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刀冰冷的触感,通过指尖,一直凉到林浩的心底。
这间石室里独有的,类似消毒水的气味,让他产生了一种可怕的错位感。
仿佛他不是在大唐的地下魔窟,而是回到了那个他早已埋葬的过去。
林浩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脑中翻涌的杂念压下。
他转过身,走出石室。
外面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瞬间将他拉回现实。
十名百骑司士卒已经结束了战斗,正沉默地站在血池边,看着那些从铁笼中被救下,却依旧神情麻木的百姓。
每个人身上的杀气都还未散尽,与浓重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让整个空间压抑得可怕。
“周成。”
林浩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在!”
周成猛地挺直了身体。
“带两人,守住入口,任何活物,不问来路,格杀勿论。”
“喏!”
周成没有丝毫犹豫,点了两名弟兄,立刻奔向那扇圆形铁门,组成了一个稳固的防御阵型。
“剩下的人,清点尸体,搜检所有物品,特别是那个穿锦袍的,和被我们活捉的紫袍祭司。”
“喏!”
剩下的士卒立刻行动起来。
两人走向白骨高台,开始仔细搜查那名被一箭毙命的卢氏子弟。
另外几人则走向那些被砍翻的黑袍人尸体,动作干脆利落,将他们身上的令牌、信物一一取下。
没过多久,一名负责搜查的士卒快步走了过来。
他单膝跪地,双手捧上一块玉佩。
“侯爷,从那锦袍青年腰间搜出来的。”
林浩接过玉佩。
玉佩质地温润,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能看到上面雕刻的云纹和一条欲要跃出水面的鲤鱼。
范阳卢氏,嫡系子弟的云纹龙鲤佩。
身份,确认了。
林浩将玉佩扔回给那名士卒。
“收好,这是证据。”
“喏。”
他再次转身,走回了那间充满诡异气息的石室。
他的目光扫过墙壁上那些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器械,最后落在那张中央的石台上。
这些东西,不该属于这个时代。
绝对不该。
“侯爷!这里有东西!”
一名正在石台下搜查的士卒,忽然低声喊道。
他从石台底部的一个暗格里,拖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扁平木盒。
林浩快步走过去。
那名士卒已经撕开了油布,露出了里面的木盒。
盒子并没有上锁,只是用一个简单的卡扣扣住。
林浩挥手示意士卒退开,自己蹲下身,打开了木盒。
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用某种黑色皮革包裹的厚厚手札。
手札的边缘用蜡封死,显然是为了防水防潮。
林浩将手札拿了出来。
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从手札的材质和装订方式上传来。
他用指甲划开蜡封,翻开了手札的第一页。
那一瞬间,林浩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的呼吸,停滞了。
手札上,没有这个时代飘逸的繁体字。
而是一行行、一列列,他熟悉到刻骨铭心的方块字。
是简体中文!
【实验日志:贞观十五年,三月初七】
【标本编号:庚字114号。体征:男,三十四岁,体格健壮。】
【‘长生薪’初级化合物注入反应测试:注入剂量0.5个标准单位后,标本体温急剧升高,出现强烈肌肉痉挛及神经性幻觉。】
【结论:活性过强,分子结构不稳定,导致目标细胞加速凋亡。失败品。】
林浩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飞快地向后翻页。
【实验日志:贞观十五年,六月二十】
【‘魂器’项目一期进展报告。】
【目标代号:丙字七号。物理机能改造已完成92%,身体素质远超常人极限。】
【精神覆盖出现排异反应。底层记忆格式化受阻,对象表现出强烈抵抗情绪。初步判断,与其早年经历形成的‘人格钢印’有关。】
【解决方案:加大A-7号神经抑制剂剂量,配合高强度心理暗示,导入新的记忆模块。】
一页又一页。
冷冰冰的文字,组合成了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报告。
化合物、分子结构、细胞凋亡、神经抑制剂、记忆模块……
这些词汇,像一把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林浩的心脏上。
他不用再猜了。
天机阁的背后,真的还站着另一个人。
一个和他一样,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
一个,视人命为草芥,将科学变成屠刀的……魔鬼。
林浩合上手札,闭上了眼睛。
他原以为自己最大的敌人,是这个时代的规矩,是皇权的猜忌,是世家的贪婪。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
他真正的敌人,是一个和他拥有同样认知,却站在人性对立面的疯子。
“侯爷?”
周成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看到林浩的脸色不对,担忧地喊了一声。
林浩睁开眼,眼底所有的情绪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彻骨的冰冷。
“周成。”
“属下在。”
“把这本手札,用油布重新包好,贴身收藏。”林浩将手札递给周成,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它的重要性,超过我们所有人的性命,明白吗?”
周成看着林浩严肃到极点的表情,心脏猛地一跳,郑重地接过手札,小心翼翼地塞入怀中。
“属下明白!”
“外面的情况如何?”林浩问道。
“回侯爷,黑袍人尸身共计四十七具,已全部搜检完毕,未发现其他活口。那些被关押的百姓……情况很不好,很多人已经神志不清了。”周成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林浩沉默了片刻。
“传令下去,先将幸存者安置在安全地带,好生看管。血池暂时不要动。”
他的目光,越过周成,看向石室外那个被两名士卒死死按在地上的紫袍主祭司。
“把他带进来。”
“喏!”
很快,那个已经吓破了胆的紫袍主祭司,被拖进了石室,扔在了林浩脚下。
他看到林浩,就像老鼠见了猫,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林浩没有说话,只是翻开了那本手札的最后一页。
那一页上,只有一行用另一种语言写下的,潦草而狂放的字迹。
不是中文。
是英文。
林浩看着那行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在心里翻译了出来。
“上帝已死,新神当立。”
在这行字的下方,还有一个日期,以及一个地名。
【重阳日,终南山。】
林浩的视线从手札上移开,缓缓蹲下身,与那名抖个不停的紫袍主祭司平视。
“我换个问题。”
林浩的声音很轻。
“写这本手札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