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青鸾的母亲,不好惹啊。
旁边的萧青鸾小脸煞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搅着衣角,大气都不敢出。
顾云舟收回目光,心里叹了口气。
摊上这么个学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
太和殿。
一个浑身浴血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太和殿,身后拖着一道长长的血痕。
“报!”
那一声嘶吼,带着绝望和血腥味,瞬间刺破了神京城黎明前的宁静。
刚刚因望江县大捷而稍稍缓和的朝堂气氛,再次凝固。
所有大臣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个传令兵。
那是一封用黑色蜡封死的急报,上面插着三根燃烧殆尽的羽毛。
北境,最高等级的血色急报!
一个太监颤抖着双手接过急报,连滚带爬地呈到御前。
萧青鸾的小手也在抖,她几乎是凭着本能,用指甲划开了蜡封。
信纸上,只有寥寥数语,字迹潦草,仿佛是用血写成的。
“北蛮可汗拓跋雄,撕毁盟约,亲率十五万铁骑,猛攻雁门关!雁门关危!北境危!大炎危!”
轰!
整个太和殿,炸了。
“什么?北蛮子怎么敢!”
“十五万铁骑!他们疯了吗!雁门关守军不过三万!”
“完了,全完了!南有叛军,北有蛮夷,这是天要亡我大炎啊!”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大臣们面如死灰,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双腿发软,瘫倒在地。
两线作战。
这是任何一个王朝的噩梦。
顾云舟的瞳孔,也缩成了针尖。
操。
刚打完一个新手村BOSS,直接就刷出世界级副本了?
拓跋雄这个名字他知道,北蛮近二十年来最雄才大略的可汗,凶狠残暴,野心勃勃。
可他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动手?
萧青鸾的目光已经彻底失去了焦点,她死死抓着那份急报,唯一的念头就是看向顾云舟。
“先生……”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
顾云舟没有看她,他的目光扫过那份急报,落在了信纸的末尾,那里还有一行更小的字。
“蛮人叫嚣,言称靖王曾许诺,事成之后,割让雁门关以北三州之地。今大炎无主,背信弃义,当以铁骑踏平神京,自取之。”
顾云舟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靖王。
好一个靖王。
人死了,还能给老子挖这么大一个坑。
这已经不是军事问题了,这是政治陷阱。拓跋雄用这个借口,把自己放在了“讨债”的道德高地上,出师有名。
而大炎,无论承认还是否认,都陷入了绝境。
承认?等于卖国。
否认?等于向全天下宣告,大炎皇室连藩王的承诺都管不了,是个屁的中央朝廷。
“侯爷!”
顾云舟猛地抬头,看向刚刚返回殿内的萧怀玉。
此刻,这位北府军统帅的脸上,再无半分对女儿的失望,只剩下尸山血海里磨砺出的冷静。
“末将,请命北上!”
萧怀玉单膝跪地,声如金石。
这一刻,她不是母亲,不是侯爷,她是大炎的镇北长城。
“朝廷刚刚征调的十万新军,必须立刻转向,驰援北境!慢一步,雁门关破,蛮人铁骑南下,神京再无屏障!”
她的话,让刚刚还在哀嚎的大臣们瞬间安静下来。
是啊,他们还有北府军,还有这位女战神。
可随即,更深的绝望涌上心头。
主力全去北边了,南边的叛军怎么办?
就靠李默那个愣头青带着一群泥腿子去打吗?
“不可!”一个老臣颤巍-巍地站出来,“侯爷,南方形势刚刚好转,主力一走,前功尽弃啊!”
“那又如何?”萧怀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南方叛军,要的是钱粮土地。北蛮子,要的是我大炎所有人的命!”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顾云舟闭上眼。
他知道,萧怀玉说的是对的。
这是一个两杯毒酒必须选一杯的死局。
他缓缓睁开眼,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准。”
一个字,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这个白衣帝师,这个一直藏在幕后的年轻人,第一次在军国大事上,乾纲独断。
萧青鸾紧紧攥着拳头,看着顾云舟的侧脸,眼神里充满了依赖。仿佛只要先生在,天就塌不下来。
顾云舟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他走到萧怀玉面前,亲自将她扶起。
“侯爷,神京的兵马,你尽数带走。粮草军械,户部会全力支持。”
他顿了顿,看着萧怀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只有一个要求。”
“守住雁门关。”
萧怀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这个年轻人的眼神,平静得可怕。仿佛眼前的灭国之危,只是棋盘上的一点小麻烦。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点兵,开拔。
整个神京城,都动了起来。
萧怀玉没有耽搁一刻,拿到兵符,立刻出城整合部队。
临行前,她最后一次召见了顾云舟和萧青鸾,地点就在皇宫的城楼上。
北风呼啸,吹得旗帜猎猎作响。
萧怀玉一身玄甲,身姿挺拔如松。
她没有看顾云舟,而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女儿。
“青鸾,我走之后,朝政,听先生的。”
萧青鸾的眼眶红了,用力点头。
“神京的安危,也交给他。”
“……嗯。”
最后,萧怀玉的目光,才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射向顾云舟。
“我把青鸾和神京,都交给你。”
她走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如果我回不来,或者神京破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的杀意。
“我希望,你能带她活下去。”
顾云舟心中一凛。
这话听着是托付,可那语气,分明是警告。
如果你让她死了,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侯爷放心。”顾云舟面色平静,“只要我活着,陛下就不会有事。”
萧怀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大军开拔,烟尘滚滚,很快就消失在了北方的地平线上。
城楼上,只剩下顾云舟和萧青鸾。
萧怀玉一走,仿佛抽走了萧青鸾全身的力气。
她再也绷不住,猛地抓住顾云舟的袖子,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先生……我怕。”
她怕母亲回不来,怕北蛮子打进来,怕这刚刚到手的江山,顷刻间化为乌有。
她更怕,失去眼前这个唯一的依靠。
顾云舟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冷。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难得地放缓了语气。
“别怕,有我。”
这三个字,像是有某种魔力,萧青鸾的颤抖,竟然真的平复了下来。
她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
“先生,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顾云舟沉默了。
他能怎么回答?
说“等任务完成我就拍拍屁股走人”?
他只能选择一个最稳妥的答案。
“我说了,只要我活着,你就是安全的。”
这话没毛病。
可听在萧青鸾的耳朵里,却自动翻译成了另一个意思。
先生的命,和我的命,是绑在一起的。
他活着,我才能安全。
那我……一定要让他好好地活着。
活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当晚,顾云舟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帝师府。
望江县的战报,北境的急报,朝堂的安抚,军队的调动……一天之内,他处理的事情,比过去一个月都多。
他现在只想躺在床上,昏天黑地地睡上三天三夜。
然而,当他推开自己寝殿院门的时候,却愣住了。
他的书房和寝殿之间,原本是一道畅通无阻的走廊。
此刻,那里却多出了一扇门。
一扇由整块玄铁打造,厚重得让人心悸的门。
门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一个造型奇特的黄铜锁孔,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顾云舟的眉头,皱了起来。
什么情况?
府里进贼了?还是哪个不开眼的工部官员,觉得他这帝师府的装修风格不够“硬核”?
就在他疑惑之际,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
“先生。”
是玄鸟。
他依旧是一身黑衣,面无表情,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
他的手上,捧着一个巴掌大的玉盒。
顾云舟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这是什么?”
玄鸟打开玉盒。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纯金打造的钥匙。
钥匙的造型很奇特,顶端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陛下口谕。”
玄鸟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陛下说,天下纷乱,盗匪四起,唯有先生身边,最是安全。”
顾云舟的眼皮跳了跳。
“陛下还说,唯有先生的寝殿,是她可以安心的地方。”
玄鸟顿了顿,抬起头,空洞的眼神看着顾云舟。
“此后,帝师府内院,每晚戌时落锁。这扇‘凤栖门’,非陛下亲临,不得开启。”
“陛下……要亲自守护先生的安眠。”
说完,玄鸟将玉盒,恭恭敬敬地递到顾云舟面前。
顾云舟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
他低头,看着那把冰冷的金钥匙,又抬头,看了看那扇厚重的玄铁门。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操。
这特么的……
守护我的安眠?
这是怕我睡得不够死,直接给我焊了个棺材板吗!
他终于明白了。
萧怀玉的离开,北境的危机,非但没有让这小丫头成长,反而彻底引爆了她内心深处那颗名为“不安全感”的炸弹。
她这是要干什么?
不是囚禁。
这是要把他,当成一件私有物品,彻底收藏起来!
顾云舟接过那个玉盒,入手冰凉。
他手握着那把钥匙,抬头看向窗外。
南方的烽火,北方的狼烟,仿佛在天边交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巨网。
而他自己,则被彻底锁进了这张网最中心的那个,最华丽,也最坚固的笼子里。
钥匙就在他手上。
可特么的,这门,只能从外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