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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

作者:木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81师尊和她的废柴道侣


    ◎“师尊,你骂我?”◎


    简柯低头看着脚面,心里竟是带了几分紧张和期待,又忍不住偷眼观察楼边夏,不肯放过对方的一点神色变化。


    楼边夏抬了下巴,将她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神情一肃,“在学堂,你就学到了这些?!”


    她的语调不轻不重,却暗含了怒气,在空旷的寒玉宫如柄重锤、掷地有声。


    简柯暗叫了声糟糕,没想到竟然惹师尊生气了。


    “师尊,不是这样的,我上课可认真了,是……是我认识的同窗,她跟我八卦的……”


    对不起了,万晴,现下也只能拖你出来牺牲一下了。


    楼边夏额角微跳,咬牙道,“你不认真上课,都打听这些八卦做甚!”


    简柯将手背在身后,紧张地下意识在手腕处画圈,随后不满地撅嘴,“谁让李夫子在上课的时候老是盯着我,我此前同他从未见过,我还纳闷呢……”


    她低声嘟囔,“原来竟是师尊的桃花债……”


    楼边夏被气笑了,“所以这还要怪我的不是?”


    “师尊惹得他思慕,他怯懦地不敢告白,才将心思动到我身上,倘若哪日他私下喊我过去问师尊的近况喜好,师尊说我是该说,还是不该说呢。”


    简柯抬眸跟楼边夏对视着,理直气壮的语气丝毫不带怵的。


    “你要是把关注这些事情的心思放在修炼上,哪还用着怕一个柳明羽。”


    “师尊,你不能转移话题。”简柯鼓着腮帮子,淡色的眸闪着细碎的光芒,“此方真人对你有意,您又是怎么想的?”


    想不通徒弟为何要执着在这种事上,楼边夏相当无奈,没好气道,“能怎么想,情爱一事与修炼之途并无丝毫的助力,反而徒生烦恼和麻烦。”


    “师尊这百年来从未回应过他人的期许,更是对情爱从无兴趣。你年纪尚轻,修行都未曾入门,总把精力放在其他无关紧要的事,又怎么能精益?”


    楼边夏紧蹙着眉,语重心长的口气像是在担心简柯会误入歧途。


    “在突破元婴期之前,你不准浸染此道。”


    简柯愕然,她把此方真人暗恋女主的事情抖搂出来,就是想看看楼边夏对这件事的反应。


    这聊着聊着怎么还把她自己给套进去了。


    “不是,师尊,现在徒儿说的分明是您的事,怎么……就扯到我身上了。”


    楼边夏表情凝重,态度是不容反驳,“谁让你心思不纯,整日爱胡思乱想,那些小情小爱只会分散你的精力,是你修行的障碍。”


    “古来有多少人是断在情之一字上,你若是个傻子,便尽可去爱,倒也没必要当我的徒儿了。”


    能把爱情当成是洪水猛兽避之不及,不愧是你,女主。


    妥妥的恋爱绝缘体。


    楼边夏少见地跟简柯逐一分析起谈恋爱的弊端,还针砭时弊地结合了不少真实事例,听得简柯心惊肉跳的。


    攻略对象疑似有恋爱ptsd怎么办?


    简柯突然觉得自己情路漫漫,看不到一点儿希望。


    撩根木头也许都能开花结果了,撩楼边夏……她只会认为是师徒情深……


    棘手,这不止要温水煮青蛙,还得先等青蛙自个儿跳进锅里。


    “我知道了,师尊。”简柯正色道,“您说的话,徒儿一定铭记于心。”


    终于把徒儿拉回了正道,楼边夏松了口气,讲得口都干了。


    这时,一盏青玉底色泽纯正的茶盏递到了楼边夏跟前。


    茶杯飘散着雪山紫叶最清冽雅淡的香气,淡淡的紫色茶屑随着温水上下起伏,这是楼边夏少见的用茶偏好。


    她端起茶杯,入口是冰丝丝的甜意,混着雪山水独有的清寒,口腔内茶香四溢,也让她紧绷的神经微松。


    简柯:“这是徒儿新学的泡茶手艺,不知道是否合师尊口味?”


    楼边夏心里满意得很,看着简柯一脸求表扬的乖僻神情,又别扭地不肯开口,微呷下一口,才说了句,“可。”


    “既然已经上过云过崖的早课,修炼也不可落下,你如今是我的徒弟,我必将尽我所能地教导你。”


    “你随我过来,今日便正式开始修行罢。”


    简柯跟着楼边夏来到了寒玉宫后面的一片雪色旷野。


    虽然山巅未曾落雪,但经久不化的霜冰似乎将整片天地都覆盖了,除了偶尔穿过冰缝的风声,这里安静得仿佛连时间都不曾流淌。


    楼边夏将简柯带至一座冰锥前,“把门派的基础剑法练给我看。”


    每个进到临犀山的弟子都会被分到的功法,一个是吐纳心法,另一个就是基础的灵犀九劫剑法。


    简柯轻点地,灵剑自剑鞘飞出,划破虚空,在空中转了一圈,飞入简柯手中,起势恢宏,入势又如蜻蜓点水般轻盈飘然,一点寒芒向苍穹,乍然灵光击白浪。


    在像模像样地把整套剑法展示出来后,简柯深吐口气,翻身收势将灵剑挥下。


    她脸颊带起红晕,微喘口气看向一边的楼边夏,有些忐忑地问道,“师尊,徒儿这剑法……”


    “花里胡哨,弄虚作假。”


    楼边夏不轻不重地吐出,又随手打出一道灵气,击在简柯右腿。


    简柯并未感受到痛意,可下一秒却已经浑身酸软地摔在了地上。


    “不应该啊,”简柯盘腿坐了起来,回味刚才的细节,“我都是按剑法上练的,动作完全一样,还格外俊逸超然呢。”


    楼边夏:“……能将动作模仿得丝毫不差,却连一点剑意都没有,该说你是天赋异禀呢,还是天生蠢才呢?”


    简柯抬眸,委屈地抿唇,“师尊,你骂我?”


    “徒儿此前一直都是自学,未得过任何人的指点,自然练得毫无章法。”


    外门弟子习剑一般都在管事堂前的练武场,每日早课都会有内门师兄们来指点精进。


    原身去过几次,却无一例外因为修炼弟子名额已满而不得入内。


    后来她才知道,每日入练武场习剑的弟子名额都需由各门派的掌事师兄提早上报,且名额有限,并非人人都能去。


    原身本就不受关注,是以掌事师兄一次都未曾上报过,也没提过让她与人轮换。


    “简柯,你修为资质都极差,这剑练与不练其实没多大区别,还不如把机会让给其他弟子,你就专心在后山打理草药。你看哪次管事堂派人来收,我们不是先让着你。”


    “就是,师兄肯让你一个人占着后山自给自足,已经足够心宽仁善了,你可莫要不知好歹。”


    “如果是别的峰出了你这样的废物,他们可巴不得你早日下山,才懒得管你。”


    楼边夏见简柯低垂着头,情绪低落,叹了口气,“那就起来,重练,你是我的徒弟,假以时日自是比得上任何人。”


    简柯从地上爬起来,目露期盼地看向楼边夏,“那师尊,打算怎么教我?”


    霜华仙尊曾以一剑断山河,冰封千里,剑意指天,其名为绝封霜,算是全书中天花板级别的必杀技。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她要是学会了这招,天上地下都能横着走。


    楼边夏似是看出简柯心中所想,冷瞥了一眼,敲了下她的脑门,“你在乱想什么,先把姿势摆好。”


    简柯抬起剑,稳住下盘,直视前方,却突然被一把扶住腰,耳朵覆上一层热气,“丹田运转灵气,不能停。”


    挨得太近了,简柯面上腾地泛起一层薄红,腰上的手却又开始往下移。


    “双腿打开,筋络需得畅通无滞,下盘扎稳,别晃别抖。”


    楼边夏的指尖从腰侧滑至胯骨,到大腿内侧又回转一圈至小腹……


    “……大致的运行路线就是这般,简柯,你有认真在听吗?”楼边夏在她的小腹处轻点,看向简柯故作镇定的面容,疑惑道,“你脸红什么?”


    简柯咬牙,看着无意识在撩拨的楼边夏按捺住那点心猿意马,“最近灵气汹涌得厉害,容易上脸,想是……快突破了。”


    “师尊接下去说吧,徒儿听着呢。”


    楼边夏将信将疑地看着,“今日修行的内容就是这个,既然听下了,就按我刚才说的做。”


    “先挥剑一万次。”


    “看到你面前那座冰锥了吗?试着朝它释放剑意,什么时候它彻底裂开了,就可以开始下一步的学习了。”


    简柯望向足有三层楼高的冰锥,身体不自觉一垮,苦笑道,“师尊,你确定不是在拿我寻开心?”


    楼边夏不理会简柯的苦瓜脸,布置完作业就打算走人,“你在此练着,为师先暂时去闭个关,什么时候练成了,你再来找我。”


    自紫阳峰回来后,简柯就注意到楼边夏略显委顿的精神,想来是耗费的灵气过多,需要修养一番。


    “是,师尊,徒儿一定加紧修炼。”


    楼边夏走后,整个纯白世界似乎又陷入了一片无声寂寥。


    简柯有片刻的出神,所以这百年来,楼边夏也是在这里修炼的?


    除了千里的冰霜和料峭寒风,只有她孤身一人日复一日地挥剑,简柯只要想象一下,都知道那是无边的枯燥和孤独。


    换作她,大概是坚持不下去的。


    简柯甩了甩头,将胸口莫名涌起的烦躁压下去,开始不断地挥剑。


    不知这样挥了多久。


    “呜呜呜呜。”旁边凸起的冰块后,突然闪出一道白色的狐影,小灵狐甩着长尾巴,悠闲地晃到了简柯身边。


    也许是彻底适应了寂华山的环境,它现在过得倒是比在药庐峰更加惬意。


    伸了伸懒腰,小灵狐跳上一块齐整的冰面,瘫软着身体懒洋洋地晒太阳。


    今日山巅阳光正好,照在冰面上笼了层金色的光辉,也许是光的作用,简柯竟也觉得温暖了几分。


    “我让你照看好药田,你看好了吗?”简柯放下剑,动了动有些僵硬酸软的四肢,走到小狐边上,也跟着平躺下。


    小灵狐见状,撩了下眼皮将脑袋搁在了简柯肩膀上。


    简柯摸着它蓬松的皮毛:“我看你最近是越发散漫了,脾气都高冷了,该不是在学师尊吧,我跟你讲,这是坏脾气,不能学。”


    小灵狐还是没说话,却抬了尾巴在简柯脸上甩了甩。


    “唔……胆子也大了。”


    简柯拽住它的尾巴,却突然凝神,只见之前尾巴上的桃红又多了几缕,聚集在尾巴尖,白粉粉的,像落雪的桃花瓣,煞是好看。


    “你整日除了吃灵果就是睡大觉,怎么修为涨得这般快?”简柯探出一抹灵气,得到的结果更是让她郁卒,“我都还没突破呢,你这就金丹期了?”


    “你是不是偷吃雪霁师姐的灵药了?!”


    人比兽,气死人。


    简柯:“我还想着学会师尊那招绝封霜就带你下山吃香喝辣呢,大佬,还是得你罩着我。”


    小灵兽眯着眼迷惑地看着面前神色突然发狂的人类,不知道主人这是怎么了,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了挪。


    小狐:你挡我太阳啦。


    “不行,我可不能就这样被比下去。”刚躺下不到一盏茶,简柯又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继续朝那冰锥挥剑。


    一万次的挥剑早就到了,简柯却并没有去找楼边夏,而是目光专注地看着冰锥上的细小裂缝。


    那是某次不经意挥剑造就的结果,骇人的气势从剑尖涌动,随着一声破空,无形的剑意劈上坚冰,发出啪啦脆响。


    简柯想记住那种感觉,便又开始尝试挥剑。


    日夜的交替大概是这方天地唯一能感受到时间流逝的事物。


    当某日黄昏的余晖再度映照时,破碎的霜冰化为了一块块不规则的橙黄水晶,幽蓝的天幕降临,简柯喘着气,颤抖地松开手中的灵剑。


    “一个月,可算是把那座冰锥劈裂了。”


    用的时间确实是久了点,但好在她已经成功领悟到了剑意。


    不过这一个月的时间,楼边夏一次都未曾来看过她。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简柯将灵剑归鞘,缓步离开了雪白旷野。


    寒玉宫内。


    冰冷的寒气自地底冒出,将整座宫殿都染上几分肃杀之气。


    简柯推开楼边夏寝殿的门,就看到对方一如往常地躺在那张白玉床上,双目紧闭,呼吸绵长。


    似乎真的在安然沉睡般,白皙如釉玉的脸颊充满恬静淡然。


    “师尊?”简柯皱着眉靠近,这个距离,若是楼边夏有意识,早该醒了才是,怎么还会如此无防备地睡着。


    离得近了,简柯能感受到楼边夏周围充沛安稳的灵气波动,这表示对方并没有生命危险。


    红润的脸颊较一个月前多了不少气血。


    可人还是未醒。


    “师尊。”简柯压低了呼吸,伸手去推楼边夏,触及温暖的身体,她又忍不住放轻了动作。


    “唔……呢。”一声呓语从唇间溢出,简柯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又唤了几声。


    听到简柯的声音,楼边夏尚在沉睡,黛眉却蹙了起来,像是被惊了好眠。


    简柯见状,不喊了,只是手指却有些不老实地点上楼边夏的眉心。


    那双深沉幽暗的眼眸紧闭上,楼边夏精致的眉眼似是被削去了凌厉与冰冷,柔和恬淡。


    指尖划过眉峰,又轻轻推开,越过睫毛,停留在秀挺的鼻梁。


    简柯的目光在楼边夏饱满水润的红唇上来回游移,失神想着,若是师尊喜欢一个人,大概不会薄情。


    克制地收回手指,简柯低垂下头,语调轻缓,“师尊,睡了那么久,该起了。”


    “嗯……哼——”伴随一声嘤咛,楼边夏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气氛有片刻的沉默。


    简柯滚了滚喉咙,以为是她还未睡醒,“师尊,你——”


    话未出口就止住了。


    因为简柯看到那双一向平淡无波的眼眸深处泛起了鲜红的漩涡。


    那是似曾相识的感觉,让她一下子联想到那晚药泉池魔气冲天的女人。


    杀意一闪而过,楼边夏面色冰冷地看向简柯,如同在看死物。


    简柯勉强稳住呼吸,垂眸看了看地面,小心翼翼地往后退。


    大概是被平时那个光风霁月的楼边夏给迷惑了,她险些忘记对方因为心魔劫已经在堕魔的边缘,不能轻易招惹。*


    拜托,就这样让她安静退出去吧,就当作她今天没来。


    简柯在内心默默流泪:让你瞎积极,刚练好剑意就迫不及待来找师尊?来找虐的吗?


    人家好端端在睡觉,你非手贱要将人推醒,要是待会儿命丧在失去理智的女主手里,算你活该。


    楼边夏注意到简柯往后退的小动作,有些不悦地微沉眼眉,有不受控制的魔气开始外溢。


    简柯吓得想张嘴,眼前一晃,楼边夏突然出现到自己跟前,直接伸手掐住了她的脖颈。


    “为什么、要离开我?”


    “呃……嗬嗬……”窒息感让简柯大脑一片空白,她的脸颊涨红,伸手死命拍打着楼边夏的手臂,却无济于事。


    体内的灵气运转到极致,只要殊死一搏。


    可楼边夏那双淡漠的眼神似是带了不屑,手中灵气一逼,简柯好不容易凝聚的灵气就溃不成军。


    “咳咳,师……尊……你醒……”简柯闭了眼,又不住抬脚去踹楼边夏。


    完蛋,她该不会就这样死在楼边夏手里了吧。


    “呜呜呜呜!”这时,一道绵软的嗓音响起,小灵狐不知从哪跑了过来,不停地挠楼边夏的衣角,发出阵阵警示般的嘶吼。


    简柯:小狐快跑,吾命休矣。


    生理性的眼泪滑落脸颊,就在简柯以为毫无希望的时候,脖子上的力道突然一松。


    她捂着发疼的脖颈,从未在此刻如此深切地意识到呼吸是一件多么弥足珍贵的事情。


    楼边夏的神智骤然清明,看着眼前咳嗽不止的简柯,又低头看了自己的双手,眼神充满了后怕。


    “我……我这是……”


    她想去看简柯的状况,可目光触及对方脖颈处那道狰狞青紫的淤痕,伸出的手又猛地顿住。


    “师尊,”简柯嗓音沙哑,伸手握住楼边夏垂至半空的手,又忍不住咳了几声道,“……师尊方才是被魇住了。”


    “都是徒儿的错,不该吵了师尊睡觉。”简柯安抚地走上前,慢慢将目露恐惧的楼边夏揽入怀中。


    感受到对方身体传来的不住颤抖,简柯暗叹口气,一下又一下地抚摸对方的脊背,“师尊莫怕,徒儿一点事都没有。”


    “可是……是我……”楼边夏颤抖着嘴唇,一向清冷的面容此刻看起来格外地脆弱,就像被拔掉了全身尖刺的刺猬,将最柔软的腹部袒露人前。


    简柯语调轻柔地应着:“嗯,徒儿知道,那个梦一定非常可怕。”


    82师尊和她的废柴道侣


    ◎“下不为例”◎


    体内翻涌的魔气竟然因为简柯安抚的话语而逐渐平静下来。


    楼边夏眼眸深处的红光寂灭,又恢复到往日的点墨如漆,她眨了眨眼,靠进简柯温热的躯体,才感受到心里的恐惧消散。


    那的确是一个可怕的梦,尸海漫天,杀戮和鲜血流淌,纯白无暇的衣袍被道道血痕染红,她溺死在血泊中,毫无生机。


    水面倒映出来的血色身影,却如鬼魅精怪,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残忍暴戾,玄衣红纱,滴血的凝霜剑泛起嗜血的寒芒。


    一个全然陌生的她,被心魔操控沦为傀儡,就连最后的意识都被吞噬殆尽。


    而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杀了她。


    楼边夏从简柯怀里抬起头,目光看向那道极深的勒痕,手指轻抬刚想触碰,下一秒,却被简柯捂着脖子躲开了。


    “师尊别看了,有点丑,过几天就能消。”


    楼边夏抿唇,坐到了白玉床边,抬手拍拍身边的位置,不容拒绝道,“坐下,我来为你疗伤。”


    简柯无法,走过去乖乖坐下。


    楼边夏挥了挥手,手里就多了罐药膏,一打开就有种浓郁的灵气传来,伴随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


    白皙的指尖沾了点乳白膏体,又慢慢靠近,抹在了简柯脖颈上。


    触感清凉,没一会儿伤口的部位又泛起烧灼的痛,简柯忍不住皱紧眉,垂眸看向神情专注的楼边夏。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对方扑闪的浓密睫毛,黛眉蹙起似带了几分郁气,均匀的呼吸扑撒热气,那道幽然馥郁的冷香似乎更强烈了。


    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眼神也迅速转移,生怕对方发现自己的异样,剧烈的心跳声鼓噪耳膜。


    “很疼吗?忍一忍,用了这个药膏很快就能好。”


    楼边夏看着简柯隐忍的表情,眼眸里的内疚自责怎么也藏不住,倘若方才她并没有从魔气控制中清醒过来。


    如今,看到的是不是就是……


    “师尊。”简柯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楼边夏抬眸:“怎么了?是为师太用力了?”


    简柯摇了摇头,“徒儿不想师尊因为这件事而为难自己,既然师尊伤了我,那就该向徒儿赔罪。”


    “你想让我如何赔罪?”


    简柯眨眨眼,勾起一抹微笑,“我想让师尊带我下山。”


    临犀山有规定,门派弟子禁止随便下山,非因宗门任务,都需请示管事堂的长老,用的理由也必须合理正当。


    “听说七日后便是凡间最为热闹的千灯会,徒儿想去看看,可这个理由长老们肯定不会同意。”


    “所以只能求师尊带我去了。”


    楼边夏手指一顿,微挑眉,“这个什么千灯会,也是你那位叫万晴的同窗告诉你的?”


    简柯摸了摸鼻子,“也不全是……弟子之间都传遍了。听说今年好像正赶上龙神祭祀,会有神使巡街,比以往都要热闹。”


    “师尊,徒儿想去……”


    撒娇的语气还没完,简柯就觉得脑门被敲了一下。


    楼边夏:“世上有没有龙神,他们不知道,你们难道不知道?都是凡人虚妄的信仰,竟还弄出什么神使……”


    “你切记,人间浮华最易迷人眼,既然踏上了修仙途,就要远离红尘事,不若……”


    眼看师尊又要长篇大论,简柯连忙出言打住,“疼,脖子疼……”


    “师尊,这药不管用啊。”


    楼边夏深吸了口气,低头将药膏合上,递给简柯,“这是由千年雪灵芝和多种珍稀灵药混合而成,对外伤有极好的疗愈效果,你把它带在身上,以后有用。”


    简柯:“……这谢谢师尊。”


    “方才……我确实是魇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楼边夏轻咳了一声,看向简柯欲言又止,顿了顿又道,“想是去紫阳峰后耗费的灵力太多,邪气入了体,静心修养回来就好……这件事,你就不必和他人提及了。”


    她显然不擅长说谎,编的借口也是漏洞百出,这里是寂华山,哪来的邪气,而且紫阳峰的事已是一个月前,这么长时间怎么养都该养好了才是。


    简柯佯装不知地点了点头,“我明白,师尊。我绝对不会将您今日哭了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你……”楼边夏一愣,随后立刻羞窘得面红耳赤,声调也不自觉提高,“你看错了,我哪有哭!”


    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刚才被简柯抱在怀里像孩子一般安慰,楼边夏觉得整个脸颊都在烧。


    哪有当师尊的还要扑进徒弟怀里找安慰的,她也太没出息了。


    而且她真的哭了?


    这师尊,不当也罢!


    楼边夏此刻,万分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是徒儿看错了吗?”简柯歪头,目露疑惑,“可是徒儿分明看到师尊红了眼眶……”


    “那只是情绪一时激动所致,并不代表我就……”楼边夏不自在地别过眼,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你来找我……是之前给你布置的任务完成了?”


    简柯没有继续再逗,“是,师尊,那座冰锥已经被我解决了。”


    说着,她挥了挥腰侧的灵剑,一道已然成型的剑意便蓬勃而出。


    楼边夏满意点头,能从挥剑中明白自己想让她领悟剑意的用图,孺子还算可教也。


    “所以师尊……”简柯观察着楼边夏的神色,又开始在对方生气的边缘试探,“那千灯会……是去还是不去啊?”


    楼边夏摇头叹气,无奈道:“我若是说不去,你肯定还会想出别的办法去,而且说好的给你赔罪,为师不会食言。”


    “师尊待我可太好了。”简柯欢呼一声,乘兴将楼边夏抱住,“那徒儿就等着那日了。”


    在临犀山待得她人都要发霉了,这里每日除了修炼就是上课,连一点娱乐项目都没有。


    唯一有点意思的事就是看人切磋,边围观看热闹边偷摸下注,就是一被长老发现,灵石丹药通通没收。


    简柯相当不满:好不容易做了点不正经的事,还被警告了。


    楼边夏被扑了个满怀,这个拥抱似乎和此前的都不同,她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此刻的雀跃和兴奋,被这样的情绪牵引,连带她好似也对那千灯会有了些期待。


    “只许这一次,下不为例。”


    *


    临犀山以南的泉安镇是方圆三百里最大的城镇,因为有仙门庇佑,常年都无妖邪作乱,是以这里的百姓一直过着繁荣安康的生活。


    夜幕而落,星辰遍布。


    天上的万点星光,地上的千家灯火,花灯沿着河岸流淌,水流如洒金般融了万千的祈愿奔向远方。


    简柯站在石拱桥上眺望,十里长街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亮如白昼,人潮沿街攒动,灯影幢幢,似笼了一层柔黄色的烟霭。


    叫卖声热闹得从街头喊至巷尾,酒肆茶楼,琴音舞姬,雅致悠然的画舫在湖心飘荡,桨声带起圈圈涟漪。


    简柯的眼眸映出这人世浮华,她转头望向灯影下飘然绝尘的女人,漂亮的面容被轻薄的面纱遮住,只一双黑眸亮如星辉。


    凝霜剑被收了起来,万年不变的白衣也被简柯连哄带骗地换成了普通的襦裙,淡雅的青绿色,如隽秀的翠竹。


    像是从未见过这样的盛景,楼边夏僵立在原地,有些别扭地望着来往人群,既似好奇,又似疏远。


    “怎么了,师尊?”


    楼边夏摇头,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跟在简柯身后。


    简柯几乎被凡间各种新奇的玩意儿给迷花了眼,才走出一条街,手里就拿满了东西,只得拐到无人的小巷,全放进芥子袋。


    楼边夏不赞同地皱眉,“你这些凡人的银两都是哪里来的?”


    简柯咬下一颗糖葫芦,又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子,“当然是用灵石问师兄师姐换的。”


    门派弟子下山出任务少不了要用到银两,一般情况管事堂都会发,用不完的就会剩下。


    “而且有些东西还是他们托我买的,收个跑腿费不算过分吧。”


    楼边夏无奈地摇头,又被简柯拉着往前跑。


    “师尊,这桂花糕可香了,没糖串子那么甜,您试试嘛。”


    “师尊您瞧,那小摊贩跟前摆的糖人像不像小灵狐,糯嘟嘟得像颗酒酿圆子。”


    “师尊,您别板着脸了……”


    “别喊了,”楼边夏扯过简柯的衣角,四下望了望,“既是来了人间,再叫师尊便不合适了。”


    简柯沉吟了一会儿,“的确不合适,那……该叫什么才好?”


    楼边夏:“直接叫师父就……”


    “我想到了!”简柯突然勾唇,凑到楼边夏跟前,嗓音软软地喊道,“那就叫……姐姐。”


    楼边夏闻言,耳畔跟过电般酥麻,心尖似被狐爪挠了般,痒得厉害。


    “来了凡间,我们便可以姐妹相称,我喊你姐姐,你喊我妹妹,我们……”


    “没大没小,喊师父。”


    简柯:“其实姐姐也……”


    楼边夏一个眼刀丢过去,简柯立时噤了声。


    师父就师父,我还不稀罕有姐姐呢。


    再往前,就是龙神祭祀的游乡坊,入口牌坊处此时已经汇聚了不少来祈福的百姓。


    简柯扫视了一眼,没看见神使,目光却落到了不远处挂在灯笼之下的画卷上。


    那……似乎是霜华仙尊的小像。


    凡间不乏流传有仙师匡扶正义、除魔卫道的种种传说,凡人为此便会立塑画像,传后世美谈。


    传闻霜华仙尊年少下山游历,不仅斩尽中原三千凶魔,更建立了魔修难以逾越插手人间的“天堑”。


    由此,人间才免除了妖魔灾祸,得以休养生息。


    无论是画像还是金身,与本人自然有很大的出入,却无一不法相庄严。


    “这副霜华仙尊小像怎么卖啊?”简柯刚开口问,就觉身后冒起一股冷意,如实质般的目光打得她如芒在背。


    “霜华仙尊保平安护家宅,童叟无欺,一两银子一张画卷,加佛法铭文的三两,这边还有图案精美的走马灯五两银子一盏。”


    简柯掏银子的手一顿,转脸看向楼边夏,低声道,“师……师父,您有点贵。”


    买不起啊。


    楼边夏:“……”


    简柯看向悬在头顶的走马灯,大概有七八盏,上面是霜华仙尊斩魔的连环画,笔法精妙细致,勾勒得活灵活现,还上了色。


    “其实凡间传言皆有夸大,”楼边夏望着灯盏微微出神,“当时凶魔在中原为恶作乱,出手斩杀、护佑人间的并非只有我一人,还有不少心怀苍生的修士。”


    “天堑是古来就有的阵法,由某位不知名的大能所创,只为保护那些无法修炼的黎民百姓,魔修欲屠戮中原,我也只是将法阵做了些填补修改而已。”


    “他们奉我为尊,实没必要。”


    简柯摇头,琥珀色的眸亮起光点:“可师尊就是救了人间,救了苍生,他们未曾忘记这份恩情,便用这样的方式传至后世。”


    楼边夏眸光微动,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胸口沉闷如擂鼓。


    倘若他们知道自己这个心怀苍生的仙尊如今已沾染心魔,有朝一日或将堕落化魔,大概就会人人畏惧,恨不得将她这个邪魔外道杀之而后快。


    她松开了手,眼眸又恢复到之前的平静,仿佛刚才情绪的波动从没发生过一般。


    “走吧,你不是想看龙神祭祀吗?似乎快开始了。”


    街道两边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简柯注意到不知何时几个带着白色面具象征神使的人突然凭空出现了。


    他们似乎在主持秩序,在人流中来回穿梭,如入无物,没有丝毫声息。


    简柯皱眉,心觉得古怪,便走到离她最近的“神使”边上。


    离得近了,那股异样感也更加强烈,简柯揉了揉眼睛,突然发现对方的身影……似乎是虚幻的。


    她诧异地抬起手,想要触碰,却直接从对方的身体穿过去了。


    “别碰!快退!”


    身后传来楼边夏急切的厉声,简柯回头,刚张开口想说什么,就觉得眼前一黑。


    最后的记忆定格在楼边夏那张担忧紧张的面容上。


    寒冷的阴气让简柯瑟瑟发抖,空气里的香火味浓郁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简柯不停咳嗽着,在满目都是红的喜堂上清醒过来。


    唢呐已经吹了很长的时辰,简柯意识模糊得被人架着往前走,如同牵线的木偶,眼前全是重影,昏昏沉沉地。


    直到被按在了地上,才恢复了几分清明,她抬头,望向堂中那个大大的囍字,有些迷惑:喜堂?谁和谁成亲?


    “夫君,可是来迟了?”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简柯愕然地转头,就见楼边夏身着喜服,头戴金冠,正笑意浅浅地望向她。


    83师尊和她的废柴道侣


    ◎“我来抢亲。”◎


    简柯愣神,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也穿了一身红,却是新郎服,胸口是朵红艳艳的绢花。


    “我这是在哪?”简柯内心茫然,甚至回忆不起自己不在这,还应该在哪。


    “楼边夏”捂唇轻笑,精致绮丽的眉眼在烛光下越发动人,金钗的流苏闪着光,她抬手将简柯的衣摆捋平。


    “今日可是我们成亲的大喜之日,夫君可莫要说笑,待会儿拜过龙神后,定能祝我们恩爱美满,白首不离。”


    龙神,这个字眼好像有点耳熟……


    简柯抬眸望向高堂,却见供桌上方悬了一副画像,是一条气势雄浑的五爪白龙盘踞在云雾缭绕的山间。


    正对着那威严的龙首,简柯心里终于涌出些记忆,“他”寒窗苦读十余载,今朝终于状元及第,而今更是“他”期待已久与青梅竹马的表姐约定成亲的日子。


    可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夫君这是高兴傻了?还愣着做甚,该拜堂了。”


    “楼边夏”的话音还未落,左右两侧突然飘出了一对金童玉女,一身的喜庆,白面红唇,脸颊两侧还画了一圈的腮红。


    “一拜天地——”


    简柯还没反应过来,肩膀上便突然有股沉重的力道下压,如千钧重,让她直不起腰。


    她咬牙,不得不用双臂支撑着地面。


    “二拜高堂——”


    一双白皙纤细的手搭了过来,柔软的声音传至耳畔,“夫君还在迟疑什么?你不是期待很久,总说着要娶我吗?”


    “难道你想负我?”女人泫然若泣,闪着泪光的眼眸难过又悲伤,看得简柯胸口刺痛。


    “你别哭,我不是这个意思。”


    “夫妻对拜——”


    高亢略显尖锐的语调被延长,简柯心下猛地一跳,这喜堂除了她和楼边夏、以及那对金童玉女,再无他人。


    那这拜天地是谁喊的?


    “夫君怎么又发愣了,有我在跟前,是在想哪个狐媚子吗?!”女人的神色突然一变,双手紧抓住简柯的手臂,面对面就要往下拜。


    手臂像被紧绑住般动弹不得,简柯暗骂了一声,依着身体记忆,急中生智地运转起体内灵气。


    磨合许久的灵剑应声出鞘,在空中转了一圈,又如白练般刺入“楼边夏”的胸膛。


    简柯垂眸,只见对方的胸口像是破了个大洞,空荡荡地,破口的边缘还浮起一层纸屑,这竟是具纸人身体。


    “楼边夏”一脸震惊加伤痛地看向简柯,捂着空洞的胸口,声音颤抖道,“简郎,你竟恨我到这种地步……要亲自手刃我,这些年的情爱,终究是……”


    “你不是她!”简柯打断她的话,手里拿着灵剑,气势凌厉,“从神情到语气,你无一是同她像的,就别顶着这副皮囊继续骗人了。”


    “简郎,这么多年的失心疯你还未好吗?你看看我啊,我就是你的妻子。”女人已哭得泪眼婆娑,似乎完全忘了胸口破洞的事情。


    那哭声越来越响,最后竟像是一道空灵的回音在简柯脑海震荡,让她心神摇晃。


    是啊,“他”怎能伤害一直做工供养自己读书的表姐呢,曾经的海誓山盟犹言在耳……


    “可是为什么我很多事都想不起来了?”简柯捂着耳朵,觉得自己像是笼罩在迷雾中,辨不清方向。


    纸人走上前,眼底的狠戾一瞬而过,拥住简柯的肩膀,“想不起来就别想了,过去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我们要成亲了……”


    “成亲?不对,我才不会跟你成亲,我想跟……”


    简柯正说着,余光里,一道熟悉的剑意挥了过来,她怀中的纸人瞬间化为了灰飞。


    她偏脸看向门口,那里站着一个一模一样的楼边夏。


    同样的喜服和金冠。


    只是此刻的面容显然是动了怒,冷得像是寒冬腊月的深谭。


    简柯茫然无措:怎么又来一个媳妇儿?她有很多个媳妇儿吗?


    楼边夏甫一迈步踏入喜堂,那对笑容灿烂的金童玉女就冲了过来,还带稚嫩的童音响起。


    “你是谁?!”


    “干嘛要干扰他们的成亲之礼!”


    楼边夏不屑的眼神扫过,冷硬开口,“我来抢亲。”


    “抢亲?!”金童玉女对视了一眼,伸出小手小脚就想要阻拦,却被一闪而过的剑芒直接打散,噗一下变回了两个小纸人飘落在地。


    楼边夏毫无感情地踩了过去,提剑走到了尚在愣神的简柯面前,“竟被这种小小幻象所惑,没出息!”


    “媳妇儿,你到底有几……”


    简柯话没问完,就被那柄凝了冰霜的剑直抵喉间,立时噤声。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凶啊?


    简柯缩了缩脖子,觉得眼前这个比较像真正的媳妇儿,便跟个鹌鹑似的乖乖道歉。


    “媳妇儿,我错了。”


    谁知,她又被瞪了。


    楼边夏无奈地挥剑,直指喜堂正中间那副画像。


    供桌上,瓜果满盆,大红喜烛散发出极淡的异香却被浓郁的香火味遮盖,上面的火焰无风跳动起来,形状诡异。


    “是你主动解了这幻境,还是我杀了你再出幻境?!”


    此言一出,那画像中的白龙突然眨了下眼,整条龙似突然活了过来,在画像内摆动,没一会儿就躲进了云层里看不见踪影。


    “竟能识破我设下的幻境,我倒要看看你心中最恐惧最害怕的幻象是什么?!”


    楼边夏面色微寒,凝霜剑从掌中浮起,一剑便没入那画中。


    那幅画如芥子袋般内有乾坤,想要将那条躲躲藏藏的五爪龙找到,还得要费一点功夫。


    而就在无人的角落,一条蚯蚓大小的四脚蛇从木桌下小心翼翼游过,又爬至简柯的脚边,藏进衣摆消失不见了。


    大概找了有一柱香的功夫还未发现那孽畜的行踪,楼边夏的眉目越来越凝重。


    简柯像没骨头似的倚在楼边夏的肩膀上,手指在她的肩头打着圈,百无聊赖道,“媳妇儿,我们何时成亲啊?”


    “你将喜婆赶进画里,我们的吉时都要过了。”


    楼边夏拨开对方的手指,“简柯!你清醒一些。”


    不知道是被旁边的人撩拨得,还是被周围的香火味给熏的,楼边夏忍不住心浮气躁起来。


    不对!是这的环境不对劲!


    楼边夏身体发软,体内的灵气也控制不住开始紊乱。


    这样下去……


    她脑子晕了晕,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却被尚“清醒”的简柯给拦腰抱住。


    “我知道了,媳妇儿,天地刚才就算拜过了,我们现在直接入洞房就好。”


    楼边夏猛地涨红了脸,被气的。


    可她浑身使不上劲,只能任由简柯抱着往后堂走。


    后堂的布置也很齐全,大喜的帷幔挂在床边,喜桌上铺着绣着鸳鸯戏水图案的红布,合卺的酒杯摆在中央。


    简柯将楼边夏靠在怀里,拿过一杯酒凑到对方唇边,半哄半诱道,“你不是着急与我成亲吗?喝了这酒,入了洞房,就算礼成,往后……往后我与师尊定当白首不离。”


    楼边夏没好气道,“你倒记起我是你师尊了?那这大逆不道之事你也敢做?!”


    “哪里大逆不道?往常……不都是师尊主动的吗?”简柯疑惑地歪头,似是不明白往日梦中最为主动撩人的师尊怎么突然翻脸不认人了。


    “既然师尊不肯喝,那便由徒儿喂你吧。”


    简柯仰脸将酒喝下,又挑起楼边夏的下巴,将唇印了下去。


    “唔……”楼边夏瞪大了眼睛,齿关微松,边觉一条灵巧的舌头钻了进来,混着辛辣的酒液。


    酒香刺激着鼻腔,折腾得楼边夏眼角泛起湿意。


    直到楼边夏将酒液尽数吞下,简柯才意犹未尽地将人放开,唇边有未尽的酒液淌下,勾连起银丝。


    楼边夏微喘着气,水唇泛起异样的红肿,眉眼也染上了几分姝色,于暗处更显魅惑。


    “师尊长得真好看。”简柯笑意深深,眉眼弯起,在对方的额角落下一吻,如花瓣般轻柔。


    随后,又将人抱起,行至床榻。


    红色的帷幔放下,床边的烛火跳动,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映出。


    近到两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简柯俯下身将楼边夏头顶繁复沉重的金冠取了下来,又低头去吻她的颈侧。


    楼边夏双颊红润,感受到简柯的靠近,微不可闻地叹了气,“待回了寂华山,定要将你拖去谷底好好磨练。”


    随后,她挣扎地抬起手,伸出一指点在简柯的后背。


    这一下,简柯彻底失去了意识,昏睡过去。


    脖颈处传来对方均匀的呼吸,楼边夏刚一松口气,浓重的睡意就朝她袭来。


    勉强撑着聚起灵线,将二人的手腕系好,楼边夏才歪了头,紧靠着简柯闭眸睡去。


    床榻之上静悄悄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道细小的身影掀开帷幔的一角,磨蹭蹭地游下来。


    “峥——”伴随一声清脆的剑鸣,凝霜剑飞来,毫无预兆地冲地上的身影一剑斩了下去。


    四脚蛇吓得尖叫起来,连忙缩了缩身体,开始四处逃窜。


    *


    耳边是嘀嗒的滴水声,混沌的意识开始凝聚,她似乎听见了一阵渺远的哭声。


    隔了一层迷雾,那道声音时而远时而近,如泣如诉,悲怆决然。


    简柯听得心烦意乱,胸口满涨地疼,她想叫人别哭了,却一脚踩进了水里。


    她眨了眨眼,所有的记忆开始回笼。


    从龙神祭祀的神使,到喜堂上那个纸人新娘,再到她抱起楼边夏吵着入洞房,最后还按着对方的下巴强行喂酒……


    一桩桩一件件,都历历在目,清晰得不能更清晰。


    简柯一脸“我彻底完蛋”的神情站在原地抓狂,她揪着头发,恨不得现在就给自己来上一巴掌。


    要不是紧要关头被楼边夏打晕了,你是想干嘛?真要大逆不道地做到后面?


    不要命了?!


    苍天可鉴,若非她将幻象与平时做的梦境搞混了,她也不至于昏成这样。


    一开始那个假“楼边夏”她早觉出不对来了,倘若不是后面真正的楼边夏出现,她定能稳住心神。


    简柯挠了挠脸,想起自己一口一个“媳妇儿”地喊楼边夏,又是羞窘又是无措。


    等幻境结束了,她该怎么面对楼边夏啊?


    经过这里的一遭洗脑,简柯大致明白幻象形成的原因,一半是编织者的艺术创造,另一半就是中幻象者的意识投射。


    所以她对楼边夏的潜意识渴望是……成亲?


    想到楼边夏发寒的眼神,她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成亲意味着当道侣,当道侣意味着第二阶段任务完成,她内心的渴望,是任务尽早完成。


    想通了关窍,简柯平复下激动的心情,才有闲心观察四周。


    她已经自幻境昏了过去,按理来说不该还能看见幻象。


    可目之所及,除了一片漆黑再无其他,只有远远的一道哭声传来。


    ……这好像不是她的幻境吧。


    简柯踩水而过,回荡出轻盈的水流声,一圈圈涟漪从脚下蔓延,她顺着声音的方向走,没一会儿就看到跌坐在地上的女人。


    三千青丝垂下,蜿蜒至脚边,那滴水声似乎越发剧烈起来。


    地上的女人似乎听见了动静,慢慢转过头。


    那一刹那,简柯眼前的黑暗豁然消失,她发现自己此刻正处在临犀山。


    可却是个不一样的临犀山,满目疮痍、血流成河,到处都是门派弟子的尸体,阶梯被血冲刷成红色。


    而那滴水声的来源,就是那柄插在地上、不住往下流鲜血的凝霜剑。


    冰透白皙的剑身此刻散发着不详的魔气,而剑的主人正跌落在血泊的中央,满身染血,状似癫狂。


    那是破碎又绝望的面容,颊边溅了血珠,又滑落下来,渗透白衣。


    “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杀人,我不想成魔。”


    “谁来救救我,谁来……杀了我?”


    ……


    “师尊,”简柯慢慢走到她跟前,想将她扶起来,“这一切只是幻象,都不是真的,你没有成魔,也没有杀人。”


    “你是举世无双的霜华仙尊,是天道下的第一人,你绝对不会被幻象打败,也不会输给心魔。”


    楼边夏摇着头,“……不,我早晚会变成这样的,我知道的。”


    “都是你!”楼边夏双目猩红地看向简柯,“你才是魔,我的……心魔。”


    简柯:“师尊,你醒一醒,我是简柯啊,这里是那个龙神创造的幻境,你不记得了吗?我们下山参加了千灯会……”


    “别喊我师尊,滚开!”


    简柯被楼边夏一把推开,有些怔然,对方此时的模样和吐出的话语跟那晚药泉池一模一样。


    所以,她是将自己误认成了心魔?


    简柯低头,突然怔怔地看向自己的手,刚才还干净白皙的双手,此刻却沾满了鲜血。


    身上的衣袍不知何时变成了黑色,透过血泊,她看到自己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模一样的容颜,却有着鬼魅妖冶的神情。


    简柯周身的魔气逼人,双眸变成入魔征兆的赤红色,黑衣上血迹斑斑,有化不开的铁锈味。


    这就是楼边夏的心魔?竟是长得和她一模一样……


    难怪她能被楼边夏杀身证道,存于心底经久不消的心魔是杀不死的,唯有破除心障,才得月明。


    简柯缓步走向楼边夏,神情定然,“我知道怎么才能救你。”


    她蹲下,同对方对视着,“……那就是杀了我,杀了简柯。”


    楼边夏微喘着息,目光冰冷地抬头看她。


    简柯抬起袖子,慢慢将她颊边的血痕抹净,将人拥进怀中,“楼边夏,不要犹豫,不要懊悔,我本……就是为此而来。”


    一股寒气袭来,凝霜剑穿心而过。


    简柯松开手,只觉得冷极了,身体像沉进了极寒之地的冰河,冷冽的剑意似乎将五脏六腑都结成霜。


    寒意侵入骨髓,冻得她颤栗。


    此刻,她突然觉得寂华山山巅的那三千雪阶都没有这般冷得彻骨。


    84师尊和她的废柴道侣


    ◎她是我师尊。◎


    扑簌簌的雪从天空飘下,落在简柯的身体,一层层覆盖掩埋,濒死时的意识是一片虚无。


    楼边夏消失了,临犀山也消失了,眼前的场景转瞬又成了漆黑。


    有一道莹白柔和的身影慢慢行至简柯面前,是画像中龙神的缩小版,却滑稽地如竹签般细长。


    “这便是你师尊心里最不愿发生的,你想以己渡她,真够令人感动的,可你渡得了吗?”


    简柯大喘着气,从被杀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幻象现在消失了,就证明渡得了。”


    四脚蛇不置可否,围着简柯绕了一圈,“她乃当世第一人的霜华仙尊,她的心魔,不死不灭,将会盘踞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只待将原身拉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终其一生,都会生活在恐惧和绝望中,和心魔对抗,只有一个下场,就是变成一个嗜杀*冷血的魔头。”


    简柯镇定道,“有我在,她不会的。”


    四脚蛇嗤笑出声,攀上她的袖子,一把扯住她的头发,“每一个堕魔前的人都是这样想的,你问问那三千凶魔有多少是灵修所化。”


    “生杀爱恨,有时就在一瞬间,纵然她惊才绝艳、固守本心,却总有心神缺陷的时候。”


    “杀了你就能破除心障、渡劫证道?你真以为有那么简单?”


    简柯不为所动,若是其他人她不敢打包票,但被杀身证道的人是她,自然可以,系统总不会在任务上说谎。


    “你这是在纵容一个魔头降世!而且是这世上最难以灭杀的魔,届时人间将生灵涂炭,有多少无辜性命会葬于她手!”


    简柯的头皮被拉扯得疼痛,她想抬手将那条烦人的四脚蛇打下来,却被它狠狠咬了一口。


    “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


    四脚蛇眼神阴鹜,声音发沉,“为了挽救苍生,当然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了她。”


    啪——


    简柯趁对方沉浸在深沉思考中,一巴掌拍下,终于将这条灵活的四脚蛇给逮到了手里。


    她揪了揪对方的龙须,又戳了戳头顶形似龙角的鼓包,“你到底算什么东西?龙?蛇?还是蚯蚓?”


    四脚蛇气得吹胡子瞪眼,扭了扭身体却没办法从简柯的手里挣脱出来,“你放开我!我乃千年灵蛇所化之龙,岂是尔等凡人可随意耍玩的!”


    “呵,大骗子!既是蛇又怎么敢冒充龙神,还在人间搞什么祭祀,说,你把百姓拉入幻象是想做什么!”


    简柯拽着那长条,用力扯了扯,直等到四脚蛇憋不住疼老实招供才放开手。


    “我能做什么,我拉他们入幻境就是想送他们一场功成名就心想事成的美梦而已。”


    “他们为我祭祀,供我香火,我自当投桃报李,展现神迹,送予祝福。”


    简柯将信将疑,觉得对方肯定还有别的话藏着没说。


    “不然你去问问那些凡人,哪年龙神祭祀出过事,只是不少人获得了神赐做了场梦而已。”


    简柯见对方鼓起了泪包,长条的尾巴也怯懦地缩成了小小一团,轻咳道,“……那我姑且相信你吧。”


    “那你还不把我放开!”它凶巴巴道,摸了摸受伤的身体,转脸看向简柯,“我刚才说的话可都是真的,如果你师尊不死,那幻象里的一切都将成真。”


    “我的幻境在心魔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她这般轻易中招,一是过于担忧你的安危,二便是她的时间不够了。”


    “你什么意思?”简柯想到那天楼边夏双眼通红的样子,心里有浓浓的不安感。


    四脚蛇从简柯的肩膀跳下来,“如果她做不到延缓心魔的侵蚀,很快,她便会入魔。在此之前,你必须想办法杀了她。”


    简柯皱眉,“你别自说自话好嘛?师尊她尚未入魔,一切皆有转机。而且,你是不是对我的实力有什么误解……”


    那可是霜华仙尊,渡劫期的大佬,她一个筑基期的废柴怎么打得过?能不被一巴掌拍死都算她幸运了。


    四脚蛇眯眼打量着她,“纵观古今,那些实力超群的大能,要么是死于他人的联合围杀,要么……就是死于身边最亲近人之手。”


    倘若楼边夏对简柯心无防备,哪怕只是一把小小的匕首都可直接要了她的命。


    简柯眸色微暗,看向四脚蛇,“能将刚才那段幻象的记忆从师尊脑海消除吗?”


    四脚蛇:“怎么,你不想让她痛苦?”


    简柯没回答,反而道,“霜华仙尊为人清正,济苍生斩凶魔的事也没少做,她一直肩负着自己强加的责任,从未有片刻的自由和放纵。”


    “在你眼里,她是魔,可在我眼里,她永远是我的师尊。我绝不会让她入魔,更不会杀她。”


    “你舍不得杀,日后便会后悔。”四脚蛇无奈地摇头,转身慢慢往远处去,“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话音刚落,简柯就觉得身体突然踩空,下一秒,她猛地从幻境中清醒了过来。


    令人安心的熟悉体香传来,视线内是有些刺眼的阳光和寂华山熟悉的雪阶。


    楼边夏正背着她一步步上台阶。


    “师尊——”简柯趴在楼边夏的背上,神情还有些恍惚,下意识喊道。


    “醒了?”楼边夏偏脸看她,那平静无波的神色却看得简柯心里打鼓。


    师尊,能不能麻烦你失忆一下?


    似是看出简柯的心中所想,楼边夏不轻不重地冷笑了一声,“连个幻境都能中招,你该去谷底的寒潭里多泡泡,醒醒脑子。”


    简柯眨了眨眼,明白楼边夏已经将自己那些越轨的行为自动归因为幻境,不由得松了口气。


    “……我也没想到这幻境竟然还能改变记忆,”简柯嘟囔了一句,“再说了,师尊后面不也中招了……”


    楼边夏:“……”


    “那喜烛燃着的味道有古怪,应该是上古之物幻花香,闻之可致人灵力尽失,四肢发软昏睡。”


    楼边夏说到这,又拧了眉,“灵蛇养千年而化龙,它修为不低,应该来历不小。”


    简柯抵在楼边夏肩头,想到幻境中四脚蛇说的话,双手紧握,对方已经从楼边夏的幻象中得知心魔劫的事,并且心怀浓重的杀意,不得不防。


    见简柯神情低落,楼边夏还以为她在为着道的事情不开心,“你马上要到金丹期了,这段时间跟着我练内功心法,届时我会为你护法。”


    简柯眸色一喜,她为一直停留在筑基后期毫无动静而苦恼了许久,这下有师尊的帮忙,她肯定能突破。


    “不过这段时间都要跟着师尊,徒儿想……”简柯转了转眼珠,搂着楼边夏的脖颈,撒娇道,“要不还是搬到寒玉宫住吧。”


    楼边夏脚步一顿,凝眉看她,想都没想,“不可以。”


    一直想法设法地暗示楼边夏让自己搬上寒玉宫,却总是无功而返。


    简柯有些委屈道,“师尊,可是我这每天骑着灵鹤上上下下诸有不便,徒儿不想浪费那么多时间,想早日到金丹期。”


    “学堂里,就我的修为还停留在筑基,好些弟子觉得我身为师尊的徒弟,过于废柴,应该识相地从寂华山上下来,不该给您丢脸。”


    她垂眸,往日总明亮开朗的眼神少见地带了些郁气和失落。


    楼边夏觉得胸口似乎被拉扯了一下,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是这段时间倒无事,等你金丹后,就搬回去。”


    好耶!


    简柯在心里呐喊了一下,丝毫没有恃宠而骄的愧疚。


    内功的传授需要灵气的引导,筋络里汇聚着两种灵气,不可冲撞,不可失衡,保持稳定的流动。


    楼边夏和简柯面对面坐着,她抬起手,源源不断的灵气便顺着灵窍进入简柯体内。


    宛如温热澎湃的汪洋包裹着清凌凌的小溪流,一触即合,互相包容跳动。


    楼边夏睁开眼睛,有些惊讶得看着那两股契合交融的灵气波动。


    这意味着,她们在灵气属性上相辅相成,是最适宜进行双修……


    体内那股汹涌的灵气突然撤回,简柯疑惑地睁眼,看向脸色潮红的楼边夏,“师尊,怎么了?”


    灵气引导原来是这么累的事情吗?


    “无事,闭眼凝神,我们继续。”楼边夏努力忽视掉那点不自在感,灵气再次运转。


    全身的筋络在灵视下变得一清二楚,内功口诀简柯已经记下,再将所有注意力集中丹田。


    可体内的灵气却好似不大听话,兴奋地来回滚动,随即便贴附上楼边夏的灵气,丝丝缕缕地渗透。


    那一瞬间,楼边夏感到有陌生的酥麻感觉从灵台窜至脚底,宛如全身肌肤都被狠狠抚摸过,心尖泛起异样的震荡。


    “唔……”她紧咬着唇,才克制自己没发出惹人遐想的喊声。


    可奇怪的感觉却仍未停止,有灭顶的快感顺着丹田往下,连脊背都不由得绷直。


    白皙的脖颈浮起一层薄汗,汗涔涔地,给肌肤打了层亮油,胸腔膨胀起陌生的欲念,想要……触碰些什么,渴得意识都在烧。


    意识到不对劲,想将灵气撤回来的楼边夏已经来不及了,灵气犹如回到了熟悉的怀抱,失控地往更深出钻。


    她呼吸凝重,望向简柯近在咫尺沉静眉眼,突然想到幻境中那个酒香四溢的吻,唇舌纠缠的热意,勾连的潮湿像是要将彼此都化掉。


    密密麻麻的痒意钻进了五脏肺腑,楼边夏双眼迷离,被短暂的灵交激得身形颤抖。


    她不受控制地抬手,拂过对方的脖颈,脑子里突然闪现更多暧昧旖旎的记忆,仿佛在许多个日夜里,她们只属于彼此,交颈同爱。


    简柯觉得浑身都在发热,丹田聚积的灵气合了又散,内功的口诀运转已经变得一塌糊涂,而更为熟悉的情热让她有了不妙的联想。


    青天白日,她怎么好端端又做起这个双修的春梦来了?


    自打楼边夏闭关、她在雪地练剑意,已经许久未做过这个梦了。


    难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楼边夏出关,她一看到真人,就又开始……


    境界停滞筑基就是突破不了时,她恨不得天天做春梦涨修为,却一个梦都没有。


    现在楼边夏要带她冲金丹了,怎么偏偏又来了。


    不对啊,她不是在练功法吗?怎么会睡着啊……


    简柯猛地睁开眼,看见的就是眼眶微红呼吸急促的楼边夏,“师尊——唔……”


    未及说话,她的嘴便被楼边夏堵上了,柔软的唇瓣轻压,软舌轻巧地撬开牙关,略带笨拙地舔舐。


    简柯下意识地搂过对方的腰肢,回应起来。


    可尚算清明的脑袋却告诉她,眼前并非是梦境,而是现实。


    她清冷孤傲的师尊,连被冒犯都未曾深究感情迟钝的师尊,视情爱如洪水猛兽言传身教的师尊,竟然主动吻她了。


    “为什么亲的时候,那么不专心?”


    楼边夏似是感受到简柯的走神,眼尾湿红了一片,又偏头去吻她的颈侧。


    “……抱抱我。”


    委屈撒娇的语调令人无法抗拒。


    颈窝被磨蹭得痒酥酥地,简柯被楼边夏撩人过界的动作弄得晕头转向,白色的外衣被剥下,身体似乎也在一点点灼烧。


    楼边夏双臂抱住简柯的肩膀,贪婪地咬着她的唇,眉眼魅惑地挑起,语调透着无意识地勾引,“为什么还不抱我?”


    “唔……师尊……”简柯无力反抗,将人抱了起来,带至一边的石床。


    练功室在寒玉宫靠内的洞窟里,墙壁陈列了一排的典籍心法,正中央用来打坐练功的石床足能躺下十人之多。


    白衣从石床上滚落,微凉的洞窟从此刻开始升温。


    楼边夏全身都白,如精心烧制的瓷玉,没有任何的杂质,触手是温凉,在反复的把玩后,也染了彼此相触的体温。


    她似乎难以承受彻骨的情欲,总在刚开始主动撩拨后,又难耐地搂上简柯的脖颈,眼神没办法聚焦,水光在那双幽深的眼眸中起了又落。


    下唇都被她咬出了血,也捂不住那如乐器鸣响般的低吟。


    简柯皱眉,伸出手指掰开那带血的唇瓣,触及柔软湿滑的舌,银丝勾起,泛起水光。


    她柔柔地低下头,将对方唇瓣的血舔净,“别咬……”


    “嗯……不……”哭泣声和水声如浪潮一波接一波汹涌,夜明珠散发皎洁的光芒,整个世界似乎都起了层柔光的水雾。


    散乱的青丝已分不清谁是谁的,白玉瓷被颠来倒去勾勒上一笔笔桃花瓣。


    所有的一切都在朝失控的边缘发展。


    楼边夏浑身像从水里捞上来似的,又被半哄着抵在了墙壁,强烈的失重感让她白皙的脚尖踮起,粉嫩的指甲用力到发白。


    又在简柯俯身时,张开嘴,咬在对方的肩膀上。


    并不重,更像是小动物的亲昵嗅舔,随后又在上面落下细密的吻。


    简柯放任欲念的沉沦,竟然还能分出点神醒悟,之前她做的那些春梦,似乎……并不是梦?


    85师尊和她的废柴道侣


    ◎搬回去。◎


    楼边夏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酸软,像踩在云端之上,飘忽忽的,而灵台却是一片清明。


    自心魔诞生以来,她似乎从没睡过这样一个安眠无梦的好觉。


    她眯起眼,看见了头顶的夜明珠,这里……不是她的寝殿?


    脊背贴上柔软丝滑的肌肤,灼热的呼吸就在耳侧,她低下头看见了横在腰间的一条白皙手臂。


    简柯从后面紧抱着她,两人皆有些泥泞的双腿纠缠着,磨蹭间传来柔软细腻的触感。


    这一回,楼边夏是真的想失忆了。


    那些记忆她全都记得,甚至清晰到某些细节和一些低语,汹涌的、狂热的、离经叛道的……


    而最重要的是,先主动的人竟然是她。


    冷清了百年的霜华仙尊一朝醒来看到她和自家徒弟躺在一起了,两人还激情过一番,灵台此时已经炸成了浆糊。


    思及她在给简柯灌输灵气时的表现,她不由得感觉头皮发麻。


    明明就算再契合的灵气,也不会在相交后就立刻往那个方向发展……怎么她的灵气会突然不受控制呢?


    楼边夏打开简柯的手臂,慢慢从石床上坐起来,她捂脸无奈又羞恼地看着自己吻痕斑驳的身体。


    有些地方却是更深一些的牙印,腿根、腰侧、胸口等等,身体一动,就有些


    酥麻发酸。


    她将地上的衣服拾起,有些狼狈地套在身上,整张脸红得不像话,连那冷凝生人勿近的气质在此刻都显得欲盖弥彰。


    可就在楼边夏刚要起身离开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个迷蒙委屈的声音,“师尊,您要去哪?”


    楼边夏定然转过头,就见简柯支起头,眼眸含了水光一般,可怜无辜地看向自己,“师尊跑路,是我们之间发生的事,您不打算认了吗?”


    认?认什么?


    楼边夏抿唇,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那只是一场意外……修炼出了差错很正常,你也……不用放在心上。”


    “这怎么能让我不放在心上……”简柯坐在身将衣服穿好,神色黯然地垂下头,晶莹的泪珠毫无预兆地滚了下来,无声地打在石台上。


    她哭得无声又小心,似是不想给楼边夏添麻烦又耐不住委屈,梨花带雨的一张脸,忧伤难过得令人怜爱。


    胸口泛起心疼,楼边夏往外走的步伐再迈不出去,只得回头坐在了床边,想安慰简柯。


    “明明是师尊先亲的我!”简柯眼泪汪汪地瞪着楼边夏,“还一直……让我抱你,徒儿一时情痒难耐,便擅自……抱了师尊。”


    楼边夏抚摸着简柯的脑袋,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就是灵气传输……呃?你说什么?”


    简柯眨巴下眼泪,将楼边夏拥入怀里,手上的力道忍不住加重,情绪激动,“我其实仰慕师尊许久了,一直只敢在心里默默挂念师尊。”


    “倘若师尊与我是心意相通,那我们便……”正式结为道侣吧。


    只是简柯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楼边夏一脸凝重地推开了。


    “简柯,你误会了。”楼边夏蹙眉,显然是没想到会面临这样的情况,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之所以会……是灵气引导的时候出了问题,这确实是我的错。”


    “这其实并非是我的本意,我们都是被灵气操控了,才会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情,我是你师尊,我们不能……”


    “虽是师徒,又有何不可?师尊莫要用旁的借口来搪塞我。”简柯仰脸看着楼边夏,神色写满了倔强和执拗。


    楼边夏沉着声音,慢慢解释道:“当时的灵气引导属于……双修之法的一种,只适合于道侣之间。”


    “若是道侣双方的灵气契合,互相运转,就会相辅相成,修为大增,于修炼之事上也是事半功倍。”


    “所以……”楼边夏滚了滚喉咙,还是说了下去,“那真的只是个意外,我于你绝无除徒弟外的任何情感。”


    简柯泫然欲泣:“师尊怎能这般肯定,你对我,就没有丝毫的心意。”


    对上那双柔和清浅的眸,楼边夏觉得胸口发涨,灵台内也有道声音在反复问着自己,她心下慌乱了,连忙别开了眼。


    “我从不沾染情爱,眼里只看得见大道。”她闭上眼,这话似乎更像是对脑内那道声音的回答,“修仙修性,从很早之前,我便已将七情六欲隔绝于外,你说的喜欢、仰慕于我而言,只是浮云遮眼,激不起任何波澜。”


    简柯闻言,突然轻笑了一声,语气戚然,“师尊若没有七情六欲,那为何在惩戒堂上百般维护我,还不惜为我扫清后患?又为何收我为徒,背着我踏上漫漫雪阶?”


    她提气凝神,语调是步步紧逼,“在泉安镇,师尊因为担心我才强闯了幻境,险些着了对方的道,现下,又是怕我被同窗讥笑欺负才答应我搬上寂华山,精心为我护法。”


    “这些对我的偏爱、纵容、呵护,便是师尊的七情六欲。”


    简柯的话掷地有声,在洞窟内久久回荡,她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向楼边夏,“师尊也是人,又怎会没有情感。”


    楼边夏心头寂然,一时间竟被简柯眼眸中的火焰给烫到了一般,藏在衣袖里的手紧攥成拳,微微颤抖。


    她起了身,语调冷硬,“你是我的徒弟,自然与旁人不同,可这并不代表我对你有情。”


    “从今日起,你便搬回霄云殿吧。”


    说完,楼边夏便离开了,只留下原地的简柯缓缓捂住脸,伤心到啜泣。


    果然,想强买强卖就是不行,可惜了,以为能把楼边夏忽悠住呢。


    怪她这个师尊就是根木头,情爱绝缘体。


    回到寒玉宫,望着才住了不到几日的房间,简柯有些沮丧地叹气,视线扫过门口一晃而过的尾巴。


    连忙把小灵狐给揪了过来,“这段时间你都去哪了,神出鬼没地。”


    撸了一把蓬松毛绒绒,简柯看向对方毫无变化的粉色狐尾,点了点对方的小脑袋,“最近又偷懒了是不是,修为可没涨一点。”


    “呜呜呜呜……”小狐闪着亮晶晶的眼眸冲简柯叫唤,又乖乖地蹭到对方掌心。


    格外地依赖和黏人。


    简柯有种久违的感觉,好像自从上了寂华山之后,小狐就不太黏自己了,平日也不知是躲在哪个角落,几乎很少看见。


    倒是晚上才乖乖地回来,冲简柯好一顿撒娇,又缩回那个专属摇篮里。


    “小家伙,我们要被扫地出门喽。”简柯抚摸着它的脑袋,随后又振作了精神,“不过好歹师尊没有一气之下让我下寂华山。”


    “她还是我的师尊,所以……我还有机会是吧。”简柯喃喃自语着。


    往后再想接近女主会难一些了,但她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追求楼边夏了。


    不然按师尊那个榆木脑袋,就算自己追她,她也根本不会往那个方面想。


    “原来你和你师尊竟然是这种关系?”这时,房间内突然响起了一道有些熟悉的欠揍声音。


    简柯眉头瞬间一紧,四下望了望,却没看见对方的人影,“你竟然跟着我们上了寂华山?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不是说了会盯着你嘛,目的?我的目的当然是想让楼边夏去死,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简柯眸色冷下来,腰间的血藤鞭蠢蠢欲动,“你敢来这里,就不怕被我师尊发现?”


    “她连我跟着你一起进了临犀山都没能发现,你觉得呢?”


    对方话音未落,血藤鞭便飞了出去,打向书桌上的青玉琉璃香炉,一道黑影紧接着闪了出来,又躲进旁边的书柜底。


    简柯操控着血藤鞭紧追不舍,可对方身形灵活,边跑边道,“难怪你舍不得,还想要为她献身。”


    “可惜你对她有意,她对你无情,古往今来,这样的事本神可是看得太多了。”


    “神?你个四脚蛇还妄称为神?不过是想从祭祀的百姓中吸取他们的精气以辅修行而已。”


    “只是一点点而已,顶多让他们感到疲惫,对寿元毫无影响……呜呜……放开我!”


    只见在茶几下,扁长如筷子的细条蛇正被小灵狐一口衔住,尾巴缩了缩,害怕得声音颤抖。


    可小灵狐非但没有放开,反而眯了眼,将蛇咬住,似乎就要往肚子里吞。


    “小狐,这种不干净的东西不能吃,会吃坏肚子的。”简柯看热闹似的抱胸,看起来完全没有要阻止的意思。


    就在这时,那四脚蛇突然灵光一闪,随后便化成了一个婴孩,趴在了小灵狐的身上。


    “我咬你的耳朵,我拽你的尾巴,叫你欺负我,还想吃了我……”


    那小孩粉雕玉琢、唇红齿白地,头上还扎了两个可爱的丸子辫,穿了一身白色柔软的袄裙和蓝色罩衫。


    看起来不过三四岁的样子。


    原先低哑沧桑的声音也变成了清脆如银铃般的童音。


    简柯:“……”


    小灵狐并不怵这个脾气臭的小女娃,一口就咬在对方肉嘟嘟的短胳膊上,用行动证明,就算她变成了人还是个软柿子。


    简柯无奈地走了过去,将一孩一兽给拉开,又将小女孩抱了起来,来回得打量,“你就是那条四脚蛇?”


    小女孩甩了甩辫,不悦地戳了戳简柯的鼻子,“什么四脚蛇,我是千年的灵蛇池青,你个小娃娃,赶紧把我放下来。”


    简柯看着她在空中晃荡的小脚丫,无语了半晌,“……现在你才是那个小娃娃好嘛。”


    千年的灵蛇化形怎么还是个小孩啊?而且,头上还是带犄角的。


    “你想害我师尊,我可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你。要不,我把你煮成蛇羹吧,千年的灵蛇,应该挺大补吧。”


    “补你个头啊!”池青拼命蹬着腿,眼睛却已经色厉内荏地鼓起泪包,“我……我是有毒的蛇,吃了我,你也会死掉的。”


    “而且,我说过我已经改变主意了,你师尊不用死了。”她手叉着腰,语气傲然。


    简柯将人放了下来,半蹲下身问她,“改了什么主意,你这四脚蛇怎么一天一个主意,喊打喊杀,却连只普通的小灵兽都对付不了。”


    “四脚蛇才不是我的真身……啊呸,我才不是四脚蛇,我是龙神。”


    池青懊恼地踢了踢腿,抬了下巴,姿态高傲道,“杀了霜华仙尊确实不太可能,你之前所说想帮她证道飞升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你到底想干什么?”


    池青背过手,面色故作老成的凝重起来,“三百年前无妄仙尊绝情拔爱杀了身边相伴四十年的道侣,雷劫应此而下,异象迭生,她距离飞升成仙只有一步。”


    简柯此前就听说过这件事,“后来她后悔杀了自己的爱人,所以自尽于劫下……”


    池青偏头,冷哼了一声,“错了,这都是那些狡诈冷血的无情道编出来诓骗世人的。”


    “为了应付无妄仙尊雷劫,整个寻仙派都出动了,只等最后的杀身证道,可他们没想到飞升还是失败了。”


    池青煞有介事地说着,却让简柯有些忍不住想掐她的包子脸。


    简柯:“所以到底为什么会失败?”


    池青:“失败的原因就在这绝情拔爱上,证道证的是坚忍向道的道心,她为了能对自己的道侣下手,绝了情拔了爱,那就根本不算是证道。”


    “她该在情爱的痛苦煎熬下证道,这才是正确方法,楼边夏的证道亦然。”


    楼边夏的劫是心魔,以剑斩杀之,就是她的证道,可心魔源于内心,无形无状,非剑所能斩灭。


    “有形之剑,只能斩有形之魔。简柯,她斩你,需得你是她的心魔。”


    简柯愣了一下,本来一团迷雾的脑海似乎被一下串联起来,为什么非要先成为楼边夏的道侣再被杀身。


    女主冷清冷心,道侣是完全背离她修炼之道的阻碍与……心魔。


    “你得让她货真价实地爱上你,爱你如附骨之蛆甘愿同天道背离,再以剑斩杀。”


    简柯摸了摸下巴,眉头大皱,当道侣的事她也许还能想些别的办法钻钻空子,可让楼边夏从心底爱上她……


    “这不可能,她刚刚还拒绝掉我的示爱,说过对我没有丝毫的情谊。虽然我师尊不修无情道,但那断情绝爱的气质放在寻仙派都是个中的翘楚。”


    池青摆了摆手,表情有些促狭,“灵交是双修秘法中最高深的一门,除了需要二者契合的灵气属性,相交过程还得心意相通,彼此信任,这相当于是将自己的命交付给对方。”


    “而且在你们灵交之后,她身上的心魔气息显然消退了不少。”


    “凡此种种都证明,楼边夏对你绝非无意。”


    *


    简柯蹲在霄云殿后的药田丛,边撒了新的药草种子,边思索那天四脚蛇说的话。


    自从半个月前被楼边夏赶下寒玉宫,她们就再没见过面,楼边夏不下山,简柯也不打算上去,两人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冷战。


    她仍未突破金丹期,此次分明是楼边夏食了言。


    可没了教导的师尊,修行便只能靠她自己,简柯决定还是采用老办法——吃药。


    从前种的筑基草显然是不适配了,简柯吃过雪霁师姐给的玉心丹,尽管收效甚微,却比其他丹药都要有用,便又开始种能提炼玉心丹的主材冰虫草。


    “生活不易,凡事靠己。不是说灵交能彼此增益,修炼事半功倍嘛,我的修为就涨了一点点,怎么看都是楼边夏更有利吧。”


    简柯苦恼地将红灵果喂进小灵狐嘴里,“原来我就是个工具人,用完则弃。”


    两位师姐见简柯的样子,就知必然与楼边夏脱不开关系。


    林双师姐:“小师叔一向不通世故,若是有哪些地方让你生气了,那绝非是她的本意。”


    简柯摇摇头头,“应该是我做了让她生气的事,她现在就不肯理我了。”


    林双与雪霁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讶,小师叔竟然还会生气不理人了?


    她可是向来我行我素,从来只以端方持正、稳重绝尘的形象示人的。


    而更令她们好奇的是,简柯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小师叔气到不惜将人丢下寒玉宫还不闻不问这么长时间。


    可简柯很明显不想说,她们也就不便深究,总归是她们师徒之间的事。


    林双:“那你应该上寒玉宫向小师叔当面道歉才是,若不是什么大事,她会原谅你的。”


    简柯仰脸想了想,“……应该不算是小事,我想先在这里等一等……”


    究竟在等什么,能不能等到,其实简柯也说不好。


    只是一个困惑了她许久的问题,也许马上就要迎刃而解了。


    入夜。


    一道强劲又霸道的灵气波动从简柯床下的小灵狐身上传出,气势似乎更盛以往。


    热得后背都沁出一层薄汗,简柯意料之中地等来了她想等的人。


    什么做春梦涨修为,这熟悉的感觉分明与楼边夏灵交时一模一样。


    不,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简柯将舌尖都咬破了,才勉强保持了几分清醒,体内灵气的冲撞极为猛烈,那并非是楼边夏的灵气,而是源自心魔的魔气。


    眼前下压的女人浑身魔气翻涌,血色的眸在黑暗中格外明显,同简柯最初在药泉池看到的那个暴戾女主一样。


    这是被心魔操控了的楼边夏。


    只是简柯不解,魔化了的楼边夏并没有想杀她,而是总渴望着与自己……


    这算是哪门子回事?


    简柯一边应付着楼边夏的亲吻,一边用所剩不多的理智想着,心魔侵蚀灼心难耐,难道楼边夏是在拿她来消心魔之气?


    靠,更像工具人了。


    将所有的意识抛却,简柯搂住已多日未见的人,心里竟有了几分想念。


    ……


    梦中的缠绵似乎格外引人痴迷,昏暗的房间只余彼此的呼吸和气息,只待某声泣音的控诉。


    楼边夏从白玉床上睁开眼,急促的呼吸还未止息,剧烈跳动的心脏似还陷在潮汐的余韵中没有出来。


    她气恼地揪住胸口的衣服,没想到自己又做起这般荒唐的春梦,而且感觉竟比上一次还要来得深刻清晰。


    对方熟悉的触碰让她的身体到现在还在颤栗。


    楼边夏没看清脸,却早在交吻中便已知道。


    楼边夏拍了拍脸颊,想从这些遐念中清醒过来,一道鹤唳响起,白色纸鸢自窗口飞入,落在楼边夏掌心化成了一张字条。


    楼边夏展开字条,在望见里面的内容时,瞳孔一缩。


    “简柯出事,望师叔速来。”


    86师尊和她的废柴道侣


    ◎日日钻研。◎


    豆大的汗珠顺着简柯的脸颊滚落,她紧闭着双眸躺在床上,周身被一层充盈的灵气包围,这波动……显然是要突破的征兆。


    只是如今陷在梦境里的人毫无所觉,任凭林双和雪霁如何呼唤都无济于事,如果她们强行逼入灵气又担心会危及简柯的生命。


    “莫要慌,”楼边夏突然出现,手上还攥住林双飞出去的纸鸢,“你们都先出去,我留下为她护法。”


    待二人出去,楼边夏便走到床边,那双清冷的眼眸带了些焦急和凝重,灵气自丹田磅礴而出,却未能结丹,长此以往,或有爆体而伤的危险。


    她抬手想输入灵气,思及那日灵气引导的失误,心下顿了顿,却又顾不得其他。


    契合的灵气意料之中突破了那层屏障,楼边夏聚神唤她,“简柯,醒来!”


    凝重的呼吸在此刻微滞,简柯被熟悉的声音唤醒,眨了眨眼看向楼边夏,还以为自己出了幻觉,“师尊……为何还在这里?”


    现下是白日,楼边夏早该离开才是。


    楼边夏语调无奈,“你要突破金丹期了,你没察觉到吗?”


    金丹期?


    简柯一惊,果然察觉到体内与以往不同的灵力波动。


    “专心冲击金丹,我帮不了你太多。”


    闻言,简柯立即闭眸运转灵气,只是那失控的灵气宛如*汪洋狂风冲击着一叶小舟,金灿灿的光芒聚了又散。


    一旁的楼边夏垂眸,掌间聚起了一团团冰魄真元缓缓打入简柯体内,这回没有心魔出现阻挠,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


    腰间的凝霜剑发出轻微的铮鸣,又被一只纤细如玉的手按住。


    “我无事,莫要担心。”


    楼边夏看向简柯倔强的眉眼,心间似加快了几分,这半月未见的时光里,因为简柯的下山,她竟有了几分不适应。


    没有对方在身边的叽叽喳喳,安静了百年的寒玉宫竟会让她觉得冷清又无趣,桌上的茶盏散发着淡淡茶香,却不如简柯泡的雪山紫叶清冽舒朗。


    还有那些从人间买回来的小玩意儿,散在宫内的每个角落,挂在窗边书架的香袋荷包,贴在大殿两侧的剪纸灯笼,还有几只供灵宠玩闹的布偶老虎。


    明明简柯来的时日不算长,整个寒玉宫却似乎大变了样。


    生平第一次,楼边夏感受到了旁人所说的孤寂之感。


    楼边夏望向自己的指尖,她不喜欢争吵,等简柯过了金丹就和好吧,倘若没有旁的心思,搬回寒玉宫……也不是不行。


    头顶突然传来响动,楼边夏冷然地抬头,感受到云层之中翻滚咆哮的劫雷。


    屋外的林双和雪霁也发现了动静,齐齐抬头。


    林双呆呆望着:“雪霁,你当初金丹期有这动静吗?”


    雪霁蹙眉:“早几百年前的事了我早忘了,但上次我突破元婴期,好像也就这程度……她真的只是个废柴筑基期吗?”


    林双:“你再说这种话,让小师叔听见了,非得揍你一顿不可。”


    小师叔对这个徒弟有多上心,她们两个今日可算是见识到了,纸鸢刚飞出不过一柱香的功夫,楼边夏就来了,还说要亲自护法。


    想当初她们突破筑基期时,可都是自己扛得,就算是亲传弟子也不例外。


    雪霁挠了挠头,“我知道,现下还是想办法怎么帮小师妹渡过这雷劫吧。”


    对付雷劫,她们也算是有心得,拿了不少法宝出来镇守在霄云殿附近,虽说不能完全将雷劫挡下来,却能撑上不久。


    再加上师妹身边有小师叔,这波应该是有惊无险。


    厚重的云层似是酝酿了许久,黑压压地将整座寂华山都笼在了里面,连风雪都在为其避让,陡然停了下来。


    四周有片刻的静默无声,随后一道道威压恐怖的白练就竖劈了下来,惊雷如山崩,响得震彻山谷。


    “不对劲……”林双飞身而行,在下落的劫雷里狼狈穿行,“这劫雷……怎么专劈我们啊?!”


    雪霁以剑御雷,望向四周坑坑洼洼的雷坑,又看向完好无损被结界重重围起的霄云殿,“奇了,这到底是不是小师妹的劫雷,怎么独独不劈她,反倒要劈我们?”


    楼边夏惊疑不定地看向天空,又望向面前已然结丹的简柯,眸色复杂。


    雷劫在半柱香后就慢慢消退,简柯内视丹田中央悬停的金丹,缓缓睁开眼,“师尊,我到金丹期了。”


    楼边夏唇角微扬,“嗯,恭喜你。”


    “师尊下山……是特意来为我护法的?”简柯偷眼观察着楼边夏的神情,试探性问着。


    楼边夏:“不然,某个糊涂鬼连要突破了都不知道,还在蒙头睡大觉。”


    简柯不满地撅嘴,“睡觉可并非徒儿之过……而是师尊……”


    她欲言又止,眉眼因为羞怯而染了红意,“是师尊昨晚……非缠着我……”


    剩下的话因为对方越来越低的声音而有些听不大清,却不妨碍楼边夏理解了大概。


    楼边夏:“你究竟在说些什么?昨晚……昨晚我一直都在寒玉宫未曾下山,你自己做了荒唐梦,竟然……”


    她脸颊红了起来,半羞半气得连话都讲不匀了。


    简柯抿唇,“嗯……不止是昨晚,我原先以为也那些只是我做的春梦,可经过昨夜,我才知道,分明是师尊总半夜……咳咳爬上我的床……”


    “我查阅过玄机阁的相关典籍,灵交总是由修为更强大的那个主导,每回师尊来……我都抵抗不了,所以这应该非我之过吧。”简柯双手一摊,看向似乎已经风中凌乱的师尊,继续加码。


    “我此前不是还问过师尊做梦能不能涨修为,就是这个原因。”简柯粉面如桃花,慢慢走向楼边夏,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师尊不信,尽可放出灵气探查,徒儿绝不反抗。”


    楼边夏触及对方温热的小腹,手心微颤,其实早在刚才她唤醒简柯时就已察觉到不对,那灵气波动既熟悉又陌生,只是她未及细想。


    简柯见楼边夏毫无反应,有些气馁,“难道师尊就真的一点记忆都无?”


    楼边夏闭了眸,关于荒唐梦境的片段纷至沓来,“……那当时的我身上可有哪里不对?”


    简柯歪头,双手附上楼边夏的脸庞,轻抚过对方的眼眸,“似乎……那时的师尊有双红色的眼眸……”


    楼边夏心思陡然一提。


    “不过也许是徒儿看错了,毕竟那会儿师尊逼得我……都没办法思考了。”简柯挨近,温热的气息打在对方颈侧,果不其然看到了对方瞬间通红的耳朵。


    “这样,师尊还不肯对我负责吗?”


    楼边夏心头微跳,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被心魔操控下的自己没有跑出去杀人,而是恬不知耻地爬上徒弟的床百般索要……


    所以心魔化后的自己怎么会想到跑去找简柯的,她迅速思考着,联系简柯所说的那些日子,发现好像……


    每每与简柯在夜晚灵交之后,自己体内的心魔都会被短暂压制住。


    所以,只要和简柯双修,就能减轻她的心魔之症?


    楼边夏眨眨眼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脑子里想乱成一团的毛线,怎么也理不出头绪。


    正困扰着,她突觉唇上一热,眼前便是简柯放大的笑颜。


    “师尊许久未说话,徒儿只当是答应了。”


    “此事……此事太过突然,”楼边夏说话有些结巴,“为师还需要仔细想想。”


    “因为身患旧疾……我当时应当并无清醒的意识,更不知道为何突然就……但与你双修,确实对我的……伤势有所帮助……”


    简柯神色一垮,“师尊上次便是这般说的,毫无意识,只是意外,这回也想拿这个理由来搪塞我吗?”


    “分明……分明回回都是师尊主动的……”简柯眼里含了水光,紧咬着唇瓣满腹委屈,“双修于师尊有疗伤的效果,可对我不过鸡肋,我也只是……不舍拒绝,师尊,就不能好好看看我吗?”


    楼边夏心下微软,“我何时未看你了,你是我唯一的徒弟,旁的弟子我从未在乎过,只是感情一事我确实没办法回应……”


    “那师尊先与徒儿试试如何,”简柯拥住楼边夏的腰肢,将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徒儿不着急师尊的回应……左右师尊现在也是需要我的。”


    情爱事小,心魔之事更大,楼边夏抵御了那么多年的心魔侵蚀,效果却微乎其微,而如今终于有办法可以缓解,她又怎么能放弃。


    对上简柯期盼的眼神,楼边夏抿唇点了点头。


    “那师尊,我是不是可以搬回寒玉宫了?”


    “嗯。”


    简柯神清气爽地从霄云殿出来,看到的却是寂华山遍布雷坑一片狼藉的模样。


    乌云早已散去,无风无雪,是罕见的阳光普照,只是万丈光芒下却有如野火过境的焦黑惨状。


    真有人跑来了寂华山放火??


    简柯看见不远处正清点法宝的林双,连忙跑过去,“师姐,这是出了什么事?寂华山……着火了?”


    林双转过头,往日白净的脸庞此时染了层黑灰,身上的白袍也被雷劈得多了些焦味,左边的袖子少了一大截。


    “恭喜师妹成功突破金丹期……只是下次,还望你放过霄云殿吧……”


    简柯不解,“师姐这是何意?”


    “你的雷劫。”楼边夏走到简柯身边,扫视了一圈,言简意赅。


    简柯仰头,似乎才反应过来有这回事,过了筑基,往后每次突破都会伴随着雷劫,且愈往上雷劫愈盛,若是没有提前准备,被劈死的也不在少数。


    “欸,雪霁师姐呢?”简柯转了转头,却没发现对方的人影。


    这时,头顶突然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还有几分咬牙切齿,“师妹这雷劫劈得可真好啊,像是专门盯着我劈的。”


    她的样子比林双更为狼狈,雷劫降临,有一多半是往她身上劈的,直等到她飞出寂华山离开劫云的范围才算幸免于难。


    简柯勉力忍住笑意,“雪霁师姐,虽然这雷劫是我的,但我又控制不了它,兴许是雪霁师姐平时修炼得罪了天道吧,这才降了雷来惩罚。”


    雪霁抖了抖衣袍,瞪了她一眼,“资质愚钝,突破的动静倒是大,山下可还有不少被殃及池鱼的弟子。”


    简柯一愣,这么严重?整个寂华山都被波及了?


    “这劫雷于弟子们而言也算是造化,能进益修为。”楼边夏说着,甩了衣袖将一瓶丹药送到雪霁面前,“这是固元丹,可助你修复筋脉。雪霁,你已在元婴期停留了百年之久,盼这次你能从中获得领悟。”


    雪霁眼眸划过喜色,接了丹药冲楼边夏施了一礼,“谢过师叔。”


    楼边夏点头,偏头对简柯道,“你刚突破,境界未稳,近日修行万不可懈怠,我会时刻抽查你的。”


    说罢,她脚尖拂地,几息间便已看不见踪影。


    林双的目光在远去的小师叔和明显面带喜色的小师妹流连,“师妹,你和师叔是——”


    “我和师尊和好了,明日便会搬回寒玉宫。”简柯勾唇,“这段时间多谢两位师姐照拂了。”


    林双和雪霁面面相觑,这就和好了?那她们之前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说来,师徒的相处模式是这个样子吗?诡异暧昧地有点像……


    不知想到了什么,林双赶紧摇了摇头,不可能,绝不可能,小师叔冷情寡漠惯了,怎会生出旁的心思,是她想冒犯了。


    *


    事实证明,双修这种一旦有了第一次,后面就会发生无数次。


    从最开始抱着尝试的想法,到后面水到渠成欲罢不能,简柯吻遍楼边夏发颤的玉体,暗想,那本双修秘术其实还是挺有用的。


    “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运转周天……”楼边夏脸红得像春日枝头夭夭桃花,眼眸湿漉漉的,迷离媚然。


    钻研了许久灵交手册,她们对灵气的把控修炼也多了更深层的认识,不会再像之前听凭身体的本能。


    简柯丹田发热,“师尊莫催……”


    因为修为境界差太多,简柯的灵气运转自跟不上楼边夏,但急于求成并非好事,灵气灌输太快,所遭受的煎熬更是多了不止一倍。


    浓郁的灵气在空间内回荡,灵台坠入无边风月中,再难清绝。


    楼边夏深吸口气,握住简柯作乱的手指,又仰头与之缠吻,脊背被人轻抚,她觉得自己快要溺毙在对方的温存之下。


    简柯亲着对方的唇角,双唇间泄出一丝叹息,“师尊一会儿催我快些,一会儿又不许我再碰,徒儿才刚入金丹就被师尊日日拉着修行,可累得很呢。”


    楼边夏靠在对方怀里,耳畔听着那情语,羞得忍不住落下泪来,说出来的声音也低哑嘲哳,“……想快点治疗暗伤,需得此法……”


    体内魔气的减少就是最好的证明,按这样下去,或许她真能在入魔前找到彻底湮灭心魔的方法。


    简柯抹去她眼角的泪水,这段时日,在这张白玉床上,在这间寝殿里,楼边夏像是把她这辈子的泪都流完了。


    冷清空荡的寒玉宫回响着终日不息的暧昧软语,温在炭火之上的紫砂茶壶传来熟悉的茶香,窗外的雪景都似鲜活不少。


    时间悄无声息地划过,转眼间便到了新一年的宗门秘境大比。


    所有内门弟子都聚在了集英台上。


    简柯站在人群中有些发呆,直到被旁边的人拍了肩膀才回神。


    “简柯,你是在担心一会儿的秘境大比吗?”万晴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要不要卖你一份通关秘籍啊?我好不容易从往届师兄师姐那里打听到的,保证童叟无欺。”


    简柯转脸看向她,神情迷茫,“你说,如果有个人明明答应了要与你日夜同修,却从不提做道侣的事,是为什么呢?”


    万晴被这个问题打得猝不及防,狐疑得看向简柯:“你说的那人是谁?霜华仙尊不是不让你接触风月之事吗?”


    简柯托腮:是啊,当初说要让自己切莫沾染情爱之道的是楼边夏,可拉她入这红尘风月却又恰恰是她。


    “我当然是话本里看的,两人朝夕相伴,同修共眠,也算得上是情谊深厚了,怎么就当不成道侣呢?”


    万晴摆手,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当然是一个有情,一个无意呗。话本里不都是这样,爱而不得,虐恋情深。”


    简柯振作了精神,“那怎么才能让那无意之人有情呢?同床共枕还不够?”


    “唔……总得出些事情,两人共患难,才见真情?”万晴也讲不好,于是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当下该操心的不是秘境大比的事吗?”


    “今年是由玉箫真人带弟子入境,她那人最是偏袒,到时候紫阳峰又要得第一了。”


    玉箫真人?


    简柯神色一凛,抬头看向高台正勉励弟子们的女人。


    飘渺幽然,仙气萦绕,若说楼边夏是那山巅孤高清冷的霜雪,那这位玉箫真人便似清泉山溪生长的温润翠竹。


    容貌美妍,似仙女下凡,还自带一种天然的亲和气息。


    她便是那个柳明羽的师尊?看起来似乎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玉箫真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万晴皱了皱鼻头,语气微沉,“我讲不好,她在整个临犀山弟子中都颇有威望,受到不少人的拥戴,有人说下任的宗主会是她。”


    “你不喜欢她?”


    万晴翻了个白眼,“紫阳峰成日里仗着有她撑腰嚣张跋扈,能纵容出那样一帮弟子,她才不会是什么好人。”


    简柯沉思间,突觉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目光犹如被毒蛇缠上一般,不自在地让她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可当她皱眉四处望了望,想找到视线源头时,那目光又消失了。


    心里相当不舒服,简柯收回视线,却蓦地看见了坐在高台一侧的楼边夏。


    她来得悄无声息,等台下的弟子注意到的时候,才纷纷议论了起来。


    “往年霜华仙尊从不来看秘境大比,今年怎么突然来了?”


    “听说寂华山今年有位弟子参加,正是传闻中她新收的废柴徒弟。”


    “就是那个修为只有筑基期的废物……她也有资格参加秘境大比?”


    “什么资不资格的,左右这么多年寂华山参加的就她一个,要是来的是雪霁师姐,我们这么多人都还不够她打呢。”


    “这是有多久没看到霜华仙尊下山了,新进的那些内门弟子可算有福了。”


    台下嘈嘈切切地,玉箫真人紧攥了手,将眸底的阴鹜给盖了下去。


    但下一秒,浑厚磅礴的灵气席卷全场,伴随一道呵斥,“噤声!”


    渡劫期的威压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有不少弟子因为这声支撑不住地跪倒在地,就算勉强站着的,也是双腿发颤,心生畏惧。


    连高台上不少坐着的长老都脸色突变,忍不住提气抵御。


    这便是差距,便是绝对的实力,便是横亘在所有修士之上的一道天堑。


    万晴抖着腿扫视了一圈,偏脸看向简柯,“你师尊……这是来给你撑腰的吧。”


    不然倒下的为何全都是那些说简柯坏话的弟子。


    “师尊待我确实极好。”简柯笑得眉眼弯弯,如蜜糖甜霜,一眨不眨得看着那道身影。


    秘境大比前的动员会结束,之后所有弟子就会进入玄机阁内的秘境历练。


    楼边夏行至简柯身边,将一枚传唤符交到她手里:“务必拿好,若遇险境祭出这道符,可挡下致命一击,我收到消息也会迅速赶来。”


    “师尊你放心,此去秘境徒儿只是想试试现在的实力,绝不逞强,一旦有对付不了的麻烦就会捏碎通关石,退出秘境。”


    可楼边夏还是一副神色凝重的表情,隐隐地,她心底有不太妙的预感。


    “柳明羽叛出紫阳峰,私自闯下山的事你知道了吗?”


    简柯点头,“知道,既然他已经下了山,应当就不能加害于我。”


    “不是他,你要小心的,是他师尊。往日带弟子入玄机阁的,都是玄机真人,但今年不知何故他迟迟未归,带队的事就交由了玉箫真人。”


    简柯:“师尊是怀疑她会对我不利?”


    “但愿是我多想,她一介峰主,自当不会与一个小辈计较那么多……”望向简柯腰间的芥子袋,楼边夏眸色闪了闪,“这回,你要带它一起去吗?”


    简柯低头,知道师尊指的是小灵狐。


    “它现在的修为可厉害了,徒儿想带它也去见见世面。”


    楼边夏:“那便带着吧,里面有不少灵果仙草,于它也是一份机缘。”


    87师尊和她的废柴道侣


    ◎一剑封霜。◎


    玄机阁内的小秘境乃是临犀山之前的一位老祖在某个洞天福地历练偶然得到的法宝。


    里面存有非此间世界所有的灵草异兽,相传是三千世界中某一个大世界陨灭遗留下的碎片,外界的一个时辰相当于秘境中的三日。


    秘境的中心是一个月岛,上面生长着一棵枝繁叶茂的万年灵果树,一枚果子便能增长五十年的灵气修为。


    可越深入中心,秘境驻守的凶兽就更为厉害,处境也更危险。


    简柯按了按放在胸口的符咒,跟着其他弟子一起迈入玄机阁。


    “历练期间我隐于暗处随时察看你们的一举一动,倘若觉得有危险就立刻将通关石捏碎,我感应到自会前来,你们不要逞强。”


    玉箫真人催动光芒闪耀的秘境珠,玄机阁内便骤然暗了下去,他们的头顶却显出了一幅幅浩瀚广阔的星图。


    “各峰的大比排名,会按照各峰弟子猎杀的灵兽和采摘的灵草进行计算,但捏碎通关石弃权的将不计入其中。”


    “秘境内禁止同门相互掠夺,也禁止相残斗殴,若有违者,也如弃权。”


    她扫视了一圈,挥了挥袖,那星图中竟是慢慢显现出一个发光的通道,“规则大致这么多,你们现在就进去吧。”


    站在外面的弟子们闻言骚动了起来,简柯放眼看过去,自家门派的弟子都站在了一块,不同的弟子服看起来格外泾渭分明。


    显得简柯这个落单的站在中央格外突兀。


    “简柯,简柯,”不远处的万晴喊了她几声,“你到我们瑶光洞这边来吧。”


    简柯没拒绝她的好意,直接走了过去。


    “一个人猎杀灵兽多有不便,你跟我们一起也好有照应。”万晴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三位都是我的师兄师姐,也就是你的师兄师姐,别看他们长着一副路人甲的脸,其实实力不俗的。”


    三位:“……”


    既是宗门大比,各峰派出来的必然都是实力超群的弟子。


    简柯跟着瑶光洞一行人一起走进星图,眼前光芒一闪,似乎瞬息就是沧海桑田,斗转星移。


    等她再度回神时,就已经来到了一片宛如仙境的密林,浓郁的灵气充盈天地,天空却没有太阳,只有白夜星辰。


    只是传送过来的只有她一个人。


    简柯蹙眉,想也知道这肯定是那位玉箫真人的手笔,故意让她和其他人分开,是有什么用意?


    她将通关石收好,打起了万分的警惕,又将小灵狐从芥子袋里放了出来。


    “这里可到处都有你爱吃的灵果,”点了点小灵狐的眉心,她道,“不过,如果周围有什么厉害的凶兽逼近,你可一定要快点提醒我。”


    小灵狐澄澈的眼眸似乎眯了下,随后便点了点头。


    “如果能一直在这里待着就好了,修行一定会事半功倍。”简柯说着,才走出几步就被小灵狐给踩了脚,她往前望了望,竟是只长相凶恶的虎狮兽。


    对方张着血盆大口正在肆意吞吃灵力弱的其他灵兽,黑色的火焰从它的身上喷出,所过之境,花草皆枯。


    “去!”简柯御起灵剑盘至半空,锐利的剑意如寒光出鞘,灵剑以一化百朝虎狮兽的四肢关节处刺去。


    虎狮兽虽凶猛,然四肢肥重,行动缓慢,怎么也不会跟上自己斩剑的速度,是以待它奔逃咆哮的时候,脊背便已被灵剑刺穿,汩汩的黑血涌了出来,散发出难闻的臭味。


    “玄机阁秘籍也不算白看,”利索干脆地解决掉一只,简柯将凶兽的尸体收了起来,“只是虎狮兽虽然等级并不高,却也算长在秘境内围,那玉箫真人果真将她直接传送到了危地。”


    “一个大乘期修士竟然报复我这个刚入金丹期的后辈……”简柯愤愤地撸了撸小灵狐的脑袋,抬了它的脑袋,“你说她是不是太不要脸了!”


    “回去我定要跟师尊告状,叫她欺负我。”


    小灵狐抬了爪,拍在简柯手背上,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模样认真地有些可爱。


    似乎进这秘境,对灵兽开窍也很有帮助。


    一人一狐便又继续试探着往里走,期间遇上过不少凶兽,耳畔传来的凶狠咆哮声也越来越多。


    简柯挥了挥剑,将上面残留的血气抖掉,浑身大汗淋漓地倚在树下,肩膀的地方有一个狰狞的爪痕,还在往外渗血。


    而她剑指的方向一只独角犀兽仍睁着双目猩红的眸,气息激烈,只是脖颈处汹涌的鲜血预示着它命不久矣。


    “十五只低级凶兽,三只中级凶兽……还有不少的低级灵草,不愧是秘境,这一日下来,碰到的凶兽比我在寂华山碰到的人都多。”


    她喘着气拿出之前楼边夏给她的药膏,“师尊果然有先见之明,当下应付这中上等级的凶兽还是困难了些,接下来还是得找个山洞好好休息。”


    总靠偷袭也总有偷不过的时候,现下还受了伤,虽然并不严重,但还是见好就收吧。


    简柯思考着,随即就感觉袖袍被扯了扯,小灵狐挠着爪子,警惕的神色望向简柯身后的幽暗竹林。


    那种熟悉的被窥伺的感觉再度传来。


    “呜呜呜呜……”小灵狐叫声急切,似是在让简柯尽快逃命。


    当机立断,她抱起小灵狐挥出小型的传送阵法,人已经到了十里之外。


    就连体内匮乏的灵气都来不及恢复,她拖着受伤的肩膀疾速往外飞掠。


    只是才过了须臾,一根金灿灿的绳索便突然绕上了她的脚踝,血藤鞭感知到,立马缠斗过去,可那法宝显然是神器的一种,与尖端立刻分了两头。


    一头继续躲着血藤鞭,一头拽了简柯的脚腕狠狠往下拉。


    飞剑本就因灵气不足而晃荡不稳,现下简柯更是有心无力地坠了下去。


    脚腕上的绳索还在发光,简柯站在原地看见了缓缓从树林里走来的人——黑斗篷,黑面具,浑身散发着一种不详的气息。


    “阁下跟了一路都不肯动手,非要等我受了伤才敢出现,看来是对自己的实力很没信心啊?”


    黑衣人走到近前,声音嘶哑难听,刺耳得仿佛有利爪在抓挠一般,“逞口舌之利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是那个劳什子玉箫真人派你来的?她自己怎么不来?觉得欺负小辈没面儿?”


    “你住嘴!”他抬手,指间显出了流淌着诡异波动的灵针,“此事不关师尊的事,都是我……是我要为族妹报仇……”


    看到熟悉的灵针,简柯眉心一跳,才反应过来他是谁,可柳明羽不是叛出紫阳峰了吗?


    多半又是那个玉箫真人胡诌的!


    柳明羽凝成灵针,便毫不犹豫地冲向简柯,置她于死地,可那刁钻诡异的灵针未及入体,就被一层壁垒给挡住了。


    简柯抬指,磅礴的灵气在此刻喷涌而出,使得招数竟和那日在惩戒堂楼边夏的招数一模一样。


    “剑啸长虹,一剑封霜!”简柯拿起灵剑逼出一击,周身的杀意毫不收敛,灵气似乎将空间都破开,发出如雷鸣般的响声。


    剑法锐意自然,化道为一,水滴石穿,纯粹而不屈的战意,造就浑然天成的剑道。


    楼边夏是剑道第一人,年少执剑走天下,随身仅一柄凝霜剑,一击破万敌,令天地失色。


    可自突破大乘期回到寂华山担任新峰主后,她便甚少出剑,久而久之,人们对她的传说似乎只停留在修为深不可测上,而忽视了她的剑法。


    简柯承袭楼边夏,自然也包括了那令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绝封霜。


    “既然我早就知道你在跟着我,你觉得我会像这样毫无防备吗?”


    灵气枯竭和身受重伤都是假象,若是不演出一场好戏,还勾不出这背后小人。


    那一剑将柳明羽的灵针全数毁掉,凌厉的剑意也刺破了他的肌肤,将人打得吐血。


    简柯见此,眸中的寒芒更盛:“你的修为被毁去了一大半,你是打不赢我的,还是赶紧受死吧。”


    “是啊,是你害我修为大跌,筋脉被毁,害我沦为一个废物再不能踏上修仙之途。”柳明羽像是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双眸怨毒地泛起不详的红色。


    明明已被简柯那一剑所重创,周身的气势却在节节攀升,那充满戾气和血腥的灵气波动,简柯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心魔化了的楼边夏。


    “你竟然入了魔?”


    柳明羽的面具被取下,露出整张被魔气侵蚀而越发阴郁扭曲的脸庞,被剑气所伤的地方起了一团团黑雾,又恢复如初。


    “为了复仇,我只能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他神色扭曲,显然无法驾驭这不知从何得到的力量,根本连正经的魔修都算不上,更像是发狂异化的魔兽。


    简柯半点犹豫都没,一边撒腿就跑,一边咬牙从怀里祭出楼边夏给的那道传唤符。


    柳明羽却彻底化成一股黑雾,瞬息间便闪至简柯近前,浩荡的魔气攻击被一道金光烧尽,随后那道金光便冲向了天空,绽放开来。


    “你以为我能安心进秘境,我师尊就没有给我留下什么手段吗?我告诉你,等她来了,她非得把你这团烟掐灭不可。”


    简柯气势嚣张地插腰,端得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自信样,实则心里却慌得不行。


    “师尊,求求你,快点来!”


    她脚边的小灵狐抬头看着简柯微微颤抖的双腿,满脸写着“没出息”的无语神情。


    柳明羽狞笑了一声,“难道你的好师尊没告诉你,这秘境只许元婴期以下的修士进来?就算她要来,也只能顶着元婴期的修为,而我现在,实力堪比大乘期。”


    简柯震惊了几秒,掏了掏耳朵,像是幻听似的,“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觉得自己能打赢我师尊?”


    究竟是谁给你的自信,能让你狂妄到如此地步?


    果然,入魔如同失智,眼里除了仇恨和杀戮,连脑子都变成烟蒸发掉了。


    “她跌落至元婴,便什么都不是了。我先杀了你,待她过来,再杀了她来殉你,也不枉费你们师徒一场。”


    简柯:我是不是还该谢谢你??


    “等等……你先别慌……既然都是要杀的,不如等我师尊来你们单挑?”


    简柯仓皇地躲避,眼见柳明羽完全不肯浪费时间听自己废话,无措地望向天空。


    魔气如利刃袭来,就在简柯害怕闭眸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掠至身前,将那魔气一下打散。


    “睁眼,我说过,必会保你周全。”


    简柯愣愣地看着楼边夏的侧脸,似乎没想到对方来得如此之快,开口便是告状,“师尊,他欺负我欺负得可惨了。”


    “你看你送我的这身衣服,都被弄脏了。”简柯抹了脸,将在草地里摸爬滚打又沾了一肩膀血的衣服展示给楼边夏,“他还说要杀了师尊为我殉情,何其歹毒。”


    楼边夏眯眼,“我看你身上这些伤……似乎并非魔气所伤……”


    “都是那厮不讲武德,刚开始就偷袭于我,见我实力不俗,就畏惧地用起了魔气,”


    实力不俗?


    楼边夏看着简柯一脸无辜的神情,心里涌起无奈的宠溺。


    柳明羽见两人就这样当着自己的面旁若无人地聊起天来,气得黑烟都往上窜了三米。


    “只有元婴期的你还能做什么?既然你自不量力地出现了,那就和你这徒儿一并受死吧。”


    楼边夏眯眼看着柳明羽这半人半鬼的样子,心里暗叹了口气,随手将简柯的灵剑拿了起来。


    “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绝封霜。”


    楼边夏抬起剑,一个起势间,让简柯蓦地觉得视线里的一切都变得缓慢。


    叶片滴落下的水珠、匍匐而前的灵龟、林间闪烁的光影……


    时间定格,似须臾,似百年。


    震颤的心脏似乎成了天地间唯一的跃动,再一个瞬间,所有的灵气都扭曲成洞,可怖的力量扩散,惊起一片鸟兽奔走。


    冰霜不知何时落了下来,片片雪花落地消失,只是因灵气外溢而信手凝成的。


    在这样的威压下,对抗两个字成了空想。


    实力差了十万八千里,对方杀他就如碾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柳明羽的心里被恐惧笼罩,只剩下一个想法——逃。


    可逃又能逃去哪里呢?


    一剑而空,整个秘境在片刻的被迫失声中迎来了一场浩劫。


    冷然的剑气迅速扩散,每个仍处在秘境中的内门弟子都战栗地看向空中那骇人的霜雪剑意,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错认的。


    天上地下,唯此一剑。


    那团黑烟消失得毫无痕迹,简柯站在楼边夏身后才不至被凌厉的剑气所摄,周围一圈已近不毛,她连一声凶兽的喊叫都未听见。


    “秘境有魔修踏*入,现已被我诛灭,诸位可继续历练。”


    强大的密音传入每个弟子耳中。


    简柯两眼放光:“师尊,你刚才那一剑也太厉害了。”


    楼边夏微哂,“所以不是你随手甩出一招,都能叫一剑封霜的。”


    “我那不是……想吓唬吓唬对方吗?”简柯尴尬一笑,“不过,师尊是从何处赶来的,还挺快的。”


    楼边夏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转身就走,“……危机解除,我就先回去了。”


    简柯抬手想阻止,却只能看到楼边夏无情离开的背影。


    “……我还想跟师尊汇报我今天的收获呢……”


    “呜呜呜……”小灵狐突然从树后跑了过来,似安抚般蹭了蹭简柯。


    简柯下蹲,抓了抓它蓬松的尾巴,“丢下主人我独自跑路,我喂你一路的灵果都是白喂了吗?”


    “呜呜呜呜……”小灵狐似在争辩什么,又被简柯掐了把脸扯了扯。


    “你说,师尊这般护着我,怎地还不肯当我道侣?”


    88师尊和她的废柴道侣


    ◎道友你好。◎


    “该做的,不该做的,我们都做了,她怎么就是不肯……爱我?”简柯垂眸,神色似乎有些感伤。


    小灵狐听了,微微瞪大了眼睛,胸口随着对方的话突然酸涨起来,她觉得自己本就是无爱之人,冷心冷肺的,所以恐怕给不了简柯想要的。


    简柯……为何会喜欢上这样的自己呢?


    “我知道了,师尊定然是将我当作了……”简柯声音突然提高,将小灵狐抱到眼前,四目相对,缓缓吐出两个字,“炉、鼎。”


    小灵狐面色一僵,随后那条蓬松的长尾巴就甩在了简柯脸上。


    炉、鼎?


    那分明是只有合欢宗那帮心术不正、不知廉耻的灵修才会做的事情!


    听说合欢宗但凡等级稍高的长老都备有炉鼎,有男有女,皆是从人间搜罗来灵根罕见的天生炉鼎体质。


    与他们行双修之事,于己身修炼快上不知几倍,且出不了太多的岔子,就是雷劫会凶险不少。


    小灵狐想起曾经看过的那些炉鼎修炼之法,越想越觉得……心虚,单方面的增益好像确实更像是……


    “我就是开个玩笑嘛。”简柯摸了摸脸上的红印子,觉得自家小狐的脾气好像更凶了,下手也太无情了。


    自己可是投喂了她一路呢。


    她叹了口气,从袖口摸出一个罗盘,又在上面撒了点粉末,那粉末散发着幽蓝的淡淡光芒,似梦如幻。


    简柯掐了诀,就见那粉末在罗盘上缓缓移动,到了某个方向就突然不动了。


    抬头看了眼方向,她顿了一会儿,还是迈步向前走去。


    小灵狐歪了头,有些迷惑地看向那个罗盘,似乎是在寻物?可那粉末她从未见过,也不知是什么珍稀灵草。


    看前进的方向显然更深入秘境中心,以简柯如今的修为,再往前走实在勉强。


    简柯才走了几步,衣摆就被小狐给叼住了,它往反方向扯了扯,言下之意就是不想让她继续走。


    “师尊剑意冠绝,那一剑,周围的凶兽都跑了个干净,小狐不用怕。”


    “呜呜呜呜……”小灵狐仍是死死咬着衣摆不松口,手脚并用地叫唤着。


    那剑意只是暂时吓退了那些凶兽,过一会儿它们还会聚回来的,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跟其他人汇合。


    秘境里天材地宝这么多,干嘛非得往最危险的地方跑,你自己的实力有点自知之明好嘛?


    不要总让我担心!


    可惜,简柯听不懂狐语,也无从在对方的比划里了解其意。


    “小家伙快松嘴,现在是我找东西的绝好机会,可切莫耽搁了功夫。”简柯扯着衣摆想从狐口里拽回来。


    可一人一狐谁都不肯松开,没一会儿,就听到衣料“撕啦”的声音传来。


    低头看了看自己缺了一角的衣摆,简柯气道,“啊……这是师尊给我的护法仙袍,这下又少了一件。”


    “你现在到底怎么回事?”她抬眼看了悄无声息的四周,下意识地给她和小狐施了个敛藏气息的法阵,“快没有时间了,你若是不愿去,就在这里乖乖等我。”


    “只要一柱香的时间,我很快就会回来。”


    “呜呜呜呜……”小灵狐嘴里还叼着断裂的衣角,水汪汪的眼眸专注地看向简柯,想凑上来又被推开。


    简柯鼓着腮帮子,“你撒娇也晚了,我们就暂时分开吧。”


    说完,她便转身御剑疾行而去。


    小灵狐在原地呆了呆,似是有些生气地将衣角吐出。


    这时,天空突然下起了雨,遍布星辰的天空被一层灰蒙的霜雪给遮住,雨点落下来还泛着点冰冷。


    秘境不会下雨,这是凛冽的霜雪剑意触碰到结界而消解降下来的,此方天地并不适用外界的法则,纵然楼边夏是渡劫期,入内也只能压制修为,不然只会被丢出去。


    大雨将周围的灵气波动给冲刷殆尽,等完全感知不到简柯气息时,楼边夏才抬头嗅了嗅,心里有些慌张。


    而且有那道法阵在,距离超过三米的范围,以她现在的境界也会感应不到。


    就这样在原地嗅闻了好一会儿后,小灵狐甩了甩尾巴,才猛然回过神。


    她又不是真的狐,干嘛要用这种最原始的办法找人。


    四下无人,她晃了晃身形,就幻化成了个小修士,往简柯离开的方向飞去。


    跟着罗盘,简柯一直飞到了一处幽蓝湖水旁,周围驳杂的气息在蠢蠢欲动,一场雨让整片湖心都泛起朦胧的烟雾。


    场面看起来格外的诡谲与绮丽。


    简柯蒙上口鼻,知道这层雾有毒,吸入后便会被抽干灵气窒息而死。


    与万晴给的攻略书一样,在不远处的瀑布中若隐若现地藏着一个漆黑的山洞。


    雾气逐渐厚重浓郁,想要御剑飞过去已是不可能,她掐了个水诀,踩在水波中,由着浪将她慢慢朝前推。


    只是慢慢往里,浓雾已经让她有些辨不清方向,只有手中的罗盘还能保持方向,而耳边突然响起了振翅的声音。


    频率很低,却空灵摄人,刚开始声音很低,再往后便响了起来,雾里也莫名出现了一盏灯,不详诡异的幽蓝荧光,似冷感的鬼火。


    简柯不得不运转灵气堵住耳朵,只是刚想往罗盘的方向行进,脚下踩的浪却不受控制,偏了方向往荧光的方向漂。


    糟糕,这些蛾子怎么还能操控水浪?


    她踏空而出,甩了样纸船飘在水上,又安稳站上去,不去看骤然开始发光的湖水。


    湖面不知何时变得澄净又透明,映出湖底璀璨的灵石和各色的夜明珠,似砂金般的红色火岩粉堆成了小山,放在外界仅仅一小袋的粉末就价比上万灵石。


    这些财宝被清晰地倒映,距离近得似乎唾手可得。


    可简柯置若罔闻,她现在只想慢慢等眼前的浓雾消失,好让这些幻象全都消失。


    但她没等多久,一道狂风突然卷起,竟然就将眼前被笼罩的浓雾给吹散开,她紧抓着纸船在湖面飘荡不止。


    好不容易等风停了,一只纤尘不染的靴子翩然踩上了简柯的小纸船,就像一朵轻飘的白云。


    简柯抬眸,就看见一个全然陌生的修士站在了自己面前。


    她手拿一把通体漆黑的玄铁折扇,简单的一袭黑衣,胸口绣有临犀山的门派标志,长相普通并不张扬的脸沉凝而冷漠。


    但简柯却无端看到了几分不满。


    “刚才那阵风是道友起的,可真是帮上大忙了。”


    简柯主动示好,可谁知对方就像没看见似的,双手抱胸,从鼻腔哼了一声,“道友既然实力不济,又为何要强行来这碧落泉?”


    “缩在这纸船上,要么被雾吸干灵气,要么就是被蓝幻蝶蛊惑心智化成水鬼,活着难道不好?”


    简柯听出对方的嘲讽,却不知为何心里不觉生气,仿佛这样是理所当然,“道友此言差矣,我既然来了碧落泉,就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会死。”


    “准备,被困在雾里就是你说的准备?”


    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简柯暗想,谁能知道下了雨就会起雾,按攻略上,这个时间根本没雾。


    黑衣女人不屑地撇了她一眼,望向那个不易被察觉的洞口,“你想进洞?那里面有什么值得你拼命来取?”


    简柯没说话了,末了反问道,“那道友来此,所为何事啊?”


    “只是路过,”女人轻描淡写,“看到一个不要命的白痴在送死,就忍不住出了手,毕竟是同门。”


    “我叫简柯,属寂华山弟子。不知道友是哪个峰的,此前在秘境入口处好像未曾见过你。”


    简柯确实没半点印象,当时她被排挤在外时,大致扫过一圈,似乎……并没有穿黑衣的门派吧。


    “我是灵泉峰的弟子霜,平时只待在灵泉境内活动,这次参加大比来得只有我一个人,那么多人进来,简道友没印象也是正常的。”


    简柯按捺下心头冒出来的古怪念头,对方既然帮自己驱散了浓雾,那必然不会害她。


    “听说里面有凝固万年的蓝蝶琥珀,我想进去找找?”


    蓝蝶琥珀?


    楼边夏眨了眨眼,确实没听过,难道这琥珀有什么神奇功效吗?


    简柯挠了挠脸,“……其实说功效也没多珍贵,就是可以让佩戴之人觉得清心静神。”


    清心静神?这功效也太鸡肋了吧。


    简柯拿这个干嘛?


    但她一个刚认识的修士问太多显得太过可疑,楼边夏只能暂时将嘴边的疑问给压了下去,跟着小船往山洞的方向行进。


    瀑布激荡出一圈圈涟漪,水汽几乎将纸船打湿了透底,再多的灵气都抵御不住。


    这临时做的,就是质量会差一些。


    楼边夏:“没想到道友会的法阵还挺丰富的。”


    她扫了眼纸船上的刻文,简单又快捷,耗费的灵气也不多,就是持久性差了点。


    简柯于修炼一事上没有天赋,于法阵却是一点就通,能很快学以致用。


    山洞到了后,那纸船已经塌得不成样,简柯一脚踩上了沙地,才松了口气将纸船收回。


    山洞内并不黑,或者说,并不是全黑。


    岩壁上布满了无数散发幽蓝荧光的虫卵,薄透的一层膜衣还在一下下呼吸着,这场面绕是已经被万晴打过预防针的简柯,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


    这些都是蓝幻蝶的虫卵,过三日便可孵出羽化,数量惊人,但又因为除了能蛊惑人心外毫无战斗力而格外脆皮。


    所以它们选择在有毒的雾障出现时活动。


    楼边夏神色也不太好,看向简柯的目光犹如在看死人,“你要找的该不会是这些吧……”


    简柯腹诽:谁让你那么好奇非要跟来得,都说了她要找的东西不算什么奇珍异宝。


    “道友可再往里走走。”


    衬着头上的幽蓝荧光,两个人慢慢往里走,这里的岩壁微微发热,还带了些水汽的潮湿,空气中却并没有硫磺味。


    一个拐角,简柯按在岩壁上却蓦地发现——它会呼吸。


    “快到了。”


    简柯说了一句,就开始加快步伐地往里跑,有浓雾和蛾子做屏障,里面不会有凶兽的出现,还算安全。


    楼边夏一步不错地跟在她身后,神情格外古怪。


    有秘境攻略在手倒是挺能作弊的,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适合摘什么样的灵草,对付什么样的凶兽,只要提前做好准备,就能万无一失。


    难怪她之前跟简柯一路,都觉得太过的顺风顺水,碰上的凶兽也都是简柯能力范围能对付的。


    简柯向来不是莽撞的人,从她孤身一人在岐月崖坑了那么多害她的同门就可见一斑,反倒是自己过于冲动了……


    楼边夏晃了晃头,总觉得自己一遇上简柯的事情就变得没办法冷静思考。


    又行了半盏茶的功夫,周围突然亮了起来,这个亮,是字面意思的亮。


    整个山洞都被一种柔和的蓝光笼罩,这种蓝不是冷感的幽蓝,而是更浅一点,像是被罩上了一层纱,朦朦胧胧的。


    而发光的源头则是洞内小水坑里那一块块石头。


    “可算是找到了。”简柯走过去,从水坑里捞了一块上来,晶莹剔透的蓝琥珀,连一根根脉络都清晰可见。


    入手是如玉的温凉,让人心情一下子舒旷起来。


    楼边夏愣了愣,那模样就像是简柯捧了颗碧蓝的心脏站在自己面前。


    琥珀中央似乎静静躺着一只蓝色蝴蝶,翅膀是半透明的,流光溢彩。


    可她再仔细看,却发现,那是个长得很像蓝蝴蝶的叶子。


    叶片的筋络因为岁月时光而烙进了琥珀里,显眼的轮廓边缘几乎快融化掉了,那蓝色却是琥珀本来的颜色。


    简柯欣喜地将她碰到女人面前,缓缓注入了灵力,只见那叶片的脉络瞬间被点亮了,投射出斑斑的银色光点。


    好似天空的星辰坠落了下来,被简柯一把捞起,璀璨如星。


    点点荧光映在简柯浅淡的眸底,像是长夜永照的星河,慢慢流淌,绚丽梦幻。


    “不知道师尊她……喜不喜欢这个?”


    楼边夏一顿,那些困惑的想法一下子迎刃而解,原来简柯费劲心思地拿到这个,是为了讨她的喜欢?


    酥麻的感觉于胸口蔓延,像有蚂蚁在上面乱蹦哒折腾似的,某个执念似乎在这一刻都变得不重要。


    “你拿这个是想带给你师尊?”


    简柯:“嗯,师尊她总睡不好,有了这个挂在她的床头,她肯定能安然入梦。”


    简柯不知道,实力强大如楼边夏,到了渡劫期,这些外物所能起到的作用是微乎极微。


    更遑论,让她睡不好觉的罪魁,是天劫心魔。


    “我相信,她一定会喜欢的。”


    楼边夏秋水时的眸光微漾,柔和地望过去。


    简柯并不知道,自从她与楼边夏同榻而眠后,楼边夏已经许久没见到那可怕的梦魇了。


    89师尊和她的废柴道侣


    ◎“有道侣的。”◎


    “那就承道友的吉言了,”简柯将琥珀放进香囊中,见楼边夏始终没动作,疑惑道,“来都来了,道友不拿一个再走?”


    楼边夏双手抱胸,唇角轻微上扬,“我已经有一个了,不需要第二个。”


    两人拿了东西就不再耽搁,开始按原路返回,只是岩壁的温度突然开始变得滚烫,一阵阵呼吸声如雷打惊鸣。


    简柯冷静地在前头带路,实则后背都沁出了一层冷汗,“听说这洞穴深处生活着一只上古之犼,身形堪比大山,鼾声如雷,喜眠喜静,最忌有人打扰。”


    犼?


    楼边夏皱着眉回忆,这秘境有犼?她怎么不知道,若是真有这传说中的上古凶兽,临犀山又怎么会开放秘境供弟子历练。


    但想到简柯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竟也有后怕的时候,她决定还是不说了,让某人长长教训免得再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因为被身后的不安笼罩,她们回到入口的时间比进来还要快了一半。


    简柯重新折了个纸船,等远远离开了那洞口,才放缓了呼吸,她偏脸看向八方不动安如山的霜,奇了,难道对方真的不害怕?


    “道友如此镇定,想来定是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不如这两天我们联手狩猎,我有攻略在手,你有实力傍身,我们强强联手……”


    “不要。”


    没等简柯的话说完,对方就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平静的面容缓缓转向无波的水面。


    简柯抿唇:“……倒也不必拒绝地如此之快吧……我虽实力不济,但尚有自保的……”


    她话一顿,突然警觉地看向船底,似乎水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猛然掠过。


    “道友!水里好像有东西!”简柯惊叫一声,却见对方无奈地看了过来。


    楼边夏摇了摇头:“已经迟了。”


    什么……迟了?


    那盏诡异不详的莹蓝鬼灯又出现了,本已散开的雾气也涌了过来。


    这次离得近,简柯清晰地看到了那东西的实体——一只提灯鬼鱼。


    近十米高,丑陋扭曲的身体遍布着青灰色鳞片,两只眼眸如大鼓,蒙着白翳的一层皮,前头挂着个似灯笼的发光体,齐整的尖牙此时半张着,已到了近前。


    而那浓雾竟是从它的身体散发出来的。


    简柯滚了滚喉咙,在黑暗来临前,明白楼边夏说的那句“迟了”是什么意思。


    如闸门般的大口一开一合,原地那艘小纸船便已进鱼腹。


    提灯鬼鱼又开始缓缓下沉,沉入那深不见底的湖水。


    夜明珠的光芒在全然黑暗的环境中有些幽微,简柯半靠在小纸船上,仰赖船刻的护体阵法,她才无事。


    只是不知道这小纸船还能维持多久。


    她晃了晃被颠得有些散架的身体,举着夜明珠找人,“道友,霜道友,你可还好?”


    “无事。”伴随一道清冷的声音,她的腰侧突然搭上了一只手。


    简柯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刚想往后退退,就被人扯住了腰带。


    “你去哪?”


    简柯顿了一下,转头便看见对方在微弱光芒下的脸,平平无奇的长相,毫无记忆点,扔在人群里也会被迅速埋没。


    可偏那双眼眸生得昳丽好看,顾盼生辉,让那张平凡的假面多了一丝的不寻常。


    容貌的改变对修士而言很简单,只是施一个幻术的功夫,想要骗过凡人和境界低的修士是易如反掌。


    本来简柯也并没有察觉到这其中的异样,只是不管她看霜多少次,脑海里却始终记不下她的模样。


    她记忆力不算超群,但好歹不止是七秒钟,怎么会连个人的长相都越看越陌生,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但人人皆有秘密,霜看起来对她并无敌意,她便也不去拆穿对方以幻象示人。


    简柯:“道友,我们这样……是不是略显暧昧了,我可是个有道侣的正经人。”


    楼边夏一噎:道侣,你有吗?正经,你有吗?


    她松开简柯腰侧的手,示意她往下看。


    只见简柯的脚边,正静静躺着一条发烂腐臭的鱼骸,瞪大的死鱼眼和她四目相对,若不是楼边夏提醒,只怕她会一脚踩上去。


    简柯:“……多谢道友。”


    鱼腹里的温度比简柯想象地要温暖,却遍布尸骸,没有毒雾,却散发着一种淡淡的腥臭味,没简柯想象中难闻。


    只是霜似乎身有洁癖,站在仅存的一点干净地,任凭简柯如何劝说,都不肯再挪动一分。


    “要探路,你自己去。”她木着脸,像是在发大小姐脾气,一副“我当初就不该跟着你”的神情。


    简柯:“……脏了掐个水诀洗一洗就行,如果我们一直不出去,只怕会跟那些尸骸一样,被消化在这里了。”


    霜还是油盐不进的样子,“我们现在身在鱼腹,往哪走都一样,还不如等在这里。”


    “等?等什么?”


    “等救援,你身上带着通关石,只要捏碎了,就会有人来救。”


    简柯愣了一下,被她这种直接选择放弃的样子给气笑了。


    等会儿,你不是实力超群吗?怎么表现得比我还废柴?


    捏碎了通关石,等玉箫真人过来,对方到底是救她,还是杀她,简柯更倾向于后者。


    不过现下她身边还有别的弟子,对方应当不敢如此光明正大下手,进秘境时将她与其他人分开就是因为这个。


    “你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法宝或者灵符之类的……只要能带我们出去……”


    霜双手一摊,“没有,我只带了把折扇,刚才风大被吹掉了,体内的灵气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简柯:全程消耗的不都是我的灵气吗?你灵气是耗在了哪里?就开场扇那一下风?


    霜:“不用管我,你走吧。等坚持不住了,我会用通关石。”


    说着,她便闭了眼,一副打死都不再动弹的样子。


    脚步声响起,以为简柯已经走了的楼边夏睁开眼,却见对方寒着脸站在跟前。


    语气咬牙切齿,“上来,我背你过去,前面走不了多久,就干净了。”


    楼边夏怔住,有那么一瞬间怀疑是不是自己此刻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简柯催促道,“……快点,就当还了你之前的恩情……真不知道你这样娇贵有洁癖的人,是怎么出来历练的?”


    楼边夏趴上简柯的背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对方近在咫尺的发香冲淡了胃部的不适。


    她确实有洁癖,只是下凡间历练时,如何腌臜烂臭的环境都见识过了,便也能忍。


    血魔喜爱拿人炼气,往往都是将抓来的人开膛破肚,吸干了精血后再丢进鼎里。


    那鼎足有一个宫殿那么大,终年烧着沸腾的血水,怨气冲天,将整个山谷都染红了,方圆百里寸草未生。


    彼时的她刚下山不久,听得中原以西有血魔作乱,便日夜兼程赶了过来,只看了山谷内一眼,便控制不住地吐了。


    断肢残臂如小山包堆在鼎的一边,一群血魔的跟随者痴迷得望着中央□□起伏的大鼎。


    削去浊气重难以炼化的部分,只留下最易入体的上佳部位,想要入魔成道,只需将血亲献祭,即能得到恩赐。


    楼边夏大开了杀戒,连那些被蛊惑却还未来得及入魔的修士也杀了个干净。


    在她眼中,那些人早已与魔无异。


    为此,她遭受了万道雷刑伤痕累累地被关进了惩戒堂的水牢。


    霜华仙尊是光风霁月、持身中正的代表,她不该有这样杀伐狠辣,浑身血腥的一面。


    这件事被临犀山掩盖,对外只说霜华仙尊诛灭血魔,再无别的细节,毕竟血魔谷无一人生还。


    不太好的记忆再度涌现,楼边夏埋下头,似脱去了浑身的气力靠在简柯背上。


    感受背上那人颤抖的身体,简柯疑惑地想,难道刚才自己说话说重了?戳到了对方的痛处?


    “这时候……怎么不说你是有道侣的人?”一道声音自耳边响起。


    简柯抿了下唇,似乎有点闷闷不乐地,也不回答。


    涉过尸骸遍布的水洼,简柯努力不去看脚下,等过了那一片后,才将人放了下来。


    她垂眸看着缺了一角的衣袍,因为被腐蚀而有些发黑,幸好她没有将小灵狐带过来,若是那一身白绒绒的皮毛因此而弄脏了,它定然是要发大火的。


    楼边夏看着发呆走神的简柯:“怎么了?”


    “其实我不算有道侣……因为对方还没有答应我。”简柯眸色黯然,留下这句话后便自顾自迈步走了。


    楼边夏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你选择往这边走,是已经想出方法了吗?”


    简柯摇头随后又点了点,“暂时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用这个了。”


    “什么办法?”


    “炸掉。”简柯干脆利落地甩了一句,用灵剑试探性地戳了戳坚硬的鱼腹,“再往前走一段,会比较好炸,但我的灵力只够支撑这一次的。”


    楼边夏:“……你确定不会连人带鱼一起炸飞?”


    简柯自信道,“不是第一次炸了,分寸我能把握好,到时候往反方向跑就好。”


    楼边夏看着条理清晰又决断果敢的简柯,面对困境她似乎总能保持气定神闲的样子。


    对生人怀有最大的善意,却也会对敌人痛下杀手,不死不休。


    如有必要,她对自己的心狠,绝对不亚于对仇敌的。


    这和总在她面前撒娇卖乖的笨徒儿是全然不同的一面。


    楼边夏心情微妙,可胸口翻涌的情绪却是欢欣雀跃的。


    她很喜欢这样的简柯。


    深不可测的湖水中散发着一缕幽□□光,因为有这鬼鱼的存在,其他的鱼类在这里都难以生存。


    它身形巨大,游动起来却很费力,尾巴一摆一摆地顺着水流向前,潜意识告诉它,前面有更好吃的猎物。


    只是不知道在黑暗中潜行了多久,它身体的某个部位突然膨胀了起来,伴随着剧烈的爆炸。


    爆炸声在水底形成了巨浪,提灯鬼鱼的头部下方被炸出了血洞,大量的毒雾和酸水扩散开来,它迅速上行,可前额的那盏灯光却越来越微弱。


    直到快翻出水面,才噗地熄灭。


    冲击将简柯的五脏六腑都震得发疼,尽管已经提前做好了防御,她还是感受到熟悉的浓重血腥味。


    气旋打得她难以保持平衡,几乎坠了下去,满眼皆是如深渊的黑暗。


    手脚冰冷得快失去知觉,简柯狼狈地扑腾着,却只能看着头顶的亮光越来越远,下一秒,她感觉到手腕红绳的拉扯。


    回头一看,那位道友一身灵气,正缓缓破开气浪,踏空而来,那平稳的姿态,仿佛这里不是什么深水,而是平地一样。


    简柯:她就知道!对方明显就是在隐藏实力。


    她攀着血藤鞭,姿势不太好看地爬了过去,又被楼边夏搂着腰往上浮。


    直到出水面的那一刻,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楼边夏:“照道友那爬法,只怕从天黑一直爬到天亮,都爬不出水面。”


    竟然还有脸说笑?


    简柯挥开对方的手,将血藤鞭收了回来,飞到了一边岸上,“至少我们出了鱼腹,且生命无虞。”


    “生命无虞?”从水下就探知到简柯身受重伤的楼边夏被气笑了,她飞至简柯身边,抬手就在对方几处穴位上一点。


    “下次若再将自己的命不当命,就别下寂华山了。”


    简柯感受气血上涌,怒目看向楼边夏,下一秒就晕了过去。


    楼边夏抱住晕过去的人,这才有心思望向四周,却在看见不远处那棵通体莹白的苍天大树时愣住了。


    这算什么?又是天道的眷顾?


    灵果树高耸入云,枝叶似绿毯铺开来,每个枝干、叶片都在发光,一颗颗果实在叶片间若隐若现。


    她将简柯放在树下,又运起功为她疗伤,爆炸所致的内伤非短时间能好,可若有了这万年的灵泉树……


    “偶然入此,烦请借前辈的灵枝一用。”楼边夏喊了一声,随即便是一道剑意闪过,靠近主干的白色灵枝掉了下来,落进楼边夏手里。


    这一遭,那灵果树似是因愤怒而抖动了起来,叶片簌簌而下,又落在地上化为虚无。


    哪有话没问完,就直接上手砍的?


    它答应了吗,它答应了吗?


    而霜华仙尊只觉得,问过已是礼数做足,对方同不同意就是另一码事。


    楼边夏将灵枝化为了一道精纯之力,融进简柯的身体,那治愈之力在瞬间就焕发出了光彩。


    *


    简柯在一股暖流中睁开了眼睛,浑身的疼痛一扫而光,筋脉似乎被重塑了,强劲有力。


    她呆坐起来看向一边的黑衣女子,好半晌都处在发懵的状况,“我……好像到金丹中期了,我在做梦?”


    楼边夏无语仰脸,“你知道你炸完那条鱼后,到了哪里吗?”


    简柯扫了一圈,目光定在头顶的大树,“……月岛?”


    这是撞了哪门子的狗屎运?


    月岛外是凶兽遍布,想安全上岛没有所有人联合在一起就是痴人说梦。


    可这对提灯鬼鱼没影响,它走水路。


    简柯误打误撞坐上了这辆顺风船,竟然就这样被带上了月岛。


    “灵果。”简柯望向金灿灿的果实,渴望快从眼里跳出来了。


    楼边夏:“灵果你已经吃了,不然你是怎么到的金丹中期。”


    难怪啊,原来是灵果的功劳。


    自己这一身伤都没了,所以它还兼有疗愈的效果?这不得摘它个百八十个?


    似是看出简柯的想法,楼边夏按下跃跃欲试的人,“吃过一次再吃第二次就没效果了。”


    “而且这是试炼,每一个成功抵达到这里的人,灵果树便会落下一颗,非它所愿,你想摘也摘不到。”


    仿佛在迎合楼边夏的话,灵果树在此时摇了摇树干。


    “好吧……”简柯无不艳羡地看向那些灵果,留下惋惜的泪水。


    看了看时间,此时距离秘境历练结束仅剩下了半天。


    简柯:“糟糕,我们进是进来了,可待会儿怎么出去?”


    楼边夏不明所以,“只要待到时间结束,秘境自然会把你给丢出来,月岛毫无危险,你倒不如趁这个时间,抓紧吐纳修炼。”


    “我的灵宠!我的灵宠还在外面,时间到了,它也会被丢出来吗?”感应了一会儿体内的灵契,简柯知晓对方目前平安无事。


    楼边夏:差点忘了。


    “……非此方世界的生物都会被丢出来,你不必担心,也许它还会自动跑回你的芥子袋里。”


    简柯神经微松,看着对方风淡云轻的神色,总觉得对方像是突然有了心事。


    “道友说自己是灵泉洞弟子,可是真的?”简柯突然发问。


    楼边夏挑眉,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何出此言?”


    “我看不破你的幻术,你的修为境界必定比我高,对自己的实力藏着掖着,是生怕身份暴露?”


    “难道你在临犀山很不受待见?”不然为何要隐瞒样貌。


    简柯压根没把对方往楼边夏身上想过。


    因为这种用幻术易容成弟子模样再跟着徒弟的行为,根本就不像是女主会做出来的。


    按楼边夏性格,就应该是一道传唤符,再飘然如救星般登场,光明正大,坦坦荡荡。


    并不坦荡反而有些心机的楼边夏:“差不多吧,我不希望碰到熟人,不然又是个麻烦。”


    简柯:“那霜肯定也不是你的真实名字吧,一听就是化名。”


    “好歹是共患难过,你能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吗?”


    楼边夏张了张嘴,“……无霜,祁无霜。”


    简柯念叨了几声,“好吧,祁道友,若是下次还能再见,我可得看看你到底容貌几何。”


    所以重点是样貌吗?


    楼边夏扶了下额,“简道友运气如此之好,肯定会有下次的。”


    “情爱一事,非我所擅,但我觉得道友,此番必能得偿所愿。”


    想到楼边夏固执的态度,简柯无奈叹道,“……但愿吧。”


    秘境结束的时间一到,简柯只觉得浑身一轻,眼前晃了晃便回到了玄机阁。


    她四下看了看,没看见小灵狐的身影,又紧张地扒拉芥子袋,才看到对方正窝在摇篮里睡得正香。


    简柯松了口气,勾唇:我那么担心你,你竟还能睡得如此香甜,果真没心没肺。


    周围都*是同去历练的弟子,有神情落寞的,也有信心满满的,还有伤重后直接被同门抬去药堂的。


    “简柯,你没事可真是太好了,”万晴猛地窜到了她面前,她似乎没受什么伤,精神也相当饱满,“刚进秘境没看到你的时候,我可担心了。”


    “没想到魔修竟然还能跑进秘境里来,往年可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玉箫真人这可算是监守不当吧。”


    简柯:……她那应该算监守自盗。


    万晴:“不过幸好有霜华仙尊及时出手,绝封霜欸,没想到我有幸能看到,那场面……非我等凡人可望项背。”


    “这算什么,”简柯撇嘴,语气不自觉带了点炫耀,“对师尊而言,一层力都未及,对付那小小的魔修,真是大材小用。”


    “呵——大言不惭,霜华仙尊的徒弟,怎会是你这样傲慢自大之徒。”


    一道长身玉立的人影从旁边走了过来,眼底的不屑与寒光似乎就要满溢出来,正是玉箫真人。


    简柯四下望了望,提高了声调,“什么时候实话实说,也成了傲慢自大?”


    “魔修残暴、无恶不作,若非霜华仙尊及时赶来,现下能安然站在这里的弟子又能有几人?”


    “进入秘境,压制境界,我说师尊以元婴期挥出的那剑不及她实力的一层,我有说错吗?”


    简柯抱胸,眉眼弯弯地看向玉箫真人,眼底却毫无笑意。


    “什么,那还只是霜华仙尊元婴期的一剑?那渡劫期的又……”


    “怎么出得了全力,再出全力那仙尊岂不是要把整个秘境都毁了。”


    “一剑断山河哪里是开玩笑的,只是霜华仙尊久不出世,你们便真以为她跟其他峰主是一个级别的?”


    听着其他弟子的私语,简柯心情颇好得看着玉箫真人越来越阴沉的脸,还不忘火上浇油。


    “不过可真奇怪,这秘境明明是封闭的,入口只有这一个,那魔修到底是怎么潜进去的?”


    “玉箫真人,那魔修你是认识的……”


    没等简柯说完,一边的紫阳峰群情激愤。


    “你什么意思?是怀疑玉箫真人勾结魔修吗?!”


    简柯讶然地捂嘴,“我可没这么说,是你们自己说的。而且那魔修你们也认识啊,不就是你们的大师兄柳明羽吗?”


    此言一出,整个玄机阁都像是炸开了锅。


    秘境闯入了魔修是一回事,门派弟子有人入魔是另一回事,这要是传了出去,他们紫阳峰会成为整个临犀山的污点。


    而且好端端一个灵修前几日才刚叛逃下山,今日便化成了魔修神不知鬼不觉回来报复,怎么想,这件事的背后都非比寻常。


    “噤声!慌什么慌,不过就一个魔修而已,用得着怕成这样吗?有霜华仙尊坐镇,就算背后有什么阴谋诡计,临犀山也无惧。”


    这道声音,仿似一缕安神香注入每个人心里,抚平恐慌。


    “玄机真人!”


    “玄机真人游历回来了。”


    ……


    原来对方就是号称无所不算的玄机真人。


    简柯抬眸,却见玄机真人径直朝自己走了过来,“你便是简柯?霜华的徒弟?”


    这语气听起来似乎跟师尊很熟稔。


    “是,我便是简柯。”


    对方笑了一下,“关于魔修的事,你当时在场,需要你跟我去一趟管事堂讲一讲事情的原委。”


    简柯下意识神色一紧。


    “放心,你师尊也在。”


    闻言,简柯摸了摸腰间的香袋,嘴唇微微翘起。


    等见到了师尊,她就将琥珀送出去,再好好编……说上一番自己是经历了怎样的凶险才好不容易拿到的。


    反正师尊一惯心软,也许一感动就……


    嗯,计划通。


    90师尊和她的废柴道侣


    ◎“自请下山。”◎


    玄机真人讲完,又将目光转向旁边,“哦,对了,玉箫真人也请吧,有些事也需要你跟长老们说一说。”


    玉箫真人垂头施了礼,“玉箫守卫秘境失职,自当要去领罚。”


    简柯跟着玄机真人到管事堂的时候,里外十位长老已到了七位,还有三个有任务在身,也已传信令他们速速回到宗门。


    可见,门下有弟子入魔的事有多么紧急。


    楼边夏坐在正中间高位的左侧,正垂眸盯着眼前的茶盏,模样看起来气定神闲的,全然没有其他长老那般的慌张焦急。


    仙风道骨,颇像是世外高人,可简柯却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此刻正为那杯并不合口味的茶水而感到不悦。


    诚然,管事堂的茶必然也是茶中上品,经由灵泉冲泡,只是对于喝惯简柯亲手泡的雪山紫叶的楼边夏来说,就显得不那么好入口。


    虽然不喜,但楼边夏并未表现出来,而是小抿了一口又皱眉放下,撩了撩衣摆。


    简柯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忍不住笑了一下,可见身怀不同技艺一定有好处,往后楼边夏想喝茶了,必然会想起自己。


    将秘境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简柯有些口干舌燥,“……我也不知那柳明羽是如何入的魔,反正他不仅恢复了元婴境界,还能一脚迈入大乘,实力不容小觑。”


    灵修想要入魔非一两日便能做到,柳明羽叛逃下山是三日前,在此之前,他的身体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的魔气波动。


    短短三日,就能将一个普通的灵修转化成近大乘期的凶魔,这种事此前从未听闻,要是流传到修真界都是重磅的消息。


    那帮魔修到底用了何种的手段?


    “诸位长老,有一事我想问一下玉箫真人,”简柯冷然转身,望向脸色发紧的女人,“柳明羽确实叛逃下山了吗?”


    玉箫真人:“你这话何意?”


    “临犀山守备严苛,就算侥幸逃出了紫阳峰,四处还都有巡逻的弟子,他若真叛逃下了山,怎么会毫无动静?”


    玉箫真人紧皱着眉,“他既能入魔,此前必然与魔修有过接触,那被人救走不是很正常吗?”


    简柯笑了,“被救走了,那他怎么还能回来?不仅躲过了临犀山护法大阵,还潜入了由你守卫的秘境。”


    “我与瑶光洞弟子一同踏入的秘境,为何独独我落了单传送到了秘境腹地,玉箫真人可以回答一下吗?”


    玉箫真人的额头沁出了冷汗,咬牙道,“对于这些事,我确实是不知,我与他师徒一场,不愿他重伤难愈地躺在水牢里,便接他回了紫阳峰医治。”


    “可谁知……三日前,他突然就消失了,整个紫阳峰上下都找不到他的踪影,我便……觉得他是叛逃下了山。”


    “可魔修的事,秘境的事,我确实是不知,简柯当时也并未捏碎通关石,而且如果引柳明羽入魔的人是我,早在他计谋落空时,我就该逃走的,又怎么会站在这里受你们怀疑。”


    她在心里将那个柳明羽颠来倒去地骂了个遍,谁能想到,对方就是死在楼边夏剑下的那个凶魔。


    既是入了魔前来报复,怎么没能杀了这个碍眼的简柯,真是个废物。


    “倘若诸位长老还是不信,我甘愿接受聚灵阵的试炼。”


    聚灵阵由雷刑加持,可将灵修体内隐藏的魔气逼出来,让人无所遁形。


    只是这其中的过程……煎熬了些。


    几个长老互相望了望,既然玉箫真人敢当面提出接受试炼,那证明之前的话应当不是妄言。


    可下一秒,霜华仙尊突然出言:“非常时期,自是马虎不得,如今玉箫真人的嫌疑最大,想必其他弟子心中会心生芥蒂。”


    “不如直接让聚灵阵证明她的清白,也好让紫阳峰的弟子们宽心。”


    玉箫真人脸色一僵,怒瞪了楼边夏一眼,还是应下了,毕竟这确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玄机,掌门那边现已回了信,不日将归,但此事过于重大,需要你暂代掌门之职将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


    玄机真人仰脸,疑惑道,“掌门不在,临犀山上下当以霜华仙尊为首,这代掌门一职自然是应当由霜华仙尊担任。”


    管事堂堂主无奈地看了眼一边的楼边夏:“霜华仙尊并不愿担此职,还是劳烦玄机真人吧。”


    临犀山除掌门外,最有资格当代掌门的仅有两位,实力超群已位列渡劫之一的霜华仙尊,以及门派威望甚高又兼管临犀山上下日常事务的玉箫真人。


    可现下,楼边夏不想管,玉箫又不能管,这重担就只能落在刚回来的玄机真人上。


    “临犀山对外会宣称是有魔修入侵,已被霜华仙尊诛灭,毕竟门派弟子入魔……说出去并不光彩,记得也要嘱咐其他弟子守口如瓶,切勿多言。”


    “长老,此事不可。”楼边夏将茶碗盖上,清冷的面容露出凛然的锐意,“有魔修能在三日内将灵修化魔,手段必然阴毒可怖,我们非但不能瞒,还需将此事宣扬至天下,以免别的门派发生类似的情况。”


    有管事长老出言阻止,“临犀山乃第一大派,若是被其他门派知道我们出了这么大的疏漏,定然是要丢脸面的。”


    楼边夏语调严肃:“丢脸事小,魔修是我们共同的敌人,这些年他们一直蛰伏在境外,看似平静,实则野心勃勃。”


    “今日之事,只是个开端。”


    众人闻言有些犹豫,玄机真人连忙道,“我也觉得此事不可瞒,临犀山特将此事宣告天下,乃为善,是道义职责,倘若掌门在此,她一定也会做出和霜华仙尊一样的决定。”


    *


    简柯听到了一半,就被请了出去,后续他们要讨论的事,就不是她一个弟子该听的了。


    只是腰间的琥珀,到底是没机会送出去,还是等晚上师尊回来再送给她吧。


    她打算先回寂华山,刚迈步走出管事堂,就被外面黑压压一群内门弟子给吓到了。


    ……合着是一路跟过来看热闹的?


    万晴:“简柯,你说是不是那玉箫真人把魔修给放进来的?柳明羽是她徒弟,她能逃的了干系?”


    紫阳峰弟子又闹哄哄得炸开,“真人一向心系门派安危,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简柯被他们吵得脑壳痛,摆手,“究竟是与不是,两日后的聚灵阵便能揭晓答案。”


    聚灵阵,竟然还动用到了聚灵阵,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严峻到了这种地步。


    “咳咳,不过,这魔修的事长老们自有决断,我们做弟子的用不着操心。”简柯拨开人群想离开,谁知突然有个身影挡在了自己面前。


    简柯抬眸,是个陌生面孔,看衣服,好像是主峰剑阁的?


    “简道友请留步,虽然秘境出了这样的事,可有霜华仙尊的及时出现,我们的历练总算是有惊无险。”


    “所以,宗门大比,是不是也应该继续进行下去。”


    简柯扫了一圈的人,难怪人来的那么齐,是想在这里分出个排名来?


    “我没什么意见,”简柯双手抱胸,“只是负责这件事的玉箫真人还在里面,估摸最近几天都出不来。”


    那人微笑起来,“历练已经结束,剩下只是清点积分再排名的事,我们自己也完的成。”


    “每个门派都将自己采摘的灵草猎得的异兽放在集英台,清点计数,所有人都看着,自然也做不得假。”


    简柯点了点头,想到此次大比首名的奖励,突然就明白对方的急切了。


    ——飞羽剑,炼器门首徒公孙春晓的惊世之作,与天下名剑落九霄同源同流。


    因为临犀山曾相助过炼器门,为答恩情,公孙春晓才将此剑赠予了掌门,希望能从门下弟子中找到适合的持剑之人。


    因为首名奖励是飞羽剑,所以今年剑阁来的人数比以往都要多,一个个似乎都是冲着它而来的。


    看剑阁那位道友自信满满的模样,这次紫阳峰,应该不会是第一了。


    简柯对那些奖励并不感兴趣,只是想看各门派内斗争论的热闹,便盘腿坐到了一边。


    果然没多久,那边就吵了起来。


    原因是只剩半棵的灵草到底是算整棵的积分还是算折半的积分。


    “哪有规定不能是半棵,你知道我为了摘它有多费劲吗?灵兽半只都可以,灵草半棵就不行了?”一个紫阳峰弟子双手叉腰地瞪着尚在清点的灵泉洞弟子。


    “能不能别乱说,按你这方法,那将整棵的灵草分成两半,就能得到两倍的积分,哪有这么算的。”


    紫阳峰弟子冷哼了一声,“好吧,折半就折半。”


    “这灵草已死,与普通的花草何异?”简柯施施然走了过去,介入两人的对话,“你摘回来,是能入药还是能修炼,还折半呢,你怎么好意思将它算进去的。”


    那紫阳峰弟子被她讲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紫,到底是没能再说什么。


    简柯便转脸看向那个灵泉洞弟子,“道友,不知你们灵泉洞有没有一个叫祁无霜的弟子?”


    那弟子摇了摇头,“并没有。”


    简柯摸着下巴在各门派转来转去,不是紫阳峰和瑶光洞,也不是灵泉洞和玄机阁,连万晴这个百事通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正沉思着,刚才那名剑阁弟子又走了过来。


    “简道友,你不将你在秘境里的所得拿出来吗?”


    莫非是出自剑阁?


    “我并没得多少,想来也比不过大家,就不用麻烦。”简柯摆了摆手,“敢问道友,剑阁是否有一位叫祁无霜的弟子?”


    谁知对方眉头压了压,竟直接冷言冷语,“既然毫无所得,那你当初进秘境是来干什么的?给你们寂华山来丢脸的?”


    “不自量力,不思进取,我并不知霜华仙尊到底是何原因对你青睐有加,我只知道,你……根本不配做她的徒弟。”


    莫名其妙被骂,简柯冷笑了一声,“道友管得未免也太宽了吧,我来秘境干什么,与你何干?你们剑阁的手伸得那么长,有什么资格管教寂华山的人?”


    “而且我配不配的,师尊心里自然清楚,你在我面前跳脚……怎么,是嫉妒我?”


    简柯双手一摊,“临犀山上下嫉妒我的人海里去了,我都习惯了,麻烦你们歇歇吧,师尊就是我师尊,再怎么变,也变不成你们的。”


    她的语气过于理所当然,一下子戳了痛处,激得那人双眼都泛起了杀意,周身的灵气波动翻涌。


    感受到这边的情况,其他人连忙看了过来。


    几名剑阁弟子跑到那人身边,神色紧张,“明师兄,积分清点得差不多了,我们比紫阳峰更胜一筹,那飞羽剑已是你的囊中之物。”


    “拿到了飞羽剑又如何,她被霜华仙尊收为亲徒,却根本不惜机会,今日我定要讨个公道。”


    “简柯,你根本不配为她之徒,今日我便要打醒你,让你自请下山!”


    这一言,震得整个集英台都鸦雀无声。


    简柯瞪大了眼睛:“讨公道?你一个元婴期欺压我这个金丹期叫讨公道?你还真是好大的脸。”


    这人刚刚看着还挺温和的,怎么突然就疯了。


    嗯?两副面孔?


    “明师兄,大师兄说过宗门大比一结束就回剑阁,你对同门刀剑相向,这……”后面的剑阁弟子急了,使劲扯着对方的袖子。


    他知道师兄是霜华仙尊的狂热追随者,听到人家唯一的徒弟参与大比,就很想出面教训一下这个被称作废柴的简柯。


    可他真的以为对方只是说说而已,还什么自请下山……


    “你们莫拦我,此事皆我一人所为,与剑阁无关。”


    “简柯,你若能对天道起誓,自请下山,从此与霜华仙尊再无半点瓜葛,我便放过你。”


    简柯抱胸冷笑,“我不与疯子多费口舌。”


    “若是我师尊在此,你敢当着她的面说那番话吗?你不敢。”


    “因为你不过是对我心生嫉恨,想要借此机会发泄你心中的怨气罢了,师尊收我为徒,是她的选择,任何人都没资格指摘。”


    众人看着面色扭曲的明师兄,心下膈应,平日见这人还挺温润如玉的,原来真面目是这样?


    “他怎么敢的啊?威逼简柯自请下山,是觉得霜华仙尊不会找他算账?”


    “对这事不服气的人比比皆是,可收徒都收了,简柯就是寂华山的人,他以为自己是谁啊?还要替霜华仙尊把人逐出师门?”


    “剑阁呗,听说霜华仙尊的师尊就是剑阁出身,后来改换门庭移居到寂华山,他们就觉得霜华仙尊应当是他们师尊。就算收徒,也只会收剑阁的弟子。”


    “结果收了个药庐峰的,这一记耳光打得,所有峰都听得见。”


    众人的话都没压低声音,显然就是说给某人听的。


    “明师兄”气得嘴唇发抖,脸色铁青。


    “师尊曾对我说,若是临犀山有人欺负我,便尽管向她告状。”简柯和颜悦色道,“我很高兴,因为我最喜欢告状了。”


    不仅是有人帮她撑腰的喜悦,还能得到师尊对她的怜爱和疼惜。


    两全其美。


    “不过——”简柯将腰间的戒子袋打开,将里面琳琅满目的灵草摆了出来。


    这些灵草生长在月岛,比外沿的要好上不少,一拿出来,就是沁人心脾的灵气波动。


    凶兽那边倒是数量不多,但其中一个如虎狮兽全身那般大的灰黑色球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是罕见的提灯鬼鱼,据传整个秘境唯此一只,是整片水系的霸王,除了脑袋长有□□的特征,根本无人真正见过。


    简柯勾唇,眼底是一片寒芒,“我不想让你赢。”


    众人惊叹地围了过去,这并非是幻术,而是货真价实。


    那位明师兄举剑的手在颤抖,扫过那一片灵草,目光凶狠:“这些灵草都极为罕见,你是从何处得来的,你个废柴怎么会……”


    简柯:“机缘巧合吧,险些葬于鱼腹,死里逃生后边顺着水流进入了月岛。”


    万晴惊了,“月岛,是那个月岛吗?那你是……”


    简柯点了点头,散发出金丹中期的灵气波动,“我因伤重,便将灵果吃了,境界也从金丹初期突破到了中期。”


    众人默然:这还比什么?能拿到灵果就已经是大比头名无异议了。


    万晴羡慕得看向简柯,“你刚才为何不说出来?”


    简柯眼神无辜:“我对飞羽剑没兴趣,而且都有了这些灵草,我还需要什么奖励。”


    灵果都被她吃了,此番历练她已心满意足。


    “但现在——”简柯看向不远处的剑阁弟子,“飞羽剑我就笑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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