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泽城主梅寻宁,位列十三仙君之一,法号参商。
仙人下凡,并非随心所欲。
参商君梅寻宁下凡的缘由,也是辅佐帝君除掉魔头。
所以即便他和言遮之间恩怨难了,在姜盈初面前,也得配合言遮,装作互相不认识。
姜盈初四人被安置在了城郊一座小院中。
院中青苔淹石,院外一条蜿蜒石阶,流过城外攀附在古树上的茉莉,隐在山色昏昏中。
幽静,满院暗香,是姜盈初会喜欢的地方。
但她现在压根没有心思考虑住处如何。
见院子太过偏僻,她提醒梅寻宁,说:“梅城主,你可知道我们来雷泽所谓何事?”
“文书上不是写清楚了么?”梅寻宁摸出串叮铃作响的钥匙,取下一片递给临野,“宗主奉旨除魔。”
他把钥匙往衣衫里往回塞的动作一顿,眼睛也猛然瞪大。
“魔在雷泽?雷泽有魔?”梅寻宁大惊,拔高声音问。
姜盈初摇了摇头,梅寻宁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我来这里,当务之急是要找一个人。”姜盈初说,“大抵这两日,宗主可知这城中还有人来?是个姑娘,年纪——”
“雷泽虽然四面环山,人烟稀少,可也不是整天都无人进出的死城。”梅寻宁打断她,“我这个城主虽然清闲,却也不是成日守着门,看有哪些人进出过。”
“是,城主只是今日碰巧格外清闲,今日碰巧来了兴致守城门,今日碰巧又遇到我们。”言遮幽幽地加入谈话,阴阳怪气道。
他正大马金刀坐在院中石凳上,抵着石桌,指间还夹着刚从棋盒里顺出的一颗棋子。
散漫的样子让梅寻宁倍感挑衅,也让姜盈初蹙起了眉心。
她三两步上前,抱臂在言遮面前站定,沉声道:“起来。”
在后面看戏的梅寻宁愣怔,没想到姜盈初会这么给言遮说话。
给言遮用这种态度说话——这不等于自寻死路吗?
从前在云水山的时候,言遮是只漫山遍野乱窜的野猴子。
除了师尊板起脸能唬住他,别人给他摆脸色,都会被他视作比试的信号。
后来在天界,言遮成了常年面瘫的帝君,自然没人给他一点脸色瞧瞧。
诧异在梅寻宁心中久久不散,他还没缓过来,更让他诧异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言遮听话乖巧地站了起来,面对小徒弟冷脸的时候还露出了几分——心虚的神色?
这还是言遮么?这还是帝君么?
姜盈初在石凳上铺了狐裘,对师父依然板着脸,“我提醒过你两次,石凳寒凉。”
“不会有下一次了。”言遮低眉顺眼地答,俯身眼巴巴地去看小徒弟的表情。
梅寻宁瞠目结舌,感叹某人的情报真准的同时,心头还一阵恍惚。
他想起来了,从前在云水山时,言遮虽厌恶别人摆脸色,可独独对一个人例外。
那个人生气蹙眉,面如冰霜,甚至拳脚相加,言遮嘴角都永远噙着死乞白赖的笑。
“梅城主?”姜盈初伸出手来,在出神的梅寻宁面前晃了两下。
“啊?”
“我说,能否劳烦城主帮我们找找,城中可有我们要找的那个姑娘?”
梅寻宁不假思索地点头:“当然,雷泽城小,找人何其容易?我下一道搜城令便是。”
没想到会这么容易的姜盈初大喜。
但随即,梅寻宁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搜城令,可不是能轻易就下的。”
他故意靠近了姜盈初几步。
坐在石凳上的身影立马闪了过来,姜盈初只觉有双手环上她的腰,把她往后带了几步。
知道这是谁的手,姜盈初没有亮剑往后砍。
梅寻宁勾起了唇,又在刹那间压了下去,拧眉故作愁苦道:“宗主不知,在雷泽,我一个城主实在没有什么权利。”
“若是要下一道搜城令,需得城中人人知晓:这令为谁所下?要搜何物?”
姜盈初摆手:“那你直接告诉他们便是啊。”
谁知梅寻宁又摇起了头:“清楚只是第一,第二呢,还得城中人人都同意了,这搜城令才能落实起来。”
“简单。”姜盈初说,“我奉旨除魔,大家怎会不同意?”
“哈哈哈哈——”梅寻宁神秘兮兮地笑了,他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宗主自己去城中逛逛便是,也会知道我为何将你们安置在城郊的院中。”
不等姜盈初追问,他就借口“突然想起来有点事”匆匆溜走,幻移离开,无影无踪。
三水蹲在地上用枯枝画圈,仰面吐槽说:“这还用猜吗?肯定是他不愿意给我们付城中客栈的房钱,才把我们这些穷人丢到这偏僻院子里的!”
“谁说我们是穷人?”姜盈初好笑地问。
“他。”三水指向言遮,“前两天我让他给我买串糖葫芦,他说我们穷得叮当响。”
姜盈初:……
那是他不想给你买。
“下次想吃就找我。”她摸摸三水的头,“他穷,我不穷。”
*
次日,姜盈初牵着三水的手,在糖葫芦摊前收回了这句话。
她不可置信地又问摊主一遍:“这糖葫芦一串多少?我是说一串。”
“一串一百两银子,喂,我都说了两遍了。”摊主斜眼看人,手中蒲扇不耐烦地摇着,“你买不买,不买走开啦!”
看着草靶子上空落落的地方,姜盈初指着问:“这些糖葫芦是卖出去的?”
“不然还能是我送出去的嘛?”老板没好气道。
姜盈初和三水面面相觑。
一串糖葫芦便要卖一百两银子,这是什么飞涨的物价?
“你穷不穷?”三水干巴巴地问。
姜盈初咳了一声,也干巴巴地回答:“穷,特别穷。”
当他们灰溜溜地要离开时,忽然有个年岁和三水差不多的小孩儿喜滋滋地小跑过来。
一时间,姜盈初和三水都忍不住看向她。
能买的起百两一串的糖葫芦,这小孩儿得多有钱?
却见摊主眉开眼笑地从草靶子上取下一串,递给小孩儿,温声道:“五文钱。”
“为什么???”三水当即大吼出声。
摊主收了五文钱,闭目养神,对三水的质问恍若未闻。
“你欺负我俩不是这个城里的人咯?”三水跺了两下脚,手插在腰间问。
摊主不答,故作睡态,打起了绵长的鼾。
姜盈初拍拍三水的肩:“算了,城中又不是只有这里卖糖葫芦。”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愤愤地离开。
“这糖葫芦怎么卖?”
“五百两银子一串啦。”
“这糕点怎么卖?”
“不贵,一块八百八十八两银子。”
“这茶水——也是千两银子一壶吗?”
“嗬哟!客官,你猜的不准,哪有这么贵?一壶只需九百九十九两银子哦。”
……
一上午过去,姜盈初和三水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
城郊小院里,言遮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临野则是满脸诧异,一头雾水,还没品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声音艰涩地问:“这里的东西怎么都这么贵?”
“不是贵。”姜盈初摇头说,“是我们受到了针对。”
烈阳高挂,嘲笑人一般地拼命晒,让院中几人都感到十分刺眼。
“笃笃笃——”
院门被人敲响,不请自来的梅寻宁再次出现。
他像和大家熟络一般,径直上前,笑问:“宗主可知道我将你们安置在此处的用心良苦了?”
姜盈初扯出苦笑:“有朋自远方来,你们这座小城里的人怎么都是满脸不悦呢?”
不但满脸不悦,还一致排外,十分团结地针对他们。
“习俗。”梅寻宁无奈地摊了摊手,“这道搜城令有多难下,你想必知道了。”
姜盈初绝望地点头,尝试着问:“那我用术法在此搜寻可好?”
“他们既不欢迎你,你要是用术法强闯民宅,下场凄惨呐。”梅寻宁给自己倒了口茶,一饮而尽,砸吧着嘴说。
三水小孩儿脾性,别人怎么对他,他便要送给别人同样的态度。
听到这座小城都不欢迎自己时,他钻进房间扯了包袱就要跑。
临野眼疾手快又揪住他的后衣领。
“放开!你放开我!我要走!”三水咬牙切齿地朝天吼道,“人家不欢迎我们,我们还待在这里干嘛?”
话音刚落,他的眼前多出一道黑影。
梅寻宁缓缓蹲在小孩儿面前,循循善诱一般,温言细语:“雷泽虽不欢迎生人,但想让别人欢迎你,也简单。”
想到今天齐刷刷抬高物价的一众人,姜盈初重复道:“简单?”
她不相信。
梅寻宁笑了:“雷泽没有什么别具一格的东西,但有个风俗却是一等一的好——团结。你若是让一个人接纳你了,那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半日,人人都对你笑脸相迎。”
姜盈初:“你接纳我,不算么?”
梅寻宁没料到她会这么快接上话,出神片刻,他摇头:“那自然不算。琼枝巷里有个好脾气的李阿婆,她算。”
“碰巧李阿婆这两日有烦心事,若是你们施以援手,想来她定会接纳你们。”
“多谢。”姜盈初道。
梅寻宁又借口“突然有点急事”走了,姜盈初看他顶着大草帽走出院门的身影,忽感困意袭来。
她没有午间小憩的习惯,很想现在就立马动身去琼枝巷。
可上下直打架的眼皮让她躺在了床上。
“不舒服?”言遮察觉到不对劲,趴在床边问。
姜盈初翻了个身,懒洋洋地解释:“没有,八成是天热的缘故。”
言遮“噢”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他捏了把扇子,一下一下地小徒弟扇着风。
身旁草木的清香和梅寻宁离开的身影渐渐混在一起,一片杂乱。
姜盈初也迷迷糊糊地梦到了一些事情。
*
她感到自己的身子动弹不了。
睁开眼,近处是涟漪阵阵的水池,片片花瓣漂浮。
远处是山门道道,两旁青树棵棵,看旁边练剑画符的人群,这里应该也是哪个门派。
但论气派,这里更像皇宫。
起码姜盈初没见过规模如此大的门派。
重叠的山门望不到头,眼前人来人往,人人身穿青白相间的衣袍,谈笑声也不止息。
“唉,掌门今日要收个亲传弟子,听说了吗?”
“早就听说了!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头,居然能直接拜在掌门座下。”
“这个我知道,是江城一位富商之子!”
人群发出一片恍然大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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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眼尾有痣的姑娘把大家的心声说了出来:“那想必定是凭借着……进的门咯?”
话音刚落,后方伸出一只手,捏着书本毫不留情地拍在了她头上。
“想什么呢?师尊是会接受那些俗物的人吗?”他板着脸问,“师尊收徒,定是徒弟有可取之处,你们不要胡乱揣测。”
一群人乖巧地点头。
他训完人,负手走了。
姜盈初看着他的背影,感到熟悉。
这个离去的背影和梅寻宁的背影渐渐重合,他的面容也和梅寻宁的样子重合……
震惊二字挂在姜盈初头顶。
但下一瞬,一个更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最近的山门处,让姜盈初彻底愕然。
熟悉,却又陌生。
来人身形清秀挺拔,墨发高高束起。
从进山门的那一刻,无数目光便悄然聚集到了他身上。
而他对四面八方窥探的视线视若罔闻,步若流星,径直向姜盈初走了过来。
姜盈初心头一震,想上前仔细瞧一瞧他的面容。
但她还是左右都动不了。
来人衣摆随动作飞舞,搅乱温柔天光。
在姜盈初的注视里,他单膝下跪,神情庄重道:“弟子言遮,拜见师尊。”
是言遮……
真的是言遮。
姜盈初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这里看起来像修仙的门派,梅寻宁在这里就算了,言遮怎会在?
什么掌门?什么师尊?什么亲传弟子?
对了——她又为何会在这里?
姜盈初猛地惊醒过来。
梦中人的脸庞此刻就在她的身侧。
言遮见徒弟一脸惊恐,支着脑袋问:“梦见什么了?”
姜盈初眨了两下眼睛,慢慢从梦的余韵中抽离。
雕花窗棂将阳光割裂成片片,光被拦腰斩断,也没了在屋外时刺眼的嚣张。
言遮就好似一座神台上落灰的旧像,隐在柔弱的光里,眉目不清不楚。
姜盈初和他对视上的瞬间,连忙慌乱移开了视线。
像凡人不敢以眼神亵渎神佛一样。
言遮挑眉。
“你为何不把头发束起?”姜盈初突然问,她问得小声,脱口而出。
言遮:“我为何要把头发束起?”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姜盈初支支吾吾。
总不能说,我梦里的你玉冠束发吧?
电光石火,灵光乍现。
姜盈初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好的借口,一本正经道:“我看梅城主束发的样子挺板正的。”
言遮:……
*
琼枝巷,临野随手拦住一个路人,问:“叨扰,您可知李阿婆家在何处?”
“梅城主要我们来寻她。”姜盈初在旁补充道。
那个路人本来听见“李阿婆”三字就要撒腿狂奔,却又被“梅城主”的名号定在了原地,而后双腿打颤地把他们带到了巷子深处的斑驳院门前。
三水看一眼他站不稳的腿,天真地问:“你有病?”
路人连气都没敢生。
姜盈初低声呵三水:“怎么说话呢?”
“那他干嘛抖成筛子?”三水反问。
姜盈初转头去看带路的人,却发现他早已惊恐地窜远了,好像身后有饿狼追赶。
她心底划过一丝不解,却没有太纠结,径直抬手叩响了门环。
“难不成是害怕?可城主都说了,王阿婆脾气最好了呀。”三水嘟囔道。
身后,言遮若有所思地扫了他一眼。
很快有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沙哑的声音贴着门问:“谁?”
“阿婆,我们是从京都来的,奉旨除魔。”姜盈初开门见山道。
沙哑的声音“哦”了一声,片刻宁静过后,门吱呀呀地打开。
伴随着一种水花拍打石头的声音。
霎那间,姜盈初反应过来,连忙后退。
也在那一刻,言遮伸手去捞小徒弟,顺手把三水推搡去了前面。
临野和三水并排站着,没有表情。
门开后,迎面而来一桶水,临野和三水都被浇成了落汤鸡。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大家还没看清阿婆的庐山真面貌,门就又“砰”地一声合上。
“爱除哪门子魔就除哪门子魔,我家又没有魔,你们有多远滚多远!”李阿婆在门后低声骂道。
湿漉漉的临野冷静地擦去脸上水珠。
湿漉漉的三水火冒三丈,小小的身躯散发着巨大的愤怒,扑过去把门敲得砰砰响。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们好心来帮你,你给我们泼水干嘛?你院子里藏了宝不让进,你让我们走就行——”三水喋喋不休地反骂回去。
门里没了声响。
得不到回应,三水气不打一处来,张大嘴巴,扯着嗓子咆哮。
也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门又打开。
扑面而来的粉尘让临野和三水措手不及,特别是三水,被面粉糊了一嘴。
姜盈初和言遮因为还站在一旁的缘故,没有遭殃,只有衣袍上堪堪沾了点沫。
在李阿婆的门前“喝”了一桶水,“吃”了两大碗面。
为了防止李阿婆盛情难却,再扔出来点什么,姜盈初只好带着三个人灰扑扑地去找梅寻宁。
“怎会如此?”城主大人府邸中,梅寻宁听完他们的讲述,吃惊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