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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二十二

作者:青城山黛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及至薛盟吩咐澜序去府上报信儿时,梵烟方才后知后觉,自己究竟答应了什么。


    料想薛盟分明早有预谋,她若是扭捏作态,越发落在他的圈套里。不如自己反客为主,安排在先。


    于是如常笑问:“这里没有大熏笼,睡不得人,我给家主铺好床,便在外间守夜。”


    薛盟听了,正色劝道:“我这地方简陋,不比家里,随意歇在哪里都暖和,受了寒作下病可不轻巧——床榻虽不甚宽敞,厚被总是够的。你我各拥一衾,大可泾渭分明,互不相干。”


    “梵烟,”他唤她的名字,目光坦然清正,“我若有意唐突,何处不可?高床软枕不好受用,偏来这苦寒斗室?”


    一番话恳切却露骨,梵烟不由红了脸,未及答言,他又叹息一声:“你实在不放心我,且请在床上安置,我与他们老两口凑合一夜反倒无妨。”


    “这成什么道理?”梵烟忙道,“…我若不放心,也只不放心家主歇息不好而已。再者那两位老人多半该睡下了,平白扰人清梦做甚?也叫人无端端生疑…”


    “生疑?疑什么?”薛盟却不知见好即收,非要逗她。


    赚得梵烟斜乜他一眼:“我自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同榻而眠…原是应当。只是家主,也别忘记才刚允诺我的话。”


    说罢,也不顾薛盟窃喜,自己走到床前,俯身将两条锦被分好,恨不能隔出一条楚河汉界来,动作麻利,耳根则烫得无法自欺欺人,所幸灯火阑珊,大约看不真切。


    薛盟走上前来,吹了灯,轻声说:“你睡里头吧。”


    满室只剩下薰炉里一点暗红的火芯,隔着水墨床帐岿然不动。二人并排躺在并不宽大的床榻里,感知到的界限比眼见更切实。


    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起初徐起徐伏分明,渐渐不知怎的纠缠住了,次第紊乱起来,透出一种静极的尴尬。


    还是薛盟先开了口:“冷不冷?”


    “…不冷。”梵烟轻声答道,顿了顿,诚实地补充:“被子里有股太阳的味道,很亲切。”


    “想是白日才晒过。”薛盟微哑的声音里多了分笑意:“这时候又不嫌老胳膊老腿动弹不便了。”


    “老人家念旧。守在这小院儿里,还比高门大户里舒坦。”梵烟接了话,似觉不够妥当:“单院子里那株红梅,就让人舍不下。”


    “这话不假。”薛盟忆起一件轶事:“那树原开不出这许多花,我小时候有一回舞剑,一气儿把枝头连花带骨朵全削没了,气得老葛头要拿烧火棍同我拼命,结果转年树上反而开得更繁密了,老葛头这才没话说。”


    梵烟听罢,握着嘴“嗤嗤”直笑,半晌才发觉他的眼神仍停留在自己脸上,不禁欲打岔:“唉,那一瓶梅枝放哪儿了,您替我瞧瞧。”


    薛盟不为所动:“桌子上好好搁着呢,还能跑了不成?”


    “万一少了几瓣花儿呢?”


    “少了也是它自己掉下来的,难不成还赖我?”


    梵烟无奈,自己要转身朝向床里,薛盟又拦住了:“唉,不怄你了,你别不理我。”


    这话又太积黏。梵烟仍平卧着,眼睛望着床顶:“家主如今贵庚?还要人哄睡吗?”


    她说话越放肆,薛盟心里越高兴。“家主”二字再不是有意疏离的称谓,时时透着的一种无迹可查的亲昵。


    他说:“不是我须得人哄,本是你从前答应我又失信,正该弥补呢。”


    “谁答应来着?”梵烟脱口而出:“分明是你仗势欺人。”


    “好好好,是我的不是。”薛盟全不反驳:“我在书房养伤的时候,就盼着你常来。”


    这话落在梵烟耳畔,不啻平地惊雷。他大可以不说的,无论有心无心,横竖她如今已做了他的房里人,更改不得。他多说这一句,无非坐实了,碍于长公主情面是假,算得她早早入彀是真。


    也怪她,在汪家略吃了两杯酒,居然径直问到他面前。


    薛盟听她沉默,心下涩然:“我今儿昏了头,总是胡说…”


    “往后别再…”


    两人一同开口,复一同止住,须臾,薛盟答道:“好,我再不欺瞒你了。”


    梵烟“嗯”了声,纵无倦意,依然阖上眼,专心入眠。


    桌上红梅绚烂依旧,炉中炭火最终燃尽了,悄无声息地逸出一缕轻烟。


    次日醒来,遍身暖惬,却有被箍住之感。梵烟讶然张眼,自己居然靠在薛盟怀里,他身上的被衾也匀了一半过来。


    她轻微一动,薛盟立即醒来,再不敢说假话:“半夜又下了许久雪,我怕你冷,才将你揽过来的,你并没抗拒。”


    这话是说,已征得她的首肯了。


    梵烟暗觉好笑。其实这一夜睡得浅,周遭气息迥异于西跨院,梦里也不难察觉——这里是薛盟的领地,不管他是否常来。


    便借着拢头发的动作,欠身坐起来,只问:“什么时辰了?外头好亮。”


    “还不晚呢。是雪光映在窗上的。”薛盟跟着下床:“你不熟悉这里,我来替你张罗。”


    先披上大衣裳,将门推开一条缝,旋即提了一壶热水进来,供梵烟洗脸。再自屉子里挑出一套巾栉并牙具等物备好,开了镜奁,说:“澜序倒带了两套衣服来换,头面首饰却漏了。你将就戴昨儿的罢?”


    梵烟洗漱过,走过来笑道:“我是何等的贵客,金簪珠钏只戴一回便该扔了?”薛盟亦忍俊不禁起来。


    复站在近旁,看她如何妆扮。既没有脂粉,索性作罢;用他旧日使的檀木梳,梳顺了一把青丝,因为没有九莺她们搭手,挽了个最简单的圆髻,两支簪子别住,余下的首饰皆收起来不用。


    又戴耳坠,眼睛从镜子对上薛盟的灼灼目光,立刻半垂下眼皮儿:“你怎么不洗漱去,看着我做什么?”


    薛盟漫然应着:“这就去。”脚下却不动:“一时劳你也替我梳头?”


    梵烟搁下梳子:“叫澜序来不更好?我没梳过男人的发式。”


    “他梳不好。”薛盟张口就来:“你看他自己头上毛毛躁躁的,就知道了。我这头发只须挽住,戴上冠子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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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一会儿咱们径直回去,并不见外客,有什么要紧?不然我就只能披头散发出门了。”


    这话说得自相矛盾,又可怜无比。梵烟若敢拒绝,竟是太不近人情了。唯有请他坐下,再执起木梳,一下下替他理顺。


    他的头发硬,不像她的柔顺服帖,尾梢甚至近于扎手,少时束上顶,没准儿也会毛毛躁躁,该拿头油抿一抿才好,不巧这里没有…


    正专心致志,余光扫见他仍眼也不眨地盯住自己看。梵烟心下微恼,真想让他把眼睛闭上,惜乎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合情合理的由头,暂且不了了之。


    勉强盘出个雏形,已是尽力而为了,罩上玉冠,兴许还使得。梵烟正欲取来,冷不防一只手被薛盟捉住了。


    她心中狂跳,想问他做什么,喉咙里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胳膊亦不由使唤,抽不回来。


    薛盟同样不开口。浑忘了自己下一步打算如何,单是这么长久对峙下去竟也不坏。


    不知过了多久,梵烟找回自己的嗓音,细若蚊呐:“再不放手,你的发髻真要散了。”


    薛盟如梦初醒,犹不松开她,自己单手摸索来小冠,戴在髻上,说:“你那只手把簪子插进去就是。”


    梵烟竟肯依他,簪好头发。闲着的两只手仍闲着,紧握在一处。


    这一厢情意暗生,那一厢澜序饿着肚子,在灶间外头杌子上干坐。眼看老两口早饭做得了,老婆婆要去请,不得不婉言挡下,自己硬着头皮出面,先把脚步放重些,又在阶上踢踢踏踏一阵。


    果不其然,少顷薛盟开了窗,斥道:“哪来的野马没钉掌?”澜序这才涎皮赖脸上去回话:“爷,早饭已备好了。我给您送进去?”


    屋里人说了句什么,薛盟便低头去,与之喁喁私语一阵,复转向澜序:“我们出来吃。”


    原来梵烟悄向薛盟道:“有现成的,就吃些吧。这早晚让他们杀鸭炖汤,又吃得了几口?害人家老天拔地忙活半日,不如回去,再要什么不便?”


    于是就在挨着梅树的石桌前坐,椅子上垫了毡褥,温粥的盄子亦置在近旁,并不寒冷。老葛头熬了稠厚的杂果儿粥,风鸡、糟鱼、獐子、鹿肉等切了几大盘子,现做的银鱼摊黄花、煎肉圆、蓑衣饼,倒也丰盛。


    众人吃过饭,薛盟又留了两个人与老夫妇打扫收拾,便与梵烟登车回薛府去。


    梵烟尚捧着那瓶梅花,回到内院,九莺迎上来,仗着薛盟不在,冲她挤眉弄眼。


    “外头风大,你不必出来接我,倒叫沙子迷了眼睛。”梵烟揶揄一句,放好了花瓶,再解氅衣。


    十锦打开她随身的哆啰呢包袱,抖出昨日换下的那套衣裳,交去外面清洗。


    九莺负责收拣头面,点好了数目原样放回奁中,一面笑:“夫人有时候也是成心——昨晚澜序去正院回话,说家主醉狠了,就在姑太太家宿一夜。她让澜序去前院打点衣裳,倒还安安静静的。偏咱们这儿派了七巧来,大张旗鼓的,生怕对面听不见。”


    梵烟还未开口,外头传话:“夫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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