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秦淮茹和傻柱的身影出现在二车间门口时,昨天那个还满脸堆笑、打着哈哈的老油条主任,已经带着几个班组长,毕恭毕敬地等在了门口。
“秦主任!您可来了!我们正盼着您呢!”
那态度,比见了亲爹还亲。
一个下午。
秦淮茹和傻柱,像一阵旋风,横扫了轧钢厂所有的生产车间。
没有一台机器停转,没有一分钟生产被耽误。
傻柱的耳朵,傻柱的手,就是最精密的移动检测站。
秦淮茹的笔记本上,问题越记越多,从一开始的十几条,变成了几十条,最后密密麻麻,写满了整整三大页。那上面记录的,是整个轧钢厂设备体系的“病历”,是一份足以让任何一个懂行的人都心惊肉跳的报告。
……
生产科办公室。
“哐当!”
王胖子再次把手里的搪瓷缸子狠狠砸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
“废物!一群废物!”他气得在屋里来回踱步,肥硕的身体像一头被困住的野猪,“一个厨子!就让一个厨子把他们全给镇住了!我养着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刘科长坐在他对面,慢悠悠地擦拭着自己的眼镜片,脸上没什么表情。
“老王,急什么。”他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阴冷得像蛇,“你还没看明白吗?这个秦淮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寡妇了。”
“她现在手里有两张王牌。”刘科长伸出两根手指,“一张是何为民的‘令箭’,那是她的势。另一张,就是这个傻柱的‘耳朵’,那是她的术。”
“有势有术,她现在就是厂里的红人,风头正盛。我们这个时候跟她硬碰,那是拿鸡蛋碰石头。”
王胖子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把地盘全抢过去?”
“抢?”刘科长冷笑一声,“地盘是那么好抢的?她现在是摸清了病,可治病,得要药啊。”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全厂三百多台设备,大修的零件从哪儿来?采购的单子,不得从我技术科过?批钱的条子,不得你生产科点头?她以为她是谁?神仙吗?能凭空变出齿轮和轴承来?”
“咱们啊,就让她去折腾。她把报告写得越漂亮,问题列得越严重,就越是给自己脖子上套绳子。到时候,咱们只要把库房的门一关,把采购的路一堵……”
刘科长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
“我看她拿什么去填那个天大的窟窿!”
……
傍晚,技术推广办公室。
秦淮茹将那本写满了字的笔记本放在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何雨水给她倒了杯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和傻柱,满是崇拜:“秦姐,柱子哥,你们今天可太神了!那些车间主任的脸,比调色盘还精彩!”
傻柱坐在旁边,正低着头,跟个小学生似的,用铅笔在一张废纸上,一笔一划地描着一个“工”字。那是秦淮茹下午教他的第一个字。
他写得很用力,也很笨拙,但那专注的神情,比他掂大勺的时候还要认真。
秦淮茹看着他,心里忽然觉得很踏实。
她拿起桌上那本崭新的《机械制图基础》,递到傻柱面前。
“这个,拿回去看。不认识的字圈出来,明天我教你。”
傻柱抬起头,看着那本印刷精美的书,愣住了。他伸出手,又缩了回来,在自己那身沾了油污的工装上使劲擦了擦,才郑重地,小心翼翼地,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一样,把书接了过去。
“谢……谢谢。”他嘴唇动了动,只说出这两个字,脸却红到了耳根。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打遍四合院无敌手的傻柱,也不是那个能听懂机器心声的何师傅。
他只是一个,终于摸到了梦想门槛的学徒。
夜色,像一块巨大的墨锭,在四合院的青砖灰瓦上缓缓研开。
回到院里,何雨水还叽叽喳喳地说着白天的痛快,傻柱却一反常态地闷着,一句话没有。他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却死死地把那本崭新的《机械制图基础》揣在怀里,隔着一层薄薄的的确良衬衫,书的硬角硌着他的胸口,那感觉,比揣着二百块钱还让他心跳。
“哥,你哑巴了?”何雨水推了他一把。
傻柱没理她,走到自家门口,掏钥匙的动作都慢了半拍。进了屋,“啪”地一声把灯拉开,他没先倒水,也没换鞋,而是第一时间把那本书,郑重地放在了桌子正中央。昏黄的灯光下,封面上那几个印刷体大字,他一个都不认识,却觉得比任何画儿都好看。他伸出指头,想摸摸那光滑的封面,又觉得自己的手粗,缩了回来,在裤子上反复蹭了半天,才像对待刚出锅的豆腐一样,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
另一头,秦淮茹推开家门。
屋里那股子熟悉的,属于贾张氏的酸腐气味依旧,但似乎被什么东西冲淡了些。灶房里有“哗哗”的水声,她探头一看,竟是棒梗。少年正蹲在地上,吭哧吭哧地洗着几颗土豆,手法笨拙,泥水溅得到处都是,但他洗得很认真,连土豆的凹坑都用指甲去抠。
小当和槐花坐在小板凳上,没吵没闹,正拿两根小木棍在地上画画。
秦淮茹的心,像是被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揉了一下,白天在厂里绷紧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
床上的贾张氏醒着,一双浑浊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从秦淮茹进门就一直跟着她。那眼神里没有了昨晚的惊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混杂着怨毒、盘算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秦淮茹没看她,径直走到灶台前,从棒梗手里接过洗了一半的土豆。“我来吧。”
“妈,我快洗完了。”棒梗抬起头,脸上沾着几点泥水。
“你去看着妹妹。”秦淮茹的声音很轻。
晚饭很简单,土豆丝,炒白菜,外加一大锅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糊糊。没有肉,连油星子都吝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