就凭二丫这份灵气,就配得上!” 他看着江河,眼睛里闪着光:“咱们江家祖坟是冒了多大的青烟,才出了这么一个有灵气的孩子?京都来的大画家都亲口夸了,以后是要成大气候的!给她单开一脉,让她当个小祖宗,谁敢说半个不字?” 江河彻底懵了。 他从未想过这些,在他心里,女儿就是女儿,他只想保护好她的天赋,让她快乐。 可是在父亲和族里长辈看来,二丫的天赋,已经是足以光耀门楣的荣耀。 “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江大海一锤定音,“过两天挑个好日子,你带着二丫,去祠堂给列祖列宗烧柱香,把这事告慰一下祖宗。” 跟父亲谈完话,江河走出堂屋,脑子里还嗡嗡作响。 他站在院子里缓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立刻抬脚朝着村口走去。 他倒要看看,那两个小丫头片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还没走到村口的大槐树下,就听到了一阵孩子们的喧闹声。 江河放轻脚步,悄悄绕到一棵大树后面,探头望去。 只一眼,他就彻底傻眼了。 只见他家三女儿江三丫,正叉着腰站在一群半大孩子的中间,颇有几分大姐头的气势。 她面前的空地上,摆着家里的铁皮青蛙和洋娃娃。 “排好队,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三丫扯着嗓子喊道,“玩青蛙的两分钱一次,玩洋娃娃的三分钱!先给钱,后玩!” 一群孩子争先恐后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分两分的硬币,递到三丫手里,然后才被允许上手摸一下那新奇的玩具。 江河站在树后,整个人都懵了。 他终于明白家里那些玩具为什么没人玩了,合着是被这丫头拿出来当生财工具了! 一股哭笑不得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没有立刻戳破,而是深吸一口气,从树后走了出去,装作刚路过的样子。 “三丫。” 听到爸爸的声音,江三丫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几枚硬币差点掉在地上。 她慌忙把钱往口袋里一揣,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爸……爸爸,你怎么来了?” 周围的孩子们也瞬间作鸟兽散。 江河看着她那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但他没有点破租玩具的事,只是沉声问道:“你小满妹妹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小满?我……我不知道啊!” 三丫眼神躲闪,慌乱地摆着手,“她……她可能去海边玩了吧!” 看着女儿慌乱的样子,江河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没再多问,转身就朝着海边的方向走去。 果然,在退潮后留下的礁石滩附近,他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五岁的小女儿江小满,正提着一个小水桶,撅着屁股,小心翼翼地在一处浅浅的水洼里捞着什么。她的裤腿卷得高高的,小脸被太阳晒得通红。 不远处,一个从城里来的钓鱼客正坐在礁石上。 江河看到,小满捞了满满一小捧晶莹剔透的小虾米后,就迈着小短腿,蹬蹬蹬地跑到那个钓鱼客面前,把小虾米倒进人家的饵料盒里。 那个钓鱼客笑着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放进了小满那只脏兮兮的小手里。 小满捏着那几枚硬币,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又提着她的小桶,转身继续去捞虾米了。 江河站在远处,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又酸又胀。 他的女儿们,他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女儿们,竟然为了他一句无心的话,用她们稚嫩的方式,在拼命地为这个家分担。 他没有上前,只是默默地看着,直到夕阳西下,才转身往家走。 回去的路上,江河的心里五味杂陈。 刚走到村口,就被迎面走来的村民张大爷拦住了。 “江河啊!正要找你呢!” 第一百六十三章 女儿们的秘密 张大爷一脸兴奋,一把握住江河的胳膊,“你家二丫可真是了不得!那画画得是真好,你看,就给我画的这艘船,挂在我家堂屋里,天天看着,心里都敞亮!全村人都羡慕我呢!” 江河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他强硬地拒绝了全村人,就是为了保护女儿的爱和纯粹,不让她的画变成交易的筹码。 可现在…… 江河看着张大爷那张布满皱纹的笑脸,艰难地开口问道:“张大爷,你说什么?你……你从哪儿弄来的二丫的画?” 张大爷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理所当然地说道:“还能从哪儿弄?就跟二丫买的呀!那孩子,画得好,人还懂事,非要给我画,我说给钱,她一开始还不要,后来才小声说,这钱要攒着给家里‘填窟窿’呢!” “填窟窿……”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江河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他想起了大女儿在门帘后偷听的身影,想起了三女儿和小女儿在村里村外奔波的模样,现在,又加上了一个卖画的二女儿。 他的四个女儿,他视若珍宝的四个小棉袄,竟然全都因为他的一句无心之言,用她们稚嫩的肩膀,扛起了她们以为的“家庭重担”。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感动,夹杂着心疼和骄傲,狠狠地冲刷着他的心脏。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张大爷告别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 夜里,吴晚秋给孩子们都盖好被子,才回到屋里。 一进门,就看到江河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支烟,却没有点燃,只是怔怔地出神。 “怎么了?” 吴晚秋走过去,挨着他坐下,轻声问道,“还在想孩子们的事?” 江河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他将今天看到和听到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妻子。 从三丫的“玩具租赁”,到小满的“捞虾米卖钱”,再到二丫的“卖画救急”。 “我拦着全村人,不让他们求画,就是怕她的画沾上铜臭味,怕她累着。可到头来,她还是为了我,自己把画卖了。” 江河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哽咽,“晚秋,我心疼。她们才多大,就得操心这些事。我想着,要不从明天开始,咱们给她们点零花钱,以后别这么累了。” 吴晚-秋静静地听着,眼圈也红了。 她伸手握住丈夫粗糙的大手,却没有立刻同意。 “心疼是心疼,可我觉得,这是好事。” 江河诧异地看向她。 吴晚秋的目光温柔而坚定:“江河,你想想,她们知道心疼咱们,知道这个家有困难了,要靠自己的本事去想办法解决问题,这是多难得的品格。” “咱们家的孩子,不能养成温室里的花朵。让她们去折腾吧,只要不出格,咱们就装作不知道。等她们自己觉得累了,或者把那个‘小金库’攒满了,自然就停了。” 妻子的话,像一缕清风,吹散了江河心头的乱麻。 他看着吴晚秋,忽然觉得,自己这个重活一世的人,在某些方面,还不如妻子看得通透。 是啊,他的女儿们,正在用自己的方式长大,他应该感到骄傲才对。 “好,听你的。” 江河反手握紧了妻子的手,“就让她们折腾去。” 夫妻俩相视一笑,决定对女儿们的“秘密事业”采取不干涉、不点破的纵容态度。 第二天,江河开着车去了市里。 他先去医院看望了发小老周的女儿,小姑娘恢复得很好,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他又去市场买了些新鲜的海产,提着去了吴向阳的办公室。 吴向阳见到他,很是高兴,亲自给他泡了茶。 “你小子,可是稀客!” 吴向阳打量着他,笑道,“气色不错,看来厂子的事没把你压垮。” 江河也笑了:“哪能啊,好歹也是两辈子的人了,这点压力算什么。” 他把话题引到正事上,“厂子那边,很多精密零件都送去日本加工了,算算时间,最近就该送回来了。等零件一到,就能开始组装生产线了。” “那就好。” 吴向阳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忽然说道,“江河,咱们是自家人,有难处你尽管开口,别跟我客气。我在首都那边,也认识几个人,真到了资金周转不过来的那一步,总能想办法。” 江河心里一暖,知道这是吴向阳在真心实意地帮他。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心中暗叹,如果自己这辈子选择从政,有吴向阳这样的大舅哥在前面铺路,后面又有王正阳那样的岳父做后盾,想必会走得比谁都轻松。 只是,重来一次,他所求的,早已不是那些权势和地位。 他只想守着吴晚秋和那四个让他心疼又骄傲的女儿,安安稳稳地过完这辈子。 “哥,谢了。真到那一步,我肯定不跟你客气。” 江河放下茶杯,眼神清明而坚定,“不过现在,我还能扛得住。” 从市里回来,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江河就叫醒了还在睡梦中的江二丫。 “二丫,起来,爸爸带你去个地方。” 江二丫揉着惺忪的睡眼,被父亲牵着手,一路走到了村后的半山腰。 那里,是江家的祖坟所在地。 江河点上香烛,拉着二丫跪在墓前,神情肃穆。 “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江河,携孙女江云(二丫大名),特来告慰。我江家血脉,出了一个有灵气的孩子,天赋异禀,日后必成大器,光耀门楣。今日,我与族中长辈商议,决定为江云单开一脉,入我江氏族谱,望列祖列宗护佑她一生顺遂,才华通天。” 他说完,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江二丫似懂非懂地学着父亲的样子,也磕了三个头。 清晨的薄雾里,香烟袅袅,一切都显得庄重而神圣。 祭拜完祖宗,江河带着二丫回了家。江大海和几位族中的老人都已经等在了堂屋里。 那本厚重的,记录着江家数百年传承的族谱,正被郑重地摆在八仙桌的正中央。 江大海亲自翻开族谱,取出一页崭新的宣纸,用最恭敬的姿态,准备落笔。 江大海握着饱蘸墨汁的毛笔,手腕沉稳,一笔一划,皆是力道。 “江氏,云字辈,讳云,女。聪慧敏而好学,天赋异禀,善丹青,光耀门楣,特此,另立一支……” 崭新的宣纸上,一行行遒劲有力的黑字,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宣告着一个女孩的名字,被郑重地刻入了这本承载着数百年血脉传承的族谱之中。 一个个名字赫然出现在众人眼中,这是大家骨子里的骄傲! 在场的族中长辈们,个个神情肃穆,眼神里是见证历史的郑重。 江二丫懵懵懂懂地站在一旁,她不知道这几行字意味着什么,只觉得气氛很严肃,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江河和吴晚秋并肩站着,看着那页新添的族谱,心中感慨万千。 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在这个靠海吃海,骨子里无比传统的渔村,一个女孩的名字,不仅被记入了族谱,甚至还单开了一脉。 这在江家,乃至整个渔村的历史上,都是闻所未闻的破天荒头一遭。 江河想起了刚结婚那几年,村里总有些长舌妇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吴晚秋的肚子不争气,一连生了几个“赔钱货”。 那些刺耳的话,他曾为此和人红过脸,动过手。 可如今,一转眼,他被视作“赔钱货”的女儿,却成了足以让整个家族引以为傲,甚至要单开一页族谱的“小祖宗”。 世事变幻,莫过于此。 吴晚秋的眼眶微微发热,她悄悄握住了丈夫的手,从他手心传来的温度里,感受到了同样翻涌的情绪。 “都说我们家阴盛阳衰,我看呐,是祖宗显灵,知道咱们家的姑娘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江母看着那页族谱,满脸的褶子都笑开了花,声音洪亮地说道,“这还只是二丫头,我们家大丫的琴,三丫的精明,小满的乖巧,以后指不定还有多大的出息呢!” 一句话引得满堂哄笑,原本庄严肃穆的气氛瞬间变得轻松而喜庆。 江大海也笑着放下笔,小心翼翼地将那页宣纸吹干,合上了厚重的族谱,朗声道:“开席!今天都别走,不醉不归!” 午饭,江家院子里热热闹闹地开了好几桌,族里的亲戚们推杯换盏,言语间都是对江河一家的羡慕和对二丫的夸赞,气氛好不热烈。 江河被灌了不少酒,脸上带着几分醉意,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敞亮和骄傲。 饭后,亲戚们陆续散去。 江河刚想回屋歇会儿,就看到江二丫又像往常一样,拿出了自己的画板和画笔,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开始专心致志地画了起来。 那小小的背影,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认真,也格外让人心疼。 江河走过去,在她身边蹲下,带着一身酒气,柔声说道:“二丫,刚吃完饭,歇一会儿再画吧,别累着。” 江二二丫抬起头,看到是爸爸,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她放下画笔,小手却没闲着,而是伸过来,轻轻抚平了江河紧锁的眉头。 “爸爸,我不累。” 她的声音又软又糯,眼神却异常坚定,“我要好好练习,等我长大了,画就能卖好多好多钱,这样爸爸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简单的一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江河的心上。 他只觉得鼻子一酸,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股热流直冲眼眶。 他伸手将女儿紧紧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上,声音沙哑得厉害:“傻丫头……爸爸不辛苦。” “赚钱是大人的事,你和姐姐妹妹们,什么都不用管,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的,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就是对爸爸妈妈最好的帮忙了。” 他轻轻拍着女儿的背,一字一句,像是在对女儿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画画,是因为你喜欢它,它能让你快乐,而不是为了把它变成赚钱的工具,知道吗?爸爸希望我的二丫,永远都能因为画画而感到幸福,而不是感到疲惫和压力。” 江二丫似懂非懂地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她或许还不能完全理解父亲话里的深意,但她能感受到父亲怀抱的温暖,和那份沉甸甸的爱。 父女俩静静地相拥了一会儿,江河心头的激荡才慢慢平复下来。 他松开女儿,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去玩吧,今天爸爸特许你不用练习。” 看着女儿欢快地跑去找姐妹们,江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决定去海边走走,吹吹海风,让自己的脑子彻底清醒一下。 刚走到院门口,迎面就撞上了正要进门的村支书。 村支书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三十岁上下,穿着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手里还提着一个公文包,与周围渔村的环境格格不入。 “江河,正要找你呢!”村支书一看到他,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 “叔,什么事?” 江河停下脚步,目光在那西装男人身上扫了一眼。 “给你介绍一下,”村支书指着身后的男人,满脸堆笑地说道,“这位是孙志敏孙老板,县里新开了一家美术培训班,孙老板就是大老板!” “江老板,久仰大名!” 那叫孙志敏的男人立刻伸出双手,脸上挂着生意人特有的精明笑容,“您建厂带领全村致富的事迹,在咱们县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江河淡淡地点了点头,跟他握了握手,开门见山地问道:“孙老板找我,有什么事吗?” 孙志敏搓了搓手,脸上的笑容更热切了几分:“江老板,是这样的。我听说您家二千金,小小年纪,画画就极有天赋,连京都来的大画家都赞不绝口。我这次来呢,是想请令千金帮个小忙。” 他顿了顿,见江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便接着说道:“我的美术培训班下个周末就要开业了,想请令千金在开业典礼上,过去剪个彩,再跟我的学生们拍几张合影,就当是给我们培训班添点光彩,您看怎么样?” 江河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他最反感的就是这种事。 就在他准备开口拒绝的时候,孙志敏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立刻抛出了自己的筹码。 “当然,我们绝对不会让孩子白辛苦一趟的!” 他竖起一根手指,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和诱惑,“只要您点头,我们当场就付一百块钱的酬劳!” 第一百六十四章 拒绝代言 一百块钱! 这个数字一出口,村支书的眼睛都亮了,倒吸一口凉气。 只是去站个台,拍几张照片而已,这钱简直跟白捡的一样。 村支书连忙用胳膊肘碰了碰江河,拼命地使眼色,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江河,你听听,孙老板多有诚意!一百块啊!快答应啊!” 孙志敏脸上的笑容愈发志得意满。 他打量着江河,心里笃定得很。 一个乡巴佬渔民,就算建了个厂子,那也是泥腿子出身,眼皮子能有多浅? 一百块钱砸下去,就没有不点头的。 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用江二丫这个“神童”的名头,第一期招生至少能多收二十个学生,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然而,出乎他和村支书意料的是,江河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既没有惊喜,也没有激动,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他只是看着孙志敏,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意。 “呵。” 一声轻笑,让孙志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孙老板,”江河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我女儿前阵子随便参加了个市里的比赛,拿了个一等奖,奖金都不止这个数。你请她去做宣传代言人,就给这点?这算盘,打得未免太响了点吧?” 代言人?! 孙志敏彻底愣住了,眼睛瞪得溜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他怎么也想不到,“代言人”这个时髦又专业的词,会从一个偏远渔村的渔民嘴里说出来! 他以为江河连这是什么意思都听不懂! “你……你知道代言人?” 孙志敏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我不仅知道代言人,我还知道你这是想用我女儿的名气,给你那个什么培训班背书,好招揽学生,赚取利润。” 江河的眼神陡然变冷,“我说的对吗,孙老板?” 孙志敏的额角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一个渔民,而是一个比他还精明的商人。 那双眼睛,仿佛能把他心里的小九九看得一清二楚。 他尴尬地笑了笑,连忙竖起三根手指,赔笑道:“江老板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是我孟浪了,是我孟浪了!这样,三百块!三百块怎么样?” “江老板,您想,令千金的名声现在多响亮啊,只要她肯露个面,我的培训班肯定能一炮而红。这绝对是双赢的局面啊!” 三百块! 村支书在旁边听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江河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已经懒得再跟这种人废话。 他转身,对着堂屋里喊了一声:“爸,送客。” 说完,他看都懒得再看孙志敏一眼,径直迈步走出了院子。 干脆利落的拒绝,没有留下一丝一毫商量的余地。 孙志敏举着三根手指,僵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难看到了极点。 他怎么也想不通,这个江河是疯了吗?三百块钱都不要? 江大海从屋里走出来,虽然他也觉得三百块是笔巨款,但他更相信儿子的决定。 他板着脸,对着孙志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语气生硬:“孙老板,请回吧。” 村支书一脸惋惜地带着孙志敏灰溜溜地走了。 而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在堂屋的门帘后面,江二丫小小的身影一直站在那里。 她将刚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一百块……三百块…… 这两个数字,像两座大山,重重地压在了她的心上。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画画的小手,又想起了爸爸刚才拒绝时冰冷的表情。 她的小脑袋里,第一次对“钱”这个东西,有了无比清晰而又沉重的概念。 …… 第二天,江河照常出海。 帮他看船的老叔一边帮他解开缆绳,一边满脸羡慕地感叹:“江河啊,你这船可真是个聚宝盆。每次出海回来,我看你拉的那些货,少说也得挣个五百块吧?你这一天,顶上我们这些老家伙快一年的收成了!” 江河笑了笑,没有接话。 老叔话锋一转,压低了声音,脸上多了几分担忧:“不过话说回来,最近海上不太平。渔民们都在传,说南边那片群岛附近,有老美的军船在晃悠。” “那些菲国的渔民,以前见了我们都躲着走,现在都开始狗仗人势,好几次都敢上来抢我们的渔网了!你出海可千万要小心,别往那边去,也别跟他们起冲突。” 江河心头一凛。 老美的军船? 菲国渔民狗仗人势? 这些熟悉的字眼,让他瞬间想起了前世的那些国际争端。 他心里清楚,现阶段的国力,还远没有到可以跟对方硬碰硬的时候,一旦起了冲突,吃亏的肯定是自己人。 “知道了,叔,我心里有数。” 江河点了点头,将老叔的提醒牢牢记在心里。 渔船驶离港口,朝着蔚蓝的深海开去。 江河掌着舵,刻意避开了南边的方向,转而朝着东边一片更远、更陌生的海域驶去。 那片海域,因为离得远,礁石也多,平时很少有渔船会过去。 “系统,开启探测。”江河在心里默念。 【滴!探测功能已开启,扫描范围,方圆十海里。】 冰冷的机械音刚落,江河的眼前,整个海域的立体图像瞬间展开。 大部分区域都是代表普通鱼群的白色光点,零星有几个代表稍有价值的绿色光点。 江河不为所动,继续驾驶着渔船往前。 就在渔船绕过一片巨大的暗礁群时,系统地图的右前方,猛地爆起了一团耀眼夺目的光芒! 那不是普通的绿色,也不是之前见过的蓝色,而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高级的紫色光芒! 光团之大,几乎覆盖了小半个探测屏幕! 【发现高价值鱼群:野生大黄鱼群!数量庞大,预计价值极高!】 江河的心脏猛地一跳,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野生大黄鱼群! 在这个年代,这四个字就等同于海上的黄金! 他死死地盯着那片紫色的光芒,激动得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他猛地一打方向盘,将船速提到最快,同时大吼一声,抄起了船上最大的一张拖网! “叔!快!搭把手!”江河冲着船舱里喊了一声。 帮他看船的老叔闻声跑了出来,还没站稳,就被眼前海面上那一片翻涌的金光晃得睁不开眼!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大女儿要去港城? “我的老天爷……这……这是大黄鱼?” 老叔的声音都在发颤,一辈子打鱼,他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场面! “别愣着了!快!” 江河已经将巨大的拖网奋力抛了出去,他双臂肌肉坟起,青筋暴突,死死地掌着舵,将渔船的速度和角度控制到极致,朝着那片紫光的核心包抄而去! 老叔回过神来,也顾不上震惊了,连忙冲过去帮忙操作绞盘。 拖网入水,像一张巨口,精准地兜向了鱼群最密集的地方。 “收!”江河一声爆喝。 绞盘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钢缆被绷得笔直,沉重得仿佛拖拽着一座小山。 老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脸都憋成了猪肝色。 随着渔网一点点被拉近,那一片金色也离船舷越来越近。 终于,当巨大的网兜被拖出水面时,金灿灿的鱼身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光芒,成千上万条肥硕的大黄鱼在网中翻腾、跳跃,整个网兜都像一袋活蹦乱跳的黄金! “发了……江河,咱们发了!” 老叔一屁股坐在甲板上,看着这满网的黄金,激动得语无伦次。 江河也是心潮澎湃,但他更清楚,这些鱼离了深水活不久,必须立刻返航! “叔,赶紧把鱼倒进活水舱!” 两人手忙脚乱,将这沉甸甸的一网鱼倒进舱里,三四千斤的大黄鱼瞬间将活水舱塞得满满当当。 “返航!” 江河没有丝毫留恋,立刻调转船头,将马力开到最大,朝着码头的方向全速驶去。 夜幕降临时,江河的渔船才终于在一片马达的轰鸣声中,缓缓靠向了灯火通明的码头。 “回来了!江河回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整个码头瞬间就炸了锅。 那些嗅觉灵敏的鱼贩子们,早就听闻江河的船每次回来都不同凡响,一个个跟闻着血腥味的鲨鱼似的,蜂拥而上。 “江老板,今天有什么好货?” “让我先看看!” 当江河打开活水舱的盖子,那满舱金灿灿、活蹦乱跳的大黄鱼暴露在众人眼前时,整个码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秒。 下一秒,彻底引爆! “野生大黄鱼!全是活的!” “天呐!这么大一群!” “江老板!我全要了!五毛一斤!” 一个鱼贩子最先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就喊。 “我出六毛!”另一个立刻加价。 “六毛五!” “我出七毛!!” 价格一路疯涨,鱼贩子们争得面红耳赤,仿佛这不是鱼,而是能下金蛋的宝贝。 江河靠在船舷上,冷眼看着这一切,直到价格飙到最高,他才淡淡地吐出一个字:“捞。” 最终,这三千多斤大黄鱼,被几个大鱼贩子联手瓜分,现场点钱交货。 当一沓沓崭新的“大团结”塞到江河手里时,连帮他数钱的老叔,手都在不停地抖。 两千三百多块! 一天时间,挣了两千三百多块! 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砸得周围所有人头晕目眩。 江河分了二百块钱给已经乐得合不拢嘴的老叔,在全码头人或羡慕或嫉妒的复杂目光中,开着车回了家。 吴晚秋已经把饭菜热在锅里,看到江河回来,连忙迎了上去。 当江河将那厚厚一沓钱放在桌子上时,吴晚秋彻底愣住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堆钱,又看了看丈夫:“这……这是哪里来的?” 一天赚两千多块,这已经超出了她的想象。 “今天运气好,碰上个大黄鱼群。” 江河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伸手揉了揉妻子的头发,“快去收起来吧。” 他脱掉满是鱼腥味的外套,走进里屋。 小女儿江小满正趴在床上,小屁股撅得老高,睡得正香。 江河俯下身,在她通红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小丫头砸吧砸吧嘴,翻了个身继续睡。 他心里一片柔软。 洗完澡出来,吴晚秋已经把钱锁好,坐在床边等他。 江河走过去,从身后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颈窝,闻着她发间熟悉的清香,一天出海的疲惫和紧绷的神经都彻底松弛下来。 “晚秋……” 他低声唤着,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上。 吴晚秋的脸瞬间就红了,身子也软了下来,轻轻“嗯”了一声。 江河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住了满室的旖旎。 一夜恩爱,尽是温柔。 第二天,江河神清气爽地起了床,昨天那笔巨款,让他心里彻底踏实了,建厂的资金缺口,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他正盘算着今天再去那片海域转转,刚吃完早饭,一辆轿车就停在了院门口。 钱月穿着时髦,从扯上下来。 “江大哥,嫂子!” 钱月提着一些从港岛带来的点心,笑着走了进来。 江大丫看到她,眼睛一亮,甜甜地喊了一声:“小月姐姐!” 钱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然后看向江河,开门见山地说道:“江大哥,我这次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大丫的事。港岛音乐学院下个月有个针对青少年的大师班,之后还有考级,我想带大丫过去进修一段时间,对她以后考学有很大好处。” 江河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让大女儿去港岛? 他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舍。 女儿们刚刚才因为一句“填窟窿”而拼命折腾,他正心疼着,怎么舍得让大女儿一个人跑那么远。 “这……她一个人过去,我不放心。” 江河皱着眉,找了个借口,“你也要忙自己的事,哪里照顾得好她?” 钱月仿佛料到他会这么说,立刻笑道:“江大哥你放心,我妈也一起去。她反正退休了闲着也是闲着,正好过去照顾大丫的饮食起居,保证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机票我都看好了,顺利的话,下周就能走。” 下周就走?这么快! 江河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他看着女儿那双充满期盼和渴望的眼睛,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含糊道:“……我考虑一下,跟你嫂子商量商量。” 说完,他转身进了屋。 吴晚秋正和孙瑜一起,给小满喂着米糊。 江河走过去,将钱月的提议跟她说了一遍。 吴晚秋拿着勺子的手一顿,也犹豫了起来。 一方面是女儿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另一方面,又是为人父母那份沉甸甸的舍不得。 孙瑜看出了他们的迟疑,安慰道:“这事儿你们别担心,可以让老爷子那边打过生招呼,大丫过去之后,老爷子在港岛的朋友可以帮忙照看,学校那边也都可以安排好,绝对不会让孩子受委屈的。” 听到连家里的长辈都惊动了,吴晚秋心里更是迟疑。 江河看着一脸为难的妻子,又看了看孙瑜,脑中灵光一闪,忽然开口道:“要去也行,但妈,你得跟着一起去。” 第一百六十六章 我愿意去! 江河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屋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钱月和吴晚秋都看向了孙瑜,这个提议听起来确实是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 有亲外婆跟着,那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孙瑜却皱起了眉头,脸上的表情非但没有轻松,反而变得凝重起来。 她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不行,我去不了。” “为什么?” 江河不解地问道,“您不是退休了吗?正好也没事。” “这不是有事没事的问题。” 孙瑜的目光扫过江河和吴晚秋,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和复杂,“江河,晚秋,你们可能不清楚。老爷子他的身份摆在那里,我作为他的儿媳妇,要去港岛那种地方,手续非常繁琐,牵扯的事情也太多,组织上基本不可能批准。”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像是一盆冷水,将江河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浇灭了。 “别说是我,就连你和晚秋,恐怕都去不了。这次之所以能让大丫过去,一是因为她年纪小,二是因为她和老爷子隔着辈分,关系远,政治审查上才勉强能通融一下。这已经是托了关系,走了特殊渠道的结果了。” 一番话,让江河和吴晚秋彻底懵住了。 他们这才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吴家那个看似遥远的“老爷子”,所代表的究竟是怎样一种沉重的分量。 那不仅仅是权力和地位,更是一种无形的枷锁,将整个家族都牢牢地束缚在其中。 原来,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有那么多复杂的规则和限制。 原来,连一次简单的出境,都会因为一个身份而变得如此艰难。 江河的心沉了下去,他本以为自己重生一世,凭借先知先觉和系统,已经能为家人撑起一片天,能让他们随心所欲。 可现实却告诉他,在这个庞大的时代机器面前,他个人的力量依旧渺小。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闷。 江河沉默了许久,最终抬起头,看向钱月,声音有些干涩:“这事……等晚上孩子们回来,我先问问大丫自己的意思吧。” 傍晚,夕阳的余晖将整个小院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孩子们放学的嬉闹声由远及近,给安静的院子带来了勃勃生机。 晚饭前,江河将江大丫叫到了自己身边。 他看着女儿那张与妻子越发相像的秀气脸庞,看着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大丫,”他酝酿了半天,才斟酌着说道,“小月姐姐想带你去港岛,去跟一个很厉害的老师学琴,还要参加考级。要去好几个月,可能要到明年夏天才能回来。” “爸爸妈妈……还有你外婆,都没法陪你一起过去,你愿意去吗?” 他本以为女儿会犹豫,会害怕,甚至会哭着说不想离开家。 然而,江大丫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我愿意去!”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声音清脆而响亮,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那双眼睛里,闪烁着的是一种超乎年龄的坚定和渴望。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江大丫的心里正藏着一个属于自己的小秘密。 她当然早就跟小月姐姐商量过了。 去港岛,不仅仅是为了进修和考级。 小月姐姐告诉她,明年上半年,港岛会举办一场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亚太区选拔赛。 那可是国际顶级的大赛! 如果能拿到名次,奖金会是一笔非常非常可观的数字! 她忘不了那天晚上,爸爸妈妈因为钱的事情而发愁的样子;也忘不了二丫为了卖画,小小的手磨得通红;更忘不了三丫和小满,为了几毛钱的虾米,整天泡在水里。 她是大姐,她也要为这个家做点什么。 吴晚秋走了过来,蹲下身,将女儿揽进怀里,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大丫,你真的想好了吗?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妈妈不放心……”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还这么小,妈妈没办法陪着你,你要是生病了怎么办?受了委屈怎么办?” “妈妈,我不是一个人。” 江大丫靠在母亲怀里,仰起小脸,认真地说道,“小月姐姐和她的妈妈都会陪着我,她们会照顾好我的。而且,我长大了,我会自己照顾自己。” 她伸出小手,轻轻擦去吴晚秋眼角的泪水,用一种小大人般的语气恳求道:“妈妈,你就让我去吧。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想把琴弹得更好。这是个好机会,我不想错过。” 钱月也在一旁帮腔道:“嫂子,你放心吧,我妈最会照顾人了。而且也不是去一年,比赛和考级一结束,大概六月份,我们就回来了,正好赶上放暑假。” 看着女儿那双写满了恳求和期盼的眼睛,听着她那懂事又坚决的话语,江河和吴晚秋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是啊,他们的女儿,正在用自己的方式,迫不及待地想要长大,想要飞向更广阔的天空。 他们做父母的,又怎么能忍心,去折断她的翅膀? 江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将妻子和女儿一同搂进怀里。 “好,”他最终还是松了口,声音沙哑地说道,“爸爸妈妈……同意了。” 晚饭,江河亲自下厨,将昨天捕获的最肥美的那条大黄鱼,清蒸了。 金黄的鱼身上,铺着翠绿的葱丝和鲜红的辣椒丝,淋上滚烫的热油,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堂屋。 鱼肉洁白如玉,入口即化,鲜美得让人舌头都要吞下去。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大快朵颐,气氛温馨而热烈。 江河不停地给大女儿夹着鱼肉,仿佛想把未来几个月的爱,都提前塞进她的碗里。 饭后,孩子们在院子里玩闹,吴晚秋和孙瑜在厨房里收拾。 江河独自走到堂屋,拿起了那部老旧的电话,拨通了那个熟悉的,远在首都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了起来,一个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喂?” “老爷子,是我,江河。” “哦,是江河啊。” 吴老爷子的声音立刻带上了几分笑意,“怎么想起来给我这个老头子打电话了?厂子里的事都还顺利吧?” “挺顺利的,爷爷您放心。” 江河恭敬地回答道,然后深吸一口气,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老爷子,今天给您打电话,是想跟您说个事。大丫她……下周准备去一趟港岛。” 电话那头,吴老爷子的笑声戛然而止。 足足沉默了五秒钟,他那带着震惊和不敢置信的声音,才猛地从听筒里炸响,几乎要刺穿江河的耳膜。 “什么?!去港岛?!” “胡闹!她才多大的孩子,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干什么?!” 第一百六十七章 离家 老爷子雷霆般的怒吼,让电话这头的江河都觉得耳朵嗡嗡作响。 他能想象到,电话那头的老人此刻定然是吹胡子瞪眼,满脸怒容。 “爷爷,您先别生气。” 江河稳住心神,耐着性子解释道,“不是她一个人,钱家的女儿钱月,还有钱月的母亲都陪着她一起过去,能互相照应。而且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对大丫的前途有好处。” “好处?能有什么好处比得上安安全全待在家里!” 吴老爷子根本不听,语气强硬得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港岛那种地方龙蛇混杂,她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不行!我不同意!这事没得商量!” 江河还想再说什么,电话那头传来吴老爷子不耐烦的声音:“把电话给大丫!我亲自跟她说!” 江河无奈,只能将听筒递给了旁边一直紧张地攥着衣角的大女儿。 江大丫接过电话,小手心里全是汗,她怯生生地对着话筒喊了一声:“太……太爷爷……” “你这丫头,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谁让你去港岛的?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万一出了事怎么办?赶紧给我打消这个念头!” 老爷子的声音依旧严厉,但隔着电话线,那份浓浓的关切却怎么也藏不住。 江大丫被训得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她想起自己的决心,想起小月姐姐说过的比赛和奖金,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几分哭腔,却异常清晰:“太爷爷,我想去……我不是去玩的,我是去学琴的。” “小月姐姐说我弹得好,但是还不够好,去港岛能跟着更厉害的老师学习,以后就能参加国际比赛,给……给爸爸妈妈争光,也给太爷爷您争光。” 她顿了顿,用上了小孩子特有的撒娇语气,声音软糯得像块年糕:“太爷爷,您就让我去吧,我保证会乖乖听话,每天都给您打电话报平安,好不好嘛?我真的很想去,求求您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江河和吴晚秋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听筒里传来老爷子一声长长的,带着无限宠溺和无奈的叹息。 “你啊……真是拿你没办法。” 老爷子的声音软了下来,“要去可以,但必须答应我,每天一个电话,不能少!受了委屈,有人欺负你,第一时间告诉太爷爷,太爷爷给你做主!” “嗯!” 江大丫重重地点了点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却是喜悦的泪水。 “行了,你把电话给你爸。” 江河接过电话,只听老爷子在电话那头说道:“我有个老战友的儿子在港岛那边有点能量,我等下就给他打电话,让他安排人全程照应着,从落地到上学,保证不会出一点岔子。你们把航班信息告诉我就行。” 雷厉风行,不容置喙。 这就是吴老爷子的行事风格,要么不答应,一旦答应,就会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谢谢您,爷爷。”江河发自内心地说道。 挂了电话,江大丫一下子扑进了钱月的怀里,两个女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得偿所愿的欣喜和激动。 接下来的几天,对于江河和吴晚秋来说,是无比煎熬的。 离别的愁绪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家。 吴晚秋几乎是茶不思饭不想,一有空就拉着大女儿的手,翻来覆去地叮嘱着那些永远也说不完的话。 江河的话不多,却默默地给女儿准备了所有能想到的东西,从换季的衣服,到常用的小药膏,塞满了整整一个行李箱。 终于,到了离开的这一天。 钱月的母亲开着车,停在了院子门口。 一家人围在车边,离愁别绪在空气中弥漫。 江二丫拉着姐姐的手,小嘴瘪着,强忍着不哭。 江三丫已经哭成了个泪人。 就连最小的江小满,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不对,伸着小手要姐姐抱。 吴晚秋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她死死地抱着江大丫,仿佛一松手,女儿就要飞走了一样。 “大丫,要不……要不咱们不去了好不好?妈妈舍不得你……” 江大丫靠在母亲怀里,眼圈通红,却倔强地摇着头。 江河走上前,轻轻将妻子拉开,他蹲下身,与女儿平视,伸手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眼底满是心疼和不舍。 “去了那边,照顾好自己。”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给了女儿最大的安心,“记住,要是待得不开心了,或者想家了,就给爸爸打电话。爸爸随时派人去接你回来。” “嗯!”江大丫用力地点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 她最后看了一眼父母和妹妹们,毅然转身,和钱月一起坐上了车。 车子缓缓启动,驶离了小院。 透过车后窗,看着父母和妹妹们越来越小的身影,江大丫紧绷的神经终于断裂,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无声地滑落脸庞。 吴晚秋看着远去的汽车,心疼得几乎要晕过去,作势就要去追,却被江河一把拉住,紧紧地搂在怀里。 “让她去吧,”江河的声音沙哑,“孩子长大了,总要飞的。我们能做的,就是给她一个随时可以回来的家。” 车上,钱月的母亲从后视镜里看到江大丫在默默流泪,心疼地递过一张纸巾。 钱月挨着她坐下,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安慰道:“别哭了,你想想,等我们到了那边,参加完比赛,就能挣好多好多钱了!” 一提到“挣钱”,江大丫的哭声果然小了。 她擦了擦眼泪,想起爸爸为了建厂的资金而紧锁的眉头,想起自己能够为家里分忧解难,灰暗的心情顿时明亮了许多,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露出了一个含着泪的微笑。 开车的钱月母亲听到了她们的对话,有些好奇地问道:“你们两个小丫头,怎么一天到晚把挣钱挂在嘴边?家里很缺钱吗?” 江大丫和钱月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两人异口同声地,清脆地回答道:“这是秘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忙碌掩盖思念 大女儿走了,整个家仿佛瞬间被抽走了主心骨,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 饭桌上,江大丫的位置空着,再也听不到她练琴时断断续续的琴音,也看不到她督促妹妹们写作业的身影。 整个院子都安静得可怕,这种安静,比任何喧闹都让人心慌。 吴晚秋彻底蔫了,整个人都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 她话变得很少,常常一个人坐在堂屋里发呆,手里拿着一件给大丫做的小衣服,摸了又摸,眼圈说红就红。 家里的气压低得吓人。 江二丫和江三丫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沉重,不再像往常一样疯跑打闹,连最小的江小满都变得格外粘人,总是哼哼唧唧地要妈妈抱。 江河心里同样不是滋味,那是一种空落落的酸楚,像心口破了个大洞,呼呼地往里灌着冷风。 但他是一家之主,他不能倒下。 他只能强打起精神,一边照顾着家里几个人的情绪,一边盘算着接下来的事情。 第二天一早,沉闷的气氛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 江河接起电话,是钱月的父亲,钱老板打来的。 “江老弟,别担心了!” 钱老板爽朗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我刚跟我爱人通过电话,她们已经平安落地了,老爷子安排的人也接上头了,把她们安顿得妥妥当当的,住的地方离学校又近又好,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 听到女儿平安的消息,江河紧绷了一天一夜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麻烦嫂子和您费心了。” “嗨,说这些就见外了!” 钱老板话锋一转,声音里的笑意更浓,带着一股子压抑不住的兴奋,“跟你说个正事!咱们从德国订购的第一批零件,今天早上到港了!我已经派车去拉了,下午就能到厂里!你赶紧过来,咱们的印钞机,可就等着你这个总工程师来拼装了!” 这个消息,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笼罩在江河心头的阴霾。 建厂!开工! 他猛地站起身,沉寂的血液重新开始沸腾。 “好!我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他跟吴晚秋和孙瑜交代了一声,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完,蹬上自行车就朝着镇郊的方向飞驰而去。 崭新的厂房已经拔地而起,在初升的朝阳下,显得格外宏伟。 将近五千平米的巨大建筑,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潮澎湃。 只是厂区里空荡荡的,还没有招工人,显得有些寂寥冷清。 江河推开半掩的车间大门,只见钱老板和卢克正围着一堆刚刚拆开的木箱,对着一张巨大的德文图纸比比划划。 地上铺满了各种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精密零件,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江老弟,你可算来了!” 钱老板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星,“快来看看,这玩意儿比咱们想的要复杂多了!” 江河丢下自行车,大步走过去,只扫了一眼图纸,又看了看地上的零件,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完整的机器结构图。 “没事,不算复杂。” 他卷起袖子,胸有成竹地说道,“来,咱们先从底座开始!” 接下来的时间,整个空旷的车间里,就只剩下金属碰撞的叮当声,和三个人偶尔的交流声。 江河就像一个经验最丰富的指挥官,精准地指挥着每一个步骤。 卢克负责精密部件的对接,钱老板则打着下手,负责递送工具和搬运重物。 三个人都憋着一股劲,汗水浸透了衣衫也毫不在意。 从中午一直忙到傍晚,当最后一颗螺丝被拧紧,一台崭新的、充满了工业美感的机器,终于完整地矗立在了三人面前。 “我的天……” 钱老板抹了一把脸上的油污,围着机器转了一圈又一圈,眼睛里全是光,“太漂亮了!这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卢克也是一脸的疲惫和兴奋,他拍了拍冰冷的机身,像是在抚摸自己的孩子。 江河看着眼前的成果,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成就感。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说道:“今天先到这儿吧,明天接上电,开机试试,看看咱们这头猛兽,能不能吼出声来。” 第二天,江河又在工厂里泡了一整天。 接电,调试,检查线路,每一个环节他都亲力亲为。 钱老板和卢克也全程陪同,三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直忙到天色擦黑,所有的准备工作才终于就绪。 江河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刚推开院门,就听到堂屋里传来吴晚秋惊喜的喊声。 “江河!快!大丫的电话!” 江河浑身的疲惫瞬间被一扫而空,他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一把从妻子手里抢过了滚烫的听筒。 “喂?大丫!是爸爸!”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气地颤抖。 “爸爸!” 听筒里传来女儿清脆又带着几分雀跃的声音,“我们到啦!港岛好大好漂亮!太爷爷的朋友派了好大的车来接我们,住的地方也特别好,从窗户就能看到大海!” 女儿叽叽喳喳地说着,声音里充满了对新世界的好奇和兴奋,听得出来,她在那边一切都好。 江河的心,彻底落回了肚子里。 “那就好,那就好……” 他反复念叨着,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傻傻地笑着。 “让我跟大丫说几句!” 吴晚秋在一旁急得不行,伸手就来抢电话。 “我还没说完呢!”江河把听筒往旁边一躲。 “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说的,快给我!” 夫妻俩像孩子一样抢着电话,最后还是江河拗不过妻子,只能依依不舍地把听筒递了过去。 吴晚秋一拿到电话,眼泪就下来了,对着话筒嘘寒问暖,从吃了什么到穿了什么,问得无比仔细。 这一通电话,足足打了半个多小时,直到话筒都发烫了,才在恋恋不舍中挂断。 放下电话,吴晚秋再也忍不住,捂着脸低声啜泣起来。 江河走过去,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都听到了,女儿在那边一切都好,有吃有住,还有人照顾,你应该高兴才对。” “我就是……就是想她……” 吴晚秋靠在丈夫怀里,声音哽咽。 “孩子长大了,总要有自己的天地,总会离开我们的。” 江河叹了口气,目光望向远方,仿佛已经看到了女儿未来光芒万丈的样子,“我们应该为她感到骄傲,她以后会有大出息的。” 吴晚秋的哭声渐渐停了,她在江河怀里沉默了许久。 就在江河以为她已经平复下来的时候,她却忽然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复杂而又执拗的光。 “江河,”她幽幽地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砸在江河心上,“如果……如果我们有个儿子就好了。” “儿子就能一直守在咱们身边,给我们养老送终。” 江河的身子猛地一僵。 他看着妻子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她用一种近乎哀求的、梦呓般的语气,说出了那句让他头皮发麻的话。 “江河,要不……你还是和李老师……生个儿子吧。” 第一百六十九章 来到港城以后 吴晚秋那句轻飘飘的话,却像一柄千斤重的巨锤,狠狠砸在江河的心上。 他猛地僵住,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妻子。 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上,写满了对女儿离去的痛苦,和对未来的某种绝望。 她不是在开玩笑,她是真的在这一刻,动了那个荒唐到极致的念头。 一股夹杂着心疼和恼怒的无名火,瞬间从江河的胸腔里炸开。 他心疼她因为思念女儿而六神无主,却更恼怒她对自己、对这个家竟如此没有信心! 什么儿子女儿,什么养老送终,他重生一世,拼死拼活,难道就是为了让她还在为这些陈腐的念头而痛苦吗? “你胡说八道什么!” 江河低吼一声,再也无法忍受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他猛地弯腰,一把将还在发愣的吴晚秋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向里屋。 “江河,你……” 吴晚秋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 “砰”的一声,房门被他用脚带上,隔绝了屋外的一切。 江河将她重重地放在床上,高大的身影覆了上去,不由分说地吻住了她还在啜泣的唇。 这个吻充满了惩罚的意味,霸道而粗暴,仿佛要将她脑子里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吞噬殆尽。 吴晚秋被他吻得几乎喘不过气,身体却在他的强势下迅速软化。 离别的愁绪,对未来的惶恐,在丈夫这充满了占有欲的亲密中,被一点点碾碎,揉散。 一夜纠缠,尽是宣泄与安抚。 直到月上中天,吴晚秋浑身无力地瘫在江河怀里,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潮红。 江河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汗湿的脊背,等她彻底平复下来,才用一种不容置喙的、沙哑的语气,在她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晚秋,我不管你以前怎么想,但从今天起,我不想再从你嘴里听到‘儿子’这两个字,更不想听到你让我跟别的女人……生孩子。”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冷硬的警告:“这是我们之间,唯一的,也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们有大丫,有二丫,有三丫,有小满,她们每一个都是我的心头肉。我江河这辈子,就是要让我的女儿们,活得比任何人都好,比任何有儿子的人家,都风光!” 吴晚秋的身子轻轻一颤,将脸深深地埋进丈夫的怀里,无声地点了点头。 …… 与此同时,遥远的港岛。 繁华的都市灯火璀璨,犹如银河落入凡间。 在一家高级酒店的套房里,钱月的母亲王秀兰正指挥着服务生将行李放好,然后满意地打量着这个宽敞明亮的房间。 “大丫,小月,你们看,这里还行吧?从窗户就能看到维多利亚港,景色不错。” 王秀兰笑着对两个女孩说。 “谢谢王阿姨,这里太好了。” 江大丫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眼睛里闪烁着新奇的光芒。 钱月拉着江大丫的手,兴奋地说道:“大丫,我们赶紧休息,明天一早我带你去拍照,填好大师班和考级的申请表。” 王秀兰听了,笑着走过来,随口问道:“申请表?还要考什么级啊,这么着急?” 钱月口无遮拦地说道:“妈,我们还要报名参加明年上半年的肖邦国际钢琴比赛亚太区选拔赛呢!那可是国际大赛,奖金可高了!大丫要是能拿个名次,江大哥的工厂就不用愁了!” 王秀兰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一脸天真和兴奋的女孩,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原来……原来这两个孩子心里,还背负着这么沉重的事情。 她欣慰于孩子们的懂事和担当,却又觉得这事太过不切实际。 肖邦国际钢琴比赛,那是全世界钢琴天才削尖了脑袋往里钻的殿堂,多少成名已久的钢琴家都未必能拿到名次,更何况一个从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可看着江大丫那双写满了坚定和希望的眼睛,王秀兰又不忍心泼她们的冷水。 她叹了口气,摸了摸大丫的头:“好,有志气。那明天阿姨陪你们一起去。” 刚准备各自回房休息,房间的门铃忽然响了。 王秀兰有些疑惑地走过去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两个穿着笔挺西装的中年男人。 两人身形高大,神情肃穆,身上带着一股子军人特有的干练和威严。 “请问,哪位是江大丫小姐?” 为首的男人开口,声音沉稳有力。 江大丫愣了一下,连忙从后面走上前来,有些怯生生地说:“我……我就是。” 男人看到她,脸上立刻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立正站好,对着她微微躬身:“江小姐您好,我们是吴老总以前带过的兵,我叫陈兵,他叫李卫国。老总不放心您一个人在港岛,特意吩咐我们过来接应。从今天起,您在港岛的一切出行和安全,都由我们负责。” 说着,他侧了侧身,指着走廊尽头电梯旁的一辆黑色轿车:“车和司机已经安排好了,二十四小时待命。这位是给您安排的保镖,会全程保护您的安全。” 王秀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同样西装革履、戴着墨镜的壮汉正靠在车边,气场强大得令人不敢直视。 她彻底惊呆了。 一个电话,就能在港岛这种地方,调动这样的人脉和资源,安排专车、司机甚至保镖……这位“吴老总”,究竟是何等通天的人物?! 江大丫虽然也有些被这阵仗吓到,但良好的家教让她很快镇定下来,她学着大人的样子,礼貌地鞠了一躬:“谢谢陈叔叔,谢谢李叔叔,给你们添麻烦了。” 有了保镖和专车,第二天的事情办得异常顺利。 拍照,递交申请材料,一切都畅通无阻。 下午,钱月带着江大丫,来到了她老师的私人音乐工作室。 工作室位于一栋高级写字楼的顶层,装修得典雅而富有艺术气息。 钱月的老师名叫林菀,是港岛一位颇有名气的钢琴家。 她看起来三十多岁,气质清冷,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长裙,看到钱月带着江大丫进来,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老师,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江大丫,她想报名您的大师班。” 钱月恭敬地说道。 林菀的目光落在江大丫身上,上下打量了一下,眼神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 她指了指工作室中央那架黑色的斯坦威三角钢琴,用一种公式化的口吻说道:“弹一首你最拿手的曲子,我听听。” 江大丫深吸一口气,走到钢琴前坐下。 她白皙修长的小手轻轻落在黑白琴键上,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的是爸爸为工厂资金紧锁的眉头,是妈妈抱着自己时无声的眼泪。 下一秒,激昂而充满了力量的旋律,如火山喷发般,从她的指尖倾泻而出! 是《肖邦第一叙事曲》,那首充满了戏剧冲突和悲壮力量的传世名作! 仅仅是第一个和弦响起,林菀那原本淡漠疏离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瞳孔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第一百七十章 她简直是天才 那不是一个孩子在炫技。 林菀听得出来,那琴声中蕴含的情感,是如此的浓烈、复杂,充满了与她年龄不符的挣扎、痛苦和对光明的渴望。 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 她见过太多有天赋的孩子,技巧华丽,精准无误,却像一台台精密的机器,弹不出灵魂。 可眼前这个小女孩不一样。 她的技巧或许还有些许稚嫩,但她的音乐里,有生命! 一曲终了,江大丫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有些紧张地抬起头,看向那位气质清冷的林老师。 整个工作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钱月和她母亲王秀兰已经彻底听傻了,她们虽然不懂什么专业的乐理,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音乐中排山倒海般的情绪,让人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林菀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眼睛里却像是经历了一场剧烈的风暴,从最初的震惊,到不敢置信,再到此刻,变成了无法遏制的狂喜和激动! “老师?” 钱月小心翼翼地打破了沉默,脸上带着几分得意,“我没骗你吧?我眼光好吧!大丫是不是很厉害?” 林菀像是被这句话惊醒,她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江大丫面前,因为太过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这首曲子,跟谁学的?” “是我爸爸教我的。”江大丫老实回答。 “你爸爸?” 林菀愣了一下,随即追问,“你学琴多久了?” “从我爸爸教我开始算,大概……有半年了。” “半年?!” 这三个字,像是一道天雷,狠狠劈在了林菀的头顶! 她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扶住了钢琴,看向江大丫的眼神,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那简直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一个百年难遇的音乐怪物! 半年!仅仅半年,就能将这首技术和情感都极为复杂的《肖邦第一叙事曲》演绎到这种程度! 这不是天才是什么? 这根本就是天生为钢琴而生的妖孽! 钱月也被这个答案吓了一跳,她只知道大丫厉害,却没想到只学了半年! 她自己从小学琴,到现在快十年了,也未必能弹出这种感觉。 林菀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狂涛骇浪。 她走到钱月面前,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说道:“小月,从今天起,你不许再叫她大丫。” “啊?”钱月一脸懵。 “你要叫她师姐。” 林菀的目光重新落回江大丫身上,充满了灼热的欣赏,“从现在开始,她不再是我大师班的学生,而是我林菀,唯一的入室弟子!” 钱月彻底傻眼了。 她本来是想给自己的老师介绍个好苗子,顺便在大丫面前显摆一下自己的人脉。 结果倒好,老师转头就把大丫收成了关门弟子,自己这个“引路人”,辈分瞬间就降了一级,从平辈的朋友,变成了师妹? 她看着江大丫那张同样有些不知所措的小脸,欲哭无泪。 接下来的日子,江大丫的生活变得异常规律和充实。 每天一早,陈兵和李卫国安排的专车就会准时等在楼下,送她去林菀的工作室。 然后就是一整天高强度的练习和学习。 林菀几乎是将自己毕生所学,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 她发现,江大丫就像一块巨大的海绵,无论教给她多么艰深复杂的乐理和技巧,她都能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吸收、理解,并融入到自己的演奏中。 这天,林菀将一份比赛的报名简章递给了江大丫。 “这是明年肖邦国际钢琴比赛亚太区选拔赛的报名表,我已经帮你填好了大部分,但是……” 林菀的眉头微微蹙起,“报名需要一位国际级钢琴家的推荐信,我的资历还不够。” 江大丫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林菀看着她紧张的样子,安慰地笑了笑:“别担心,老师来想办法。” 她让江大丫继续练琴,自己则走到一旁,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远在欧洲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一个苍老但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喂?是菀丫头吗?” “老师,是我。” 在自己的弟子面前清冷孤傲的林菀,此刻的语气却充满了恭敬和孺慕,“我没打扰您休息吧?” “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你这个丫头,又碰到什么难题了?” 电话那头的老人似乎心情不错。 林菀深吸一口气,将江大丫的情况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最后恳切地说道:“老师,我以我作为钢琴家的声誉担保,她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有天赋的孩子,她的未来不可限量!” “这次的肖邦比赛,我希望您能给她一个机会,为她写一封推荐信。”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哦?能让你林菀这么推崇的,倒是不多见。” “老师……” “行了,推荐信的事我答应了。” 老人话锋一转,说道,“正好,我过几天要去一趟港岛,处理一点私人事务。到时候,你带她来见我。我倒要亲眼看看,让你如此失态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天才。” “真的吗?太好了!谢谢老师!”林菀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挂了电话,她转过身,看着在钢琴前依旧专心致志练琴的江大丫,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和骄傲。 她仿佛已经看到,在不久的将来,这个来自大陆的小女孩,必将像一颗最璀璨的星辰,在国际音乐界的天空中,一鸣惊人! …… 而就在江大丫为了梦想在港岛奋力拼搏的同时,千里之外的江河,也迎来了他事业上的关键时刻。 随着钱老板从德国订购的最后一批核心零件和从全国各地采购的原材料全部运抵,空旷寂寥的厂房,终于被堆得满满当当。 齿轮、轴承、钢材、塑料粒子……一切准备就绪。 江河站在崭新的生产线前,看着那台由自己亲手组装调试完毕的“猛兽”,感受着工人们充满干劲和期待的目光,心中豪情万丈。 他拿起对讲机,深吸一口气,对着全厂下达了命令。 “我宣布,第一批渔具,正式开始研究生产!” 第一百七十一章 拜师礼 “开始!” 随着江河一声令下,崭新的生产线发出了低沉的轰鸣,像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终于被唤醒。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骨感得吓人。 鱼竿的生产,远比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从碳布的裁剪、卷管、固化,到打磨、喷漆、装配,每一个环节都要求极高的精度。 卢克成了整个车间里最忙碌的人,他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在生产线的各个节点之间来回穿梭,不断地调试着机器的参数,嘴里蹦出的一连串德语,整个工厂没一个人能听懂。 江河和钱老板,这两个名义上的大老板,彻底沦为了打下手的。 “江老弟,这个阀门压力要调到多少?” “卢克先生说三号烤箱的温度再升高五度!” 两人灰头土脸,手里拿着扳手和图纸,跟在卢克屁股后面跑得团团转。 尽管如此,钱老板的脸上却始终洋溢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每天都兴致勃勃,仿佛看着的不是一堆冰冷的零件,而是一座正在拔地而起的金山。 这天下午,吴向阳也抽空来到了工厂。 他看着车间里热火朝天的景象,又看了看自己妹夫那一身油污,不由得笑了。 “看来,我很快就要改口叫你江老板了。” 吴向阳拍了拍江河的肩膀,眼神里满是赞许。 当他了解到整个生产线的技术含量和未来前景后,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深知,这种能下金蛋的母鸡,必然会引来无数饿狼的觊觎。 “生产上的事我不懂,但安保问题,你们必须重视。” 吴向阳沉声说道,“我回去就打招呼,以后每天安排巡逻队在工厂周边巡视,严禁任何闲杂人等靠近,打扰工厂生产!” 有了吴向阳这个承诺,江河心里最后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而在千里之外的港岛,一场关乎江大丫未来的会面,也正在进行。 一间位于半山别墅的奢华书房里,江大丫、钱月和林菀三人,正襟危坐。 坐在她们对面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 他穿着一身中式对襟盘扣短衫,手中摩挲着一串油光发亮的紫檀木手串,不怒自威。 他就是林菀的老师,享誉世界的华人钢琴大师,周德明。 “周爷爷好!”钱月显然和老人很熟,一见面就亲热地打招呼。 “你这丫头,都长这么大了。” 周德明看到钱月,威严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慈祥的笑意,显然对她颇为疼爱。 但当他的目光转向一旁的江大丫时,那丝笑意瞬间就消失了。 他打量着这个还不到十岁,因为紧张而小脸紧绷的女孩,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菀丫头,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天才?” 周德明的声音沉了下来,“胡闹!肖邦国际钢琴比赛是什么地方?那是全世界顶尖钢琴家争锋的战场!参赛的哪个不是成名已久的成年人?你让一个黄毛丫头去凑什么热闹?这是对艺术的亵渎!” 严厉的呵斥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了江大丫的头上。 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小手紧紧地攥着衣角。 “老师!” 林菀急了,连忙站起身,“您相信我,她不一样!请您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弹一曲给您听听!” “不必了!” 周德明摆了摆手,神情冷漠,“我没时间陪小孩子过家家。” 看着江大丫那泫然欲泣的模样,林菀心疼又着急,她咬了咬牙,几乎是用一种恳求的语气说道:“老师,就一首!如果听完您还是觉得不行,我二话不说,马上带她走!” 周德明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这般坚持,终于松了口,不耐烦地指了指书房里的那架钢琴:“那就弹吧,速战速决。” 江大丫深吸一口气,擦掉眼角的泪水。 她走到钢琴前,所有的委屈、紧张和不甘,在指尖触碰到琴键的那一刻,奇迹般地消失了。 她想起了爸爸那句“我们家大丫以后会有大出息的”,想起了妈妈不舍的眼泪,想起了自己要挣钱为家里分忧的决心。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变得坦然而坚定。 一首舒缓而略带忧伤的《肖邦g小调夜曲》,从她的指尖缓缓流淌而出。 琴声响起的那一刻,原本一脸不耐的周德明,猛地僵住了。 他手里的紫檀木手串停止了转动,浑浊的双眼瞬间变得清亮无比,死死地盯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仿佛要将她看穿。 这不是一个孩子在弹琴! 那琴声里,没有孩童的天真烂漫,却有着一种超越年龄的、对人生的感悟和对命运的叩问。 每一个音符都处理得恰到好处,情感的递进如行云流水,自然而深刻。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周德明一动不动,像是变成了一尊雕像。 许久,他才用一种梦呓般的声音,沙哑地问道:“她……学了多久?” 林菀骄傲地挺起胸膛:“半年。” “半年?!” 周德明猛地站起身,因为太过激动,差点打翻了身前的茶杯。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江大丫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翻来覆去地看,那眼神,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充满了不敢置信的狂热! “妖孽!真是个妖孽啊!” 他喃喃自语,随即猛地抬头看向林菀和一脸懵逼的钱月,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宣布道:“这个弟子,我收了!” 林菀和钱月当场就傻了。 尤其是林菀,她只是想为自己的弟子求一封推荐信,怎么转眼间,老师就要跟自己抢徒弟了? 江大丫也愣住了,她下意识地看向林菀,眼神里带着一丝犹豫和求助。 林菀心中百感交集,她当然舍不得这个自己一见如故的天才弟子。 但她更清楚,跟着周德明,江大丫的未来将不可限量,那是一片比自己能给予的,要广阔无数倍的天空。 她走到江大丫身边,蹲下身,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鼓励地说道:“大丫,去吧。周爷爷是世界上最厉害的钢琴家,跟着他,你的未来会更光明。” 江大丫看着林菀真诚的眼神,终于明白了她的苦心,重重地点了点头。 她转过身,对着周德明,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老师好!” “好!好!好!” 周德明连说三个好字,激动得老脸通红。 他想了想,直接从手腕上撸下了那串从不离身的紫檀木手串,亲手戴在了江大丫的手腕上。 “这串手串跟了我五十年了,今天,就当是给你的拜师礼!” 一旁的林菀看到这一幕,彻底惊呆了。 她比谁都清楚,那串手串是老师的师父传下来的,是老师看得比命还重的东西,如今,竟然就这么轻易地送给了一个只见了一面的小女孩!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与大师的合奏 周德明看着江大丫,越看越满意,那眼神,已经不是在看一个徒弟,而是在看一块未经雕琢的绝世璞玉。 他拉着江大丫的手,赞不绝口:“好,好啊!手型标准,指骨修长,天生就是弹钢琴的料子!菀丫头,你这次可是给我送来了一份天大的礼!” 林菀心中五味杂陈,苦笑道:“老师,她现在可是您的弟子了。” “哈哈哈!” 周德明心情大好,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忽然说道:“正好,我下午在文化中心有一场演奏会,大丫,你跟我一起上台。” “什么?!” 林菀大惊失色,连忙阻止,“老师,这万万不可!她还是个孩子,从来没有在这么大的场面上表演过,万一怯场……” 一场几千人的大型演奏会,别说一个孩子,就是许多经验丰富的演奏家,第一次上台都会紧张到手抖。 现在让大丫上台,实在是太冒险了! 周德明却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收敛,换上了一副不容置喙的严肃表情:“温室里长不出参天大树。她既然要走这条路,就必须提前适应舞台,适应聚光灯,适应成千上万双眼睛的注视。” “怯场?那就让她怯一次!摔倒了,再爬起来,这才是真正的成长!不然,等到明年肖邦大赛的赛场上,她面对的是全世界的目光,到时候再怯场,就晚了!” 他低下头,看着一脸紧张、小脸煞白的江大丫,语气又缓和下来,充满了鼓励:“孩子,别怕。有老师在,你只需要想着你心中的音乐,把它弹出来,给台下所有的人听。敢不敢?” 江大丫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样。 上台?在几千人面前表演? 她光是想一想,手心就开始冒汗。 她下意识地看向林菀,看到了林老师眼中的担忧。 她又低头看了看手腕上那串温润的紫檀木手串,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新拜的老师的温度和期许。 爸爸说过,要让她活得比任何人都风光。 妈妈说过,希望她有大出息。 她来港岛,就是为了挣钱,为了帮家里分担。 如果连这点挑战都不敢接受,还谈什么未来? 江大丫紧紧地攥住了小拳头,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倔强和不服输的劲儿,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 她抬起头,迎上周德明那双锐利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老师,我敢!” …… 下午,港岛文化中心音乐厅。 能够容纳近七千人的音乐厅座无虚席。 周德明作为享誉世界的钢琴大师,在港岛拥有着极高的声望,他的每一场演奏会都是一票难求。 后台,林菀和钱月正紧张地为江大丫整理着演出服。 那是一条洁白的公主裙,配上她精致得如同画中走出来的五官,整个人就像一个易碎的洋娃娃,可爱得让人心都化了。 “大丫,别紧张,你就当下面都是萝卜白菜。” 钱月在一旁给她打气。 林菀蹲下身,握住她有些冰凉的小手,柔声说:“记住老师的话,什么都不要想,只想着音乐。你弹得是全世界最好听的,相信自己。” 江大丫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很快,舞台的灯光亮起,周德明在一片雷鸣般的掌声中,缓步走上舞台。 他向观众鞠躬致意,随即坐在钢琴前,一首气势恢宏的《贝多芬c小调第八钢琴奏鸣曲“悲怆”》,从他指下流淌而出。 大师级的演奏,瞬间就征服了全场的观众。 一曲终了,掌声经久不息。 周德明站起身,再次鞠躬。 他没有立刻开始下一首,而是拿起话筒,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 “非常感谢各位今晚的到来。在开始下一首曲目之前,我想向大家介绍一位非常特别的客人。” 台下的观众都安静下来,好奇地看着他。 “她是我今天刚刚收到的一位关门弟子,也是我所有弟子里,年纪最小的一个。她的名字,叫江大丫。” 话音刚落,台下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江大丫?没听过啊。” “周大师什么时候收徒弟了?还是个关门弟子?” “听名字像个大陆来的,这么小的孩子,能行吗?” 在观众或期待、或质疑、或不屑的目光中,江大丫提着裙摆,一步一步,从后台走了出来。 当聚光灯打在她身上的那一刻,全场响起了一片小小的惊呼。 太可爱了! 那个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舞台和钢琴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挺直了脊梁,像一株倔强的小白杨。 她走到舞台中央,学着老师的样子,对着台下黑压压的观众,深深地鞠了一躬。 周德明慈爱地看着她,对观众介绍道:“接下来,我将和我的小徒弟,为大家合奏一曲。” 两人在钢琴前坐下,四只手,两双大小分明的手,同时落在了琴键上。 一串清脆而华丽的音符响起,是莫扎特的《D大调双钢琴奏鸣曲》。 周德明的演奏沉稳如山,为整个乐曲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而江大丫的演奏,则像山间最清澈的溪流,灵动、活泼,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一大一小两道旋律,时而交织,时而追逐,时而对话,配合得天衣无缝,完美得令人难以置信! 台下的观众,从最初的看热闹,到惊讶,再到彻底的震撼! 他们不敢相信,如此复杂而富有感染力的音乐,竟然出自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之手! 那已经不是技巧了,那是融入了灵魂的天赋!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整个音乐厅陷入了长达数秒的死寂。 紧接着,排山倒海般的掌声和喝彩声,轰然炸响! “太棒了!” 江大丫站起身,和老师一起,并肩接受着全场观众的致敬。 刺眼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欢呼。 她看着台下那一张张激动而兴奋的脸,看着那些为她的音乐而疯狂的人们,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满足感和自豪感,像电流一般传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在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 她爱上了这种感觉! 爱上了舞台,爱上了用自己的音乐,去征服世界的这种感觉!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平县。 新阳渔具厂的车间里,江河正满身油污地趴在机器上,和卢克一起调试着一个新装的零件。 “再紧一点!对!就是这个力度!” 就在他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车间门口传来。 “江河!江河在吗?” 是邮差老王,他骑着那辆二八大杠,手里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硬纸盒包裹,扯着嗓子喊道:“有你的包裹!港岛寄来的!” “港岛?!” 江河猛地抬起头,也顾不上擦手上的油污,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 车间里,正在休息的钱老板和几个工人也听到了,呼啦一下全都围了上来。 吴晚秋正在厂里的临时食堂准备晚饭,听到动静也赶紧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二丫三丫和小满。 “是姐姐!是姐姐寄来的!”二丫兴奋地喊道。 江河看着那个熟悉的包裹单,心跳不由得加速。 他接过包裹,沉甸甸的,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 一家人都激动地围了过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从千里之外,跨越山海而来的包裹上。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大丫的包裹 江河三两步冲到门口,看着邮差老王手里的包裹,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他一把接过包裹,那熟悉的字迹,正是王秀兰的。沉甸甸的分量,让他心里既踏实又好奇。 “是姐姐!是姐姐的包裹!”二丫和三丫丢下手里的东西,欢快地跑了过来。 吴晚秋、钱老板,甚至连厂里几个相熟的工人,都好奇地围了上来。 江河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裹的封口,里面塞得满满当当。 最上面是一些港岛那边才有的零食和点心,二丫三丫一看就挪不开眼了。 在零食下面,是一盒包装精美的磁带,和一封厚厚的信。 江河拿起信,拆开,全家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他清了清嗓子,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信是王秀兰写的,前面先是报了平安,说了些日常琐事,可越往后念,江河的声音就越是变调,眼睛也越睁越大! 信里说,大丫在港岛,拜了一位享誉世界的钢琴大师当老师! 还说那位大师对大丫赞不绝口,收为了关门弟子! “啥?世界级的大师?” 钱老板第一个惊呼出声,他比江河更懂这几个字的分量。 江河没理他,继续往下念,当他念到大丫被新老师带着,直接登上了几千人音乐厅的舞台,和大师同台合奏,并且大获成功时,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无法抑制的颤抖! 整个车间,一片死寂! 吴晚秋捂住了嘴,眼圈瞬间就红了,巨大的惊喜和骄傲冲击着她的心脏,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的天爷啊!我外孙女上大舞台了?几千人的大舞台?” 孙韵最先反应过来,她一把抢过那盒磁带,激动得满脸通红,“快!快放这个!我要看我外孙女上台!快!” 这一声喊,才把众人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可问题是,这年头,别说录像机,就是电视机在平县都还是个稀罕玩意儿,整个厂里,谁家也没有。 “城里!进城去买!” 江河猛地一拍大腿,没有丝毫犹豫。 他转身就往外走,“我现在就去!” “哎!江河!” 吴晚秋连忙拉住他,看着他满身的油污,心疼地劝道,“这都几点了,买回来也晚了。再说……一台电视机和录像机,得多少钱啊……” 她知道丈夫心里激动,可那东西实在太贵了,顶得上普通工人好几年的工资。 “钱没了可以再挣,大丫的第一次登台,错过了就永远错过了!” 江河回过头,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执拗,“这是我们家大丫第一次上那么大的台,我这个当爹的,必须第一个看到!谁也别拦我!” 说完,他甩开吴晚秋的手,骑上厂里那辆除了铃不响哪都响的破摩托,在一阵黑烟中,风驰电掣地冲向了县城。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九点多。 当江河开着一辆借来的小货车,拉着崭新的大彩电和录像机回到家时,不大的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 江父江母、大爷爷,还有吴家那边得了信的亲戚,全都来了,一个个眼巴巴地等着。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电视机搬进屋,安放好,插上电。 江河小心翼翼地拆开录像机的包装,按照说明书,笨拙地连接着各种线路。 当他把那盘承载了全家人希望的磁带,稳稳地放进录像机时,整个屋子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啪嗒”一声,江河按下了播放键。 电视屏幕先是闪过一片雪花,随即,一个金碧辉煌、无比气派的大厅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紧接着,镜头拉近,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和一个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小女孩,并肩坐在了一架黑得发亮的钢琴前。 “是大丫!是我姐!”二丫第一个尖叫起来。 “我的乖乖,真是咱家大丫!”江母激动得直拍大腿。 屏幕里,那个他们熟悉的小小身影,在巨大的舞台和耀眼的灯光下,显得那么耀眼,那么夺目。 她的小脸虽然还带着一丝紧张,但腰背挺得笔直,那双落在琴键上的小手,沉稳而有力。 当第一个音符响起,当那灵动而激昂的旋律从电视机里流淌而出时,整个屋子,落针可闻。 没有人懂什么乐理,但所有人都被那音乐中蕴含的巨大能量给震撼了。 他们看着屏幕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孩,看着她与那位大师配合得天衣无缝,看着她自信飞扬的神采,一种无法言喻的自豪感,在每个人的胸中激荡。 一曲终了,屏幕里掌声雷动。 吴晚秋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喜极而泣。孙韵也是一边抹眼泪一边笑,嘴里骄傲地念叨着:“看见没!看见没!这都随我!我闺女这音乐天赋,就是遗传我的!” 江父江母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抹着眼泪,嘴里不停地说着“好,好”。 一直沉默着的大爷爷,猛地一拍桌子,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对着江父沉声说道:“老二,等过年修族谱的时候,给大丫单开一页!咱们江家,要出金凤凰了!” 这句话,比任何赞美都来得有分量! 江河看着屏幕上那个被鲜花和掌声包围的女儿,只觉得胸口被一股巨大的幸福感填满,眼眶一热,泪水也跟着涌了出来。 这一晚,一家人把这盘录像带翻来覆去看了七八遍,直到深夜,才在无尽的激动和骄傲中,依依不舍地各自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江大丫在港岛登上大舞台,上了“电视”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江母那张骄傲的大嘴里,传遍了整个村子。 到了晚上,还没等江河一家吃完饭,家门口就黑压压地围上了一大群人。 全村老少爷们,几乎都来了,一窝蜂地涌进江河家的小院,吵吵嚷嚷地,都想来亲眼见识见识,老江家的孙女是怎么上了电视,成了大明星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看电视看电视 看着门口黑压压的人头,听着院子里七嘴八舌的吵嚷声,江河一阵头大。 不用问也知道,这肯定是自己老娘那张大嘴巴的功劳。 “江河,你妈说你家大丫上电视了?真的假的?” “就是啊,还说在啥……港岛?跟大人物一起弹琴,是不是真的?” “快给我们看看!我们还从没见过村里人上电视呢!” 村民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和一丝不信。 江河看着这阵仗,心里对老娘的无奈瞬间就变成了哭笑不得。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好。 大丫有出息了,就该让所有人都知道,让那些以前看不起他们家的人,都好好看看! “是真的!” 江河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把院子里的嘈杂声压了下去,“都别挤,想看的进屋来,屋里坐不下的就在院子里!” 他这话一出,人群顿时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 江河把电视机搬到堂屋门口,正对着院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盘录像带放了进去。 当电视屏幕亮起,金碧辉煌的音乐厅和如雷的掌声出现时,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快看!出来了!出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从后台缓缓走出的,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小小身影上。 “我的天爷……那真是大丫?” “咋打扮得跟个画里的小仙女一样!” “乖乖,这地方也太气派了,比县里的大礼堂都阔气一百倍!” 当江大丫和那位气度不凡的老人并肩坐在钢琴前,当那清脆激昂的旋律从电视机里流淌而出时,整个江家小院,落针可闻。 村民们哪里听得懂什么双钢琴奏鸣曲,但他们能看懂。 他们能看懂大丫那挺得笔直的腰杆,能看懂她脸上自信飞扬的神采,更能看懂曲子结束后,台下那几千名观众起立鼓掌,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娘嘞!这……这是要成大明星了啊!” “老江家这是要出金凤凰了!” “以后谁还敢说江河生闺女没用?你看看人家这闺女,比十个儿子都有出息!” 羡慕、嫉妒、震撼……种种复杂的情绪,在每个村民的脸上交织。 他们看着被鲜花和掌声包围的江大丫,再看看旁边满脸骄傲、眼含热泪的江河和吴晚秋,心里都明白,老江家,从今天起,彻底不一样了。 录像带不长,放完一遍,众人还意犹未尽。 “江河,再放一遍呗!” “是啊是啊,没看够呢!” 江河笑了笑,没再放录像带,而是拿起天线,调起了电视台。 这年头电视台少,节目更少,但运气不错,江河调了几下,一个清晰的画面就跳了出来。 “昏睡百年,国人渐已醒……” 激昂的音乐响起,屏幕上出现了霍元甲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是《霍元甲》!” “快看快看,陈真要打俄国大力士了!” 院子里瞬间又沸腾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刻被精彩的剧情吸引了过去。 这年头,电视可是个稀罕物,更别提是这么大的彩色电视了。 大人们看得津津有味,孩子们则在院子里追逐打闹,整个江家小院,热闹得像是提前过年。 直到晚上九点多,电视剧放完,意犹未尽的村民们才三三两两地,一边讨论着剧情,一边羡慕地看一眼屋里的大彩电,一步三回头地各自回家了。 等人群散去,江河关上院门,整个世界才终于安静下来。 吴晚秋一边收拾着屋子,一边还在回味着刚才的录像带,眼圈红红地感叹道:“真跟做梦一样,咱家大丫,咋就这么有出息了呢?” 她走到江河身边,靠在他的肩膀上,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的骄傲:“以前总想着,要是能生个儿子传宗接代就好了。现在看看,女儿也一样,不,比儿子还好!” 江河搂住妻子的肩膀,闻着她发间的清香,心中一片柔软。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打趣道:“那……现在还想不想生儿子了?” 吴晚秋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她轻轻捶了江河一下,嗔道:“都多大年纪了,还说这种话,也不怕孩子们听见!” 江河哈哈一笑,拦腰将她抱了起来,在她的惊呼声中,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卧室。 “孩子们都睡了。” 夜色温柔,夫妻俩分享着女儿带来的巨大喜悦,所有的辛苦和付出,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无尽的甜蜜。 第二天晚上,天刚擦黑,江河一家还没吃完饭,院门就被人敲响了。 打开门一看,好家伙,昨天那帮村民又来了,而且这次装备齐全,一个个都自带了小板凳、小马扎,熟门熟路地在院子里找好位置坐下,眼巴巴地等着电视开场。 江河有些无奈,却也没说什么。 他知道,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家这台电视,恐怕就要成为村里的“公共电影院”了。 他认命地打开电视,继续放昨天的《霍元甲》。 院子里很快又热闹起来,嗑瓜子的声音,聊天的声音,孩子们的笑闹声,混成一片。 大家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着从自家带来的零食,瓜子皮、花生壳吐了一地。 二丫和小满看得目不转睛,只有三丫,她不像姐姐妹妹那样沉迷于电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更多的是在院子里这些叔叔阿姨、大爷大妈身上打转。 她看着他们吃得香,不停地咂嘴,有的人没带吃的,就眼巴巴地看着别人吃,馋得直咽口水。三丫的小脑袋瓜里,一个念头渐渐成型。 电视放到九点多,人群再次心满意足地散去。 院子里,留下了一片狼藉。 吴晚秋看着满地的瓜子皮和果核,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有些担忧地对江河说:“他爹,这……要是天天都这样,光打扫这院子都够我忙活的了。” 江河也有些头疼,叹了口气道:“乡里乡亲的,总不能不让人家看。这样吧,明天我跟他们说一声,让他们注意点。” 夫妻俩都没注意到,就在他们发愁的时候,三丫悄悄地拉住了正准备回屋休息的李雪梅的手,把她拽进了自己的小屋里,关上了门。 第一百七十五章 生意头脑 “李老师。” 三丫关上门,小声地喊了一句。 “三丫,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李雪梅看着眼前这个比同龄人更显瘦小,但眼睛却异常明亮的女孩,有些疑惑。 三丫没说话,她从自己的小书包里翻出一个作业本,撕下一页纸,又找出一支铅笔,一并递到了李雪梅面前,用一种小大人语气说道:“李老师,你识字多,你帮我写个东西。” 李雪梅被她这副小大人的模样逗笑了,接过纸笔:“好,我们三丫想写什么呀?” 三丫抿了抿小嘴,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看电视,大人,一天一分钱。小孩子不要钱。热水免费喝。瓜子壳、花生壳,自己扫干净带走。” “什么?” 李雪梅拿着笔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彻底懵了。 她以为这孩子是要写信或者写什么好玩的东西,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份堪称“商业告示”的内容! 看着李雪梅震惊的表情,三丫有些着急,又重复了一遍,还加上了自己的解释:“院子那么脏,妈妈打扫很累的。电视要用电,电要交钱。我给他们烧热水喝,收一分钱,不贵。” 一番话说得条理分明,逻辑清晰。 李雪梅足足愣了半分钟,才回过神来。 她低头看着这个才六七岁的小女孩,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惊奇。 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村里那些大人都只想着占便宜看白食,这小丫头竟然已经想到了成本、人工和商业规则!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惊,按照三丫的要求,工工整整地在纸上写下了那几行字。 写完后,她忍不住问道:“三丫,这个主意……是谁教你的?是你爸吗?” 三丫摇了摇头,理所当然地说道:“我自己想的。” 李雪梅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她看着三丫那双清澈又透着精明的眼睛,由衷地赞叹道:“三丫,你真是个小天才!” …… 第二天,江河在渔具厂忙活了一整天,累得腰酸背痛。 第三天,傍晚时分,他骑着那辆破摩托车突突突地回到家,还没到门口,就看到自家院门前又围了一群人。 只是今天这场景,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只见自家三闺女,三丫,正搬了个小板凳,稳稳当当地坐在大门口,像个小门神。 她面前放着一个装钱用的小铁盒,手里拿着一张纸,小脸绷得紧紧的。 吴晚秋和孙韵、江母几人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一个个神情复杂,想管又不敢管,想走又走不开,那表情别提多精彩了。 “哎呀,不就看个电视嘛,还要收钱?” “就是啊,三丫,你这孩子咋这么小气呢?一分钱也是钱啊!” 几个村民正围在门口,对着三丫抱怨。 江河眉头一皱,正要上前,却听见自家闺女那清脆又冷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王大爷,我家电视开一个晚上,电费就要好几分钱。我妈妈每天都要扫院子,扫得腰都疼。我还给大家烧了热水喝,暖和身子。” 三丫抬起头,不卑不亢地看着抱怨的村民,“我只收大人一分钱,小孩子都不要钱,一点都不贵。” 她顿了顿,又指了指旁边的垃圾桶:“而且,只要你们把瓜子壳都扔进桶里,不用我妈妈打扫,我就不收钱。”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还给出了第二套方案,原本还在抱怨的几个村民顿时哑了火。 让他们不吐瓜子皮,那看电视还有什么意思? 可让他们自己打扫干净带走,又嫌麻烦。 这么一比,花一分钱,既能看电视,又能喝热水,还能随便嗑瓜子,好像……确实不贵? 最先抱怨的王大爷挠了挠头,从兜里摸了半天,掏出一枚硬币,“叮”的一声丢进了小铁盒里:“行吧行吧,一分钱就一分钱!” 有人带了头,后面的人也就半推半就地跟着掏了钱。 很快,三丫面前的小铁盒里就多了十几枚硬币。 三丫一张小脸严肃地收了钱,然后像个小管家一样,把院门拉开,奶声奶气地喊道:“欢迎光临!” 江河站在不远处,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整个人都无语了。 他这是生了个闺女,还是生了个小老板? 他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没从正门进,而是绕到旁边的侧门,推门进了院子。 “他爹,你回来了。” 吴晚秋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跟了上来。 两人走进屋,吴晚秋才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原来今天一早,三丫就把那张“告示”贴在了大门上。 吴晚秋发现的时候,想撕下来,觉得太丢人了,哪有请人看电视还收钱的。 结果三丫抱着她的腿,死活不让,还把昨天跟李雪梅说的那套道理又说了一遍。 更让吴晚秋目瞪口呆的是,三丫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小篮子,装上了瓜子、花生和一些糖果,跟她说:“妈,晚上看电视的人多,我们卖这个,肯定能挣钱!” 吴晚秋当时就急了,觉得孩子这么小就钻进钱眼里,这还了得? 正要开口阻止,恰好被过来串门的吴老爷子听见了。 没想到,老爷子非但没批评,反而拍手叫好,摸着三丫的头直夸她有经商头脑,还说:“让她试试!赔不了几个钱,就当是让她提前锻炼锻炼脑子了,咱们吴家的闺女,不能是死读书的呆子!” 有了老爷子发话,吴晚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闺女风风火火地当起了“小老板”。 听完妻子的讲述,江河也是一阵沉默。 吴晚秋看着丈夫,脸上写满了担忧:“他爹,你说……这事到底对不对啊?三丫才这么点大,就天天想着怎么挣钱,变得这么市侩,这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我们家孩子?” 她心里实在是没底,既为女儿的聪明感到一丝隐秘的骄傲,又为她过早地沾染上金钱气息而感到深深的忧虑。 “你说,我们要不要……管管她?” 第一百七十六章 小小生意人 “管?” 江河听完,非但没有一丝担忧,反而乐了。 他看着妻子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管她干什么?我觉得爷爷说得对,这不叫市侩,这叫有生意头脑!你也不看看她是谁的闺女,这脑子,随我!” 吴晚秋被他这句不着边际的自夸给逗笑了,心里的担忧也散去大半,轻轻捶了他一下:“去你的!就你脸皮厚。我就是怕孩子太辛苦,也怕村里人说闲话。” “嘴长在别人身上,让他们说去。” 江河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眼神里满是自豪,“咱们家闺女,有会弹琴给全世界听的,有会画画的,再出个会挣钱的,那才叫本事!咱们不但不能管,还得支持!走,看看咱家小老板生意做得怎么样了。” 两人说笑着走出屋子。 院子里,《霍元甲》激昂的片头曲已经响起,村民们看得聚精会神。 而在人群中,两个小小的身影正来回穿梭。 “叔叔,要不要买点零嘴?我们家自己做的小鱼干,又香又辣,可好吃了!” “婶婶,椰子糖,甜到心里,一分钱两块!” 三丫一手挎着小篮子,一手拿着个小本本记账,有模有样。 小满则跟个小尾巴似的,手里捧着一个装满了糖果的铁罐子,姐姐卖给谁,她就乖乖地从罐子里拿出糖递过去,配合得天衣无缝。 别说,还真有不少人买。 看电视嘴巴闲着也是闲着,花个一两分钱买点零嘴,还能让孩子高兴,何乐而不为? 一时间,院子里除了电视剧的声音,又多了“咔嚓咔嚓”的嗑瓜子声和孩子们满足的咀嚼声。 等到电视剧放完,人群意犹未尽地散去,留下满地的狼藉。 这次不用吴晚秋动手,画了一晚上画的二丫也跑了出来,和三丫、小满一起,拿着扫帚和簸箕,吭哧吭哧地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孙韵看着三个外孙女忙碌的小身影,心疼得不行,卷起袖子就要上去帮忙:“哎哟我的乖乖,快放下,让姥姥来!” “妈,您别管。” 江河一把拦住了她,压低声音道,“这是她们自己的生意,从头到尾都让她们自己来。挣钱是她们的本事,干活也是生意的一部分。摔了跟头,也得她们自己爬起来,这样才能长记性。” 孙韵听着女婿这番话,愣了愣,随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再坚持。 屋里,三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在煤油灯下兴奋地数着今天晚上的“营业额”。 “一分、两分,一毛……五毛……” 三丫的小手指头点着桌上一堆零零散散的硬币和毛票,小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姐,一共多少钱?” 二丫和小满眼巴巴地看着她。 三丫清点完最后一张毛票,深吸一口气,用一种极其郑重的语气宣布道:“今天晚上,我们一共挣了两块一毛三分钱!” “哇!” 二丫和小满同时发出了惊叹声。 两块多钱! 这对于她们来说,可是一笔巨款了! 三丫却没像妹妹们那样只顾着高兴,她拿起铅笔,在小本本上认真地写写画画,嘴里念念有词。 “刨去电费五分,瓜子和糖的本钱三毛二,我们净赚一块七毛六。今天王大爷家的小虎子没给钱,明天要记得收。” “李婶子说我们的小鱼干太少了,明天可以让我爸多做一点……” 看着三丫那一副小大人的精明模样,江河和吴晚秋在门口相视一笑,心中充满了无限的骄傲和柔软。 接下来的几天,三丫的“庭院小卖部”生意越来越红火。 江河看女儿兴致这么高,干脆和吴晚秋一起,利用晚上的时间,在厨房里帮着炒花生、炸鱼干、做米花糖。 零食的种类一多,生意自然更好了。 每天晚上,江家小院都热闹非凡。 村民们从一开始的看热闹,到后来都习惯了花上一两分钱,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着零食,聊着天,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转眼,就到了一月底。 天气越来越冷,学校也放了寒假。 没了学业的束缚,几个女儿更是把全部的热情都投入到了“赚钱大业”中,每天除了帮家里干活,就是凑在一起研究怎么把生意做得更大,忙得不亦乐乎。 平县的冬天寒风刺骨,千里之外的港岛,却依旧温暖如春。 浅水湾的别墅琴房里,一曲激昂华丽的《李斯特b小调钢琴奏鸣曲》刚刚落下最后一个音符。 周德明站在一旁,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满意和欣赏。 这几个月,江大丫的进步速度,只能用“恐怖”两个字来形容。 她的技巧日臻完美,而那份与生俱来的、对音乐的灵性和感悟力,更是如同被打开了封印一般,肆意地生长、绽放。 “很好。” 周德明鼓了鼓掌,“这首曲子的难度和深度,已经超出了你的年龄。但你完成得非常出色,情感的投入甚至超出了我的预期。” 得到老师的夸奖,江大丫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她已经习惯了这种高强度的练习,也习惯了老师严苛的要求。 每一次的进步,每一次的突破,都让她沉醉其中。 周德明看着自己这个最得意的弟子,沉吟了片刻,开口道:“大丫,你的天赋,不应该只局限在港岛。我已经帮你联系了维也纳国立音乐与表演艺术大学的附属中学,那边是全世界最好的音乐学府。” “我打算明年开春,就送你过去,接受最顶尖的系统教育。” 去维也纳?音乐之都? 江大丫的心猛地一跳,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璀璨的光芒。 看着她眼中的渴望,周德明欣慰地笑了笑。 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碧蓝的海面,语气温和下来。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件事。” 他转过身,慈爱地看着这个离家千里的小女孩,缓缓问道:“大丫,算算日子,再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你想不想……回家看看?”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过年了 回家? 听到这两个字,江大丫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住,然后又轻轻地松开。 她抬起头,那双因为长时间练琴而显得格外沉静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一层水雾。 离家快半年了。 在港岛的每一天,她都过得无比充实。 跟着世界上最好的老师,学着最顶尖的技巧,住着海边的漂亮别墅,吃着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精美点心。 可每到夜深人静,躺在那张柔软得像是云朵的大床上时,她脑子里想的,还是平县那个拥挤的小院,是爸爸身上的机油味,是妈妈温柔的唠叨,是妹妹们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她想家了,想得心都疼了。 “老师……我,我真的可以回家吗?”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充满了不确定和渴望。 周德明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一阵柔软。 他见过了太多音乐天才,他们或孤僻,或张扬,但像江大丫这样,既有超凡脱俗的灵气,又保留着如此纯粹质朴情感的孩子,却是第一个。 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被夕阳染成金色的海面,轻轻叹了口气。 “当然可以。中国人,哪有不回家过年的道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悠远的怅惘,“算起来,我也很多年没有回内地,没有正经过一个像样的年了。” 他转过身,看着自己这个小小的弟子,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正好,我也想回去看看。过几天,我陪你一起回去。” 江大丫的眼睛瞬间亮得像是落入了星辰,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所有的思念和喜悦,都化作了一个字:“好!” …… 时间一晃,就到了腊月二十八。 年关将至,整个江家村都沉浸在一种忙碌而喜悦的氛围里。 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着炊烟,空气中弥漫着炸丸子、蒸年糕的香气。 村里的小路上,孩子们穿着新衣,揣着兜里的大白兔奶糖,你追我赶,嬉笑打闹,清脆的笑声传出老远。 江河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 他先是去县里的供销社,凭着票和钱,买回了过年用的肉、布、糖果和鞭炮,把家里的小仓库塞得满满当当。 然后又骑着那辆破摩托,跑了一趟镇上,给几个女儿都扯了做新衣服的花布,还给吴晚秋买了一块时兴的格子呢料,准备给她做件新大衣。 忙完了自家的事,他又提着两条鱼、一块肉,去了老宅。 江大海江母早就乐呵呵地等着了。 看到小儿子过来,江母一把将他拉进屋,嘴里却埋怨道:“你这孩子,自己家那么多张嘴,还往我们这儿拿什么东西!” 江河嘿嘿一笑,把东西放下,对着正在抽旱烟的江大海说:“爹,娘,三十儿那天,你们都上我那儿过年去!把大哥大嫂他们也叫上,一大家子人,好好热闹热闹!” 江大海磕了磕烟袋锅,没说话,但浑浊的眼睛里却透着光。 江母则连连点头,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行!行!今年你家添了大彩电,是该好好热闹一下!” 江河又去了大哥江洋家。 江洋两口子正在院子里杀鸡,看到江河来,都有些局促。 “哥,嫂子。” 江河也没多客套,开门见山地说道,“三十儿晚上,都带上孩子,去我那儿吃年夜饭。我娘也过去。” 江洋擦了擦手,憨厚地笑了笑:“行,老二,那就麻烦你了。” “说啥麻烦不麻烦的,都是一家人!” 江河拍了拍大哥的肩膀,心里一阵感慨。 从老宅回来,刚到家门口,就看见一辆崭新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停在院外,吴向阳正穿着一身笔挺的呢子大衣,帮着吴晚秋往屋里搬东西。 “爸,你可算来了!” 江河连忙上前接过他手里的网兜,里面装满了市里才有的高级糕点和水果。 “我不来,你这儿的年夜饭怕是都没我的位置了。” 吴向阳笑着捶了江河一拳,眼神里满是亲近。 父女二人许久未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吴向阳的到来,让这个即将到来的新年,又增添了更多的期待和喜气。 转眼,就到了年三十这天。 天刚蒙蒙亮,村子的东头就响起了第一挂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是拉开了新年的序幕,紧接着,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温暖的被窝里,江河被吵醒了,却懒得动弹。 他翻了个身,将身边还在熟睡的妻子往怀里紧了紧。 吴晚秋被他弄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感受着男人身上传来的热度和熟悉的气息,脸颊微微泛红。 “天亮了……该起了。” “再躺会儿。” 江河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她发间的清香,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外面冷。” 院子里已经传来了女儿们的笑闹声,二丫、三丫和小满早就穿上了新衣服,像三只花蝴蝶一样在院子里疯跑,等着爸爸出来放鞭炮。 夫妻俩在床上腻歪了好一阵,直到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吴晚秋才红着脸推开他:“快起来吧,孩子们都等着呢!爹娘他们也快到了。” 江河这才不情不愿地爬起来,他看着妻子在晨光中穿衣的窈窕身影,心里一片滚烫和满足。 他走上前,从背后轻轻抱住她,在她耳边低声道:“媳妇儿,新年好啊。” 吴晚秋身子一僵,随即化作一片柔软,靠在他怀里,也轻声回了一句:“新年好。” 江河走出屋门,深吸了一口带着硝烟味的冰冷空气,只觉得浑身舒畅。 他从屋檐下取下一大挂足有两千响的鞭炮,用竹竿高高挑起,点燃了引线。 “呲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骤然炸响,红色的纸屑漫天飞舞,仿佛要将过去一年的所有辛劳和不顺,都炸得烟消云散! 孩子们捂着耳朵,又叫又跳,一张张小脸在火光和烟雾中,兴奋得通红。 鞭炮声刚落,江洋一家就到了。 大嫂提着一篮子自己家蒸的馒头,两个侄子跟在后面,拘谨又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气派的院子。 “大哥,大嫂,快进屋!” 吴晚秋热情地迎了上去。 孙韵和江母也从厨房里出来,一大家子人凑在一起,整个院子瞬间就塞满了人,充满了欢声笑语。 吃过早饭,女人们就在厨房里忙活开了。 洗菜、切肉、剁馅儿,准备着晚上的年夜饭。 孙韵和江母两个老太太当总指挥,吴晚秋和大嫂是主力,几个丫头则在一旁打下手,剥个蒜,摘个葱,忙得不亦乐乎。 江河和江洋、吴向阳三个男人,则在院子里支起桌子,贴春联,挂灯笼。 红彤彤的对联和灯笼一挂上,那股浓烈又喜庆的年味儿,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整个江家小院,人声鼎沸,炊烟袅袅,到处都洋溢着一种叫做“团圆”的幸福。 就在一家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地准备着一年中最重要的一顿饭时,一阵与村里拖拉机声截然不同的引擎声,由远及近。 紧接着,一辆黑得发亮,在冬日阳光下闪着光泽的小轿车,缓缓地停在了江家热闹非凡的大门口。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大丫回来了! 小轿车? 在八十年代初的农村,这玩意儿比大彩电还要稀罕百倍!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辆停在门口、黑得发亮的“铁疙瘩”给吸引了过去。 正在贴春联的江河也是一愣,心里纳闷,这大年三十的,是哪路神仙登门了? “你家这……是县里的大领导来了?” 江洋也看直了眼,小声问道。 江河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浆糊盆,擦了擦手,疑惑地朝大门口走去。 就在全院子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后座的车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精致呢子大衣,气质儒雅的老人先下了车。 江河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不就是录像带里,跟自家闺女一起弹琴的那位港岛来的大人物吗! 他心里咯噔一下,正要上前打招呼,却见老人转过身,微笑着从车里扶出了另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红色新棉袄的女孩,梳着利落的马尾,身形比半年前高挑了不少。 她怯生生地抬起头,目光越过门口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了江河和吴晚秋的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女孩的嘴唇动了动,那双在聚光灯下都沉静如水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一声带着哭腔的、压抑了半年的思念,轻轻地喊了出来: “爸……妈……” “轰”的一声,整个江家小院炸开了锅! “是大丫!” “天哪!是大丫回来了!” 吴晚秋手里的菜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都懵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她捂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身边的孙韵用力推了她一把:“晚秋!快去啊!是大丫!是大丫回来了!” 她这才如梦初醒,哭喊着朝门口扑了过去:“大丫!我的大丫!” 江河也彻底愣住了,他像一根木桩似的钉在原地,眼眶瞬间通红。 他看着那个日思夜想的女儿,看着她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庞,一股巨大的、汹涌的狂喜和酸楚,猛地冲上了心头。 “大丫!” 他嘶吼一声,大步流星地冲了过去,一把将扑上来的妻女紧紧搂在怀里。 “爸!我想你!” “妈!我好想你们!” 江大丫再也忍不住,在父母温暖又熟悉的怀抱里放声大哭。 这半年的委屈、辛苦、孤独和思念,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滚烫的泪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江河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此刻哭得像个孩子,他用粗糙的大手,一遍遍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声音哽咽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二丫、三丫、小满也尖叫着冲了过来,死死地抱住大姐的腿,哭成了一团。 “姐!你可算回来了!” “我们都想死你了!” 江大海江母、江洋夫妇、吴向阳……所有人都围了上来,一个个眼圈通红,脸上挂着既心疼又欢喜的泪水。 这突如其来的团圆,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让人感到幸福和满足。 哭了许久,一家人的情绪才稍稍平复。 江河这才猛地想起旁边还站着一位贵客,他连忙松开女儿,擦了把脸,满是歉意地对周德明鞠了一躬:“周……周老师!实在是对不住,您看我们这……快!快请进屋!” 周德明一直含笑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感人的一幕。 他拍了拍江河的肩膀,温和地笑道:“没关系,没关系。一家团圆,是天大的好事。” 江河赶忙把周德明请进屋,吴晚秋也手忙脚乱地泡上了最好的茶叶。 几个孩子则把大丫团团围住,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姐,港岛好玩吗?是不是到处都是高楼大厦?” “姐,你瘦了,是不是练琴太辛苦了?” 三丫最是直接,她拉着大丫的手,献宝似的把自己的“庭院小卖部”计划说了一遍,小脸上满是得意。 大丫听完,眼睛亮晶晶的,她非但没有觉得妹妹“市侩”,反而一脸崇拜地捏了捏三丫的脸蛋:“三丫,你太厉害了!这么小就知道怎么挣钱了!” 她顿了顿,也压低声音,神秘地对几个妹妹说:“老师也跟我说了,等过了年,我就可以去参加比赛了。要是拿了奖,会有好多好多奖金呢!” “真的吗?”二丫和小满的眼睛瞪得溜圆。 “那我们以后一起挣钱!” 三丫的小手一挥,像个总指挥,“我卖零食,姐姐你拿奖金,我们把钱都给爸爸!这样爸爸就不用那么辛苦地天天骑摩托车去县里了!” “好!” 几个小脑袋凑在一起,郑重地点了点头,仿佛在商议一件顶天立地的大事。 “你们几个小丫头凑在一起嘀咕什么呢?” 吴晚秋端着一盘瓜子正好走过来,听到了“辛苦”、“压力”几个字眼,不由问道,“什么压力?” “没什么没什么!” 三丫反应最快,连忙摆手,嘻嘻笑道,“我们说要好好学习,不让爸爸妈妈操心,减轻你们的压力!” 几个女儿相视一笑,那点小心思,成了她们之间共同的秘密。 吴晚秋狐疑地看了她们一眼,也没多想,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又去厨房忙活了。 晚饭时分,江家小院灯火通明。 人太多,堂屋里一张桌子根本坐不下,江河干脆在院子里又支起一张桌子。 男人们一桌,女人们和孩子一桌,满满当当,热闹非凡。 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都是吴晚秋和孙韵她们忙活了一下午的成果。 大家举起杯子,说着吉祥话,欢声笑语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吃完年夜饭,江河打开了那台大彩电。 全家人,连同江洋一家,都围坐在电视机前,聚精会神地看起了春节联欢晚会。这年头的年味儿,比后世浓了不知道多少倍。 没有手机,没有网络,一台小小的电视机,就能将一家人的心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孩子们看着新奇的歌舞小品,笑得前仰后合。 大人们则磕着瓜子,喝着热茶,时不时地讨论两句,脸上都洋溢着朴实而满足的笑容。 一直闹到快十二点,守岁的众人才意犹未尽地各自散去。 等送走了所有人,关上院门,整个世界才终于安静下来。 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吴晚秋靠在江河的怀里,听着窗外偶尔响起的零星鞭炮声,轻声感叹道:“他爹,我今天晚上,一直觉得跟做梦一样。”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真切的恍惚:“大丫突然就回来了,家里还来了那么大的贵客,咱家现在……日子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好了?我有时候都怕,一觉醒来,什么都没了,又回到以前那样了。” 江河心中一疼,他收紧了手臂,将妻子柔软的身子更紧地拥入怀中。 他知道,过去那些年的苦日子,在她心里留下了太深的印记。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哼唱起一首不知名的小调,声音沙哑而温柔。 “月儿明,风儿静,树叶儿遮窗棂啊……” 歌声质朴,却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 吴晚秋在他怀里渐渐放松下来,眼皮越来越沉。 江河看着妻子恬静的睡颜,心中一片滚烫。 他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低声呢喃:“媳妇儿,这不是梦,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 夜色渐深,他伸手一拉。 那顶洗得发白的蚊帐,缓缓落下,遮住了一室的温柔月光。 被翻红浪,春意无边。 第一百七十九章 发红包了 第二天,大年初一。 江河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像是被拆了重组一样,腰眼处更是泛着一股酸软。 他挣扎着想起身,却又被一股倦意给拽了回去。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暗叹,昨晚实在是有些放纵了。 看来这身体是得找个法子好好补补了,不然以后在媳妇儿面前可要丢面子。 他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准备去厨房做早饭。 结果一推开门,就看见丈母娘孙韵正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活,灶膛里的火烧得正旺,锅里飘出白粥的香气。 “妈,您怎么起这么早?”江河有些不好意思。 “过年嘛,都起得早。” 孙韵回头冲他笑了笑,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崭新的红包,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他手里,“来,河子,新年好!这是妈给你的压岁钱,新的一年,咱家日子越过越红火!” 江河捏着那厚实的红包,顿时愣住了。 都多大的人了,还收丈母娘的压岁钱,他哭笑不得,心里却涌上一股暖流:“妈,这我不能要……” “拿着!你是我半个儿子,怎么不能要!” 孙韵眼睛一瞪,不容他拒绝。 正推搡着,屋里的门一扇扇打开,吴晚秋和几个女儿都穿戴整齐地走了出来。 “爸,妈,新年好!” “姥姥,新年好!” 几个丫头一出门,就嘴甜地喊人,然后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对着江河和吴晚秋磕头拜年。 “乖,都起来!” 江河和吴晚秋连忙把孩子们扶起来,脸上全是笑意。 紧接着,就是孩子们最期待的环节——发压岁钱。 孙韵和吴向阳早就准备好了,笑呵呵地给每个外孙女都发了一个大红包。 江河和吴晚秋也拿出准备好的红包,挨个发给女儿们。 轮到周德明的时候,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客也入乡随俗,笑眯眯地从怀里掏出几个厚厚的红包,递给了几个孩子,嘴里说着吉祥话。 孩子们收了一圈红包,一个个小脸通红,兴奋得不得了。 等人都到齐了,江河才让孩子们把红包拆开看看。 他自己也好奇,不知道这年头,大家给的压岁钱都是个什么章程。 不拆不知道,一拆吓一跳。 “哇!爷爷给了二十块!” 三丫举着一张崭新的大团结,惊呼出声。 吴老爷子出手就是二十!这在人均月工资只有几十块的年代,简直是一笔巨款! 江河也是心头一震,再看其他的。 大爷爷江远山,虽然平时不言不语,但也给每个孩子包了十块钱。 就连一直有些不对付的大嫂李雪梅,这次也破天荒地给每个侄女都包了两块钱的红包。 江河看着女儿们手里那一沓崭新的钞票,心里暗暗咋舌。 他这个当爹的,之前跟吴晚秋商量的是每个孩子给十块,图个十全十美。 现在看来,好像有点拿不出手了。 他看向吴晚秋,用眼神示意。 吴晚秋却有些犹豫,她拉了拉江河的袖子,低声道:“他爹,给太多了,孩子拿着也没用,万一弄丢了怎么办?再说了,她们这么小,拿那么多钱,我怕她们学坏了。” “怕什么!” 江河听完,非但没有打消念头,反而更坚定了。 他看着妻子担忧的脸,一把将她搂过来,在她耳边低声笑道:“咱家闺女,一个个都是小财迷,你还怕她们把钱弄丢了?再说了,你也不看看,给钱的都是谁?爷爷,大爷爷,这都是长辈的心意,咱们当爹妈的,总不能比长辈还小气吧?” 说着,他不再理会吴晚秋的阻拦,从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钱,抽出其中几张,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到女儿们面前。 “来,大丫,二丫,三丫,小满!” 江河清了清嗓子,把钱挨个塞到四个女儿手里,“这是爸爸妈妈给你们的压岁钱!一人五十!新的一年,好好学习,好好练琴,好好……挣钱!” 最后两个字,他是对着三丫说的,引得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一人五十! 几个女儿捏着那几张崭新的“大团结”,眼睛都直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吴晚秋在旁边看着,又心疼又无奈,最后只能化作一声叹息,由他去了。 几个孩子粗略一算,七七八八加起来,每个人手里的压岁钱,竟然都超过了一百块! 一百多块钱!这对于她们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几个小丫头激动得脸都红了,也顾不上跟大人们说话,拿着钱就“蹬蹬蹬”地跑回了她们自己的房间,连房门都给关上了。 吴晚秋不放心,跟了过去。 不一会儿,她从房间里出来,脸上带着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 江河一看她这表情,心里就明白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这当孩子也挺惨的,刚到手的巨款,还没捂热乎呢,估计就被“充公”了。 想到女儿们可能正在屋里垂头丧气,他心里一软,索性也跟了过去,打算安慰安慰她们几句。 他走到门口,正要推门,却听见里面传来了几个女儿压低了声音的、兴奋的议论声。 “姐,你快数数,我们四个人的钱加起来,一共有多少?”这是小满的声音。 “别急别急,我算算啊……爷爷给了八十,姥爷姥姥给了四十,大爷爷四十,周爷爷……哇,周爷爷给了我们一人五十!那就是两百!还有爸爸妈妈的两百……” 是三丫在算账,她的小奶音里透着一股子商人的严谨。 “一共……一共五百六十二块钱!” 三丫报出这个数字的时候,声音都在发颤。 屋里响起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江河在门外听着,也是心头一跳。乖乖,五百多块,这都快赶上一个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了。 他正想推门进去,就听见二丫有些发愁地问:“这么多钱,妈妈都收走了,我们还怎么挣钱给爸爸买摩托车啊?” “笨!” 三丫立刻反驳道,“妈妈那是怕我们把钱弄丢了,替我们保管呢!再说,这是压岁钱,是长辈给我们的,不能动!我们要靠自己的本事挣钱!” “对!” 大丫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带着一股长姐的沉稳,“三丫说得对。我听老师说,开春以后,维也纳那边有个很大的青少年钢琴比赛,第一名的奖金,有五千美金呢!我一定要拿到!” “五千美金是多少钱啊?”小满好奇地问。 “我也不知道,”大丫顿了顿,语气却无比坚定,“但肯定比五百块多很多很多!到时候,我们就能给爸爸换一辆小轿车!就像周爷爷坐的那种!爸爸就再也不用刮风下雨地骑摩托车了!” “对!我们一起挣钱!我卖零食,大姐拿奖金,二姐画画也能卖钱!我们给爸爸买小轿车!”三丫一挥手,豪气干云地做着总结。 门外,江河伸出去推门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像一尊雕塑般愣在原地,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心底冲上眼眶,瞬间模糊了视线。 第一百八十章 造出来了 门外,江河伸出去推门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他像一尊被施了定身术的雕塑,愣在原地,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心底冲上眼眶,瞬间模糊了视线。 小轿车…… 女儿们稚嫩的话语,像一把滚烫的烙铁,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上。 他一直以为,自己拼了命地挣钱,是为了让妻女过上好日子,吃饱穿暖,不再受人白眼。 可他从没想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这几个小小的丫头,竟然已经把他的辛苦,把这个家的重担,悄悄地分了一部分,扛在了她们自己稚嫩的肩膀上。 心酸,愧疚,还有那几乎要溢出胸膛的骄傲和欣慰,像潮水一般将他淹没。 他这个当爹的,太不合格了。 竟然让这么小的孩子,就开始为生计发愁,为他这个父亲的前路担忧。 江河缓缓收回手,没有推开那扇门,也没有戳破女儿们那个伟大的、关于小轿车的秘密。 他只是悄无声息地转过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抬起手背,用力地抹了一把滚烫的眼睛。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份翻涌的情绪强压下去,心里暗暗发誓。 年后,必须得把挣钱的速度再提一提了。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让这个家富裕起来,让他的女儿们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大,可以像所有孩子一样,只想着玩耍和学习,而不是想着怎么挣钱给他买小轿车。 …… 时间一晃,热闹的春节就这么过去了。 短暂的团圆之后,又是离别。 吴向阳在初五就回了市里,临走前,他拉着江河的手,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多说,但那眼神里的信任和期许,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分量。 几天后,周德明也带着大丫踏上了归程。 临上车前,大丫抱着吴晚秋和几个妹妹,哭得稀里哗啦,那份不舍,看得人心都碎了。 “爸,等我拿了奖金,就回来!” 她最后扑进江河的怀里,红着眼睛,却无比坚定地说道。 江河用力地点了点头,摸着女儿的头,哑声道:“爸等你回来。” 黑色的轿车缓缓驶离,带走了思念,却也留下了更坚定的希望。 送走了亲人,生活重新回到了正轨。 江河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渔具厂的筹备中。 工厂的研发进度已经过半,新招的几十个工人也都经过了初步的培训,随时可以上岗开工。 整个工厂就像一台上满了发条的机器,只等最后的那个齿轮咬合,就能轰然运转起来。 这天,江河正在车间里,和工厂老板李卫国,还有技术员卢克一起,紧张地守在一台崭新的机器旁。 李卫国是江河通过吴向阳的关系找到的合作伙伴,一个退伍军人,做事雷厉风行,很有魄力。 “开始了!” 随着卢克一声低喝,他按下了机器的启动按钮。 车间里响起一阵低沉的轰鸣声,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江河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机器的出料口,手心里全是汗。 这台机器,凝聚了他们几个月的心血和全部的希望。 成败,在此一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在三人紧张的注视下,一根通体乌黑、带着淡淡光泽的鱼竿雏形,被缓缓地从机器里“吐”了出来。 成功了! 李卫国眼疾手快,一把接住那根还带着温热的鱼竿,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出来了!出来了!” “别急!先去测试!” 江河虽然也激动,但还保持着一丝理智。 三人立刻拿着这第一根样品,快步走到了工厂专门开辟出来的测试区。 江河深吸一口气,接过鱼竿。 他先是轻轻掂了掂,分量适中,手感极佳。 然后,他双手握住鱼竿两端,猛地用力向中间弯折! 鱼竿瞬间被弯成一个惊人的弧度,像一张拉满的弓! 江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一秒,两秒,三秒…… 鱼竿不仅没有断裂,反而展现出了惊人的韧性!当江河松开手时,它“嗖”的一声,瞬间弹回了笔直的状态,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 “好!好杆子!” 江河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大吼一声!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李卫国和卢克也激动地冲了上来,三个人像孩子一样,又蹦又跳,狠狠地拥抱在一起! 狂喜过后,卢克扶了扶眼镜,脸上带着技术人员特有的自信,对江河和李卫国说道:“江老板,李厂长,最难的竿体部分已经攻克了!剩下的导环和渔轮,我这边都有现成的技术和渠道,只要资金到位,不出一个月,我们就能实现批量生产!” “好!太好了!” 李卫国兴奋地一拍大腿,“钱不是问题!我马上去联系!” 江河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感觉压在心头几个月的大石头,终于被彻底搬开了。 工厂一旦步入正轨,开始批量生产,就意味着源源不断的现金流。 钱的问题解决了,他才有底气去实现对家人的所有承诺。 三人又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些关于批量生产的细节,敲定了后续的计划。 眼看着天色不早,江河跟两人告辞,准备回家。 他骑上那辆破旧的摩托车,心情却前所未有的舒畅。 冬日的冷风刮在脸上,都像是带着甜味儿。 他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等第一笔分红到手,就先去给媳妇儿买一件城里最时髦的羊绒大衣,再给几个丫头一人买一辆漂亮的小自行车。 至于自己的小轿车……还是再等等吧。 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心情愉悦地发动了摩托车。 可就在他准备驶出工厂大门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怯生生地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 那是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女孩,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脸上带着一丝菜色,正不安地搓着手。 江河愣了一下,觉得有些眼熟。 他停下摩托车,仔细打量了女孩几眼,这才猛地认了出来。 这不是大舅周建军家的二女儿,周招娣吗? 她怎么会跑到平县来?还找到了这里? 江河的心里,瞬间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大舅家的女儿 江河心里咯噔一下,瞬间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立刻停下摩托车,朝着那个身影喊了一声:“招娣?” 那女孩瘦小的身子猛地一颤,像只受惊的兔子,转身就要跑。 可她跑了两步,又像是听出了江河的声音,迟疑地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身。 借着工厂门口昏黄的灯光,江河这才看清了她的脸。 女孩今年才十五岁,本该是像花儿一样绽放的年纪,可眼前的周招娣,却瘦得像根干枯的豆芽菜,一张小脸蜡黄,毫无血色,只有那双眼睛大得有些吓人,充满了怯懦和不安。 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袖口和下摆都磨破了,短了一大截,露出里面一截细瘦的手腕,在寒风中冻得通红。 这副模样,比江河记忆中还要凄惨几分。 周招娣盯着江河看了好一会儿,才从那张被风吹得有些粗糙的脸上,认出了这个许久未见的姑父。 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小声地问:“姑父?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河看着她这明显营养不良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暗叹一声。 他那个大舅哥周建军,真是把“好吃懒做”四个字刻进了骨子里。 好不容易娶妻生子,不想着怎么把日子过好,反而把家里折腾得紧巴巴的,最后遭罪的还是孩子。 “我在这里有点事。” 江河压下心头的思绪,放缓了声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些,“二丫,你怎么一个人跑到平县来了?你爸妈知道吗?你来这里找谁?” 一连串的问题,让周招娣本就惶恐的眼神更加慌乱。 她下意识地绞着自己的衣角,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那双大眼睛里,有犹豫,有挣扎,最后全都化作了浓浓的恐惧。 她看了一眼江河,又惊恐地回头望了望县城的方向,像是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她一样。 下一秒,她做出了一个让江河始料未及的举动。 “我……我没事!我就是路过!” 她慌乱地喊了一声,然后猛地转过身,拔腿就跑,瘦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江河愣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丫头绝对有事!而且是大事! 可她不肯说,自己也不好贸然追上去。江河心里琢磨着,这事儿还得回去问问丈母娘,她肯定知道些什么。 他跨上摩托车,心里那份成功的喜悦被冲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担忧。 回到家,天已经彻底黑了。 他刚推开院门,就听到堂屋里传来丈母娘孙韵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他就是个畜生!为了给儿子腾地方娶媳妇,就要把亲闺女往火坑里推!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玩意儿!” 江河心里一沉,快步走进屋里。 只见堂屋里,丈母娘孙韵气得浑身发抖,眼圈通红,正坐在桌边拍着桌子。 吴晚秋在一旁不住地给她顺着气,自己的眼睛也是红的。 连江母都坐在另一边,一脸怒容,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作孽”、“没天理”。 “妈,这是怎么了?谁惹您生这么大气?” 江河放下手里的东西,开口问道。 孙韵一看到他,积攒了一肚子的火气和委屈再也忍不住,带着哭腔道:“河子,你来评评理!你说说你那个大舅哥,他还是个人吗!” 原来,今天江母回了趟娘家。 本是想看看,结果一进门,就撞上了周建军两口子在商量着要把二女儿周招娣嫁出去。 这本来也没什么,可嫁的人,是村里那个四十多岁,死了老婆,还一脸麻子的老光棍——王麻子! 王麻子愿意出八十八块钱的彩礼,在周建军看来,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有了这笔钱,他就能给儿子说个好媳妇。 而且招娣嫁出去了,家里还能腾出一间房,刚好给儿子当新房用。 一箭双雕! “他说儿子要结婚,家里房子不够住,就把才十五岁的招娣许给那个能当她爹的王麻子!那王麻子是什么人?好吃懒做不说,还爱打人!他前头那个老婆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这不是把孩子往死路上逼吗!” 孙韵越说越气,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轰”的一声,江河的脑子炸了。 他瞬间就明白了! 怪不得!怪不得招娣会一个人跑到平县来! 怪不得她看到自己的时候,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犹豫! 怪不得她最后又拔腿就跑! 这个傻丫头,她是逃婚出来的! 她可能是想来投奔自己和晚秋,可她一个农村丫头,哪知道工厂的具体位置? 她只是凭着记忆,摸到了平县,在工厂门口徘徊,犹豫着,挣扎着,却最终没有勇气开口求助! 一股巨大的懊悔和自责,狠狠地攥住了江河的心。 他要是早一点反应过来,要是能再多问一句,要是能强硬一点把她留下来…… 现在天都黑了,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身无分文,能跑到哪里去? 万一再被她那个丧尽天良的爹给抓回去…… 江河越想,脸色越是难看,忍不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屋子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江母,却突然把视线转向了他,眉头一皱,语气带着几分不满地问道:“你现在知道叹气了?这一整天不着家,人影都看不到,你干嘛去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把她接到家里照顾吧 江母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质问,像一盆冷水,浇得江河心头一滞。 他刚刚因为工厂的成功而升起的万丈豪情,和因为周招娣的遭遇而揪起的满心担忧,瞬间被母亲这带着审视和不满的目光给打乱了。 他知道母亲的性子,要是让她知道自己跟人合伙开了个这么大的工厂,不出三天,整个江家村,甚至十里八乡的亲戚,都得找上门来。 到时候,求着安排工作的,借钱的,不知道要有多少。 人心复杂,他现在还没那个精力去应付这些。 想到这,江河只能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含糊其辞地搪塞道:“没干嘛,就是在县里到处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挣钱的门路。” 这话一出,江母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脸上的不满几乎要溢出来。 “到处转转?转转就能有钱从天上掉下来?” 她拔高了声调,手里的瓜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河子,我跟你说,你现在是四个闺女的爹,是一家之主!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吊儿郎当的了!” “大丫在外面学琴要花钱,下面三个张嘴要吃饭,你媳妇儿跟着你,一天福没享到,净跟着操心了!你得赶紧想个正经法子,踏踏实实地挣钱养家!” “别一天到晚不着家,不知道在外面瞎混什么!” 一连串的数落像连珠炮一样砸过来,砸得江河哭笑不得。 他知道母亲是关心他,是为这个家好,可这话听在耳朵里,还是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现在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这个家吗? 吴晚秋见状,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走过来轻轻拍着江母的后背,柔声劝道:“妈,您别生气,他爹心里有数呢。他这不也是为了这个家在外面奔波嘛,您就少说两句。” “我就是看他一天到晚不见人影,心里着急!” 江母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但还是瞪了江河一眼。 江河无奈地笑了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他好不容易把母亲哄回了房间休息,这才松了口气。 堂屋里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江河走到电话旁边,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话筒,拨通了市医院的电话。 他得问问发小李虎妹妹的情况。 电话很快接通,李虎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掩饰不住的喜悦:“河子!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医生说了,我妹明天就能出院了!” “真的?那太好了!” 江河也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但随即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出院了你们怎么回去?她那腿能坐班车吗?” 电话那头的李虎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我正愁这事呢。医生说她这腿做了手术,得好好养着,最少半年不能下地走路。班车人多又挤,我怕再给碰着了……” 听到这里,江河几乎没有犹豫,立刻说道:“你别愁了,明天我过去接你们。” “你来接?”李虎愣了一下,“你怎么接?你那摩托车可载不了病人。” “我借车过去。”江河说道。 挂了电话,江河心里盘算着明天借车的事,一旁的吴晚秋却一直安静地听着。 等他放下电话,她才走过来,轻声问道:“是你那个发小,李虎的妹妹要出院了?” “嗯,”江河点了点头,“他妹妹腿伤得不轻,还得休养大半年,一个大男人家,哪会照顾病人。” 吴晚秋听完,脸上露出一丝不忍。 她拉了拉江河的袖子,主动提议道:“他爹,要不……就把他妹妹接到咱家来住吧?家里房间多,我跟妈也能搭把手照顾着。李虎一个人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妹妹,肯定忙不过来。再说,一个姑娘家,总有不方便的时候。” 江河猛地抬起头,看着妻子清澈而温柔的眼睛,心中一暖。 他只想着把人接回来,却没想得这么周全。 他知道,妻子这是心疼他,也是真心实意地想帮朋友一把。 能娶到这样一个善良、体贴又善解人意的媳妇儿,是他江河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他伸出手,一把将吴晚秋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的感动:“媳妇儿,谢谢你。” 吴晚秋在他怀里轻轻摇了摇头,脸颊贴着他坚实的胸膛,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一丝嗔怪:“谢什么,咱们是夫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对朋友有情有义,我这个当媳妇儿的,总不能拖你后腿吧?” 夫妻一体,本就应该的。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股滚烫的暖流,瞬间流遍了江河的四肢百骸,将他心中因母亲的数落而产生的那点郁闷,和因周招娣之事而带来的沉重,都冲刷得一干二净。 …… 第二天一大早,江河就骑着摩托车赶到了工厂。 李卫国正在办公室里看着报表,见江河进来,立刻笑着站了起来:“江老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是不是又有什么好点子了?” “李哥,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江河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有个朋友的妹妹在市医院住院,今天出院,腿脚不方便,想借你的车去接一下人。” “多大点事儿!” 李卫国大手一挥,爽快地从抽屉里拿出车钥匙递给他,“车就在院里停着,油是满的,你直接开去就行!” 江河接过钥匙,道了声谢,转身就要走。 可刚迈出两步,他又猛地反应过来一件事,脚步一顿,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表情。 他娘的,自己压根就没驾照! 看着江河那副想走又不敢走,抓耳挠腮的尴尬模样,李卫国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江老弟,你可真行!这又是搞研发又是建工厂的,我还以为你无所不能呢,结果连车都不会开?” 江河老脸一红,摸了摸鼻子,干笑道:“这不是……一直没时间去学嘛。” 李卫国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摆了摆手,把钥匙拿了回来,然后冲着门外喊了一声:“小王!进来一下!” 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年轻人推门走了进来,正是李卫国的司机兼保镖。 “你送江老板去一趟市里,接个人。”李卫国吩咐道。 “是,老板。”小王言简意赅地点了点头。 江河这才松了口气,心里对李卫国又多了几分感激。 黑色的轿车一路平稳地驶向市里,比他那辆破摩托车舒服了不知道多少倍。 到了市医院,江河很快就找到了李虎兄妹。 李虎的妹妹叫李夏,是个长相清秀的姑娘,只是脸色苍白,一条腿打着厚厚的石膏,被李虎小心翼翼地背在背上。 当兄妹俩看到江河竟然是坐着一辆崭新的小轿车来接他们时,眼睛里全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河子,这……” 李虎激动得话都说不囫囵了。 “先上车再说。”江河笑着帮他们拉开车门。 司机小王也搭了把手,几人合力,才小心地把李夏安顿在后座上。 看着车内干净舒适的环境,感受着朋友这份沉甸甸的情谊,李虎一个七尺男儿,眼圈瞬间就红了。 李夏也靠在后座上,看着江河,小声而真诚地说道:“江河哥,谢谢你……” 兄妹俩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江河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客气,然后对司机说道:“小王,开车吧,回家。” 第一百八十三章 留下来吧,方便照顾 黑色的轿车缓缓启动,汇入市里的人流。 江河习惯性地朝窗外看了一眼,心脏却猛地一缩。 就在医院门口不远处的人行道上,一个瘦小的身影一闪而过,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那份探头探脑的怯懦,不是周招娣又是谁! “停车!”江河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司机小王反应极快,一脚刹车踩了下去。 可等江河再定睛去看时,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再也找不到了。 他颓然地靠回座椅上,心里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闷得发慌。 这个傻丫头,她还没走,她还在市里! 她一定是走投无路了,可她为什么不来找自己? 想到她那个混账爹周建军,为了八十八块钱的彩礼,就要把亲生女儿推给一个能当她爹的老光棍,江河的拳头就不自觉地攥紧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河子,怎么了?” 后座的李虎看他脸色不对,关切地问道。 “没事,”江河摇了摇头,把翻涌的情绪压下去,对司机说,“走吧。” 车子重新启动,一路平稳地向平县驶去。 车内的气氛有些沉默,李虎兄妹俩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还沉浸在坐上小轿车的震惊中。 江河看着后视镜里李夏那张苍白而年轻的脸,又想起了周招娣。 两个都是花一样的年纪,却都承受着不该有的苦难。 他心里一软,打破了沉默。 “李虎,小夏出院了,你有什么打算?” 李虎叹了口气,神情黯淡下来:“还能有什么打算,先回家养着呗。我跟厂里请了长假,先照顾她再说。”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照顾得好?再说,你不上班,你们兄妹俩吃什么?” 江河直接点出了最现实的问题。 李虎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是苦涩地摇了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江河不再绕弯子,直接说道:“这样吧,别回你那了。我跟晚秋商量过了,先让小夏住我们家。家里房间多,晚秋和我妈也能搭把手照顾着,你也能安心去上班挣钱。” “不行!这怎么行!” 李虎想都没想就立刻拒绝,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河子,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我怎么能再给你们添这么大的麻烦!” 后座的李夏也急了,撑着身子,小声道:“江河哥,我哥说得对,我们不能再麻烦你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江河的语气不容置喙,“咱们是兄弟,你跟我客气什么?就这么定了!你妹妹一个姑娘家,住在我们家,有我媳妇和我妈在,比你一个大男人方便得多。” “你要是真当我是兄弟,就别说这些见外的话!” 一番话,说得李虎一个七尺男儿眼圈都红了。 他看着江河坚定的侧脸,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口,最后只能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哽咽:“河子……这恩情,我记一辈子!” 回到家,吴晚秋和江母早就等在了门口。 看到江河用小轿车把人接了回来,江母也是愣了一下,但当她看到被小心翼翼扶下车的李夏那条打着石膏的腿时,所有的惊讶都化作了心疼。 “哎哟,这孩子,伤得这么重!” 吴晚秋更是二话不说,上前就扶住了李夏的另一只胳膊,柔声道:“来了就好,快进屋,外面冷。房间都给你们收拾好了,就当这是自己家。” 她早已把西边的一间空房收拾得干干净净,被褥都是新换的。 江河和李虎合力把李夏安顿在床上,看着这温暖干净的屋子,李虎兄妹俩的感激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只是不停地道谢。 吴晚秋拉着江母,又端来了热水和干净的毛巾,细心地帮李夏擦了脸和手,那份温柔和体贴,让从小就失去母亲的李夏,忍不住红了眼眶。 安顿好一切,江河把李虎拉到院子里,塞给他几张钞票:“你先拿着应急,厂里的活别丢了,有什么事随时过来。” 李虎捏着那几张带着体温的钱,嘴唇哆嗦着,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拍了拍江河的肩膀。 …… 时间一晃,就进入了三月。春风吹化了冰雪,也吹来了勃勃的生机。 江河的渔具厂,也在这股春风中,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 经过几个月的奋战,最核心的竿体部分已经研发成功,并且可以实现稳定量产。 剩下的鱼线、导环和鱼钩,卢克那边也通过各种渠道找到了成熟的技术和供应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为了赶上春季捕鱼的黄金季节,李卫国拍板决定,工厂全面开工! 新招的几十个工人全部到岗,经过了最后的岗前培训,准备投入到生产线中。 开工第一天,整个工厂都沉浸在一片兴奋而紧张的气氛中。 机器的轰鸣声像是吹响了冲锋的号角,预示着一个崭新时代的来临。 江河一大早就赶到了工厂,看着车间里工人们忙碌的身影,听着那充满力量的机器声,心中豪情万丈。 他仿佛已经看到,源源不断的“大团结”正向他飞来。 他正准备去办公室找李卫国,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一条生产线。 突然,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在流水线末端,一个负责给鱼竿贴标签的工人,那瘦小的背影,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 江河的心脏狠狠一跳,他快步走了过去。 那个身影似乎察觉到了有人靠近,下意识地回过头来。 一张蜡黄、惊恐的小脸,瞬间撞入江河的视线。 是周招娣! 四目相对的瞬间,周招娣的眼睛里爆发出巨大的恐慌,她像上次一样,扔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就想跑! “站住!” 江河一声低喝,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抓住了她细瘦的手腕。 她的手腕冰凉,瘦得硌手,在他掌心剧烈地颤抖着。 “你跑什么!” 江河压着火气,声音却不由自主地放低了些,生怕吓到她,“你怎么会在这里?谁让你来这儿上班的?” 周招娣死死地低着头,嘴唇紧紧地抿着,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就是不肯说一个字。 她的沉默和恐惧,像一根针,狠狠地扎在江河的心上。 周围的工人都好奇地投来目光。 江河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拉着周招娣的手腕,不容置喙地说道:“你跟我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逃婚 江河拉着周招娣的手腕,穿过满是机器轰鸣的车间,一路上,无数道好奇、探究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身上。 工厂里新招的工人大多是附近村子的,不少人都认得江河。 “哎,那不是江家村的江河吗?他怎么跑厂里来了?” “谁知道呢,看他那样子,也不像缺钱的,怎么会来咱们这儿干活?” “你们看他拉着那小丫头,凶神恶煞的,别是来找麻烦的吧?” 议论声不大,但断断续续地传进江河的耳朵里,他懒得理会。 当众人看到江河径直拉着女孩,推开了厂长办公室的大门时,所有的议论声瞬间变成了倒吸凉气。 他竟然进了管理层的屋子!这江河,到底是什么来头? 办公室里,江河松开手,反手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 周招娣瑟缩地站在屋子中央,头埋得更低了,两只手不安地绞着自己那件破旧棉袄的衣角,瘦小的身体抖得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 江河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的火气“噌”地一下冒了上来,但更多的却是心疼和无奈。 他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干,才把那股燥意压了下去。 “抬起头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周招娣的身体猛地一颤,却还是不敢抬头。 江河的耐心快要告罄,他走到她面前,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严厉:“我再问一遍,抬起头来看着我!” 女孩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那双大得吓人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只是满含恐惧地看着江河。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江河盯着她的眼睛,开门见山地问道,“你爸,是不是要把你嫁出去?” 听到“嫁出去”三个字,周招娣的身体剧烈地一抖,眼泪终于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她拼命地摇头,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是不是嫁给村里那个王麻子?” 江河追问,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她心上的一记重锤。 周招娣的防线彻底崩溃了,她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哭声里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江河没有去扶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她把所有的恐惧和委屈都哭出来。 过了许久,哭声渐渐小了,变成了低低的抽泣。 江河这才再次开口,声音放缓了些:“现在可以说了吗?你不想嫁,对不对?” 周招娣一边抽泣,一边用力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就跑了?跑到市里,又跑到平县?” 周招娣又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那天在工厂门口,还有在市医院门口,你看见我了,为什么又要跑?” 这是江河最想不通的地方。 周招娣的哭声一顿,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声音沙哑地、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不敢……表哥,我怕给你添麻烦。我爸那个人,他会来闹的。” 一句话,让江河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这个才十五岁的丫头,在最绝望的时候,想到的竟然是怕给别人添麻烦。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对那个混账大舅哥的怒火,问道:“那你现在想怎么样?继续跑?你能跑到哪里去?” 周招娣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爆发出一种强烈的求生欲,她看着江河,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表哥!我不想嫁人!我想上班!我听村里人说这里招工,我就来了……表哥,你让我在这里上班行不行?” “我能干活,我什么都能干!只要我能挣钱,我把彩礼钱还给我爸,我就不用嫁给那个老光棍了!” 她说着,就要给江河跪下。 江河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心里五味杂陈。 他犹豫了。 留下周招娣,就意味着要彻底得罪大舅周建军。 以那个人的无赖性子,上门来撒泼打滚是免不了的。 可看着女孩那双充满哀求和希望的眼睛,那张瘦得脱相的小脸,他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不仅仅是他的侄女,更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你在这等着。” 江河最终还是做了决定。他叹了口气,松开周招娣,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他直接去了李卫国的办公室。 李卫国正在打电话联系原材料供应商,看到江河进来,便匆匆结束了通话。 “江老弟,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对。” “李哥,有点事想请你帮个忙。” 江河也不客气,把周招娣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隐去了她逃婚的细节,只说是家里困难,想出来找口饭吃。 “……就是刚才我拉进来的那个女孩,我一个远房亲戚。你看能不能在厂里给她安排个活儿?这丫头手脚还算麻利。” 李卫国一听,当即大手一挥:“多大点事儿!咱们厂现在正缺人手!你江老弟开口了,我还能不给这个面子?我马上跟人事那边打个招呼,给她安排个轻省点的岗位,贴贴标签什么的,小姑娘家也干得来。” “谢了,李哥。” 江河点了点头,这份人情他记下了。 他回到旁边的办公室,周招娣还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 看到江河回来,她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行了,老板答应了。” 江河看着她,“以后你就在厂里上班,负责给鱼竿贴标签。” 周招娣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呆呆地看着江河,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巨大的狂喜和感激瞬间淹没了她! “扑通”一声,她双膝一软,直直地跪在了江河面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谢谢表哥!谢谢表哥!您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江河被她这个举动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把她拽了起来,心里却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为了一个能吃饱饭、能保住自己清白的工作,这个孩子竟然要行如此大礼。 他扶着女孩瘦弱的肩膀,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沉声叮嘱道:“工厂里包吃包住,你今天就去把行李搬到宿舍来,以后就住在这里。要是有谁欺负你,或者你那个爹找来了,你别怕,直接来找我,或者找李厂长,知道吗?” 周招娣用力地点着头,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但这一次,是喜悦和感激的泪水。 江河跟大舅周建军的关系本就一般,也不想过多地掺和他们家的破事,能帮到这一步,已经是他能做的极限了。 他交代了几句,让她去找人事主管报道,自己则转身去了生产车间那边。 看着一条条生产线有条不紊地运转,一根根乌黑发亮的鱼竿被生产出来,江河心中因为周招娣而产生的沉重感,才稍稍被冲淡了一些。 他在厂里一直待到傍晚,跟李卫国和卢克敲定了第一批产品的销售策略后,才骑着摩托车回了家。 第一百八十五章 当娘的这个大嘴巴 江河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他推开院门,堂屋里亮着温暖的灯光,母亲正抱着他的小女儿江小满在地上玩翻花绳,嘴里哼着不成调的童谣,一脸的慈爱。 这温馨的一幕,让江河心中因周招娣而起的沉重和烦躁,悄然散去了几分。 他走过去,从母亲怀里抱起软乎乎的小闺女,在她粉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江母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口问道。 “厂里有点事耽搁了。” 江河抱着女儿在桌边坐下,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事情说开,“妈,我今天在县里,碰到招娣了。” “招娣?” 江母的动作一顿,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她不是在家吗?跑县里去干什么?你那个糊涂大舅知道吗?” “她不想嫁给王麻子,从家里跑出来了。” 江河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我看着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太危险,就做主让她进渔具厂上班了,厂里包吃包住,总比在外面流浪强。” 江母先是为周招娣的遭遇感到一阵心疼和愤怒,可听到后面,整个人都愣住了,手里的花绳都掉在了地上。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河,拔高了声音:“你说什么?你让招娣进渔具厂上班了?” “嗯。”江河点了点头。 “你怎么让她进去的?” 江母的眼睛瞪得溜圆,满脸都是怀疑,“我可听说了,那个新开的渔具厂,福利好,工资高,是铁饭碗!十里八乡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钻都找不到门路,你一个整天在外面‘转悠’的,哪来这么大的本事?” 母亲的质问,一字一句都敲在点子上。 江河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了。 他苦笑了一声,看着母亲那双写满了“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就没完”的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 “妈,其实……那个渔具厂,是我跟人合伙开的。” “轰!” 这句话,比之前周建军要把女儿卖了的消息,更让江母震惊。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嘴巴半张着,半天没能合上。 过了足足十几秒,她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抢过江河怀里的小孙女,声音都变了调:“你说啥?你再说一遍!那厂子是你开的?” “是我跟朋友合伙开的。”江河只能再次重复。 “哎哟我的老天爷!” 江母一拍大腿,脸上的震惊瞬间变成了巨大的狂喜和骄傲,她看着江河,眼睛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我儿子……是厂长了?!” 这个认知让她激动得浑身发抖,抱着孙女在原地转了两圈,随即又猛地停下来,一指头戳向江河的脑门,语气里满是埋怨:“你个臭小子!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一直瞒着我!连你亲妈都瞒着!你是不是不把我当你妈了!” “妈,我这不是怕您知道了,到处去说嘛。” 江河哭笑不得地解释道,“您想啊,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咱家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得找上门来。到时候这个要安排工作,那个要借钱,咱家还有安生日子过吗?” “嘿!我成什么人了?” 江母被气乐了,一叉腰,瞪着眼道,“在你心里,你妈就是个大嘴巴?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这点事我能没数?我告诉你,我嘴严着呢!你放心,这事我保证谁也不告诉!” 江河看着母亲那信誓旦旦的样子,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行了行了,你忙一天也累了,快歇着吧。” 江母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我去做饭,今天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说着,她抱着小孙女,脚下生风地就往厨房走。 可刚走到门口,她又折了回来,一拍脑门:“哎呀,你看我这记性,家里的酱油没了!我得去小卖部买一瓶!” 说完,也不等江河反应,她就抱着孩子,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院门,那急不可耐的背影,哪有半点是真要去买酱油的样子。 果不其然,江母抱着孙女,一出院门就“偶遇”了正在门口择菜的邻居。 “哎,嫂子,干啥去啊?” 江母“唉”了一声,脸上挂着一副愁容,语气却是掩饰不住的炫耀:“别提了,还不是我家那个河子,一天到晚不让人省心。你说他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跟人合伙开什么厂子,现在当了个破厂长,天天不着家,愁死我了!” “啥?!厂长?!”邻居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半个小时后,一则重磅消息以江家为中心,迅速席卷了整个江家村,并以惊人的速度向外扩散——江家的江河,成了县里那个新开的渔具厂的大厂长! …… 与此同时,几十里外的周家村,周建军家里正是一片愁云惨雾。 周招娣跑了的消息,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周建军的脸上。 八十八块钱的彩礼打了水漂,儿子的婚事也黄了,他气得在家里摔了好几天的东西。 就在他准备发动亲戚去把这个不孝女抓回来的时候,一个在县城打工的同村人,却带回来一个让他们全家都目瞪口呆的消息。 周招娣,进了那个新开的渔具厂上班! “不可能!” 周建军的老婆尖叫起来,“就凭她?一个连字都认不全的丫头片子,怎么可能进得了那种好地方!” 那个渔具厂有多难进,他们比谁都清楚! 待遇好,还管吃住,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金饭碗! 周建军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他托人给周招娣捎话,让她立刻滚回来。 可带回来的消息却是,周招娣说她要上班挣钱,把那八十八块钱的彩礼还给他。 经过再三追问,他们终于从那个传话人的嘴里,问出了一个名字。 是江河!是江河帮她进去的! “江河?” 周建军愣住了,满脸的困惑和不解,“他哪来这么大的本事?他不就是个在县里蹬三轮车的吗?他凭什么能把人弄进厂里去?” 一家人围在桌边,百思不得其解。 那个在他们眼中一无是处、穷得叮当响的外甥女婿,怎么突然就有了这么通天的能耐?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亲戚邻居都找上来了 来人是江河的小舅,周建军的亲弟弟周建业。 他一进门,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就激动地抓住了周建军的胳膊,满脸通红,声音都在发颤。 “大哥!大哥!出大事了!” “什么事咋咋呼呼的!”周建军正心烦,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 “是江河!是咱外甥!” 周建业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刚才碰到邻居家的二柱子,他在县里那个新开的渔具厂上班,你猜他跟我说啥了?” 周建军皱着眉,没吭声。 周建业一拍大腿,激动地道:“二柱子说,他亲眼看见江河进了厂里管事儿的人才敢进的屋子!后来他悄悄一打听,我的乖乖,那渔具厂,就是咱外甥江河开的!他是大厂长!” “什么?!”周建军和他老婆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眼珠子瞪得像铜铃。 这个消息,比周招娣进了工厂上班,还要让他们感到震撼和不可思议。 那个在他们眼里,只会蹬三轮,穷得叮当响,连累自己姐姐都跟着吃苦的外甥,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大厂长? 短暂的震惊过后,周建军的脑子飞速地转动起来。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了贪婪而炙热的光芒。 厂长!那可是说一不二的人物!能让多少人端上铁饭碗! 他看了一眼同样满脸狂热的弟弟,两人瞬间就明白了对方心里的想法。 “大哥,你看……咱两家的孩子,不都闲着没活干吗?” 周建业搓着手,试探着开口。 周建军眼中精光一闪,重重地点了点头:“明天!明天一早,咱哥俩就去找咱姐!这事儿,说什么也得让江河给办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周家兄弟俩就揣着激动的心,一人提着一块肥瘦相间的猪肉,赶到了江家村。 他们没敢直接去找江河,而是先敲响了江母的院门。 江母一开门,看见是这两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弟弟,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尤其是看到他们手里提着的肉,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堵在门口,连门都没让他们进。 “大清早的,你们来干啥?我先说好,我家没钱,一分钱都别想借!” 周家兄弟俩被噎得一愣,脸上顿时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姐,你看你说的这是啥话!” 周建军抢先一步,把肉往前递了递,“我们是专程来看你的!你养了个好儿子,出息了,我们当舅舅的,脸上也有光啊!” “就是就是,”周建业也赶紧附和,“江河现在是大厂长了,我们这当舅舅的,打心底里替你高兴!” 江母听着这些奉承话,心里冷笑一声。她还能不知道自己这两个弟弟是什么德性? 她侧了侧身,没好气地说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在这儿拐弯抹角的,我听着烦!” 兄弟俩对视一眼,嘿嘿笑着进了院子,把肉放在了堂屋的桌子上。 “姐,是这么回事……” 周建军搓着手,腆着脸开了口,“你看,江河现在都是大厂长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你能不能……跟他提一提,让咱两家的孩子,也都进厂里干个活?我们不挑,什么活都行,只要能有口饭吃!” “砰!” 江母把手里的瓢往水缸里重重一摔,猛地转过身,指着两人的鼻子就骂开了:“我就知道你们俩没安好心!你们当那厂子是咱家开的?想让谁进就让谁进?那厂子是江河跟人合伙的!他一个人说了不算!” “再说了,招娣那丫头进去,那是她自己跑去应聘的,凭的是自己的本事!你们倒好,脸皮比城墙还厚,直接就想走后门!我告诉你们,没门!” 江母一通夹枪带棒的数落,骂得兄弟俩狗血淋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可为了儿子的前途,这点脸面又算得了什么? “姐!亲姐!” 周建军“噗通”一声,差点就要跪下,脸上挤出几滴眼泪,开始哭穷,“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啊!家里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孩子连个媳妇都说不上!”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拉扯我们一把吧!我们保证,进了厂一定好好干,绝对不给你和江河丢人!” 周建业也在一旁拼命点头,唉声叹气,诉说着家里的不易。 看着两个一把年纪还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弟弟,江母心里的火气,到底还是被那点血脉亲情给冲淡了些。 她烦躁地摆了摆手,终究还是心软了。 “行了行了!别在我这儿哭了,晦气!” 她叹了口气,语气松动下来,“我只能说,帮你们问问江河,但是成不成,我可不敢保证!要是没办成,你们也别来怨我!” “能成!肯定能成!” 兄弟俩一听有戏,立刻破涕为笑,连连点头,“只要姐你开口,江河哪能不听你的!” 见目的达到,两人喜不自胜,提着空篮子就准备走。 “站住!” 江母忽然叫住了他们,目光冷冷地落在周建军身上,“招娣的事,我再跟你说一遍。丫头还小,别整天想着把她卖了换彩礼!” “让她在厂里好好上班,她自己的事,让她自己做主!要是再让我知道你逼她嫁给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你这个弟弟,我也不认了!” 周建军现在有求于人,哪里还敢反驳,吓得一个哆嗦,忙不迭地点头哈腰:“不逼了不逼了!姐你放心,我再也不逼她了!都听你的!” 打发走了两个心满意足的弟弟,江母越想越气,这都叫什么事儿! 她觉得这事必须马上跟儿子通个气,让他有个准备。 想着,她锁上院门,转身就朝着江河家的方向走去。 可她刚走到江河家院门口,还没等推门,就愣住了。 院门虚掩着,里面人声鼎沸,嘈杂得像个集市。 她疑惑地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傻眼了——小小的院子里,黑压压地挤满了人!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村里的邻居,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还有好多她连见都没见过的生面孔,一个个脸上都挂着讨好又急切的笑容,把整个院子堵得水泄不通! 而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眼巴巴地望着堂屋的方向。 江母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这些人,全都是来求江河,想进工厂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 我喜欢站在舞台上 江母看着满院子求进厂的人,再看看被围在中间,正手足无措、满脸为难的儿媳妇吴晚秋,脑子里“嗡”的一声,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狠狠地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叫你嘴快!叫你炫耀! 这下好了,捅了马蜂窝了! 昨天她从邻居家门口一路走回来,不过短短百十米的距离,她那句半是抱怨半是炫耀的“我家河子当了破厂长”,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江家村,又以燎原之势,朝着四里八乡扩散出去。 现在,全村但凡是跟江家沾点亲、带点故,甚至只是说过几句话的人,全都涌了过来! “晚秋啊,你看我大小也算是看着江河长大的,你跟他说说,给婶子家大小子安排个活儿呗!” “弟妹!我们可是正经亲戚!我可是你家江米的姑奶奶!这事你可不能不管!” “江河媳妇,我们不要多好的活,看大门也行啊!只要能进厂!” 一声声急切的央求,一张张谄媚的笑脸,像潮水一样将吴晚秋包围。 她一个年轻媳妇,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只能一边护着怀里被吓到的孩子,一边迭声说着:“大家别急,大家别急……江河他不在家,这事我也做不了主啊……” 可这些人哪里肯听,只当她是推脱之词,围得更紧了。 江母看着这一幕,又气又急,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她后悔自己那张破嘴,更气这些人的不知分寸! 她深吸一口气,冲进人群,一把将儿媳妇拉到自己身后,叉着腰,拿出了骂自己弟弟时的气势,对着院子里的人就吼开了。 “嚷嚷什么!嚷嚷什么!都当这是菜市场呢!厂子是江河开的,不是我家开的!他说了不算!都给我回去!堵在我家门口像什么样子!” 江母在村里也算是有几分薄面,她这一发火,院子里的声音顿时小了不少。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不甘心,但也不敢再像刚才那样围着吴晚秋。 江母趁机拉着吴晚秋,护着孩子,挤回了屋里,“砰”的一声关上了院门,将所有的嘈杂都隔绝在外。 “妈……” 吴晚秋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都怪我!” 江母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懊恼地捶着腿,“我这张嘴,迟早要惹出大祸来!” ……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英国伦敦,皇家歌剧院内。 聚光灯如白昼般倾泻而下,照亮了舞台中央那架黑色的斯坦威三角钢琴。 一个身穿白色长裙的东方女孩,正端坐于钢琴前。 她脊背挺直,神情专注,纤细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灵动地跳跃、起舞。 激昂、华丽的旋律如潮水般从她指尖流淌而出,响彻整个金碧辉煌的音乐厅。 在她的身旁,一个俊朗的青年正拉着小提琴,琴声时而与钢琴交织缠绕,时而又如利剑般破空而出,两者相得益彰,将乐曲的情感推向了极致。 正是江大丫和周德明。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 短暂的寂静之后,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为这两位来自东方的年轻音乐家献上最热烈的赞美。 江大丫站起身,与周德明并肩而立,微笑着向台下鞠躬致意。 那一刻,她沐浴在璀璨的灯光与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中,感觉自己像一个真正的女王。 第二天,英国发行量最大的日报,在艺术版的显要位置,刊登了一张两人在舞台上谢幕的大幅照片。 标题是——《来自红色中国的音乐精灵:一场震撼心灵的演出》。 这是江大丫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世界的舞台上。 演出结束后的第二天晚上,伦敦市中心最豪华的酒店套房内。 江大丫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流光溢彩、车水马龙的夜景,心里却空落落的。 她想家了。 想念父亲宽厚的肩膀,想念母亲温柔的唠叨,想念弟弟妹妹们调皮的笑脸。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老板的女儿钱月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扬着一份报纸,用流利的中文笑道:“大丫,快看!你上报纸了!我已经让人把报纸寄回中国了,相信用不了多久,你的家人就能看到你的成功!” 江大丫接过报纸,看着照片上那个自信夺目的自己,心中涌起一阵自豪,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思念。 “谢谢你,钱月。” “感觉怎么样?在皇家歌剧院的舞台上。”钱月好奇地问道。 江大丫回想起昨天晚上那如梦似幻的场景,回想起那震耳欲聋的掌声和无数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她嘴角的笑容不自觉地扩大,眼睛里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 “我喜欢那种感觉。”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和渴望,“非常喜欢。” “太好了!” 钱月为她感到高兴,“等你习惯了就好了!对了,我听我父亲说,下个月在华沙举办的肖邦国际钢琴比赛,将会首次尝试用电视信号进行国际直播,虽然技术还不成熟,但整个欧洲都能看到!不知道……你们国内能不能收到信号?” “直播?”江大丫的心猛地一跳。 她知道国内也有了电视机,虽然稀少得可怜,但县城里肯定有! 如果……如果爸爸妈妈能通过电视,亲眼看到她在世界级的舞台上弹琴,那该是多么令人激动的一件事! 一想到那个可能,江大丫的心就抑制不住地滚烫起来,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期待。 国内,江家村。 经过了昨天一整天的喧嚣,江家小院终于恢复了平静。 江河一大早起来,换了身干净衣服,准备去厂里。 昨天他回来得晚,吴晚秋只是简单提了一句白天家里来了很多人,他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刚推开门,就看到母亲正等在院子里,一脸欲言又止,神色间满是局促和紧张。 “妈,这么早,有事?”江河问道。 江母搓着手,犹豫了半天,才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 “河子……昨天你大舅和你二舅来过了……” 江河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停下了脚步。 江母看着儿子的脸色,心里更是打鼓,声音都小了下去,紧张地问道:“他们想让家里的孩子也进厂里干活……你看,这事能办吗?” 第一百八十八章 爸爸,我赢钱了 “办不了。” 江河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看着母亲,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妈,您想,今天我大舅二舅来了,我答应了。明天是不是三姑六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就都得来?” “这厂子是我跟朋友合伙的,不是我江家的祠堂。要是人人都靠关系进来,谁还干活?厂子早晚得黄了。” 一番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还抱有一丝幻想的江母。 她想起了昨天院子里那黑压压的人群,想起了儿媳妇被围在中间的为难,脸上一阵发烧。 “再说我大舅那个人,” 江河继续道,“您还不知道吗?为了八十八块钱就能把亲生女儿卖给王麻子,这种人家的孩子进了厂,那就是个祸害。我二舅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们进了厂,不干活是小事,拉帮结派,惹是生非,到时候把厂里的风气都带坏了,我怎么跟合伙人交代?” 字字句句,都说在了点子上。 江母彻底没了声,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懊悔和疲惫。“是我糊涂了,我光想着是亲戚,是血脉,没想那么多。” 她抬起头,看着儿子沉稳的侧脸,心里既是愧疚又是骄傲。 儿子是真的长大了,有主见,有原则,比自己这个当妈的看得远。 “河子,你放心。” 江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这事不用你出面,我去回了他们!就说这事我提了,你没答应,让他们骂我这个当姐的没本事!我这张老脸,豁出去了!” 看着母亲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江河失笑,心里的那点无奈也散去了。 “行,那您跟他们说清楚,别让他们再来了。” “知道了!” 江母摆摆手,转身进了屋,像是要去准备一场硬仗。 江河摇了摇头,这才推着摩托车出了院子,朝着县里的工厂驶去。 …… 下午,江河正在车间里检查新一批鱼竿的品控,钱老板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江老弟,快!吴局带人来了!” 江河一愣,跟着钱老板走到厂门口,果然看到老丈人吴向阳正陪着几个穿着干部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从一辆吉普车上下来。 “爸。”江河迎了上去。 “江河,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市里的张领导、王领导。” 吴向阳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自豪,拍了拍江河的肩膀,“这是我女婿,江河,也是这个厂的负责人之一。” “张领导好,王领导好。” 江河不卑不亢地伸出手。 为首的张领导握住他的手,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中满是赞许:“小江同志,很不错嘛!这么年轻就有如此魄力,敢为人先!你这个厂,是我们市发展私营经济的一块试验田,市里很重视啊!” “领导过奖了,我们也是摸着石头过河。” 接下来,江河和钱老板陪着几位领导在工厂里进行了一番巡视。 看着一条条崭新的生产线有条不紊地运转,看着工人们干劲十足的模样,看着仓库里码放整齐、准备销往全国各地的成品,几位领导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审视,逐渐变成了惊讶和满意。 “你们现在的月产量能达到多少?” “工人的工资待遇怎么样?” “产品主要销往哪些地方?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领导们问得非常仔细,从生产到销售再到管理,几乎涵盖了工厂运营的方方面面。 江河对答如流,清晰的思路和长远的规划让几位领导频频点头。 吴向阳站在一旁,看着自己女婿在市领导面前侃侃而谈,那份从容自信,让他这个当老丈人的腰杆都挺得笔直,心中更是满意到了极点。 一直到傍晚时分,几位领导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临走前,张领导还特意叮嘱,有什么需要政府协调解决的困难,尽管提出来。 送走了领导,吴向阳重重地拍了拍江河的肩膀,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三个字:“好好干!” 江河点了点头,目送着老丈人的车子远去,这才骑上自己的摩托车,往家的方向赶。 天色渐晚,村口的大槐树下,围了几个乘凉的老头。 江河骑车路过,不经意地一瞥,却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 他猛地刹住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他家三女儿江三丫,正有模有样地坐在一张小马扎上,对面坐着村里的“棋王”刘大爷。 两人面前摆着一个楚河汉界分明的棋盘,江三丫小小的眉头紧锁,一手托着下巴,正盯着棋盘苦思冥想,那认真的小模样,逗得旁边围观的老头们直乐。 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下象棋了? 江河心下好奇,把车停在一边,悄悄走了过去。 他没出声,只站在人群后面看。只见江三丫犹豫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伸出小手,拿起一个“炮”,隔着一个棋子,重重地落在了刘大爷的“帅”前。 “将军!”小奶音清脆响亮。 刘大爷愣了一下,低头一看,自己的老帅被堵死了所有退路,顿时一拍大腿,长叹一声:“哎呀!又输了!你这丫头,鬼精鬼精的,这步棋藏得够深啊!” 江河也看呆了,这步“隔山打牛”玩得确实漂亮。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他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只见江三丫在赢得胜利后,立刻眉开眼笑地朝着刘大爷伸出了自己肉乎乎的小手,理直气壮地开口:“爷爷,给钱!” “给给给,少不了你的!” 刘大爷乐呵呵地从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枚锃亮的一分钱硬币,放在了江三丫的手心。 江河彻底懵了。 他走上前去,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那个正美滋滋地把硬币揣进兜里的三闺女:“三丫,你这是干什么呢?” “爸爸!” 江三丫看到他,献宝似的拍了拍自己的小口袋,“我赢钱啦!” “你什么时候学会下棋的?还跟人要钱?” 江河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没等江三丫回答,一旁的刘大爷就笑呵呵地替她解释了:“是去京城的时候,跟她那个太姥爷学的!我们说好了,她赢我一盘,我给她一分钱。你别说,这丫头厉害着呢,一下午,赢走我五分钱了!” 江河彻底无语了。 他看着自己这个才几岁大,就已经懂得凭“技术”赚钱的女儿,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夸她聪明,还是该教育她不能“赌博”。 想了半天,他最终还是选择放弃。 他揉了揉江三丫的小脑袋,失笑道:“那你继续,可别把刘爷爷的养老钱都赢光了。爸爸先回家了。” 说完,他转身推着车,在一众老头善意的哄笑声中,摇着头往家走去。 这丫头,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第一百八十九章 学棋 江河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擦黑。 他推开院门,看到母亲江母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没有开灯,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孤单。 “妈,怎么坐在这儿?” 江河把摩托车停好,走了过去。 听到儿子的声音,江母像是才回过神来,她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很坚定。 “回来了?饭我还没做,等你呢。” “我来做吧。” 江河说着,就准备往厨房走。 “河子,”江母叫住了他,声音不大,却很清晰,“你大舅二舅那边,我回了。” 江河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江母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心里的郁气都吐出来:“我今天托人给他们带了话,就说这事儿我跟你提了,你没答应。我说厂子不是咱家的,是国家的,你说了不算。让他们别再来了,来了也没用。要骂就骂我这个当姐的没本事,没能耐。” 她说完,看着儿子,眼神里有愧疚,也有如释重负。 她知道自己之前炫耀的行为给儿子添了多大的麻烦,现在,她必须亲手把这个麻烦给解决了。 江河看着母亲花白的头发和布满风霜的脸,心里一软。 他知道,让母亲去拒绝自己的亲弟弟,是一件多难堪、多需要勇气的事情。 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肩膀,什么责备的话都没说,只是道:“辛苦您了,妈。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以后他们再来,您就别理了。” “嗯。”江母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眶有些发红。 “行了,别想了。” 江河笑了笑,卷起袖子,“我去做饭,今天给您露一手。” 看着儿子走进厨房的宽厚背影,江母心里那块堵了一天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知道,儿子是真的长大了,这个家,有他撑着,塌不了。 夜里,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 吴向阳今天也过来了,说是想外孙女了,特意来看看。 吃着吃着,下午刚从刘大爷那儿“挣”了五分钱的江三丫,忽然放下了筷子,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上了吴向阳。 “姥爷,”她奶声奶气地开口,“象棋我已经学会了,我想学那个黑子白子的。” “黑子白子?” 吴向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说的是围棋?” “嗯!” 江三丫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向往,“就是太姥爷在京城跟人下的那个,在格子里放子儿,能围住好多地方!” 吴向天老爷子喜欢下围棋,江三丫在京城那段时间耳濡目染,早就心痒痒了。 吴向阳一听就乐了,放下碗筷,宠溺地捏了捏江三丫的小脸蛋:“我们家米宝还想学围棋?行!姥爷给你买书!” 说着,他当着一家人的面,直接起身走到电话旁边,拿起话筒就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接通,他对着那边言简意赅地吩咐了几句:“对,找几本最好的围棋入门教材,给小孩子看的,图多的那种。明天一早,给我送到江家村来。” 吴晚秋看着父亲雷厉风行的样子,有些担心地劝道:“爸,您别太惯着她了。再说,您这天天往这儿跑,身体也吃不消啊。” “哎,你懂什么!” 吴向阳挂了电话,满脸红光,兴致勃勃地走回来,“教我外孙女,我乐意!这叫含饴弄孙,天伦之乐!我身体好着呢,跑这点路算什么!” 第二天一早,县里新华书店的经理果然亲自开着车,将市面上能找到的最好的几本围棋启蒙书送到了江家小院。 从那天起,吴向阳几乎天天都往江家村跑,手把手地教江三丫下围棋,从最基础的“气”和“眼”开始,到定式、布局。 江三丫那颗小脑袋瓜聪明得惊人,举一反三,学得飞快,没几天就能跟姥爷下得有来有回。 吴向阳越教越是心惊,越教越是欢喜,直呼自己捡到了一个天才。 时间在棋子落下的清脆声中一天天过去,春风吹绿了田野,转眼就到了四月。 周招娣在江家养了一阵子,当初从家里跑出来时落下的病根和虚弱的身体,总算是养好了。 如今她气色红润,人也开朗了许多。眼看身体无碍,她便主动提出搬到厂里的宿舍去住,不想再给表哥家添麻烦。 江河和吴晚秋挽留了几句,见她坚持,便也同意了。 与此同时,渔具厂的生产也彻底走上了正轨。 经过初期的磨合和调试,工人们的操作越来越熟练,生产线的效率也大大提升,现在一天下来,稳定能产出三十根左右的成品碳素鱼竿。 仓库里的成品越堆越多,江河知道,是时候跟政府谈那笔关键的订单了。 这天一早,江河骑着摩托车来到工厂,直接去了办公室。 钱老板和卢克已经等在了那里。 “江老弟,你来了。”钱老板递过来一杯热茶。 “卢克,李哥,坐。” 江河示意两人坐下,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两份文件,分别递给了钱老板和卢克。 “这是什么?”钱老板疑惑地接了过来。 卢克也满脸不解地看着手里的文件,上面全是汉字,他一个也看不懂。 江河笑了笑,对卢克解释道:“卢克,这是股份转让协议。我和李哥商量好了,我们各自从自己的股份里,转让5%给你。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渔具厂的第三大股东,拥有工厂10%的股份。” “What?!” 卢克惊得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蓝色的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No, no, no!江,我不能接受!我只是一个技术顾问,你们已经付给我很高的薪水了!” “卢克,你听我说。” 江河按了按手,示意他冷静下来,“你对工厂的贡献,远不止一个技术顾问。没有你,就没有这些生产线,就没有我们的鱼竿。这是你应得的。” “我们是一个团队,我希望你能真正地成为我们的一份子,和我们一起,把这个工厂做大做强。” 钱老板也在一旁重重地点头:“对!卢克,江老弟说的就是我的意思!咱们是兄弟,有钱一起赚!你就别推辞了!” 看着江河和钱老板真诚的眼神,卢克激动得眼眶都有些发红。 他来中国,只是为了赚钱,可他没想到,会在这里收获到这样的尊重和信任。 他沉默了许久,郑重地拿起笔,在江河指给他的位置,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谢谢!谢谢你们,我的朋友!” 卢克放下笔,由衷地说道。 合同签完,办公室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未来的发展,卢克忽然想起了什么,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他看着江河,认真地问道:“江,我们的鱼竿已经可以量产了。那么,关于它的定价,你们想好了吗?” 第一百九十章 生产 定价? 这个问题,江河确实早就想过了。 他看着卢克和钱老板期待的眼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觉得,岛国那边,一根碳素鱼竿卖多少钱?” 钱老板咂了咂嘴:“我听说,黑市上炒到了一千多块一根,就算是正经渠道进来的,批发价也得八九百。那玩意儿,金贵着呢!” 卢克虽然对人民币的购买力概念不深,但也知道那是一个普通工人好几年的工资,他点了点头,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补充道:“在日本,也是……很贵的消费品。” 江河点了点头,目光沉静而锐利:“他们卖一千,我们就要卖得比他们便宜。而且不是便宜一点半点。” 他伸出三根手指。 “三百块一套。包含一根鱼竿,还有我们自己生产的鱼线和鱼漂。” “三百?!” 钱老板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江老弟,这……这是不是太便宜了?咱们这可是独一份的技术,国内根本找不出第二家!卖五百,不,卖八百都有人抢着要!” 在钱老板看来,这鱼竿就是会下金蛋的母鸡,定价三百,简直是把金蛋当土鸡蛋卖,亏到姥姥家了。 “李哥,你坐下,听我说完。” 江河的语气很平静,却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他看着激动的钱老板,一字一句地分析道:“我们卖八百,是,肯定有人买。但买得起的,能有多少人?无非就是些干部或者做生意的大老板。我们的市场就那么点大,卖完一波就没了。” “可如果我们卖三百呢?” 江河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三百块,一个普通工人省吃俭用几个月,也能买得起。一个喜欢钓鱼的农民,咬咬牙也能承受。我们的客户,就不再是那一小撮有钱人,而是全国千千万万的普通老百姓!” “我们的目标,不是做一件只有少数人能拥有的奢侈品。而是要做一个人人都能用得上的好工具!” “价格低,买的人才多,我们先把整个市场都占下来!到时候,岛国货再想进来,就没那么容易了。等我们的产量上去了,规模大了,成本还能再降,利润自然就来了。”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钱老板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呆呆地坐回椅子上,嘴里喃喃道:“占领市场……让普通老百姓都买得起……” 他以前做生意,想的都是怎么把一件东西卖出更高的价钱,从没想过,把价格降下来,反而能赚更多的钱。 江河的这番话,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卢克听完江河的翻译,蓝色的眼睛里也迸发出赞叹的光芒:“江,你是一个真正的战略家!用低价快速占领市场,这是非常高明的策略!我支持你!” 见两人都已明白,江河拍板道:“那就这么定了,零售价三百一套。李哥,这事你跟老丈人说一声,让他心里有个底。” “好!” 钱老板重重点头,心中的疑虑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激动和期待。 吴向阳得知这个定价后,激动得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连声叫好:“好!太好了!三百块!比小鬼子那一千块的便宜了三分之二还多!老百姓肯定抢着要!江河这脑子,就是活泛!” 他没有丝毫耽搁,当即就抓起电话,以市里的名义,向下面各个县、各个单位下发通知,统计愿意购买新型鱼竿的人员数量。 命令一下,整个市都轰动了。 一根只需要三百块,性能却堪比上千元进口货的鱼竿? 这种好事谁不想要! 两天时间,雪花般的统计表就汇总到了吴向阳的办公桌上。 当他看到最终的数字时,拿着报表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三千二百一十七人!” 吴向阳拿着统计结果找到江河时,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江河,这还只是初步统计,光是咱们市里,明确表示要买的,就有三千多人!” 这个数字,也让江河和钱老板心头一震。 他们预料到会很受欢迎,却没想到会火爆到这种程度! 有了这份沉甸甸的统计数据,吴向阳的腰杆更硬了。 他立刻代表市政府,正式向江河的渔具厂提出了采购意向。 经过一番正式的商谈,考虑到是政府统一采购,为人民群众谋福利,并且采购数量巨大,最终双方达成协议,将价格定在了二百二十元一套。 市里先支付三成的预付款,工厂必须在两个月内,交付第一批三千套鱼竿,验收合格后,再支付全部尾款。 合同签订的那天,市里专门搞了个小小的仪式。 当钱老板颤抖着手,在印着“红星渔具厂”和“市人民政府”的合同上,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他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眼眶都红了。 他转过头,看着身边从容淡定的江河,心中感慨万千。 曾几何时,他只是个倒腾点小东西、整天提心吊胆的小商人,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能和政府做生意,签下这么大一笔订单。 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跟对了人! 江老弟,就是自己的贵人,是能带着自己一飞冲天的真龙! 六十六万的总订单,三成预付款就是将近二十万! 当这笔巨款打到工厂账户上时,整个工厂都沸腾了。 有了钱,一切都好办了。 江河和钱老板立刻拍板,用这笔钱采购了更多的原材料,并且再次扩大招工,将工人数量扩充到了一百人。 工厂实行三班倒,人歇机器不歇,二十四小时连轴转! 一时间,沉寂的江家村北头,彻底变成了一个不夜城。 无论白天黑夜,厂房里永远灯火通明,机器的轰鸣声成了村子里最动听的交响乐,也成了无数人眼中希望和财富的象征。 时间在飞速的生产中悄然流逝,春去夏来,转眼就到了五月。 经过一个多月的疯狂生产,工厂的仓库已经堆满了打包好的鱼竿成品,第一批订单的交付已经近在眼前。 这天,江河难得给自己放了半天假。 看着仓库里喜人的成果,他忽然也有些手痒,准备拿上厂里最新的产品,去水库边上甩两杆,试试手感。 他刚把崭新的鱼竿和渔具包从摩托车上解下来,还没走进院子,就听到了邮递员清脆的自行车铃声。 “江河同志!有你的信!” 邮递员从绿色的邮政包里掏出一封厚厚的信件,递了过来。 江河接过信,有些疑惑。 这个年代,电话已经渐渐普及,有什么事一个电话就解决了,已经很少有人写信了。 他低头看去,只见信封的角落里,盖着一个蓝色的航空邮戳,邮戳上的字母歪歪扭扭,却能清晰地辨认出——“LONDON”。 伦敦? 江河的心,猛地一跳。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大丫的巡回演出 伦敦? 江河的心,猛地一跳。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撕开了信封,动作甚至有些粗暴。 信纸很厚,还夹着一张折叠起来的报纸。他先展开了那张报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巨大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璀璨的舞台灯光下,一个身穿礼服、身姿挺拔的女孩,正与身边的男人并肩而立,微笑着向台下鞠躬。 那女孩的脸庞,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那眉眼间的轮廓,分明就是自家的大丫;陌生的,是她脸上那种从容、自信、光芒万丈的神采。 她像一朵在聚光灯下全然盛放的玫瑰,骄傲而夺目。 照片下方,是一行加粗的英文标题。 江河看不懂,但他能感觉到那字里行间喷薄而出的赞美与惊叹。 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眼眶毫无预兆地发热。 这就是他的女儿,站在了世界的舞台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才去看那封信。 信是钱月写的,一手漂亮的中文,字迹娟秀,语气亲切。 信里,钱月热情洋溢地描述了那场音乐会的空前盛况,描述了台下观众如何为江大丫的琴声而疯狂,掌声如何像潮水般淹没了整个皇家歌剧院。 她写道,演出结束后,有无数的乐评人和名流想要结识这位来自东方的音乐天才,她们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江叔叔,您不知道大丫有多棒!她和周先生一起,接下来还要去巴黎、去维也纳、去柏林……整个欧洲都在期待他们的音乐会。您和阿姨一定为她感到骄傲吧!” 江河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那份骄傲几乎要从胸膛里满溢出来。 他继续往下看,信的末尾,钱月提到了另一件事。 “对了,江叔叔,还有一件天大的好消息!下个月,也就是五月十号,在波兰华沙,会举办四年一度的肖邦国际钢琴比赛。大丫也会参加!” “我听父亲说,这次比赛,波兰国家电视台会首次尝试用电视信号进行国际直播!虽然不知道国内能不能收到,但万一呢?” “如果能看到大丫在全世界面前弹琴,那该多好啊!具体时间是华沙当地时间晚上八点,换算成咱们国内的时间,应该是后天,也就是五月十一号的凌晨三点……” 后天? 江河的瞳孔猛地一缩,他飞快地在心里算了一下日期。 今天已经是五月九号了! 直播!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一股强烈的、不容置疑的念头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他要听到!不,是全家人都要听到! 电视是不用想了,县里那几台宝贝疙瘩,根本不可能接收到国外的信号。 那……收音机呢? 江河扔下手里的信和报纸,大步冲进屋里,从柜子上把那台红灯牌收音机抱了下来。 他拧开开关,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响起。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转动着调频旋钮,耳朵紧紧贴在喇叭上。 一个又一个的中文电台滑过,慷慨激昂的新闻,婉转悠扬的戏曲,就是没有一个说外国话的。 他拧了半天,额头上都冒出了细汗,收音机里传来的,却始终只有一片嘈杂的静电噪音。 他颓然地放下手。 不行,普通的收音机,根本找不到国外的广播电台。 那股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仿佛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晚饭时,一家人围坐在桌前,气氛有些沉闷。 江河一整个下午都心事重重,吴晚秋看在眼里,却没多问。 “爸,妈,晚秋,”江河放下筷子,将那封信和报纸拿了出来,摊在桌子中央,“大丫来信了。” 一句话,像一块石头投进平静的湖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当吴晚秋看到报纸上那个光芒四射的女儿时,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江母颤抖着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照片上孙女的脸,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我的大丫……我的大丫出息了……” 江河把信的内容简单说了一遍,当听到江大丫要在全世界面前参加钢琴比赛,并且还有直播时,整个饭桌彻底沸腾了。 “直播?那不是跟看电影一样?” “俺姐要上电视了!” “太好了!太好了!” 吴向阳激动得满脸通红,一拍大腿,“这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 在一片欣喜若狂中,江河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沉重:“信上说,直播时间是后天凌晨三点。我试过了,家里的收音机,收不到国外的信号。” 刚刚还沸腾的气氛,瞬间冷却了下来。所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江河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老丈人身上,带着一丝恳切和希望:“爸,您路子广,认识的人多。您看这事有没有什么办法?咱们不求看到人,只要能……能听到声音就行。” 听到声音! 吴向阳的眼睛猛地亮了。 对啊!看不到,能听到也行啊! 让他听听自己外孙女的琴声,是怎么响彻全世界的! “啪”的一声,吴向阳把碗筷重重地放在桌上,饭也顾不上吃了,当即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就朝电话走去。 “你等我!” 他抓起话筒,熟练地摇动了手柄,对着接线员报出了一串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吴向阳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小院。 “喂?是广播站的小刘吗?我是吴向阳!我问你个事,国外的广播,你们那儿能不能收到?……波兰国家电台!对!……什么?有专门的设备?太好了!” 吴向阳的脸上迸发出巨大的惊喜,他回头冲江河喊道:“江河,具体时间!” “后天,五月十一号,凌晨三点!”江河立刻答道。 吴向阳转回头,对着话筒,用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说道:“你听着,后天晚上,你带上最好的设备,带上最懂行的技术员,到江家村来!对,就是江河家!……这不是私事,这是我们市里走出去的荣誉!必须办到,听清楚没有!” 挂了电话,吴向阳红光满面地走回来,胸脯挺得老高,得意地宣布:“搞定了!后天晚上,广播站的人会带专门的电台过来!保证让咱们清清楚楚地听到大丫弹琴!” “太好了!” “姥爷真厉害!” 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吴晚秋喜极而泣,几个孩子更是高兴得又叫又跳,整个江家小院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和期待之中。 然而,就在这一片欢腾之中,一直沉默着的江母,却悄悄地站起了身。 她看了一眼兴奋的家人,脸上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低声说了一句:“我去看看灶上的水开了没。” 说完,她便转身走出了堂屋,身影很快消失在院子的夜色里。 第一百九十二章 全村听广播 江河看着母亲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而此刻的江母,心里正揣着一团火,一团足以照亮整个江家村的骄傲之火。 她没有回自己家,也没有去灶房,而是径直走出了院子,借着月光,敲响了村东头王家婶子的大门。 王家婶子是村里消息最灵通的人,嗓门大,嘴巴快,不出半天,全村但凡有耳朵的,都能听到她说过的话。 “谁啊,这大半夜的……” “是我,你嫂子!” 江母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压不住的兴奋。 门一开,江母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王家婶子,就把江大丫要在国外参加比赛、电台要来家里现场直播的事,添油加醋地宣扬了一遍。 “……全世界都能听到!俺家大丫,这是要给咱中国人争光了!” 第二天,正如江母所料,整个江家村都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江河家的大闺女,要在外国上‘电视’了!” “不是电视,是广播!听说广播站的人要拉个大家伙去他家,能收到外国的声儿!” “我的天,这江家是祖坟冒青烟了吧?儿子开大工厂,闺女又成了大名人,这日子……” 羡慕、嫉妒、议论、猜测,各种声音在村里的角角落落里发酵。 有人真心为江家高兴,觉得这是村里飞出的金凤凰,与有荣焉;但更多的人,心里泛着酸水,言语间总带着一股子柠檬味。 “听个响儿有啥意思,又看不见人。要我说,还是电视实在,那《西游记》多好看。” “就是,折腾那么大阵仗,别到时候就是一阵‘刺啦刺啦’的噪音。” 对于这些议论,江家人一概不理。 他们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那个即将到来的凌晨。 五月十号,夜幕降临。 离凌晨三点还有好几个小时,江河家的小院里已经挤满了人。 村里男女老少,几乎来了一大半,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将小院围得水泄不通。 晚上十点多,一辆吉普车在万众瞩目中开到了院门口。 广播站的小刘站长亲自带着两名技术员,小心翼翼地从车上抬下来一个方方正正、带着许多旋钮和仪表的铁盒子。 “这就是军用电台?” “看着就高级!” 人群发出一阵惊叹。 技术员们在堂屋里找了个最好的位置,接上电线,架起天线,一番调试后,对一旁焦急等待的吴向阳点了点头:“吴市长,准备好了,就等时间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院子里的人群从最初的兴奋,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 孩子们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大人们三五成群地聊着天,声音嘈杂。 终于,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了三。 技术员立刻戴上耳机,神情专注地转动调频旋钮。 “刺啦……刺啦……” 一阵阵电流噪音后,一个清晰的女声忽然从喇叭里传了出来,说的是一串在场所有人一个字都听不懂的语言。 “drodzy państwo, witamy na finale Mi?dzynarodowego Konkursu Pianistyego im. Fryderyka Chopina……” 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一瞬,随即又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这说的啥?鸟语一样!” “就这?等了半宿就听这个?” 一个跟江家向来不太对付的村民高声嚷嚷道:“哎,我说江河,听这玩意儿有啥劲啊!你家不是有电视吗?打开让大伙儿看看呗,看猴儿不比听这个强?” “对啊!看电视!看电视!” 人群里立刻有人跟着起哄。 吴晚秋的脸色有些难看,江河皱着眉正要开口,一个清脆的、带着奶气的声音却抢先响了起来。 只见江小满从她的小马扎上站了起来,小小的身子挡在电视机前,叉着腰,鼓着腮帮子,瞪着那几个起哄的人,大声说道:“不许看!今天晚上不放电视!” 她指着那个还在发出波兰语的电台,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我大姐马上就要弹琴给全世界听了!你们不想听的,可以回家睡觉去!不要在这里吵!” 小丫头一番话,掷地有声,把院子里所有人都镇住了。 刚才还嚷嚷得最凶的几个人,看着这个一脸严肃、气场十足的小女孩,一时间竟都讪讪地闭上了嘴。 院子里,再次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无事可做,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着那听不懂的“鸟语”里,可能会出现的奇迹。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波兰华沙,国家爱乐音乐厅内,灯火辉煌,座无虚席。 来自世界各地的音乐爱好者、评论家和媒体记者,将这个古典音乐的圣殿挤得满满当当。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决赛的最后一位选手登场。 评委席上,周德明一身正装,神情肃穆。 他身旁,一位来自法国的评委,著名的钢琴家皮埃尔先生,身体微微前倾,低声用英语问道:“周,我听说,最后一位选手,那个来自中国的女孩,是你的学生?” 周德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是的,她叫江大丫。一个很有……灵性的孩子。” “灵性?” 皮埃尔先生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我看了她之前的几场表现,技巧无可挑剔,但真正让我惊讶的,是她音乐里的故事感。很难相信那样的情感深度,会出现在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孩身上。” 周德明嘴角微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那份深藏在眼底的得意几乎要掩饰不住。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谦虚地道:“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所有人都听出了他话语里的那份骄傲和期待。 而此刻,在辉煌舞台的后台,幽暗的候场区里,钱月正紧张地攥着自己的手,手心里全是汗。她看着身边安静站立的江大丫,压低了声音,担忧地问:“大丫,你……你紧张吗?”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大洋彼岸的声音 江大丫看着钱月,小小的身子在华丽的礼服下,显得有些单薄。 她紧张地攥着裙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月月姐,你说爸爸他们,能在电视上看到我吗?” 问出这句话时,她的脑海里浮现的不是聚光灯,也不是台下黑压压的观众,而是自家那个小小的院子,是父亲宽厚的肩膀和母亲温柔的眼眸。 钱月心里“咯噔”一下。 她哪里知道国内能不能收到信号,但看着江大丫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她怎么也说不出丧气话。 “能!肯定能!” 钱月用力地点头,握住江大丫冰凉的小手,“你忘了你爸爸有多厉害吗?他肯定有办法的!所以你什么都别想,就想着怎么弹好,怎么把那些外国人都镇住!”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凑到江大丫耳边,像个小军师一样出主意:“还有,一定要拿奖!我听我爸说,这个比赛的奖金可高了!拿到奖金,你就能给叔叔阿姨买好多好多东西,还能给米宝和小满买新衣服!” 奖金。 这个词像一道光,瞬间驱散了江大丫心头的部分迷惘。 她想起了家里拮据的日子,想起了父母为了她学琴付出的艰辛。 对,她要拿奖,她要赚钱,她要让爸爸妈妈过上好日子! 女孩的眼神,一点点变得坚定起来。 就在这时,后台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用英语轻声提醒:“Miss Jiang, it''s your turn.” 到她了。 江大丫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钱月,然后提起裙摆,毅然决然地朝着那片耀眼的光明走去。 与此同时,江家村的小院里,时间仿佛凝固了。 电台里那听不懂的波兰语终于停了下来。 一阵短暂的静电噪音后,悠扬的钢琴声毫无预兆地流淌而出。 那不是江大丫的琴声,但那优美的旋律,依然像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扼住了院子里所有的嘈杂。 刚才还觉得不耐烦的村民们,此刻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不懂音乐,但他们能听出好坏。那琴声时而如流水,时而如暴雨,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一曲终了,短暂的沉默后,收音机里传来了礼貌而热烈的掌声。 紧接着,又是那个波兰女主持人的声音。 所有人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吴向阳紧张地盯着那个铁盒子,江河的拳头攥得死死的,指节都已发白。 吴晚秋双手合十,抵在胸前,嘴里无声地祈祷着。 忽然,那个女主持人的语调变得高亢而郑重。 在一长串叽里咕噜的波兰语中,一个清晰无比的名字,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Jiang Da Ya!” 就是这个名字! “是大丫!到俺家大丫了!” 江母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得从椅子上“霍”地站了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整个院子瞬间被点燃! “来了来了!” “快听!是大丫!”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身体前倾,伸长了脖子,一双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其貌不扬的铁盒子,仿佛能从里面看到人影一样。 整个江家村的夜,在这一刻,安静得只剩下心跳和呼吸。 华沙国家爱乐音乐厅内,当江大丫小小的身影出现在舞台上时,观众席上响起了一阵清晰可闻的骚动。 “天哪,她看起来还不到十岁!” “一个孩子?她就是决赛选手?” “真是个漂亮的东方娃娃……” 议论声此起彼伏。在这样世界顶级的赛场上,出现一个如此稚嫩的面孔,本身就是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评委席上,法国钢琴家皮埃尔先生也惊讶地侧过头,对周德明说:“周,她……她真的只是个孩子。” 周德明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眼神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他看着那个走向钢琴的瘦小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用平静的语气回答道: “皮埃尔先生,请听。” 江大丫在钢琴前坐下。 她小小的身子,几乎要被那架巨大的黑色三角钢琴吞没。 她没有立刻开始,而是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黑暗的地下室,昏黄的灯光,父亲一笔一划在纸上画出琴键的模样。 母亲偷偷抹着眼泪,将家里最后一点积蓄塞进她书包的粗糙双手。 在京城,第一次摸到真正钢琴时,指尖那冰凉又令人战栗的触感…… 父亲在电话那头沉稳的声音:“大丫,大胆去飞,家里有我。” 一幕幕,一帧帧,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思念、所有的挣扎与渴望,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指尖的力量。 她睁开眼,眼神清澈而决绝。 第一个音符落下。 那不是炫技,也不是表演,那是一声来自灵魂深处的叩问。 琴声初始,带着一丝迷茫与脆弱,像一株在石缝中艰难破土的嫩芽。 紧接着,旋律开始攀升,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激烈,那是与命运的抗争,是压抑已久的呐喊! 整个音乐厅的空气都仿佛被点燃了,所有人都被这琴声中蕴含的磅礴力量所震撼! 他们听到的,不再是一个孩子的演奏,而是一个不屈的灵魂在烈火中燃烧、呐喊、升华! 当最后一个音符以雷霆万钧之势落下,又在瞬间化作一缕轻柔的余韵,袅袅消散在空气中时,整个音乐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足足三秒钟。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轰——!” 掌声如同火山爆发,山呼海啸,瞬间淹没了整个大厅! 所有人都疯了一样地站了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鼓掌,“Bravo”的喝彩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舞台中央,江大丫站起身,朝着台下深深鞠躬。 在璀璨的灯光下,没有人看到,两行滚烫的泪水,顺着她骄傲的脸庞,悄然滑落。 江家村的小院里,当那雷鸣般的掌声通过电波传来时,所有人都懵了。 那声音太大了,太热烈了,带着一种无可阻挡的气势,仿佛要从那个小小的喇叭里喷涌而出,掀翻屋顶! 短暂的错愕后,人群炸了! “我的天!听见没!这掌声!” “成功了!大丫成功了!” “这是给咱大丫鼓掌呢!给咱江家村的闺女鼓掌呢!” 刚才还说着风凉话的村民,此刻激动得满脸通红,喊得比谁都大声,仿佛台上那个为国争光的人是他家亲戚。 江河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他却咧着嘴,笑得像个傻子。 他一把抱住身边早已泣不成声的吴晚秋,重重地拍着她的背。 江母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抖动着,喜悦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漏出来。 吴向阳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通红的眼睛里满是自豪的光芒,大声吼道:“好!好样的!不愧是我吴向阳的外孙女!” 江河猛地松开妻子,通红着眼睛环视了一圈院子里兴奋若狂的乡亲们,胸中一股豪气直冲天灵盖。 他大吼一声,转身冲进屋里。 下一秒,他扛着一大卷红色的东西冲了出来,正是过年时都没舍得放完的万响长鞭! “放炮!给咱家大丫庆功!” 江河嘶吼着,在所有人激动的注视下,用颤抖的手点燃了引线。 “刺啦——”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骤然炸响,瞬间撕裂了黎明前最深沉的夜幕! 无数火光在黑暗中迸射,那激烈而喜庆的声响,仿佛是对万里之外那片雷鸣掌声最响亮的回应,响彻了整个江家村的上空。 第一百九十四章 响彻世界的名字 音乐厅内,那山呼海啸般的掌声持续了整整一分多钟才渐渐平息。 但所有观众依旧站着,用最灼热的目光,注视着舞台上那个瘦小的中国女孩,仿佛在见证一个奇迹的诞生。 评委席上,法国钢琴家皮埃尔先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口气息里,带着劫后余生般的震撼。他转过头,看向身边面色平静的周德明,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周,你管这叫……有灵性?” 皮埃尔的声音都有些发飘,“这哪里是灵性!这是风暴!是火山!我向上帝发誓,我从未在一个孩子身上,听到过如此深沉而磅礴的灵魂!” 周德明的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那份压抑了许久的得意与骄傲,此刻尽数化作了眼底璀璨的光。 “皮埃尔先生,”他用一种近乎炫耀的平静语气说道,“我早就说过,技巧只是基础,情感才是音乐的生命。而这个孩子,她是用生命在弹琴。”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敲了敲面前的桌子,示意其他几位同样处于震惊中的评委:“各位,我想,我们可以打分了。” 评委们如梦初醒,纷纷拿起笔,却又迟疑了。 他们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撼与为难。 给这样一个颠覆了他们认知的表演打分,任何数字似乎都显得苍白。 最终,分数一个个亮起。 “9.8分!” “9.9分!” “9.7分!” 甚至,那位向来以严苛著称的波兰评委,也给出了一个史无前例的“9.9分”! 当最终平均分出现在大屏幕上时,全场再次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毫无悬念,江大丫以决赛第一轮最高分的成绩,强势晋级半决赛! 第二天,整个华沙的音乐圈都被引爆了。 《华沙晨报》的头版头条,用巨大的标题写着——“来自东方的红色风暴:一个十岁女孩如何用肖邦征服波兰!” 波兰国家电台在早间新闻里,反复播放着江大丫演奏的片段,主持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叹:“……我们有理由相信,本届肖邦国际钢琴比赛,将会因为这位名叫江大丫的中国选手,而被载入史册!” 江大丫这个名字,一夜之间,传遍了华沙的大街小巷。 当钱月带着她出门,想到附近的商店买点东西时,几乎立刻就被认了出来。 “快看!是那个中国女孩!就是她!” 一个抱着孩子的波兰母亲激动地指着江大丫,对自己的孩子说,“记住她,亲爱的,她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家!” 路人们纷纷投来善意而又好奇的目光,甚至有人主动上前,用蹩脚的英语请求签名。 江大丫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紧紧攥着钱月的手,小脸涨得通红。 看着这一切,钱月的心里又是骄傲又是好笑。 她知道,从昨晚开始,大丫的人生,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与此同时,遥远的首都,人民日报社。 “主编!主编!大新闻!” 女记者曲婉像一阵风似的冲进了主编办公室,手里挥舞着一份刚刚收到的电讯稿,激动得满脸通红。 主编正戴着老花镜审稿,被她吓了一跳,没好气地抬起头:“毛毛躁躁的,什么事?” “波兰!肖邦国际钢琴比赛!” 曲婉把电讯稿拍在桌子上,指着上面的名字,声音都在发颤,“我们有选手进半决赛了!一个叫江大丫的中国孩子!才十岁!还是以第一名的成绩晋级的!” “什么?!” 主编“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把抢过电讯稿,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几行字。 “江大丫……中国……第一名……” 他喃喃地念着,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难以置信,最终化作了狂喜! 他猛地一拍桌子,眼神亮得吓人:“这是天大的好事!是为国争光!这已经不是一则简单的音乐新闻了,这是我们中国向世界展示新面貌的窗口!” 他指着曲婉,用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说道:“小曲!你立刻去办手续!用最快的速度!我要你马上飞去波兰!我要专访!我要给这个孩子做专栏!我要让全国人民都知道,我们中国,有这样了不起的娃娃!” 江家村的热闹,丝毫不亚于外面世界的波澜。 自从那天凌晨的鞭炮声后,整个村子的话题就只剩下一个——江大丫。 “听说了没,大丫考了第一名呢!把那些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人都比下去了!” “那可不!我听广播里那掌声,跟打雷似的!咱村里这是真飞出金凤凰了!” “哎,你说这江河咋就这么会养孩子呢?儿子会赚钱,闺女会弹琴,个顶个的有出息!” 羡慕和赞叹声中,一些人家也动了别的心思。 “他爹,你看咱家二妞也挺机灵的,要不也让她学学那叫啥……钢琴?” 一个媳妇在晚饭时,试探着对自家男人说。 男人扒饭的动作一顿,眼睛一亮:“这主意好!要是咱家也能出个大丫那样的,咱老李家祖坟都得冒青烟!” 然而,旁边一个刚从县城回来的亲戚,却泼了一盆冷水:“学?拿啥学?我问过了,县里供销社有一台钢琴,那是从上海运来的宝贝,标价三千块!能盖三座大瓦房了!” “三……三千?!” 刚刚还热情高涨的夫妻俩,瞬间像被霜打的茄子,蔫了。 三千块,对他们来说,是个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村里类似的对话,在好几户人家里上演,最终都以一声无奈的叹息告终。 江河家里,气氛却是一片火热的期待。 吴向阳刚刚挂断一个长途电话,满面红光地走了回来。 “问清楚了!” 他声音洪亮地宣布,“半决赛在三天后,还是老时间。总决赛在半决赛之后两天!” 一家人的心,立刻又提了起来。 江河看着老丈人,感激地说道:“爸,这次又得麻烦您了。” “麻烦啥!这是给我外孙女办事,应该的!” 吴向阳得意地一摆手,接着抛出了一个更重磅的消息,“我已经跟省外事办的同志联系好了,他们明天会派一个懂波兰语的专业翻译过来!到时候,咱们就能听懂广播里说的是啥了!” 请一个专业的翻译,专门从省城跑到村里来,就为了听一场广播? 江河彻底被自己老丈人的大手笔给惊住了。 他知道老丈人有能量,却没想到能量大到这个地步。 惊叹过后,一股更强烈的期待感涌上心头。 三天后! 不仅能再次听到女儿的琴声,还能第一时间知道现场所有的情况! 江河攥紧了拳头,他仿佛已经能看到,自己的女儿,正在那遥远的舞台上,准备着下一次的惊艳亮相。 第一百九十五章 比赛再次即将开始 渔具工厂里,灯火彻夜通明。 机器的轰鸣声与工人们的号子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首激昂的生产交响曲。 自从接到那笔来自全市渔业大队的巨额订单后,整个工厂就进入了连轴转的状态。 原本预估两个月的工期,硬生生被压缩到了一个月。 工人们三班倒,人停机器不停,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但眼神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 他们知道,自己正在参与一件大事,一件能让全市渔民都念着他们好的大事。 江河过来的时候,最后一批货正在装车。 一捆捆崭新的玻璃钢鱼竿,被小心地抬上卡车,在灯光下泛着乌黑的光亮。 一个个银白色的渔轮,装在板条箱里,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工人们的汗水浸透了衣衫,贴在脊背上,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慢下来。 “嘿!加把劲儿啊!装完这车,就能领奖金喝酒啦!” “快点快点!别耽误了渔民兄弟们出海发财!” 喊声震天,干劲十足。 江河没有去打扰他们,只是站在一旁,看着这片火热的景象,心里涌起一股踏实的满足感。 他绕过忙碌的人群,直接走向了厂长办公室。 钱老板正悠闲地坐在藤椅上,面前摆着一套紫砂茶具,正慢悠悠地品着茶。 看到江河进来,他立刻笑呵呵地站了起来。 “江老弟,你可算来了!快坐,快坐!我这刚泡好的大红袍,尝尝!” 钱老板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忙碌的紧张,反而是一派难得的轻松。 他给江河倒上一杯茶,指了指窗外:“看到了吧?最后一车了。送出去,咱们的尾款就能到手了。” 江河端起茶杯,热气氤氲,茶香扑鼻。 他喝了一口,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喉咙一直舒畅到胃里。 这些天,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女儿的比赛上,工厂这边全靠钱老板盯着,现在看到一切顺利,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这段时间,辛苦老哥了。”江河诚恳地说道。 “辛苦啥!我这辈子就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钱老板一摆手,满脸红光,“你设计的这套渔具,简直就是抢钱的宝贝!你是不知道,前几天已经有几个渔民偷偷用咱们的竿子出海试过了,好家伙,渔获直接翻了一倍!现在整个渔业大队都传疯了,一个个都眼巴巴地盼着呢!” 钱老板说着,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凑过来:“江老弟,这批货交了,咱们也算能歇口气了。我那条船最近刚保养好,月底,咱俩出海钓一回?让你也试试,咱们自己造的家伙什,到底有多厉害!” 一说起海钓,江河也顿时觉得手痒了。 他点点头,笑着答应下来:“行!就这么说定了,月底,咱们去海上好好过把瘾!”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江河放下茶杯,又问起正事:“哥,工人们这一个月都累坏了。等尾款一到,除了合同上说的,每个人再多发一百块奖金。算是我的个人心意,感谢大伙儿的拼命。” 钱老板闻言一怔,随即竖起了大拇指:“江老弟,敞亮!你放心,这事我给你办得妥妥的!” “另外,”江河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眼神深邃,“生产线先不要停。让工人们轮休几天,然后继续生产。我敢保证,等到第一批渔民满载而归的消息传出去,不止是咱们市,周边的,甚至更远地方的订单,都会像雪片一样飞过来。” 钱老板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他看着江河,眼神里充满了惊叹和佩服。 半晌,他才哈哈大笑起来,一拍大腿:“英雄所见略同!我早就让采购去联系原材料供应商了,就等你这句话呢!江老弟,跟你合作,真他娘的痛快!” 办公室里,两个男人爽朗的笑声,几乎要盖过窗外机器的轰鸣。 又闲聊了几句未来的规划,江河才起身告辞。 走出工厂时,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他身上沾染的茶香,却吹不散他心中的万丈豪情。 ……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钢琴半决赛的日子。 夜幕再次降临江家村。 然而今晚的江家小院,比上一次决赛之夜还要热闹。 不仅小院里挤得水泄不通,就连院子外面的空地上,墙根下,都站满了黑压压的人头。 全村的人,几乎全都过来了。 上次听了个“响”,回去跟外面的人吹嘘,都觉得自己脸上有光。 这次,听说省城里还专门派了个会说“鸟语”的翻译过来,那还能错过? 人群中,那个穿着中山装,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他就是省外事办派来的翻译,被吴向阳客客气气地请到了堂屋里最好的位置上,紧挨着那台军用电台。 “哎,你说今晚大丫还能不能拿第一?” “那还用说!上次那掌声你没听见?跟打雷似的,肯定能!” “这回可好了,有翻译在,咱也能听懂那些外国人到底在喊些啥了!” 村民们议论纷纷,兴奋的交谈声在夜色中嗡嗡作响,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与有荣焉的期待和自豪。 江家人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 吴晚秋坐立不安,一会儿看看墙上的挂钟,一会儿又去给翻译同志添水。 江河则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台电台,拳头攥得死死的。 终于,墙上的挂钟时针,沉重地指向了“三”的位置。 广播站的技术员立刻戴上耳机,全神贯注地转动旋钮。 “刺啦……刺啦……” 熟悉的电流噪音响起,院子里所有的议论声,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几秒钟后,一阵激昂的音乐前奏过后,那个熟悉的波兰女主持人的声音,清晰地从喇叭里传了出来。 “Drodzy s?uchacze, onownie na pó?finale Mi?dzynarodowego Konkursu Pianistyego imienia Fryderyka Chopina……” 听不懂。 还是一句都听不懂。 但这一次,没有人再嚷嚷,也没有人觉得不耐烦。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全部聚焦在了那个戴着眼镜的翻译同志身上。 院子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第一百九十六章 第一名晋级 翻译同志扶了扶眼镜,清了清嗓子,他那清晰而沉稳的普通话,瞬间成了整个院子的主心骨。 “各位听众晚上好,欢迎再次收听肖邦国际钢琴比赛半决赛的现场直播……”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定心丸,让所有躁动的心都安定了下来。 他一边听着耳机里的波兰语,一边不疾不徐地进行着同声翻译,将那遥远国度的盛况,清晰地呈现在了这群朴实的村民面前。 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名字从他口中说出,伴随着一阵又一阵悠扬的琴声和礼貌的掌声。 院子里的人听得如痴如醉,仿佛真的置身于那个金碧辉煌的音乐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终于,在一段掌声过后,翻译同志的语速明显加快,声调也微微提高:“主持人正在介绍下一位选手。她说,这位选手是本届比赛最大的惊喜,她来自遥远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她年仅十岁,却用她惊人的才华,征服了所有听众……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江大丫!” “轰!” 翻译的话音刚落,院子里就炸开了锅! “听见没!听见没!说的是咱大丫!” “还说是最大的惊喜!给咱中国人长脸啊!” “我的乖乖,这都夸上天了!” 乡亲们激动得满脸通红,一个个挺直了腰杆,那份骄傲和自豪,比自己得了奖还要浓烈! 江河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他死死地咬着牙,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吴晚秋更是激动地抓住了丈夫的手臂,指甲都快掐进了肉里。 紧接着,熟悉的钢琴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琴声少了几分初赛时的迷茫与抗争,多了几分自信与从容。 那音符时而像山间的清泉,欢快地流淌;时而又像广阔的海洋,蕴含着深沉的力量。 整个小院,连同整个江家村的夜空,都沉浸在这美妙的旋律之中。 一曲终了,收音机里传来了比上一次更加狂热的掌声和喝彩声。 不等众人从琴声中回过神来,翻译同志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的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掩饰不住的激动: “评委开始点评了!法国评委说‘这是上帝的杰作!她的手指被天使亲吻过!’。波兰评委说‘她对肖邦的理解,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成年钢琴家,她是一个真正的天才!’……天哪,所有的评委都在夸奖她!他们说……他们说……” 翻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卡顿,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喊道:“最终结果出来了!江大丫,以半决赛第一名的成绩,成功晋级总决赛!” “嗷——!” 不知是谁先吼了一嗓子,整个院子瞬间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彻底沸腾了! 欢呼声、叫好声、鼓掌声混成一片,几乎要将夜空撕裂! “赢了!又赢了!” “进总决赛了!咱大丫要拿世界第一了!” 江河再也控制不住,他仰天大吼一声,通红的眼睛里泪水狂飙。 他猛地转身,再次冲进屋里,扛出了那卷更大、更长的万响长鞭! “放炮!再放!给咱大丫庆功!” 他嘶吼着,颤抖的手几乎连火柴都划不着。 旁边一个村民抢过火柴,“刺啦”一声点燃了引线。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比上一次更加激烈、更加响亮的鞭炮声骤然炸响! 无数火光冲天而起,将院子里每一张兴奋激动的脸庞都照得通红! 在这震耳欲聋的喜庆声中,江河站在人群中央,看着一张张朴实而真诚的笑脸,胸中的豪情与感激如同潮水般汹涌。 他猛地举起手,用尽全身力气大吼道:“乡亲们!静一静!听我说一句!” 鞭炮声渐息,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江河环视一圈,眼眶通红,声音嘶哑却洪亮:“感谢大家!感谢大家三更半夜地陪着我们老江家,给我家大丫加油!我江河,谢谢大家了!” 他朝着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总决赛就在两天后!我今天把话放这儿!不管两天后,我家大丫能不能拿奖,她都是咱们江家村的骄傲!” 他直起身,振臂高呼:“所以!总决赛那天上午,我在家里摆酒席!请全村的乡亲们都过来热闹热闹!烟酒管够!吃肉管饱!” 整个院子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比刚才更加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江河敞亮!” “那咱可就不客气了啊!” 人群里有人高声问道:“江河,要不要上礼啊?” 江河闻言,哈哈大笑,笑声中带着泪花:“上啥礼!都说了我请客!大家伙儿带着嘴来就行!” “好——!” 欢呼声再次响彻云霄。 直到后半夜,兴奋的人群才渐渐散去。 屋子里,吴晚秋一边收拾着满地的瓜子壳,一边心疼地对丈夫说:“你也是,一激动就瞎许诺。这全村老少加起来好几百口人,得花多少钱啊?” 江河咧着嘴,脸上的笑容还没散去:“花多少钱都值!这是天大的喜事!再说了,咱们家米宝满月的时候,因为乱七八糟的事也没办,正好趁这个机会,一起热闹热闹,给咱两个闺女一起庆祝!” 听他这么一说,吴晚秋心里的那点疙瘩也瞬间烟消云散,脸上露出了笑容。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吴向阳,此时一拍大腿,掷地有声地说道:“对!不但要办,还要大办!特办!” 他看着江河,满脸都是赞许:“这事你不用操心了!我明天就打电话回首都,把全聚德的大厨给请过来!让他带上家伙什,来咱们这儿,给乡亲们办一场最地道的席面!让所有人都知道知道,我吴向阳的外孙女,有多大排面!” 第一百九十七章 发工资 要把首都全聚德的大厨请到村里来办席! 吴向阳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像一颗炸雷,把刚刚才从狂喜中平复下来的江家人,又给炸了个外焦里嫩。 请全聚德的大厨?来江家村? 那是什么概念?那是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这个消息,第二天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飞遍了整个江家村的角角落落。 “听说了没?江河家请的不是县里的厨子,是首都来的!全聚德的!” “啥?全聚德是哪家饭店?比县国营饭店还厉害?” “你个土包子!那可是给大领导做饭的地方!我听俺城里亲戚说,想去那吃顿饭,都得提前半个月预定!” “我的老天爷!那这席面得是啥样啊?龙肝凤髓吗?” 村民们议论纷纷,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睛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期待。 原本一场庆祝的乡下流水席,在“全聚德大厨”这五个字的加持下,瞬间变得高深莫测、令人神往起来。 整个江家村都沉浸在一种即将见证历史的亢奋之中,而村外的渔具工厂里,则上演着另一场同样火爆的狂欢。 时间一晃,到了工厂第一次发工资的日子。 自从接到那笔巨额订单,整个工厂的工人都像上了发条的陀螺,连轴转了整整一个月。 此刻,所有人都聚集在工厂的空地上,脸上带着疲惫,眼神里却燃烧着滚烫的期待。 “老板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钱老板红光满面地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两个财务,每人吃力地抱着一个硕大的帆布包,包被撑得鼓鼓囊囊,看起来沉重无比。 “哐当!”“哐当!” 两个帆布包被重重地放在了空地中央的一张大桌子上。 钱老板亲自上前,在所有人灼热的目光中,一把拉开了拉链。 “哗啦——” 红色的,崭新的人民币,如同红色的瀑布,瞬间从包里倾泻而出,在桌子上堆成了一座令人炫目的小山! 十万!整整十万现金! “嘶——”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给震傻了! 他们这辈子,哪见过这么多钱堆在一起? 那红彤彤的颜色,比过年时最红的窗花还要晃眼,带着一种无可匹敌的冲击力,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短暂的死寂后,人群彻底炸了! “我的娘啊!是钱!全是钱!” “这么多钱!这得有多少啊!” “发财了!跟着江老板干,真的发财了!” 工人们的眼睛都红了,呼吸急促,死死地盯着那座钱山,仿佛那不是钱,而是他们用汗水浇灌出来的、最甜美的果实! “安静!都安静!” 钱老板拿起一个铁皮喇叭,中气十足地吼道,“这个月,大伙儿都辛苦了!今天,咱们论功行赏!现在,财务开始发工资!” “张二牛!” “到!” “工资八十五,加班费三十,奖金十块!合计一百二十五块!” 一个黑瘦的汉子激动地走上前,当那厚厚一叠崭新的票子交到他手上时,他的手都在抖。 一百二十五块!他过去在生产队干一年都挣不到这么多! “谢谢老板!谢谢江老板!” 汉子激动得语无伦次,拿着钱,咧着嘴笑得像个傻子。 “李桂芬!一百一十八块!” “王大柱!一百三十块!” …… 一个又一个名字被念到,一叠又一叠的钞票被发下去。 整个工厂空地,喜庆得堪比过年!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最纯粹的、最灿烂的笑容,那份拿到血汗钱的踏实和喜悦,让之前所有的辛苦和疲惫都烟消云散! 发完所有人的工资,钱老板拍了拍手,把江河和卢克叫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桌子上同样摆着三堆钱。 钱老板指着那三堆钱,笑呵呵地说道:“工人的发完了,该轮到咱们仨了。这一个月,刨去所有成本,纯利是八万出头。按咱们之前说的股分,这是你们俩的,一人两万三千块,点点数。” 看着面前那砖头一样厚实的“大团结”,饶是江河,心跳也忍不住漏跳了一拍。 他看向钱老板,有些迟疑地说道:“哥,咱们一下拿走这么多,厂里的流动资金还够吗?马上还要扩大生产,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哈哈哈哈!” 钱老板闻言,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他一拍胸脯,豪气干云地说道:“老弟,你把心放回肚子里!你以为咱们就挣了这点?” 他拉开抽屉,拿出账本拍在桌子上:“你自己看!这笔订单的总款早都到账了!现在咱们厂的账上,还趴着七十多万呢!这点分红算个屁!拿着!这是你们应得的!” 七十多万! 这个数字,让江河和卢克都愣住了。 江河思忖片刻,将桌上的钱收了过来,郑重地说道:“哥,这笔钱我拿了。但是从今往后,厂里所有的收益,先不要分红,全部投到扩大再生产里去。等厂子真正做大做强了,咱们再按股份,拿年底分红。” 钱老板看着江河,眼神里充满了欣赏和佩服。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就听你的!江老弟,跟你合作,真他娘的痛快!” 办公室里,三个男人相视一笑,未来的宏伟蓝图,仿佛已经在眼前徐徐展开。 又聊了一会儿未来的规划,江河才起身准备回家。 钱老板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他叫住江河,一脸严肃地说道:“老弟,你今天就别回去了。怀里揣着两万多块钱走夜路,不安全,万一路上碰到几个不开眼的,麻烦就大了。” 他指了指办公室里间的小床:“就在我这儿对付一宿。正好,后天不是要给全村办席面吗?你明天一早,直接从这儿去县里,买菜买肉,啥都方便。” 江河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他点点头,答应下来:“行,听哥的。” 他走到办公室,拿起电话,熟练地摇到了村委会,给家里报了个平安,告诉妻子自己明天直接去县里采购,晚点再回去。 挂断电话,江河坐在钱老板的藤椅上,窗外,是渐渐安静下来的工厂,远处,是江家村所在的方向。 他摸了摸怀里那滚烫厚实的一叠钞票,心里一半是创业成功的万丈豪情,一半是对女儿即将到来的总决赛的无限期待。 这个家,正在以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好。 第一百九十八章 要钱 夜色渐深,江家村大部分人家都已熄灯入睡,只有零星的几声犬吠,偶尔划破乡村的宁静。 然而,村东头江河大舅家的院子里,却亮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江河的大舅,周建军,正蹲在院子里抽着旱烟,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旁边,他那二十出头的儿子周满仓,则一脸不耐烦地在地上划拉着。 “爹,你说明天咱去江河家,到底要不要上礼?他家现在阔了,咱要是拿不出手,不是让人笑话吗?” 周满仓烦躁地问。 周建军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圈在灯下缭绕:“上个屁的礼!他江河再有钱,那也是我外甥!他闺女出息了,我这个当大舅的去给他道贺,那是给他脸!” 话是这么说,但他心里也憋着一股火。 同是一个村的,凭什么江河家就能飞出金凤凰,又是上报纸又是上广播,现在还要请全聚德的大厨来摆席,而他家却还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就在这时,隔壁院子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发钱啦!发钱啦!一百一十五块!俺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是邻居张寡妇的儿子,那个在渔具厂上班的二愣子。 紧接着,张寡妇尖锐又狂喜的嗓门也响了起来:“我的老天爷!儿啊!这下咱家可算是有盼头了!” 院子里,周建军父子俩的动作同时僵住了。 渔具厂……发钱了? 周满仓猛地站起来,眼睛瞪得溜圆:“爹!我想起来了!咱家大妹不也在渔具厂上班吗?她是不是也发钱了?” 周建军手里的烟杆“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射出贪婪的光芒! 对啊!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他那个闷葫芦一样的大闺女,一个月前也被塞进了渔具厂! 这个死丫头,发了钱居然一个字都不跟家里说,肯定是想把钱藏起来当私房钱! “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周建军一巴掌拍在大腿上,怒从心头起,“肯定是想偷偷攒嫁妆,便宜外人!” “爹!那还等啥啊?赶紧找她要去啊!” 周满仓急得直搓手,仿佛那钱已经长了翅膀要飞走一样。 “走!” 周建军捡起烟杆,往腰上一别,眼神阴狠,“现在就去!我倒要看看,她翅膀是不是真的硬了!” 父子俩一前一后,借着月色,气势汹汹地朝着村外的渔具厂走去。 深夜的渔具厂,已经彻底安静下来,只有大门口的门卫室还亮着灯。 “站住!干什么的?” 父子俩刚靠近大门,就被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手里拿着手电筒的门卫给拦了下来。 “我们找人!”周满仓仗着胆子喊道。 “找谁?这么晚了,厂里早就下工了!”门卫警惕地打量着他们。 周建军往前一步,把儿子扒拉到身后,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子,下巴一抬,傲慢地说道:“我们找周招娣。我是她爹!我告诉你,我还是你们江老板的大舅!亲的!赶紧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 他本以为亮出“江老板大舅”这个身份,对方会立刻点头哈腰地放行。 谁知,那门卫只是愣了一下,随即皱起了眉头,手里的电筒光在周建军那张蛮横的脸上晃了晃,语气依然强硬:“不管你是谁的舅,厂里有规定,下工之后,外人一律不准入内。你们在这等着,我进去帮你们叫人。” 说完,根本不给周建军发作的机会,转身就进了厂区。 “嘿!你这个看门狗!” 周建军气得直跳脚,却又不敢真的往里闯,只能在门口破口大骂。 没过多久,一个瘦弱的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正是周建军的大女儿,周招娣。 在工厂这一个月,虽然每天累得腰酸背痛,但吃得饱,穿得暖,没有人打骂,更重要的是,她靠自己的双手,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需要的价值。 她的脸色不再是蜡黄的,人也挺拔了一些,眼神里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光彩。 然而,当她看清站在门口的是自己的父亲和弟弟时,那刚刚燃起的一点光,瞬间就熄灭了,重新被无边无际的绝望和恐惧所笼罩。 “爹……满仓……你们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 “我们怎么来了?我们不来,你是不是就打算把钱都黑了?!” 周建军一看到她,心里的火气就“噌”地冒了上来,压低了声音怒吼道。 他一把将周招娣从大门口拽到旁边的暗处,伸出粗糙的大手:“钱呢!今天发的工资呢?拿出来!” 周招娣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哀求道:“爹,厂里活儿很累,我想……我想留点钱买身换洗的衣服……” “买个屁!” 周满仓在一旁帮腔,“你个赔钱货,有人要就不错了,还想穿新衣服?赶紧把钱拿出来,我爹还等着钱喝酒呢!” 看着父亲那双要吃人的眼睛,和弟弟那一脸的理所当然,周招娣心里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她知道,反抗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只会招来更狠的毒打。 她颤抖着手,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那一叠用手绢包得整整齐齐的钞票。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笔靠自己挣来的钱,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焐热。 周建军一把抢了过去,借着门卫室透出的光,一张张地数了起来。 “一百一十,一百二十……嗯?” 他数完,眉头猛地拧了起来,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周招娣,“不对!我刚才听张寡妇家那小子说,他都领了一百一十五!你这个月的工资,是一百二十五块!还有五块钱呢?” 周招娣的心猛地一沉,她没想到父亲连零头都算得这么清楚。 那五块钱,是她鼓起了天大的勇气,才敢偷偷藏下来的。 她想用那笔钱,给自己买一块香皂,再买两个肉包子,尝尝是什么味道。 “没……没有了,爹……我就发了这么多……” 她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还敢撒谎!” 周建军勃然大怒,他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扬起蒲扇般的大手,用尽全力,狠狠地抽在了周招娣的脸上!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周招娣被打得一个趔趄,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嘴角渗出了一丝血迹。 她捂着脸,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却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你个小贱种!老子的钱也敢藏!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周建军骂着,还想再动手。 “住手!你干什么!” 就在这时,一声雷鸣般的暴喝从门口传来! 之前那个门卫不知何时走了出来,正双目圆瞪,怒视着周建军。 他刚才在屋里越想越不放心,出来看看,正好撞见这一幕。 周建军的动作僵住了,他回头看着门卫,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你管我家的事?” “我管不着你家的事!但我告诉你!” 门卫大步走上前来,高大的身材带着一股逼人的气势,指着周建军的鼻子厉声呵斥,“这里是江老板的工厂!周招娣是我们厂的工人!不是你家的牲口!你要是再敢在这里动手,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绑了送派出所!” 门卫的声音洪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周建军被他这股气势给吓住了。 他可以在家里对老婆女儿作威作福,但在外面,尤其是在江河的地盘上,他根本不敢撒野。 他悻悻地收回手,不敢再跟门卫对视,却把所有的怒火都转移到了女儿身上,咬牙切齿地低吼道:“还愣着干什么?那五块钱呢?赶紧给我拿出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 清官难断家务事 面对父亲的逼问和门卫的怒视,周招娣吓得浑身一抖,那五块钱就像一块烙铁,藏在贴身的口袋里,烫得她心尖都在发颤。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在哀求:“爹,我就想留五块钱买双鞋,我脚上的鞋破了。”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脚,那双洗得发白的布鞋,鞋面已经磨出了好几个洞,脚趾头都若隐若现地露在外面。 “买你娘的鞋!” 周建军一听,火气更大了,唾沫星子都喷到了周招娣的脸上,“厂里管吃管住,你花个屁的钱!你个赔钱货,老子养你这么大,让你出来挣点钱补贴家用,你倒好,学会藏私了!” “我告诉你,你身上一根毛都是老子的!你挣的钱,一分一厘都得交回来!” 他骂得越来越难听,什么“白眼狼”、“胳膊肘往外拐”的脏话不堪入耳,说着说着又扬起了手,想再给女儿一个教训。 “你再动一下试试!” 门卫再次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像一堵墙,死死地挡在了周招娣面前,眼神凌厉如刀。 周建军的手僵在半空,被门卫的气势压得不敢动弹,只能站在原地,指着周招娣的鼻子破口大骂,污言秽语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 办公室二楼的简易床上,江河正睡得迷迷糊糊,就被楼下隐约传来的争吵声给吵醒了。 他皱了皱眉,心里有些不悦。 这都几点了,谁还在厂里闹事? 他披上衣服,趿拉着鞋下了楼。 刚走到楼梯口,就听清了那不堪入耳的叫骂声,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一股冷风灌了进来。 只见工厂大门口的灯光下,自己的大舅周建军正指着一个瘦弱的身影骂骂咧咧,旁边还站着表弟周满仓,而厂里的门卫则像个护犊子的老母鸡一样,把人护在身后。 “大半夜的,在这里吵吵嚷嚷,干什么呢!” 江河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让现场的叫骂声戛然而止。 周建军一回头,看见是江河,那张蛮横的脸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哎哟,是江河啊!吵到你睡觉了?” 他搓着手,点头哈腰地凑了上来,“没啥事,没啥事,我就是……就是来看看我家秀儿,这丫头第一次出远门,我这个当爹的不放心。” 江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身后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上,眉头皱得更紧了。 “看完了就赶紧回去,工人们都累了一天了,明天还要上班,别在这里影响别人休息。” 江河的语气里没有一丝客气。 “是是是,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周建军在江河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 他知道自己这个外甥今非昔比,可不是他能随便拿捏的。 他转身就想拉着儿子离开,可周满仓却不干了。 他年轻气盛,脑子也缺根弦,只认钱不认人。 “爹,走了钱还没要呢!” 周满仓一把甩开父亲的手,几步冲到周招娣面前,恶狠狠地伸出手,“赶紧的!把那五块钱拿出来!别在这儿磨磨唧唧地丢人现眼!” 说着,他看周招娣不动,竟然伸手就要去她口袋里抢! “住手!”江河一声暴喝,快步走了过去。 一直没说话的门卫也终于忍不住了,他对着江河,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江老板,他爹刚才已经抢走了一百二十块,就为了这最后五块钱,还要动手打人!” 江河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盯着周建军,一字一句地问道:“一个月一百二十五块工资,你连五块钱都不让她留?” 周建军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江河的目光转向周满仓,声音冷得像冰:“她是你亲姐姐!” 周满仓被江河的气势吓得后退了一步,但一想到钱,胆子又壮了起来,梗着脖子犟道:“亲姐姐怎么了?这是我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她一个女娃,早晚是别人家的人,挣钱不给家里,难道还想攒着当嫁妆便宜外人?” 这句混账话,彻底点燃了江河的怒火。 但他还没来得及发作,周建军却先被儿子这句蠢话吓得魂飞魄散。 他猛地冲上去,狠狠一巴掌扇在周满仓的后脑勺上,怒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胡说八道些什么!怎么跟你表哥说话呢!” 他现在是真的怕了。 他怕江河一怒之下,把他女儿给开除了,那他家可就断了这条财路了! “江河啊,你别听他放屁,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 周建军转过头,又换上那副讨好的笑容,“我们这就走,这就走,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说完,他狠狠地瞪了周招娣一眼,那眼神里的威胁和怨毒,让周招娣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他不再理会那五块钱,使出全身力气,几乎是拖着还在不服气地叫嚷的周满仓,踉踉跄跄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人走了,大门口瞬间安静下来。 只剩下周招娣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像一棵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小草,瘦弱又无助。 江河看着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和脚上那双破了洞的鞋,心里叹了口气。 他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递了过去:“这个你拿着,去买身衣服,买双鞋。以后学聪明点,发了工资别全拿回家。” 周招娣愣愣地看着他递过来的钱,却拼命地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声音哽咽:“不,不用。表哥,我还有五块……” 她把手伸进贴身的口袋,紧紧地攥着那张被她体温焐热的五元钱,仿佛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 江河看着她那副样子,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最终还是无奈地收了回来。 他还能说什么呢? “行吧,”他声音放缓了一些,“以后在厂里,要是有谁欺负你,或者有什么难处,就直接来找我。去吧,回宿舍睡觉去。” 周招娣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对着江河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跑进了黑暗的厂区。 江河站在原地,夜风吹过,带来一阵凉意。 他抬头望向江家村的方向,眼神复杂。 清官难断家务事。 别人的家,他终究是管不了那么多的。 第二百章 决赛即将开始 夜色留下的最后一丝凉意,被初升的太阳驱散。 工厂的宿舍区,天刚蒙蒙亮,已经有了些许动静。 周招娣几乎一夜未眠,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感早已麻木,但她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倔强的光。 她早早地等在宿舍门口,看到一个相熟的女工挎着布包准备出门,立刻迎了上去。 “王姐,你……你今天要去县里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被称作王姐的女工是个爽利人,见是她,笑着点点头:“是啊,厂里今天给放了半天假,我去扯几尺布,给我家娃做身新衣裳。怎么了招娣,你有事?” 周招娣攥紧了衣角,从贴身的口袋里,无比珍重地掏出了那张被她体温捂得滚烫的五元钱,递了过去。 那张钞票,是她用一个屈辱的耳光和无尽的恐惧换来的,是她人生中第一笔真正属于自己的钱。 “王姐,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买点东西?” “行啊,要买啥?姐给你捎回来。” 王姐爽快地接过钱。 “我想买……买水果罐头,还有椰子糖。” 周招娣的声音更小了,但语气却异常坚定,“五块钱,全买完。” 王姐愣住了,惊讶地看着她:“买这么多?招娣,你一个人也吃不完啊,这糖和罐头可都是金贵东西,放久了就坏了。” 五块钱,对于她们这些一个月挣百十来块的工人来说,不是一笔可以随意挥霍的小数目。 可以买好几斤猪肉,或者给家里添置一件像样的物件了。 用这笔钱去买零嘴,在王姐看来,实在太奢侈了。 周招娣却固执地摇了摇头,她不敢看王姐的眼睛,只是低着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我就想吃……麻烦你了,王姐。” 她不肯说,这些糖和罐头,不是买给她自己的。 她只是想把这份她人生中唯一感受到的甜,送给那个在绝望中,给了她一丝光亮和尊严的人。 看着她这副样子,王姐也不再多问,心里叹了口气,把钱仔细地收好:“行,我给你带回来。你放心吧。” 得到肯定的答复,周招娣紧绷的身体才终于松懈下来,她对着王姐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 江河第二天一早,就坐上了去县里的第一班车。 等他指挥着人把一车车的猪肉、活鱼、新鲜蔬菜运回村里时,已经是中午了。 人还没进院子,那股冲天的热闹劲儿就扑面而来。 只见他家宽敞的院子里,已经用砖头和泥巴垒起了好几个临时的大灶台,几个穿着雪白厨师服、说着一口流利京片子的师傅,正在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村民们洗菜、切肉。 那专业的架势,那翻飞的刀工,看得人眼花缭乱。整个院子热火朝天,比过年还要喜庆。 吴向阳正背着手,满脸红光地跟为首的大厨聊着什么,眉飞色舞,显然对这“御厨亲临”的阵仗满意到了极点。 村里的男女老少,但凡手脚能动弹的,几乎都来了。 不用人招呼,大家就自发地过来帮忙,搬桌子的,摆板凳的,摘菜的,整个院子人声鼎沸,笑声不绝。 “江河回来啦!”有人眼尖,高喊了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了过来,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哎哟,江河可算回来了,就等你这个主心骨呢!” “快歇歇,喝口水!瞧这买的肉,真肥实!全聚德的师傅看了都说好!” 江河看着这一张张淳朴热情的脸,心里暖流涌动。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笑着跟大伙儿打招呼。 就在这时,院门口又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 “哎?那不是上次来咱村画画的那个大画家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位姓许的画家,提着两瓶包装精美的好酒,带着一个画夹,也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江河同志!” 顾言人未到,爽朗的笑声先到了,“我从广播里听说了大丫同志的好消息,特地从城里赶过来,向你们道贺啊!这可是为国争光的大喜事!” 江河又惊又喜,连忙迎了上去:“顾言,您太客气了!快请进,快请进!” 顾言的到来,更是让这喜庆的气氛达到了顶峰。 他可是城里来的大文化人,能亲自上门道贺,这面子,比什么都大! 院子里的气氛,越发沸腾了。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首都音乐厅,气氛却肃穆而紧张到了极点。 距离肖邦国际钢琴比赛总决赛正式开始,还有最后两个小时。 音乐厅外,来自全国各地的观众已经排起了长龙,其中不乏金发碧眼的外国评委和音乐爱好者。 无数的记者扛着长枪短炮,严阵以待,闪光灯不时亮起。 这场举世瞩目的音乐盛事,将通过国家电视台,向全国进行现场直播! 后台的独立化妆间里,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江大丫安静地坐在镜子前,任由化妆师在她脸上精心描画。 镜子里,映出一张沉静而美丽的脸庞,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紧张和怯意,反而燃烧着一团明亮的、名为“激动”的火焰。 她终于走到了这里。 走到了这个全世界都瞩目的舞台上。 这一次,不仅仅是为了那一万美元的巨额奖金,更是为了……像二妹米宝一样,成为家人的骄傲! 她忘不了,二妹出生时,那漫天的霞光,和全家人的欣喜若狂。 她也想,让爸爸妈妈,让姥爷,让所有的亲人,能因为她,而露出那样骄傲自豪的笑容! 她要用自己的双手,为家人,为江家村,为国家,弹奏出最辉煌的乐章! “我的天,大丫,你一点都不紧张吗?” 一旁,钱老板的女儿,那个一直陪着她的女孩,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声音都在发抖。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目光灼灼,甚至有些迫不及待的江大丫,简直无法理解。 江大丫透过镜子,对她笑了笑,那笑容干净又纯粹:“不紧张,我很激动。” 钱老板的女儿愣愣地看着她,半晌,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和由衷的佩服:“唉,我算是明白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天赋吧。” 她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江大丫的肩膀,用尽全身的力气,郑重地鼓励道:“加油!你肯定能拿奖的!” 第二百零一章 江家的两个天赋女儿 化完妆,江大丫回到了后台的专属休息室。 钱老板的女儿立刻迎了上来,手里拿着一杯温水:“快喝点水润润嗓子,虽然你不用唱歌,但人一紧张就容易口干。” 江大丫接过水,刚想说自己不紧张,休息室的门就被人轻轻敲响了。 一个三十岁左右,戴着眼镜,气质干练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的脖子上挂着一台崭新的海鸥牌相机,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温和笑容。 “你们好,我是人民日报的记者,我叫曲婉。请问,哪位是江大丫同志?” 钱老板的女儿眼睛瞬间就亮了,她激动地一把抓住江大丫的胳膊,声音都拔高了八度:“大丫!人民日报!是人民日报啊!我的天,这可是全国最大的报纸!不管你今天能不能拿奖,你都要上报纸了!” 人民日报! 江大丫的心也猛地一跳,一股巨大的喜悦和自豪感涌上心头。 她也要像二妹一样,上报纸,成为家里的骄傲了! 她激动得脸颊泛红,但常年被父亲耳濡目染的务实思想,还是让她下意识地问出了一句:“同志,请问……这个采访,给钱吗?” 话一出口,休息室里瞬间一静。 曲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问题。 钱老板的女儿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又好气又好笑地拍了江大丫一下:“你这个小财迷!上报纸是多大的荣誉啊,你怎么就想着钱呢!” 她转头对曲婉解释道:“曲记者您别介意,她……她家里条件不太好,想给家里多挣点钱。” 江大丫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脸更红了,但还是固执地看着曲婉,等待一个答案。 曲婉愣了片刻后,也反应了过来,眼中的惊讶转为了几分探究和理解。 她摇了摇头,实事求是地说道:“江大丫同志,很抱歉,我们报社的采访是没有稿费的。但是,这是一种荣誉,你的事迹会被全国人民看到。” 没有钱啊…… 江大丫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失望。 那股冲天的喜悦,仿佛被戳破了一个小孔,悄悄地泄了些气。 “行了行了,”钱老板的女儿看她那副样子,无奈地把她按在椅子上,“能上人民日报,比给你多少钱都强!这是给你长脸,给你们江家村长脸的大好事!曲记者,您快开始吧,别理她。” 曲婉善意地笑了笑,拉开椅子坐到了江大丫对面,打开了采访本。 一个小时后,采访结束。 曲婉合上本子,看着眼前这个沉静的女孩,脸上的表情已经从最初的温和,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震惊! 她采访过无数人,见过各种各样的天才,但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心神巨震! 她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贫困家庭飞出的金凤凰,一个励志的音乐天才的故事。 可当她顺着话题,问起江大丫的家庭,问起她的家人时,一个名字让她手里的钢笔都差点掉在地上。 江二丫! 去年那场轰动全国画坛,让无数老画家都赞不绝口,甚至惊动了国外艺术界的画画神童,江二丫! 居然是江大丫的亲妹妹! 一个弹钢琴,一个画国画,姐妹俩都是各自领域里百年难遇的天才!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神仙家庭? 曲婉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她敏锐的职业嗅觉告诉她,这绝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赛后报道,这背后,是一个值得深度挖掘的宝藏! 她暗暗下定决心,等这次比赛结束,她一定要亲自去一趟那个叫江家村的地方,对这个神奇的家庭,做一次最详尽的专访!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江家村,早已是人声鼎沸。 江河家的院子已经摆满了桌椅板凳,全聚德的大厨们正在热火朝天地准备着晚上的盛宴,实在腾不出地方再容纳几百号人听广播。 吴向阳大手一挥,直接让人把村委会那台崭新的大喇叭广播,搬到了大队部的院子里。 天还没黑透,整个大队部院子就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从江家村,到隔壁几个村子,听说了消息的乡亲们全都涌了过来,足足聚集了两三百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满脸都是期待和与有荣焉的兴奋。 “乖乖,江河家这福气,真是挡都挡不住啊!” “可不是嘛!一个闺女会画画,上了报纸;这个闺女又会弹啥……钢琴,都要上中央台了!这以后是要当大官的吧?” “什么大官,这叫艺术家!文化人!江河两口子,真是会生养!” 一句句羡慕又真诚的夸赞,清晰地传进吴晚秋的耳朵里。 她站在人群中,看着这热闹非凡的场面,听着乡亲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眼眶毫无预兆地就红了。 她想起了过去那些年,因为一连生了两个女儿,她在村里受了多少白眼,听了多少闲言碎语。 婆婆的冷脸,邻居的指指点点,那些骂她“占着茅坑不下蛋”、“断了老江家香火”的恶毒话语,曾像一根根针,日日夜夜扎在她的心上。 可现在,那些曾经看不起她的人,正用最羡慕的语气,夸赞着她的女儿,夸赞着她家有福气。 巨大的委屈和巨大的幸福交织在一起,冲刷着她的心脏,让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串串地落了下来。 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悄悄伸了过来,揽住了她微微颤抖的肩膀。 江河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边,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妻子更紧地搂进怀里,用粗糙的拇指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声音低沉而坚定: “哭啥,这才哪到哪。咱家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吴晚秋把头靠在丈夫坚实的肩膀上,用力地点了点头,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是啊,福气还在后头呢。 院子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快看表!八点半了!要开始了!” 所有人的议论声瞬间消失,整个院子刹那间变得鸦雀无声。 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了那台摆在桌子中央的收音机。 滋啦……滋啦…… 一阵电流声后,一个庄严而洪亮的男声,从喇叭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各位听众朋友们,晚上好!现在为您现场直播的是,第八届肖邦国际钢琴比赛华夏赛区总决赛的现场实况……” 第二百零二章 一等奖 那个庄严的男声,通过电流,传遍了江家村大队部院子的每一个角落。 吴向阳特意请来的、在县里教英语的年轻老师,立刻拿起一个铁皮扩音器,充当起了临时翻译。 虽然广播里说的是中文,但偶尔夹杂的外国人名和地名,还是需要他来解释。 “各位乡亲们,安静!安静!” 年轻老师清了清嗓子,对着扩音器喊道,“主持人说了,现在我们听到的是波兰首都的演艺厅,比赛马上就要正式开始了!” 波兰? 人群里发出一阵小小的骚动,对绝大多数一辈子没出过远门的村民来说,那是个比首都还要遥远、还要无法想象的地方。 “第一个上场的是来自上海的选手……” 收音机里传出悠扬而激烈的钢琴声,村民们虽然听不懂,但那流畅的旋律还是让他们屏住了呼吸,一个个听得如痴如醉。 院子里安静得只剩下收音机的声音和夏夜的虫鸣。 一个,两个,三个…… 随着一个个选手登台又退场,院子里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终于,收音机里的男主持人用一种略带激动和赞赏的语气说道:“接下来将要登台的,是本次总决赛年纪最小的一位选手,她就是来自冀北省江家村的——江大丫同志!” “是咱大丫!到咱大丫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整个院子瞬间沸腾了! “我的乖乖,上中央台了!主持人亲口念咱村的名字了!” “江家村!我听见了!是江家村!” “快快快,都别吵了!听大丫弹琴!” 吴向阳激动得满脸通红,用力地挥着手,示意大家安静。 所有人都挺直了腰杆,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仿佛即将登台接受全国人民检阅的,是他们自己家的孩子。 与此同时,首都音乐厅的后台。 “天哪,大丫,要到你了,你的手怎么一点汗都没有?” 钱老板的女儿紧张得快要哭了,她抓着江大丫的手,只觉得那双手稳定得不像话,甚至还带着一丝温热。 江大丫冲她安抚地笑了笑,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紧张,只有一片澄澈和期待。 当报幕声响起,她提着裙摆,迈着沉稳的步子,从后台的阴影中,一步步走到了聚光灯下。 那一瞬间,台下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议论声。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传说中的天才少女,竟然长得如此可爱。 像个精致的瓷娃娃,穿着一条简单的白裙子,梳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干净又漂亮。 面对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和那一排排金发碧眼的外国评委,江大丫没有丝毫的怯场。 她走到钢琴前,对着台下,对着评委席,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她坐了下来,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地落在了黑白琴键上。 全场,瞬间安静。 下一个瞬间,一连串宛如高山流水的音符,从她的指尖倾泻而出! 那是一曲激昂、复杂、充满了磅礴气势的肖邦练习曲! 她的身体随着音乐的节奏微微起伏,整个人仿佛与那架黑色的钢琴融为了一体。 那双小小的手,在琴键上翻飞、跳跃,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时而如暴风雨般狂暴,时而如情人低语般温柔,时而又如万马奔腾,气吞山河! 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无论是音乐厅里懂行的评委、音乐家,还是江家村院子里只懂得听个热闹的乡亲们,在这一刻,都被这超越了语言和技巧的音乐,彻底征服了! 那已经不是在弹奏,而是在燃烧!燃烧着一个少女全部的生命和热情! 十五分钟的演奏,仿佛只是一瞬间。 当最后一个音符重重落下,在巨大的音乐厅里盘旋回荡时,江大丫缓缓抬起了手。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三秒钟后,雷鸣般的掌声,轰然炸响! “好!!!” “太棒了!!!” 台下的观众疯了一样地站了起来,拼命地鼓掌,钱老板的女儿和指导老师更是激动得抱在一起,泪流满面。 江家村的院子里,虽然晚了几秒,但也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叫好声! “好!弹得好!” “俺听不懂,但俺就是觉得好听!比前面那几个都好听!” 江河紧紧地搂着早已泣不成声的吴晚秋,他的心脏也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一股无法言喻的骄傲和自豪,像滚烫的岩浆,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点燃! 接下来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当最后一个选手演奏完毕,收音机里的主持人宣布,比赛进入最终评选阶段时,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江家村的院子里,再也没有人说话。 几百号人,上千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台小小的收音机,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吴晚秋紧张得浑身发抖,双手死死地攥着江河的胳膊,指甲都快要掐进了他的肉里。 江河也同样紧张,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终于,收音机里的电流声消失,男主持人庄严的声音再次响起: “各位听众朋友,经过评委会的紧张讨论和最终评定,第八届肖邦国际钢琴比赛华夏赛区总决赛的获奖名单,现在正式揭晓!” “获得本次比赛四等奖的是……” “三等奖……” “二等奖……” 一个个陌生的名字从收音机里传来,每报出一个,院子里众人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直到主持人宣布完前四名,都没有出现江大丫的名字。 江河心里咯噔一下,涌上一股难言的失望。 但他随即又释然了,他揽着妻子的肩膀,低声安慰道:“没事,能进决赛已经很了不起了,咱大丫是咱全村的骄傲!” 吴晚秋红着眼眶,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啊,已经很厉害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准备接受这个结果时,收音机里,主持人的声音突然再次拔高,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激动和狂喜: “……接下来,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恭喜本次比赛一等奖的获得者!他们是——来自上海音乐学院的选手,李思源!以及……” 主持人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仿佛是在确认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 整个江家村的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站在桌子前负责翻译的年轻老师,也愣住了,他扶着扩音器,侧耳倾听着收音机里接下来传出的那段话。 下一秒,他脸上的表情从错愕,瞬间变成了狂喜! 他猛地抬起头,因为太过激动,声音都变了调,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扩音器嘶吼了出来:“一等奖!大丫也是一等奖获得者!” 第二百零三章 欢腾 一等奖! 大丫也是一等奖获得者! 这十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死寂的院子里轰然炸响! 几百号人,在极致的安静过后,一瞬间全都懵了。 一等奖? 那个比天还大的奖?咱村的大丫,拿了第一? 江河浑身一震,僵硬地转过头,看着那个负责翻译的年轻老师,声音都在发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同志……你,你刚才说啥?你再说一遍!” 年轻老师的脸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涨得通红,他激动地举起铁皮扩音器,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整个院子,对着所有竖着耳朵的乡亲们,骄傲地、一字一顿地嘶吼道:“我再说一遍!一等奖!咱村的江大丫,和上海音乐学院的选手,并列一等奖!是全国第一!” “轰——!” 人群,彻底炸了! “赢了!咱大丫赢了!” “全国第一!我的老天爷啊!” “江河!你家祖坟冒青烟了!是冲天的青烟啊!” 欢呼声、尖叫声、夹杂着不敢置信的议论声,瞬间掀翻了整个大队部的屋顶! 人们疯狂地跳着、喊着,互相拍着肩膀,拥抱着,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比自己中了状元还要狂喜的笑容! 江河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喜悦像山洪海啸一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只能紧紧地、死死地抱着怀里已经哭得快要昏厥过去的妻子。 就在这时,“噼里啪啦——” 一阵清脆响亮的鞭炮声,毫无预兆地在院子门口炸响,瞬间将所有人的欢呼都压了下去! 众人一愣,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汉子手里举着一挂点燃的鞭炮,满脸红光,他抢在江河前头,冲着发愣的众人咧嘴大笑道:“看啥看!这不光是江河家的喜事,这是咱江家村的喜事!大丫这是为国争光!咱放炮庆祝,天经地义!” “对!为国争光!” “说得好!再来一挂!” 村民们瞬间反应过来,情绪被彻底点燃,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 与此同时,首都音乐厅的现场。 钱月已经激动得语无伦次,她死死抓着江大丫的胳膊,又哭又笑:“大丫!一等奖!你听到没有!是一等奖啊!你真的做到了!” 聚光灯再次打在江大丫身上,主持人带着翻译,满脸赞叹地走到了她的面前,将话筒递了过去:“江大丫同志,恭喜你!此刻,你有什么话想对全国的听众朋友们说吗?” 江大丫看着台下为她起立鼓掌的人群,看着那些金发碧眼的评委脸上毫不掩饰的欣赏,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我叫江大丫,来自冀北省江家村。” 她的声音通过话筒,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音乐厅,也传到了千里之外的收音机里。 “我能拿到这个奖,最想感谢的是我的爸爸妈妈,我的姥爷,我的妹妹们,还有我们江家村所有的叔叔伯伯、婶子大娘。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今天。” 说完,她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用那双清澈得能看到底的眼睛看着主持人,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请求:“主持人,我……我能再弹一首曲子吗?就一首。我想把这首歌,送给我的爸爸妈妈。” 现场一片哗然,主持人也愣住了,这显然不符合流程。 他正犹豫着该如何回应,评委席上,一位主办方的领导站了起来,他看着台上那个眼神清澈又执着的女孩,笑着拿起话筒,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当然可以!天才的愿望,我们必须满足!” 全场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江大丫对着评委席深深鞠躬,然后转身,重新坐回了那架黑色的钢琴前。 这一次,她的指尖没有再弹出任何激昂复杂的曲子。 一串温柔的、简单的、却又饱含深情的旋律,如同山间的清泉,缓缓地从她的指尖流淌而出。 江家村的院子里,刚刚还喧闹无比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咦?这是啥歌?咋没听过?” “不知道啊,不过……真好听啊。” 村民们疑惑地交头接耳,但很快,所有人都被这优美动听的旋律吸引,一个个都陶醉了进去。 人群中,江河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怀里的吴晚秋,也停止了哭泣,她缓缓抬起头,满脸错愕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这首歌…… 这首歌他们太熟悉了! 这不就是以前在无数个安静的夜晚,江河哄她开心时,在她耳边轻轻哼唱过的那首不知名的小调吗?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虽然没有歌词,但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地敲在了夫妻二人的心上! 那是他们之间最私密的、最温柔的约定! 他们的女儿,远在千里之外,在这样一个万众瞩目的舞台上,用这样一种方式,将这份属于父母的浪漫,告诉了全世界! 吴晚秋的眼泪,再一次决堤。 但这一次,没有丝毫的委屈和心酸,只有满溢而出的、滚烫的幸福和感动。 她把脸深深地埋进丈夫的胸膛,哭得像个孩子。 江河死死地咬着牙,才没让自己当着全村人的面哭出来。 他通红着眼眶,紧紧地回抱着妻子,心中那股名为骄傲的情感,几乎要撑爆他的胸膛。 这是他的女儿!他和晚秋的女儿! 一曲终了,收音机里传来了主持人最后的祝福和结束语,随后便是一阵“滋啦滋啦”的电流声。 直播,结束了。 院子里安静了几秒钟,然后,又爆发出了一阵更加热烈的议论声。 江河深吸一口气,松开妻子,他站直身体,环视着一张张为他家高兴的淳朴脸庞,用尽全身力气,扯着嘶哑的嗓子大吼道:“乡亲们!各位叔伯兄弟!今天太晚了,都先别走!” 他顿了顿,脸上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 “明天!明天中午!都来我家吃席!摆流水席!猪肉白酒管够!” “好——!” 人群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经久不息。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江河家宽敞的院子里就已经热闹得如同集市。 从院内到院外,整整齐齐地摆了二十几张大圆桌。 全聚德请来的大厨们挥舞着炒勺,浓郁的肉香飘满了整个江家村的上空。 村民们来来往往,脸上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流水席,正式开始! 第二百零四章 这是家里的小调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江河家宽敞的院子里就已经热闹得如同集市。 第三天,从院内到院外,整整齐齐地摆了二十几张大圆桌。 第四天,全聚德请来的大厨们挥舞着炒勺,浓郁的肉香飘满了整个江家村的上空。 第五天,村民们来来往往,脸上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流水席,正式开始! 这席面,办得实在太阔气了! 桌子上,平日里只在画报上见过的海螃蟹、大对虾堆成了小山,旁边是油光锃亮的烧鸡、酱鸭,还有一整条一整条的红烧鱼。 白瓷盘里装着的,是村民们叫都叫不上名字的精美菜肴。 桌子中间,摆着的是好几块钱一瓶的衡水老白干,旁边放着的,是两块钱一包的“大前门”香烟,随便抽,随便拿! “我的老天爷,这……这吃的都是啥啊?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好的席面!” 一个老汉夹起一只油焖大虾,激动得手都在抖。 “可不是嘛!江河这手笔,真是没得说!为了给咱大丫庆功,这是下了血本了!” “羡慕啥呀,人家江河有这个底气!养了这么个有出息的闺女,为国争光,别说办流水席,就是天天这么吃,那也是应该的!” 村民们一边吃得满嘴流油,一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言语里全是毫不掩饰的羡慕和发自内心的赞叹。 这已经不仅仅是一顿饭了,这是整个江家村的荣耀! 屋里,江河正和吴向阳,还有江家的几个本家叔伯兄弟们坐在一桌。 他今天高兴,是真的高兴。那张常年被风霜刻画的脸上,笑容就没断过。 他端着酒杯,来者不拒,一杯杯辛辣的白酒灌下肚,烧得他浑身滚烫,心里那股子骄傲和自豪,更是如同熊熊烈火,越烧越旺。 “哥,你少喝点。” 江海看着他哥一杯接一杯,有些担心。 “没事!” 江河大手一挥,眼睛通红,声音洪亮,“今天高兴!我闺女,我江河的闺女,全国第一!我就是喝死,也值了!” 他笑着,喊着,一杯又一杯地喝着,直到下午,眼前的人影都变成了重影,最后脑袋一沉,直接趴在桌子上,彻底断了片。 第二天早上,江河是被一阵细微的拉扯感弄醒的。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宿醉的头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一低头,就对上了自家小闺女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 快一岁的小丫头,已经能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了。 此刻,她正扒着床沿,小手抓着他乱糟糟的头发,玩得不亦乐乎,嘴里还咿咿呀呀地喊着:“爸……爸……” 那软糯又含糊不清的声音,像一剂最有效的解酒药,瞬间驱散了江河所有的不适。 他心头一软,伸手将小闺女抱进怀里,用下巴上冒出的胡茬轻轻地扎着她娇嫩的脸蛋。 小丫头被扎得咯咯直笑,小手不停地在他脸上拍打着。 江河抱着怀里这个软乎乎的小人儿,听着她清脆的笑声,心里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填得满满当当。 他看着女儿酷似妻子的眉眼,忍不住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这时,吴晚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走了进来,看到丈夫醒了,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醒了?头还疼不疼?我给你熬了粥,快起来趁热喝点,养养胃。” 江-河看着妻子,又看了看怀里的女儿,只觉得这辈子,再没有比这更圆满的时刻了。 …… 与此同时,远在波兰的首都。 江大丫的临时休息室里,记者曲婉的采访已经接近尾声。 “大丫同志,你最后弹奏的那首曲子,我们都听了,非常动人。能告诉我们,那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吗?” 曲婉看着眼前这个虽然拿了全国冠军,却依旧沉静质朴的女孩,眼中满是好奇。 “没有名字。” 江大丫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笑,“那是我爸爸,哄我妈妈开心时,自己哼的小调。” 曲婉握着钢笔的手猛地一顿,心中再次掀起巨浪。 她看着女孩脸上提起父母时那纯粹的孺慕之情,心里那个去江家村做一次深度专访的念头,变得愈发坚定和迫切。 她合上采访本,笑着问道:“这次比赛结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提到回家,江大丫的眼睛瞬间就亮了,那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期盼和喜悦,像一只急于归巢的鸟儿:“后天!后天的飞机!我想快点回家!” 送走了曲婉,江大丫立刻反锁了房门。 她快步走到墙角,将那个沉重的行李箱拖了出来,平放在地上。 她的心“怦怦”直跳,带着一丝做贼般的紧张和巨大的激动,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没有几件衣服,最显眼的,是一个用旧报纸包得严严实实的长方形包裹。 她的手带着一丝颤抖,小心翼翼地揭开一层又一层报纸,终于,一沓崭新的、散发着油墨清香的美元,出现在眼前。 整整一万美金! 江大丫伸出手指,轻轻地碰了碰那叠厚厚的钞票,触感坚实而冰冷。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一张一张地数了起来。 一百,两百,三百…… 她的动作很慢,很认真,仿佛在进行一个神圣的仪式。 每数一张,她脑海里就忍不住浮现出爸爸的脸。 她想着,当自己把这一万美金,这笔能盖好几栋大房子的巨款,亲手交到爸爸手里时,爸爸会有多开心? 他会不会像那天在广播里听到自己得奖时一样,高兴得跳起来? 他肯定会先愣住,然后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问自己:“闺女,这……这都是给爸的?” 然后,他会咧开嘴,露出那种全世界最灿烂、最骄傲的笑容! 江大丫越想越开心,嘴角忍不住高高扬起,眼睛都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一阵清晰而急促的敲门声,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江大丫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整个人如同被惊吓到的小鹿,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住了房门的方向。 第二百零五章 你是骄傲 那敲门声又急又响,在安静的房间里,仿佛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江大丫的心上! 谁? 这个时间,怎么会有人来? 江大丫的血一下子凉了半截,她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地上那摊开的一万美金! 难道是有人知道了?是来查钱的?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手忙脚乱地把桌上的美元往报纸里胡乱一塞,连数都来不及数了,就想往箱子里藏。 可那箱子就在门口不远处,她根本来不及! “咚咚咚!”敲门声变得更不耐烦了,“大丫!江大丫!你在里面吗?开门呀!” 一个清脆又熟悉的女声传了进来。 江大丫的动作猛地一顿,是……是钱月? 她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差点软倒在地。 她捂着剧烈跳动的心口,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才手脚发软地爬起来,把那个还没来得及合上的箱子,用力地推进了床底下。 做完这一切,她才走到门边,拉开了房门。 “你怎么才开门呀!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钱月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脸上带着不由分说的兴奋,“快快快,换件衣服,我带你出去逛街!” “逛街?”江大丫愣住了。 “对啊!” 钱月理所当然地说道,“你拿了全国第一,为国争光!我爸高兴坏了,给了我好多钱,让我给你买礼物!顺便,你也该给家里人带点礼物回去吧?这可是波兰!外国货!” 江大丫下意识地就想拒绝,她不想花钱。 可看着对方那兴致勃勃、不容拒绝的眼神,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想了想,给家里人带点东西,好像也是应该的。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走出了休息室,来到了异国的街道上。 街上的建筑风格和国内完全不同,行人的肤色和发色也各异,江大丫有些拘谨,好奇地东张西望着。 就在这时,一个路过的金发女人突然停下脚步,指着江大丫,用英语惊讶地对同伴说了些什么。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朝她们看了过来,脸上带着善意和惊喜的笑容。很快,她们就被一小群人围住了。 “It''s her! The ese girl! The pianist!” “Oh my god! You played so wonderfully!” 钱月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英语,她激动地抓着江大丫的胳膊,小声翻译着:“大丫!他们在夸你!他们认出你了!” 江大丫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被这么多外国人围观称赞,她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但一想到自己现在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了脊背,学着电视里看来的样子,对着周围的人群,露出了一个有些腼腆却又大方得体的笑容,轻轻地鞠了一躬。 她这副既害羞又彬彬有礼的模样,瞬间引来了更多人善意的笑声和更加热烈的掌声。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甚至走上前来,轻轻地拥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用生硬的中文说道:“好孩子,你……是中国的骄傲。” 江大丫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两天后。 周德明带着江大丫和钱月,登上了返回港岛的飞机。 与此同时,江家村因为江大丫得奖而掀起的巨大热潮,也随着流水席的结束,渐渐平息了下来。 生活,终究要回归平静。 村民们依旧要下地干活,江河也重新回到了他的食品厂。 他一早就扎进了工厂里,检查生产线,核对账目,和来拉货的司机商谈价格,一整天忙得脚不沾地。 傍晚时分,工人们都下班了,江河锁好车间的大门,正准备回家,一扭头,却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正怯生生地站在工厂门口。 是吴晚秋大姐家的女儿,他的外甥女,小名叫娟子。 娟子手里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两瓶黄桃罐头,看到江河望过来,她紧张地绞着衣角,低着头走了过来。 “小舅。” 娟子生性极其腼腆,尤其是在江河这个如今全村都敬畏的“大老板”面前,更是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 她把手里的网兜往前递了递,结结巴巴地说道:“小舅,谢谢你让我来厂里上班。我就是来……谢谢你。” 江河看着她手里的黄桃罐头,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对她招了招手:“进来吧,外面风大。” 他打开自己办公室的门,让娟子进去。 娟子局促不安地站在办公室中央,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江河给她倒了杯热水,指了指那个网兜,随口问道:“这罐头买的?花了多少钱?” “没……没多少,”娟子把头埋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蚋,“就……就五块钱。” 五块钱。 江河端着搪瓷缸子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 他的心情,瞬间变得有些复杂。 大姐家里的情况,他比谁都清楚。 上次娟子她妈来借钱,他给了二十块,让她给孩子扯布做身新衣服,剩下的当生活费。 可大姐那个人,一辈子苦惯了,舍不得花钱,最后只给了娟子五块钱,让她自己留着买点需要的东西。 他没想到,这孩子竟然拿着这仅有的五块钱,去供销社买了两瓶最贵的罐头,跑来谢自己。 这哪里是两瓶罐头,这是这孩子身上全部的家当。 江河看着眼前这个因为紧张和窘迫,脸颊涨得通红,几乎要把头埋进胸口里的外甥女,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沉默了片刻,放下手里的搪瓷缸子,转身从自己锁着的抽屉里,拿出钱包,从里面数出了十块钱。 他走到娟子面前,将那十块钱,递了过去。 第二百零六章 小小棋手 “不!小舅,我不能要!” 周招娣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缩回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这钱我不能要!我……我下个月发了工资,我再买点别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河打断了。 “下个月的工资?” 江河看着她,眼神平静,说出的话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戳破了那层脆弱的伪装,“你妈的脾气我还不懂?那工资能到你手上?怕不是一分钱都落不着,全被她拿去给你弟攒着娶媳妇了。” 周招娣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她猛地抬起头,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窘迫、难堪、还有被人当众戳穿所有心酸的委屈,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眼圈一红,眼泪就在里面打转,却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它掉下来。 江河心里叹了口气。 他把那十块钱硬塞进周招娣的手里,语气不容拒绝:“拿着。这钱不是白给你的,就当是我提前预支给你的工资。” 他看着女孩儿攥着钱,依旧不知所措的样子,放缓了声音:“周招娣,你听小舅说。以后在厂里,每个月发了工资,你自己留一半,剩下的一半再交给你妈。这事我会去跟你爸说,你不用怕。” 自己……留一半? 周招娣僵住了,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不苟言笑的小舅。 从小到大,她听得最多的话就是“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干什么,早晚是别人家的人”,“家里没钱,你别想了”。 她身上的每一件衣服都是母亲改了又改的旧衣服,她手里的每一分钱都要上交,她的人生,从来没有自己做主的权利。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有人站在她这边,为她着想,告诉她,她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东西。 那攥在手心里的十块钱,突然变得滚烫滚烫,烫得她心脏都在发颤。 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啪嗒”一下,重重地砸在了手背上。 紧接着,就像是决了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哭得泣不成声,瘦弱的肩膀剧烈地抖动着,仿佛要把这十几年来积攒的所有委屈和心酸,全都哭出来。 江河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她哭完。 许久,周招娣的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她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把脸,通红着眼睛,对着江河,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沙哑得厉害:“谢谢你,小舅。” 江河送走了周招娣,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他锁好厂子的大门,转身往家走。 刚走到村口大槐树下,就看到那里围了一圈老头,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正对着中间的石桌指指点点。 “跳马啊!你这炮挪窝不就将军了吗!” “不行不行,这一步走了,老帅就危险了!” “哎呀,急死我了!” 江河好奇地凑过去,扒开人群一看,不由得失笑。 只见石桌的一边,坐着村里的“棋王”张大爷,此刻正愁眉苦脸,满头大汗,手里的棋子举了半天,迟迟落不下去。 而在他对面,坐着的竟是自家三闺女,江三丫。 小丫头今年才五岁,两条腿还够不着地,只能跪在石凳上。 她梳着两个小揪揪,小脸绷得紧紧的,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死死盯着棋盘,小大人似的,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捏着个“车”,正游刃有余地在棋盘上比划着。 江河看了一眼棋盘,张大爷那边已经被逼得只剩下个光杆老帅和俩小卒子,眼看就要被将死。 “三丫,天黑了,回家吃饭了!”江河笑着喊了一声。 江三丫听到爸爸的声音,眼睛一亮,回过头脆生生地喊了声:“爸!” 然后她立刻转回头,小手往棋盘上“啪”地一拍,手里的“车”稳稳地落在了九宫格的死角。 “张爷爷,我赢啦!你被我将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伸出小手,摊在张大爷面前:“给钱!” 张大爷一脸的生无可恋,从兜里摸了半天,才摸出一枚一分钱的硬币,不情不愿地放在了江三丫的手心上。 江三丫美滋滋地把硬币攥在手心,这才从石凳上跳下来,迈着小短腿跑到江河身边,献宝似的把手摊开:“爸爸看!我今天又赢了一分钱!” 江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牵着她的小手往家走,嘴里打趣道:“你个小丫头,又欺负张大爷,小心下次人家不跟你玩了。” “才不会呢!”江三丫仰着小脸,一脸的得意,“他们都下不过我!” 父女俩说笑着回了家。 一进门,就看到江母正抱着咿咿呀呀的小女儿在院子里溜达。 江河笑着从母亲手里接过快一岁的小闺女,在她肉嘟嘟的脸蛋上亲了一口,逗得小丫头咯咯直笑。 吴晚秋正在厨房里忙活,饭菜的香味一阵阵飘出来。 江河抱着小女儿,顺口就把下午周招娣来送罐头的事跟江母说了。 “……那孩子,拿着身上仅有的五块钱,买了两瓶罐头来谢我。我看着实在不是滋味,就给了她十块钱,跟她说以后工资自己留一半。” 江母抱着胳膊听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当听到江河说周招娣把工资全都上交,一分钱都落不到自己手上时,她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这个当妈的,真是越活越糊涂了!” 江母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无奈,“周招娣那孩子,从小就老实,受了委屈也不敢说。可怜见的。” 她看向江河,嘱咐道:“你在厂里,多关照着她点,别让人欺负了。至于你大舅那边……” 江母顿了顿,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脸上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这事你别管了,我心里有数!” 江河看着母亲的神情,就知道这事没完,但他也没多问,点了点头。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村里的公鸡才刚打鸣。 江母就起了床,连早饭都没吃,脸上带着一层寒霜,连招呼都没跟家里人打一声,径直就冲出了家门。 她脚步飞快,一路穿过还笼罩在晨雾中的村道,径直走到了村东头她亲哥哥家的院子门口。 看着那扇熟悉的木门,江母深吸一口气,想也不想,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砰!砰!砰!”地砸起了大门! 第二百零七章 把钱给我还回去! 那一下下沉闷又用力的砸门声,在清晨寂静的村庄里,传出了老远。 “谁啊!大清早的!催命呢!” 院子里传来一声男人不耐烦的抱怨,紧接着是“吱呀”一声,木门从里面被拉开。 周建军睡眼惺忪地探出头,当他看清门外站着的是自己那个满脸寒霜的亲妹妹时,脸上的不耐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恭敬。 “哎呦!是妹子啊!你咋来了?快,快进来!” 周建军连忙把门大开,点头哈腰地想去拉江母的胳膊。 江母一把甩开他的手,理都不理他,径直就冲进了院子,那眼神像刀子一样在院里扫了一圈,最后冷冷地落在他身上。 “哥,你这日子过得挺舒坦啊?睡得着觉?” 周建军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干笑着搓手:“妹子,你这是说的哪里话……” “我说的哪里话?” 江母猛地拔高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问你!招娣在厂里上班,一个月工资多少钱,你心里没数吗?那孩子辛辛苦苦挣的钱,你一分钱都不给她留?她是你亲闺女,不是你家养的长工!” 周建军的脸“唰”地一下白了,支支吾吾地辩解:“我这不是给她攒着嘛……女孩子家,手里拿那么多钱干啥……” “攒着?我呸!” 江母一口唾沫啐在地上,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当我傻?你是给她攒着,还是给你那个宝贝儿子攒着娶媳-妇?我告诉你周建军,招娣是我外甥女,也是我江家的工人!” “她凭本事挣的钱,就该她自己拿着!买件新衣服,买双新鞋,怎么了?你连这点都舍不得?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骂声惊动了屋里的人,大舅妈和她儿子也探头探脑地走了出来,看见这阵仗,吓得缩在门口不敢吱声。 江母的视线扫过那个好吃懒做、身形虚胖的侄子,心里的火更旺了。 “还有你!” 她指着那个侄子,毫不留情地骂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你看看你妹,再看看你!以后你爹妈老了,病了,躺在床上了,你指望谁?” “还不是指望你那个被你和你妈搜刮干净了的姐姐!你现在把她的心伤透了,以后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周建军和他老婆的头上。 他们可以不在乎女儿,但不能不在乎自己的将来。 儿子什么德行他们比谁都清楚,真到了那天,能指望上的,还真就只有那个老实巴交的女儿。 周建军彻底慌了,他再也不敢狡辩,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妹子,你别生气,别生气!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周招娣的工资,我让她自己留一半!不,留大半!都让她自己拿着!” “一半就够了!” 江母冷哼一声,眼神锐利如鹰,“这可是你说的!你要是敢说话不算话,再让我知道你把周招娣的钱都拿走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那个宝贝儿子!我让他别说娶媳妇,在村里连头都抬不起来!” 扔下这句狠话,江母看都懒得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就走,留下院子里一家三口,面如土色,噤若寒蝉。 两天后,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地停在了江河家的院子门口。 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一身时髦打扮的钱月,紧接着,一个穿着朴素布衣,身形清瘦却挺拔的女孩,也跟着下了车。 院子里,吴晚秋正拿着个小簸箕在晒豆子,她无意中一抬头,整个人瞬间就僵住了。 手里的簸箕“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豆子洒了一地,她却毫无所察。 她死死地盯着门口那个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身影,嘴唇哆嗦着,眼睛一点点睁大,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 “大……大丫?” 那一声带着颤抖和不敢置信的呼唤,让江大丫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妈!” 她再也忍不住,扔下手里的行李,疯了一样朝着母亲扑了过去! “哎呦我的闺女!我的大丫!” 吴晚秋紧紧地抱住失而复得的女儿,哭得撕心裂肺,“你可回来了!你可算回来了!妈想死你了!” 屋里的江母和江三丫听见动静也跑了出来,看到抱头痛哭的母女俩,江母的眼圈也红了,江三丫则兴奋地大叫:“大姐!是大姐回来了!” 一家人哭成一团,巨大的喜悦和思念交织在一起,让整个院子都充满了重逢的喧嚣。 “哎呀,吴阿姨,奶奶!你们别光顾着哭呀!” 钱月笑嘻嘻地走上前,打破了这感人的气氛,“快让大丫姐进屋歇歇脚啊!她坐了那么久的飞机,累坏了!我还等着听她给我讲在波兰怎么大杀四方呢!” 一句话把众人都逗笑了,吴晚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拉着女儿的手,一边抹眼泪一边往屋里走:“对对对,快进屋!快进屋歇着!” 一家人进了屋,围着江大丫问东问西。 吴晚秋看着女儿虽然清瘦但精神饱满的脸,高兴得语无伦次,她猛地一拍大腿:“不行!我得给你爸打个电话!他要是知道你回来了,得高兴疯了!” 说着,她就急匆匆地跑去堂屋,拿起了那个黑色的电话听筒,熟练地摇动着手柄,接通了食品厂的电话。 …… 食品厂里,江河正对着账本算账,桌上的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他接起电话,妻子那带着哭腔和巨大喜悦的声音,从听筒里炸开:“江河!你快回来!快回来啊!大丫回来了!我们家大丫回来了!” “嗡——!” 江河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手里的钢笔“啪”地掉在桌上。 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握着听筒的手都在抖:“你……你说啥?谁回来了?” “大丫!是咱大丫!她从波兰回来了!人现在就在家里!” “我马上回!我马上就回!” 江河像是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吼完这一句就挂了电话,转身就往外冲。 他刚冲出办公室,就迎面撞上了正要进来的钱老板。 “哎呦,老江,你这是着什么急?火烧屁股了?”钱老板被他撞得一个趔趄。 “我闺女回来了!” 江河的眼睛通红,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狂喜,“钱老板!我大闺女从波兰回来了!” 钱老板一愣,随即也瞪大了眼睛,惊喜道:“什么?大丫回来了?那我家钱月是不是也回来了?” “对对对!都回来了!俩孩子一块儿回来的!” “走走走!” 钱老板比他还急,掏出车钥匙就往外走,“我开车!咱俩一起回去!” 两人跑到车旁,钱老板刚拉开驾驶座的车门,江河就一把将他推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钱老板,我来开!我开得快!” 不等钱老板反应过来,江河已经坐进了驾驶座,钥匙一拧,油门一脚踩到底! “嗡——!” 轿车像离弦的箭一样猛地蹿了出去,巨大的推背感把钱老板死死地按在了座椅上。 “我的天!老江!” 钱老板吓了一跳,抓紧了扶手,震惊地看着身边一脸专注的江河,“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 “就……就自己瞎琢磨的!” 江河此刻归心似箭,哪里有心思解释,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的路,双手紧握着方向盘,把车开得飞快。 黑色的轿车在村道上卷起一阵黄色的烟尘,引得路边的村民纷纷侧目。 终于,那个熟悉的院子出现在了视线里。 车还没停稳,江河已经迫不及待地推开车门,一边往院子里冲,一边用尽全身力气,扯着嗓子大喊: “大丫——!江大丫!爸回来了!” 第二百一零八章 我闺女回家了! 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像一把巨锤,狠狠地砸在了院子里每一个人的心上。 正依偎在吴晚秋怀里,小声诉说着思念的江大丫,身体猛地一僵。 她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循着声音望向院门口,当看到那个熟悉又高大的身影,正踉踉跄跄地朝自己冲来时,她的眼泪再一次失控。 “爸——!” 她松开抱着母亲的手,像一只离巢已久的雏鸟,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她心中最坚实的依靠,飞奔而去! 江河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扑进怀里的女儿。 那熟悉的、带着淡淡皂角香气的味道,那清瘦却又沉甸甸的分量,让他那颗因为狂喜而剧烈跳动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我的好闺女……我的大丫……” 江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收紧手臂,将女儿紧紧地箍在怀里,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爸,我好想你……” 江大丫把脸深深地埋在父亲宽阔的胸膛里,感受着那熟悉的心跳和温暖,压抑了许久的委屈和思念,在这一刻尽情地宣泄出来,哭得像个孩子。 江河也觉得鼻子一阵阵发酸,他抬起粗糙的大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女儿的后背,眼眶通红。 父女俩就这么在院子里抱着,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彼此。 “哎呀,老江,你倒是让我进去啊!”被堵在后面的钱老板哭笑不得地喊了一声。 江河这才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女儿,拉着她的手,把钱老板和钱月迎了进来。 一家人重新在屋里坐下,气氛比刚才更加热烈。 江河看着自家闺女,怎么看都看不够,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他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大丫,你都不知道!那天广播里播你得奖的消息,你猜怎么着?” 江大丫好奇地看着他。 “全村的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全都跑到咱家院子里来了!把咱家那台收音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当听到主持人念出你名字的时候,那家伙,整个村子都炸了!” “比过年放鞭炮还热闹!你张大爷家的傻儿子,高兴得直接从墙头上跳下来,把脚都给崴了!” 江河说得眉飞色舞,众人听得哈哈大笑。 江大丫的脸颊却腾地一下红了,又羞又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却像是被蜜糖灌满了,甜丝丝的。 “哎,”一旁的钱月听了,故作夸张地叹了口气,一脸的懊悔,“早知道我也好好学了,光顾着听大丫姐弹琴,那些外国人叽里咕噜夸她的话我都没听懂几句!不然我回来也能跟村里人好好炫耀炫耀,我这外国话学得有多好!” 她这番话引得满屋子的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连江大丫都忍不住破涕为笑。 傍晚时分,江二丫和江三丫放学回了家。 “爸!妈!我们回来……” 江三丫人还没进院子,清脆的声音就先传了进来。 话音未落,她就看到了屋里坐着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小丫头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手里的书包“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大姐——!” 她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像颗小炮弹似的冲了过去。 江二丫跟在后面,也激动得满脸通红,快步上前,紧紧地拉住了大姐的另一只手,眼圈都红了:“大姐,你可算回来了!” 夜里,江家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江父江母也赶了过来,吴晚秋做了一大桌子丰盛的饭菜,一家人团团围坐在一起,庆祝大丫的归来。 饭桌上,笑声、说话声、孩子们的打闹声,交织成一曲最动听的交响乐。 饭后,大人们在院子里乘凉聊天,几个孩子则迫不及待地把江大丫拉进了屋里,反手就把门给关上了。 “大姐,快!快给我们看看!你在外国挣了多少钱?” 江二丫压低了声音,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江三丫更是直接,小猴子似的爬到床边,指着那个大箱子:“是不是都在这里面?” 看着妹妹们急不可耐的样子,江大丫笑着摇了摇头。 她走到墙角,在妹妹们期待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从自己的贴身口袋里,掏出了那个用手帕包了一层又一层的硬疙瘩。 她将手帕一层层打开,一沓厚厚的、崭新的美元,出现在众人眼前。 “哇!” 几个小丫头片子哪里见过这种“外国钱”,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大姐,这就是美金吗?这就是你挣的钱?” 二丫伸出手指,好奇地戳了戳那叠钞票。 “嗯。” 江大丫点了点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和喜悦,“这里是一万美金。” “一万?!” “那……那换成我们国家的钱,是多少钱啊?” 江大丫深吸一口气,报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的数字:“我问过周伯伯了,他说按现在的黑市价,差不多能换……三万块人民币!” 三万块! 屋子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江二丫和江三丫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脑子里嗡嗡作响。 三万块是什么概念? 村里最气派的青砖大瓦房,盖一栋也才几百块! 这笔钱,能盖几十栋大房子! 就在这时,江三丫突然从自己的小板凳上跳了下来,蹬蹬蹬跑到自己的床头柜前,打开抽屉,从里面抱出了一个存钱罐。 她把存钱罐里的钱一股脑地倒在床上,一堆零零散碎的毛票和硬币里,夹杂着几张十块的大团结。 “大姐二姐,你们看!” 江三丫一脸得意地拍着那堆钱,“这是我跟张爷爷他们下棋赢的!我数过了,一共是一百零三块五毛七分钱!” 她抬起小脸,认真地说道:“爸爸说,我们长大了,挣的钱就该交给家里。现在大姐回来了,我们把钱一起给爸爸妈妈吧!” “对!给爸妈!”江二丫也重重地点头。 江大丫看着妹妹们,眼眶一热,用力地点了点头。 几个女孩儿把所有的钱都拢在了一起。江大丫捧着那一万美金,江二丫和江三丫则一人捧着一半的人民币,郑重其事地走出了房间。 院子里,江河正和钱老板、江父他们聊得开心,冷不防看到自家几个闺女排着队,一个个表情严肃,手里还都捧着一沓沓的钱,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脸上的笑容一僵,疑惑地看着她们:“你们这是……干啥呢?” 第二百零九章 女儿们的努力 江大丫作为大姐,往前走了一步,郑重地将手里那沓厚厚的美金,递到了江河面前。 江二丫和江三丫也有样学样,将她们怀里那堆零零散散的人民币,一起捧了过去。 “爸,这是我们挣的钱,都给你。” 江大丫看着父亲,眼神清澈而坚定。 江河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三个一脸严肃的女儿,又看了看她们手里那几沓分量不轻的钱,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愣了半晌,才失笑道:“傻丫头,你们挣的钱,自己留着花就行,给爸干什么?” “就该给你的!” 江大丫的眼圈微微泛红,声音里带着一丝执拗,“爸,我走之前,有一天晚上,我听见你跟妈在屋里说话了。” 吴晚秋的脸色微微一变。 江大丫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我听到你们说,家里为了给我治病,把钱都花光了,厂里也缺钱周转……爸,这钱本来就是挣来给你的!你拿着,家里的窟窿就能补上了!” “对!” 江三丫也挺起小胸膛,大声说道,“爸爸你别怕,我们以后都会努力挣钱,帮你分担!我下棋还能赢更多!” 江二丫虽然没说话,却也用力地点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紧紧地攥着大姐的衣角。 这几句稚嫩却又无比真诚的话,像一颗颗滚烫的石子,重重地砸进了在场每一个大人的心坎里。 吴晚秋再也忍不住,捂着嘴,眼泪无声地滑落。 江母和江父对视一眼,看着这几个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孙女,又是骄傲,又是心酸。 就连一旁的钱老板,都觉得眼眶发热,别过了头去。 江河站在那里,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热流从胸口直冲头顶,冲得他鼻子发酸,眼眶发胀。 他看着眼前的大女儿,为了这个家,远赴重洋,在异国他乡拼尽全力,挣回了这笔巨款;他看着二女儿和三女儿,把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每一分零花钱,毫不犹豫地都拿了出来。 她们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已经过早地学会了为这个家分担风雨。 我江河何德何能……能有这么好的几个闺女! 这个在外面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汉子,此刻再也绷不住,他猛地伸出长臂,一把将三个女儿紧紧地、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爸的好闺女……都是爸的好闺女……”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充满了难以抑制的哽咽。 他将下巴抵在大女儿的头顶,感受着怀里三个小小的身躯,一字一句地说道:“挣钱的事,有爸在!你们不用操心!” 他松开女儿们,蹲下身,让自己能平视她们的眼睛,用粗糙的大手擦去她们脸上的泪水,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温柔。 “爸跟你们说实话,之前厂里是缺钱,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厂子好起来了,不缺钱了,咱们家也不缺钱了!” 他看着女儿们担忧的眼神,笑着说,“所以,你们的任务,不是去挣钱,而是要好好学习,好好玩耍,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无忧无虑地长大,这就够了!这就是对爸妈最大的帮助了!” 听到爸爸这么说,几个女孩儿脸上的凝重才终于散去,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可江大丫还是把手里的钱往前递了递:“爸,就算不缺钱,这钱你也拿着。你拿着,我们才安心。” 江河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知道自己再拒绝,反而会让她们不安。 更何况,这么大一笔钱,放在她们身上也确实不安全。 “好,好。” 他点了点头,接过了那几沓沉甸甸的钱,“那这钱,爸就先帮你们存着,等你们长大了,要用钱了,再来跟爸要。” 他把钱收好,然后故意板起脸,挨个在她们的脑门上轻轻点了一下:“都听清楚没有?以后不许再想着法子去挣钱了!你们的任务,就是玩!谁要是没玩好,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噗嗤”一声,三个女孩儿都被他这副故作凶狠的模样给逗笑了,叽叽喳喳地应着,院子里的气氛终于重新变得轻松欢快起来。 夜深了,孩子们都睡下后,江河和吴晚秋躺在床上,久久没有睡意。 吴晚秋翻了个身,轻轻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江河,你说孩子们是不是长得太快了?今天看着她们一个个跟小大人似的,我这心里,又高兴,又觉得有点空落落的……好像一下子,她们就不再那么需要我们了。” 这是一个母亲最甜蜜也最心酸的失落感。 江河能理解妻子的心情,他伸出手臂,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道:“瞎想什么呢。大的长大了,咱们不还有个小的吗?” 他笑了笑,语气里满是宠溺:“那个最小的,还在吃奶呢,她呀,还得让咱们操心好多年呢。” 吴晚秋被他逗笑了,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心里的那点怅然若失,也渐渐被一种踏实的幸福感所取代。 是啊,孩子们会长大,会飞翔,但这个家,永远是她们的港湾。 夫妻俩相拥着,带着满足的微笑,安然入眠。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星期天。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里,江河睁开眼,看着身边熟睡的妻子和不远处小床里睡得正香的小女儿,心里一片柔软。 他破天荒地没有早起去工厂,而是轻手轻脚地起了床。 当几个女儿都睡眼惺忪地起来时,江河已经洗漱完毕,精神焕发地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惊喜的决定。 “今天我哪儿也不去!” 他笑着对一脸好奇的女儿们说,“爸带你们赶海去!” 第二百一十章 骄傲 “赶海去!” 江河话音刚落,几个女儿,尤其是没怎么见过大海的江三丫,瞬间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哦!赶海喽!赶海喽!” 江大丫离家将近一个月,虽然在波兰见识了繁华的异国风光,但心里最想念的,还是家乡这片咸湿的海风和熟悉的沙滩。 她眼眶一热,用力地点了点头。 一家人浩浩荡荡地朝着海边出发。 江河今天特意没有去想系统,没有去想工厂,没有去想任何挣钱的事。 他就像一个最普通的父亲,一手牵着大女儿,一手抱着还在咿咿呀呀的小女儿,看着妻子跟在身旁,看着另外两个女儿在前面追逐打闹,心里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填得满满当当。 金色的阳光洒在沙滩上,海浪一阵阵拍打着礁石,发出哗哗的声响。 “爸!你看!我抓到一只小螃蟹!” 江三丫兴奋地举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小东西,献宝似的跑到江河面前。 “大姐!快来!这里有好多好看的贝壳!” 江二丫也在不远处大声呼喊。 江大丫脱了鞋,赤着脚踩在柔软的沙滩上,任由冰凉的海水漫过脚背。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熟悉的、带着咸味和腥味的海风灌入肺腑,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她笑着跑过去,和妹妹们一起在浅水里嬉戏,清脆的笑声传出了老远。 吴晚秋抱着小女儿坐在沙滩上,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着丈夫和女儿们的身影,只觉得岁月静好,便是如此了。 不少在海边劳作的村民看到江河一家,都热情地打着招呼。 “江河,带闺女们来玩啊!” “哎呦,这不是大丫吗?可算出息了!给咱村争光了!” “大丫长得可真俊,跟仙女似的!” 一句句朴实的夸赞,让江大丫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却比吃了蜜还甜。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有一个好爸爸,一个温暖的家。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首都,人民日报社。 气氛严肃的办公室里,曲婉正站得笔直,向她的主编汇报着工作。 “主编,这是我这次去波兰采访的稿件,都已经整理好了。” 主编是个五十多岁、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他接过稿子,随意地翻了翻,点了点头:“嗯,辛苦了。” 他的注意力都在另一份关于农业改革的文件上,对这种常规的文化交流活动,并未投入太多精力。 曲婉抿了抿唇,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道:“主编,这次肖邦国际钢琴比赛,少年组的一等奖,被我们華国的孩子拿下了。” “哦?”主编头也没抬,随口应了一声,“不错。” “那个孩子,才十二岁,是第一次出国。而且……” 曲婉深吸一口气,加重了语气,“她是唯一一个获得满分的选手,震惊了整个欧洲音乐界!” 主编翻动文件的手,猛地一顿。 他缓缓地抬起头,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双眼锐利如鹰,死死地盯着曲婉:“你再说一遍?满分?我们華国的孩子?” “是的,主编!” 曲婉肯定地回答,“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当时所有的评委都起立为她鼓掌,现场的观众激动得差点把音乐厅的屋顶都给掀了!” “好!好!好!” 主编猛地一拍桌子,整个人霍然站起! 他脸上的平静瞬间被一种巨大的、难以抑制的狂喜所取代! 他拿着稿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脸涨得通红! “为国争光!这是在国际上为我们華国争光啊!” 他激动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文化交流了!这是我们華国软实力的体现!是向全世界宣告,我们新一代的年轻人站起来了!” 他猛地停下脚步,指着曲婉,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气说道:“小曲!你现在,立刻!马上!把关于这个孩子的所有资料、所有细节,重新整理成一篇特稿!我要最详尽的!我要最有冲击力的!” “是!” “小王!”主编又冲着门外大吼一声。 一个年轻的编辑立刻跑了进来:“主编,您找我?” “马上去联系广电总局!告诉他们,我们这儿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一个能让全国人民都为之振奋的好消息!” 广电总局接到电话,同样被这个消息给震得不轻。 “什么?十二岁的孩子?国际大赛一等奖?满分?!” 电话那头的领导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巨大的惊喜让他声音都变了调。 “马上安排!立刻安排!通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把这个消息插播进去!要用最快的速度,让全国人民都知道!” 当天下午,遍布全国各地的广播喇叭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激昂的音乐。 紧接着,主持人那带着无比激动和自豪的声音,传遍了祖国的大江南北: “听众朋友们,现在插播一条重要新闻!在刚刚结束的波兰肖邦国际钢琴比赛中,我国年仅十二岁的小选手江大丫,凭借其无与伦比的才华和精湛的技艺,征服了所有评委和观众,以满分的优异成绩,一举夺得少年组一等奖!这是我国选手在该项赛事上取得的历史性突破!让我们为江大丫喝彩!为我们伟大的祖国喝彩!” 激昂的声音,通过电波,传到了工厂、田野、军营、校园…… 无数正在劳作、学习、生活的人们,在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山呼海啸般的欢腾! “赢了!我们国家的孩子赢了!” “江大丫?好样的!” “太给咱们華国人长脸了!” 那一刻,无数素不相识的国人,心中都涌起了一股与有荣焉的巨大自豪感! 而在小小的渔村里,吴老爷子更是早就坐不住了。 他家的电话,就没停过。 “喂!老李啊!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曾外孙女,在外国拿了个第一!对对对,就是弹钢琴那个!全世界的第一!” “哎,老张!是我!我跟你说,我家大丫出息了!上广播了!全国广播!你听到了没?” 就连一向沉稳低调的吴向阳,在厂里碰到人,都忍不住挺直了腰杆,逢人就说:“听说了吗?我外甥女,江大丫,拿了个世界冠军!” 第二天,新鲜出炉的《人民日报》被送往全国各地。 头版最显眼的位置,一个加粗的巨大标题,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天才琴童江大丫,满分摘金,震惊世界!》 那些家里没有收音机,或是错过了广播的人们,在看到报纸的这一刻,也全都沸腾了! 报纸被争相传阅,江大丫这个名字,连同她那张清秀而坚毅的黑白照片,在一夜之间,传遍了千家万户。 江大丫,彻底火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炫耀自家外孙女 江大丫的彻底爆火,给江家带来的,首先是巨大的喜悦,紧随其后的,便是应接不暇的烦恼。 江河对于大女儿的爆火,心情是既欢喜又无奈。 喜的是女儿出人头地,为国争光,这是天大的荣耀。 无奈的是,自从报纸和广播铺天盖地地宣传开来,他们家就没一天安生日子。 江家的院子,彻底变成了十里八乡最热闹的集市。 每天天不亮,门口就堵满了人。 有十里八乡过来看“世界冠军”的乡亲,有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消息跑来的远房亲戚,更有扛着“长枪短炮”的报社记者。 “江先生!请问您是如何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女的?” “江大丫同学!能谈谈你在波兰比赛时的心路历程吗?” “吴女士,听说您家境普通,请问是怎样支持女儿学习这门昂贵的艺术的?” 各种问题像是潮水一样涌来,闪光灯咔嚓咔嚓地响个不停,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江河不得不把大女儿藏在屋里,自己像一尊门神一样守在院子门口,应付着一波又一波的人。 这天,院子里又挤满了人,江河正黑着脸想办法赶人,一辆小轿车艰难地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车门打开,几个穿着中山装、气质不凡的干部走了下来。 为首的是市文化局的王局长,他一看到江河,立刻满脸笑容地握住了他的手。 “江河同志!我代表市里,代表市文化局,来看望你们一家,感谢你为国家培养出了这么优秀的人才啊!” 王局长的声音洪亮,周围的记者们一听是市里的领导来了,快门按得更起劲了。 江河见是领导,也不好再黑着脸,只能挤出笑容,把人往屋里请。 好不容易送走了看热闹的乡亲和记者,屋子里总算清静了一些。 王局长拉着江大丫的手,和蔼地问长问短,眼神里满是欣赏和赞叹。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啊!你是我们全市人民的骄傲!” 寒暄过后,王局长表情变得严肃郑重起来,他清了清嗓子,对江河和吴晚秋说道:“江河同志,晚秋同志,经过我们市文化局开会研究决定,为了表彰江大丫同学取得的卓越成就,也为了号召全市的青少年向她学习,我们准备在五月底,为她召开一场个人专题表彰大会!” “表彰会?”江河和吴晚秋都愣住了。 “对!规格要高,场面要大!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市出了一个世界冠军!” 王局长说得斩钉截铁。 说完,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厚厚的红色信封,郑重地递到了江河手里。 “这是市里给的一点心意,是给大丫的奖金,你们一定要收下!” 江河看着那信封,心里又是骄傲又是无奈,他知道,这下想低调都不可能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文化局的领导,江河刚想喘口气,县里教育局的领导又来了,紧接着是妇联的…… 一整天,江家门庭若市,迎来送往,堪比流水席。 直到傍晚时分,最后一波客人离开,江家才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江河累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把白天收到的那几个信封一股脑地掏出来,扔给了正在收拾屋子的吴晚秋。 “你数数,看有多少。” 吴晚秋接过信封,一个个打开,把里面的钱都抽了出来。 当她把所有钱都点清之后,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江河……这……这加起来,足足有五百块!” 五百块! 在这个普通工人一个月工资才三四十块的年代,这绝对是一笔巨款! 吴晚秋拿着那沓厚厚的“大团结”,手都有些发抖。 江河却只是瞥了一眼,脸上没什么波澜,仿佛那不是五百块,而是五块钱。 “行了,收起来吧。” 他摆了摆手,浑不在意地说道,“别光顾着看钱,赶紧准备一下,过几天还要去市里参加那个什么表彰会。” 对他来说,钱已经只是一个数字,女儿的荣耀和家庭的安宁,远比这重要得多。 时间一晃,就到了五月底。 明天,就是市里为江大丫举办专题表彰大会的日子。 江河干脆给厂里放了一天假,带着一大家子,提前一天出发去了市里。 吴向阳早就得到了消息,开着单位的车在车站等着了。 一家人到了市里,已经是下午。 吴向阳二话不说,直接把他们拉到了市里最好的国营饭店,点了一大桌子好菜。 饭桌上,吴向阳看着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的外孙女,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骄傲得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吃完饭,离天黑还有一会儿。 吴向阳兴致高昂,一把抱起还在吃糖的小满,另一只手拉着江大丫,对江河说道:“江河,你们先去招待所安顿,我带大丫和小满出去转转!” 江河一看他那副急于炫耀的模样,就知道他想干什么,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由他去了。 于是,市里最繁华的大街上,就出现了奇异的一幕。 一个穿着干部服的男人,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奶娃,手里还牵着一个清秀文静的少女,逢人就热情地打招呼。 “哎,老李,下班啊?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外孙女,江大丫!对对对,就是上报纸那个,拿世界冠军的那个!” “张科长!忙着呢?看,我外孙女,刚从波兰回来!厉害吧!” 吴向阳搂着小满,带着大丫,在单位门口、家属院门口、甚至菜市场门口,四处转悠,大声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个为国争光的外孙女。 江大丫被外祖父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但看着外祖父那发自内心的高兴和骄傲,心里又觉得暖洋洋的。 等吴向阳心满意足地炫耀够了,带着两个孩子回到招待所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江河和吴晚秋已经开好了房间,几个孩子正在床上兴奋地打滚。 吴向阳把睡着了的小满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一沓钱,塞到了江河手里。 “江河,拿着。” 江河一愣:“爸,你这是干啥?” “明天是啥日子?是咱们大丫的表彰会!是光宗耀祖的大场面!” 吴向阳瞪着眼睛,一脸理所当然地说道,“你们从村里来,哪有时间准备?拿着钱,明天一早,带晚秋和孩子们去百货大楼,从头到脚,都给我买几身最漂亮的新衣服!明天,咱们全家都要穿得体体面面的,不能给大丫丢人!” 第二百一十二章 嘉奖 江河接过岳父塞过来的钱,哭笑不得,却也知道这是老人家的一片心意,再推辞就伤感情了。 他点了点头,郑重地把钱收好:“爸,我知道了。” 吴向阳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逗弄了一会儿几个外孙女,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等吴向阳一走,江河拿着钱,看向吴晚秋,眼神里带着一丝难得的促狭笑意:“走,孩儿他娘,逛街去。” “啊?” 吴晚秋愣了一下,看着床上已经开始打闹的几个女儿,“孩子们……” “孩子们有爸妈看着呢!” 江河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江二丫和江三丫一看爸妈要单独出门,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嚷嚷着要跟过去,却被江母一把拉住。 “去去去,让你们爸妈单独待会儿!” 江母笑着把她们按回床上,“你们俩明天也得穿得漂漂亮亮的,赶紧睡觉,养足精神!” 被奶奶这么一说,两个小丫头才不情不愿地躺了回去。 江河拉着吴晚秋走出了招待所,夜晚的凉风吹在脸上,带着城市特有的喧嚣气息。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单独走在街上了。 没有孩子的吵闹,没有工厂的烦心事,只有彼此。 吴晚秋被丈夫紧紧牵着手,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脸颊微微发烫,心里却像是被熨斗烫过一样,服帖又温暖。 她看着身边男人的侧脸,路灯的光影在他脸上跳跃,显得轮廓分明。 这个为她和孩子们撑起一片天的男人,此刻就像一个普通的小伙子,带着妻子在夜色里散步。 “江河,”她轻声开口,“真好。” “嗯,”江河应了一声,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以后等孩子们再大点,我天天带你出来逛。” 第二天,市文化宫。 整个会场布置得庄重而热烈,红色的幕布,鲜艳的横幅,上面用醒目的宋体字写着“热烈庆祝我市江大丫同学荣获肖邦国际钢琴比赛一等奖表彰大会”。 台下座无虚席,前排坐满了市里、县里各级单位的领导干部,后面则是来自各行各业的代表和闻讯赶来的市民,黑压压的一片,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激动和与有荣焉的喜悦。 江河一家人被安排在最前排的位置。 全家人都换上了崭新的衣服,江河穿着笔挺的中山装,吴晚秋也穿了一件新做的蓝色连衣裙,几个孩子更是被打扮得像是年画里的娃娃。 江大丫今天特意被文化局请来的化妆师化了淡妆,让她本就清秀的脸庞更添了几分光彩。 她的胸前,佩戴着一朵硕大的红花,映衬着她略带紧张又难掩骄傲的小脸。 随着一阵激昂的音乐,主持人走上台,用慷慨激昂的声音宣布表彰大会正式开始。 紧接着,市里的主要领导上台讲话。 领导的声音洪亮而有力,他先是高度赞扬了江大丫为国争光的卓越成就,称她是全市青少年的楷模,是国家未来的希望。 随后,话锋一转,又提到了江河,表彰他作为一名父亲,用朴素而伟大的父爱,培养出了如此优秀的人才。 江河坐在台下,听着领导的夸奖,腰杆挺得笔直,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紧紧盯着台上的眼睛里,闪烁着无法掩饰的自豪光芒。 吴晚秋坐在他旁边,早已是热泪盈眶,不停地用手帕擦拭着眼角。 “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的英雄,江大丫同学上台领奖!”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江大丫深吸一口气,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上了舞台。 闪光灯疯狂地闪烁,将她小小的身影照得无比清晰。 市领导亲自将一个印着“光荣”二字的荣誉证书,和一个厚得惊人的大红包,交到了她的手里。 “好孩子,继续努力,祖国为你骄傲!” 领导拍着她的肩膀,亲切地鼓励道。 “谢谢领导。”江大丫鞠了一躬,声音清脆。 表彰环节结束,按照流程,江大丫走到了舞台中央那架崭新的黑色钢琴前。 她坐下,将手指轻轻放在琴键上,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悠扬的琴声响起,如流水,如清风,将在场所有人的心都带入了一个纯净而美妙的世界。 一曲终了,全场爆发出比之前更加猛烈的掌声,经久不息。 当天夜里,吴向阳又在国营饭店订了一个大包间,庆祝表彰大会圆满成功。 饭桌上,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吴向阳端着酒杯,看着眼前这一大家子人,看着那个被众人簇拥着的外孙女,眼眶一红,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我……我吴向阳这辈子,值了!” 他声音哽咽,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滑落,“我做梦都没想到,我不仅能找回我的闺女,我的外孙女……我的外孙女还能这么出息!这么给咱们老吴家,老江家,给咱们国家争光!” 他一口喝干杯里的酒,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桌上,看着江河和吴晚秋,感慨万千:“你们把孩子教得太好了!太好了!” 一家人听着老爷子的话,无不感慨万千。从当初的家徒四壁,到如今的光耀门楣,这其中的酸甜苦辣,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 第二天,在市里享受了最高规格待遇的一家人,终于踏上了回村的路。 车子开进村口,看着熟悉的景象,江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总算是回来了,这下总该能消停几天了吧。 然而,当他推开自家院门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 院子里,竟然已经坐了好几拨人。 他们看到江河回来,眼睛一亮,立刻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围了上来。 这些人手里拿着笔记本,脖子上挂着相机,一个个眼神锐利,问题连珠炮似的砸了过来。 “请问是江河同志吗?我们是《光明日报》的记者!” “江先生您好,我是《青年文摘》的记者,想对您做个专访!” “我们是省电视台的!想为江大丫同学拍一个专题纪录片!” 江河看着这群来自全国各地的记者,脑袋嗡的一声,他知道,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第二百一十三章 正常的生活 对于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记者,江河一开始心里是高兴的,甚至是有些自豪的。 这证明他女儿的成就,已经得到了全国的认可。 他耐着性子,配合地回答了几个问题,想着应付过去,人家自然就会走。 可他完全低估了这件事的热度,也低估了记者们的执着。 第一天,院子里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络绎不绝。 第二天,人不但没少,反而更多了。 有些记者甚至天不亮就守在了门口,跟站岗放哨似的。 到了第三天,情况已经变得无法忍受。孩子们想出门玩一会儿,刚推开门,就被无数的镜头和话筒给堵了回来。 江二丫和江三丫被这阵仗吓得哇哇直哭,江大丫更是被吓得脸色发白,整天只能躲在屋里,连窗帘都不敢拉开。 一连四五天,整个家就像一个被围困的孤岛,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安宁。 江河的耐心,终于在第五天的清晨,被消耗殆尽。 当他又一次推开院门,看到那一张张亢奋而陌生的脸时,他脸上的客气和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各位记者同志。”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冰坨子,瞬间让嘈杂的院门口安静了下来,“我女儿的荣誉,是国家的,是人民的。你们的报道,我们全家都很感谢。但是,我们一家人,也需要正常的生活。”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一字一顿地说道:“从今天起,我们家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采访了。请各位回去吧,不要再来了。” 人群中一阵骚动,一个戴眼镜的记者不甘心地挤上前来:“江先生,我们是特地从首都赶来的,就问几个问题,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 “我说的话,你们没听懂吗?” 江河的眼神猛地一沉,一股常年发号施令养成的威压瞬间释放出来,“我说,不、接、受、采、访!” 那记者被他看得心里一突,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另一个不死心的记者赶紧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悄悄递向江河:“江先生,您看,这是一点小意思,就当是给孩子们的零花钱,您就跟我们聊聊……” 江河看都没看那个信封,只是冷冷地盯着那个记者,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钱?” 他嗤笑一声,“你觉得我江河,缺你这点钱?”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转身回了院子,“砰”的一声,将院门重重地关上,顺手插上了门栓。 门外的记者们面面相觑,碰了一鼻子灰。 他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朴实的渔民,竟然如此油盐不进,连钱都打动不了。 又在门口守了一阵,见江家是铁了心不露面,这才三三两两,满心失望地离开了。 世界,总算清静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六月初。 天气一日比一日炎热,海风吹在身上,都带上了几分温吞的暖意。 这天下午,江河正在厂里看着新一批的鱼竿样品,办公室的电话响了。 是钱老板打来的。 “江河啊,忙什么呢?”钱老板爽朗的笑声从听筒里传来。 “看咱们厂刚做出来的鱼竿呢,正准备找时间试试手感。”江河笑着回道。 “哎!巧了!” 钱老板一拍大腿,“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这事儿!这天儿这么好,天天憋在城里骨头都快生锈了。明天周末,咱们开船出海,钓鱼去!正好,就用咱们自己厂里产的竿子,看看效果怎么样!” 这个提议正中江河下怀。 自从女儿出名后,家里家外就没消停过,他也确实想出去透透气。 “行啊!”江河一口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江河回家跟吴向阳提了一嘴。 老爷子一听要出海钓鱼,顿时来了兴趣,眼睛都亮了:“钓鱼?好啊!算我一个!我好多年没正经出过海了!” 说着,他又拿起电话,直接打给了自己的老兄弟,也就是江河孩子们的“大爷爷”:“喂!老哥!明天别安排别的事了,跟我出海钓鱼去!” 江河看着老爷子兴致勃勃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 他想了想,又拿起电话,打给了曲婉。 “曲记者,明天我们准备出海钓鱼,你要不要一起来放松一下?” 电话那头的曲婉迟疑了一下,随即婉言谢绝了:“谢谢你江大哥,我就不去了。我跟李卫国说好了,明天就在海边礁石上随便钓钓就行了,就不跟你们出远海了。” 江河也没强求,笑着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钱老板就开着他的吉普车来到了江家门口。 他从后备箱里搬出几根崭新的鱼竿,竿身在阳光下闪着乌黑的光泽,正是他们工厂最新研发的产品。 “看看!咱们自己的货!今天就拿它们开开张!”钱老板一脸得意。 吴向阳和“大爷爷”两位老人家早就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衣服,精神矍铄,比年轻人还激动。 四人带上渔具和一些吃喝,浩浩荡荡地朝着码头出发。 码头上,负责看船的老张叔看到江河一行人,先是有些意外,随即脸上就堆满了高兴的笑容:“哎呦!江河!你可有日子没动这条船了!我还以为你当了大老板,把这老伙计给忘了呢!” “哪能啊张叔,”江河笑着递过去一根烟,“这不是忙嘛。今天带我岳父他们出海转转。” 他一边说着,一边跳上自己的那艘渔船,开始仔细地检查船上的情况。 检查发动机,看看油料够不够,整理一下缆绳……每一项都做得一丝不苟,这是出海人刻在骨子里的谨慎。 钱老板和两位老爷子也乐呵呵地上了船,兴致勃勃地摆弄着手里的新鱼竿。 码头上一片热闹的交谈声和准备出海的忙碌声。 就在江河埋头检查发动机,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一个穿着灰色短袖,皮肤黝黑,看起来三十出头的陌生男人,正低着头,从码头的另一侧,悄无声息地靠近了渔船。 他动作迅速而敏捷,趁着众人不备,一抬脚,悄然无声地翻身跃上了船尾。 第二百一十四章 钓上大家伙了 船身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那动静细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像是一只海鸟落在了船舷上。 但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江河,对自己的船就像对自己身体的延伸一样熟悉。 他检查发动机的动作猛然一顿,头也没抬,声音却瞬间冷了下来,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谁?” 一个字,如冰锥刺出。 钱老板和两位老爷子正兴高采烈地讨论着新鱼竿,被江河这突如其来的冰冷语气吓了一跳,纷纷转过头来。 只见船尾,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沉默的身影。 那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皮肤黝黑,身材精悍,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色短袖,站在那里,像一尊不会说话的铁塔。 他的气息收敛得极好,若不是江河感觉到了船身的异样,几个人竟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钱老板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鱼竿。 江河缓缓站直了身体,转过身,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那个不速之客,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头随时准备扑杀的猎豹。 “江河,别紧张!自己人!” 就在气氛一触即发之际,吴向阳连忙开口,快步走了过来,拍了拍江河的胳膊。 他指着那个沉默的男人,脸上带着一丝解释的笑意:“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刘,我以前的勤务兵。” 勤务兵? 江河愣住了。 他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岳父,又看了看那个叫小刘的男人。 岳父在家里住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老人家竟然还有个勤务兵跟着。 这小刘,是什么时候跟过来的?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爸,这……” “嗨,这小子,我来市里他就跟过来了,怕我这把老骨头出什么意外。” 吴向阳摆了摆手,浑不在意地说道,“我嫌他碍事,让他自己找地方待着去,谁知道他今天跟到码头上来了。估计是看我们要出海,不放心,就摸上船了。” 那个叫小刘的男人,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在吴向阳介绍他的时候,对着江河,极其标准地敬了一个军礼,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 江河看着他,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勤务兵! 这身手,这潜藏气息的本事,分明是侦察兵里的顶尖好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连忙对小刘点了点头,挤出一个笑容:“刘哥,你好你好,快坐。” 小刘只是微微点头,便走到船舱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仿佛把自己融入了阴影里,再无半点存在感。 江河心里暗自咋舌,对岳父的过去,又有了新的认识。 一场小小的风波过去,江河仔细检查完船只,确认一切无误后,大喊一声:“张叔,开闸!” 码头上的老张叔应了一声,拉开了水闸,渔船发出一声轰鸣,缓缓驶离了码头,朝着蔚蓝的深海进发。 今天天气晴好,海面上风平浪静。 船开出去一段距离后,江河习惯性地打开了系统里的声呐探测功能。 蓝色的屏幕上,代表鱼群的光点稀稀拉拉,并没有发现什么高价值的目标。 他看了一眼海图,对正在掌舵的“大爷爷”喊道:“叔,往东边开!再开远一点!西边那块不太平,别跟那帮菲猴子碰上了。” “好嘞!” 大爷爷高声应道,熟练地转动船舵,渔船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向着东方驶去。 一路上,船上的气氛又重新热烈起来。 钱老板拿着新鱼竿,爱不释手地向两位老爷子介绍着:“两位老爷子,你们看这竿子,通体碳素纤维,又轻又韧!这可是咱们厂里请了德国专家,最新研发出来的技术!” 吴向阳拿在手里掂了掂,赞不绝口:“不错不错,比我以前用的那些竹竿子可强太多了!” 船又开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了一片开阔的海域。 江河看了看声呐,虽然还是没有发现大黄鱼之类的珍贵鱼群,但这片海域的普通鱼类却相当密集。 “就这儿吧!”江河熄了发动机。 他先是耐心地教吴向阳和“大爷爷”两位老人家如何挂饵,如何抛竿。看着两个老小孩兴致勃勃地甩出鱼线,江河这才得空拿起属于自己的那根新鱼竿。 他拿在手里一掂,立刻就发现了不同。 “钱老板,我这根怎么回事?好像比你们那几根要粗重一些?” 江河有些疑惑地问道。 不仅是鱼竿,就连配套的鱼线,都比正常的粗了好几号。 钱老板闻言,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道:“嘿嘿,江河,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特意让卢克给你单独做的加强版!你小子是谁?是妈祖爷都眷顾的幸运儿!” “专门钓大鱼的!普通的竿子哪经得起你折腾?这根特制的,别说几十斤的石斑,就是百来斤的鲨鱼,你都能给它硬拽上来!” 江河听得哭笑不得,摇了摇头。 他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心里忽然涌起一股久违的冲动。 自从有了系统,他出海捕鱼就变得像是在玩一个必胜的游戏,虽然收获巨大,却少了许多未知和惊喜的乐趣。 今天,有岳父,有长辈,有朋友,气氛这么好,何不真正享受一下钓鱼本身的过程呢? 想到这里,他心念一动,毅然决然地关闭了脑海中的声呐探测系统。 眼前代表着鱼群的蓝色光点瞬间消失,世界回归了它本来的面目。 江河长舒了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他熟练地挂上鱼饵,学着两位老爷子的样子,奋力将鱼线抛了出去。 浮漂在海面上轻轻晃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然而,就在他刚刚放松下来,享受着这份宁静与期待时,手中的鱼竿猛地向下一沉!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水下传来,差点将他整个人都拖进海里! “我操!有大货!” 江河脸色一变,双腿扎稳马步,腰部猛然发力,死死地攥住了鱼竿! 鱼竿瞬间被拉成一个惊心动魄的满月弧度,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快!江河钓上大家伙了!” 钱老板惊呼一声,众人立刻围了过来。 江河咬紧牙关,手臂上青筋暴起,和水下的巨物展开了一场力量的角逐。 那东西在水下的力气大得惊人,拉着渔船都在原地打转! 足足僵持了十几分钟,江河累得满头大汗,才感觉水下的力道渐渐弱了下去。 “上来了!上来了!”他大吼一声,猛地发力,开始收线。 一个巨大的黑影,被缓缓地拖出了水面。 然而,当那条“鱼”终于被拉出水面,露出它怪异的全貌时,船上所有人的欢呼声都戛然而止,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