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 顾泠舟是太阳
俞微下午到景区的时候是个两点多, 天特别蓝,浓郁的天光裹挟着翠绿欲滴的树、洁白厚软的云,融成一种更加华丽的色彩,磅礴地挥洒下来。
俞微坐着观光車, 一路到了漂流起始点。
这边等候区的人不算多, 十来个人三三两两坐着。
俞微一下車就认出了薑云慧的背影, 旁边的应该是晕晕和小杨,三个人正在树荫下拍照。
而给她们拍照的, 是个陌生的女孩子。
女孩儿烟雾紫的长卷发,戴着灰色棒球帽, 俞微看不太清她的五官,只瞧见她穿着沙棕色打底和格子短袖开衫, 單肩背着一个黑色背包。
这大约就是薑云慧在微信上说的那个摄影专业的大学生——李可了。
听说李可是在溶洞的时候和她们遇见的,帮她们拍了几張照片,之后薑云慧凭借着优秀的社交天赋,和人家聊的火热,中午一起吃了饭,下午还约了一起漂流。
这会儿她正指挥那三个人擺姿势, 俞微没过去打扰她们,張望一圈, 看见了坐在休息区的蓝遥。
蓝遥带着墨镜,涂着红唇, 远远儿坐在树荫底下。
碎裂的白色光斑零星落在头顶,蓝遥也看见了俞微,朝她抬抬手。
俞微三两步过去,蓝遥把旁边椅子上的东西拿开,示意俞微坐。
蓝遥笑了笑, 很客气的问:“来了,挺热吧。”
“还好,坐着車,而且这边气温低,挺舒服的。”俞微说完,又看了眼那边拍照的几个人,问,“你不去拍照吗?”
蓝遥摇摇头:“有点累。”
确实,蓝遥说话的语气听着有点倦倦的。
“上午逛溶洞很累吗?”
俞微问完,蓝遥又摇了摇头,抬着下巴示意那边拍照的几个人。
这会儿在拍單人照了,晕晕和小杨站在边上,薑云慧一个人在那边擺姿势。
蓝遥目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竖起两根手指,说:“我只有两句话形容‘娇儿恶卧踏里裂’‘铁马冰河入梦来。’”
俞微:“”
俞微有点尴尬的挠挠鼻尖:“那今天晚上还是換回来吧?下面是个双床房,她自己怎么折腾都行。”
她说话的语气很诚恳,似乎把姜云慧的过错自然而然归咎在自己身上。
蓝遥不置可否,臉上流露出一股似笑非笑的表情,她上下打量了眼俞微,最后只是挥挥手,说:“你胳膊上有蚊子。”
“这边蚊虫还挺多,你出来的时候没有喷点驱蚊液?”
“没有。”俞微搓了搓手臂,说:“我带着猫,好多驱蚊液里都有菊酯类和酒精,对猫咪有毒。”
“那你生挨着被咬啊!”蓝遥臉上有点夸张的惊讶,“你也太能忍了。”
俞微臉上有点不好意思,说:“其实还好,之前宣城的蚊子不算多,都习惯了,而且在广西也待不了几天,反正明天就要回杭州了嘛!”
“你和她真的不一样。”蓝遥依旧一脸叹服的,“真难想象,你会是她的朋友。”
“不是,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唔,她在圈里的几个朋友吧,个性都挺强,没有谁是能委屈的自己的性子,几个人凑一起吧,都是嘴上不饶人,互相捅刀子,你就让我有点想象不到,你们会怎么相处。”
蓝遥好像被勾起来好奇,她托着下巴,倾身看着俞微:“听说你们高中那会儿就认识了?她那个性子”蓝遥耸了耸鼻子,“啧,你总是被她欺负吧?不愧是能生扛过喂蚊子的人,能忍她那么久!”
“没有!”俞微几乎本能的反驳,“她脾气挺好的,平时就是说话逗着玩,而且她那会儿应该忍我更多。”
“别开玩笑了!”蓝遥“哈”的一笑,“咱们虽然才认识没多久,但我看人还是有点准的,你哪儿有脾气?还用她忍你!”
俞微没说谎,单说高中那会儿,她脾气确实很差,心里变得很奇怪,总是嫉妒、矫情。
当然这话没法跟蓝遥说,她思量了挺久,才开口,说:“顾她是个从小就很有主意的人,特别明白自己要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我就很无趣。”俞微垂了垂视线,很坦诚的说:“我没有什么特别喜欢,也没有什么特别讨厌,所以别人说什么,我都没什么意见,看着脾气好,其实就是唔,没有喜好,特别没意思。”
“那会儿她应该忍我挺多的,总是干什么都行,又干什么都好像没什么兴趣,特别无聊。”俞微看着蓝遥,眼睛很亮,但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所以那会儿我总是黏着她,感觉她这个人特别鲜活,跟她在一起,就感觉自己能有个方向,她就像是太阳一样!”
俞微半点没夸张。
学生时期,顾泠舟身上蓬勃的生命力吸引着俞微。
之后哪怕闹翻了、到了大学时期,俞微心里痛苦又迷茫的时候,唯一能想到的、能去求救的人,也还是顾泠舟。
她是眼看着顾泠舟从泥潭里走出来的人,于是在自己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基本也是照着顾泠舟当初走过的路在摸索。
山风徐徐,树影婆娑,蓝遥看着俞微,脸上的神情没有变,镜片之后的眼神却定了许久,半晌,她才看着俞微的表情,低声附和了一句:“是,看得出来,她挺喜欢你。”
俞微先是愣了一下,之后也没多想,她眨眨眼:“那可能,说明我厨藝还可以吧?”
说完,她回头看了眼拍照的那几个人,但蓝遥眼中的兴趣却更浓,她靠得更近。
“不过话说回来!”蓝遥认真打量俞微的五官,掰着指头数,“长得漂亮、没什么特别兴趣、又能忍、还听话,你签约给我做藝人多好啊!”
俞微眼睛瞪大了些,连忙摆摆手,笑道:“这个我可做不来,我不会演戏。”
“演技这种事,角色加成是很大的!选好适合自己的角色,就成功了一大半。”蓝遥手指敲了敲竹椅把手,流露出一种专业的游刃有余,“现在的娱乐圈,演员能演好一种类型,就已经很不错了!你看她,我就从来没给她接过什么傻白甜、虐恋情深的本子!”
“不是说这种本子一定不好,是她的形象气质和那种差着十万八千里,反而是背负血海深仇、或者江湖侠女这种,她往那一站,这角色就不出戏。”
“不过动作片嘛,肯定是得吃苦头的。你就不必了,你的形象比较像琉璃杯,易碎的物件儿,能催发人的保护欲和摧毁欲,就适合”
蓝遥话没说完,有工作人员过来,请大家去更衣区換衣服做准备。
两个人站起身,晕晕她们很快凑过来,姜云慧小跑着过来,抱着俞微的胳膊,给俞微介绍李可。
两个人打了招呼,蓝遥仍旧站在俞微另一侧,边走边说:“你就演那些温柔隐忍大师姐,前期所有人眼里的白月光,之后被背刺。”她看着俞微,半开玩笑道,“到时候被捆起来,遍体鳞伤,你再练一练吐血,肯定出圈!”
姜云慧听了个一知半解:“什么大师姐?”
“说你姐这长相,不进娱乐圈可惜呢!”蓝遥笑道,“虽然说这种角色,比不上动作明星在国际上的地位,但火起来的速度还是很快的,毕竟流量时代嘛,你之后再接几部戏,轻轻松松后半辈子衣食无忧!说不定,到时候你能反过来让她去给你做厨娘!”
她朝俞微眨眨眼,很正经的语气:“我可是认真的哦,我们工作室正签艺人呢!你要是来,我就亲自带你。”
俞微手摆的更快了,不过这次不等她开口,姜云慧就帮她回绝道,“我姐不喜欢,她可讨厌被人关注了。”
“之前有个综艺,让我姐去做素人嘉宾,我姐还让人家打了马赛克,结果后面还是被那个明星的粉丝发现,她立马就辞职了!”
姜云慧抱着俞微的胳膊:“你可烦被人盯着了,是不是姐?”
“这样啊”蓝遥一副惋惜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了。
很快,几个人说说笑笑到了換衣服的地方,穿上了防水服和救生衣。
漂流的船上能坐两个人,她们六个分组,蓝遥和晕晕一艘船,小杨和姜云慧一艘,俞微和李可一艘。
一下到水池里,明显能感覺到温度降了一大截,大家在大池子里拿着船桨划拉了半天,终于顺着倾斜的坡道,冲入了下游。
漂流开始,大家的那点生疏,很快就被湍急的水流冲不见了。
头顶的古木几乎遮天蔽日,树下岸边是松软的青苔,潮湿的泥土气和水汽互相交缠着,把盛夏的热暑遮挡得严严实实。
偶尔到了比较水流比较平和的区域,三艘船拿着船桨打水仗。
俞微说自己很无聊,对什么兴趣都是淡淡,但是玩起来的时候开心也是真开心。
直到最后到了终点,她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
一行人回去换衣服,回去的路上,姜云慧兴致勃勃,说自己灵感爆棚,要回去之后立马画下来!
转头她又可惜,刚刚漂流的时候不能携带贵重物品,李可的相机没法带上去拍照。
姜云慧心有不甘,看天色还早,灵机一动,又招呼大家换好衣服之后去马场骑马。
换好衣服才刚四点,到马场也就是夕阳西下那会儿,那时候最出片!
大家没怎么犹豫,赶去马场、骑了马、拍了照,还在附近一起吃了饭。
姜云慧和她实在是相谈甚欢,李可虽然不怎么说话,看起来酷酷的,但是两个人说起画面和色彩,简直是滔滔不绝。
一直在餐厅聊到了晚上八点来钟。
李可是大学生特种兵的时间线,还得坐火車回学校,一行人这才道别。
她们叫了两辆车,蓝遥和小杨的车已经到了,她们先走。
俞微晕晕和姜云慧在路边,目送李可上车。
只是李可的车子走了没有三十米,又退回来。
她停在三个人边上,车窗滑下来,她看了眼姜云慧,又看着俞微。
“微微姐,加个微信吧,回头把照片发给你。”
俞微有点懵,但很快拿出来二维码,说:“好,到车站了记得发个消息,到家了也说一声。”
“拜拜,路上小心。”
等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而且酒店也不是昨天住的酒店,而是到了一处建在山里的,帳篷式的酒店。
帳篷里是两张床,有卫生间,热水冷水都有,正对着山的位置,还有个木台,木台上放着桌椅。
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从停车的位置到帐篷还有一段挺长的山路。
哦,还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俞微好像是唯一不知情要换酒店的人,她们几个都表现出一副再正常不过的样子,就连姜云慧都没覺得奇怪。
俞微嘀咕:“怎么忽然就搬酒店了?”
晕晕喘着气,瞪着山路上的帐篷:“泠姐干的事,正常!”
俞微:“我帮你吧。”
俞微帮着晕晕拉行李,心里暗暗在想,难道她早上那副语气和表情,不是说她下午会偷偷出去玩,心情会好到巅峰,而是说她会开着车,带着大家的行李集体大搬家?
俞微心不热了,亏她下午的时候还想着蓝遥要是问起来“顾泠舟有没有老老实实呆在酒店”,得想办法帮她圆!
现在看来,顾泠舟可能是动作片拍的太辛苦,搞得她养出来些奇奇怪怪的癖好!
一行人推着行李上来,她们到的时候,顾泠舟就坐在木台的椅子上,身前挂着奶黄包,面前的圆桌上放着一小篮娇艳欲滴的粉色蔷薇。
晕晕和小杨的行李最多,两个人累得往床上瘫,蓝遥坐桌子对面的椅子里,姜云慧过来,靠着木台的护栏吹风。
俞微进来的最早,她看见奶黄包在顾泠舟怀里,老早就站到了看台,揉着奶黄包的脑袋安慰她。
玩了一天,精神头过去,累劲儿泛上来,大家都不怎么想说话。
顾泠舟问了几句玩的怎么样,也就俞微和姜云慧回。
晕晕一说话,说的就是:“这屋归我们了,走不动了,一点都走不动了。”
帐篷定了三间,挨着的,七八九号。
顾泠舟顺势站起来,说:“那行,明天还得赶飞机,大家就早点休息吧。”
说完她看看台的三人:“咱们就还是按着昨天的分配,她俩睡这屋,我们九号,小姜,你和你蓝遥姐八号,没问题吧?”
俞微抬眼看了眼顾泠舟:“那个姜云慧和我睡吧。”
“嗯?”顾泠舟抬一抬眉,目光很快地扫了眼蓝遥。
蓝遥正在喝水,斜觑着顾泠舟,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不说话。
顾泠舟单手撑着桌子。
她还是早上那副职场精英的打扮,但或许是蓝遥说的“武打明星”在俞微心里落了影,这会儿她看顾泠舟,只覺斯文不见多,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反倒透着股败类的味道。
败类身前挂着个眯着眼睛、一脸见怪不怪的大橘猫,背景又是深深浅浅,仿佛近在眼前的庞然大物——山影。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昨晚看恐怖片的阴影又丝丝缕缕缠绕上来,俞微三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内,感觉身处灯光下,这才感觉好点。
她把脚边的航空箱提起来,又朝姜云慧伸手,看她脸上似乎有犹豫,但还是靠着护栏不动,忍不住催促:“走吧姜云慧,明天赶飞机,早点回去休息了。”
“怎么忽然要变呢?我下午来的时候,都把我们的行李放好了。”她走到俞微身边,要从她手里接过航空箱,“你怎么忽然想和小姜住,我昨晚打扰到你了?”
“不是。”俞微握着航空箱没松手,“我挺久没见姜云慧的了,想和她说说话。”
顾泠舟没忍住笑了一声,“今天才十一号,十一天,挺久吗?”
“那下次见面,谁知道什么时候。”
“但是她们住一起比较方便吧。”顾泠舟往身后看了一眼,“她们两个不和我们一架航班,明天不用早起,还能多睡会,万一后面还想在广西玩,也方便续租。”
“你们想聊天也可以聊啊,也就几步路的功夫,聊完各回各屋睡觉嘛!你觉得呢?”
“那”
“行了,就这样吧!”俞微还在绞尽脑汁想什么理由,蓝遥已经看不下去了。
俞微下午说得很对,顾泠舟太清楚自己要的什么,认准的事儿,根本别人不是三两句话就能糊弄说服的。
她横了顾泠舟一眼,心知她又在搞什么鬼,然后转头去看姜云慧,心说,下午那么粘人,这会儿成了这样,这也是个知情不报的!
她面上还是笑起来,“走吧小姜,她们都得早起,咱们八号帐篷,明天想睡到几点睡到几点。”
*
次日,凌晨四点。
奶黄包还安安静静睡在航空箱里,翻着下巴打着小小的呼噜。
山里薄雾笼罩,目之所及,一片青黛。
顾泠舟已经洗漱完毕,收拾整齐。
她去叫俞微,手指掐着她的下颌轻轻晃。
“醺醺?醒一醒。”
俞微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已经收拾好的顾泠舟,一个激灵,猛地坐起来。
“几点了,我睡过了?”
她回身去看手机,眯着眼睛看清上面的时间。
五月十二号,四点零三。
“没有睡过,天还早。”顾泠舟说着,把被子披在俞微身上。
山里天气冷,她搓了搓俞微泛凉的手臂皮肤,很神秘的笑笑,说:“你起来收拾一下,穿的厚一点,咱们去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顾顾对别人:嗯?才十一天没见,十一天算久吗?
顾顾对自己:老婆已经整整七个小时不在身边了,等待~漫长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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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却把青梅嗅 我得先和她补上
盛夏的八月, 宣城刚下过了一场大雨。
空气里的热浪被雨水带进下水道,路两旁的树木绿意焕发,简直带着股杀气腾腾的蓬勃气。
忽然书店的玻璃门被推开,门前的风铃声清悦地響, 来人抓了把长发, 視线在店里梭巡一圈, 一眼看见里面拖地的顾泠舟。
顾泠舟一身白色短袖和浅蓝色牛仔裤,身前围着一条薄荷绿的围裙。
像是书堆里, 清清爽爽、抖擞着舒展开叶子的一株薄荷。
这是她发小的小姑子的朋友,从去年十一开始, 每逢假期都在她店里工作。
两个人认识也快一年了,比起刚来那会儿, 顾泠舟头发长了,也高了,更沉稳了,加上她平时不怎么爱说话,总有那么点少年老成的意思。
她几步走到顾泠舟身边,顾泠舟抬头, 看见来人,叫了声“店长。”
店长急匆匆赶过来, 气还有点没喘匀,她一手支着旁边的阅读桌, 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张广告单子扇风。
“还好你还没走!”
抬眸,触及顾泠舟清清冷冷的淡棕色眸子,她到嘴边的话一顿,忽然就起了賣关子的心思。
也不急着传话了,她慢慢打着扇, 说:“正好我在,把上个月的工資给你結一下。”
说着,她低头从包里拿钱包,一边數钱,一边用那种大人语重心长的语气,说:“还有一个礼拜就要到高中报道了吧,听说你和微微考进市一中?那可是咱们市里的重点学校了!你俩在一块,还能互相照應,挺好。”
顾泠舟抬手扶了扶额角的碎发,附和的笑笑,没回话。
市一中不好考,生源是市里尖子里的尖子,差一分得好几萬填!
俞微的成绩一向是中等偏上,按照之前的成绩,考一中肯定是够不到。
俞家给她安排的计划原本是念国际班,回头直接出国的。
但她这一年卯足了劲的学,到底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拿到了一中的录取通知书。
录取結果出来的时候,俞家上下都挺高兴,说没白瞎了这一年的辛苦。
但顾泠舟心里明白,俞微这是为了和自己接着当同学,要不是因为自己,她原本可以很轻松。
这么想,这結果就多少让她有点喜忧参半——年轻人的心思多忧愁纠结,连起来想,就好像是俞微为了和她做同学,自讨苦吃似的。
她接过店长递来的工資,攥在手心里。
店长转头又问:“对了,后面几天你还来吗,还是这七天回去放松放松,准备开学的东西什么的?”
放松倒是没什么好放松的,在书店里工作比在烧烤店轻松太多了,平时就贴贴磁标、整整书架什么的,客人不多的时候就吹着空调看着书,还能赚钱,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要是不工作的话,在这个市里,她也不认识什么人,没什么别的事情干。
顾泠舟一副思考的样子,心里还在等着店长接下来的话。
在店里工作了一年,她多少知道店长的脾性——这店她就是开着玩的,纯为了给自己找个事儿干,一个月在店里能看见她的次數屈指可数,当然更不可能在下班的点,这么急匆匆地赶回来只为了给她发工资。
她心里隐约有猜测
外面太阳又出来了,染红了半天际的云。
随着店长的身体往旁边倾斜,身后的阳光斜射进屋里,落在顾泠舟脚下。
顾泠舟背后的桌上放着排鲜红的扶桑花,店长和她又东拉西扯了一堆高中生活的注意事项,看着顾泠舟面上渐渐有了掩饰不住的期待和急切,这才心满意足的眯着眼睛,笑道,“对了,阿芸刚才给我打电话,说她们一家从岛上回来了!”
顾泠舟心里闪过一道“果然”,然后眼睛亮起来,像是背后那些花的灵体忽然要暴露本性似的,她问:“那她们什么时候到啊?”
“已经到了。”店长笑眯眯的,她歪靠着桌边,说,“你们大嫂半个小时之前给我打的电话,说是她们一家还没进大门,微微就急慌慌下了车,说要来找你,这会儿應该快到了。”
“你们不趁着没开学这几天,好好玩一玩?”
————————
顾泠舟很快把剩下的卫生收了尾,然后去二楼的休息间收拾自己的东西。
休息间的房顶低矮,空间也不大,对门靠墙放了张长条沙发、靠门左侧钉了排挂钩,是个简易的衣架、另一侧是一处小小的、有点裂纹的瓷白色洗漱盆。
这是员工休息室,不是员工宿舍,是林安看她没地方去才给她行得方便。
顾泠舟心里谨记着人家的情,也不愿意给人添麻烦,在这住了两个多月,一直尽可能的减少自己生活的痕迹。
两块肥皂、一支牙刷,一身换洗的衣服,叠巴叠巴,一个中号的塑料袋就能兜走。
除此之外,墙上的挂钩上还挂着个黑色的双肩包。
顾泠舟把兜里的钱放进背包内侧的夹层,然后把塑料袋塞进去。
拎包、锁门。
顾泠舟脚步飞快。
她没原路下一楼书店,而是一路走到走廊尽头的消防门。
门推开,树木气夹杂着雨水的湿润,一蓬蓬的扑面而来——这里是书店的后街,顾泠舟的自行车锁在楼下的楼梯口。
三步并作两步,铁架的楼梯“噔噔”作響,旁边賣凉粉的奶奶慢悠悠摇着蒲扇,視线挪过来。
“下班了呀。”
“是!”
顾泠舟脆生生应了一声,人站在夕阳的灿烂里,低着头把车锁打开,再抬头时,眼角已经盛满了碎碎的金光。
她一路骑着车,雨后的夕阳一路撩着人的发,风里萧爽的气息掠过每一寸毛孔。
顾泠舟沿着街,绕回到店正门口。
顺着透明玻璃窗,她看见俞微已经到了。
她站在收银台前,背对着门的方向,身上穿了条白色长袖及膝裙,外面套了件黑白拼色的马甲,戴着一顶淡黄色黑边的阔沿帽。
俞微正和林安说话,只是视线时不时落在角落的楼梯口。
顾泠舟伸长的身体,手指勉强够到了玻璃门。
她推了一下,风铃声响起来,里面的人立刻应声回头。
两个多月没见,说实话,俞微黑了不少。
听林安姐说,上上个月俞微大哥大嫂结婚,是在邮轮上办的,很盛大,玩了一个月之后,她们一家到了岛上度假。
难怪她今天裹得这么严实。
顾泠舟竭力想在老板面前维持自己成熟稳重的样子,可一对上俞微躲躲闪闪的视线,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握着车把往边上挪了挪,屋里两个人看见了她,已经走出来。
林安站在台阶上没下来,她半倚着门,话主要还是对着俞微说的:“我就说吧,今年你们家真是双喜临门,你大哥大嫂结婚领证,你和小顾也拿了市一中的录取通知书!”
两个人站台阶上互相客气寒暄,顾泠舟就在台阶底下,打量着俞微。
没了玻璃门的阻隔,能很清楚看见俞微脸上化了妆,嘴唇上有种润润的光泽,像是青涩开始泛红的苹果皮儿。
视线往下,俞微手臂上挎着个大大的黑白拼色包。
俞微一向是包包不离身的,但之前大都是那种看着精巧好看、实则装本书都费劲的那种巴掌小包。
顾泠舟就清楚记得她有个掌心大的包,丝绸绣花的面,旧上海手提包那种绊子的扣。
说实话,装个钥匙都费劲,偏偏俞微喜欢得不行,让顾凌舟费解许久。
但今天这包挎得看着很有一股端庄成熟的意思。
看见朋友显而易见的变化,不知道为什么,顾泠舟更想笑了,她用力抿着嘴唇,终于等到俞微有了要走的意思。
林安追问了句:“你们这是准备去哪儿玩,我送你们?”
顾泠舟也看俞微。
她和俞微,从前还没有过两个月不见的经历,现在俞微急慌慌过来,顾泠舟也是顺着林安的话想,覺得俞微是想去哪儿玩。
去哪儿她不晓得,但玩完之后,俞微多半会让自己和她回俞家住。
坦白讲,她不喜欢去俞家住。
顾泠舟是个很要强的人,本能的不喜欢那种自己好像低人一等的环境,
况且她又不至于缺心眼缺到这么严重的地步,看不出来自己和俞微的差距,最直白的来说,她覺得书店二楼的休息间简直是上苍给她的奖励和恩赐!
但这个恩赐的物理面积,实打实比不上俞微房间里的一个卫生间。
人和人的差距就是存在,更别说去年过年,她自己在书店没回家,结果被俞微带去她的家里,俞微家里的亲戚朋友还给了顾泠舟壓岁钱,笼统数下来,能有个小十萬。
这可就太吓人了!她和人家又不是什么实在亲戚,多半就是给俞微壓岁钱,看着自己在边上,不给不好看。
可顾泠舟哪儿敢要?十万块钱,把她卖了也还不起啊!
最后钱都给了俞微爸妈,连俞微家里,她也就不去就不去了。
今天的话可能俞微是想两个人出去玩,晚上就算回去也就睡个觉,借宿一晚,她第二天一早就去车站回家。
再大不了,她买点东西抵住宿费嘛!
顾泠舟攒了一年的工资,现在手里富裕,心里也多了很多的底气,少了很多纠结和顾虑。
她手肘撑在车把手上,偏头看着俞微。
俞微也看过来一眼。
那一眼有点莫名,好像觉得顾泠舟应该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
她朝着林安笑笑,说:“不用了林安姐,我们不去玩,我和顾顾回家想录个视频。”
她好像压根没考虑去玩的事儿,目的相当明确地回了话,然后稍顿了顿,挺明显的想要忍住,但又按耐不住的补充了句:“之前说好了我生日的时候,开场舞和她跳,结果那天她没在,我得先和她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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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却把青梅嗅 你在世女娲?
顾泠舟骑車载着俞微,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了。
俞微妈妈正在院子里侍弄她那片茉莉花圃,扭头瞧见几乎被汗打透的两人,赶緊招呼人到亭子底下坐着歇。
她把花艺剪放下, 接过毛巾, 坐两个人对面打扇, 问:“你们两个怎么搞的?这一身汗!”
“顾顾骑車带我回来的。”
还给她买了冰饮。
俞微晃了晃手里冰块都化掉的青提味饮料,接过毛巾, 转手递给顾泠舟,然后拿过桌上切好的西瓜给顾泠舟吃, “你快尝尝甜不甜?”
看俞微忙忙叨叨,俞微妈妈一脸嗔怪的笑:“真是的, 多大的人了,还不会骑自行車,这么大老远的讓人载,你看给人累的,后背都湿透了!”
“不累的阿姨。”
顾泠舟在长辈面前,总是自动就调換成了沉默稳重的模式, 她坐得端正,看了眼俞微, 简言意赅:“醺醺不重。”
被自己妈妈笑话不会骑自行车,俞微本来还有点不大高兴, 听见那句“醺醺不重”,她心里的别扭又很快烟消云散。
怎么说呢?人的年龄,是按照时间,一分一秒,均匀又客观地往上涨。
但成长这事儿, 往往有两种模式,一种是井喷式的、主观的、在某个节点,觉得“我该长大了”,然后成为一个和从前截然不同的人。
是的,不是一个“比昨天的自己更好的人”,而是一个和从前割席、截然不同的人。
俞微的这个节点在初中毕业。
她心里很主观地觉得自己长大了,要维护自己的形象了,所以皮肤要白、身材要瘦、脸蛋要漂亮、性格要稳重、风格要成熟。
那她不会骑自行车这事儿,说起来就很蠢、很不成熟,而且还是表现在顾泠舟面前
万幸,顾泠舟转头又夸她瘦。
俞微嘴角压了压,心情像是此刻暧昧的天色,明明目之所及的所有东西都还是清楚的,但又好像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变得深沉、变得暗郁。
“簌簌”一阵响,是从茉莉花圃里传过来的,好像是风声。
白的茉莉又变得愈发显眼。
俞微想起来白这回事儿,把拉到小臂的袖子又往下扯了扯,心里有点急切的想要去洗澡。
她这个暑假晒黑了好多,大嫂说了,洗澡之后涂身体乳,慢慢能养回来。
俞微正想开口带着顾泠舟上楼,又听她妈还在和顾泠舟寒暄客套:“那也辛苦你,一会儿等汗落一落了,再上去冲个澡。”
听顾泠舟應了一声,俞微又把话吞了回去,手指捏着饮料杯,有点百无聊赖地听两个人闲聊。
聊着聊着就又聊到了俞微不会骑自行车的事儿,她妈妈讓顾泠舟回头教自己,顾泠舟满口答應。
她妈妈又温声道:“这么远的路,难为你能记得,要換了微微啊,怕是她开学了都找不到家里的大门。”
顾泠舟手放在膝盖上:“我也不太记得,最近好多路段在修,都得绕路,我都是跟着公交车回来的。”
俞微从听见自己妈妈“噗嗤”一笑,心里立马就觉得不好,果不其然,她妈笑盈盈地调侃道:“话是这么说,可坐几路公交车也得记得的呀,去年,你们两个不就在市里坐了一天的公交?”
俞微觉得自己要彻底没脸了。
她坐不住,拉着顾泠舟走:“妈,时间不早了,我们先上去洗个澡。”
她妈妈笑够了,在两人身后说:“八点鐘吃饭啊。”
——————
八点鐘吃饭,赶时间,两个人一起洗的。
俞微先出来,裹了条浴巾,站在沙发边上很认真的擦身体乳。
顾泠舟过来十多分钟才出来,手里拿着两个人洗好的衣服。
她去把折叠衣架撑在外面露台,把衣服挂上去,折回来问:“你好了嗎?”
俞微手指捏了捏手臂的皮肤,还有点黏黏的,她摇摇头:“还没干。”
俞微脸上的妝早洗掉了,这会儿脸上是粉粉的紅,是青涩的开始泛紅的苹果皮儿。
说完她就摊开手站在那儿,看起来有点像田里的稻草人。
桃子味的稻草人,甜甜的,一股阳光的气息,叫人想到下午那会儿的漫天紅霞。
紅霞好像有点害羞,目光带着躲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见了,空气里甫一安静,气氛就变得有些别扭和尴尬。
顾泠舟捏捏指骨,迈步到门口,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对陶瓷摆件。
摆件不大,放在车里刚刚好,现在攥在手里,只露出一点明艳的红。
但那点红就足以引人注意,余光里,俞微已经踩着拖鞋挪过来。
“那是什么?”
顾泠舟压着唇角,看俞微探来脑袋,然后把摆件放她手心。
那是对穿着大红婚服的陶人。
“送给大哥大嫂的。”顾泠舟说,“新婚礼物。”
“哦,那你一会儿吃饭之前送过去吧。”俞微音调落了下来,把摆件还回去。
她目光在顾泠舟包里探寻了一圈,但什么也没看见,于是抬头看顾泠舟。
她又摊开手心:“那我的呢?”
“你的什么?”顾泠舟心知肚明,没忍住笑了,还强撑着,拍了她掌心一下,“你也要结婚了?”
“生日礼物啊!”俞微不满顾泠舟卖关子,直接去扒顾泠舟的书包,但被她拎着包躲开。
顾泠舟学着俞微刚刚的语气,微抬着下巴,“那我的呢?”
“我准备的你肯定喜欢!”俞微笑得娇俏:“你先闭上眼,等会儿我讓你睁开你再睁开。”
顾泠舟睁开眼的时候,一眼看见俞微手指上的灰白色金属冷光,戒指似的,松松地搭在中指的指根上。
然后视线下移,她看见绳子上挂着的,巴掌大的龙猫公仔。
是个钥匙扣。
“怎么样?”俞微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玩偶,“你不是说钥匙总是找不到在哪儿嗎?这回挂上它,这么大一团,你就不怕看不见了吧!”
她说着要往顾泠舟钥匙链上挂,只是身前忽然一松,她忙按住浴巾,緊了緊,但还是觉得松松垮垮,只能先去換件衣服,讓顾泠舟自己挂上去。
她边換衣服边说,“你送我什么?”
她心里默默补了句,不会又是书吧?
去年顾泠舟就送了一本《基督山伯爵》,那么厚一本。
俞微倒不是不爱看书,但是那本书就是不对她的眼缘,翻开的书签上写着句特别故作高深的话——【如果你渴望某样东西,你得让它自由,如果他回到你的身边,它就是属于你的,如果它不会回来,你就从未拥有过它。】
俞微第一反应不喜欢,后面也没看过。
后来思来想去,总觉得顾泠舟是不是暗戳戳说自己看书少?
今年要是再送书,她几乎就要坐实这个猜测。
顾泠舟套好了钥匙链,手指正捏着软软的玩偶玩,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大嫂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微微,小顾,你们好了嗎?吃饭了。”
——————
吃饭之前,顾泠舟把自己那份礼物送给了大嫂,祝她新婚快乐。
饭间的气氛也相当融洽,吃完饭,大嫂问她们两个,“想好了嗎,一会儿准备在哪里拍?”
“就在我房间的露台吧?”俞微说着,看顾泠舟,“外面不好拍,太暗了。”
“好。”
大嫂说着,就要起身,俞微忙按着她坐下,“不着急大嫂,半个小时之后吧?我们俩去画个妝。”
闻言,她妈妈在边上叮嘱了句,“不要太晚了,今天奔波了这么久,你大嫂也累了,要早点休息。”
“知道了妈,大嫂,我们很快!”俞微回得果决,刚刚吃饭的时候她就心情急切地坐不住了,这会儿一听这话,转头拉着一脸懵的顾泠舟,立马兴冲冲地就上了楼。
见状,方潋滟失笑地摇摇头,“没事的妈,天还早,况且录视频也不费什么事。”
“哎,这也就是你和方泽认识得早,几乎是看着这丫头长大的,惯得她逮着你撒娇,有事没事就是‘我大嫂’,好像她大哥是白捡回来的一样!”
二楼,俞微房间里,顾泠舟被按在沙发上,俞微则是兴致勃勃掏出自己化妝的一大箱装备。
她先给顾泠舟涂了精华水和素颜霜,至于那一箱子的装备,化妝刷和全套的杨树林口红占了一半。
她正忙着挑一会儿要用到的工具,边上的顾泠舟看着,总觉得比起跳舞,好像化妆对俞微来讲吸引力更强。
顾泠舟有点无语的笑出声:“你这么急慌慌找我,费了这么大功夫把我带回家,不会就是叫我跟你回来化个妆吧?”
俞微挑好了几只颜色不一的眉笔,挨个比划在顾泠舟脸上试,闻言,她不慌不忙的反驳,“急慌慌是情绪,人的情绪要么是为了人,要么是为了事,我急慌慌,纯粹是冲着你这个人去的,要换了别人,我才不急呢!”
说完,她也挑好了一只栗棕色的眉笔。
最近正流行这个颜色,俞微把顾泠舟按回去,很认真的在顾泠舟原本略显锋利的眉形上抹抹画画。
当然,俞微还没有什么因人制宜的想法,套的就是流行,于是一边眉毛画出来,又粗又直,生硬地,让俞微想起来西游记里的黄眉老祖。
俞微默了默,在顾泠舟看镜子之前,赶忙捂住她眼睛,把那边擦掉了重画。
这次力道輕一点,或许好一点。
擦掉重来第三次后。
或许颜色用的不太对,可能灰棕色会好一点。
重来第七次后。
应该是眉笔的笔芯太粗,削细一点可能好一点。
重来地十三次后。
顾泠舟一把握住俞微的手腕。
她之前为了那句“我是冲着你这个人”生生忍了十分钟,但她觉得,自己要是再忍下去,开学的时候,她可能就没有眉毛这个东西了。
“不是,我先问一下,除了眉毛,你是准备把我的其他五官也全都擦掉了重来吗?啊?在世女娲?”
俞微很温顺的跪坐在顾泠舟旁边,用力地咬了下嘴巴,然后语气很无辜的开口:“你急了,你是冲着我这个人急了吗?”
顾泠舟被她气笑了,一个翻身,压着她质问:“你还敢说,你是故意的吧?”
顾泠舟手指碰碰眉弓处的皮肤,都感觉一阵辣辣的刺痛,她一脸咬牙切齿的握住了俞微肩膀,“红了吧?你还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真不是!”俞微很想愧疚,但实在笑得止不住,顾泠舟緊跟着追问。
“那你给自己画的时候也要掉层皮?”
“哦!”俞微笑意一收,一脸顿悟,“明白了,肯定是我给自己反手画习惯了!这样。”
俞微坐起来,让顾泠舟捧着镜子,靠坐在她身前。
这次,顺顺利利画完一边眉毛,俞微松了口气,“这次还行吧?你看,就是正手画太别扭了!”
顾泠舟看着镜子里,只是颜色稍微深了一点的眉毛,没说话,眼睛看了她一眼,示意俞微,还有另一边呢?
另一边,就是俞微擦了重画十三次的那一边,顾泠舟感觉到俞微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小指輕輕搭在脸颊上。
这次的力道更轻,甚至有些痒,顾泠舟有点怀疑俞微是不是自欺欺人,总之她最后长舒口气,“大功告成!”
然而眉毛渡完了劫,还有眼线。
眼线是精细活,这法子花不了,俞微思来想去,还是先在自己脸上画了,打算练练手。
顾泠舟在边上,很近地看着,看着看着,她想起来,俞微生日宴会的时候,她没和自己跳,那是和谁跳的?
等到俞微画完,要来自己身上画,顾泠舟闭上眼睛,状似无意的问起来。
“和大嫂的妹妹啊。”俞微几乎趴在顾泠舟脸上,呼吸落在面颊,她能感觉到俞微很小心地握着眼线笔。
“大嫂妹妹?大嫂还有妹妹啊!”
“是啊,比我们小一届。”
就是脾气很不好,很刁蛮!俞微记得自己小的时候,她来家里住,还非要和自己睡一张床,自己不肯,她就又哭又闹。
俞微和她不算合得来,这次大嫂结婚,在游轮上的时候也是,抢首席花童的身份、抢游轮上的房间,大家一起玩的时候,连坐的位置也要挣个高下。
比起俞微的“什么都行”,她俨然是个“什么都要”且“什么都要最好的”的人。
偏偏俞微不能和她计较,不然每次一吵,她就说自己抢走了她姐姐,俞微就会彻底败北。
显然,要换了自己是大嫂的亲妹妹,看着亲姐姐对姐夫的妹妹很好,她心里想必也是不甘心的。
俞微心虚,想吐槽两句也收住了口,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两边眼线也画完了。
眼线倒是画得完美,唯一美中不足就是两边完美的各有春秋,俞微拿面前小心的去擦,说出的话就成了“生日的时候她也在,而且她化妆比我厉害。”
虽然大嫂妹妹比她小一届,但她看起来比俞微成熟,生日的时候,她一身很酷的黑色皮衣,画着烟熏妆。
俞微忽然对化妆感兴趣,她的功劳也不小。
那天生日宴会之后,俞微悄悄学她的烟熏妆,结果被人笑话是烟熏火燎,阴阳怪气一通之后,就连这套化妆装备也是人家送的。
装备都是新的,俞微当新玩具,只是这眼线未免干的有点快,俞微紧赶着去擦,却还是在眼皮上糊了一团。
俞微沉默了会儿,看着顾泠舟的眼睛试图洗脑。
“其实现在特别流行烟熏妆,我觉得你这样也特别好看。”
顾泠舟在相信谎言,和睫毛光光之间,没什么纠结地选择了前者。
俞微索性把另一边的眼线也给糊了,长舒口气后开始选口红。
很不幸,嘴巴延续了眉毛的厄运。
顾泠舟原本是薄唇,唇形是好看的菱形,属于那种只看嘴巴,就能知道她理科很好的唇形。
然而几经磋磨之后,界限不再清晰,她像是刚吃完了辣,而且这次不需要碰,顾泠舟就觉得嘴巴麻麻的,又肿又热。
眼看着口红试了一个又一个,顾泠舟目光愈发哀怨,俞微也心虚,很努力的辩解,“你知道的,人就是得多尝试,才能知道最适合自己的是哪一个。”
这当然是其中的一个理由,但更主要的原因,还是顾泠舟本身就很好看。
化妆应该让人看起来更好看的,偏偏俞微有点子越努力越心酸的意思,她不甘心,只能在最后的口红上找补。
毕竟,眉毛可能掉,眼睫毛可能掉,可嘴巴上微微泛红,也不算特别大的事是吧?
于是瞧着俞微这好一番锲而不舍,顾泠舟又给气笑了。
她这会儿已经是自暴自弃的心态,不求什么好的效果,只求赶紧结果。
有一次擦掉颜色之后,顾泠舟指着俞微嘴巴上的色彩说:“我看你涂的这个就很好,我也涂这个吧。”
有点樱桃红的颜色,很鲜嫩,俞微涂上去看起来很可口,顾泠舟最后叹了口气,放出最后的底线:“轻点涂就行。”
涂口红其实并不痛,至少没有擦掉的时候痛,但顾泠舟这么说了,俞微涂口红的方法总要换一换。
她想了想,凑过去,“那我用手指给你涂。”
指腹在唇瓣上蹭了点颜色,落在顾泠舟唇瓣。
两三次下来,红色渐渐均衡,皮肤上的触感,仿佛也被对齐。
俞微感觉有股麻麻的触感,像是过电,滚烫、丝丝缕缕的点丝像蜘蛛网一样,被手指粘结在一起。
俞微脑海里懵懵懂懂,心里七上八下,硬着头皮,用指腹给那两片薄唇匀了色。
她稍稍退开些,渐渐觉得手指碰过的地方,电得口腔里发痒。
具体痒在哪里,却又没个具体位置,俞微抿紧了嘴唇,又用力咬舌尖,可痒像是风团一样窜开了,俞微追不上,很迟钝的感受着它窜到了心里、胃里、眼睛里。
一阵骚动之后激起蓬蓬的灼热。
俞微看见顾泠舟被涂花了的唇线。
红出了边界,她曲起手指,用关节处的皮肤去擦。
于是那粘腻的红落在指腹,篆刻进指纹,又落在指节,深入缝隙。
痒也到了那里。
俞微用力搓了搓手指,想要把它搓掉,却只让那抹红更大块的蔓延开来。
这感觉怪怪的,俞微没理出个思绪,就听门外大嫂敲门,“微微,九点了哦,你们好了吗?”
依旧是温柔的、熟悉的声音,俞微却像是炸了毛的猫,带着股没来由的心虚,她从顾泠舟身上跳下来,几乎一路跑去开门。
“马上了大嫂。”俞微额上热出了一层汗,她用力笑了一下,“换个衣服就好了。”
————————
事实上,那晚的跳舞并不顺利。
顾泠舟或许是太久没练习了,动作总是出错。
俞微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动作也透着股僵硬。
之后看大嫂录下来的视频,俞微更愿意叫那份东西是黑历史。
动作频频出错不说,顾泠舟那张脸也被她画得乱七八糟,视频里看起来她整个眼圈都是黑的。
大嫂说这是纪念,留着也好,但俞微说这是黑历史,还是把视频删掉了,说等自己化妆技术好一点了,再让大嫂帮忙。
大嫂没再说什么了,只让她们两个早点睡,明天去逛街,买点开学用的东西。
是夜,窗子外面好像是起了濛濛的雾。
雾气浩浩荡荡的,黏糊糊的,看不清,拨不开。
远处的天空是一种铅灰色,像是快沉重的幕布,幕布戳开个洞,亮着溶溶的月。
月色和袅袅的树烟融合了,看起来像是月亮的光再往下流。
很像是小时候,帧率不高那会儿拍出来的动画片。
俞微看着那场景出神,恍然想起来,这样的天色,她很小的时候也见过一次。
那次是她三四年级的时候了,具体情况记不太清,只记得是小提琴考级之后,她和爸妈吵了一架,然后家里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来哄她。
俞微记得爷爷骂了爸爸好大一通,那会儿她在楼上,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天——童话故事片里的天。
至于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俞微只从亲戚们的打趣里知道,是自己想要博家长的关注。
这倒是不奇怪,那会儿俞微不在家里住,因为妈妈本来会有第三个孩子,但是身体不好,孩子没留住。
妈妈心情不好、身体也不好,爸爸就常带着她出去散心治病。
俞微在舅舅家住的多,后来三四年级才回来和爸妈住。
具体发生了什么,俞微也不记得了,但记得,小提琴对她,多少是有点不一样的。
不像其他兴趣班的可有可无,俞微喜欢给琴弓上松香的感觉,这个班也是她自己想去报的。
只是上初中之后学业紧张,就去掉了。
恍惚间,俞微好像又看见了自己上课的那个教室。
教室里小提琴摔断了,俞微匆忙跑过去,看见断裂处,钻出来个顾泠舟。
俞微一下子醒了。
天色好像更暗了,月亮不知道落到了哪里,但卫生间里开着灯,透过门上的磨砂玻璃,袅袅迢迢地飘出来。
俞微翻了个身,然后闻到了空气里有股淡淡的血腥气。
掀开被子一看,床铺上果然有一片深色。
俞微醒了醒神,思量片刻后,赶紧轻手轻脚的把床单扯了,从衣柜里拿出套差不多颜色的床单换上。
脏掉的床单没地方藏,俞微索性丢在了床底下。
万幸,赶在顾泠舟出来之前换好了!
俞微松了口气,可又等了十多分钟,卫生间里还是没传来动静。
俞微有点不放心,过去敲了敲门。
“顾顾,你还好吗?”
“没事,我就是,嗯,来那个了。”
听声音没什么异样,俞微松了口气,说:“柜子下面有卫生巾。”
说完,她想起来什么,思量片刻,又说:“你今天第一天,是不是量很多啊?我有安睡裤,脏了也不用洗内内,你等一下,我给你拿。”
两分钟后,俞微开了条门缝,把手里的东西递进去。
送完东西,俞微下楼,冲了杯红糖水,又灌了个热水袋。
热水袋是电热式的,俞微在楼下充电,等着的功夫,她也不困了,反而陷入了某种兴奋。
确实兴奋,这应该是顾泠舟第一次生理期。
顾泠舟来的晚,初中的时候班里女同学都来过了,就她没有。
又或许,她是过去两个月来过了?
但不重要,重要的是,来月经了,说明她长大了。
长大了具体有什么好处,俞微不知道,也不好说,但对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最好的年纪可能是二十,可能是三十,只绝对不可能是现在!
现在顾泠舟长大了,俞微作为“过来人”,有种难以言喻的欣慰。
她很快把睡觉之前的那点流失的月光抛在了脑后,拿着热好的暖水袋和红糖水回了房间。
一回去,俞微就听见卫生间里的水声,她把东西放下,又从衣柜里翻出自己的小垫子。
水声还没停,俞微这次推门进去,看见她还在冷水地下洗脏掉的衣裤。
俞微很严肃的把人拉出来,“生理期不能碰凉水的!”她把人拉到床上躺好,“我给你拿了热水袋和红糖水。”
俞微半蹲在顾泠舟床前,问她:“你有特别不舒服吗?我还有止疼药,痛经很难受的,你要是不舒服就说,吃点药会好一点。”
顾泠舟确实是第一次来,学校虽然办过科普教学,但她心里还是难免有些羞耻。
尤其俞微这副很上心的样子。
她仔细把热水袋包好了,摸了不会太烫,然后才放到被子里。
不知道为什么,顾泠舟总觉得俞微特别想庆祝这事儿。
她更羞耻了,手指握着杯子抿了口红糖水,然后拉着人赶紧睡。
“没事儿,我真没事儿,喝了热水好多了,现在没有感觉,你快睡吧,这都几点了!”
听顾泠舟再三跟她保证自己没有不舒服,俞微这才上床。
黑暗里,她看不见顾泠舟绯红的脸色,照旧靠着顾泠舟的肩膀,说;“热水袋有点重,压在肚子上是不是不舒服?你侧着睡是不是好一点。”
顾泠舟在侧着面对俞微,和背对她之间纠结了几面,还是选择了背对着俞微。
两个人睡在一起,那种尴尬就更明显了,因为俞微口里的安心裤,分明就是个大点的纸尿裤!
这东西,不都是给那些大小便不能自理的宝宝穿的吗?
顾泠舟羞耻到不行,偏偏俞微不能体会。
她见顾泠舟背对自己,于是拱到顾泠舟身后,躺在高出她一头的位置,一只手扶着热水袋。
“没关系,你好好睡,我帮你扶着。”
顾泠舟简直哭笑不得,她无声叹了口气,却听见头顶,俞微轻轻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我觉得你现在好像个宝宝啊!”
顾泠舟抬起下巴,看向俞微,俞微的另一只手抱过肩膀,“要是真有下辈子,你给我做宝宝好不好?我当你妈妈,一定会好爱好爱你。”
顾泠舟直到听到这话,脸上肌肉僵硬下来的时候,才意识到之前是在笑。
她慢慢眨了眨眼,似乎真如俞微说的那样,幻想了一下要是俞微是自己妈妈的样子。
渐渐的,顾泠舟脸上流露出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肩膀却松下去,僵硬的后背也变得顺贴,她靠在俞微怀里,偏挑衅似的,回她:“我都没给你准备生日礼物,你还要给我当妈?”
你还要爱我?
但俞微只是傻笑,她手臂紧了紧,“没关系啊,你来月经,我觉得就是今年最好的礼物了。”
顾泠舟笑了一声,然后眉心一皱,赶紧收住了,但还是觉得俞微这话莫名其妙,声音懒懒的,“困迷糊了吧?怎么会有人把这种事当生日礼物的。”
俞微一只脚搭在顾泠舟小腿上,蹭了蹭,“来月经说明你身体健康,当然是礼物。”
顾泠舟不说话了。
身体健康吗?
好像是的。
她明明在流血,老师说失血会体温下降的。
但她觉得胸腔里胀胀的、暖暖的。
顾泠舟慢慢的喟叹一声,她舔了舔唇,红糖水的味道又落在舌尖。
甜的、热的、麻的、红的都是俞微——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4-08-11 00:03:08~2024-08-19 02:21: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帕桑昏朴成训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却把青梅嗅 鱼片粥
高中之后, 俞微和顾泠舟不在一个班,俞微最常做的,就只有三件事。
学习、在每周升旗又或是体育课的时候,能隔着乌泱泱的人头找到顾泠舟、養猫。
三件事, 说白了也就是一件事。
在校园里找顾泠舟就不说了, 学习也是她想和顾泠舟做同学。
初三一年的努力只让她们现在成了校友, 距离目标还差一半,俞微为了它算得上勤勤恳恳、兢兢業業。
至于養猫, 猫当然也是顾泠舟送的。
顾泠舟说是没给俞微准备生日礼物,但其实买了一只黑白相间的小奶猫, 一直养在老家。
俞微去把它接回家的时候,小猫已经两个多月了, 它有一双铅灰色的眼睛,身体修长,很活泼,听见有动静,一溜跳进半人高的柴火堆,灵敏得不得了。
顾泠舟把它捉出来, 它也不怕人,会躺在人的怀里, 抱着自己的尾巴,盯着天上慢慢飘的云, 会学树上叽叽喳喳的鸟。
俞微喜欢小动物,但对这只猫,多少有点爱屋及乌。
她就像是顾泠舟给自己的奖励——是俞微在“和顾泠舟成为同学”这条道路上,任务条进行了一半的慰藉和激励!
算得上意义非凡。
意义非凡的宠物要有意义非凡的名字,俞微本来打算叫它顾顾, 只是后来被大嫂教育,不能给宠物起人的名字,这才改了名,叫鱼片粥。
鱼片粥機敏,又乖,俞微和它说话,它能听懂“顾顾”两个字,每次说到的时候,都会叫两声回應。
俞微更加开心,每天晚上回了家,都抱着猫写作業,一抬头看见它蹲坐在书桌上,一瞬间就好像回到了初二那个暑假。
那时候,顾泠舟坐旁邊,会哄着她学习。
现在见不到,但她送的鱼片粥会陪在书桌旁。
这應该算是一种,唔,精神寄托。
俞微对自己的精神寄托,当然上心得不得了。
猫粮就不用说了,开学没半个月,家里的猫咪玩具、猫咪衣服、猫咪零食,就像雨后的春笋一样,眨眼之间就迅速侵占了原本的空间。
东一堆、西一堆。
东西太多,索性在卧室里空了一块,给它专门做了个游乐园。
里面并排放着五个大号猫爬架,看上去像是个小型的猫咪城堡,城堡旁邊有个专属猫猫的衣柜和冰箱。
东西全放一块儿,反倒看起来不多,俞微又开始买买买。
什么秋千、猫抓板、大黄鱼,小玩具
鱼片粥很给面子的玩了一段时间,但对玩具的兴头也很快过去——它还是喜欢在外面玩,每天俞微回家一开门,它顺着门縫儿就想往外溜。
溜到外面,看走廊上有人经过,它又怕得蹲下身子,可怜兮兮的叫。
没办法,俞微后来就叫人弄了个通道,从房间里的露台通到东邊侧院的草坪。
起初她爸媽不同意,覺得外墙上凸出来一块很难看。
要换了以前,爸媽不同意,俞微也就算了。
她之前从来很乖,很听话,当然了,主要是也没覺得什么是非有不可的。
既然如此,不管什么东西,有没有对她来说,其实都没有执着的必要。
可鱼片粥的事不行,俞微看见它躺在玻璃门里晒太阳,就覺得它很可怜。
更何况她之前也想给顾泠舟买很多东西。
买很多很好看的衣服、买玩具、买好吃的、甚至于买她的时间!只是顾泠舟从来不肯。
现在,她好不容易能照着自己的心愿,能给鱼片粥买衣服、买零食她心里只怕自己给得不够多,可家里人居然连她给弄个小玩具都不被允许!
俞微像是被人揪着一点心尖肉,很执着的放不下这事儿,跑去给她爷爷奶奶撒娇卖乖又卖惨。
好在,最后还是赶在过年之前,把那条通道建成了。
俞微和设计师前前后后研究了小一个月的设计稿,连带着底下的草坪也都重新设计了一遍。
种着猫草、架了遮雨棚、装着秋千床得让鱼片粥在这里玩得尽兴!
大年三十的时候,有难得的暖阳,鱼片粥叼着自己的黄鱼玩具,窝在跳板的猫抓板上晒太阳。
它蜷成一团,仰着下巴睡覺的样子实在是可爱到了人心坎里。
俞微看见了,外套都没来得及套,忙不迭地跑出去,一连拍了十几张照片,最后精挑细选角度最好的那一张,给顾泠舟发了过去。
顾泠舟看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她今年回了老家过年。
当然,这倒不是什么思念亲人,而是心里清楚,她要是继续留在书店里的话,是肯定会被俞微带回她家里的。
第一次登门,还能说是不知道,偶然。
可要是接二连三弄出这样的事情,那就是故意上赶着讨人嫌了。
顾泠舟明白这个道理,在书店歇业的那天就回了家,然后就得到了个坏消息——她爸妈今年也要回来。
今天,她就是在附近镇上接人的。
前些天下大雪,封了进村子的那条路,顾泠舟来接他们,从小路上回去。
她爷爷奶奶怕他们走错路,一大早催她出来,顾泠舟也没苛待自己,买了滚滚的热豆浆暖着。
等接到人的时候,豆浆在肚子里都冷透了,她已经在车站对面的马路边上等了快两个小时。
快十一点,有一班车到,人乌泱泱地叠着肩膀出来,最后,还是对面先把她认出来。
这就更不是什么父女情深、母女情深了。
纯粹是顾泠舟习慣性去找一家四口的身影,没想到他们只带了那个三岁的妹妹回来。
两边见了面也没什么寒暄,顾泠舟看她哥没来,就更清楚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她接过女人肩膀上的袋子,一言不发往回走。
吭哧吭哧走了将近一个小时,顾泠舟身上热的直冒汗,把包裹往屋里一放,跟她爷奶说了声“回来了。”然后转头进了茅房。
冬天穿的厚,顾泠舟费了些力气,才摸到贴身放着的手機。
手機是翻盖款,听说现在已经不流行了,俞微那款是刚出的智能機,这部是她淘汰下来的旧机。
手机确实是二手机,但俞微的说法,顾泠舟是不信的。
按照俞微那个脾气,得了手机的第一天,肯定就会想尽办法地用这个新鲜玩意儿先联系上自己,哪儿有那个耐心,还等到新款手机出炉,更新换代之后才一人一个?
不过是俞微小心翼翼照顾自己的自尊心。
顾泠舟忧愁又窃喜,好像是要交付忠诚似的,很快在心里立下高高的围墙——这手机只在她回老家的时候,用作和俞微一个人联系,联系人只有俞微的手机号码,社交账号上,也只加了俞微一个好友。
刚刚在外面,她就感觉到了手机震动,那必然是俞微发来的消息。
果不其然,俞微的头像闪烁,点开之后,是鱼片粥的照片,它懒洋洋躺在暖阳下,俞微凑在她旁边,比了个鬼脸。
顾泠舟眼角弯了弯,很认真的思索回什么。
顾泠舟在前几天刚回家的时候,就知道爸媽今年要回来了,于是上了个心眼,把手机藏的很紧,连她爷奶面前也没拿出来过,就怕她哥回来会跟她抢。
也是用得少,现在手机的电量还有四格,她有点生疏地找着字母键。
现在倒是不着急了,今天大年三十,村里都忙着贴春联挂灯楼,她爸媽在村口就跟人家叙上了旧,这一路聊过来,且等着呢!
顾泠舟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回了句【你们俩越来越像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和人面对面说话说习慣了,乍然要发消息,就总觉得怪怪的,打出来的字总看着过于书面,以至于显得矫情,总叫人觉得别扭。
勉强发出来一句不太矫情的,顾泠舟依旧把手机贴身藏好,然后回了屋里。
屋里没写作业的地方,顾泠舟只能歪身凑在窄窄的窗台边,借着外面的雪光写作业。
她爸妈过了很久才回来,一进门,热络的招呼声瞬间消失不见。
顾泠舟没看见他们的表情,只听见安静的脚步声进了堂屋。
她们家没人家家里的团圆气氛,顾泠舟清楚他们回来的原因——她爷爷看不见了。
顾泠舟没出去,支着耳朵听他们在商量这事儿怎么办。
但听了十来分钟,都是她奶奶在用浓厚的方言,翻来覆去地说,就今年秋天,立秋刚过,人从床上坐起来,就忽然看不见了。
然后又是如何如何不方便,如何如何难受。
翻来覆去的讲缘由。
这些话,顾泠舟从回来那天到现在,就已经听了不下百遍。
好不容易她不说了,外面两个大人也不说送他去医院,她听见她爸很慷慨的语气。
“看不见了就别干活了,小舟这不是放假在家?你那个腿都摔伤了,等下午,我去药铺给你买点药。”
这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了。
所谓大事化小,就是大的、看病的花销是不可能出的,化成小的。
不是看不见路,摔伤腿了吗?买!买创可贴、买消毒水、买拐杖。
小事化了就更简单了,拖着吧,拖到用不着治的那一天。
顾泠舟没忍住嗤笑一声,说不清鄙夷还是苍凉。
养儿防老,防的,是这个老啊!
然而这情绪也是一瞬,她压根没打算听她爸的话,那是自然而然使唤她的语气,它也压根没忘脑子里去。
顾泠舟对他们早就没了期待,心里也早早有了打算。
首先,她得保证自己能顺利从高中毕业。
初中的时候假期多,周末两天的工资,足够她一个礼拜的生活费,寒暑假的收入也足以应付一些别的支出,甚至还能攒下来些钱。
只是她那个时候没有攒钱的概念,以为高中也能像那样自给自足。
现在到了高中,实行的是单双周,作业也变得繁重,顾泠舟周末的时候就没去书店了,本来想着手头的积蓄,再加上寒暑假打工,起码生活费不是什么问题。
谁想到意外总比计划来得快。
那,她爷爷的医疗费顾泠舟心里正盘算着,听见一段碎碎的脚步声靠近。
帘子一掀,露出小女孩儿扎着双马尾麻花辫的脸。
顾泠舟面无表情看着她,自己这个血缘上的妹妹。
顾泠舟对她没什么感情,早两年的时候恨得要死要活,后来自己打工上学,算是阔绰了一年,那点恨就消解掉了——自己没有选择出身的能力,她又怎么可能有呢?
说到底,偏心的又不是她。
但要说喜欢也说不上,就这相处的小半天,回村子的路上,顾泠舟已经听她哭嚎了一路。
烦。
顾泠舟没理她,视线收回去,接着写自己的作业,余光里看见她凑到床边,扭着脖子在自己屋里打量。
这姿态让顾泠舟狠狠皱了皱眉,在她踉踉跄跄往角落走的时候,顾泠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眼看见自己放在角落的书包。
书包没什么稀罕的,但俞微送自己的那个龙猫钥匙链,就挂在书包上头的钩子上。
暗沉沉的屋子角落里,那点金属的灰白色光亮看起来格外显眼。
顾泠舟立马出声:“你妈叫你。”
或许是和她太过陌生,顾泠舟下意识说了普通话,小女孩儿没反应过来,顾泠舟已经一个跨步下了床,端着她出了屋。
把人往她妈跟前一放,顾泠舟神色不变,“她想尿尿。”
说完她回屋,等帘子放严了,她赶紧把钥匙链取下来,把玩偶往柜子深处塞。
柜子上年头了,里头的木板劈开一片,顾泠舟放得急,一时忘了,木片的尖头霎时插进了指縫。
顾泠舟疼得浑身血液一烫,连忙把手抽开,缓了缓气,还是小心把玩偶放到了柜子最低下。
中指的指缝处被刺出一块三角形的空腔,顾泠舟慢慢出着气,回到窗户边坐下。
晚上吃饭的时候,顾泠舟去烧灶火,出来的时候她妹又在那里哭,她妈哄的不耐烦了,打了几下才住嘴。
总算,相安无事。
伴着断断续续的鞭炮声,顾泠舟躲在被子里,悄悄和俞微聊天。
村里信号不好,消息发的慢,回的也慢,等着的空挡,顾泠舟心里还在想,之后要不要去书店打工。
顾泠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感情凉薄,还是他们老顾家的血统就这样,自私又冷漠。
她对她爷奶的感情,也没有深到哪里。
从最开始,顾泠舟打工赚学费的时候,俞微就问过她,她爸妈不往家里寄钱了,她爷奶吃什么,喝什么。
这是俞微的想法,觉得都把家里小孩儿逼出来打工了,家里肯定没什么积蓄。
其实她应该改一下,是家里的男孩儿都出来打工了,才是家里没了什么积蓄。
这事儿很简单,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重男轻女,她爸妈又不是石猴,不可能平白长出来“女儿养了也没用,溺死算了”的想法。
只不过是父母现在离得远,事情做的绝,没什么顾虑,她爷奶缓和点,也就是私房钱给大孙子留着花,孙女上学没有钱而已。
只是毕竟隔着一代,爱恨没有对着亲生父母那样浓烈,责任感和道德感就占了大头——毕竟没真把她饿死。
可是她又不甘心。
凭什么她明明是被丢在家里的那个,没有人管的那个,现在要她牺牲最多?
他们一家人,有过一个人,是对她有那么些些许的偏爱的吗?
她想过自己在城里不回来算了,可这念头一出,她又开始厌惡自己的冷漠和独善其身。
谴责完自己又会憎惡父母、憎恶她大哥。
憎恶他们这些受了偏爱的人,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不去牺牲,她大哥甚至都没有回来,而要让她一个,家里连学费都不肯出的女儿,去承担这些?
夜越来越深了,炮竹声越来越紧,是一道道干脆利落的雷。
两个人还在断断续续聊天,俞微说家里在放烟花,录了视频,等她回去书店了给她看。
是了,传视频要花很多流量的,俞微连给她发文字都很克制——她比她更心疼她的钱。
看着俞微的消息,猝不及防,顾泠舟眼眶蓦的一酸。
太没来由了,顾泠舟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她眨眨眼,呵口气暖了暖手指。
俞微很快又发过来【或者,明天我去找你吧?给你拜年】
俞微不是不知道她家里的情况,也不是没来过,可顾泠舟看着对面薄薄的窗帘透出的光影,听着她妈在屋里教训孩子,心头还是蒙上一阵难堪。
顾泠舟很快的回【村里下雪,路堵了,别来了】
想了想,她又回【初六就回去了,我去找你】
是的,不管之后还去不去书店,今年寒假还是要做完的。
而且,她爷爷眼睛的事儿,绝对不能让俞微知道。
外面有人起夜,顾泠舟屋里的窗帘很不遮光,她合上手机,贴在心口,闭着眼睛假寐。
顾泠舟定定的想,这事绝对不能让俞微知道!
让俞微知道,她肯定又要想尽办法帮忙,但这太过了。
谁家朋友帮忙,会帮到人家家里人,自个儿亲人不管,她都要包揽的?
朋友应该嗯,也会帮忙,但那肯定和俞微不一样的。
人家会说帮急不帮穷。
人家知道没有求上门的时候别去多问。
唔,就算感情特别特别好的朋友,或许也会帮着照顾家里人,但但也是有来有往的,不管怎么说,总归是有个限制的!
对!会有个限制的!
不管是帮忙的条件,还是帮忙的尺度,甚至帮忙的次数,总归,不会是俞微这样,永远无条件、无底线、无次数。
她没有限制,给人的感觉像是想要包揽顾泠舟的一生。
天好冷,顾泠舟的手脚冰冰凉,她尽可能的蜷缩着,像是俞微照片里的猫。
不一样的是,那只猫惬意舒适地躺在自己专属的地盘上,晒着暖洋洋的太阳——俞微把它照顾的相当之好。
那她是把自己也当成猫在养的吗?什么都要管、什么都要安排好。
是也不是,猫毕竟不会拒绝她。
顾泠舟深深吸了口冷气,她中指的指缝处传来细细痛,一点一点刺激着快要麻木的神经。
她思绪漫无目的的再跳,然后忽然想到,俞微结婚的场景,会是什么样子?
肯定比她过生日的场景更加奢华,她会让自己给她做伴娘吧?或许还是唯一的一个。
婚礼上会不会跳舞?她肯定会很执着的要自己陪她跳,还要穿和她很搭配的衣服或者裙子。
不知道那个时候,俞微有没有学会化妆,是不是还会压着自己要练手。
结婚之后要蜜月的吧?她肯定会带上自己,然后两个人在大邮轮的房间里,靠在一起,说起来她曾经说自己会成为大邮轮的话。
好满、时间好满、她几乎分不出一秒的时间给俞微未来的新郎。
她太习慣俞微的粘人、习惯她的注意力永远放在自己身上、习惯她在有自己的场合,永远给自己留着身旁的位置、习惯她公筷上的菜永远最先落在自己碗里、习惯她在自己生理期送来的红糖姜茶、习惯她每每在自己离开时的撒娇
顾泠舟的胸腔被这些习惯暖的发烫,太多了,心尖沟壑里流淌的酸涩的怨愤和不甘渐渐变得平和。
她长长吐了口气,自嘲的笑。
是啊,俞微是个多粘人的人,但凡她把这点粘人分出一点给别人,那就只能说明她不
顾泠舟嘴角的笑几乎是瞬间僵在了脸上,外面忽然密集的烟火炮竹声响起来,五颜六色的光明明灭灭落在顾泠舟脸上。
她听见她妹妹又哭了,心口上的手机嗡嗡的震动。
是俞微发来的新年祝福,卡着零点发过来的。
【顾顾要开心、快乐、自由,亿亿万万年,到宇宙尽头~】
【俞、舟,鱼片粥,我们永永远远在一起~】
村里人拜年拜的特别早,天都没亮,三四点钟就开始了。
顾泠舟的消息也差不多这个点才回。
【友谊长青。】
第35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 热气球
一个半小时后, 顾泠舟帶着俞微到了目的地。
准确的说,是一个热气球飛行俱乐部的起飛点。
不遠处,几个工作人员各司其职。
随着火焰的不断燃烧,那巨大的三色球囊, 在俞微的目光里逐渐饱满、直立。
球囊上应该是有个什么图案, 但已经在俞微的余光里变成了彩色的马赛克。
她忍不住悄悄看向一旁的顾泠舟。
天气预报显示现在的温度只有十一度, 山里的体感温度更低,顾泠舟穿了件灰色的冲锋衣, 手踹在口袋里,仰着下巴看向面前的热气球。
顾泠舟帶着墨镜, 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俞微在旁边, 只能看见她微微上扬的眼角。
虽然看不见她的神态和表情,但俞微感覺顾泠舟心情很好,她看热气球的感覺,像是
俞微思考了片刻,腦海里忽然浮现一幅画面。
是聖誕节的场景,温馨的灯光里, 一家三口在房子里的聖誕树下,看着他们的孩子从烟囱里拿出圣诞老人送的礼物。
而圣诞老人扛着包裹, 在璀璨的星光下,一脸欣慰又自豪的、遥遥看着那个孩子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
虽然女明星的身材和臃肿沾不上边, 但俞微还是莫名覺得,她现在这样子,莫名像是圣诞老人,總透着股说不清的期待和慈祥。
俞微有点想笑,但注意到顾泠舟看了过来, 她立马收回视线,一本正经的直视前方。
热气球已经准备好升空了,工作人员喊她们过去。
中间十来米的距离,俞微控制不住地边走边想。
顾泠舟带自己来坐热气球,是什么意思呢?
俞微自己也很清楚,她是个很容易想东想西的人,而这毛病,偏偏在顾泠舟身边时又表现得尤为明显。
病症最严重的时候是在高中。
那段时间见面少,顾泠舟又因为书店工作的缘故,常常送她些五花八门的书籍。
那时候的俞微很少能看进去。
她每每翻开那些文字,就總控制不住地想,顾泠舟为什么喜欢?喜欢这书里的什么?
但凡书里的角色和她自己有一点点相似,她又忍不住揣测更多。
顾泠舟是怎么看书里的人?她该不会是覺得书里的人和自己有一样的毛病,觉得这样不好,委婉提醒自己不要这样做吧?
于是,看书的进度一拖再拖。
或者说白了,那时候的俞微,并不把那些书当成书在看。
那是一条细长且隐秘的线。
崎岖蜿蜒地爬过去,就能借着这条曲折的线,窥见一点遥遠尽头的、和顾泠舟相关的花斑。
时光倏忽已过十来年,俞微已经竭力控制这本能,加上前段时间她们住酒店,顾泠舟忙着工作,俞微独自在房间。
两不打扰,这毛病倒也没露出什么端倪。
可现在
两人上了吊篮,气球很快地升空,那些原本看起来高耸的山丘,就好像是入海的蛟龙,在人眼皮子底下翻飞两下,就迅速蛰伏,盘踞在山间薄雾之中。
起伏依然剧烈,山隙依旧曲折,热气球不再上升,停留在几百米高的空中,开始慢慢的飘荡。
俞微却没心思欣赏这从高处俯瞰的奇观。
心思曲曲折折,又绕回了顾泠舟身上。
她拿眼神去瞄身边的顾泠舟,但这次被逮了个正着。
顾泠舟偏着腦袋,正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两人离得近,能看见彼此墨镜之下的眼睛轮廓。
俞微看见顾泠舟眼睛好像在笑。
几秒钟之后,俞微的“好像”得到了确认。
顾泠舟很一本正经地弯腰看向竹筐内,然后抬起头问:“怎么样,腿软吗?”
她音调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足见得她这会儿的开心。
但开心未必是因为热气球吧?
或许,是这句话可能有个别的什么笑点,只是俞微不明白。
是的,晕晕或许懂,蓝遥或许懂,甚至小杨也或许懂,但俞微肯定不懂。
她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恼意。
“谁会怕这个?”
俞微笑不出来,连带着思绪也被打断了,被风吹得遍地都是,她扭头背过顾泠舟的视线,目光落在山天交接的极远处。
有点生顾泠舟的气。
气完了没两秒,听顾泠舟不笑了,她又很自责。
扫什么兴呢?工作那么忙,难得出来玩一趟,最后要是因为她闹得不愉快,也太得不偿失了。
俞微的脑袋转回去一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肩膀上忽然一重。
“你不怕就好,我还真有点腿软。”顾泠舟一条胳膊搭在她肩上。
身后火焰燃烧的声音有点大,风声也不小,可不大的竹筐里容纳了四个人,两名工作人员就在身后不远处。
顾泠舟或许是觉得羞耻,靠过去,声音尽可能放低:“那你可得保护好我呀!”
俞微扭头看她,心知这是顾泠舟给的台阶,可还是难以置信,居然有朝一日,顾泠舟也会跟她说“怕”!
俞微脸上的诧异太明显,顾泠舟失笑,“怎么,你还不信?”
俞微原本要下台阶的脚悬空晃了晃,又收回去,反问:“害怕为什么还要来玩这个?”
“想玩啊。”顾泠舟回得理所应当,“想玩和害怕又不冲突。”
俞微:“看出来了。”
不是真心想玩,谁能大早上四点爬起来?
而且她还提前约好了司机、约好了俱乐部
等一下,那顾泠舟大费周章換了住的地方,也是这个原因?
之前住的地方到这里更远,而现在住的地方到这里差不多要一个半小时。
一来一回,算上玩的时间,回去差不多八点。
她们是早上十点的票,剩下两个小时,刚好赶去机场。
时间卡得这么刚刚好,说是临时起意似乎有点牵强。
那么之前換房间的事也说得通了。
顾泠舟和自己住一起,是为了出来玩的时候很方便。
而她之所以会和自己出来玩,理由就更明显了。
她们这一行六个人,蓝遥呢,是经纪人,不会同意她出来玩。
晕晕、小杨,和顾泠舟的关系固然近,但是毕竟顶头上司在,敢陪她出来,搞不好还要连坐被骂。
姜云慧就更不用说了,两人拢共也没认识多久。
这么算下来,还是自己最合適。
顿悟的俞微脸上闪过恍然,她感觉紧巴巴的心口松了下。
好事,好事。
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乱想,但至少有了点长进,起码不会自作多情了。
果然是好事。
看她想着事情发呆,顾泠舟忍不住催促她,“想什么呢?你觉得不好玩?”
“不是,挺好玩的。”想通了刚刚的疑问,俞微整个人彻底放松了下来,“就是忽然想起来,昨天早上三四点的时候,好像也听见你打电话来着?”
顾泠舟耸耸肩,“热气球飞行条件高,昨天天不好,人家说飞不了。”
啊,果然不是在做梦!
心里的一个想法得到了肯定,就好像所有的猜测都被肯定。
她好像终于搞清楚了自己在顾泠舟眼里的定义——合適。
她的厨艺、她们的知根知底、她的作息,让她很合适顾泠舟厨娘的工作。
现在,她又很合适做顾泠舟的旅游搭子。
合适这个词也好,尤其对俞微这种,管不住自己心思、总爱东想西想、关系拿捏不清的人,最好!
她被框在这个范围里,反而觉得自己轻松自由。
就像这热气球的吊篮,看着小,好像拘束了什么似的,但要真没有这点拘束,人不早就摔下去了?
吹着山间苍然的风,俞微深吸口气,“那今天能飞,说明还挺幸运,刚好赶在我们临出发之前,没留下来遗憾。”
没留下遗憾?顾泠舟垂眸,极轻的自嘲一笑。
“那也未必。”
遗憾弥补了一件,总会又有,哪儿补得完呢?
“嗯?”顾泠舟声音太小,俞微没听清,追问:“嗯?你说什么?”
“没什么。”顾泠舟表情一整,手指轻轻托着下巴,一脸睥睨地打量着俞微,“我是想问你,你是觉得,昨天和她们一起玩漂流开心,还是今天来坐热气球开心?”
这话明显不对,不光字数和长度不对,问题也不对。
顾泠舟或许是抱着事事争先的志气,才问的这话,可俞微当然不能像以前一样回。
人和人之间,还是少点特殊性的好。
尤其顾泠舟和别人之间。
俞微看了顾泠舟几秒,手指忽然指向东方天际。
那边的天空上飘着几层粉紫色的朝霞。
“看,太阳好像快出来了!”
她拿出手机,对准山头,“出来玩还能看个日出,赚了呢!”
随着太阳攀出山头的那一刻,霞光万千,原本苍翠的山头霎时被一片金光照亮。
俞微举着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想着顾泠舟手受伤,不方便用手机,还安慰她。
“回去我把照片发给你?”
顾泠舟应了一声,也没再接着提刚刚的话,她凑过来,“别光拍太阳,留张合照吧。”
俞微愣了一下,顾泠舟已经伸手把相机切换成了自拍模式。
屏幕上,两颗脑袋靠在一起,身后是热气球的背景,两个人的头发都被太阳照得镀了一层金芒。
俞微缓过神,调整好手机端的角度,说:“这个角度可以吗,我直接拍了?”
“等一下。”顾泠舟看看屏幕,转头看看俞微,再靠过来的同时,搭在肩膀上的那只手落在她嘴角脸颊上。
手指把脸颊的肌肉推起来,俞微被推起来一个笑。
“拍吧。”
手机相机无声定格这一瞬。
俞微心里有点感慨。
这还是两个人认识这么多年,拍的第一张合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