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知枝愣住了,没想到他会去而复返。
乔斑斓则像是看到了救星,轻轻碰了碰霍知枝的胳膊,小声道:“枝枝……”
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拒绝明烛的好意,在镇上找个旅馆过夜。明天的飞机肯定赶不上了,只能改签。
要么,就坐上明烛的车。
寒风裹挟着雪花,冰冷冷地拍在她的脸上,车内的暖风透过开启的车窗,呼呼地朝她衣服里钻。
理智告诉霍知枝应该拒绝,可乔斑斓还揪着她的袖口催促着,她咬了咬下唇,内心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拉开车门,低声道:“麻烦了,明总。谢谢。”
乔斑斓也赶紧跟着道谢,钻进温暖的车厢。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与外面的冰天雪地仿佛两个世界。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的高级香气,车内极其安静,只有引擎平稳运行的微弱噪音。
霍知枝和乔斑斓坐在后座,明烛透过后视镜能瞥见她们的身影,但彼此之间却隔着一道无形的界限。
“苏黎世机场?”
霍知枝“嗯”了声,黑色的宾利平稳地滑入积雪的道路,碾碎一路寂静。
车内的气氛微妙地沉默着,明烛只专注开车,霍知枝亦是一言不发地靠在座位里,透过车窗玻璃,看着逐渐熄灭的灯火。
车辆驶入一片林区,窗外再也看不见一盏灯,目之所及只有无尽的夜,天上下着小雪,连月色都被掩埋了,森然一片黑漆漆的天。
车内的沉默令人窒息,乔斑斓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凑近霍知枝,用气音问:“欸,学妹,你什么时候有对象的?我怎么不知道?是谁啊?”
她八卦之魂燃烧,完全没注意到,前方驾驶座的男人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似乎微微收紧了一瞬。
霍知枝被问得一僵,下意识地飞快瞥了一眼驾驶座的方向,只能看到明烛冷峻的侧脸。
她感到一阵不自在,仿佛秘密暴露在阳光之下,即使那个“秘密”是假的。
霍知枝轻轻推了乔斑斓一下,压低声音,带着点无奈。
“没有对象,我骗他的,当时只是想搪塞过去。”
“噢,那就好。”
乔斑斓松了一口气,又悄悄说,“那,隔壁实验室有个男生找我要你微信,我给他了?”
霍知枝含糊道,“随便吧。”
她的声音虽然压低了,但在安静密闭的车厢里,依旧清晰可闻。
前方,明烛的表情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依旧目不斜视地看着远处的道路,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后面的对话。
只是,若有似无地,他似乎几不可察地轻轻吁出了一口气,一直放松的肩膀微不可觉地绷紧了。
乔斑斓消停了会儿,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她看了眼霍知枝,又看了眼明烛,忽地鼓足勇气开口,“明总,跨年那天晚上,我在群里...”
明烛目不斜视,平淡地截了她的话头,“你不是故意的,我知道。”
乔斑斓愣住:“欸,明总怎么会知道...”
霍知枝闭了闭眼,只觉得心累。
她当初就不该多管闲事,现在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有些自暴自弃地向后一靠,也懒得管明烛要怎么回答了。就算乔斑斓知道,她也不会说出去的。霍知枝很确信这一点。
透过后视镜,明烛的目光无声地描摹着后座那个身影。
女孩儿侧脸的线条瑞丽柔和,在车外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显得有些清冷,她的眉头轻轻蹙着,带着一股从骨子里透出的疏离与倦怠。
这副神情,明烛近来见过太多次。
似乎只要在外人面前提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就会立刻披上这副铠甲——不情愿,不耐烦,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急于划清界限。
曾几何时,这副表情是他的专利。
起初,是他,在订婚时极力抗拒,视她为母亲强加的束缚;
是他,在为数不多的公开场合对她冷淡疏远,吝于给予半分未婚夫应给的体面;
更是他,在那场荒唐的订婚典礼上,做出了足以将她尊严碾碎的决定,将她变成了整个圈子的笑柄。
那时,是他拼了命地想逃离那个名分,是她承受着所有的不情愿和难堪。
可是,从某个他尚未察觉的时刻,情况开始逆转。
她将过去他赋予的冷遇和伤害,连同那个他曾经不屑一顾的未婚夫妻名分,一同打包封存,决口不提,仿佛那是什么亟待摆脱的污点。
现在,极力想回避的人,成了她。
满心疏离,划清界限的人,也成了她。
这种认知像一根细韧的冰刺,悄无声息地扎进心口。
不剧烈,却带着持续而清晰的钝痛。
而这场突如其来的异国风雪,以及那个不懂眼色、热情过度的下属,不过是将他这种迟来的、狼狈的恐慌,映照得更加无处遁形罢了。
他指节分明的手攥着方向盘,目光从后视镜上收回,看向前方被车灯切割开的、仿佛没有尽头的雪夜之路,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
...
近乎三小时后,车辆终于驶入灯火通明的城区。宾利平稳地停在酒店前,两道影子从酒店大堂匆匆赶来。
车门解锁,乔斑斓率先下车,肖顷木着一张脸接过她的行李,“你可真行,滑个雪都差点回不来了。”
乔斑斓哼哼两声,“要你管。”
却还是翘着嘴角,和肖顷肩并肩地走进室内。
霍知枝也下了车,等候多时的秦如瑛冲她温然一笑,“安全回来了就好。”
霍知枝有些愧疚。现在已经接近深夜,大家却为了等她们依旧没睡。
秦如瑛拢了拢身上的格纹羊绒围巾,又冲她身后道,“明总,这次真要谢谢您,把这两个孩子送回来。”
霍知枝转身才发觉,明烛不知什么时候也下了车,高大的身影沉默地站在她身后。
他肩头已经落上了细碎的雪花,纯白的冰晶融进黑色大衣的纹理中,又被他漫不经心地拍落。
头顶一束擦白的灯光倾射而下,将他轮廓勾勒得愈发清晰,寒冷空气中,男人手背上未褪的红痕格外刺眼。
霍知枝垂下眸子,掩去所有情绪,只是依循着秦教授的话头道:“谢谢您,明总。”
客气、礼貌、疏离。
秦如瑛轻轻看了她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语气愈发和煦周到,“回国之后我们一定要请明总吃顿饭,以示感谢,还望明总一定赏脸。”
霍知枝只听见他语气淡淡道,“秦教授不用这么客气”。
一番短暂的寒暄似乎到此为止,她们准备进酒店。只是在她迈开步子的前一秒,身后的男人却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叫住了她。
“霍知枝。”
她脚步一顿,秦如瑛则淡淡笑着,一副了然的表情,拍拍她的肩,温声道,“我在酒店大堂等你。”
雪夜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仿佛瞬间凝滞,只剩下雪花扑簌落地的细微声响。
霍知枝站在原地,没有回头,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像一尊没有温度的瓷偶。
明烛看着她疏冷的侧影,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向前迈了半步,拉近了一点距离,却又在她周身那股无形的屏障前恰到好处地停住。
“刚才在山上...”
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融在风雪里,几乎要听不真切,“我不让你们住别墅,并不是针对你。”
男人低沉的声音穿透细密的雪幕,落在她耳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沙哑之感。
她脚步未动,只是极轻微地侧过一点身子,表示她在听。
“两个女孩子,和一群不算熟识、心思各异的男人在那种情况下同住一个屋檐下,我不放心。”
寒风卷着雪粒,掠过他宽阔的肩头和微乱的发梢,风雨被他悉数挡去,半点也吹不到他身前的女孩儿身上。
霍知枝安静地听着。
哦,原来是这样。不是因为厌恶她的出现打扰了他的行程,而是出于一种莫名的保护欲。
她心里某个极细微的角落似乎松动了一下,但随即又被更厚重的冰层覆盖。
她明白了。但也仅止于明白。
霍知枝缓缓转过身,终于抬眼正视他。
她的目光平静得如同瑞士结了冰的湖水,清晰地映出他的身影,却没有丝毫温度。
“谢谢你的解释,明总。”
霍知枝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也谢谢你的不放心。我知道了。”
没有质问,没有抱怨,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只是一种彻底的、事不关己的接受。
明烛还想说什么,嘴唇微动。
但霍知枝已经微微颔首,礼貌而疏离地截断了所有可能继续的对话。
“秦教授还在等我,我先进去了。雪大,明总路上小心。”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将风雪和他那道沉甸甸的目光,一同隔绝在了身后温暖的光晕之外。
明烛独自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酒店大堂的光亮里,许久,才抬手抹去眉睫上凝结的冰霜,肩头的落雪仿佛重逾千斤。
黑色的宾利静静停在一旁,同他一样,像一头沉默的困兽,陷在瑞士苍茫的雪夜之中。
...
从瑞士回国后,霍知枝经历了短暂的戒断反应。
这也是理所应当,任何人在见识到大自然的雄伟壮奇之后,总会对自己小小的格子间有所抱怨。
只是这种抱怨没能持续几天,因为她又开学了。
春季学期总是更忙碌的,专业课加量加价,选修课见缝插针,逼得霍知枝只能晚上熬夜做实验,一做就是大半宿。
学校宿舍准时在十一点停水停电,霍知枝摸黑进去,撞了好几次鼻子。
乔斑斓听完她的抱怨,悲愤不已,“学妹你好歹撞的是鼻子,我撞的是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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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指着肖顷,“他撞的是眼镜框。”
霍知枝:...这就不要再攀比了吧?
乔斑斓又道,“要不你出来租房子住吧,时间也自由点。我那个房子还有个小卧室,便宜点租给你?”
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霍知枝刚想答应,却猛然回忆起元旦节那天,她被肖顷关在门外的事。
为了保险起见,她多问了一嘴,“学姐,你一个人住吗?”
乔斑斓哪里不懂她的意思,直豁豁地朝肖顷伸手,“把我的备用钥匙还回来!”
肖顷倒是离奇地配合,眼睛还盯着论文,手往兜里一套,潇洒一抛。
乔斑斓面不改色地接下,手依旧直直地伸着,“还有备用钥匙的备用钥匙。”
霍知枝:啊?
事实证明,知肖顷者莫若乔斑斓是也。她只见男孩儿撇了撇嘴,有些不情愿地拎起书包,又摸出把一模一样的钥匙。
霍知枝干笑两声,调侃道,“不会还有备用钥匙的备用钥匙的备用钥匙吧?”
她说得像绕口令似的,却见肖顷脸色一黑。
霍知枝:...
不会吧?还真有?!
霍知枝眼睁睁看着他的手伸进□□,一顿鼓囊之后,掏出一把银灿灿的钥匙。
啊啊啊肖顷这是把钥匙藏哪儿了!!
她的眼睛!她的眼睛!
霍知枝欲哭无泪。
乔斑斓略带嫌弃地接过三把钥匙,斜斜睨了他一眼,“你还藏了什么我不知道的钥匙吗?”
肖顷嘴撇得像个向下的香蕉,半是委屈半是严肃地回道。
“从逻辑上讲,我并不知道哪些钥匙属于你不知道的钥匙,因为我不知道你都知道我的哪些钥匙、不知道我的哪些钥匙。所以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乔斑斓:“!!那就把我家所有钥匙都还给我!!”
肖顷:“你是要你知道的那部分,还是不知道的那部分,因为我无法知道你都知道...”
乔斑斓怒吼:“全!部!钥!匙!还给我!!”
肖顷:“哦。”
肖顷:“三把都在你那儿了。”
乔斑斓愤愤地捶了他一顿,“以后少看点《是,大臣》。”
霍知枝目瞪口呆。
太精彩了。
就这样,在肖顷幽怨的眼神中,霍知枝搬进了乔斑斓的小卧室。
这间卧室不大,莫约只有十一二平米,放下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书桌后就有些捉襟见肘,但霍知枝很满意。
她终于在这座城市有了一个自己的小窝。
一个她可以随时回来,不用顾忌时间、不用看旁人脸色的卧室。
后来霍知枝才发现,乔斑斓的这间房就在汤景晟世的隔壁小区,有时霍知枝走在路上,甚至能见到那辆宾利黑武士从她身侧飞驰而过。
偶尔,她也会想起汤景晟世的那一夜,也会怀念明烛家宽敞明亮的按摩浴缸,和能把她深深包进去、舒服极了的床垫。
她知道,只要她愿意向明烛低头,身姿娇软地道个歉,这一切便触手可得。
可她不愿意。
被施舍的奖励,终究会有被收回的那天。只有靠自己的努力挣到手里的,她握着才踏实。
开学两个月后,秦教授约定的饭局如期而至。
霍知枝还无比期待着明烛能拒绝这场饭局。
拜托,他可是跨国公司大老板哎,怎么能随随便便什么饭局都参加?
她等了许久,明烛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直到秦教授把餐厅的信息发给她,霍知枝才垂头丧气地认了命。
看来,这场饭局她是注定得赴约了。
由于是私人饭局,来的人不多,秦教授只带了她、乔斑斓和翁楚爵,她们在雅致静谧的包厢里等了约莫一刻钟,明烛才姗姗来迟。
男人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身形挺拔,带着室外的微凉气息步入包厢。
他的目光掠过席间,并未多言,只微微颔首,声音低沉:“抱歉,久等。”
他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原本稍显随意的气氛便微微一肃,霍知枝敏锐地察觉,坐在她两侧的秦教授和乔斑斓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连态度都恭肃了许多。
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沉沉地笼罩着,只有霍知枝还能松松地瞥他一眼,宠辱不惊。
现在,只剩圆桌的主位还空着,显然是给明烛留的。
霍知枝虽然不太懂这些社交礼仪,但明烛作为在场身份最矜贵的客人,于情于理都该坐在“上位”。
她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特意选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落座,将关系撇得干干净净的。
只可惜,某人似乎没有看懂她的暗示。
亦或,他看懂了,却偏偏逆向而行。
霍知枝只觉一股冷香绕喉,就见明烛的目光掠过座位,并未走向空着的首位,而是极其自然地停在了她身侧。
“秦教授,劳烦换个位置?”
霍知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