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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疯子

作者:七口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屋外风雪漫天,苍茫茫一片净色。


    屋内,霍知枝收紧了双腿,努力避免蹭到男人的身体。


    半分之前,明烛摘了防风墨镜和帽子,无比自然地走到她那一桌,低沉磁性的男声对她道,“借个位置?”


    男人发丝凌乱,被他毫不在意地往后捋了捋,露出饱满的额头,额角渗着几滴汗,颇有种野性的性感之味。


    旁桌的女人吹了声口哨,用意大利语冲他道,“figo,vieniabereunbicchiere.”(帅哥,过来喝一杯)


    明烛把墨镜放在她桌前,又把自己的单板靠在霍知枝的雪板旁,挨得紧紧的,头也不回对邻桌的女人道。


    “Grazie,hounaragazza.”(谢谢,我有女朋友)


    飒爽的女人们遗憾地叹了口气。


    霍知枝听不懂意大利语,但这一来一回的表情大致也能猜出来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可这餐厅还空了那么多地方,明烛干嘛偏偏凑到她身边?


    一个月前她说过的“不要再见”被他当成了耳旁风,霍知枝有点不爽。


    她没动弹,倒是乔斑斓先拽了她一把,往里挪了挪,让出一人的身位,明烛就这么从善如流地坐下了。


    座位狭小,众目睽睽之下,霍知枝必须得并拢双腿,才能不碰上男人修长的身体。


    对面两位同事脸色变了又变,盯着霍知枝的眼神逐渐变味。


    明总这是...?


    这时,翁传煜及时插了一嘴,“哎,明哥不厚道啊,怎么就自己挨着美女坐,不给我留个位置?”


    他笑眯眯地冲剩下两人道,“小张小王对吧,只好我们仨挤一挤喽。”


    他们自然不敢有怨言,连忙朝里捎了捎,翁传煜溜着边坐下了。


    一瞬间,原本空空荡荡的餐桌就这样挤下了六个人。


    厚重的木质门窗被狂风撞击得哐哐作响,窗外是白茫茫一片混沌,能见度几乎为零。


    餐馆内炉火烧得正旺,松木噼啪作响,暖意融融,空气中弥漫着热红酒和烤奶酪的浓郁香气。


    餐馆里挤满了同样被困住的游客,人声嘈杂,反而衬得他们这一角相对安静。


    翁传煜笑了笑,眼神在霍知枝和明烛之间打了个转,带着玩味,他率先开口。


    “没想到还能在这儿遇见霍小姐和乔小姐,两位也喜欢滑雪?”


    霍知枝笑了笑,没应声。


    她对翁传煜毫无好感,给他个笑容都算礼貌了。


    乔斑斓和翁传煜一起吃过饭的,知道他是翁楚爵的哥哥,态度自然亲近些,和他闲聊起来。


    霍知枝的脊背不自觉地挺直了。


    身旁的明烛存在感太强,即使隔着厚厚的滑雪服,她仿佛也能感受到从他身上传来的、带着冰雪寒意的体温。


    他手臂偶尔微小的动作,衣料摩擦的窸窣声,甚至是他平稳的呼吸,都像被无限放大,清晰地传入她的感知里。这种被迫的亲近让她浑身不自在,像有细小的电流在皮肤下窜动。


    不应该这样的。


    她都和他睡过同一个被窝了。


    可那是在人后,只有他们两人,她可以不避讳地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可现在是在人前,她旁边还坐着乔斑斓、小张小王,还有翁传煜。


    翁传煜还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


    该死,希望他别多嘴。


    在她面前,小张在桌上说了霍知枝和乔斑斓可能赶不上飞机的事,试探地问,“明总,晚上能不能让两位小姐和我们一起住?”


    这话一出,桌面上有瞬间的寂静。小张语气里带着点关切,目光时不时往霍知枝身上瞟,司马昭之心溢于言表。


    明烛原本随意搭在桌沿的手指停顿了一下,随即缓缓收拢。


    他没看小张,也没看霍知枝,只是盯着炉火,下颌线似乎绷紧了些,脸上看不出情绪。


    明烛没应声。


    小张紧张地直咽口水,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好在翁传煜及时开口,一拍他的大肩,豪爽道,“当然可以了!”


    他用手肘碰了碰明烛,揶揄道,“哇哦,还是咱们小张有绅士风度啊,明哥,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吧。”


    明烛的视线终于从跳跃的火焰上移开,缓缓转向翁传煜。那眼神沉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翁传煜脸上的嬉笑不自觉收敛了几分。


    霍知枝的心却因翁传煜随之而来的调侃猛地一沉。


    和明烛、翁传煜以及他的下属们住进同一个别墅里?


    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尴尬。


    她放在膝上的手悄悄攥紧了,指尖掐进掌心。


    且不论这风雪什么时候会停,即便她们真的得在此过夜,采尔马特镇上那么多旅店,她们干嘛非得和他们几个大男人挤在一起?


    她也有钱的好不好。


    霍知枝浅浅瞥了一眼明烛,男人沉默的侧脸显得格外冷硬,眉宇间只写着四个大字,“他很不爽”。


    怎么,是不爽在瑞士见到她,还是不爽她要住进他的别墅里?


    霍知枝的面色也冷了下来。


    他不想让她住,她还不稀罕住呢。


    就在小张因为翁传煜的话而面露喜色,以为事情定了的时候,霍知枝微微抬了下手,声音清晰,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疏离礼貌。


    “谢谢翁总和张先生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不用麻烦,等风雪停了我们就出发,晚上就不打扰了。”


    说完,她不等其他人反应,站起身:“抱歉,我去拿点喝的。”


    她转身走向饮料区,背影挺直,带着一股不愿依附的倔强。


    乔斑斓极其有眼力见地起身,“学妹我跟你一起去。”


    明烛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眸色更深,手中的杯子握得更紧了些。


    霍知枝去吧台点了杯热可可,乔斑斓追上来,低声问,“枝枝,你晚上不想和他们一起住?”


    霍知枝咬着唇道,“晚上我们还是先走吧,赶一赶明天的飞机。”


    乔斑斓,“好,听你的。”


    霍知枝端着一杯热可可回来时,桌上的气氛依旧有些凝滞。


    小张似乎还没放弃,或许是想挽回刚才被拒绝的面子,又或许是真心想献殷勤,见她回来,又凑过来。


    “霍小姐滑雪技术怎么样?我知道深城有一家不错的室内滑雪场,雪质特别好,回国之后要不要一起去?”


    霍知枝抿了一口热可可,淡淡笑道,“有机会可以试试。”


    她打了一圈太极,不接受也不拒绝,避免搭讪的人太过难堪。


    小张心花怒放,可她身边那人却有些坐不住了。都不用霍知枝偏头看,隔着餐厅暖意融融的空气,她都能感受到明烛眉宇间的冰冷之意。


    哼,他就不爽去吧。霍知枝愤愤地想。


    她今晚睡哪里,跟谁睡,他都管不着。


    明烛垂眸,孤然孑立,气压快要沉到地心。


    而仅一拳之隔,霍知枝悠然笑着,浑身散发着热可可的香甜气息,惹人沉醉。


    现场唯一知情的只有翁传煜,他眼神眯着,兴奋不已地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有意思,这对小夫妻,真有意思。


    “哎,小张。”


    他拍了拍下属的肩,坏笑道,“咱们霍小姐这么漂亮,周末的邀约恐怕早就排满了吧,哪儿还有时间跟你去滑雪?”


    翁传煜又在挑事!


    霍知枝太阳穴的青筋直跳。


    小张脸上的笑容垮了垮,“是...还没来得及问,霍小姐是单身吗?”


    这个问题太过私人,桌上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又充满探究。


    霍知枝被这直白的问题问得一怔,下意识就想像往常一样回“是”。她红唇微启,那个“是”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突然,桌布之下,她放在膝上的手被一只温热的大手覆盖住。


    是明烛的手。


    他的手掌宽厚,带着滑雪后未褪尽的热意和不容置疑的力量,精准地握住了她的手指,甚至带着点警告意味地、用力地捏了一下。


    那触感滚烫,甚至透过厚厚的滑雪裤料,清晰地烙印在她的皮肤上。


    霍知枝浑身一僵,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众目睽睽之下,这种隐秘的接触带着一种偷情般的刺激感,惊心动魄。


    明烛他想干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


    她飞快地瞄了他一眼,他却依旧垂着眸子,仿佛桌下那个霸道地攥着她的手的人不是他一样。


    只有紧抿的唇线和似乎更冷硬了几分的下颌线泄露了他真实的情绪。


    小张还在等着她的回答,眼神期待。


    “我...”


    她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热,依旧倔强地想回答“是”,可她刚出声,男人的手指紧了紧,带着万顷风雪,强势而不容拒绝地插进她的指间。


    明烛和她十指相扣。


    在最陌生的异国,在最喧闹的人群里,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手指在桌下紧紧交缠,亲密无间。


    霍知枝面容僵硬,被明烛握住的手指微微蜷缩,却怎么都挣脱不开。她的思绪莫名飘回了一个月前,元旦节的那天晚上,在汤景晟世的大床上。


    明烛也是像现在这样,大掌攥紧了她的两个手腕,带着窗外风雪的气息,雄悍而磅礴地吻上她的侧颈。


    他的舌头就像灵巧的鱼尾,湿滑而潮热,舔得她浑身颤抖,像被蛇绞了脖子......


    停停停!!不要再回忆了!!


    霍知枝欲盖弥彰地咳了两声,她才不管明烛的霸道,正欲点头承认,“我是...”


    明烛骤然收紧手指,紧绷的小臂带着她的胳膊往上抬——


    不好,明烛这个疯子!


    他要把他俩十指交扣的手抬到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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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上,让大家都看到。


    不,不行!


    霍知枝使劲压着手臂,绷着脸改口,“是...有对象了...”


    “哦...”


    “啊?”


    “哇哦~”


    小张满脸失望。


    乔斑斓震惊不已。


    翁传煜调侃地挑了挑眉。


    霍知枝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这样总可以了吧?!


    她尝试抽了抽胳膊,可明烛依旧握得很紧,手背虬龙盘踞的青筋未消,牢牢将她的细指握在掌中。


    他到底要怎样!她都按照他的意思,说自己有对象了,他怎么还不放手!


    霍知枝有些恼地皱着眉,偏偏翁传煜还不识趣地凑过来,贱兮兮地问,“霍小姐有对象了?是谁,怎么不介绍给我们认识?”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明烛依旧淡淡地垂着眸子,似乎对霍知枝的情感状态丝毫不感兴趣。


    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桌下,男人手指温热,攥着她的大掌有多么用力。


    霍知枝缓缓品过味儿来。


    明烛和翁传煜,这两人一唱一和,演她呢!


    翁传煜假装不知情,从表面进攻;


    明烛假装不在意,却拿捏了她不想被人发现的心态,暗地里逼她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


    霍知枝又好气又好笑,只觉得这两人幼稚极了。她闭了闭眼,逆反的心理一触即发。


    桌上所有人都紧紧关注着她,却见她忽地扬起一只手,重重地向下一拍。


    “啪——”


    这声极响,清脆又嘹亮,在闹哄哄的餐厅里格外明显,桌上的人均是一惊,乔斑斓瞪大了眼睛,“学妹你...你干嘛呢?”


    霍知枝低头,看着明烛逐渐微红的掌背,冷冷一笑,“哦,我打蚊子。”


    “蚊子...?这里...?”


    窗外风暴呼啸,雪花糊满整片窗户,在这零下十几度的瑞士,有蚊子?


    霍知枝面不改色地从明烛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掌,“看错了。”


    她打的不是蚊子,是某人的咸猪手。


    霍知枝压着喜悦的嘴角,这才觉得大仇得报。


    “啊...明哥,你手怎么了?”


    明烛收回胳膊,手背红了一大片,火辣辣的如同燃烧的岩浆,足以看出霍知枝下手的时候一点没留情。


    哼哼,谁让他耍流氓。


    明烛唇角隐隐勾着,不恼不羞,反倒有些若有所思地举起自己红胀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男人淡白的皮肤上映着枫叶红的血色,手指骨节分明,在暖光的照耀下投射出竹节般分明的指节。


    霍知枝目视前方,只当看不见自己的“傲人之作”,却听明烛轻嗤一声,冷幽道。


    “被蚊子咬的。”


    霍知枝:......


    明烛睁眼说瞎话的水平真是不逊于她。


    众人也是一副见鬼的表情,被这莫须有的蚊子扼住喉咙,只有翁传煜疯了似的仰头大笑,一边拍手一边飙泪,还不忘揶揄他们一句。


    “好蚊子!真是好蚊子!”


    霍知枝翻了个白眼,只当听不懂他在暗讽什么。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小张听闻她有对象之后收敛很多,话题终于不再围着她打转,开始聊起一些论文和合作的事。


    窗外风雪呼啸,天色在众人的期待中渐渐暗了下来,直到晚上八点才传来消息,雪势渐小,可以下山了。


    她们还完雪具,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别墅邀请,准备连夜赶回城。明烛没再接话,小张小王也只好作罢。


    一行人在山脚下分别。


    回城的小火车早就停运了,霍知枝她们只好找找有没有顺路回去的汽车。


    她们在街边站了一会儿,确实有几辆车停了下来,问她们需不需要乘车,可霍知枝望向这些北欧的彪形大汉,终究还是瘆得慌。


    这里没有国内标准规范的网约车系统,她和乔斑斓两个年轻女孩子,大腿还没别人胳膊肘粗,无论如何都不敢搭陌生人的车,更遑论还是在这样一个异国的深夜里。


    乔斑斓搓了搓胳膊,“学妹,要不咱们还是找个旅店,明天早上再走吧...”


    霍知枝咬咬牙,也只能先这样。


    明天的飞机她们注定是赶不上了...


    这时,两道刺眼的车灯直直射了过来,如同两柄锐利的光剑,刺破贫瘠的黑夜。一辆黑沉沉的轿车压过雪面,四平八稳地停在两人面前。


    霍知枝眯了眯眼,看清了车前熟悉的标志——宾利飞驰黑武士。


    车窗降下,露出男人锋利英俊的侧脸。


    半小时前刚刚分别的人,如今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明烛手搭在方向盘上,目光沉静地看向车外冻得有些瑟缩的两人,声音透过寒冷的空气传来,比引擎的低吼更清晰。


    “上车,我送你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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