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权利野心
傅珩本就整军待发, 宝船行至闽州,仅逗留半日,便随大军开拔, 直奔京畿而去。
孟清辞自登上宝船, 被傅珩折腾的不轻,孟清辞都以为这老男人是属狗的, 不知道累。因腻烦傅珩歪缠不休,本欲留在闽州, 不愿随军前行,怎奈待她休憩醒来,已过了两日, 宝船早就开出多远去。
孟清辞自然不给傅珩好脸色,阴阳道:“你去打仗,生死一线, 也不肯放过我们娘俩?怎么?若是让人逼迫于阵前,是不是还要先让我和儿子先自刎?”
“又在胡说什么?”傅珩让她气得没脾气,却神色坚决:“放心, 此战必胜,此一去,便不再回来了。”
孟清辞闻言, 唇角牵起一抹浅笑:“你这么有把握?”
傅珩意有所指道:“还要托夫人的福, 将师弟这等人才送到为夫身边。”
孟清辞听罢, 面上不见半分心虚, 只轻声道:“既然是栋梁之材, 你便该好好待他,莫要寒了人家的心。”
傅珩轻描淡写的哂笑一声:“功名利禄,他要什么, 我给什么。只怕他看不上这些,一心想要的,是我给不起的。”
孟清辞觉傅珩话里有话,抬眸觑他神色,却不见半分异常,又觉是自己多心了,颔首应道:“或许罢。”毕竟,顾聿琛一心沉迷他的研究,留在这里,他确实少了许多乐趣,她也不喜欢这里,只是两个人再也回不去了。
此时孟清辞还不知,傅珩已将她在岑家的所有物件,亲自仔细过一遍眼,
就连她藏在书房暗格里的东西,也让傅珩找了出来。
那暗格里藏着一个不大的匣子,里面放着一张临摹的海图,几乎和他书房游记里夹着的那一张一模一样,只细节处令做了注解,看墨痕,应是先画后补。没什么画作技法,只勾勒走线一看便是熟练的很。
令有一叠工艺方子,其上许多奇怪符号,他一个也辨认不得。唯有一张纸上,赫然写着‘提炼精铁制钢,纯度可达’,让他猜出了七八分,将这张单独拿出来誊写一份留下。
傅珩一边誊录,薄唇微微抿起,唇角下压,这一叠方子皆有一个共同之处,其上字迹笔锋,竟与顾淮序如今的笔锋,如出一辙。
只一张炼铁的方子,便能改变天下格局,连他也要动心三份,可想而知,其他方子又是何等紧要,如此一叠,竟然是轻飘飘的都送了他夫人,要说两人之间没点什么,谁会信?
傅珩胸中再是酸意翻涌,却到底存着几分清醒,他心知此时若去找孟清辞兴师问罪,非但问不出什么,反会因私自翻看她的私物,讨不得什么好处,说不定还要被她倒打一耙。眼下正是用顾淮序之际,他纵有千般疑虑,也只好强自按捺下来。
不过傅珩哪里会甘心做不知,他如今能容忍孟清辞不喜自己,却万万忍不得她心中有别人,终究旁敲侧击试探道:“夫人似乎对我这师弟很上心?”
孟清辞想,日后她与顾淮序总不好做陌生人,若是过从甚密,总要有个过度,坦言道:“他在市舶司的时候,帮我良多,你既然找到了我,应是都清楚。”
傅珩细长的眼眸里划过幽暗锋芒,一闪而逝:“只是如此吗?”
“不然呢?”孟清辞清凌凌的眼眸直视他:“都要像你一样,做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吗?”
“为夫也只在你面前失了分寸,夫人念在我一片痴心便不要再恨我了。”傅珩见她冷了俏脸,自己也心虚,赔笑着,并不敢再深究,揽过她的纤弱肩膀在怀里,令起了话头儿道:“我这两年查到,你实则是孟王爷早年走失的幼女,你仍记不得小时候的事吗?”
孟清辞只当傅珩疑心病又犯了,见傅珩识时务的歇了乱七八糟的心思,便没再与他难看,也不瞒着他:“生亦初的时候,大出血后,幼时的事,我便都想起来了。”
傅珩听她说起难产之事,将他嵌入怀里,一想到她难缠差点香消玉殒,心如刀绞,悔不当初,只觉得想用孩子拴住她是个荤招,口中兀自喃喃道:“都是我的错,你该恨我的。”
孟清辞冷笑一声,锤了他胸口一下:“少要假惺惺,自私便是自私,遮掩什么?你也不是第一次了。”
傅珩当初为留住她,不惜断了她的后路,也亲手扼杀了她对他刚刚萌生的那点好感。后来他又不知足,贪念她全心全意的爱恋之情,不顾她的意愿给她种香,若想解开必然是要孕育他的子嗣,最终目的,无非是想将她彻底拴在身边,在孟清辞看来,傅珩不过是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屎,只知道掠夺图自己舒坦。
傅珩难得地羞愧起来,耳根泛红,紧握住她的手赌咒发誓:“只此一次!日后我若再犯,教我不得好死,下辈子……下辈子也无缘再见你。”
孟清辞唇角轻扬,明澈的眼眸迎上他深沉的视线:“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你现在就写下来,去三清真人面前焚了,请仙人做个见证,好好给你长个记性,免得日后不认。”
傅珩哪里肯依,心中郁闷至极,只得低声告饶:“为夫的命都攥在夫人手里,求夫人饶我这一回。我绝不再犯,这等俗事,就别扰了仙人清净了。”
孟清辞也不相逼,只微微撇嘴,语带讥讽:“你也知你做的事情脏,难以启齿?罢了,免得污了仙人的耳目。”
傅珩见她没有揪着不放,暗自松了口气,忙将话锋一转:“夫人既已忆起前事,为何不归家去?据为夫所知,这些年来王府从未放弃寻找你的下落。当年你失踪后,王府还曾向各方递过消息,言明若有谁能寻得夫人,孟王府必当重谢。”
“回去?再让他们‘弄丢’一次么?下一回,恐怕就不是被卖这么简单,只怕连性命都要无故‘丢’了!”孟清辞眼风斜斜一掠,讥诮道:“你查了不到两年便水落石出的事,你猜为何他堂堂孟王府,查了十多年仍毫无头绪?何况即便当年我丢失了,在蜀地他孟王爷是土皇帝,他若真有心要找,便是掘地三尺,还不容易?可他竟是十多年寻不到,你猜是为何?”
傅珩听了孟清辞此言,不禁眉峰微敛,疑惑不解道:“可我听闻,你幼时孟王爷极为疼爱你,时常将你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既是如此……何至于此?”
“他确实疼我。”孟清辞颔首:“可他更视妻如命,是个难得一见的情种,你大概不知,孟王妃是个不折不扣的扶弟魔。”
傅珩挑眉:“何为扶弟魔?你舅舅不是人?”
“那倒不至于。”孟清辞见他郑重模样,忽觉有趣,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讥诮:“所谓‘扶弟魔’,是女子甘愿为自己兄弟倾尽所有,即便被啃骨吸髓也心甘情愿。牺牲一个女儿,自然更不在话下。”
当年孟清辞失踪之后,她身边伺候的一应嬷嬷、丫鬟尽数遭了殃。有的直接杖毙,有的则是被拖去矿上服苦役,不过数年间,几乎无一幸存。傅珩也是几经周折,才寻到一位当年侥幸逃生、后隐姓埋名的婢女。
据那婢女所言,当日她跟着小主子出门伺候,小主子丢失的时候,他们都被吩咐了差事调开,后小主子丢失,孟王爷怒极之下,下令当日跟着出去一干仆婢都要杖毙,那婢女被杖刑后拖去乱葬岗,后被人发现她还有一口气,这才被救下来的。
傅珩辗转找到那婢女,一再盘问,才确认了孟清辞的身份。也才得知,当年孟清辞正是与沈云夕一同外出时出的事。更引人疑窦的是,此事后,沈云夕身边那日随行的所有仆婢,不是莫名“暴毙”,便是被远远发卖,再无踪迹可寻。
傅珩直觉此事蹊跷,又费了好些功夫,寻到一两名当年曾随沈云夕外出的仆婢,严加审问。
这才得知,当年是沈云夕故意将孟清辞的仆婢支开,趁她不备从后袭击,随后将她弃于荒僻深巷之中。
傅珩曾让老宅管事找出那年买卖孟清辞的人牙子,一路顺藤摸瓜查至蜀地。那蜀地人贩子供述,当初见那女娃脑后带伤、神志不清,被一胖妇人抱来发卖。他本觉这孩子伤势沉重,恐难活命,却又贪她相貌水灵,想要以小搏大,终究以低价买下,因而记得分外清楚。
孟清辞听傅珩所述与真相相差无几,唇角泛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嘲讽弧度,嗓音却平静无波:“我直到被卖入安义侯府,身上除了身份信物不在,身上仍穿着离家时的衣裳,你说,为何孟王府倾力搜寻十余年,却始终寻不到我踪迹?”
傅珩不自觉握紧了掌心,一瞬间怒火中烧,他比她更清楚世家对地方势力的掌控,尤其是孟王爷掌管整个蜀地,是蜀地之王,在蜀地,怕是有人不知道皇帝,也不会不识得孟王爷。
她当年的穿着富贵非常,却能从蜀地一路畅通无阻的被卖到闽州,便是有人不想她被找到,这个人是谁?能抗衡孟王爷?
难以想象,当年她所遭受的,她本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王府郡主,却让至亲加害背叛,她若是没失忆,那样小的年纪,怕是也要伤心绝望。
孟清辞眸光清冷,接着说道:“我猜,这背后定少不了我那好母亲,孟王妃的手笔。毕竟我身边的仆婢皆是她一手安排的人,她想查明真相易如反掌。可她怕孟王爷知晓后问责沈家,不愿让娘家失了体面,便将此事生生压了下来。而沈家见她如此如此不作为,自然更加肆无忌惮。毕竟只要除去我这个真郡主,他们便可顺势将沈云夕送进孟王府,李代桃僵,顶替我的位置。”
“荒唐,简直是荒唐。”傅珩声音低沉,怒意难抑,庶子取代嫡子之事常有之,可如此明目张胆以表亲取代嫡女,实属滑稽之谈。
孟清辞冷笑道:“荒唐与否暂且不论,沈家此计是否成功?孟王妃这些年不仅将她养在身边,对外抬举她,谁人不知道孟王妃思女成疾,多亏有她这个侄女在跟前尽孝,才能宽解一二,又说她聪敏多才,极似亲生女儿。孟王爷为了妻子的‘心病’,只能顺着妻子,这才让沈云夕彻底取代了我这个亲女儿的位置,孟王府甚至曾动过心思,要将她许配于你,以结秦晋之好,你不是最清楚不过了。”
傅珩虽早已猜到几分内情,可此刻听孟清辞亲口道出,仍不免心生唏嘘。世人都道孟王爷是只老谋深算的狐狸,谁曾想他竟会因妻子糊涂至此?
若是一开始孟王爷被蒙在鼓里,那十来年也早能想明白了,又想:难怪他去信说清此事始末,孟王爷却装聋作哑。虎毒尚不食子,这夫妻二人一个昏聩护短,一个冷情纵容,实在令人无从置评。
他心中那位极是疼爱幼女的岳丈形象,此刻已悄然碎裂,再难拼凑完全。
傅珩知孟清辞虽然不心胸狭隘,却绝非以德报怨之人,这么好的献殷勤的良机,他又岂能错失,遂问道:“她们这般待你,在我眼中已是死不足惜。夫人想要如何处置?为夫为你做主。”
孟清辞也不是第一天识得他,岂不知他打的主意,叹一声:“暂且以大局为重,先不必管他们。”
孟清辞哪知傅珩嘴上说着疼她,夜里却是不做人,先是说怕她因从前之事伤心,拿来一壶甜酒,半哄半骗灌了整壶,不想那甜腻腻的甜酒,喝着没什么酒味儿,后劲儿却是烈的很。
孟清辞晕乎乎的连眼皮也抬不起来,只知道在傅珩怀里,昏沉沉的脑子天旋地转,不知今夕是何夕,整个人正如飘在茫茫海上的一叶扁舟,任由海浪拍打冲击。
待她回过神来,才发觉一双手腕,不知何时让傅珩这狗东用腰带绑在雕花床柱上,姿势羞耻的跪着,入目都是碧莎帐上的暗色图纹。
孟清辞已是醉的厉害,脑子昏沉,眼前烛光透过碧绿纱帐摇曳,她头疼的厉害,只想好生睡上一会儿。
怎奈,傅珩这狗东西还不放过她,她就知道,白日里他便又起了疑心,定然不会轻易罢休。果然,他总要想方设法,从她这里找回来。
孟清辞咬牙切齿,终究是厌烦傅珩贪得无厌,想要怼他几句,听傅珩暗哑嗓音:“清辞,你知道你也喜欢我的,是原谅我了吗?我已知错了,别再离开我。”
他似在求,又似乎是在哀诉,实是无法与他素日冷眉冷眼的模样相重叠,孟清辞想要扭头看上一眼,傅珩却是如何也不肯。
自从被傅珩找回,于床榻之间,傅珩总要说几句类似的话,孟清辞已是听得麻木了,不想他疑神疑鬼找借口更疯癫,想要敷衍他快些了事。
便觉被攥着心尖,原本还昏沉的脑子似有什么炸开,只一瞬即逝,叫她心里空的厉害,却抓不住一丝一毫,此时她倒是想真当一回撞钟。
正待胡思乱想之际,只听耳畔想起傅珩略有不稳的呼吸,和虚虚实实的嗓音:“清辞,你心里是不是早就有人?那是谁?”
孟清辞软了腰肢,有一瞬的僵硬和抗拒,傅珩细长眼眸深了深,眼珠漆黑如深渊,他薄唇紧抿。
美背光滑如绸,滑腻如脂滑腻,让傅珩恨不得溺在她的温柔乡里,只一想到她心里还有别人,他便赤红了双目,想要杀人。
傅珩屏息收敛阴鸷暴戾的心绪,也不说话,只是如法炮制一次,孟清辞犹如从云端跌入泥藻,已是难耐至极。
傅珩却仍旧不急不缓,视若无睹,待如此三番五次后,见孟清辞哭着求饶,才又问道:“那人是谁?”
孟清辞的双手死死的扣着雕花的床柱,咬着下唇,也是来了火气:“知道你还问?”
孟清辞气的心口急剧喘|息,暗想:爱吃醋,吃死他算了,狗男人果然改不了吃屎,手段下作。
傅珩极速喘|息着,保持一丝清明,免得失了力道,伤了她,却是嫉妒的几乎发狂:“你们到底是谁?他绝对不是顾淮序!”
孟清辞恨他羞辱人,挣脱不开,屈辱吼道:“傅珩,你早晚死在多疑上,你去死,去死。”
“有你,我还舍不得死。”傅珩轻柔扶她后颈,待到两人情浓,才低笑一声:“清辞,你不说也没什么,你猜酷刑之下,我那好师弟能扛过几个?”
孟清辞打了一个机灵,几乎是一瞬间便吓得流出泪来,她虽然不再爱顾聿琛,对他的兄妹情却不曾减半分,否则不会轻易原谅他。她知道傅珩不是玩笑话,打了个哭嗝,浑身冰凉一片,终究软了娇躯。
“我骗你的,我骗你的,你别伤害他,他是他是我哥哥。”孟清辞闭了闭眼,她知道比狠,她不是傅珩的对手,若是傅珩气不过,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对顾聿琛做了什么,到时候悔之晚矣。
孟清辞嗓音冷涩,透着骨子难得一见的狠色:“傅珩,你若是伤他哪里,我便伤自己哪里,你别以为我不敢自戕。”
傅珩上次见她如此,还是她中了药,绝望之下,拿着刀子,神色癫狂的捅傅鸿轩。
宝船抵达闽州后,傅珩便将青云观主玄明道长招来,拿着誊写的那张冶炼精铁的方子给玄明道长看。
玄明端详半晌,虽也看不明白,却是给傅珩说了件数百年前的奇闻,正是史上唯一二圣临朝的开国皇后的故事。
传闻,那位开国皇后乃不世出且难得一见的天纵奇才,不仅助夫君定鼎天下,开创“二圣临朝”之先例。后因夫君背弃盟誓纳妃之时,以雷霆手腕毅然废帝自立,成为千古第一女帝。位期间,她力倡女子读书出仕,一度革除勾栏弊政,开创的盛世之治。
其文治武功令后世君王皆望尘莫及。然而其光辉传奇,竟被后世史笔刻意抹煞,只于稗官野史,青史成灰,贬损其牝鸡司晨。
“我曾在观中发现过一本残卷,上面记载一段关于这位女皇帝所书文字,与常人大不相同,倒是与主公这张方子,略有几分神似。”
玄明捋着胡须道:“待贫道占卜一挂。”
说着拿出几枚一看便是有些年头的铜钱,开始摆弄起来。不多时,竟激动着拍起大腿狂喜:“此乃方外之物,来自方外之地,却能助主公成就盛世王朝。”
傅珩再问何为放外之地,玄明确是有碍天谴不肯再多言,只告诫傅珩一句谶语:心念离析,便是心魔生;阴阳契破,自有命理反噬。
从孟清辞能在安义侯府隐姓埋名十数年,傅珩便心知,以孟清辞的心思,轻易不肯吐露自己的秘密,才想着在她神志脆弱之时逼一把她,不想她如此袒护顾聿琛。
观孟清辞的情状,傅珩绝对不信两人是兄妹关系,却是不敢再逼她,解开她手腕上的腰带,想要去抱着她好生安抚一番。
不想孟清辞猛地将他一把推开。傅珩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向后跌入床榻。他还未及起身,却见她竟不顾衣不蔽体,一把抓过床头的银烛台,拔掉蜡烛,将那寒光凛凛的尖柄对准他心口,骤然刺来。
傅珩眼疾手快的抓住孟清辞的手腕儿,却还是让那一带而过的锋芒,在他手臂上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立刻汩汩而出,傅珩却不以为意,一把便将孟清辞制住在压|身|下。
他使了个巧劲儿,夺过烛台,飞甩出床外,竟是深深没入门柱上,可见他力道之大。
两人皆是赤红了双眸,一言不发,呼吸可闻,沉默以对,傅珩染了血的手掌抚过孟清辞的脸颊,孟清辞嫌恶的别过脸躲开。
他薄唇紧抿,劲瘦有力的腰身如那出窍的锋利宝剑,定要挣个征服,细长的黑眸沉沉的凝视孟清辞,似是什么狰狞可怖的怪物,一次比一次用力。
美人云鬓散乱,青丝铺铺陈,细眉颦蹙,倔强的朱唇被贝齿死死咬住,洇出一片艳色,不肯示弱分毫,似乎非要挣这一口气。
被翻红浪,傅珩手臂上的鲜血顺着她的脖颈,侵染了她如雪娇嫩的肌肤,也发了狠一样不顾一切,似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定要与她誓死纠缠在一起。
孟清辞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几乎撑不住想要昏死过去,他才才大发善心似的放过她。
他拉着她的手按着,仍旧威风凛凛,毫不掩饰的威胁:“你竟然想要杀我,我却是舍不得动你,不过我宁愿做个风流鬼,只不知道你肯是不肯。”
傅珩面上嘴硬,心下却是无限苦涩,本以为她对谁都是无心,她心里没有他,他还能以此安慰自己。却不想她能为顾淮序豁出命去,因为什么?因为他们都来自一个地方?还是因为对他有情?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那日在乐安大长公主府,孟清辞宁愿信自己,也没有出去与顾淮序见一面,忽然灵光一闪,傅珩记起来,他离京后,顾淮序似乎是病过一场,之后便调职礼部。
傅珩暗自苦笑:他似乎又搞砸了,不过这次,她再生气,怎样罚他都好,却再走不脱,他以为她准备了一座‘金笼’,以天下养,他怎会看不出她对权利的野心。
且说大同府、山东府、河南府一起巡抚自立为王,合力攻打京城,不过月余,刚登基的大皇子皇位还没坐稳便被人攻破皇城,大皇子的人头被拿来祭旗。
三方又分利不均,皆打着称帝的鬼主意,盘桓京师两月,在皇城内大开杀戒,一时皇城内百姓叫苦不迭,人人自危,却出不得城去。
正在此时傅珩的大军,在傅承怀的掩映下,于深夜直逼城下,与傅家留在城内的死侍里应外合,坐收这渔人之利。
城墙爆破的时候,接连发出震天响声,坚硬无比的城墙破开丈余高的大洞,一时火光冲天,厮杀声划破漆黑的暗夜。
除了傅珩的军队,大同府、山东府、河南府的守城士兵在城墙上几乎吓破了胆。好些守城的兵卒慌不择路,口中喊着天罚,惊慌下竟坠下城楼,砰砰的坠落声,被咕咕号角声盖过,彻底淹没在这场硝烟中。
城楼上的守卫在嘶喊声中回神,刚收敛几分被下破的心胆,皇城方向便又是接连不断地巨响,震天的响声似是能让地动山摇。
守卫脚下的城墙似乎都在为之颤动,有那把持不住的,立时软了腿脚跌坐在地,一股骚味随之飘散开来,直接丢盔弃甲连滚带爬要下城楼去,一面哭爹喊娘,双手合十求神告奶奶。
骚动如涟漪般扩散,城墙上的守卫再次被扰乱军心,军心激散,顷刻溃散,再难聚拢。
傅珩本就坐拥闽广浙三州,无论人力财力都比他们有优势,又有火|药这等利器,一鼓作气夜袭,让其他府军溃不成军,一夜之间攻入皇城,自立为王的三府巡抚被傅珩的利器打的没了脾气,生不出丝毫反抗的心思,纷纷投降。
只一夜之间,皇城内外尽成废墟。目之所及,皆是断壁残垣,尸横遍野。百姓惊恐万状,家家闭户,京城内巷陌之间无不颓败狼藉。
大皇子弑君篡位,为稳固权柄,率先屠尽了先帝与太子的死忠之臣,又因他没有传位诏书,得位不正,老古板官员觉得他不配登基,他又屠了一批。
未及喘息,三府叛王攻入皇城,斩杀大皇子后,三方角逐,为排除异己,两月间又屠了一批京官。
劫后余生的官员们见到傅珩,犹如见了救星,不需傅珩说半个字,多言半字,众人已跪求其速登帝位,安定天下。
笑话,如今天子嫡脉已绝,难道这位手握重兵的闽广巡抚,是好因心,才千里迢迢进京收拾烂摊子?再心甘情愿,给昭德朝皇家哪个旁支小儿做嫁衣的大善人不成?
那那夜惊天巨响,差点给他们这些养尊处优的京官儿们震成了聋子,且不说皇城墙,单是那京城的厚重城墙,前去察看之人,无不两股战战,心胆俱裂。何等可怖的神兵利器才能将这么厚的城墙?一下穿个洞,不敢想~~不感想啊!
为保项上人头,更为搏个前程,满朝文武皆识时务,纷纷将傅珩奉为“顺天承运的真龙天子”,是救民水火的活菩萨。更有善于钻营者,编出朗朗上口歌颂傅珩丰功伟绩的歌谣传于市井。
恨不得傅珩即刻原地登基,终结这数月来的血雨腥风,动荡不安。
孟清辞对鲜血淋漓的攻城战事并无兴致,三日来,她始终带着幼子居于宝船之上,直至皇城内外清理停当,傅珩方才亲自登船,将他们母子迎入皇宫中。
自那夜之后,任凭傅珩如何放下身段、百般赔罪,孟清辞都没未曾给过他半分好颜色。
即便傅珩再三保证不会动顾淮序分毫,孟清辞仍旧对他不假辞色,夜里更是不许他上自己的塌,无一丝转圜余地。
傅珩只得强自忍耐,不敢再逼她分毫。可他生性多疑,孟清辞越是因此事这般冷待于他,他心底对顾淮序的猜忌便如野草疯长,日夜啃噬心神,当真是抓心挠肝,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几番煎熬之下,他心头一横,竟又生出个荒唐的荤招。这日,便传召顾淮序至御花园中议事——
作者有话说:傅珩:夫人只能爱我
孟清辞:过不了好日子,你就作死吧
作者:解释下,女主不是为了孩子妥协的,59章有写两人的感情始末,虽然强取豪夺,也有种香的原因,但是精神上女主曾经是产生过好感的,虽然短暂也不多,所以比起男配,女主对男主的怨恨比男配们更多,毕竟男配们都没和女主身心交流过,但是男主他遗传作死,救不了。
虽然更的间隔长,但是我在榜单,周字数肯定够用。
第62章 第 62 章 斩草除根
国不可一日无君, 鉴于神器虚悬,百官忧惧迟则生变,为防时局生变, 百官力主速行登基大典。
将所有繁文缛节尽数革除, 化繁为简,仅以五日为期, 仓促成礼,便簇拥着傅珩举行登基大典。
钟鼓齐鸣, 百官拜贺,在响彻云霄的万岁山呼中,傅珩践祚登基, 共同君临天下,改元‘开治’,定国号‘景’, 以启新政,后世敬称其为景帝,
景帝称帝后的第一道圣旨, 便是册立蜀地孟王爷之女为中宫皇后,母仪天下,与之共享万里江山, 立儿子为太子, 颁告天下。
新君即位, 照例大赦天下, 减免三年赋税。然而, 当百官循旧制提请赦免非十恶之罪的囚犯时,却被孟清辞用朱笔将奏章此处画了个大大的红叉。
很是不屑道对傅珩道:“陛下初登大宝,欲以仁德治天下, 施恩于万民,乃苍生之福。若连大奸大恶之辈也一并宽宥,对含冤者而言,岂非是另一种不公?赦免有罪之徒,表面是施以仁政,实则是纵恶,此其一害。若有十恶不赦之徒因此心存侥幸,届时朝廷岂非更要耗费国力,再度缉拿,此其二害。”
她染了鲜红蔻丹的食指点了点那醒目的红叉,美目流转,侃侃而谈:“陛下建立新朝,本就是不破不立,彰显的是天子威仪,而非要事事遵循腐朽旧制,以免重蹈前朝覆辙。文治武功自能泽被苍生,又何需借此虚名来为盛典添彩?”
在傅珩看来,孟清辞想来见解偏僻,且她言辞犀利,却字字在理,无从辩驳,这一项旧例,便被就此搁置。
傅珩虽觉得孟清辞言辞刁钻,却觉有道理,无从辩驳,此一项便就此作罢。
新朝首次大朝会,丹陛之下暗流涌动。果然,礼毕后,众大臣一一循例觐见后,便有那按耐不住的出列,躬身奏请:“陛下春秋鼎盛,然则宫中帝裔稍显稀薄,唯太子殿下一人。臣私心以为,此于社稷传承,恐非万全之策。为江山永固计,恳请陛下颁诏选秀,广纳贤德淑女以充后宫,皇嗣繁盛,则宗庙安泰,江山永固,国祚绵长,万年可期。”
昭德朝时,大皇子曾将前朝皇帝的心腹及其三族尽皆屠戮殆尽。
如今朝中还保有些许底蕴的,便只剩清流顾太傅与安义候傅家。顾太傅曾为大皇子之师,又早早称病不出,方侥幸躲过一劫。后历经“三府之乱”,叛军攻入京城,又一批高门显贵被血洗。
而傅家,则因暗中助大皇子成事,暗中参与毒害太子一事,加之傅静妤又被大皇子觊觎,才未遭兔死狗烹之运,得以存续。
如今改朝换代,龙椅上坐着的新君,正当春秋鼎盛之年,大殿中站着一大半的新贵,亦有傅珩心腹之臣,谁不想抓住这改天换地鲤鱼跃龙门的机遇?
一旦有人牵头,那些意图借裙带攀附皇权、改换门庭的官员立刻纷纷附议:“陛下,中宫虽定,然六宫仍旧空虚,非皇家繁荣气象。选秀纳妃,为我朝开枝散叶,方可安天下臣民之心啊!”
“臣等附议!”
“臣等附议!”
“臣等附议!”
在这场权力更迭中存活下来的官员,无不蠢蠢欲动,意图在这权力真空中分一杯羹。顷刻间,过半官员接连跪请,声势浩大。
傅珩高踞御座,居高临下,面无波澜,一双细长的冷眸如古井寒潭,淡淡扫过殿下那些俯首叩拜、却各怀鬼胎的臣子。
他声调平淡却透着天子威仪:“
如今新朝初立,三府之案未结,百废待兴。朕今垂询:户部现存库银几何?前朝奢靡,国库早空,朕既已诏免天下赋税三年,尔等可有良策,为朕开辟财源?再者,南方年年水患,若三年之内,洪涝复至,或遭大旱,户部与工部,你等将如何应对?当作何预案,以安黎民?诸卿但有所策,尽可奏来,以教朕躬。”
他话音微顿,目光更沉:“三府叛首虽已伏诛,三府之内余孽犹在。这些顽固之徒,又当如何处置?”
语至此处,傅珩声线陡然转厉:“诸位‘爱卿’在其位不谋其政,尸位素餐,却一味盯着朕的家事私域,是何居心?朕已有皇后,亦有太子,于愿足矣。”
他冷笑一声:“莫非尔等欲使朕步前朝后尘,落得个子嗣相争、不得善终,一世而亡的下场?”
一众觐见的大臣哪个担得起颠覆国朝,等同谋逆的大罪?尽皆两股战战,冷汗涔涔,瑟瑟发抖起来。这位新帝绝非仁柔之主,入城后便已不动声色的连抄数家,大理寺虽罪证齐全,其手段之雷霆,仍令众人胆寒,心中惶惶。
此时众臣已是悔之不及,今日冒失觐见,只怕未得半分好处,反招来帝王厌弃,成了那被杀鸡儆猴的儆猴之鸡。
顾聿琛一身绯色官服,静立群臣一隅,对此他只作壁上观。傅珩直言不纳妃嫔,只要皇后一人,着实出乎了他意料。
这世道,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互赠美妾尚要传为佳话。帝王若无三宫六院,反倒有失威信。傅珩竟能舍此“体面”,倒让顾聿琛对那位素未谋面的皇后生出几分好奇来。
登基大典那日,顾聿琛隔得远,臣子们又不得仰视天颜,他至今还未曾看清皇后究竟是何模样,竟能让傅珩这位新帝为她破例。
傅珩见不过三言两语,这群怂臣便已吓得魂不附体,薄唇不由勾起一抹讥诮嘲笑。
跟随傅珩的心腹旧臣,深知他待皇后情深,跟着要喝,不过有枣没枣打两杆子,见果然没的商量,立即鸡贼的见好就收。
毕竟是登基后第一日上朝,傅珩并不愿多见血光,不吉利的很。他静默良久,待威慑已足,方再度开口,声彻丹墀:“朕方才所问之事,望众位爱卿一一办妥。三日后,朕要在龙案上见到诸位爱卿的奏章。”
一众群臣皆是躬身拱手:“臣遵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刚一散朝,顾聿琛还未踏出殿门,便被傅珩身边的大太监王忠贤含笑拦下。
“顾大人留步,”王忠贤满面堆笑,躬身一揖,“陛下吩咐,请大人前去议政。还请随奴婢移步。”
不想王忠贤一路腰身微弯,姿态恭谨的在前引路,竟将他引至御花园深处。
御花园里,奇花开得正盛,各花争奇斗艳,假山流水布置得甚是精妙绝伦。蜿蜒的小路通向幽静之处,飞檐碧瓦在树影间若隐若现,处处透着皇家的奢华与气派。
顾聿琛却无心赏景,只暗自狐疑:何事不能于御书房中商谈?两个男人之间谈事,何必弄得花里胡哨的?
刚至一亭台楼阁,便有一小太监步履匆忙地前来寻找王忠贤,那小太监许是跑的急了,额上都沁着细汗。他见到王忠贤与顾聿琛见了礼,急切道:“公公,总算找到您了!那边” 小太监说着,躬身微微抬眼觑顾聿琛,当即欲言又止。
大太监王忠贤眼珠儿一转,朝顾聿琛拱手赔笑道:“顾大人,实在不巧,烦请您在此稍候片刻,宫中事务繁杂,奴婢去去便回。”
顾聿琛很是善解人意的淡淡颔首:“公务要紧,王公公请自便。”
一时间楼阁中只剩下顾聿琛一人,这才发现,桌上早已备事先备好了茶水点心,心下更是不解其意。只推开窗户,瞭望远景。
不多时,便听得楼阁下传来侍女清亮的声音:“娘娘,这登仙阁是宫中最高的一座楼阁。相传乃是前朝一位皇帝为爱妃所建,登临其上,极目远眺,整座皇城的恢宏气象皆可尽收眼底,一览无余。奴婢一早备好了您爱用的茶点,恭候娘娘凤驾。”
孟清辞不由失笑,轻轻摇头:“偏你这般会讲话,专来哄本宫开心。”
宫女素娟扶着孟清辞踏上台阶,一边翻了个白眼:“她啊,浑身上下只有这张嘴最勤快,平日使唤的旁人团团转,如今又用这张巧嘴来哄娘娘了。”
安萍闻言不服,当即反驳道:“奴婢是见娘娘连日操劳,才想了法子让娘娘松泛些。倒让你把我这一片心,说得如此不堪,难道尽心伺候主子还有错不成?”
宫女素娟轻笑一声,不大诚心道:“哎呦,倒是我得不是了,冤枉了你这个好人,好人,你就原谅我无知罢。”
宫女安萍哼一声,很是大度道:“娘娘面前,哪个会与你计较。”
孟清辞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但笑不语。
原来伺候孟清辞的霞光,孟清辞听闻如今已经嫁给了墨松,成了户部侍郎夫人,她还没来得及召见。
孟清辞身边如今的女婢,都是入宫后调过来的,安萍和素娟两个,半真半假的在她面前争风吃醋,见她只做乐子看,并不恼怒,遂常常在她面前拌两句嘴,只当做给她解闷儿了。
顾聿琛自声音响起的刹那,整个人便如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冻结。他难以置信地猛然转身,双眼一眨不眨的锁住那扇紧闭的门扉。
稍倾,宫人将门推开。当那凤冠霞帔的身影映入眼帘时,顾聿琛如遭雷击,瞳孔剧烈震颤。颈侧的青筋因极致的激动而搏动,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挤出一个干涩到发颤的音节:“你……”
孟清辞抬眼见看见顾聿琛,目露差异之色,瞬间跌入顾聿琛那双盛满伤痛绝望的眼眸里,那里面的疼痛有让孟清辞难以承受的窒息,似是在谴责她的欺骗与背板。
她凝在唇畔的笑意顿时僵住,来不及收敛,随即脸色一分分沉落下去。此刻心绪在刹那间已百转千回,她终于明白今日婢女为何要引她来此,什么登高赏景,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
一丝无声的冷笑自孟清辞心底漫开来:这怕又是傅珩那厮的手笔。她早该料到的,傅珩那多疑算计的本性,怎么可能轻易罢休,他惯会玩弄这些手段,狠狠暗自骂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没有一刻消停。
一旁的宫女安萍,见顾聿琛见了皇后娘娘,不仅不行礼避让,竟还直视凤颜,当即蹙眉呵斥:“放肆!见到皇后娘娘,还不行礼退避,竟还敢冒犯凤颜,该当何罪!”
孟清辞怒极,倏然回身,一记耳光重重掴在安萍的脸上。她柳眉倒竖,美眸含煞,声音却冷得刺骨,低吼道:“都给我滚出去!”
宫女素娟是个真正的人精。她从小进宫,在动荡宫闱中能存活至今,还能在新朝初立的档口儿,被选来伺候皇后,她自有超乎常人的敏锐。
素娟已经嗅到今日之事的不寻常之处,第一个回过神来,立即拉起被扇得踉跄的安萍,不由分说地将人拽出,随即利落地掩紧门扉,呵退了后面的一众婢子下楼去。
安萍抽泣着往楼上看一眼,又委屈的对素娟哭道:“这是怎么了?为何娘娘发这样大的脾气?姐姐救我?”
素娟冷笑一声:“那要问你自己,我怎么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
素娟随才到皇后娘娘身边几日,皇后娘娘自来好性儿,却对安萍发了这么大的火,她觑了眼脸颊已高高肿起的安萍,只觉她这次怕是要蠢死了,背主的东西,甭管做了什么,主子哪里还会留。
孟清辞从前绝做不出动手打人之事。她性子一向活泼良善,连与人红脸都少有。顾聿琛被她这猝不及防的一巴掌,短暂地打断了那蚀骨的心痛,目带惊愕地望向眼前妆容精致、衣着繁重的‘皇后’,想要与记忆中的姑娘重合,却是无法,她似乎有了皇后的威仪,再无当初的纯粹无忧。
孟清辞定了定神,才转身,对上顾聿琛略带呆滞的目光。顾聿琛如今一身绯色孔雀补子官服,她晓得他已贵为工部尚书,心底是为他感到高兴的。
旋即,孟清辞一丝自嘲掠过唇角,问道:“怎么?很惊讶吗?”
顾聿琛慌忙摇头,否认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这么说。
“不,你该惊讶的。”孟清辞截断他的话,声音平静却带着力坠千钧的重量,“你怎么能不惊讶?我早就不是你认识的孟清辞了。我是胎穿过来的,在这里活了快二十年。你觉得,若是原来那个我,凭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能在安义侯府那种地方活着出来吗?”
她说着,已随意走到窗边的位置坐下,执起茶壶为自己与他各斟了一杯茶,随即将其中一盏推向对面,示意顾聿琛坐下。
顾聿琛在她对面落座,指节用力地摩挲着温热的杯沿,久久无言。半晌,才艰涩开口:“是他……带你出的安义侯府?”他想起了孟清辞曾说的,有人给她‘种香’,心口又是一阵绞痛。
“是啊,我中了‘离不得情’的宫中秘药,是傅珩,把我从傅鸿轩的床榻上救下来的,没有傅珩,我拿着良籍也走不出安义侯府。”孟清辞笑得洒脱,眼底却无甚暖意,“你拥有顾淮序的记忆,世族宦官府里的龌龊不是都清楚么?何况你来了这些时日,也该明白,在这里,‘奴婢’是何等卑贱的身份。”
一滴泪,倏然间从顾聿琛低垂的眼眸中滑落,坠入茶汤中,茶水溅到他虎口的肌肤上,茶水击起细微的涟漪:“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对不起,是我没能护住你。”
孟清辞眸色依旧冷淡,无波无澜:“你来了也无用。没用的奴婢活不久,有用的,主子不会放手。”她哂笑一声,语气听不出喜怒,“你不知道,我这一世,出生在蜀地孟王府,五岁前,我是孟王爷与王妃的‘爱女’。”
她冷笑一声:“孟王爷寻我这个‘宝贝’闺女多年,可你知道我是怎么丢的吗?”
孟清辞不等他回答,便自顾说了下去:“是孟王妃的亲侄女,想取我而代之,用石头砸了我的头,将我扔在暗巷。我被人捡到,卖给了人贩子。而我的亲生母亲,孟王妃,怕事情败露会牵连娘家,竟将错就错,把真相瞒了下来。她后来怕我回去捅破此事,甚至暗中阻挠父亲寻我。至于我那疼我如宝的父王,为了他的妻子,洞悉真相后,也选择了装聋作哑。”
“别说了……”顾聿琛几乎难以呼吸,出声打断,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求你别说了……你怎么忍的……你怎么忍下来的……”
顾聿琛说不下去。他太清楚她原本是什么底色,有多干净,她原来是孟家父母的掌上明珠。她这一世,先是被父母视若珍宝,又遭至亲双重背叛,再加上十年为奴的磋磨,这般种种,要她如何承受?
孟清辞不再多言刺激他,只是缓缓啜了一口已微凉的茶,静待他平复心绪。她确是故意提及此事,只为转移他那沉痛过载的注意力。方法虽显卑鄙,但,有效。
顾聿琛此刻整遭受撕心裂肺的煎熬,他无数次后悔,她登机前的一夜,与他说,她那一走便要两年,他若是留她,她便不走了。
在知道她坠机后,顾聿琛每时每刻都在后悔自己的刚愎自用,直至再次见到她,才让他稍稍不那么自责。
而现在,顾聿琛再次肝肠寸断懊悔不已,如果那晚他勇敢一点,接受她,留下她,她没有等上那趟飞机,她方才说的,那些她经历的残酷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孟清辞自是最知道他的,不忍见他沉溺于自责,便故作轻松地弯了弯唇角,语气故作轻松道:“如今托你的福,我贵为皇后,不是很好么?从前种种,便都忘了罢。” 她语带双关,将过往的苦难与情分一并轻描淡写地带过。
良久,顾聿琛勉强平复了翻涌的心绪,缓缓抬起眼眸,近乎绝望的凝视着孟清辞,心痛道:“你既知我心意,为何当初,还要我投奔傅珩?”
没有什么是比这更残忍的,要他将自己深爱多年的女子,亲手推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世间万般酷刑,剜心切肤之痛也不过如此。
“你心里清楚,我们早已错过了,我对你情断了快二十年,回不去了。”孟清辞唇边泛起一丝苦涩,“我让你去投靠别人,与傅珩为敌?那我这个在别人眼中所谓的‘傅珩的女人’,又生了他的孩子。你觉得,若你辅佐旁人赢了,傅珩落败,我能有什么好下场?别天真的以为你保住我,这个世道从来都是斩草除根,无毒不丈夫,卸磨杀驴,鸟尽弓藏。”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一字一句道:“我和你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只有如今这般,我与你互为犄角,才都能彼此保全。”
顾聿琛闭了闭眼,几欲哽咽,无言以对,她字字句句如刀刃剐过心头,他岂会不懂?正因懂得,才更觉万箭穿心。她是真的不要他了。
他再也没有机会了,都是他咎由自取,他睁开眼,唇边泛起同样苦涩的弧度,声音沙哑却坚定:“无论你变成何种模样,在我心里都是你,是我愚蠢,弄丢了你,辜负了你,但我永远都无法停止深爱你。你放心,你担心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
孟清辞悄然舒出一口气,她怕顾聿琛一气之下难以接受,会做出什么极端不可挽回的事情,她轻声道:“聿琛哥,除了情爱,这世上还有权利这种好东西,不是吗?”
顾聿琛又是沉默良久,恢复了平日的温文儒雅,平静道:“若是你真的不喜欢他,不必委屈自己,我总是有办法的。”
“喜欢?”孟清辞戏虐的浅笑,自嘲道:“有那么一瞬间喜欢过罢,如今嘛,罚他给我做一辈子工,一消我心头之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孟清辞毫不意外的从顾聿琛眼中看到了意外之色:“都说了,我早不是从前的我。”
两人刚将话挑明,门外便响起了轻轻的叩击声,随即传来大太监王忠贤小心翼翼的禀报:“奴婢办事不力,让顾大人久候了,特来请罪。”
孟清辞闻言,眸光陡然转冷,扫过紧闭的门扉,又对顾聿琛淡声道:“他找你无事,你且先回去罢。”
说罢,孟清辞霍然起身,一把拉开房门,垂眸睨着那躬身几乎弯到地上的王忠贤,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怎么?他这是不放心,特地打发你来瞧瞧,本宫有没有在此间与人行苟且之事?”
王忠贤浑身一哆嗦,他在宫中沉浮大半辈子了,何曾听过哪位皇后如此不顾体面、直白地将这等私隐猜忌宣之于口?
虽不过几日功夫,他却也看得出陛下对皇后的爱重之深,今儿朝会头一遭,新帝便是驳斥了众臣要选妃之事,誓言要守着皇后一个,先甭说能多长久,只这心意便是古往今来难得一见。
王忠贤腰弯得更低,几乎要跪伏下去,声音发颤:“奴婢不敢!奴婢纵有十个脑袋,也不敢窥探娘娘凤仪!是、是陛下遣奴婢来传召顾大人前往御书房议事……”
“哦?”孟清辞犹自嗤笑一声:“那本宫倒要亲自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她不再理会王忠贤,径直掠过他下楼而去。
王忠贤慌忙向室内的顾聿琛投去求救的一瞥,盼他能出面转圜,却见顾大人恍若未闻,只凝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忠贤见此,哪还顾得上他,急忙转身,跌跌撞撞地追着皇后娘娘的背影而去,只觉得他小命要完。
要知道,此时御书房里陛下和几位大臣正议着朝政,若让皇后这般闯去,冲撞了闹出什么来,那可真是塌天的大祸!
孟清辞步出登仙阁,凤眸扫过阶前垂首侍立的一众仆婢,目光在安萍那副臊眉耷眼的模样上停留一瞬,心头火气再度窜起。此时大太监王忠贤正追至身后,她头也不回,冷声吩咐:“将她逐出宫去,永不复用。若你这差事都办不明白,本宫便将你办了。”
王忠贤浑身一哆嗦,赶忙躬身应道:“奴婢遵旨!”随即厉声招呼两个小太监上来拖走安萍。
安萍这才真慌了神,她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深知自己如此被赶走,能有什么好下场?当即挣扎哭喊起来:“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开恩啊!”
眼见皇后身影如一阵冷风般决绝离去,她绝望中转向王忠贤,嘶声高叫:“王公公救我!奴婢都是听您吩咐才……”
“住口!”王忠贤脸色剧变,猛地转身冲回,抡圆胳膊一记耳光狠狠掴去!这一下用足了狠劲,竟当场打落安萍两颗牙齿,鲜血顺着嘴角淌下,咬牙骂道:“作死不想活命了,胡说什么?”
恰在此时抬头,猝然撞见一道冰冷的目光。
顾聿琛顾大人,不知何时已立在阶下,不知道冷眼看了多久。
王忠贤讪讪的笑了笑,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看着属实令人感到阴森诡异:“顾大人,您别听这贱婢胡言乱语。”
顾聿琛连眼皮都未抬,只漠然掠过他惶恐的身形,径自迈步离去。
一股邪火哽在孟清辞喉头,几乎要喷薄而出,凤眸含煞,裙裾猎猎生风,她顾不得什么皇后仪仗,脚下疾步如风,将凤辇仪仗及一众仆婢甩在身后,怒气冲冲的向御书房而去。
傅珩不就是想知道她和顾聿琛是否有情,那她今日,便如他所愿——
作者有话说:傅珩:右眼睛一直跳,要遭
孟清辞:找虐就直说
作者:今天写顾聿琛自白的时候,很意外,自己差点写哭了。
第63章 第 63 章 痴心不改
王忠贤心道句‘不妙’, 拍着大腿低声道:“祖宗哎,这可坏了醋了。”
他心里不由求爷告奶奶起来,陛下正在御书房与几位重臣议事, 倘若皇后娘娘当真不管不顾地闹将起来。
到时候陛下龙颜受损, 陛下自然不会拿皇后娘娘如何,他们这些伺候的奴才怕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项上人头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他就说今儿不是个好日子,一早起来眼皮就跳个不停, 先是陛下让他来窥视皇后娘娘和顾大人,后又招来这档子麻烦事儿,真是倒霉催的。
王忠贤急中生智, 抬腿便朝离他最近的那个小太监踹了过去,正踢在屁股上,训斥道:“没眼力见儿的小崽子!还不赶紧去给陛下报信儿, 难道还等着你爷爷我亲自跑这一趟?”
小瑞子被王忠贤踹的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手忙脚乱地扶正了歪斜的帽子, ‘哎哟’一声,却不敢耽搁半分,拔腿便往御书房方向奔去, 口中还嚷了句:“儿子哪敢劳烦干爹。”
王忠贤犹自不放心, 追着背影厉声威胁:“快这点儿, 若是误了事儿, 仔细你的皮!”
此刻御书房里, 傅珩整在听几个大臣你一言无一语的,言语间,暗搓搓的不乏对这位新帝的试探之意, 傅珩却是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小瑞子并不敢触皇后娘娘的霉头,换了条路,铆着劲儿,一溜烟儿跑到御书房门外。
却被副管事刘玉生拦下,他面色一沉,呵斥道:“做什么慌慌张张,陛下正与大臣们商议要事,惊扰冲撞了陛下,你这是作死呢。”
小瑞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呼哧着,抚着胸口道:“刘、刘公公,快,快禀报陛下……皇后娘娘从登仙阁出来了,正震怒着,眼看就要到御书房了!”
副管事刘玉生仍旧手臂一横,将小瑞子挡在御书房门外,压低了声音,不悦道:“那也不能失了体统。”嫌弃的撇他一眼:“你师傅怎么就认了你这么蠢的做儿子。”
小瑞子急得几乎要哭出来,苦着脸:“我干爹特意交代,务必尽快禀告陛下,免得娘娘……”后面的话,即便大家心知肚明,但是他终究没敢说出口,。
刘玉生闻言,忽然灵光一闪,顿时明白了利害关系,他瞪圆了双眼:“等着。”自己个儿猛地转身快步往殿内走去。
待进了内殿,刘玉生却又立刻放缓脚步,他低眉顺目地躬着身子,悄无声息地挪到傅珩身侧,俯身对傅珩低语了几句,随后便垂手侍立一旁,屏息静候,大气儿不敢喘。
傅珩面上纹丝不动,只随意摆了摆手:“今日便到此为止,诸位爱卿都退下吧。”
几位大臣心中纳闷儿:陛下刚还说,今日新政必要论出个因果来,怎么忽然改了主意?何况新帝素来勤政,今日为何早早散了?
诸多疑惑,却是不敢公然揣测圣意,七八人皆是恭敬地行了礼,依次退了出去。
孟清辞提着裙摆,一路疾行至御书房外,赶巧正遇上几位议毕告退的大臣。
众位大臣见了迎面而来的皇后娘娘,纷纷躬身行礼。
孟清辞正要找傅珩算账,哪里有心思理会他们,她目光丝毫未在几人身上停留,径直便要入御书房内。
只见皇后凤眸含霜,全然未将廊下那几位重臣放在眼里,径自踏过玉阶。华丽的绯色宫装迤逦曳地而过,尽是浑然天成的威仪气势。
几位大臣垂首间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皆是不满与不服。
自早朝,陛下为这位孟皇后,断然驳回选妃奏章,他们想要家中适龄女子入宫的青云路便生生折断。
此刻见孟皇后不仅年少面嫩,且还举止轻狂、目中无人,有人终于按捺不住。
队列末四品御史崔令仪忽然牵动嘴角,声音却恰好能随风飘至凤驾前:“果然是婢女出身,粗鄙不堪,不识大体,怕是还要牝鸡司晨……”
若在平日,孟清辞大底懒得理会,偏此刻,她心中怒火正炽无处宣泄,那两句刻薄言语恰好撞了上来。
她脚步豁然定在原地,随即转过身来,那双美目微微眯起,冷冽的视线逐一巡睃过那几张面孔。她忽地冷笑一声,一步步走回,声音不高,声线淬寒:“刚才的话,哪个说的?”
寻常女子若被如此议论,只怕早已羞惭不堪,唯恐避之而不及。谁曾想这位看着不过双十的年轻皇后,行事全然不循常理,非但不躲,竟敢当众厉声反诘。
她那身气势陡然压下,几人慑于她通身的威仪,顿时尽数噤声退缩,竟无一人敢抬头应答。
孟清辞将他们的窘态尽收眼底,嗤笑一声,言语间尽是鄙夷:“怎么?刚不还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这会儿倒是不敢认了?不过都是一群缩首噤声的宵小之辈!”
她不疾不徐,却字字千钧道:“在本宫面前,也敢行此官官相护、包庇同僚之事!此乃结党营私,其罪当诛!”冷嗤道:“莫非自以为位高权重,法不责众?亦或是,觉得新朝初立,本宫年少好欺?便以为本宫奈何不得你们了?”
不待众人反应,孟清辞声如寒冰,那森然寒意直浸众臣骨髓:“新朝自有法度,你们那点儿前朝遗留的底蕴,还没资格在本宫面前放肆!既然无人肯认,那便一并都拖下去罢,到了昭狱,严加审讯!”
这番话字字如刀,吓得跪地几人不禁一个哆嗦,都晓得皇后这几句话的厉害之处,也惊觉他们都小瞧了这年轻的皇后。
要知道“大不敬”与“结党营私”两项重罪扣下来,和谋逆也无甚差别,崔御史一时痛快了,倒是要叫他们抄家灭族。
其余大臣,开始是不想得罪同僚,如今更不敢开罪这位言辞犀利的皇后,忙不迭再次跪地请罪:“臣等不敢!”
如此一来,御史崔令仪兀自站着,便如鹤立鸡群,他脸色一下青、一下白。他不过是想要讨好恩师顾太傅,毕竟顾太傅家中有适龄女子,想要入宫,陛下不松口,便只能打皇后的主意,毕竟为陛下广纳妃嫔是皇后的本分。他不过是代为试探皇后,以为新后年轻好拿捏,不想却是个硬茬,他一时竟是骑虎难下。
崔令仪被皇后那似笑非笑的目光一刺,残存的气节翻涌而上,他若此刻退缩,让他日后如何在朝中立足?不愿在同僚面前失了体面,遂将心一横,梗着脖子扬声道:“臣身为御史,自当直抒己见,臣一人做事一人当。选妃乃国之要事,陛下为娘娘罢选妃嫔,动摇国本,皇后娘娘却不加以劝谏,岂非娘娘之过?令则,御书房乃是国之机要之地,皇后娘娘而今不通传直闯御书房,干政之嫌,岂非牝鸡司晨?一国之母中宫之位,当为天下女子典范表率,讲求贤良淑德。娘娘纵出身孟王府,然曾为奴十余载,失中宫之德,恐难母仪天下,何德何能位居中宫?”
“好一个‘一人做事一人当’!”孟清辞闻言,不怒反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本宫便成全你,与你便忠义,你莫忘了,先君后臣,先忠后义,本宫之后位,乃天子所赐,岂是你一个臣子能置诼?你依仗的是什么?你的恩师顾太傅?”
崔令仪虽然心虚,却是万万不敢认:“娘娘何苦牵扯旁人。”
孟清辞却不理会他,语锋陡然锐利:“你以下犯上,是为不忠;本宫乃陛下明媒正娶的正宫皇后,你非议于本宫,便是非议陛下,等同谋逆!”
她环顾当场,见宫人皆低垂脑袋侍立一旁,呵斥一声道:“来人!扒了他的官服,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传大理寺,按谋逆论处!”
自古皇后不得干政,并无处置大臣的权利,尤其是历朝历代,皇家轻易不会杀御史,遂崔令仪才敢如此大胆,不想年纪轻轻的皇后,手段比新帝还要‘残暴’,立时便处置了他。
崔令仪面色惨白,目眦欲裂:“你,你只是皇后!无权处置朝臣!你这是倒行逆施!你就是牝鸡司晨,不堪为后,乃不祥之兆!”
“看来崔大人的心还留在昭德朝,是昭德朝的忠臣。”孟清辞语声淡然,淡笑道:“昭德朝的皇后或许没有这个权利。但如今,是陛下的新朝!本宫有没有这个权利,你很快就知道了。”她顿了顿,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个大臣心惊肉跳:“且让大理寺追加一条:崔大人心怀旧朝,按律,当徒三族!三代内不得为官。”
殿前的侍卫皆是墨简的旧部,早就不满崔令仪对皇后不敬,孟清辞话音才落,便上前来,不顾崔令仪挣扎,两下把他的官服扒了。
崔令仪口中吼道:“倒行逆施,简直是倒行逆施,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陛下您要为臣做主啊,臣冤枉,臣冤枉啊”
殿前侍卫嫌弃他聒噪,怕他又惹皇后娘娘不快,立时堵了嘴巴,将人拖下去行刑。
跪在地上的几位大臣见此,皆是背后冷汗涔涔,此时方才彻底醒悟。这位皇后看似年轻,却绝非寻常,若无陛下默许,皇后娘娘岂敢在御书房外如此行事?
而一门之隔的陛下,至今未曾出面阻拦,其意不言自明,此时再多的心思都歇了,可笑,刚他们还在御书房内妄图试探陛下,简直是以卵击石,自取其辱。
孟清辞扬起下颌,目光扫过在场诸人,声音清晰掷地有声道:“今日之事,望诸位引以为戒。莫要这么快便忘了,不久之前,是陛下亲自破开城门,剿灭前朝余孽叛贼,救了诸位的身家性命。正所谓‘不破不立’,前朝的那些陋习,就别带到新朝来了!以免新朝重蹈覆辙,到时候,天下动乱,便是真正的罪人了。更别妄想借题发挥,天真的以所谓‘祖制’裹挟君主,拿捏本宫。”
她语带锋芒:“需知陛下的龙椅,并非承袭前朝,而是而是雷霆火药破城而来!若有人以为陛下与本宫初登大宝,便可以旧臣自居,仗着前朝资历妄图掣肘,以为可以兴风作浪,便是打错了如意算盘,这天下江山,于陛下与本宫而言,并非倚仗诸位得来。”言罢讥嘲道:“前朝皇帝都能拉下马,如今称帝,还怕屠师吗?君臣之分,还是莫要混淆。”
字句犀利,如利刃剖心,将几位旧臣最后的侥幸心理彻底击碎。连顾太傅的面子都不给,让他们清清楚楚地认识到,这位皇后,绝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若在平时,定是有人出面和稀泥、求人情,求个同气连枝的好名声。
可今日,皇后雷霆手段,给崔御史扣下了“包庇结党”的帽子,崔御史被打板子的嘶吼一声声传来。谁还敢出头?一个个只求明哲保身,乖顺恭谨的拱手:“臣等谨遵懿旨。”再无什么傲气可言。
孟清辞并非嗜杀之人,本不愿行此极端,却不想崔令仪今日主动撞上来,若想立威,她便绝不能有半分退缩,更不能躲到傅珩身后,要他为自己做主。
她必须亲自挥刀,告诫所有人:今后诸多政令将出自她的懿旨。树起中宫不容侵犯的威信,不容任何置疑!
在这腐朽的,根深蒂固的纲常壁垒面前,空谈仁义道德只是徒劳,她不会傻得在这个世族林立的旧秩序里,以求人人平等,真善美能改变这个世道。
乱世当用重典,以暴制暴,杀鸡儆猴。傅珩以兵锋定鼎乾坤,那么她,必须用同样的铁腕,在这新朝之初,以雷霆手段,为自己劈开一条执掌权柄的道路!
处置完毕,孟清辞头也不回,径直踏入御书房,两旁宫人似早已见怪不怪,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副管事刘玉生和小瑞子却是暗自吐出一口气,死道友不死贫道,皇后娘娘这口气算是消了大半,心道今日他们的脑袋算是保住了一半。
孟清辞此番着实动了真怒。她本打算缓缓,再循序渐进的让顾聿琛接受,他们两个人不再可能得事实。
她深知顾聿琛和自己一样有一颗执拗的恒心,轻易不会放弃执念。而非在他毫无准备之时,被迫将这残酷的真相骤然摊开。
孟清辞直至御案之前方才猛然停住,一双美眸如淬火的利刃,直刺御座上的傅珩:“陛下若实是想知道我与顾淮序的关系,又何必处心积虑,做些小人行径,损了天威,您如今是陛下,只许一道旨意,我还能不从吗?我今日就成全你,也免得你再日夜猜忌、百般谋算!我与他”
傅珩:“别说了!”他骤然欺身上前,手掌近乎失控地掩上她的双唇,细长的眼眸发红,胸膛下心跳如擂鼓轰鸣,那日夜啃噬他的疑忌,所有处心积虑的探寻,竟在真相触手可及之时,本能的化作蚀骨的恐惧:他不敢听,他害怕那个答案会将他们之间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感情彻底摧毁。
孟清辞愤愤抓开傅珩的手,冷笑着逼视傅珩几乎瞬间苍白的冷峻脸旁:“怎么?你怕了?你以为是什么关系?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此不惜算计我和他,我现在主动告诉你,你反而怕了?”
“清辞,是朕错了。” 傅珩声音带着一丝狼狈的颤意,甚至泄出一丝连他自己也难以察觉的乞求:“朕再也不问此事了,还不成吗?”
孟清辞此时却不肯放过他,非要叫他吃个教训:“怕什么?怕我为了气你随口编造谎言,你又无从查证?还是怕我说了真话,你会怒极失控,做出无法挽回之事,到头来追悔莫及?傅珩,你怎么活到今日,还没被你的疑心病害死?你真是命长呢!”
傅珩冷硬的轮廓瞬间掠过一丝狼狈的浮红,他紧抿薄唇,再次伸手捂住她的嘴,额头抵着她的,纤长眼睫低垂,心虚的垂眼不敢与她对视:“朕知错了……清辞,你饶朕这一回罢?”
孟清辞眸色泛冷,张口便狠狠咬在他虎口上。傅珩闷哼一声,剑眉紧蹙,却纹丝未动,任由她宣泄心中怒火,仿佛这皮肉之苦,能抵消些许他心头的煎熬之苦。
直到唇齿间漫开铁锈般的腥甜,她才松口,恨声道:“呵,饶了你这次,还要饶了你那次,一次又一次。既然你已经做出了抉择,就该知道代价,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孟清辞易错不错的凝视傅珩:“我与他自幼青梅竹马,情深意重,我恋慕他多年,亦痴心不改,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你不就是这么猜的吗?”她扬起脸,眼底尽是孤注一掷的疯狂,“是不是此刻就想杀了他?我告诉你,傅珩,你若动他分毫,我绝不独活!”
傅珩的呼吸骤然凝滞,心口如同被烧红的利刃贯胸而过,痛得他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他眸色沉如墨渊瞬息沸腾,翻涌着阴鸷的风暴。
却又在深处泄露出一丝破碎的祈求,他低声喃喃,仿佛在说服自己,声音沙哑得几乎碎裂:“别说了,清辞,你骗我的,你只是太生气了,说的都是气话,你只是想气我?”
“傅珩,你想的都成真了,你开心了吗?”孟清辞冷笑一声:“你有了借口杀了他,我再死了,这一切便结束了,皆大欢喜。”
傅珩双目越发赤红,将孟清辞紧紧搂在怀中,近似发狂低吼:“朕让你别说了!”
傅珩攫住她不肯放过自己的红唇肆虐,像是要惩罚她,又似在自我慰藉,他的心仿佛要割裂开,明知道她是在故意刺激自己,却忍不住去想她的话——
作者有话说:本文大结局又进一步,收个尾快了!
来收藏我的预收文《刑部对面小酒馆儿》
现代刑警杨霏穿越大明,靠着一手酿酒的手艺,开了一家酒馆儿,做起了沽酒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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