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他推开院门,堂屋里亮着温暖的灯光,母亲正抱着他的小女儿江小满在地上玩翻花绳,嘴里哼着不成调的童谣,一脸的慈爱。
这温馨的一幕,让江河心中因周招娣而起的沉重和烦躁,悄然散去了几分。
他走过去,从母亲怀里抱起软乎乎的小闺女,在她粉嫩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江母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口问道。
“厂里有点事耽搁了。”
江河抱着女儿在桌边坐下,想了想,还是决定把事情说开,“妈,我今天在县里,碰到招娣了。”
“招娣?”
江母的动作一顿,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她不是在家吗?跑县里去干什么?你那个糊涂大舅知道吗?”
“她不想嫁给王麻子,从家里跑出来了。”
江河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我看着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太危险,就做主让她进渔具厂上班了,厂里包吃包住,总比在外面流浪强。”
江母先是为周招娣的遭遇感到一阵心疼和愤怒,可听到后面,整个人都愣住了,手里的花绳都掉在了地上。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河,拔高了声音:“你说什么?你让招娣进渔具厂上班了?”
“嗯。”江河点了点头。
“你怎么让她进去的?”
江母的眼睛瞪得溜圆,满脸都是怀疑,“我可听说了,那个新开的渔具厂,福利好,工资高,是铁饭碗!十里八乡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往里钻都找不到门路,你一个整天在外面‘转悠’的,哪来这么大的本事?”
母亲的质问,一字一句都敲在点子上。
江河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了。
他苦笑了一声,看着母亲那双写满了“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就没完”的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
“妈,其实……那个渔具厂,是我跟人合伙开的。”
“轰!”
这句话,比之前周建军要把女儿卖了的消息,更让江母震惊。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嘴巴半张着,半天没能合上。
过了足足十几秒,她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抢过江河怀里的小孙女,声音都变了调:“你说啥?你再说一遍!那厂子是你开的?”
“是我跟朋友合伙开的。”江河只能再次重复。
“哎哟我的老天爷!”
江母一拍大腿,脸上的震惊瞬间变成了巨大的狂喜和骄傲,她看着江河,眼睛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我儿子……是厂长了?!”
这个认知让她激动得浑身发抖,抱着孙女在原地转了两圈,随即又猛地停下来,一指头戳向江河的脑门,语气里满是埋怨:“你个臭小子!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一直瞒着我!连你亲妈都瞒着!你是不是不把我当你妈了!”
“妈,我这不是怕您知道了,到处去说嘛。”
江河哭笑不得地解释道,“您想啊,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咱家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得找上门来。到时候这个要安排工作,那个要借钱,咱家还有安生日子过吗?”
“嘿!我成什么人了?”
江母被气乐了,一叉腰,瞪着眼道,“在你心里,你妈就是个大嘴巴?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这点事我能没数?我告诉你,我嘴严着呢!你放心,这事我保证谁也不告诉!”
江河看着母亲那信誓旦旦的样子,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行了行了,你忙一天也累了,快歇着吧。”
江母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怎么也藏不住,“我去做饭,今天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说着,她抱着小孙女,脚下生风地就往厨房走。
可刚走到门口,她又折了回来,一拍脑门:“哎呀,你看我这记性,家里的酱油没了!我得去小卖部买一瓶!”
说完,也不等江河反应,她就抱着孩子,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院门,那急不可耐的背影,哪有半点是真要去买酱油的样子。
果不其然,江母抱着孙女,一出院门就“偶遇”了正在门口择菜的邻居。
“哎,嫂子,干啥去啊?”
江母“唉”了一声,脸上挂着一副愁容,语气却是掩饰不住的炫耀:“别提了,还不是我家那个河子,一天到晚不让人省心。你说他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跟人合伙开什么厂子,现在当了个破厂长,天天不着家,愁死我了!”
“啥?!厂长?!”邻居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半个小时后,一则重磅消息以江家为中心,迅速席卷了整个江家村,并以惊人的速度向外扩散——江家的江河,成了县里那个新开的渔具厂的大厂长!
……
与此同时,几十里外的周家村,周建军家里正是一片愁云惨雾。
周招娣跑了的消息,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周建军的脸上。
八十八块钱的彩礼打了水漂,儿子的婚事也黄了,他气得在家里摔了好几天的东西。
就在他准备发动亲戚去把这个不孝女抓回来的时候,一个在县城打工的同村人,却带回来一个让他们全家都目瞪口呆的消息。
周招娣,进了那个新开的渔具厂上班!
“不可能!”
周建军的老婆尖叫起来,“就凭她?一个连字都认不全的丫头片子,怎么可能进得了那种好地方!”
那个渔具厂有多难进,他们比谁都清楚!
待遇好,还管吃住,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金饭碗!
周建军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他托人给周招娣捎话,让她立刻滚回来。
可带回来的消息却是,周招娣说她要上班挣钱,把那八十八块钱的彩礼还给他。
经过再三追问,他们终于从那个传话人的嘴里,问出了一个名字。
是江河!是江河帮她进去的!
“江河?”
周建军愣住了,满脸的困惑和不解,“他哪来这么大的本事?他不就是个在县里蹬三轮车的吗?他凭什么能把人弄进厂里去?”
一家人围在桌边,百思不得其解。
那个在他们眼中一无是处、穷得叮当响的外甥女婿,怎么突然就有了这么通天的能耐?
就在这时,院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