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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0

作者:岭白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26章 却把青梅嗅 除非她喜欢陷在麻烦……


    这次寒假回来, 顾泠舟好像变了个人。


    更加沉默寡言、更加不爱笑、常常自己坐着发呆。


    她不再让俞微给她带早餐、去食堂的时候也总是挑着人家快吃完的时候再去,俞微有时候去问她题,听见顾泠舟肚子咕噜噜叫。


    俞微叫她一起去超市,她也不去。


    同学们都说顾泠舟越来越孤僻,


    俞微也觉得她哪里不太对!


    而这种不太对的感觉, 在开学以后的表彰大会上, 表现得更加明显。


    那天是个周一的下午,初春嫩柳, 暖阳微风。


    顾泠舟作为年级第三,拿着捧花站在台上领奖。


    之后有人在台下拍照, 顾泠舟勉强扯了扯嘴角,脸上半点喜色都无。


    她之前领奖的时候不这样!


    虽然她们这种校前十的学生, 基本就是钉在那个位置的。


    大家台下见了面,一个赛一个的高冷,都致力于表现出一种对奖励已经厌倦的平平无奇。


    不过俞微在台下叫她、和她的目光对上的时候,顾泠舟就会努力压一压唇角,眼尾飞起来,眼神飞快逃走又回来, 看俞微的眼神充滿无奈和熟稔,像是在说“低调一点, 不要叫了,我好丟脸!”


    又或者她会很刻意躲开俞微的位置, 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我不能看见你,我再看你就要笑场了,那样就丟死人了!”的隐忍。


    十三四岁,正是自尊心疯涨,特别要面子的时候, 特别怕丟脸的时候。


    那时候的顾泠舟,习惯把一切无所适从的情绪,都统称为丟脸。


    但“丢脸”之后,她还是会对着俞微流露出小小得意——看吧,我又是全校前三!


    虽然顾泠舟不喜欢俞微这么形容,但俞微真的觉得,她真的特别可爱!


    她觉得顾泠舟就是天上飘下来的雪花,看着冰冰冷冷,实则一碰就化,清凌凌落在地上,还会躲躲闪闪的,很羞怯地折射出细碎的光。


    她真的好可爱!


    但今年的顾泠舟,目光和她对上,不再飞扬、不再羞怯、不再有细碎的光。


    她目光沉沉的,隔着那十来米的距离,淡淡看过来,笑容挤得很勉强。


    她脸上是一种,俞微看不懂的寡趣。


    孤家寡人,毫无兴趣。


    她不再骄傲,不再得意,是一种真正的不在乎、没所谓、不上心。


    她依旧是冰雪,但错了时令。


    这个时令,世界万物都在期待春日的到来,柳树要抽芽、小草要冒头。


    可它只能悄悄匍匐在楼底墙根的角落,冒头就会被春天击杀。


    俞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会结束的时候,下午还有最后一节自习。


    俞微学不进去,也没心思和同学聊天。


    她看着和自己一桌之隔顾泠舟——顾泠舟就坐在她前排,是俞微这次考试得了校一百五十名的奖励。


    俞微看着她的背影发呆,手上拿着修正带乱抹乱画。


    不经意,抹出来的是顾泠舟的名字,俞微把那张纸拿起来,窗外没散去的阳光透过纸,在桌上留下个“顾泠舟”的影儿。


    俞微眨眨眼,把纸拿起来,越拿越高,最后靠近窗户,调整角度,让那个影子落在顾泠舟桌面上、落在顾泠舟正写字的手边。


    顾泠舟过了有一会儿才发现那个影儿,然后眼神动了动,看向旁边的窗,又顺着俞微的手臂,看向她的脸。


    俞微朝她笑,笑容比滿天紅霞更灿烂。


    她站起来,手臂环着顾泠舟肩膀,另一只手的手指推她嘴角的肌肉。


    “今天得了奖都不高兴啊?笑一笑嘛!”


    顾泠舟微微偏头,轻轻挣开了她落在脸上的手指,说:“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俞微那个时候还没学到什么叫槁木死灰,但能感觉到顾泠舟的眼神黑漆漆的,不像是个真正的人,像是个没有人气儿的植物。


    顾泠舟说完就又偏过头,手上在写早上刚发的地理卷子。


    她没有挣开那只抱着脖颈的手臂,俞微也没有坐回去——人人都说顾泠舟新学期变得更加孤僻,然而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然,在俞微这里,表现得并没有那份难过来得明显。


    俞微还是半挂在她肩膀上,偏着头看着她。


    那只从她嘴角落下来的手,指尖又落在顾泠舟高挺的鼻梁。


    她描着鼻梁玩,顾泠舟很习惯地没有反应。


    “你不开心啊?”


    身边的同学们有说有笑,俞微和她在这靠墙的角落,贴在她耳边说悄悄话。


    顾泠舟喉骨动了动,陡然想起过年那几天。


    那几天村子里天天鞭炮齐鸣,每天凌晨三四点就有人开始上门拜年。


    拜年总要问起来,她爸妈怎么没回来,她爷爷奶奶说刚生了个女儿,人家就恭喜她们家添丁加口。


    顾泠舟独自躲在里间的炕上,耳边一遍遍听着那些祝贺,然后被漏风的窗灌了滿身滿心的冷风。


    现在俞微这么一问,她忽然感觉心里的冰要化成水,眼睫垂得更低,连掩饰性的“没有”都说不出口。


    俞微的手腕垂下来,她看了眼顾泠舟桌上的笔记本和钢笔。


    是个崭新的酒紅色厚皮本,钢笔亮着冷冷的金属光泽,都是年级第三的奖励。


    俞微问她:“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颜色啊?”


    下课铃终于响了,该吃飯的去吃飯,不想吃饭的更加热闹的在班里说话。


    顾泠舟最近都吃的食堂,而且去的很晚,差不多人家都回来了,她急匆匆赶过去,再急匆匆赶回来。


    俞微不着急,人趴在她身上,还是小小的声音。


    她几乎贴着顾泠舟的耳朵,身上的温度源源不断传过来,拇指摩挲着顾泠舟的下颌线,像是在安抚一只不安的小猫。


    “班长那个是蓝色的,你喜欢吗?我想办法帮你换过来好不好?”


    昔日的酸涩原本已经被冰封,现在稍稍融化,再尝到那滋味,就酸得人想掉眼泪。


    顾泠舟要面子,很用力吞了口气。


    “不用。”


    她去翻自己的饭卡,温吞的站起来,等到俞微从她身上离开,她大步迈出去,说:“我先去食堂了。”


    顾泠舟这次去的早,回来的还是晚。


    她还是等到食堂快没人了才去打的粥,这个点,食堂阿姨给的份量特别足。


    顾泠舟喝粥灌了个水饱,回来之后若无其事,接着做自己的地理卷子。


    她不想和俞微继续刚刚的话题,怕再深入之后,自己的贫穷就再也遮掩不住。


    可是,俞微还是知道了!


    哪怕过了很多年,顾泠舟也一直不知道,她当初是怎么看出来自己生活拮据的,是怎么从她不高兴,猜测到和钱有关的。


    只记得那是三月的第一天,是个礼拜二。


    早自习还没开始,俞微从包里掏出给别人带的早餐。


    早餐发完,多了一份燕麦粥和手抓饼。


    问了半天没有人要,俞微说自己买多了,给了顾泠舟吃。


    第二天,她说买的鸡蛋灌饼多加了辣椒,同学吃不了,给了顾泠舟吃。


    第三天,顾泠舟看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有些事情就已经心知肚明,顾泠舟没问她怎么知道的、知道了多少,俞微也没再欲盖弥彰的想什么借口。


    她拎着石头饼的袋子递到前排,顾泠舟不接,她也不收回来,两个人僵持着,顾泠舟还要说什么,俞微眼睛一红,就要哭。


    倆人的位置靠着走廊的窗,班主任随时都回来,顾泠舟拗不过她,只能接过来丢进桌兜。


    被人逼迫着收,她心里原本挺气,可早自习没上完,这气就消了,她又怕一会儿还回去的时候,俞微给她哭。


    于是等下课铃响了,顾泠舟特意和俞微同桌换了位置,说话的时候好声好气:“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我不能收。”


    俞微语气急急:“可是我们是朋友啊!”


    “那你也是花着你爸妈的钱。”顾泠舟教训起俞微的时候,语气理直气壮,“就算我们是朋友,我也不能花你父母的钱吧?”


    然而听了这话,俞微却是心头一松,人也放松下来,“那你放心吧。”


    她伸手去握着顾泠舟的手。


    倒春寒,这两天天冷的厉害,俞微把杯套拿下来,握着顾泠舟的手进去暖着。


    她吸吸鼻子,朝顾泠舟笑的没心没肺:“你忘了,初一那档子事之后,我爸妈就把我零花钱断掉了。”


    “那你这钱哪里来的?”


    “我自己挣的!”俞微眨眨眼,靠过来,凑近顾泠舟耳边,说,“我帮住校生带早饭,跑腿費一塊,一天最少能挣十塊呢!”


    顾泠舟:“”


    顾泠舟一时语塞,简直哭笑不得。


    她低头看着手里冒着热气的石头饼,心里更加纠结。


    在顾泠舟那个年纪,还没有很能分得清“嗟来之食”和“贵人相助”的区别,她只有满腔的越碰越硬的骨气,骨气顶出去,就是下定了的决心——她爸妈现在为了养妹妹不给她生活費,那就算以后再给,她也不会再要了!


    可俞微这样的好心、这样的朋友帮忙,她又不知道该不该、能不能接受。


    朋友父母的钱是肯定不能要的,可朋友的呢?


    朋友的钱不能要,可是食物呢?


    她暂时忘了心酸,犹豫着,纠结着,被俞微监督着,一口口吃完肉料丰富的石头饼。


    胃里的饱胀感,让她心里也是满满胀胀。


    顾泠舟也终于从“不给钱大不了不读书,去打工赚钱”的破罐破摔里,生出了要不要找个兼职赚钱,供自己读书的念头。


    “仓廪而知礼节”【1】,顾泠舟吃饱了,才有力气看得远一点——起码有个初中文凭,到时候找工作也好找!


    她连续几天,早上吃得都是饱饱的,心里的决心也越来越坚定。


    周五,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体育,太阳暖洋洋照下来,她和俞微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商量事情。


    顾泠舟很轻描淡写地跟俞微说:“我爸妈又有了个女儿,养孩子花钱,这学期没给我寄生活費。”


    顾泠舟自己都有点惊讶于此刻语气的平静,而俞微的样子,似乎也是猜到了。


    她没太大反应,只是抱着自己的手臂,问:“那你之后怎么办?”


    “找个工作吧!”顾泠舟呼出口气,“他们不给就不给呗,我自己赚钱上学!明天我就去问哪儿招人!”


    “好!”俞微也说,“正好明天钢琴老师休息,我陪你一起去!”


    说干就干!


    周五放学之后她没回家,和老师申请了住校,然后周六的时候,倆人从学校附近的商铺里开始挨个打听,问人家要不要招人。


    初生牛犊不怕虎,被人拒绝也半点不嫌尴尬,倆人一路问过去几条街,一路问到了夕阳西下。


    问过的店铺要么不招人,要么一看她未成年,直接让她们走。


    两个人的士气跟着夕阳一起的落,俞微脚步沉重得像是拖着石头,眼看着天色渐晚,顾泠舟努力朝她笑了笑:“没事,明天还有一天,大不了再去远点儿问!”


    “今天咱们就先回去吧!”她伸长了脖子,来回打量这条街,独独不敢看俞微的眼睛:“你认识路吗?我没来过这片。”


    俞微好像来过,但不确定,她思考片刻:“我也不熟,咱们还是原路返回吧?”


    “好。”


    顾泠舟跟着俞微原路返回,结果倆人越走偏。


    这一偏,柳暗花明、峰回路转,偏出了顾泠舟工作的第一家店。


    店是烧烤店,夫妻档,女人怀了孕。


    店里生意有点忙,俩人插着空,跟老板软磨硬泡了快俩小时,最后周末去上白班,两天五十。


    俞微嫌五十少。


    她出去看个电影,吃个爆米花都不止五十,完全想不到五十塊钱,顾泠舟该怎么过完一个礼拜。


    她还想搞搞价,顾泠舟却觉得已经很可以了!


    她之前早上喝粥,晚上喝粥,中午的时候就着食堂免費的鸡蛋汤吃白米饭,一天花销能控制在五塊钱。


    五十块钱,已经很好了!


    顾泠舟生怕人家反悔,一口应下来,明天一早就来上班,然后俩人往公交站牌走。


    那会儿天已经黑了,路上的路灯亮出一条长龙。


    俩人到了最近的站牌。


    俞微累得蹲在地上,顾泠舟在看一会儿坐哪辆車。


    旁边的大街上車流如织,灯光交替闪过,俞微脸上闪过思考之后的慎重。


    她站起来,靠在顾泠舟身上,问她:“顾顾,你觉得一个礼拜五十够吗?”街上噪音很大,她靠在顾泠舟肩膀说,“要不我也和你一起去打工吧,这样,你一个礼拜就有一百了。”


    “不行。”顾泠舟看着面前的公交牌,头也没回的拒绝。


    她不需要看俞微的表情,也能知道她的关心,知道自己哪怕在夜风里被吹得瑟瑟,心窝里也在源源不断的涌出热流。


    热流融化了那个冬天的冰雪,其中酸涩还来不及回味,就已经被汹涌而来的关心填充。


    事实就是这样,她想找工作,她找到了!


    她被父母抛弃,但有俞微陪着她。


    顾泠舟被那阵关心安抚着、照顾着,人变得从容,变得沉稳、变得自信。


    可俞微还是不放心她。


    “我们是朋友嘛!”她又是这句,觉得顾泠舟能因为这句话接受她的吃的,就能接受她也去打工。


    “正因为是朋友,所以更不行。”


    俞微朝顾泠舟靠过来,顾泠舟抬手环抱住她,拍着她的后背,很温和的语气哄她:“去年的时候你想和我做同桌,会好好学习,不会让我故意考砸。”


    “现在也是一样,你周末还有课外班,你也不能因为我,逃课来打工。”


    “钱的话实在不行就去借,现在是在上课,所以没办法,后面暑假那么长,我还能打工还钱啊!”


    人对困难的认知从来不是客观的,没发生的时候,把它幻想的多么多么艰难,等真的发生了,又觉得它不过如此。


    顾泠舟此刻信心倍增。


    可俞微眼泪控制不住的流,她埋在顾泠舟怀里,哭得抽抽搭搭。


    她哭也是为了自己,是为自己伤心,是为自己心疼。


    顾泠舟深深吸了口气,手臂收紧,拍拍她后背,心说:“我明白,我都明白。”


    顾泠舟明白,十三四岁的那个年纪,对痛苦和忧愁还有一种天真的追捧,自己不曾拥有的时候,就仿佛这是什么很能拿得出手的时尚单品。


    把它挂在自己的性格上,会成为更加丰满离奇的阅历。


    然而这件单品必然是经过加工的,简言之,就是痛苦不能是真正的、现实的、属于自己的。


    否则一旦成为现实,就意味着自己遇到了真正的麻烦。


    没有人想靠近麻烦、沾染麻烦、喜欢麻烦。


    除非有人很喜欢,那个陷在麻烦里的人。


    顾泠舟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她抱着俞微,車来的时候也没叫她,带着人躲在站牌背后的阴影里。


    俞微哭得更加撕心裂肺,她从听说顾泠舟家里不管她开始,压抑不敢暴露的情绪,终于决堤,一发不可收拾。


    她哭的肝肠寸断,似乎要把顾泠舟没能哭出来的那一份一并哭到。


    “我妈妈,从来不许我说长辈的坏话,可是,可是你爸妈,真的好过分!”


    俞微手臂抱的特别紧,“我好讨厌他们我讨厌死他们了!”


    顾泠舟没说话。


    她尝不到冰雪里的酸涩,对父母的恨意好像也淡了,她看着俞微哭,又反过来安慰她。


    俞微被她哄了好久,顾泠舟感觉好多人绕过来看她们。


    她没觉得丢脸,她的面子被俞微小心翼翼捧着,俞微哭肿了一双眼,抬头看她,很愤恨的语气:“他们不管你,我管你,我一辈子管你,好不好?”


    这个世界上不被父母喜欢的孩子多了去了,她还不是最惨的那个。


    因为论起幸运,一个俞微的存在,就已经让她一骑绝尘了!


    那天那个昏暗无光的角落,她背对着身后车流如织,噪音喧嚣。


    她紧紧抱着俞微,感觉像是抱住了全世界的幸运。


    之后,新学期顺顺利利到了快要考试的时候。


    俞微没能去帮她打工,但是每天带早餐赚的钱,都给了顾泠舟。


    顾泠舟说是借,一笔一笔记了账。


    也是顾泠舟花钱特别省,硬是从那五十块钱里,还省出了班费书本费和资料费。


    花销最大的那次书本费,俩人把钱一凑,刚好比书本费还多了一块钱!


    交完费,顾泠舟拿着那一块钱去买了冰棒,俩人一个一个,拿着干杯,像是庆祝她们联手打败了夏天!


    日子就那么顺顺利利走到了五月底。


    六月初的时候有一场市里的联考,俞微兴趣班的课先停了,她去烧烤店找顾泠舟。


    顾泠舟在上班,她在边上写作业,老板要撵人,她就买了两瓶饮料和烤鸡腿。


    一直等到了天快黑,顾泠舟给店里的客人拿啤酒。


    俞微看见那个男人摸顾泠舟的手,眼睛看她的胸口。


    她来不及思考,一下子冲了上去。


    俞微像是一头虎崽的母豹,她冲上去掀了客人的桌,那架势没人敢拦,她说男人耍流氓,直接在店里闹了起来。


    那时候老板娘生了孩子,店里只有老板娘的男人在。


    男人长得凶,挺着个啤酒肚,俞微第一次见他的时候还怕他,现在看他和稀泥,甚至偏袒那个老流氓,说这是误会,就直接指着他的鼻子一起罵。


    周六的夜里,店里店外客人多,男人被她罵的没面子,好像还喝了酒,差点动起手。


    老板勉强拦着,说了免单,又送了两箱啤酒,好说歹说,才把人送走。


    老板转头就罵她俩,主要是罵俞微。


    骂她蠢,不知道忍一忍,为了这么点事儿犯不上。


    顾泠舟对自己被揩油这事儿没放心上,但受不了俞微挨骂。


    没等老板骂完,顾泠舟直接把腰带扯了,往地上一丢,说她不干了,拉着俞微就要走。


    老板更气,脸色涨的通红,满嘴艹了又艹。


    眼看着俩人要出店门,他又把人叫住。


    “我真艹了天了,家里俩祖宗,店里又是俩祖宗!你俩,别动,叫你们家里人来接!”


    店里有电话,男人把话筒拨开了,滴滴声在空气里响,他用力摸自己的光头“真他妈服了,一天天净能找事!”


    他骂骂咧咧去收拾烂摊子,俞微看了眼顾泠舟,俩人又看了眼幽深的巷子,心里好像明白什么,俞微去给家里打了电话。


    打完电话,掀翻的桌子还没收拾干净,俩人听着老板骂街,还老老实实过去帮忙。


    俞微抽抽搭搭,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老板更烦,骂她更凶,俞微哽咽着跟老板道歉又道谢。


    谢他接电话的事儿,然后红着一双眼看他,“老板,对不起,我刚刚误会你了,你真的是个好人。”


    老板一脸不耐烦,求她走的架势:“行了啊,我这供不起你们俩祖宗,一会儿家长来了,把我这单赔了,你来赶紧给我走人!”


    俞微闭了嘴,眼睛看了又看,欲言又止半晌,还是说:“那能把今天的工资结了吗?”


    俞微吸吸鼻子,朝他伸手:“今天做完了都,给个二十五块吧?她她下个礼拜的生活费,就指着呢。”


    俞微说到最后呜呜的哭,老板对她俩又无语又可怜,掏钱包的时候手都在抖,气得真的不轻。


    他掏出来三十块钱,“来来来,要钱是吧?三十,啊!别找了,你给我闭嘴!”


    俞微拿了钱,和顾泠舟安安静静坐在半晌,时不时还抽噎两声。


    很快,俞微家里的司机来了。


    一辆黑的发亮的车在巷子口停,司机让两个人上车,下来付了钱。


    老板看着这出门有司机接送的架势,彻底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气得连连冷笑。


    没等车子走远了,他就骂骂咧咧追出去,“真他妈的神经病啊,有钱开豪车请司机,来老子这装什么穷!”


    他转头回去,气不过又指着车子骂,“还他妈五块钱的便宜都占!”


    顾泠舟的第一份工作,做不下去了。


    俩人坐在后座,商量着接下来怎么办。


    顾泠舟还算淡定,她之前省吃俭用,就算没工作,至少暑假之前这一个多月不至于饿死。


    她拍拍俞微肩膀,安慰她:“没事,正好最近也快考试了,六月初那个联考听说是全市排名,我也得专心复习,找工作就等暑假再说吧。”


    她这么说,可俞微心里还是会觉得抱歉,感觉像是自己把她工作搞砸了。


    俞微想帮顾泠舟找个不那么辛苦、不会被占便宜的工作,她思考了很久,然后六月初的市里联考,她考砸了。


    考试成绩出来的很快,俞微一下子掉到了校四百多名,市里的排名更是惨不忍睹。


    俞微把成绩单拿回家,心情郁郁寡欢了好几天。


    后来在餐桌上,她跟她妈建议,自己想要一个補课老师。


    老师最好和她年纪差不多大,这样比较好沟通,她眨着眼睛看她舅舅,她舅舅想起来,“你不是有个年级第三的好朋友,叫人家给你補補课啊!”


    俞微自以为她的偷笑藏得很好,哼哼唧唧说,“那也行,就暑假补吧?”


    “暑假?你准备补多久啊?”她妈问她。


    俞微一副思考的样子:“补一个暑假吧,我觉得我的基础比较差。”


    “妈,您到时候去学校接我吧?正好和她说一声。”


    “别和她说是我说的啊,我怪丢脸的,您和她好好说,一定让她同意!”


    “算了,您是长辈,她有话也不好意思的说,我还是去求我大嫂吧。”


    “大哥,你给大嫂打个电话嘛!”


    俞微的大嫂还没嫁过来,两家只订了婚,但俞微是真的喜欢她,早早就喊上了大嫂。


    她大嫂也是真的温柔又体贴,情商特别高,和谁都能处成朋友,还不会让别人觉得尴尬。


    顾顾比较敏感,请她大嫂出山,俞微这才放心。


    当然,她大嫂也不负众望,初二的最后一天,收拾好暑假作业和课本,俞微和顾泠舟被接回了俞家。


    顾泠舟要做她的家教,期间就住在俞家一起。


    俞微开心得不得了,后来家里人都去岛上玩,俞微也是欢欢喜喜把人送走。


    唯一让她有点压力的,就是顾泠舟特别严格,给她制定了这一个暑假的复习计划,从初一开始复习,每天都要八点之前坐在桌前。


    俞微想睡个懒觉都睡不了,前面还能坚持个十来天,但很快就开始变得懒散。


    顾泠舟给她讲题的时候,俞微倒在桌子上,看着顾泠舟的脸发呆。


    学习的时候,人和和学习无关的事都充满了吸引力,包括面前的这张一本正经又严肃的脸。


    俞微看着她的脸叹气:“顾顾,看着你这张脸,根本学不进去怎么办?”


    顾泠舟不比俞微,俞微对成绩没有什么很高的要求,她家里也是希望她开心就好。


    俞微的成绩就一直是属于中等偏上,她对学习一直没有什么执念。


    可顾泠舟的机会,都是自己好好学习,拿到好成绩换来的。


    她多多少少有点看不惯俞微的散漫,觉得她不够上心,但凡她能努努力,年级前十名也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


    之前在学校的事时候还好,现在做了她一个人的家庭教师,对俞微的责任感就迫使她更看不惯俞微的得过且过。


    她之前还忍了几天,这下忍不住了,问她:“你知道我来给你做家教,你大嫂给我多少钱吗?”


    俞微不知道,当时她们俩背着自己悄悄说的,俞微原本还很好奇,但顾泠舟人都来了,她就没再想过这事儿。


    这会儿顾泠舟问,她心里打鼓。


    怕给的太少,不够她下个学期开销,又怕太多太多导致顾泠舟太负责,对自己要求太严苛。


    “多少?”俞微立马坐起来了,心里很好奇。


    “看你的成绩。”顾泠舟不慌不忙地把她的地理书收起来,说,“你进步的大,我的课时费就多,进步的少,课时费就少,要是退步”


    她拉长了音,语调拖了长长的,补充:“我还得给你钱,包括在你家的吃住花销。”


    俞微头皮都麻了,人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脸色非常难看,“怎么这样啊!”


    顾泠舟憋着笑,抬眼看她,语气不急不缓补上一刀:“而且是用你上个学期的排名做参考。”


    “上个学期!”俞微破了音,人彻底坐不住了。


    她上个学期超常发挥,才考了校一百五的!


    用这个作参考,她不是要疯了?


    俞微不信,拿了手机去问她大嫂真假。


    两分钟后,对面传来消息。


    “对啊,小顾说只有这样她才愿意来给你补课”


    短信没看完,但俞微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她愤愤地瞪着顾泠舟,之后很认命地去背顾泠舟安排的地理知识点。


    顾泠舟游刃有余拿捏她,心里很隐秘的自得,她偷偷的笑,放下书本,说:“你先背着十分钟,我去帮你拿水果。”


    俞微学习得哄着,松了紧一紧,紧了松一松。


    顾泠舟刚跟人上了强压,这会儿拿完水果回来,看俞微背的认真,她把洗好的殷桃送到俞微嘴边。


    之后她背完一条,就奖励她一颗,十分钟不到,俞微就背完了顾泠舟的任务。


    她开心的一拍掌,刚巧家里的阿姨敲门进来。


    她拿着一个盒子进来,里面是家里人在外面玩,拍回来的照片,


    照片挺多,舅舅烧烤的、表姐冲浪的、舅妈和妈妈在饮品店的


    翻到后面,有一张是大哥大嫂在坐热气球的。


    两个人靠在一起,相当甜蜜的样子。


    俞微拿起那张照片,看得有点久,然后余光扫到顾泠舟,她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滞。


    俞微恨恨把照片往边上一丢,“且,一点也没意思,飞那么高,吓得腿都软了,哪儿还有心情看风景嘛!”


    她重新坐得端正,她把书塞进顾泠舟怀里,“来,你提问我吧,我都背会了。”——


    作者有话说:前两天修文,23章后半部分,24章全部修改了一遍,感觉之前写的太正经,(把事情写得苦大仇深、虐文走向是作者抗拒不了的地转偏向力,很努力在抵抗了,但前两天有点没抵抗住)。


    还是希望这本书的基调是轻松一点,虽然女儿的身世坎坷,但青梅篇主打温馨,红豆篇主轻松搞笑。


    然后也调整了一下接下来的大纲,之前的剧情就辛苦宝子们回头翻一眼了(鞠躬感谢比心~)


    感谢在2024-06-28 23:43:31~2024-07-02 02:25: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利兹 8瓶;每一个都是我的宝藏、阿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 你俩先安个反诈系统A……


    俞微剛进门, 先是看见对面窗户面前站着个身量高挑的女人。


    女人栗色长发微卷,一身明黄色的半长袖衬衫,配着牛仔裤。


    晕晕一进门就叫她“蓝姐”,女人手里的手機稍稍拿开些, 回身点了点头。


    俞微看见手機的光线落在她脸上, 有种薄薄的冷气, 更显得那张脸的五官有种凌冽的气势。


    这人就是顾泠舟的经紀人,蓝遥。


    在剛剛来酒店的路上, 俞微就听晕晕说了——顾泠舟经紀人听说她请了假,特意跑了过来。


    起因好像是因为顾泠舟为了拍这部剧, 推了很多的商务活动,专门空出来四个月进组。


    她这会儿一没商务, 二没晚宴,平时轻伤不下火线的人,忽然请假,搞得经纪人以为她入戏太深出不了戏,情绪状态很不好,就说自己也过来看看。


    这会儿看见经纪人就在房间里, 俞微都替顾泠舟心虚——她现在可看不出来情绪很糟糕的样子。


    她悄悄看了眼顾泠舟,然后发现蓝遥的视线只在顾泠舟身上停了半瞬, 就落在了自己身上。


    俞微有点发懵,下一刻, 就感覺肩上一沉。


    俞微“哎呀”一声,好悬没被帶倒,偏头看过去,就见一脸明媚的薑云慧挂在她肩膀上。


    “薑云慧?!”


    俞微的声音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今天一大早就来了, 我自己玩了一天,差点还以为你们明天才能結束,我明天又得自己玩呢!”


    薑云慧说着,后退半步,依旧是抱着俞微的手臂,然后很乖巧的叫“顾老师”,又很熟稔地和晕晕和小杨打招呼。


    “来了!”


    顾泠舟朝她和善的笑笑,目光下移落到俞微的手臂,笑容更深。


    她收回视线,人往边上让了让,说:“都别在这边挤着了,去客厅坐吧。”


    “对!我买了好些吃的,早就到了,你们还没吃饭吧?”薑云慧挎着俞微往里走,还伸出一只手去逗俞微身前的奶黄包,“也给你帶了小鱼干!专程从咱们家楼下超市买的,我千里迢迢的背过来,你可得给我通通吃光,听见了吗奶黄包!”


    两人从顾泠舟跟前过,顾泠舟含笑看着,等人错身半步的时候,她抬了抬手腕。


    俞微今天穿了件粉色条纹的紧身短袖,下面是条牛仔的A字长裙,腰上扎了条细细的黑色亮皮腰帶。


    刚刚在车上,空调有点凉,她还套了件烟灰色西装外套。


    顾泠舟一抬手腕,恰好再腰带靠上的位置,然后再一垂,一根手指插进了腰带之间。


    她勾了勾手指,然而这动作太细小,直接被外套吞掉,后面的晕晕和小杨只看见顾泠舟碰了碰俞微,然后抬起一只手掌。


    顾泠舟手心朝外,说:“我該换药了,药箱在哪儿?”


    *


    顾泠舟和俞微住一个套间,从酒店离开的时候,她的行李都是俞微收拾好的。


    但不管她行李是谁收拾的,大家都該有个基本的共识——那就是药箱绝对不可能放在俞微腰间的软肉里!


    然而,那藏在外套底下的手指,动作分明在暗处放大、放肆、放浪!


    俞微觑着顾泠舟看了好几秒,到底还是把猫交给了姜云慧,自己去行李箱里翻出了医疗箱。


    两个人在会客厅角落的沙发上处理伤口。


    顾泠舟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俞微脑海中只剩下四个字——直女撩姬。


    直女撩姬这四个字,重点永远在于一种错位。


    一个在友情的领域里自由翱翔,一个在愛情的幻想里自我沉沦。


    于是俞微把自己放在顾泠舟的角度,心里顿时有一种豁然开朗!


    俞微覺得她好像忽然明白顾泠舟想要什么了——衣食无忧了,事业蒸蒸日上了,然后覺得身边的人都是同事、身边人的感情都不如小时候纯粹。


    于是她找到了她这个“小时候的伙伴”,想要重新捡起,或者说重新“获得”和记忆里一样纯粹的情感。


    所以她那天不满俞微的犹豫——她想找回两个人小时候相处的感覺,小时候的俞微不会犹豫。


    她让俞微管她——那是俞微心疼她父母不管她,和她许下的承诺,说她一辈子都会管顾泠舟。


    她让俞微给她洗头、吹发、两个人拥抱、牵手,现在又扣着她的腰带,指背触碰着沾染了身体温度的衣衫——这些动作要是放在从前,那简直太不值一提。


    毕竟那时候的她们亲密无间,尤其初二升初三那年的暑假,她们吃住都在一起,一睁眼就是对方,一闭眼对方甚至和自己枕着同一个枕头。


    俞微生日的时候,顾泠舟陪着她在院子搭帐篷,晚上看星星,顾泠舟生日的时候,俞微带着她坐遍了宣城的公交


    顾泠舟喜欢那个时候吗?当时的俞微不知道,但现在的俞微可以确信,她多少是有点怀念的。


    因为怀念,所以想让自己像从前那样对她。


    因为怀念,所以像从前那样对自己。


    所以,她也根本不是因为拍戏的时候入戏太深、太难过,才执意让自己安慰她。


    就算有这个原因,占比又有多少呢?


    还是那件事就是就只是个引子?


    俞微越想越觉得,顾泠舟只不过是想念从前的那个俞微,让自己来扮演从前的自己罢了!


    俞微的唇角抿紧了,这些天被搅得混沌的水池也渐渐清晰明了,她明白自己和顾泠舟之间出现了错位。


    可这样的错位不应该,她应该知道自己是喜欢女人的!


    还是说,她是认定了姜云慧是自己虚假的女朋友,于是就得出了自己喜欢女人这件事也是假的結论吗?


    俞微越想越生气,她沉默着换好药,等待药水干掉,然后给她换上新的创口贴。


    顾泠舟抬了抬手,似乎要说什么,俞微当没看见,转身就走。


    回到客厅的时候,几个人刚打开了电视機,商量着投个什么节目来看。


    见俞微过来,晕晕问她,“微微姐,你有什么想看的吗?”


    “《xx传》吧。”俞微说:“想看环环屠龙那集。”


    小杨闻言眼睛一亮,人坐起来,“微微姐,这也是你电子榨菜啊!”


    “是啊。”俞微语气愤愤的,“菀菀类卿的都是混蛋!”


    明知道自己变了,还要非要自己像以前一样的也是,都是混蛋!


    *


    俞微刚走,顾泠舟就被蓝遥叫到了那间双人间。


    广西连绵的丘陵很多,尤其她们新入住的酒店,算得上群山环伺。


    顾泠舟从窗户往外望,能看见外面层层叠叠、连绵起伏的暗色巨影,像是暗色里蹲守待攻的猛兽。


    “顾泠舟,你不准备给我解释一下?”


    蓝遥站在两步之外,床尾的位置,她手里拿着手机,页面上是一张照片——顾泠舟在宣城,参加同学会的时候,和别人拍的合照。


    不过合照的角落被放大了,那里是正欲起身离开的俞微。


    顾泠舟扫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怎么了,我俩是老同学啊,有问题?”


    她抱臂站在窗框里,一身白色短袖和烟灰色阔腿裤,裤子是西装裤的质感,在左边小腿的地方绣着一只展翅的仙鹤。


    顾泠舟说完就打开了窗,夜风带着山里的凉意吹进来,顾泠舟的帽子松了松,她摘下来拎在手里,然后探出去半个身体,仰头看外面的星空。


    今天晚上没月亮,但星光漫卷,看着是个很晴朗的夜,明天大概率也是个晴朗的天。


    晴朗的天让人心情也晴朗。


    顾泠舟心中一阵舒畅,还浑然不知自己把人惹生气了,人框在明暗交错的窗户里,很惬意的伸了个懒腰。


    “这么点事儿,给你搞得这么严肃,出来玩不能轻松点?”


    蓝遥眉梢的肌肉似乎跳了跳,她深吸口气:“你少糊弄我,我不是晕晕,让你哄两句就什么都不想。”


    “这个人是你老同学,所以你们都是宣城人,那你上个月偷偷跑回家,是不是为了她?”


    “啧,这重要吗?”顾泠舟拧着眉,轻笑一声,很不以为然。


    “好,你说这回不重要。”蓝遥收回手机,目光很严肃的看着顾泠舟,“那我这么问,当年你被ZQS封杀,黑稿满天飞,晕晕让你那段时间躲在家里不要出去,可你还是偷偷跑去了一所大学,甚至被人拍到你瘦骨嶙峋的样子,结果又”


    蓝遥的话没说完,顾泠舟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她神色冷峻的看向窗外,仿佛要和外面那些暗影的巨兽融为一体,眉眼里充斥着对那段日子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反感。


    蓝遥的态度在片刻后软化,她剩下的话没说完,又沉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我不是想故意扯出来你的伤心事,但我听说,你当时跑去一所大学里找人”


    蓝遥语气顿了顿,似乎在思索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


    毕竟说实话,当初顾泠舟找的是谁的,除非顾泠舟亲口承认,否则她也不可能知道。


    但她就是有种直觉,直觉当初的事情,和最近出现的那个“同学”有关。


    从她得知顾泠舟悄悄跑回老家,这种感觉就隐隐绰绰,把当年的那件事联系在了一起。


    之后听晕晕说,顾泠舟被那个叫俞微的女人哄好了之后,这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


    至于同学会的照片,当然只是辅证,证明她确实回了宣城,见了俞微。


    而就在刚刚,见过两个人的相处,蓝遥心里的预感就更加


    蓝遥揉了揉眉心。


    在娱乐圈这么多年,见过的事情多了去了,顾泠舟的态度又这么明显,她想看不出来都做不到。


    她叹了口气:“咱们合作也这么多年了,你和我说句实话,你们俩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


    客厅里,屠龙集已经放了五分钟,屋里的人迟迟没出来,几个人围着茶几坐。


    茶几上摆满了广西这边的特色小吃。


    姜云慧挨个拆开、介绍。


    “这个是晕晕喜欢的柠檬鸡和葱油鱼。”


    “这个是羊咩咩喜欢的椰子鸡。”


    俞微看看姜云慧,又看看晕晕和小杨:“你们?”


    “我们三个前两天拉了群,泠姐说让我们商量明天去哪儿玩,现在算是网友见面了。”


    难得开口的是小杨,听小杨解释完,俞微挑了挑眉。


    “前两天?”


    前两天的时候她还和姜云慧打电话,吐槽说商用面包机和电冰箱太贵,那会儿她可半点没提起过这事儿。


    俞微看了姜云慧一眼,姜云慧立马嘿嘿一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这不是想着给你个惊喜嘛!”


    她半蹲在地上,把那份荔浦芋扣肉送俞微面前,很讨好的笑:“姐,你愛吃的!”


    俞微绷不住笑了一下,随即很快又一脸嫌弃,她把姜云慧拉沙发上坐,手指扯扯着她的裤腿。


    姜云慧出来玩,穿了件白色工装裤,上身是红色短袖,腰间斜挎一个墨绿色腰包,青春靓丽的女大学生装扮。


    也看得出来这小孩儿今天玩的挺高兴,白色裤腿都成了黑的,更不用说脚底那双白色运动鞋。


    “晚上睡觉之前记得刷干净。”俞微嫌弃得扯给她看,又问她,“你今天去哪儿玩了?”


    “我早上去玩了天坑速降,两百米的,给你们看照片!”


    姜云慧打开手机,照片里的女孩子穿着橘黄色的安全衣,头戴安全帽,被一根绳索吊着,悬挂在半空。


    在她背后,是墨绿近黑的植物,郁郁葱葱,连绵成片。


    照片上的人笑得开心,还朝着镜头比耶,小杨看了一眼照片,然后很佩服地看着姜云慧,“真厉害,自己都敢去,我看照片都感觉腿发软。”


    “看着吓人,其实玩的时候还好。”姜文慧翻着相册,说:“我玩了两趟呢,降下去的时候特别爽,但是爬山的时候特别累,我一上午就玩了个这个,想着你俩爬高,我姐又懒得爬山,就自己去玩了”


    屋里开着空调,有点凉,俞微扯了扯外套,问她:“下午干嘛了?”


    “下午的时候,骑了马、吃了鸭脚煲、玩了山地滑车,差不多快八点的时候,回了酒店放东西。”


    姜云慧掰着手指头,把手机上做的攻略打开,说:“咱们明天还能去看溶洞,然后坐漂流,去骑马,看你们的精力,反正我漫畫完结了,正好出来玩!”


    没人看电视了,三个人都在商量着明天玩什么,但是鉴于蓝遥和顾泠舟没出来发话,她们讨论了半天,最后也就得出来个“一会儿问问蓝姐和泠姐”


    年轻人的话题很快转开,到了姜云慧的工作上。


    姜文慧畫漫畫,晕晕看小说,小杨沉迷电视剧,几个人围绕着艺术的不同形式,很快展开了更加深入的、关于人性的、XP的研究。


    晕晕:“我真的好爱先婚后爱梗,或者那种死对头的,还有火葬场!你画这种吗?我给你提供灵感!”


    小杨也踊跃举手:“我爱体型差,美强惨yyds!”


    姜文慧:“我一般画强制的。”


    那俩人更兴奋了,“那也很爽啊,被丢到床上酱酱酿酿!”


    姜云慧“啧”了一声,“我的主角一般都是被丢到野外,跟动物一起”


    “露天啊!还好刺激”小杨惊叹,晕晕眼睛放光:“把你账号推给我,让我去膜拜膜拜你的大作!”


    姜云慧挠挠头,憋了半晌,没忍住,她笑得仰躺在俞微身上,“我画的,画的都是修仙题材,出轨的爸、早死的妈、没落的师门和破碎的她,强制被丢到小破地方修仙,然后养自己灵宠的,你们在想什么啊!”


    晕晕&小杨:


    俞微没忍住,跟着笑出声,“唔,要不,你俩先安装个反诈中心APP?”——


    作者有话说:顾顾:嫉妒老婆和公主贴贴,想和老婆贴贴。


    俞宝:走开!想要菀菀类卿的大胖橘!


    俞宝,上一秒:不能陷在直女撩姬——直女没有感情,但自己在脑海里自我攻略的陷阱里!


    下一秒:深深陷入老婆狂撩,但以为她是直女的阴沟里


    顾顾:清汤大老爷啊,我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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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 我和她换一换……


    顾泠舟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 外面几个人正闹得开心。


    晕晕和小杨两个,压着姜云慧挠她痒痒肉。


    姜云慧又是讨扰又是求救,躲躲闪闪的,最后一头扎在她微微姐身后, 把自己蜷得像只虾子, 虾须紧紧勒着她姐的腰。


    顾泠舟到身邊的时候, 俞微上半身几乎都要躲出沙发外。


    她正笑着看这群年轻人打闹,然后忽然感覺左肩一沉。


    一截纤长的手臂松松搭在上面, 近在咫尺的距离,俞微一眼看见了那块微微突出的腕骨。


    腕骨上面落着一条青色血管, 血管顺着手腕往下垂,垂下来一只骨节分明, 色差更分明,修长且不白皙的手。


    是顾泠舟的手,是在山里呆了十天,涂防晒霜也抵不过太阳光的手。


    俞微认出了手的主人,感受到了手主人的亲昵,于是那种被错位的不快感又来了。


    她眼睛里的笑意慢慢收敛, 不等她想出办法把这只手甩下,顾泠舟已经矮身坐在了沙发扶手上。


    俞微感覺手肘支着的扶手下陷, 顾泠舟身上那股冷冽的香气变得馥郁。


    俞微呼吸屏住了,她感覺自己左右都躲避不得, 只能缩了缩肩膀,然后下一秒听见了高跟鞋扣地的声音越来越近。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藍遥脚步比顾泠舟慢了半步,她从门口走过来,余光斜斜扫了顾泠舟一眼,脸上表情不变, 笑容大方地问:“这是定好明天去哪儿玩了?”


    那几个人打闹的正起劲,压根没发现顾泠舟到了跟前,听见藍遥的声音,这才各自收敛。


    小杨恢複了初见时的拘谨,手放在膝盖上,说:“藍姐好。”


    晕晕也抓了把自己的短发,说:“藍姐你忙完了?”


    蓝遥的笑容似乎深了深,她偏头看了眼顾泠舟:“差不多了,是吧?”


    顾泠舟没吱声。


    俞微这才发现,顾泠舟出来房间之后的心情似乎并不愉快,她敛着眉梢眼角,习惯性的半垂着眼皮,从俞微的角度看,她的唇薄而略苍白,抿成了一条直線。


    这姿态俞微太眼熟!


    她记得有一段时间,学校知道了顾泠舟家里的情况,老师来劝她申请贫困生补助。


    然而申请那个,需要写一篇“开篇我很惨、中间举例说明我如何惨、最后总结我最惨”的小作文,当着全班的同学在讲台上念。


    写得好的、申请的额度高的,还会在全校师生面前念。


    以顾泠舟的自尊心,她当然宁可自己打工也不乐意写!


    于是任凭学校的领导和老师怎么劝,她都是这副表面恭顺,实则目光早都不聚焦了的神情,有时候听得不耐烦了,手也不闲着,拿到什么都抠抠揉揉的。


    俞微刚想到这儿,就感覺肩膀上的布料被人捏住了。


    俞微:


    俞微有点无语,心里猜测,大约是顾泠舟明天要出去玩的计划,被蓝遥一票否决了——这人听见不乐意听的话就总这样!


    俞微有一点点解气,下一秒,就看见蓝遥略显浅棕的瞳孔一动,紧接着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刚刚在谈剧本,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她笑容和煦,透着股平易近人的随和脾气,两步走到俞微跟前,伸手说,“你好,我是蓝遥。”


    俞微对蓝遥这样,能应付得来各种场合、各种人群,在行业内能做到翘楚的女性,心里是天然帶着股敬佩的!


    当初她力不能及,在人堆儿里混不下去,比谁都知道社交这两个字看着简单,实则实行起来有多累人累心。


    所以蓝遥在她这儿,职业属性一明了,还没见过面就帶着股天然滤镜!现在看人家态度谦和,又半点不倨傲,俞微对蓝遥的好感更是蹭蹭涨。


    “俞微。”她忙站起来回,“叫我微微就好。”


    “微微。”蓝遥唇瓣微动,笑容更深,目光在俞微脸上打量了一瞬。


    然后視線下移,目光微凝。


    之后顾泠舟站了起来,她去拿桌上的水果,打断了两个人的客套,“行了,客套完了就赶紧吃饭吧,桌上的菜都快凉了!”


    蓝遥脸上的表情没变,抬眼看了眼顾泠舟,心里冷笑。


    心说这还叫没关系,没关系和人家穿一套的休闲西装,没关系帶人家出来玩。


    带人家出来也就算了,连人家朋友也千里迢迢的叫过来?


    呵,没关系!


    “你可真是幽默!”


    蓝遥说完,转身回到了茶几对侧的单人沙发上坐。


    俞微等人走了,才借着整理衣服的动作,摸了摸侧领和肩膀。


    其实握手这样的距离,很轻易就能看出来蓝遥的視线落在哪里——是顾泠舟手指刚刚捏着的衣领处,那里凹凸不平,是绣着一只小小的白色仙鹤。


    俞微一开始还以为,蓝遥刚刚那目光,是因为是发现了顾泠舟在她说话的时候揪着衣服走神,可现在摸着衣料平整,她又摸不准了。


    思量片刻,俞微还是把外套脱了。


    顾泠舟看见,立馬问:“热吗?”


    俞微:“有点。”


    顾泠舟点点头直起腰,她手指敲敲桌面,叫那邊让蓝遥坐中间的晕晕和小杨:“你俩,别让了!都休息了哪儿那么多客套?”


    “就这么坐,你俩往左邊散一散,大夏天的,这么长沙发都挤在这一半,热不热?”


    说完她又指挥挨着俞微坐的姜云慧:“小姜,你也往左邊挪一挪。”


    顾泠舟开了口,蓝遥也说:“你们吃饭的主力军坐中间就行,我晚餐不怎么吃东西,就凑个热闹就行。”


    两个人都发了话,客套才停了,看了会儿電视剧,吃吃喝喝了十来分钟,气氛又重新热烈起来。


    蓝遥问她们:“还没说呢,你们商量好明天去哪儿玩了吗?”


    “选了几个地儿,我们都行,看您和泠姐怎么说。”


    说话的是小杨,她鸭脚啃了一半,擦擦手,把手机递给蓝遥,说:“差不多一上午玩一个景点,不累的话,晚上还能去骑馬,姜姜说晚上骑馬还挺浪漫。”


    茶几和沙发之间离得有点远,她们三个和顾泠舟,吃着吃着就席地而坐了,俞微也想坐地上,可惜穿的裙子不方便,顾泠舟倒是很自在,一双长腿交叠着落在茶几腿边,身体后靠,手臂撑在后面沙发上。


    闻言顾泠舟抬抬手:“我明天不去,你们自己商量着就行。”


    “你不去?”晕晕吐掉虾壳,“为什么啊?”


    俞微也是目光惊疑的看着她。


    虽然心里猜到顾泠舟被勒令禁止去玩了,但她是真没想到,顾泠舟真就听话不去了。


    毕竟这个人在读书时候,只属于成绩上的好学生,在听老师的话方面,绝对是班里的刺头。


    她还以为顾泠舟这次也就是听听就算,可她现在这么说,大家一会儿买票的时候就不会买她的。


    她真不准備去了?


    顾泠舟摆摆手:“我这几天,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得在酒店休息,你们玩就行,回头找我报销。”


    这话谁也没反驳,跟着在广西的这几个人,都知道她这十来天有多熬人。


    俞微也感觉自己误会她了。


    她一开始还以为,顾泠舟是趁着工作之便在广西,所以请个假,想好好玩一玩。


    但人家只是想休息,要玩也只是让同事去玩——这和老板拼死拼活007,给员工们五险一金加朝九晚五带薪假有什么区别?


    俞微为自己刚刚的幸灾乐祸自我忏悔了两秒钟,顾泠舟靠着她小腿,让她给她拿椰子的时候,俞微也没有生气,还短暂的放下了错位的不悦感。


    毕竟平时工作的时候,她能找到这样的大方领导,都很乐意多工作个大半年。


    她把椰子水插好吸管,放顾泠舟面前的桌子上,一抬头看见蓝遥正看着这边。


    她眼睛里的东西很複杂,俞微的动作僵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有股被捉贼捉赃的心虚。


    下一刻,蓝遥的表情恢复如常,她耸了耸肩,问俞微:“那就咱们五个去,这上面说上午溶洞,下午漂流,我都可以,微微什么意见?”


    “我也”都可以。


    话没说完,顾泠舟打断说:“她早上不去。”


    这回破防的轮到了姜云慧:“啊?为什么呀!”


    顾泠舟不紧不忙补上后半句,“你姐每天起的比我早,睡得比我晚,更得休息。”


    她说完拍了拍俞微小腿,看她:“是吧?”


    俞微不想顺着顾泠舟的话说,但是话说回来,她确实不像姜云慧,在家里的时候浑身哪儿哪儿难受,一出去就成了特种兵,一上午爬两趟山!精神得不得了。


    俞微在哪儿都懒懒的,不怎么爱动,比起什么速降、什么爬山,显然能在酒店里睡觉就更好不过了。


    而且她也有点好奇,打心底里觉得顾泠舟不会这么听话,会老老实实在酒店里不出去。


    她说自己在酒店,可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别的计划?


    自己也在酒店的话,说不定还能抓她个现行!


    俞微于是也说:“我下午再去找你们汇合。”


    “好吧。”姜云慧撞了撞晕晕肩膀,“那咱们玩。”


    看得出来,她们几个同龄人算是志趣相投、脾气相合,很玩得来。


    俞微心里欣慰了不到五分钟。


    因为五分钟不到,電视剧放完了,饭才吃了一半不到,姜云慧提议看恐怖片,晕晕立马拉着小杨呼应。


    俞微:


    她现在觉得是几个人臭味相投、狼狈为奸、谋财害命!


    俞微寄希望于顾泠舟或者蓝遥出声反对,然而顾泠舟懒洋洋靠着,看着不怎么在意恐怖不恐怖的样子。


    那边的蓝遥看不出来在想什么,没被人看出来自己害怕就不错了!


    俞微收回了视线,晕晕和姜云慧也是说干就干,两个人立马开始找片子,晕晕甚至青出于蓝,说:“有没有和酒店或者旅馆有关的?这样看刺激!”


    俞微:!!!!!!


    俞微不想看,想回自己房间,然而现在六个人,两个双人间,主卧还有一个大床,肯定是得重新分配的。


    她喝了口冰酒压惊,问:“咱们是不是先把房间分好啊?”


    姜云慧眼睛没从手机上挪开,但首先举手:“我不能和别人睡一张床!”


    晕晕紧随其后绑定:“我还和小杨住双人间。”


    好的,现在是真的不客套了,预订好之后,在场三个姐,有两个人得去睡主卧的大床!


    三个人面面相觑。


    但这事儿,蓝遥和俞微才刚见面,总不能她和人家一起睡。


    蓝遥直直看着顾泠舟:“你怎么个意思?”


    很尊重她意见的问法,但那眼神好像在说,“你敢说你要和俞微睡一起试试?”


    顾泠舟微微抿着唇,大有一副“能约不让我干什么,我就越干的架势。”


    俞微着急走人,没看出来她们两个人之间的交锋,提议说:“我带着猫,它晚上可能会比较兴奋,会吵到人,晕晕?要不我们换一下,我和姜云慧住楼下,你和小杨住套间里的双人间?”


    姜云慧在这儿,只和她最熟,俞微半点没想过和别人住,见晕晕和小杨同意了,她心里大舒一口气。


    “那你们看吧,我就不看了,得先回去收拾收拾。”


    楼下双人间的房卡在玄关的位置,俞微一进门就看见了。


    她垂下手,奶黄包就蹲在她脚边。


    俞微把它抱起来,要走,可姜云慧一把抓住她胳膊。


    “别啊姐,你明天早上又不用早起,慢慢收拾呗,咱们看完電影再回去嘛!”


    “”俞微几乎就要脱口而出“那我明天和你们去溶洞”了,后来理智回笼,看见晕晕她们这种鱼和熊掌兼得的,俞微赶紧及时止损。


    她嘴硬道,“我不是很喜欢看。”


    “我给你找好看的!”姜云慧坐回沙发上,把她胳膊紧紧抱住,给她保证“一会儿关了灯,一群人看,真的好看又刺激。”


    俞微:“”


    越听越想走人,她嘴唇动了动,到底把目光投向顾泠舟。


    顾泠舟抿着唇,还在偷笑,对上自己的目光,她神色一凛,清了清嗓,说:“谁想看举手。”


    然后她指着举手的那三个,“行,你三个要看就自己看。”


    顾泠舟手指勾起俞微手指,“来,咱们不看的去楼下聊天。”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姜云慧在沙发上跪直了,这次不光抓住了俞微,还一手扯住了顾泠舟。


    她回头望剩下两个战友,说:“害怕的举手!”


    姜云慧自己勉强腾出来手举起来,说:“你看,三个害怕的,三个不怕的,我们间错着坐。”


    她拉着俞微坐在自己右手边,又去把顾泠舟拉到左手边,连着那边的蓝遥。


    姜云慧对蓝遥没有晕晕她们那种上下级的心态,她很自然的瘪着嘴央求她,“求求你了蓝遥姐,陪我们看看嘛!我们害怕。”


    姜云慧理直气壮,把三个人安插在她们中间,自己一边俞微,一边顾泠舟。


    可晕晕不干:“我不要和泠姐坐一起,你指望她能安慰你?姜姜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她可比鬼吓人!”


    姜云慧半信半疑,抓着顾泠舟的手松了力道,顾泠舟“啧”了一声,“好好好,我坐边上行了吧?”


    她依旧回自己原来位置,坐地毯上。


    晕晕紧盯着她坐定,然后对俞微大约还是放心的,转头叮嘱她:“微微姐,要是一会儿泠姐忽然不见了,你记得和我们说一身,指不定她就在谁后面吓唬人!”


    晕晕又在幽默了,俞微想笑笑不出来,不知道谁已经把影片投到屏幕上了,姜云慧一手自己,一手晕晕,自己的手捂着眼睛,只在手指间露着条缝隙。


    她靠在自己身上,说:“没事儿姐,这种片子,你只要坚持看完,后面无非就是精神病人或者恶作剧之类的人为。”


    俞微第一次分不清她是在安慰还是恐吓,她说:“真的,你信我,你看到一半走人才恐怖!”


    说的很有道理,但你能不能稍微松一松手臂,俞微感觉胳膊快被她拽断了!


    俞微叹了口气,准備好了一会看见恐怖镜头就挪开视线。


    她实验了一下,然后看见地上坐着的顾泠舟。


    俞微神色担忧,片刻后问她:“你要不要坐沙发上?”


    顾泠舟闻言,屁股已经抬起来,但还是抬头笑了笑:“怎么,你害怕了?”


    “不是。”俞微说,“我怕一会儿发生踩踏事故。”


    顾泠舟顿了顿:“那确实比恐怖片吓人。”


    “记!”晕晕说,然后很急切的催促,“泠姐你先把灯关了再坐,马上正片就开始了!”


    “真是”顾泠舟叹了口气,把屋子里所有的灯都关了,俞微看着房间里一步步陷入黑暗,心里瞬间也跟着紧张起来。


    之后,電视机的屏幕上出现一大片清晨下的枯败的树林。


    树林里妖风四起,鬼雾弥漫,伴随着诡异的地方民谣,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脚步声透着股没有规律的迟钝和僵硬,一下下踩在落叶残枝上,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情绪调到了最高点时,镜头忽然一转,出现个手持桃木剑的微胖男人。


    男人身后跟着一群身穿青衣的道士,一行人从迷雾中走过,镜头却没有挪开。


    这时候顾泠舟也坐回来了,她手臂支在俞微身后的靠背上,人靠得很近。


    下一秒,刚才那阵迟钝僵硬的脚步声陡然变得急切且快速,俞微的心跳也跟着加紧。


    顾泠舟的温热气息吐在耳边,说:“来了。”


    俞微几乎立马垂了眼。


    茶几上放满了食物,但在狭小的缝隙里,玻璃隐隐绰绰映出些清亮色的光,之后那光亮瞬时一暗。


    同时俞微的手臂骤然被抱紧,旁边传来一阵齐刷刷的惊叫。


    俞微睫毛颤了颤,等着那玻璃上的光重新亮起来,这才抬眼。


    片头吸引人的惊险部分已经过去,故事又重头开始讲起。


    画面给到了一个家家户户放着棺材的村落,青石板路蜿蜒漫入高处云层,有人再次唱着那首诡异的民谣,从远处的云雾里走出来。


    有旁边带着孩子的大娘在说背景。


    “咱们这村子,自打百年前那场乱子之后,那是活尸遍地、恶鬼横行,大师,只要你能保佑小儿平安长大,我陈家祖传的手镯,愿意给仙人孝敬!”


    背景里,唱着民谣,穿着青衣、手持桃木剑的瞎眼道士,一路向着画面左手边走去。


    老实说,这片子拍得挺刺激。


    顺着那个瞎眼道士的视角,差不多十分钟就捉一个鬼,然后顺着线索,一路降妖又伏魔。


    线索剧情就不说了,至少惊险给的很足,音效和镜头给得也很吓人。


    拖顾泠舟的福,俞微提前规避了不少恐怖镜头,她硬着头皮看了半个小时,道士按住了第二个鬼,然后用罗盘在算什么东西。


    之后镜头给到了道士,像是打破了第四面墙,他忽然来了句“找到你了!”


    话音刚落,俞微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就响了,众人被吓了一跳,齐齐一阵尖叫,俞微更是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一脸惊悚的瞧着自己手机亮起来的光,连呼吸都停住了。


    半晌,听见顾泠舟嗤笑一声,她曲起手指,指背蹭了蹭俞微手臂,笑道,“一个电话,看你们吓得,就这胆儿还看恐怖片?”


    她去拿手机,上面没显示备注,是陌生号码,顾泠舟接了。


    两分钟后,她把手机递给俞微:“说是个培训班,找你的。”


    俞微艰涩的吞了口气,过了会儿才感受到自己的心跳重重撞着肋骨。


    她平复了下呼吸,接过手机说:“我去接个电话。”


    俞微出了套间的门,酒店的走廊上铺着地毯,头顶亮着温暖和煦的光,俞微慢慢感觉自己的身体逐渐回温。


    她长出了口气,发现自己的手心都湿透了,她和对面道歉:“不好意思,我是俞微,您刚说什么?”


    对面的女声很温和的再次重复道,“俞微女士,欢迎您咨询我们琅雅烘焙课的教程,我们是线下到店培训”


    俞微人在慢慢回魂,反应过来这是自己前俩天去小区附近探店的时候,和人家店里老板聊天,人家告诉她,开店之前报班培训来着,还给了她培训班的联系方式。


    她之前打过一次,没打通,没想到这个时候打来了。


    俞微还是心不在焉,和人家说了考虑考虑,回头再联系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一回头,顾泠舟抱着奶黄包,正闲散的靠在房间门口的墙壁上。


    俞微赶紧看了眼酒店四周,快步过去,“你不怕给人看见啊!”


    把顾泠舟推回房间,俞微也不准备再看了。


    还好行李箱都在门口的位置,俞微把奶黄包接过来,跟顾泠舟说,“我先下去了,你跟她们说一声,我有个电话,回去处理点事。”


    这次没有姜云慧拉着,俞微溜得很顺利。


    她拿着房卡找到房间,一进门,先把窗帘拉得紧紧的,俞微舒了口气,去卫生间。


    卫生间的光亮很足,然而那面镜子实在是恐怖要素过度,俞微刚刚被吓到了,这会儿有点疑神疑鬼。


    她本来想洗个澡赶紧睡觉,结果在卫生间待了没两分钟,她又实在受不了,穿好衣服又灰溜溜出来。


    现在已经十点半了,那部电影差不多还有半个多小时能结束吧?


    俞微打算等姜云慧来了再去洗。


    她把房间里大大小小的灯都打开了,然后抱着奶黄包坐在床尾的单人沙发上坐——床底下也是挺多恐怖要素的来源,俞微盯着气漆黑黑的床底,心里发怵。


    当然坐着也没能安生。


    双人间的房间大不到哪里去,厕所不敢进,床不敢坐,更别说衣柜那边了,俞微尽可能靠着角落,然而角落的墙上还有摇曳的窗帘,以及窗帘背后的黑暗——俞微忽然觉得,还不如在楼上看电影,那里好歹还有很多人坐在一起。


    现在现在也有可能有很多人,但是她看不见,当然,能看见的话,俞微只会更加不安。


    而且恐怖片里,是不是最先落单的那个人,最先出问题来着?


    俞微越想越觉得害怕,她在房间里转了两圈,实在忍不住,又拿上房卡,准备上楼。


    人刚到玄关,就听外面有敲门声。


    俞微瞳孔微微缩张,头皮有一瞬间的发麻,紧接着心都吊起来了,她把奶黄包抱的紧紧的,还不等她问,外面人说:“是我。”


    俞微只觉得自己短短几分钟内,像是做过山车,自己像是死了一遭又活了一遭。


    她去开门,门链忘了拿下来,透着一条一扎宽的缝,看见顾泠舟隐隐带笑的眼睛。


    她眨眨眼,把手上的行李往前推了推,说:“姜云慧害怕,说她不敢下楼,我和她换一换。”——


    作者有话说:顾顾在地上坐,俞微喊她起来。


    顾顾:老婆心疼我、关心我。


    俞宝:我真的怕一会儿踩到你。


    晕晕:苍天啊,微微姐走了,没人管着泠姐,她又要吓唬人了!


    下一秒:泠姐也走了,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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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 别怕,我在


    顾泠舟来了, 就坐在角落的单人沙发上小声诵背台词。


    声音落进卫生间,配合着落地的水声,听起来像是交错堆叠玉石莹莹相撞。


    老人总说玉能安神,俞微洗澡的节奏變得不慌不忙。


    不慌不忙的情绪传到外面, 就是顾泠舟很慵懒放松地窝在沙发里。


    她拿着劇本的手垂到大腿上, 另一只手支着下巴, 目光越过桌角台燈的上缘——酒店的光亮总是昏暗,小台燈是为了看劇本方便, 然而这会儿她却觉得那明亮的光线有些刺目,于是身体后仰, 下巴也抬起来,視线从那刺目的上缘撩过去。


    她看向卫生间的门, 门是推拉的木板门,里面的情形当然看不见,可她余光看见门口放着的两个行李箱,背台词的声音就忽然卡顿了一下,随后嘴角压下去,眼睛里又轻又淡的弥散出一股捉弄成功的快活笑意。


    她很快活地偏过头, 凑过去亲了亲,靠在肩膀上睡觉的奶黃包。


    奶黃包打着小小的呼噜, 知道主人就在房间里,在顾泠舟身上睡得很安心。


    顾泠舟亲了亲它脑袋, 又坏心思地扯着它的胡须,话里话外不知道在含沙射影谁,声音低低的吐槽:“还是这么懒懒的胆小鬼!”


    奶黃包一贯的情绪稳定,不叫也不回应,但是耐不住顾泠舟犯贱, 手指去掰人家的牙齿。


    她把貓吵醒了,人很得意的笑,然后听见卫生间里的水声一停。


    俞微在往身上涂沐浴露。


    毕竟只隔着一道木门,很难指望它能有什么好的隔音效果,顾泠舟刹那神色有些不自然,连思绪也變得腻滑。


    该想的、不给想的,在脑海里留下个模糊影像之后就开始横冲直撞。


    它们撞开屋内空调的清凉防御,带着白天的湿热卷土重来!


    顾泠舟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在,慢慢坐直了身体。


    大約是外面安静了太久,俞微在里面不確定的叫了一声:“顾泠舟?”


    顾泠舟被叫的一时心虚,片刻后,清了清嗓,才回:“我在。”


    她摸着貓脑袋解释:“奶黄包睡着了,我怕吵醒它。”


    奶黄包倦怠地、缓慢的眨眼,橘黄色的瞳孔看着顾泠舟下颌。


    顾泠舟面色不变,明知故问:“怎么了吗?”


    “没事。”俞微说完沉默了一阵,解释:“洗澡水可能没那么热了,我跟你说一声。”


    “好,那我晚点洗。”


    夏天的洗澡水,本来就不需要多热,但俩人谁也没揭穿。


    很快,卫生间里水声又起,顾泠舟慢慢地舒了口气,重新拿着劇本放到面前。


    顾泠舟竭力驯化自己的思绪。


    但她还是听见水声再次停了,布料摩挲的细微声响传来,之后吹风机的嗡嗡声在响。


    吹风机放下的声音传来,顾泠舟不由得坐直了,手里的剧本往后翻了几页。


    俞微出来的时候,顾泠舟还在低头看剧本。


    她眉宇微微锁着,視线很入神的落在面前的文字上,另一只手握着只签字笔,正在纸上写写画画。


    旁边的台燈是绝好的顶光,它从顾泠舟头顶落下来,笼罩着她整张脸,让本就立体的五官更显轮廓清晰,甚至皮肤都好似只有薄薄一层,泛着透白的光亮,像是精心雕刻的人像。


    俞微站在那里看了几秒,顾泠舟才抬眼。


    像是心知肚明,顾泠舟还想做几天正经人,她的視线也是直直冲着俞微的眼睛去的!


    然而俞微的距离实在不算近,这距离,整个人影都团在顾泠舟的瞳孔里。


    顾泠舟看见她穿着条丝织料子的细吊带睡裙,裙子前面大部分被拨到面前的长发遮掩。


    顾泠舟当然明白那长发是什么意思,她握笔的动作几不可见的一顿,目光很快收回来,伸直了手臂去够桌子上的矿泉水。


    “洗完了啊?”


    没用的废话。


    顾泠舟把水瓶拧开,脑海里的料子柔软光亮,衬得刚洗完澡的皮肤也剔透泛光。


    裙子好像是藕粉色?不確定,颜色太浅了,会像皮肤一样,被灯光影响,像是涂一点蜜色。


    感觉很甜


    啧,顾泠舟就有点无语,明明视线落在人家脸上,结果连人家刚刚什么神情都没看见。


    她喝了两口水,想压一压,可又感觉卫生间的水汽和香气一同弥散出来。


    两口水下肚,愣是像是咬了口水蜜桃。


    俞微含糊应了两声,想直接上床躲着,又觉得不太好,只能背对着顾泠舟,给自己找事情做。


    “那那我把你的洗漱用品放过去,一会儿你直接能洗。”


    俞微的尴尬比起顾泠舟只多不少。


    她和顾泠舟之前一直都是各住各的房间,每次洗澡的时间也会尽量避开顾泠舟,在酒店里永远穿的很保守的短袖长裤家居服。


    这件睡裙也就是睡觉的时候才穿,她以为来的人会是姜云慧,洗完澡就直接睡觉,这才放进卫生间里。


    可谁想到舍友换了人,她忘了换衣服!


    但凡舍友是别人也就算了,偏偏这个人还是顾泠舟!


    俞微动作变得拘谨,她背对着顾泠舟蹲着,然后感觉顾泠舟的脚步靠近。


    她没抬头,甚至有点含胸,然后看见顾泠舟的手臂落下来,擦着俞微的视线,从箱子里拿出浴巾和一套睡衣。


    “我自己来就行,天不早了,你早点睡吧。”


    ————————


    说是早点睡,可俞微今晚怕是注定了难熬。


    穿着很贴身的睡衣,和顾泠舟在一个空间里睡觉这件事,让她自觉尴尬又羞耻。


    可顾泠舟不在她的视线之内,她又被恐怖片的后怕勒索恐吓。


    说到底,俞微不是个胆子大的人,也就是身边都是胆小的人的时候,她勉强能当个大胆儿用。


    所以她期盼着姜云慧赶緊回来——不是姜云慧回来,她就不怕了,而是姜云慧回来,她就不得不变得胆子大。


    可以这么说,俞微这些年都是在被“不得不”推着走。


    不得不工作、不得不赚钱、不得不搬家、不得不


    总之,俞微把“不得不”之后的事情视为一种成长。


    毕竟成长光靠着岁月不够,还得配合着人或者事。


    她现在已经很习惯这个模式,但凡事情没有到了“不得不”的地步,俞微都有点不晓得该怎么动。


    像是现在,要是姜云慧在的话,她会成为胆子大的人,反过来安慰姜云慧。


    可现在在的是顾泠舟,她不需要成为胆子大的人,她就又怕又没什么办法。


    她战战兢兢在床上躺了十多分钟,终于听见卫生间门打开。


    顾泠舟脚步响起来的时候,俞微心里松了,但又立马闭上了眼睛装睡。


    她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眼睛微微露出条缝隙,看着顾泠舟蹑手蹑脚关掉了房间的灯。


    昏暗的环境让俞微心里缩了一下,她又看着顾泠舟去关掉卫生间的灯。


    大片的黑暗一下子泼过来,哪怕顾泠舟在房间里,也不太能抵消那份恐惧了。


    俞微的呼吸变得凝涩,她看着顾泠舟又朝着床尾的方向走过去。


    她几乎就要装不下去了,眼看着顾泠舟的手指落在台灯的开关上。


    “别”


    很弱的一声,像是梦呓,不确定顾泠舟听见没有,但她动作没有停顿,只是把台灯的光线调成暖色。


    顾泠舟折身去到桌子下面,把窝里的奶黄包捞进怀里,然后又坐回了沙发。


    她抱着猫玩了一会儿,然后翘着二郎腿,拿过剧本放在膝盖上,一副要深夜研读的架势。


    俞微的心跟着回归原位,她闭上眼,慢慢吐出口气。


    俞微稍稍安心了,她平复了下呼吸,想趁着这股安心赶緊睡着,然而过了很久,俞微才像是恍然似的——她想赶緊睡觉,但居然一直睁着眼睛!


    她看着顾泠舟,眼睛和思绪一样不受控制,她想起来很多年前的事。


    她清楚记得那是个周六,好像也就是五六月份的样子。


    顾泠舟在烧烤店的第一份工作搞砸了,因为俞微在店里,和一个想要非礼顾泠舟的人大吵一架,还掀了人家的桌。


    顾泠舟不干了,老板当时好像气得不轻,但人还算不错,怕她们俩小孩儿回去出事,让她们叫了家里人来接。


    俞微叫来了家里的司机,但顾泠舟不肯跟她回家,于是俞微就跟着顾泠舟回了学校。


    他们学校的门禁很严,校外人士不允许入内,节假日期间也是一样。


    当时顾泠舟为了打工赚学费,和老师申请了住校。


    两个人也是凭借着老师开的条子回了宿舍。


    两个人回去之后凑在一起商量没工作之后的事情,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俞微对那天的黑,是深有感触的。


    天色特别暗,一点光都没有,眼睛看过去,会叫人怀疑是不是眼睛瞎了。


    俞微很怕黑,尤其是宿舍里这种环境。


    屋子里逼仄、整栋楼一个人都没有,但她总能听见一些奇奇怪怪的声响,还有水房里水管漏水的声音。


    俞微很害怕,她紧紧握着顾泠舟的手臂。


    宿舍的环境绝对算不上好,天气特别热,但是学校放假,宿舍里没電,電扇转不起来。


    饶是这样不动都要一身汗的环境里,俞微紧紧贴着顾泠舟。


    当时她们说了什么,俞微已经记不大清了,只记得顾泠舟和自己换了位置,让自己睡床铺里面。


    记得那天晚上,顾泠舟拿着一截手臂粗的手电筒,打着光,带着她在水房洗漱了好几次。


    记得顾泠舟用衣架挂着衣服,绕着床铺挂了一圈,勉强围出来一圈狭小的睡觉空间——顾泠舟解释的那句话俞微倒是一直记得。


    “睡觉的环境不能空旷,这样聚气,你就不会怕了。”


    她记得顾泠舟说这话的时候,手臂垫在自己脖子下面,另一只手拿着个大大的蒲扇。


    哦,那天也不能算是完全没有一点光亮,两个人面对着面的时候,俞微睁开眼睛,能看见顾泠舟眼睛里的一点点残芒。


    也就是那点残芒,让俞微放心自己没有成为瞎子,现在,这点光亮放大到一片光束。


    俞微不自觉溢出一声叹息。


    几个小时之前,俞微还在责怪顾泠舟,觉得她希望自己还能像以前一样的想法很可恶!


    但现在,她好像没有立场去责怪了。


    原来,没有“不得不”的处境的时候,以前的自己是这样度过的。


    她好像比顾泠舟还想要回到那个时候了。


    俞微咕哝一声,翻了个身,这下是彻底睡着了。


    顾泠舟又等了小半个小时,这才小心翼翼放下剧本,赤着脚走到俞微床边。


    她轻轻挨着床沿坐,看着俞微并不算十分恬静的睡颜——她在梦里好像也在害怕,蜷缩着睡成一团,眉梢可怜的垂落下去,偶尔会有几声像是啜泣的呼吸声,听得顾泠舟心脏有种被撕扯揉捏的锐痛。


    顾泠舟克制着呼吸,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然后收回手,两只手交握着放在身前。


    灯光从侧面落过来,顾泠舟明灭参半的脸上颇显得局促。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看起来复杂晦涩,犹如层层蛛网。


    半晌,她喉骨微微一动。


    一根食指,轻轻勾在俞微蜷缩着的小指中间。


    “别怕,我在。”


    ————————


    俞微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恐怖片的效应来得太迅速,她中途醒来好多次。


    醒的次数太多,以至于她都有点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譬如她隐隐約约记得听见顾泠舟打电话的声音,她记得她看了眼手机,上面显示在四点!


    太早了,俞微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但八点多,顾泠舟帮她喂猫应该是真的。


    但凡她起来喂了猫,都不会又睡到了十点多。


    十点多,她听见顾泠舟家里给她打电话,说要让她妹妹马上高考,说她的房子离考点近,想让她妹妹六月份来家里住。


    俞微彻底醒了——


    作者有话说:就是说,妻妻俩感情关系每进一步,就要迎接新一轮的尴尬。


    奶黄包:放开我的牙,我没惹你们任何人!


    (不好意思宝子们,这章改了好多遍,最后情节卡在这了,所以二合一章放到明天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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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 大赦天下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这已经是第二次,俞微听见顾泠舟家里给她打来電话了。


    上一次还是刚到广西的时候,那时候顾泠舟语气嘲讽,说了自己十天半个月不会回杭州, 很坚决地拒绝了对方的要求。


    现在十天过去了, 五月的第十一天, 顾家父母又打来了電话。


    对面语气平静了许多,说了很久, 还带着几分恳切的语调。


    俞微这次听清楚了“你妹妹”“高考”之类的,然后顾泠舟语气平静, 回,“我可以讓她住我这, 但是只有高考那三天。”


    “她不是住校嗎?高三的学生,一个月也就两天假吧!现在都五月份了,行,算五天。”


    “不行!你们要是覺得我照看不好她,就别讓她住过来。我这里没有你们住的地方。”


    “总之一句话,你们要是来了, 我连她都不会带进门,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寥寥几句话, 顾泠舟的语调很轻,语气也很平静, 说完她就挂掉了電话。


    房间里重归安静,除了空调运作的声响,就是顾泠舟在纸上写字的“沙沙”声。


    那“沙沙”声也是平静的、平和的、平顺的,羽毛似的搔在俞微心上,扫出来一片的踌躇和迷茫。


    醒, 还是接着装睡?


    俞微屏着呼吸没有动弹,又过了十分钟,才做出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抱着被子坐起来。


    “醒了?”


    顾泠舟的语调尾声隐隐上扬,俞微不确定那是不是笑,应了一声,抬眼看过去。


    顾泠舟还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不过今天在鼻梁上架了副眼镜,镜片折射着台灯的橘光,讓人一时看不清镜面后的眼眸,但俞微看见她眉梢分明扬起来。


    她心情很好嗎?


    很快,顾泠舟站了起来,她背着光,两步走到俞微床边。


    她今天换了件半长袖的藏青色真丝上衣,v领的款式,走动的时候泛着莹莹的柔光,像是在視線里滚动的黑色珍珠。


    珍珠走到了两张床的中间,俞微右手边的位置,然后一手插在黑色的西装裤里,一手把手机伸到俞微面前。


    “饿了吧?先定个外卖,你看你吃什么?”


    顾泠舟本来就身量高挑,再加上这一身衣服的颜色很肃穆,搞得俞微覺得顾泠舟站在边上的姿态很有压迫感。


    她双手接过手机,徒劳的往边上躲了躲,然后一低头,手机页面已经黑掉。


    下一秒,顾泠舟挨着她坐下来。


    俞微微不足道的躲避根本没有任何作用,顾泠舟坐下来后,一只手支在俞微身后,右手覆上俞微的右手手背,用指纹解开了手机。


    俞微的反应足足慢了八拍,等到顾泠舟的手从手背上挪开,她才后知后覺地变得僵硬,視線难以聚焦,触覺和嗅觉汹涌地覆盖过視觉。


    顾泠舟像是没察觉,镜片上映着彩色的页面,镜片之后的眼睛微微眯着。


    她解开手机锁也没挪动位置,甚至身体更靠近了些,目光看着手机页面,问她:“你想吃粉还是饭?”


    俞微看着照片,但想象不到饭菜的味道,她鼻腔里都是一股淡淡温暖的木质香,隐约还有点中调昙花的清幽甜香。


    俞微扣紧了手机,手指在上面很快的滑动,“那个”


    刚起来,嗓子还有些没开音的哑,俞微清了清嗓,这才接着说:“你看着点吧,我都行。”


    她试图把手机推回去,但被顾泠舟轻巧又不容拒绝地按回来,“你们吃这边的饭菜比我多,我不太了解,你点吧。”


    俞微深觉自己握着一块烫手山芋。


    这块山芋引发的一系列感受,诸如感受到顾泠舟的长发掠过她后背的皮肤,感觉手臂上传来布料的丝滑和温度,感受到顾泠舟若有似无的目光,都叫俞微如坐针毡。


    她索性按着推荐的第一家店去买,于是又飞快的把页面刷上去。


    顾泠舟在边上看着低笑,声音从胸腔里卷出来:“你刷这么快,这能看见什么?”


    等俞微放慢了速度,她的视线又开始在人和手机页面上来回梭巡。


    俞微被她看得,从心跳如鼓,到面皮发烫,到恼羞成怒,到怒火中烧。


    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问出来昨天晚上就想问的那句话——姜云慧是我女朋友是假的,但我喜欢女人是真的你知道嗎?你自己就是个女人你知道吗?


    就在她将将要爆发的前一刻,顾泠舟有些犹豫地开口:“那个有件事和你说一下。”


    “我妹六月份的时候,可能来家里住几天。”


    她直直看着俞微的侧脸,补充:“她快高考了,她爸妈说我这边离学校近,讓她借住几天。”


    俞微对于那讨人厌的目光的憎恨,顿时偃旗息鼓。


    啊,原来是为了说这事儿!


    俞微跌宕的心情平静下来,她心态变得平和,垂下眼睛,说:“好,我知道了。”


    但这次反应很大的人变成了顾泠舟。


    她扶了扶眼镜,拉开了些距离,仔细打量俞微的脸,凝眉问道,“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


    惊讶?


    刚听见这事儿的时候肯定是惊讶的。


    她印象里的顾泠舟恨透了他们。


    一出生就扔给村里的爷爷奶奶带大,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从顾泠舟妹妹出生,父母更是连生活費都不给了,明摆着逼着她退学、去打工赚錢。


    他们回来的次数不多,俞微也没见过他们如何相处,只知道顾泠舟对他们是很敌意的冷淡——初中那会儿还发过誓,说等她有錢了,父母就算是病死在她面前,她也不会给他们扔半个钢镚!


    但现在的顾泠舟,对他们的态度明显变得和缓。


    想必,是这些年发生了什么吧?


    可十天前,顾泠舟的语气却还是嘲讽又讥诮,对面说的话,她也都含沙射影怼了回去。


    俞微目光抬了抬,眸子里涌上困惑。


    她差点忘了十天前的事儿,还当这些年发生了什么,顾泠舟和家里人和解了!


    俞微还没问,顾泠舟先把眼睛眯了眯,追问:“还是说,你早就知道了?”


    俞微抿抿唇,心里有点发虚。


    说早就知道也没错,毕竟是偷听了人家的電话


    俞微舔舔唇,被子底下的左腿蜷起来,支在身前:“刚来广西那会,他们不就是,给你打过电话了嘛!”


    “那多打几次,你同意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俞微的目光躲躲闪闪,顾泠舟见状,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窃笑,而后换了个方向,正对着俞微坐。


    她手臂往身旁落,结果摸到了俞微被子之下的小腿,俞微立马把这条腿也蜷着支起来,那样子,看起来有点像是蹲坐的小金丝猴。


    顾泠舟克制着笑,说:“原来你那个时候就知道了。”


    “猜的。”俞微目光很认真的戳着手机页面,过了会儿,到底没忍住,问她:“所以,你不恨你妹妹了?”


    “她?”顾泠舟撩了把长发,轻出口气,“她就是一小孩儿,一没有抚养我的责任和义务,二也就是他们不想管我的理由,我也就是不懂事的时候,心里怪过她,现在早想明白了!”


    顾泠舟交叠着腿,手指落在膝盖上,说:“我从来没见过她,和她之间,也没有恩怨一说。”


    俞微手上动作停了,手机再度黑屏,顾泠舟再度靠过来,食指落在指纹输入处。


    然而或许是角度不方便,手机轻微震了几下,都没解开。


    顾泠舟只能又换回刚刚的方向,扶着俞微的手,点亮了手机。


    手机光同时照亮两个人的脸,顾泠舟靠得很近,低声问俞微:“你是不是还想问,我现在恨不恨他们?”


    毫无疑问,俞微肯定是想知道的。


    她今天装睡,本来就是为了證实“顾泠舟只是表面听话,实际上我行我素,一定会偷偷跑出去玩”这件事。


    證实了这件事,能证实她对顾泠舟的了解和熟悉、证实顾泠舟还是她記忆里的那个人,继而满足她藏在心里的,小小的虚荣心。


    但俞微这见不得人的乐趣被意外打断,然后她从顾泠舟的态度里很直接的意识到——顾泠舟变了。


    这份转变让俞微心绪复杂。


    自从再见顾泠舟,俞微像是一直在玩一款游戏,游戏内容是在顾泠舟身上验证,她对顾泠舟的了解有没有应验。


    这是一款相当自娱自乐的单机游戏,但现在游戏玩到一半,软件忽然告诉她,游戏火了,系统升级,内核改变。


    说喜忧参半才看得起她的理智,实际上她连游戏的入口也找不到了,只剩巨大的失落。


    她飞快扫了眼顾泠舟的神情:“难得休息,你要是说了不高兴,就别说了。”


    顾泠舟没回应这句,只问:“我这些年拍了不少电影,你看过吗?”


    俞微回避她的视线,喉骨微微动了一下:“没有。”


    顾泠舟轻轻笑了一声,叹了口气,说:“好吧,那你可能不太了解,我第一部电影是个丝绸朋克加末世的题材,简单来说,就是个在能源耗竭的末世背景下,主角团运用自己的建造知识,抵御一次次的资源危机的故事。”


    “这种题材比较偏群像、众生相,你会看到在环境突变的情况下,旧制度的崩塌和新制度迅速的建立,这个过程中,两方人马必然会争夺、交锋。你会看到很多拥护旧制度、守着旧世界不肯变通的人,他们作为旧世界的拥趸,又作为旧世界的受害者,最后被旧世界抛弃。可怜可叹又可悲的一生。”


    俞微知道她说的那个电影里的人物的故事线,隐隐也有些明白顾泠舟现在的感受了:“所以你现在觉得,你他们既是重男轻女的拥趸,又是这个观念的受害者?”


    “差不多吧。”顾泠舟耸耸肩,说,“至少从理智上来说,我觉得我那个妈,包括我妹,都是一群被关在监狱里的人,有的人挖墙逃狱,有的人向狱卒摇尾乞怜,还有的人打压狱友,大家都是想活的好一点,但没人想过她们本来就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


    “从感性上来说”顾泠舟眼睫垂下来,终究是要说到这些了,她心跳不由得有些快,扶了扶眼镜,看着俞微。


    “你还記得,我在烧烤店打工,被人举报之后,警察叫来了监护人?”


    当然記得!


    那是顾泠舟给俞微补课之后的那个学期。


    周末的时候她又找了烧烤店的工作,结果被人举报。


    警察把人带进了派出所,要找监护人,俞微不敢告诉爸妈,只好找来了她大嫂,最后还被罚了八百块才把人领走。


    后面她大嫂知道了顾泠舟的情况,还在朋友书店那里,帮她找了个兼职的活,每年寒暑假和周末都能去,包吃包住。


    这事儿后面想想还挺好笑如果她大哥大嫂还在的话。


    俞微脸上的表情变得不太自然,顾泠舟的肩膀也稍稍沉下来。


    顾泠舟这一生,生命里遇上的贵人很多。


    俞微就不必说了,还有就是在村里支教的老师,再有,就是俞微大嫂了。


    当时她上完初中不想接着读,还是大嫂推心置腹劝告她


    顾泠舟叹了口气,跳过了那段话题,说:“后来上高中,我不在书店里做了,你还记得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


    她记得两个人在高中那会儿,她和顾泠舟止不住的冷战和吵架。


    高中的学业忙,两个人又不在一个班,见面时间本来就少,偏偏一吵架就冷战。


    再加上寒暑假那会儿,顾泠舟也不在书店里做了,这冷战就更是常常跨越一两个月的假期——俞微一直有一种错觉,她和顾泠舟的高中,仿佛就是在爱无休止的吵架和冷战里度过的!


    俞微也一直以为,是因为和自己的冷战,顾泠舟才不去兼职的。


    现在听顾泠舟忽然提起,她喉咙里微动,垂着头不说话,牙关却明显的咬紧了。


    手机页面早就暗了,顾泠舟的目光落在上面,看着俞微的倒影,慢慢吞咽了口气。


    “其实本来是打算一直做的,但是上高一那年,我暑假回家的时候,才知道我爷爷眼睛忽然看不见了。”


    “老头儿眼睛看不见,也做不了活,就老太太在家,我赚的錢,怎么也不可能攒够手术的钱,所以就干脆不去了,想着,在家帮忙做点活儿,好歹能让他们俩轻松点。”


    俞微明显愣住了,她记得顾泠舟家里出过事,说的是她爷爷被烧伤,但那也是高三的事情了,现在听说她爷爷之前眼睛就看不见了,俞微心里很诧异的看过去。


    “我不知道”她诧异之后甚至有些责怪,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


    高中时期,顾泠舟不去书店上班这事儿,对俞微来讲非常重要!


    她那时候一边觉得愧疚自责,觉得顾泠舟是因为和自己吵架,才置气不肯去书店。


    她担心顾泠舟的生活費,担心她的伙食費。


    一边又觉得气愤痛苦,认为顾泠舟不肯打工,完全是不想看见自己,完全是要和自己摆脱关系。


    俞微埋怨着、嫉妒着、尖锐着


    直到很久之后,她都觉得,都怪自己当时太过任性,偏偏找准了快要放假的契机和顾泠舟吵架。


    但凡顾泠舟当时还在书店上班,她们就有机会和好,就能解释清楚很多事!


    这样回想起来,俞微也不会产生整个高中都在冷战的错觉!


    现在听顾泠舟告诉她,她不去书店的原因是家里人生病,这感觉就像是尘封经久的巨山震了震,宕下来一片灰蒙蒙细尘。


    细尘密密麻麻,所过之处又轻又痒,俞微像是呼吸道被呛到,艰涩的吞了口气,在心里重重落下两个字——“如果。”


    如果当初没有误会,如果俞微知道顾泠舟不去打工,不是在和她闹别扭,是不是之后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什么,没问出口的那半句话也吞了回去。


    她已经知道顾泠舟不告诉自己的答案——如果顾泠舟当时告诉了自己,自己一定会想办法给顾泠舟凑到医药费。


    这行为在当时的俞微看来稀松平常,然而现在的俞微,却更能明白顾泠舟当时的有口难言——她固然需要钱,但更加渴望从对方那里得到平等和尊重。


    俞微想到了自己刚到杭州的时候。


    她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德不配位,一直想回家,直到听见顾泠舟说她作息混乱,阿姨难以配合,她才确认,自己的作息能作为一项优点,来胜任这份工作。


    说白了,一旦情分带来的物质资源,超过了自己本身的价值,那么合作达成之后,接下来的每一天都是在对情分的索取和削弱。


    俞微不愿意削弱,尤其是从顾泠舟这里,所以尽可能提高自己的厨艺,尽可能让自己的劳动配得上薪酬。


    可,顾泠舟又何尝愿意呢,她分明是钢刀一样的性格


    俞微怨怪的念头也没了,思来想去,也只能叹了口气,心说如果多少次都没用,她们走到这一步,都是注定的。


    俞微看了眼顾泠舟,顾泠舟无意识捏着她的手背,面上的表情仿佛也陷进了回忆的似的。


    俞微默默吐出口气,尽可能地把那些缅怀和伤感抛在脑后,问她:“之后呢?他们给你爷爷治病了?”


    顾泠舟回过神。


    她的目光慢慢挪到俞微脸上。


    两个人对视着,俞微看见薄薄的镜片之后,顾泠舟的瞳孔是一种浓郁像是巧克力的深棕色,看着人的时候,光彩像是在暗暗流动。


    那眼神看着厚重,像是有穿越时空的功效,片刻后顾泠舟眨眨眼。


    她听清了俞微问的什么,很轻蔑的嗤笑一声,“他们?没病到要死的病都不算病,他们才不管。”


    “是高三那年寒假,老头在家烧火,不小心摔进了火堆里,人连夜送进了医院,左边胳膊都烧烂了,他们这才不得不到了医院。”


    顾泠舟说着往床上侧躺,她手撑着脑袋,有点慵懒的姿势,嘴角很嘲讽的笑道:“当时村里人好多人都在,毕竟是亲爹,他们怕被村里人戳脊梁骨,出了医药费,但是想让我退学去赚钱。”


    “我那会儿赚的钱,还有奖学金,其实都填医药费里了,听他们这么说,我就跟他们说,我要是去赚钱属于未成年,举报一次,就要找他们罚八百块,要是不让我上学我就天天找班上然后举报,硬是逼着他们给了我半年多的生活费。”


    顾泠舟手一摊,仰视着俞微,说:“所以从感性上来说,他们怎么也养了我几年,爱的不能彻底,恨得也不能彻底,我也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精力,只要他们不来招惹我,大家都还能相安无事着过!”


    “至于他们要是有事求我,我心情好,就帮一帮,心情不好,就不管。”


    “那你今天,心情还蛮好啊!”俞微尽可能让气氛变得轻松些,她抖了抖被子,换了个盘腿坐的姿势,看着顾泠舟,“他们是不是该庆幸,没赶在你拍戏、心情最不好的时候打电话过来?”


    像是之前顾泠舟闹脾气的那会儿,俞微有点难以想象,万一真那个时候打来了电话,顾泠舟会和对面说什么。


    顾泠舟撇撇嘴:“那个时候,我可能会歇斯底里诅咒他们都去死,用很阴森的语气诅咒他们全都下地狱,然后网上说不定会多一条‘发疯女艺人实录’的热搜,然后我的经纪人会当场发疯给我看,但是很心安理得的我把送进精神病院。”


    挺黑色幽默的,俞微有点想笑,于是咬了咬唇:“心情好了就大赦天下,心情不好,就全都杀光?那你这算不算是喜怒无常的暴君?”


    “管它什么君,话语权在自己手里就好。”顾泠舟翘着的二郎腿一下一下晃着,脚上的酒店拖鞋一下下点着旁边的床头柜,这动静引来奶黄包的注意,顾泠舟长臂一捞,把猫抱在了身前。


    “不过大赦天下嘛”她语调拖的长长的,眼神看着俞微,笑容颇有些莫测的意味不明,“还差了点时机。”


    俞微:“”


    那眼神,俞微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发热,像是昨天猜顾泠舟会不会出去玩一样,她又被勾起来好奇,但不愿意表现出来,片刻后她抿抿唇,想起来什么,问:“你知道除了时机,现在还差了点什么吗?”


    “什么?”


    俞微举起顾泠舟早就黑屏的手机:“差了份确认付费的外卖单。”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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