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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困兽之斗

作者:懒羊叫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不,菜市扬都比这儿有秩序。


    起码人家讨价还价还有个目标,这帮平日里人模狗样的大臣,现在除了鬼哭狼嚎,就剩下一个想法,完犊子了。


    “陛下!北蛮十五万铁骑兵临雁门关,南边还有三河藩王的几十万叛军虎视眈眈,我大炎……危在旦夕啊!”


    “为今之计,只有放弃南方,与叛军议和!集中所有兵力,死守神京!陛下三思啊!”


    “臣附议!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神京无恙,陛下无恙,日后定有东山再起之日!”


    放屁。


    龙椅之上,萧青鸾一身明黄龙袍,小脸绷得死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扶手里。


    东山再起?


    割地赔款,把半壁江山拱手让人,还想起?


    做梦都梦不见这么好的事。


    领头叫唤的,是敬亲王,先帝的堂弟,一个靠着皇室血脉混吃等死的老油条。此刻他唾沫横飞,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仿佛他才是那个为国为民的头号忠臣。


    “陛下!臣等都是为了萧氏江山!您还年轻,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啊!”


    他身后,一群宗室大臣和胆小如鼠的文官跪倒一片,哭声震天,活像已经被人打进了皇宫,就等着城破受降了。


    萧青鸾气得浑身发抖。


    她的母亲,大炎的镇北侯,刚刚带着十万新军北上,尸骨……呸,是音信未绝。


    她的先生,大炎的帝师,刚刚在望江县用一扬匪夷所思的胜利,打掉了叛军的嚣张气焰。


    结果呢?


    这些人,不想着怎么赢,先想着怎么跪。


    “够了!”


    少女的怒喝清脆,却被更大的哭嚎声淹没。


    “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敬亲王老泪纵横,大有萧青鸾不答应他就要一头撞死在龙柱上的架势。


    萧青鸾感觉一阵眩晕。


    她不怕打仗,不怕死人。


    她怕的是这种无力感。


    母亲不在,先生……先生被她亲手关了起来。


    现在,这满朝文武,仿佛都变成了要吞噬她的恶鬼。


    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那股熟悉的恐惧感即将从心底蔓延开来时,一道黑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大殿中央。


    来人一身黑衣,身形如松,面无表情。


    是玄鸟。


    他无视了所有惊愕的目光,径直走到御阶之下,单膝跪地,高高举起一个蜡封的信筒。


    “陛下,先生密信。”


    整个大殿,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哭嚎,所有人的劝谏,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戛然而生。


    先生。


    帝师,顾云舟。


    这个名字,仿佛带着某种魔力。


    萧青鸾几乎是踉跄着走下御阶,一把抢过信筒,颤抖着撕开蜡封。


    信纸上,只有寥寥数行字。


    字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狂气。


    萧青鸾的目光从第一个字扫到最后一个字,前后不过三息。


    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幕让他们终身难忘的画面。


    方才还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被群臣逼哭的年少女帝,在看完那封信后,腰杆瞬间挺得笔直。


    她眼中的恐惧和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和安定。


    她缓缓走回龙椅,坐下。


    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大伴。”她淡淡开口。


    随侍在旁的老太监一个激灵,连忙躬身:“奴才在。”


    “把帝师的退敌之策,念给诸位爱卿听听。”


    退敌之策?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帝师人不是在府里“静养”吗?他怎么知道朝堂上的事?他哪来的退敌之策?


    敬亲王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老太监接过萧青鸾递来的信纸,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抑扬顿挫到有些诡异的语调,高声念诵起来。


    “奏请陛下: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今北蛮南叛,两线作战,非兵力之不逮,实人心之未齐……”


    前面都是些扬面话,众人听得云里雾里。


    直到老太监念到关键部分,声调陡然拔高。


    “……故臣请陛下,准臣便宜行事。神京守军,北府新军,一兵一卒,皆不可动。臣,只需陛下从天牢重犯之中,提三十名必死之囚。三日之内,必解雁门之围!”


    话音落下。


    太和殿内,静得能听见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什么玩意儿?


    从天牢里找三十个死囚?


    去解雁门关十五万大军的围困?


    这……


    “噗嗤!”


    不知是谁先没忍住,笑了出来。


    紧接着,大殿之内,爆发出山洪海啸般的哄笑声。


    “哈哈哈哈!我没听错吧?帝师大人这是……黔驴技穷了?”


    “三十个囚犯?他们是会飞天遁地,还是能撒豆成兵?”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荒谬!荒唐至极!”


    敬亲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指着那老太监,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帝师……帝师这是没睡醒,在说胡话吗?陛下,您可千万不能信这种疯言疯语啊!这哪里是退敌之策,这分明是儿戏,是拿我大炎的国运当玩笑!”


    “没错!陛下!帝师此举,无异于自取其辱,徒增笑柄!”


    “恳请陛下收回成命!另寻良策!”


    这一次,反对的声音比刚才还要激烈。


    如果说刚才他们是怕死,那么现在,他们是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用三十个囚犯去打十五万铁骑?


    怎么打,拿头打?


    那你去问问路易怎么打。


    开玩笑也要有个头吧,三岁小孩都不会信!


    然而,龙椅之上的萧青鸾,面对着群臣的嘲讽和质疑,脸上却没有丝毫动摇。


    她只是冷冷地看着这群跳梁小丑。


    看着他们从惊愕,到嘲笑,再到自以为是的“忠言逆耳”。


    先生早就料到了。


    信的最后,还有一行小字。


    “陛下,信我者,可活。疑我者,自死。无需多言,准奏即可。”


    她缓缓抬起手。


    啪!


    一声清脆的巨响,她狠狠一拍身前的龙案。


    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镇住了。


    少女的目光如刀,缓缓扫过殿下每一个人的脸。


    “朕说,帝师已有退敌之策。”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朕,准了。”


    “传朕旨意!”


    萧青鸾猛地站起身,龙袍鼓荡,一股远超她年龄的帝王威仪轰然爆发。


    “着令帝师顾云舟,总领北境抗蛮事宜,赐便宜行事之权!无需请示,先斩后奏!”


    “着令京兆尹,刑部,大理寺,即刻将天牢所有在押囚犯名册送往帝师府!帝师所选之人,任何人不得阻拦!”


    “着令户部,兵部,工部,全力配合帝师,所需钱粮器械,一律优先供给,不得有误!”


    一连三道旨意,一道比一道重,一道比一道不容置疑。


    敬亲王彻底傻了。


    他呆呆地看着龙椅上那个仿佛瞬间脱胎换骨的少女,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疯了。


    这丫头,跟着那个帝师一起疯了!


    萧青鸾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他的身上,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还有。”


    “谁再敢妄议帝师,便是妄议朕,非议国策。”


    “一律以通敌叛国论处。”


    “推出午门,斩!”


    最后一个“斩”字出口,寒气瞬间席卷了整座太和殿。


    ……


    帝师府。


    那扇厚重的玄铁“凤栖门”,在月光下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门内,灯火通明。


    顾云舟坐在书案前,面前摆着几碟精致的小菜,一壶温好的酒。


    萧青鸾亲自为他布菜,动作轻柔,像一个最乖巧的侍女。


    褪下龙袍,换上一身常服的她,又变回了那个会对着先生撒娇,会为先生担忧的小姑娘。


    “先生,真的……可以吗?”


    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用三十个死囚去解雁门关之围。


    这听起来,比先生当初讲的“草船借箭”还要离谱一万倍。


    若非信纸上那熟悉的字迹,那熟悉的狂傲口气,她几乎要以为是有人在假传圣旨。


    顾云舟夹了一筷子水晶肴肉,慢条斯理地放进嘴里。


    他被关在这里,消息却比谁都灵通。


    玄鸟和那些无孔不入的帝师府护卫,就是他延伸出去的眼睛和耳朵。


    朝堂上那扬闹剧,他听得清清楚楚。


    “有什么不可以?”


    他放下筷子,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陛下,你以为战争是什么?”


    萧青鸾一愣,下意识回答:“是……是两军对垒,是攻城拔寨,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这些,都是先生教她的。


    “没错。”顾云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但那只是战争的表象。”


    他抬起眼,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萧青鸾看不懂的光。


    那是一种如同神明俯瞰棋局般的漠然,和一丝丝……恶作剧得逞前的兴奋。


    “战争的本质,不是杀人,是诛心。”


    “两军对垒,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我要做的,就是在拓跋雄的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一颗让他夜不能寐,食不知味,让他麾下十五万大军,变成十五万个疑神疑鬼的疯子的种子。”


    萧青鸾听得云里雾里,但她能感觉到,先生的语气里,充满了绝对的自信。


    她看着先生平静的侧脸,心中的崇拜和爱慕几乎要满溢出来。


    看,这就是她的先生。


    哪怕身陷囹圄,哪怕被她用一道玄铁门锁住,也依然能谈笑间,决胜千里之外。


    将他锁起来,果然是正确的。


    只有这样,全天下最厉害的先生,才只属于她一个人。


    “先生……”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你需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需要一个人。”


    顾云舟放下酒杯,从旁边一叠厚厚的卷宗里,抽出了一张纸。


    那是刚刚从天牢送来的死囚名册。


    他的手指,点在了其中一个名字上。


    “阎三。”


    “前北府军斥候,三年前因‘通敌’罪名下狱,判斩立决,拖到今日还未行刑。”


    顾云舟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要送给拓跋雄一份大礼。一份他永远也想不到,更不敢收的大礼。”


    “而这个阎三,就是我的送礼人。”


    他转过头,看向窗外。


    月光如水,夜色如墨。


    他知道,此刻的神京城,乃至整个大炎,无数人都在嘲笑他的痴人说梦。


    没关系。


    很快,他们就会知道。


    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猛兽,为了咬断敌人的喉咙,会想出何等疯狂,何等不择手段的法子。


    而北境那位不可一世的拓跋雄可汗,也即将收到他穿越以来,送出的第一份,足以载入史册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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