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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十六

作者:青城山黛玛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长公主有心抬举纤纤,赞善不愿意就算了,何苦把梵烟推到风口浪尖、替她招惹些虎视眈眈!”


    澜序见家主、主母议事,歆荣又脸色冰冷,哪敢出头,上了两盏茶,忙不迭脚底抹油溜了。


    薛盟默然听她训罢,方才开口:“夫人所虑甚是。只是我本意爱重梵烟姑娘,席间所说亦是肺腑之言,绝非全为搪塞母亲。碍于姑娘心意未决,不敢逼迫,原当徐徐图之,无奈母亲定要为纤纤讨个名分——纤纤年长,兼是长辈赐予,若再在次序上越过梵烟,梵烟往后不是处处受制于人?”


    好个肺腑之言。歆荣心中冷笑:依旧这般巧言令色,腹内不知还有多少花花肠子:“我自然不敢与殿下挺腰子,可梵烟在我身边,终归不会叫她受委屈,无论她是何种身份。”


    薛盟适才也是一时情急,深知欠妥,眼下怎好辩驳?不过皆依歆荣之言而已。


    歆荣发了一通火,也明白木已成舟,转圜不得。懒得久留,站起身来:“赞善且请歇着吧。如今也不必再操之过急了,只须赶在年里,沾沾纤纤姑娘的光,好生办一场酒。”


    临走,她按捺不住,正色望住薛盟:“梵烟的身契我早给了她,不承望家主抬她做贵妾,可好歹也是良妾。”


    薛盟有口难言,敛眉听着,一面挑了灯送她出来。


    歆荣气盛过后,身心俱疲,不耐烦再敷衍他,回绝了他继续相送,自回内院。


    正房里灯火尚明。歆荣心下一动,急于去看梵烟。掀开门帘,迎上来的却是七巧,一面帮她解斗篷,一面向内室扬了扬下巴:“突然说心口难受,到里头躺下了。”作势又让八红端热茶。


    歆荣顾不上旁的,拂开珠帘,就见梵烟挨着熏笼和衣侧卧。暗叹一声,上前握了握她的肩头:“你都知道了?”


    梵烟瓮声一“嗯”,翻身面朝着歆荣,坐起来勉强笑道:“晚间吃的杂了,才觉得些微不受用,躺一躺已经好了。”


    此时再多安慰也是不痛不痒,轮到歆荣沉默下来。


    反而梵烟看得透彻:“我能陪着你到这府里来,原就是家中二老安排的。家主既和气,也不朝三暮四,还有什么不足意?”


    心口痛成了一种时疫,顷刻侵袭到歆荣。她攥紧了远离梵烟的那只手,指甲微微陷进掌心,激出一层薄汗。旋即,她用力拥住了梵烟:


    “不足意的地方还多。你不是陪嫁奴婢,你是我的妹妹,我带你来这地方,不是要两个人一块儿吃苦受委屈的。他薛盟和气?不朝三暮四?这些不过是做人的本分!你在他跟前不必气短分毫。什么名分、什么次序,都是虚的,只要我在一日,谁都越不过你去!谁都伤不着你一指头!”


    羊脂蜡烛蜿蜒泪落,静静尘封在玻璃灯罩之中。


    焰火轻一摇曳,折出几分绚丽,再定睛看时,烛身已披上绯色。


    纳妾亦要过府衙、立文书,不过礼仪降格,也不点龙凤蜡烛。薛盟不知从哪里弄来这东西,不伦不类的。


    梵烟开了脸、上了脂粉,但觉整个人掩在厚厚的面具内,木木的,不大有悲喜。


    没有盖头,珍珠帘儿挡在面前,火光熠熠的,恰似头里去拜歆荣时,挂在内室的那挂帘子。


    兀自神游之际,房门打开,薛盟走进来,先前那身宝蓝圆领袍忽换作了大红麒麟服。


    “方才不慎洒了些酒在衣裳上,我推说更衣,得以脱身回来。”


    摆几桌家宴原不请亲友,但薛盟一向交友甚广,闻说喜信儿,如何不来凑热闹?


    梵烟点了点头,一时无言。珠帘儿晃了两晃,轻微动静也听得清。


    薛盟挨着她,也在床沿坐下,一面俯身过来,仰脸打量她的脸色:“姑娘还恼我呢?”


    梵烟被他这副姿态闹得大不自在,往后退了两退,珠挂儿乱摇:“没有。”


    “我替你将这东西取下?怪碍事的。取了也好吃点东西。”


    他有意做小伏低,梵烟又何必拿乔?由着他伸手过来,摘了面帘,鬓发被勾散了几丝,薛盟下意识掠了掠,随即才像被烫着了似的,蜷起指尖。


    慌张之余,犹泛出些许窃喜。借着将珠串搁在一旁螺钿小几的工夫,他佯自镇定地站起身,走到桌前一瞧,皆是中看不中吃的菜色,唯图个意头吉利而已。又揭开旁边的温碗,见是燕窝粥,心道:这还罢了。


    执起玉勺,舀了半碗,不急着端,回身问梵烟:“加糖还是加蜜?”


    梵烟摘了珠帘,始觉视线骤然清明许多,却看不懂他背对着她在忙活什么。听见这句,不由愣了一愣,方说:“温温热热的就好,什么也不搁。”


    薛盟应了一声,又用手背试了试碗壁温度,这才捧到她面前。


    碗小,他手又大,梵烟接也不便接,两个人一时都笨手笨脚起来。僵持片刻,后知后觉旁边还有一张小几,薛盟将碗搁上去,轻轻推到梵烟面前:“小心烫。”侧身在近旁的绣墩上坐了,未再坐回床沿。


    梵烟被他专心致志地等候着,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捧了碗,只拿小瓷勺儿缓缓搅着,清润的粥米香袅袅散开,再要赌气仿佛也积聚不起来了。


    她低头,浅抿了一口,四肢百骸都舒展许多,不必继续严阵以待。


    洋红雕花烛芯结了又爆,薛盟静凝着跃动的焰火,偶而目光扫过她低垂的眉睫,倏尔移开,不忍扰了这难得的温情。


    角落里的玳瑁西洋钟“嗡嗡”摆起锤来,已经三更了。梵烟主动开口:“家主早些歇息吧。”


    薛盟闻言颔首,起身时又笑:“你知我表字,往后叫誓之就是,不必外道。”未等梵烟答复,自往外间安置。


    梵烟听着他开大柜子取被褥,尽力放轻动作后的窸窣声,本应畅然舒怀,未料一口气松过,胸中仍残留着几分滞涩,叫人难以自如。


    她卸了钗环、洗了脂粉、散了发髻,拨下床架两边的鎏金钩,大红云锦鸾凤和鸣幔帐笼罩下来,舍予她一方小小天地。她陷入流水般轻且滑的茵褥里,喜庆繁复的图案镶嵌进她光怪陆离的梦。


    睡得不沉,翌日蒙蒙昧昧揭被欲起时,却似遭千斤磐石压身,拼尽全力也推不开。挣扎得出了汗,喉头一声抽泣,方逃脱梦魇,张眼一看,不过是满床艳色太浓厚,热得难受。


    “怎么连汗都出来了?”熟悉而轻快的声口传来,几乎让梵烟忘记了今夕何夕——九莺和十锦都被歆荣派到了她身边——“家主早起身了,外头有公干。”


    九莺一边拿手绢给梵烟擦汗,一边低声道:“收拾床被的时候只有我和十锦在,你放心,不会再有旁的人知晓。夫人说了,今日轮到纤纤给她见礼敬茶,你且不忙过去。”


    梵烟怔怔的,只是望着九莺的脸儿,片刻才像听进去了,自己拢了拢头发,披衣服下床。


    九莺忙要伺候着她穿鞋,梵烟停下来,说:“纵然在旁人眼里,我得了抬举,身份变了,可私底下咱们这些人在一处,还是同从前一样,你们别心里远了我。”


    “这个是自然。”十锦端着温水进来,笑道:“如今当了二等丫头,提水拎饭的活儿也有人替我做了。可见凡事总不会半点儿好处都没有。”


    她说话向来直率,并无宽解人的天赋,但梵烟到底莞尔一瞬,九莺瞧着,心里也不禁稍稍放心:“不让我们动手,难道你一个人三头六臂,里里外外都调度完了?”


    待梵烟自己洗漱过,乖乖由九莺扶着坐到妆台前,梳了个家常发髻,簪了一双金镶玉灵芝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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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梵烟从镜子里瞥见自己身上的藕荷色袄儿,陌生之感倒比昨日略减。因对九莺说:“既然得闲,待会儿吃过饭便把床铺换了。”


    九莺知她心思,答应着,又说:“织绣品夫人给了两三箱,不用大红的,也可挑几样鲜焕颜色。另外家主也给了好些物件儿,还没仔细归置,不如一道理出来?”


    梵烟掩耳盗铃的这一阵,收房的大小事宜全不理会。院子是歆荣选的,陈设是薛盟定的,就连昨儿的正经章程如何,她都只管听之任之——自欺欺人再久,总有要面对的时候。


    于是移来蝶几,三个人一道用饭。梵烟执起银箸,却没甚胃口。昨夜燕窝粥的温热尚存唇齿间,与眼前的甘脆肥醲并不相宜。


    囫囵应付过五脏庙,便来整理屋子。从前将纤纤接到西跨院安置时,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与她做了邻居。两下一样格局的三间房,梵烟这边单开了一道后门,可抄近路过正院,故而白多得一处小小天井,栽着冬青、山茶等花木。


    十锦走过来:“这里背风向阳,倒是个晒衣裳的好地方。”说着果然挪了两张条凳过来。


    九莺笑道:“你先别急。如今这些料子俱是新得的,尚且无需晒它。且搬个杌子来,将几口箱子里的东西分门别类清点出来,我来造册,梵烟姐姐过目——正好考校考校我管事的本领。”


    梵烟一抿嘴:“你的本事我当然放心。只是凭咱们三个人,不是理到明年去都理不完?何如再找几个帮手?”


    九莺摇摇头:“家主和夫人赏东西来时都有单子。内院这边我看着七巧列的,再揪细不过;前院办事的纵粗疏些,实也离不了大格,究竟不难梳理。如今咱们这里虽配有两房人差使,但各自品性暂不可知,更难保不与谁沾亲带故,终究人多眼杂,不该把家底儿全露出来。”


    梵烟听她样样周到,不禁道:“夫人真心疼我,把你们俩派到我身边。”


    “你感念夫人是应当的。”九莺将笔墨账簿都摆好,“我和十锦也只感念夫人——说句不怕你恼的话,在正院时,有你和七巧两个人镇在上头,我这辈子都别想升发,如今才叫趁愿呢!”


    九莺所料不差,天初擦黑时,一屋子的东西都造册归类了:歆荣赠的金、点翠、珍珠、宝石全套头面,零散的璎珞、钏镯、环珰、约指,赏人的荷包、金银锞子;冬季的毛料、羽缎、斗篷、雪褂、昭君套、手筒子、羊皮靴;待裁的整匹蜀锦、漳绒、织金缎;床上的云锦缂丝幔帐、枕被,地上的大幅栽绒毯,妆花的桌围、椅披;鎏金的盥盆、唾盒,白玉的香盒、珐琅水瓶;象牙、犀角、冻石的碗、盘、碟、杯、匙、箸;中外各色香料:端砚、徽墨、宣纸、湖笔……


    十锦起先还边理边咋舌,到后头也颇有点见惯不惊的意思了。九莺比她有见识些,小心卷起最后一幅《秋林野兴图》,玩笑说:“这画可别叫七巧看见。她想这画想了好一阵了,连临摹都不敢开口,偏生夫人就给了你,恐怕她写单子时心都在滴血。”


    梵烟想了一想,罕见地吝啬起来:“那就收好了,惟愿她忘掉之前别来我这儿。”


    正说话间,隐约听见外头一阵喧闹,十锦活动了下手脚,正要出去看,被九莺拦下了:“必是那边要备饭备水了,没什么稀奇。”


    梵烟早知纤纤自设了一处炉灶,便于平素做些体己羹汤,歆荣亦是随她的意思。只今晚算是她的新婚夜,大厨房同样提前预备了酒宴,难不成她另有巧心?


    或许像她那样,才配得上薛盟又是洋红蜡烛、又是麒麟赐服的一番心思。


    横竖不与她们相干。更换后的芙蓉帐褥恰合梵烟的意,干脆早早歇下,明日好去见歆荣。


    次日却听说,因太子有差遣,薛盟宿在了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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