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签到就变强,我成了全院霸主》 第 1 章 穿进四合院 头好痛。 何为民坐起身。 灰墙斑驳,屋顶糊着旧报纸,角落里一张缺了角的八仙桌。 空气中混杂着霉味和中药的苦味儿。 这不是他那个三十平米的出租屋。 “我操……” 他低声咒骂,掀开了身上那床又薄又硬的破棉被。 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几乎撑爆他的脑袋。 他还是何为民。 却不再是二十一世纪那个被老板往死里PUA的社畜了。 他穿越了。 穿进了一本叫《禽满四合院》的小说世界。 时间,一九六五年。 地点,南锣鼓巷九十五号,一个藏龙卧虎的大杂院。 而他,成了院里刚死的大伯唯一的继承人,一个无父无母,连最后一点血脉亲情都断了的孤儿。 “开局地狱难度?” 何为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他摸了摸身上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粗糙的布料磨得皮肤生疼。 他那个大伯叫何大清,也是个苦命人,几天前刚病死在这屋里。 按理说,街里街坊的,总得有人上门吊唁一下吧? 可这院子,安静得诡异。 何为民走到门口,推开一道门缝向外看。 中院里,一个胖大婶正端着盆水,看见门缝里的他,整个人一僵,随即飞快扭过头,几乎是小跑着进了自家屋,“砰”地一声就把门摔上了。 不远处,几个玩闹的小孩,其中一个抬头看见他,立刻被他妈一把薅了回去。 整个院子,活人都把他当瘟神。 冷漠。 彻骨的冷漠。 这气氛太不对劲了,根本不是正常的邻里关系。 何为民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四合院,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咕噜噜……”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饥饿感让他一阵头晕。 想再多也没用,先填饱肚子是正经。 他摸遍了全身口袋,只掏出了一把皱巴巴的毛票和几张粮票。 这就是原主全部的家当。 何为民叹了口气,锁好门,走出了这个压抑的院子。 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年代感。 街上是二八大杠自行车,行人穿着清一色的蓝灰衣服,墙上刷着红色的标语。 一切都陌生又真实。 他在街边找了家小饭馆,点了一大碗肉丝面。 热腾腾的面条下肚,一股暖流从胃里升起,驱散了些许迷茫和寒意。 他埋头大口吃着,实在是饿坏了。 一碗面下肚,人总算活了过来。 冷静。 必须冷静。 他靠在椅子上,开始盘算。 穿越已成事实,怨天尤人纯属浪费时间。 眼下他唯一的优势,就是这套位于南锣鼓巷的房子。 虽然破,但几十年后,这就是天价学区房。 可现在,这房子也是个烫手山芋。 院里那些人的反应,一个个跟躲鬼似的,这里面绝对有事。 吃饱喝足,何为民结了账,慢悠悠地往回走。 他得回去好好合计合计,怎么在这个年代活下去。 刚一踏进四合院的门洞,就有人叫住了他。 “哎,这不是为民吗?” 何为民回头。 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正笑呵呵地看着他。 男人五十来岁,穿着一身还算整洁的蓝布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浑身透着一股子教书先生的酸腐气。 “您是?”何为民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人他有印象,院里的三大爷,刘福,一个小学老师,出了名的算计。 “我是院里的三大爷,刘福。” 刘福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容可掬地走过来。 “为民啊,你大伯这事儿……唉,节哀顺变。” 他嘴上说着安慰的话,藏在镜片后面的那双小眼睛,却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那副表情,与其说是同情,不如说是幸灾乐祸。 何为民心里冷笑。 老狐狸。 “谢谢三大爷关心。”他面无表情地回应。 “都是一个院住着,应该的,应该的。” 刘福搓着手,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 “为民啊,你这刚来,人生地不熟的,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跟三大爷说。” “你看你一个人住这么大个房子,冷冷清清的,也怪不安全的。” 来了。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何为民心里门儿清,这老小子绕了半天,图的就是他这间房。 “不劳三大爷费心了。”何为民的语气冷了下来,“我一个人住挺好,清净。” 刘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虚伪的热情。 “哎,年轻人嘛,不懂事。你听三大爷一句劝,这院里啊,水深着呢。” “你大伯走得突然,很多事都没来得及交代吧?” 他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何为民身后的屋子。 何为民懒得再跟他废话。 “我累了,得回去歇着了。” 说完,他直接转身,掏出钥匙就准备开门。 刘福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换上了一副阴沉。 “何为民,别给脸不要脸。” “你以为这房子,是你想住就能住安稳的?” 何为民转过身,钥匙“咔哒”一声插进锁孔,清脆的响动让院子里的空气都紧了一下。 他没看刘福,只盯着自家门锁。 “我的房子,安不安稳,就不劳您三大爷费心了。” 这话不响,却硬邦邦地砸在地上。 刘福那点虚伪的笑容彻底绷不住了,他本以为这小子没爹没娘,是个能随意拿捏的软柿子,一吓唬就得跪地求饶,哪想到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他上上下下扫了何为民一眼,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褂子,两手空空,一看就是个榨不出油水的穷光蛋。 那点算计的心思瞬间变成了赤裸裸的鄙夷。 “哼,好心当成驴肝肺!”刘福甩了甩袖子,官腔十足,“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有你哭的时候!” 说完,他背着手,迈开八字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何为民压根没搭理他,推门,进屋,门栓“哐”地一声落下。 整个世界清净了。 屋里还是那股子霉味,可现在,这间破屋就是他最坚固的堡垒。何为民靠在门板上,胸口那股子闷气才算吐了出来。 这满院子,没一个省油的灯。 他忽然想起,原主断气前,他那个大伯何大清弥留之际,枯瘦的手指曾哆哆嗦嗦地指向屋子角落的一块地砖。 何为民走到角落蹲下,用钥匙尖小心地撬开那块松动的青砖,下面藏着一个用油布包得死紧的小木盒。 他的心跳猛地快了一拍。 打开木盒,一沓泛黄的纸张,一卷用麻绳捆着的大团结,静静躺在里面。 最上面那张纸,赫然是这套房子的地契! 第 2 章 新来的不简单 何为民捏着那张薄薄的地契,手指头都有些发麻。这是他的根,是他在这个年代安身立命的最大本钱。地契下面,是一沓大团结、贰元、伍元的旧钞,他胡乱数了数,足足三百多块。 在这人均月工资撑死三十块的一九六五年,这绝对是一笔泼天巨款! 何为民把东西塞回胸口,激动?不,他只觉得冰冷。他终于明白,院里那帮人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他了。 财帛动人心。这是大伯一辈子的血汗,现在,轮到他来守护了。 他将木盒原样放回,盖好地砖,用脚踩实,不留一丝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打量着这间乱糟糟的屋子。灰尘,蛛网,还有大伯病逝后留下的狼藉。 得收拾干净,让它有个家的样子。 何为民拎起墙角的木桶,准备去中院打水。 刚踏进中院,井边一个窈窕的身影正弯腰费力地搓着一大盆衣服,打了补丁的蓝布衣裳,也遮不住那份风情。 秦淮茹。 何为民只瞟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对于这个原著里靠吸血全院养活一家老小的女人,他提不起半点兴趣。 可就这一眼,麻烦自己找上了门。 “嘿!你他妈看什么看!”一声暴喝从旁炸响。 何为民扭头,一个穿着工字背心,浑身腱子肉的高大男人,正跟一头被激怒的公牛似的,气冲冲地朝他撞过来。 傻柱,何雨柱。 傻柱三两步就冲到跟前,手指头几乎戳到何为民的鼻子上:“新来的?懂不懂规矩?眼珠子往哪儿瞟呢!” 井边的秦淮茹被这动静吓得一哆嗦,直起身子,脸上又尴尬又慌乱:“柱子,你别这样,人家就是路过……” 她越解释,傻柱越来劲,好像自己的宝贝被人偷看了一眼,火气上头,伸手就朝何为民的肩膀推去。 “问你话呢,哑巴了?” 何为民没躲。 就在傻柱那蒲扇大的手快要碰到他时,他只是微微侧了侧身子。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傻柱那股子蛮力瞬间推了个空,差点把自己绊倒。 何为民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那不是愤怒,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让人心里发毛的平静,像一口不见底的深井。 傻柱被他这么一看,心头莫名一跳,伸出去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他本以为是个能随便拿捏的软蛋,哪知道踢到了一块铁板,这小子身上有股说不出的邪性! “把你的手拿开。”何为民开口了,声音不高,却一个字一个字砸在傻柱心上。 秦淮茹一看这架势,更是臊得不行,端起自己的洗衣盆,逃也似的跑回了家。 心上人跑了,傻柱更觉丢了面子,火气“蹭”地一下又冒了上来,刚要发作,一个苍老却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吵什么吵!一个个吃饱了撑的是吧?” 一个穿着中山装,板着脸的老者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看热闹的街坊。 院里的一大爷,严仁和。 严仁和先是瞪了傻柱一眼:“柱子!他是大清的侄子,刚来院里,你欺负一个新来的,像话吗?” “一大爷,是他先不老实的!”傻柱梗着脖子犟嘴。 严仁和没理他,转向何为民,那张严肃的脸立刻换上了一副和事佬的腔调。 “是为民吧?别往心里去,柱子就这爆炭脾气,人没坏心。咱们一个院住着,远亲不如近邻,以后都是一家人。” 何为民心里冷笑。 一家人?一窝等着分食的狼吧。 他懒得接严仁和这套虚伪的说辞,只是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 “我打水,扫屋子。” 说完,他谁也不再看,径直走到井边,放下木桶,摇动把手,清冽的井水哗哗地注入桶中。 整个过程,他动作从容,神态自若,好像刚才那场剑拔弩张的冲突,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拎起满满一桶水,转身就走。 他没回头,也知道背后那一道道视线,跟蚂蟥似的死死叮在他的背上,有傻柱的不甘,有严仁和的审视,还有更多藏在暗处的算计和贪婪。 何为民的脊梁,挺得笔直。 这帮禽兽,看来是真把他当盘菜了。 水桶“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声音在空屋子里撞得四分五裂。 何为民没急着收拾,他站在屋子中央,耳朵却竖着,捕捉着外面的任何一丝动静。 院里的人影虽然散了,但那种被窥伺的感觉,却跟蜘蛛丝似的,黏糊糊地透过门窗缝隙缠了上来。 他一下午没出门,卷起袖子,把这间屋子从里到外翻了个底朝天。 灰尘被扫地出门,玻璃被擦得能照出人影,大伯留下的那些破旧衣物,被他整整齐齐地叠好,收进了箱底。 屋子亮堂起来,那股子挥之不去的霉味儿也淡了。 每收拾干净一处,这间破屋就多一分他何为民的印记。 天色一暗,院子里的交响曲就奏响了。 锅碗瓢盆的叮当乱响,男人女人的呵斥,还有孩子尖锐的哭闹,混成一团。 何为民拧亮了那盏昏黄的十五瓦灯泡,刚想烧点热水对付晚饭,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不轻不重,透着一股子算计好的节奏感。 何为民走到门后,手按在门栓上,没急着开。 “谁?” “为民,是我,院里的二大爷,李中南。”门外的声音透着一股刻意拉近乎的热络,“院里开全院大会,一大爷让我过来喊你,也让大伙儿都认识认识你。” 二大爷,李中南。 何为民脑子里蹦出这个名字,一个热衷于和稀泥的官迷,在院里就是个搅屎棍的角色。 他“哗啦”一声拉开门栓。 门口站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身材微胖,一身半旧的干部服穿得板板正正,脸上挂着一副谁也不得罪的假笑。 “二大爷。”何为民不冷不热地叫了一声。 “哎,这就对了嘛。”李中南嘴上笑着,脑袋却忍不住往屋里探,看到焕然一新的屋子,脸上的笑意明显僵了半秒。 “收拾得真利索!走吧,大伙儿都等着呢。” 何为民锁好门,跟在李中南屁股后面,走进了中院。 中院那张石桌旁,早就乌泱泱围了一圈人。 几条长凳,几个小马扎,院里各家各户的头脸人物基本都到齐了。 正中间坐着的就是板着脸的一大爷严仁和,左手边是酸气冲天的三大爷刘福,右手边的位置空着,显然是给二大爷李中南留的。 第3章 新来的邻居 一盏昏暗的灯泡从屋檐下扯了根电线过来,只照亮了院子中央那巴掌大的地方。 大多数人的脸都藏在明暗交界处,表情晦暗不明。 何为民一露面,整个院子的嘈杂声瞬间归零。 几十道视线“刷”地一下全扎了过来,有审视,有好奇,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贪婪。 这哪是开什么全院大会,这他妈就是三堂会审。 何为民心底冷笑,面上却滴水不漏,跟着李中南走过去,在角落里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站着。 李中南一屁股坐回自己的位置,清了清嗓子,对着严仁和邀功。 “一大爷,为民叫来了。” 严仁和嗯了一声,那双精明的眼睛在何为民身上刮了几个来回,这才转向众人,端起他那官僚的架子。 “今天把大家伙儿叫来,有两件事。第一件,就是欢迎一下咱们院的新邻居。” 他抬手,遥遥指向何为民。 “这是何大清的侄子,何为民。大清走了,以后这孩子就住这儿了。咱们都是一个院的街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以后多帮衬着点儿。”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何为民却听出了弦外之音。 这是在敲打他,也是在警告他:进了这个院,就得守这个院的“规矩”。 “为民,过来,跟大家伙儿说两句。”严仁和发话了,语气不容置疑。 何为民从阴影里往前站了一步,昏黄的灯光把他清瘦的脸照得半明半暗。 他扫视一圈,最后微微欠了欠身。 “我叫何为民。以后请大家多关照。” 一句话,多一个字都没有。 说完,他又退回了原处,把自己重新藏进阴影里,像一尊不会说话的石雕。 这一下,把准备看热闹的众人都给整不会了。 这小子,不卑不亢,看着不像个能随便揉捏的软柿子啊。 严仁和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拧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 他重重地咳嗽一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抓了回来。 “好!这第二件事,就是关于贾家的事。” 来了。 何为民眼皮都没掀一下,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大家伙儿也都知道,贾东旭走了快一年了,就剩下秦淮茹一个女人家,上面有老,下面有小,拉扯着三个孩子,日子过得有多难,大家有目共睹。”严仁和的腔调瞬间沉重下来,透着一股子悲天悯人的假慈悲。 “咱们是一个院里住着的一家人,一家有难,八方支援!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娘儿几个受冻挨饿,对不对?” “对!一大爷说得太对了!”傻柱第一个蹦了起来,嗓门跟打雷似的,“贾家嫂子太难了!必须帮!我带头,我每个月工资,拿出两块钱给贾家嫂子!” 人群里的秦淮茹适时地低下头,肩膀一耸一耸,发出压抑的抽泣声。 “柱子是个好样的。”严仁和赞许地点点头,又把皮球踢给了另一边的刘福,“老三,你的意思呢?” 刘福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开了腔:“帮,是肯定要帮的,毕竟远亲不如近邻嘛。不过丑话说在前头,现在谁家日子都不富裕,这帮忙啊,也得讲究个量力而行。总不能为了帮衬别人,把自己家日子过垮了,是不是这个理?” 他这话一出口,底下不少人都暗自点头。 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傻柱当场就炸了,瞪着刘福:“三大爷,你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把自己家日子过垮了?帮邻居一把,还能把天捅破了?” “我这是就事论事。”刘福一点不怵他,“咱们院里搞帮扶,不能搞一刀切,更不能搞道德绑架。我看啊,还是全凭自愿的好。” 二大爷李中南眼看要掐起来,赶紧出来和稀泥:“哎哎,老三跟柱子说的都有理嘛。咱们帮扶贾家,重在心意,不强求,不强求。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都是为咱们这个院的团结做贡献!” 严仁和的脸沉了下来,他根本不理会刘福的“量力而行”,直接一拍石桌。 “行了!就这么定了!从这个月开始,每家每月,都拿出点钱或者粮食来,交给居委会,统一送到贾家去!这是咱们院的集体决议,谁也别搞特殊!”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反驳的威压。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嘴上却没人敢再吱声。 “我同意!”傻柱大声响应。 “同意。” “我们也同意。” 稀稀拉拉的附和声响了起来。 何为民站在角落,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说。 他冷眼旁观,看着严仁和怎么打着“集体”的旗号强奸民意,看着刘福怎么耍小聪明撇清干系,看着傻柱怎么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今天这场会,名义上是欢迎他,实际上就是杀鸡儆猴,是提前给他下套。 今天他们能以“邻里互助”的名义逼着全院给贾家掏钱,明天就能用同一个名头,来“帮扶”他这个在他们眼里揣着巨款的孤儿。 好家伙,这不就是道德绑架,团伙作案么? 真把他何为民当成案板上的一块肉了,正琢磨着从哪儿下刀才好呢。 严仁和那一句“集体决议”,像一块大石头砸进死水潭里,却没激起半点浪花。 院里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一个个都成了锯了嘴的葫芦。 这死一般的沉默,比直接顶撞更让严仁和下不来台。他那张板着的脸颜色越来越深,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 就在这僵持的当口,三大爷刘福慢悠悠地开了口。 “一大爷,话不能这么说。”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反射着昏黄的灯光,遮住了眼里的算计,“帮扶贾家我刘福第一个赞成。可这怎么个帮法得有个章程。” “咱们都是工人阶级谁家都不宽裕。您说每家都出钱出粮出多少是个头?总不能搞一刀切让家里孩子多的跟家里人少的出一样多吧?这不符合原则。” 他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瞬间就戳中了大多数人的心窝子。 “是啊,三大爷说的对。” “我家五张嘴吃饭哪有多余的粮食。” 人群里立刻响起了低低的附和声。 严仁和的拳头在桌子下面攥得咯吱作响,他死死盯着刘福,这个老东西总是在关键时刻跳出来跟他唱反调。 “那你说该怎么办?”严仁和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压不住的火气。 刘福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对着众人拱了拱手:“依我看还是那句话凭自愿。有心帮的多帮点。手头紧的少帮点,哪怕是帮着挑担水缝件衣裳,那也是邻里情分。强扭的瓜不甜要是为了这事儿搞得大家心里有疙瘩,那可就跟您说的团结背道而驰了。”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既占了理又捧了严仁和一把让他发作不得。 二大爷李中南一看风向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 “对对对,老三说的在理一大爷也是为了咱们院好。”他笑呵呵地站起来像个面团似的,“我看就这么办,自愿,自愿原则!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心意到了就行,别伤了和气,啊,别伤了和气!” 两个人一唱一和,直接就把严仁和架在火上烤。 他要是再坚持“集体决议”,那就是不通情理,破坏团结。 严仁和的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他扫了一眼看热闹的众人,又看了一眼油滑的刘福和和稀泥的李中南心里头一次生出了强烈的无力感。 这院子人心散了。 “行!就按你们说的办!”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散会!” 第4章 金手指到账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屋,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一场轰轰烈烈的全院大会就这么虎头蛇尾地散了。众人如蒙大赦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很快就各自回屋。 何为民站在原地没动直到最后一个人影都消失在门后,他才转身不紧不慢地走回自己那间屋子。 那两个老油条一唱一和就把一大爷的脸面给扒了下来。 他心里冷笑这哪是帮扶贾家,这分明就是院里三位大爷之间的一场权力博弈。而他这个新来的就是他们准备拿来立威的那只鸡。 可惜,鸡没杀成,掌刀的人自己先内讧了。 他回到屋里,插上门栓,将整个院子的纷纷扰扰都隔绝在外。屋子里很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就在这时,一个毫无感情的机械音,突兀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处境艰难,最强邻里系统绑定中……】 【叮!绑定成功!】 何为民浑身一僵,整个人都愣住了。 系统?金手指?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理智,他穿越过来几天了,一直被这个时代的贫穷和院里那帮禽兽压得喘不过气。 他以为自己拿的是地狱开局的剧本,没想到,柳暗花明,外挂到账了! 他强压着激动,在心里默念:“系统,介绍一下功能。” 【本系统旨在帮助宿主成为四合院里最受欢迎、最强大的邻居。】 【核心功能一:签到。宿主每年可在任意地点进行一次签到根据签到地点获得随机奖励。】 何为民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一年……一次? 这他妈跟没有有什么区别?等他签到第二次黄花菜都凉了! 他不死心地继续问:“还有呢?” 【核心功能二:储物空间。系统自带一立方米储物空间可存放死物,时间流速与外界一致。】 一立方米? 何为民眼前一黑,这空间除了能让他藏点私房钱,还能干个屁用?连一辆自行车都塞不进去! 【叮!检测到宿主首次激活系统,发放新手大礼包一份,是否开启?】 何为民吸了口气,算了聊胜于无。新手礼包总该有点好东西吧?再不济给个百八十斤粮食,或者几百块钱也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开启!”他在心里吼道。 【叮!新手大礼包开启成功!】 【恭喜宿主获得:冰红茶一瓶(500ml),香皂一块,毛巾一条。】 机械音落下何为民面前的桌子上,凭空出现了一瓶包装鲜艳的冰红茶一块带着塑料包装的香皂和一条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新毛巾。 何为民死死地盯着桌上这三样东西。 冰红茶在这个年代拿出来,他要怎么解释瓶子上的塑料包装和印刷字体? 香皂太香了,跟这个时代那种粗糙的肥皂根本不是一个东西。 毛巾倒是能用,可就为了一条毛巾,他刚才激动个什么劲? 期待有多大失望就有多深。 何为民感觉自己就是个天大的傻子前一秒还在幻想怎么靠系统逆天改命,下一秒就被现实一巴掌扇回了原地。 这算什么金手指? 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何为民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抄起桌上那瓶冰红茶,拧开盖子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 冰凉甘甜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那颗火热的心瞬间冷却了下来。 这甜味儿在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 一股被命运无情戏耍的无力感和苦涩,从心底里升起瞬间将他整个人吞没。 本以为是雪中送炭结果是雪上加霜。 他刚刚才看清院里那帮人的真面目转头就被自己最大的希望给耍了一通。 这感觉比掉进冰窟窿里还冷。 去他妈的系统!去他妈的穿越! 何为民将空空如也的冰红茶瓶子往桌上一顿,那股子被戏耍的憋屈劲儿还没散,一股灼热感猛地从胃里炸开,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 这股热流并不烫人,反而熨帖得他浑身上下每一处毛孔都舒展开来。 常年被电脑和办公椅折磨得僵硬酸痛的腰背,此刻竟传来一阵酥麻的舒爽。 他正错愕,脑海中那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服用“九茂三柱丸”(新手福利伪装形态),体质正在强化中……】 【强化完成,宿主体质微量提升,力量、耐力、反应速度均有小幅增长。】 何为民猛地站起身,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攥紧拳头,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从掌心传来,骨节绷紧,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单薄的皮肤下,一股沉凝的力量正在缓缓流动。 这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社畜身体了。 踏实的安全感涌上心头,这比那三百块钱,比那一张地契,更能让他在这个年代站稳脚跟。 兴奋仅仅持续了片刻,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药劲儿上头,他的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想到了傻柱那砂锅大的拳头,想到了刘福的阴损算计,更想到了道貌岸然的严仁和。 在这个院子里,强出头,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傻柱够横吧?还不是被人当枪使,被秦淮茹耍得团团转。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何为民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这张底牌,必须藏好,藏得越深越好。 从今天起,他还是那个无父无母,看起来有些孤僻瘦弱的何为民。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他家的门被人敲响了。 “咚,咚,咚。” 敲门声沉稳有力,不像是院里任何一个邻居。 何为民收敛起所有情绪,恢复了那副不咸不淡的模样,走过去拉开了门。 门口站着两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一身干净的蓝色工作服,胸口别着一支钢笔,手里拎着个公文包。 他身后还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神情严肃的男人,浑身透着一股子不好惹的劲儿。 “请问,是何为民同志吗?”为首的中年人开口。 “我是。”何为民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你好,我是红星轧钢厂工会的张干事,这位是保卫科的赵科长。”张干事自我介绍,“我们是代表厂里,来处理一下何大清师傅的后事。” 何为民侧身让开路。 “两位请进。” 第5章 药劲儿上头,脑子清醒了 张干事和赵科长走进屋,不着痕迹地扫了一圈。 当看到屋里收拾得井井有条,窗明几净时,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节哀顺变。”张干事客气一句,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了过来,“何师傅在厂里干了一辈子,这是厂里给家属的抚恤金,一共是五百块,你点一点。” 何为民没有接,只是看着他。 张干事只好把信封放在桌上,继续往下说。 “另外,根据厂里的政策,考虑到你是何师傅唯一的亲属,厂里可以为你安排一个工作岗位,现在有两个选择。” 他顿了顿,盯着何为民。 “一个,是去一车间当学徒工,跟着老师傅学技术,熬几年资历,工资高,待遇好。另一个,是去后勤处的办公室,负责收发文件,整理档案,工作清闲,但工资就是普通办事员的水平。” 说完,张干事和赵科长都看着何为民,等他的选择。 这几乎是一道送分题,对这个年代的年轻人来说,当工人学技术,无疑是最好的出路。 何为民的视线扫过桌上那个厚实的信封,又看了看面前两位干部。 他几乎没有犹豫。 “我选后勤处。” 张干事愣住了,连一直板着脸的赵科长都显出几分诧异。 “你想好了?”张干事忍不住确认,“年轻人,去车间学门手艺,那可是一辈子的铁饭碗。” “我想好了。”何为民的语气很平静,“我大伯就是累倒在岗位上的,我身体底子薄,怕是干不了车间的重活。去办公室,安稳点。”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透着一股子少年人的胆怯和实诚。 张干事和赵科长对视一眼,没再多劝。 “行,既然你决定了,那就这么定了。你这几天先安顿一下,下周一直接去厂里后勤处找王主任报到就行。” “谢谢两位领导。” 何为民站起身,门外,几个大妈的闲聊声隐约飘了进来,声音不大,却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 “……就是他家,厂里来人了。” “听说给了不少钱呢,好几百!” “这小子命真好,白得一套房,还有钱拿,现在连工作都解决了……” 屋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张干事咳了一声,站起身。 “那行,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何为民将两人送到门口,看着他们走出院子,这才缓缓关上门,落下门栓。 他拿起桌上那个沉甸甸的信封,捏在手里,一言不发。 五百块抚恤金,加上大伯留下的三百多,还有这套房。 很好。 现在,盯着他这块肉的狼,更多了。 夕阳把天空烧成一片橘红,给四合院的青砖灰瓦镀上了一层暖色。 但这暖意,却没能融化院里人心的冰冷。 何为民从外面溜达回来,手里提着两个刚出炉的杂粮面馒头。 他刚一踏进院门,中院里闲聊的几个大妈瞬间收了声,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钉在他身上。 那眼神,不加掩饰,混杂着审视与算计。 “呦,为民回来了。”一个尖嘴猴腮的大妈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听说厂里给你安排了好工作?进办公室坐着,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可真是好福气啊。” 何为民没理会话里的刺,脸上挂着和煦的笑,点了点头。 “就是个打杂的活儿,糊口饭吃。哪比得上各位大爷大哥,都是厂里的顶梁柱。” 他晃了晃手里的馒头,自嘲道,“我身体不行,干不了重活,也就这点出息了。” 他姿态放得极低,一番话说得谦卑又诚恳,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怯懦。 不远处,傻柱正蹲在自家门口磨刀,听到这话,手里的动作一停,抬了抬眼皮,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 “算你小子有自知之明。”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孩,贾家的棒梗,学着傻柱的样子,冲何为民做了个鬼脸,尖声嚷嚷:“胆小鬼!我爸以前可是八级钳工!” 何为民的笑容不变,没跟孩子计较,也没再看傻柱,径直朝着自家屋子走去。 他走过的地方,那些窃窃私语就跟在身后。 “看见没,就是个怂包。” “白瞎了那几百块钱,还有那套房。” “没爹没妈的,镇不住!早晚让人把骨头渣子都啃干净了!” 何为民的脚步不紧不慢,那些恶毒的言语灌不进他的耳朵。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今天他越是示弱,这帮人就越是轻视他,也就越不会把他当成一个真正的对手。 藏好爪牙,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回到三大爷刘福家。 饭桌上,三大妈夹了一筷子咸菜,撇着嘴对刘福叨叨:“当家的,你看见没?那何为民就是个傻小子,放着工人的铁饭碗不要,去当什么办事员,我看他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刘福慢条斯理地喝了口粥,放下碗,扶了扶眼镜。 “头发长见识短。”他冷冷地扫了自家老婆子一眼,“你懂什么?” “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突然得了房子和一大笔钱,厂里又给了工作。他要是耀武扬威,那才是真的蠢。” 刘福的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着,声音压得极低,“他今天这副窝囊样子,反倒让我看不透了。” “他越是这样,就越说明这小子心里有数。他这是在跟全院的人表态,他不想惹事,也绝对不怕事。” 三大妈被他训得不敢吱声了。 刘福的敲击声停下,对着他两个儿子严厉地告诫:“你们俩都给我听好了!以后离那何为民远点,别去招惹他!傻柱那种没脑子的才去当出头鸟,咱们家,看戏就行!” 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压抑下来,一家人闷头吃饭,再没人说话。 另一边,何为民的屋里。 门栓“哐”的一声落下,将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他靠在门板上,脸上谦卑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沉静。 他走到桌边,集中精神,看向桌上那块崭新的香皂。 “收。” 他在心里默念。 香皂纹丝不动。 何为民皱起眉,又试了几次,那块香皂都跟焊在了桌上一样。 这破系统,连个储物功能都是残次品? 他不信邪地伸出手,一把抓起香皂,心里想着“放进去”。 就在手掌握住香皂的一瞬间,那块带着包装的香皂突兀地从他掌心消失了! 他摊开手掌,空空如也。 心念一动,想着“拿出来”。 下一秒,手心一沉,那块香皂又凭空出现在他手里。 原来是这样。 何为民的眼神亮了起来。 必须通过触碰才能收发物品,虽然麻烦了点,但已经足够了。 他立刻想到了藏在地砖下的那个木盒。 他走到墙角,没有撬砖,只是蹲下身,将手掌平贴在冰凉的青砖上,心里想着“收”。 手下的青砖毫无反应。 看来隔着东西不行。 他费力地撬开地砖,露出下面那个用油布包着的小木盒。 他伸手触碰木盒。 木盒瞬间消失。 成功了! 何为民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巨大的安宁感涌上心头。 钱、粮票、地契,这些他安身立命的根本,终于有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这个储物空间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闭上眼,将意识沉入脑海。 一个约莫一立方米大小的、漆黑的正方体空间,静静地悬浮在他的意识里。 那个小木盒,就孤零零地躺在空间的中央。 除了黑暗,再无他物。 就在他准备收回意识的时候,漆黑空间的角落里,猛地闪过一道极其微弱的光芒。 那光芒一闪即逝。 何为民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 那是什么? 第6章 万物分解台 那是什么? 何为民的意识死死锁定在那个一闪即逝的光点上。 那道光很微弱,像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可在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空间里,它却比太阳还要显眼。 他试着将意识集中过去,像用鼠标去点击一个图标。 当他的念头触碰到那光点的瞬间,整个漆黑的空间猛地一震。 【叮!检测到宿主精神力触达阈值,隐藏功能模块开启!】 【恭喜宿主激活“万物分解台”!】 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不亚于天籁。 何为民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分解? 他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原本那个孤零零躺着木盒的漆黑空间,此刻正中央多出了一个由光线构成的、半透明的正方形平台。平台的正上方,悬浮着几个大字——【万物分解台】。 一股信息流涌入他的脑海。 【万物分解台:可分解宿主投入的任意“无生命”物品,将其还原为基础物质或能量点。】 【能量点:系统核心能源,可用于强化物品、修复身体、兑换系统商城(未开启)物资。】 何为民的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这他妈才是金手指该有的样子! 之前的签到和储物空间,充其量就是个添头,这个分解台,才是真正的核心! 他强压下狂喜,目光落在了桌上那个被他喝空的冰红茶瓶子上。 这玩意儿在这个年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麻烦,上面的印刷、塑料的材质,随便哪一样都解释不清。正好拿来做实验。 他伸出手,握住瓶子,心念一动。 冰红茶瓶瞬间消失。 他的意识再次沉入空间,那个造型奇特的瓶子正静静地躺在分解台上。 “分解!” 他下达了指令。 只见分解台光芒一闪,平台上的冰红茶瓶像是被无形的手抹去一样,瞬间化作一团氤氲的光雾,随即消散得无影无踪。 【叮!分解“未知聚合物容器”成功!】 【获得:能量点x10。】 【获得:纯净水x50ml。】 【获得:微量糖分结晶。】 成了! 何为民的眼神亮得吓人。 他的意识中,分解台的旁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数字标识:【能量点:10】。而在不远处,一小团晶莹剔透的水珠悬浮着,旁边还有一小撮比盐粒还细的白色粉末。 这系统,有点东西! 他立刻又把那块包装精美的香皂和崭新的白毛巾也收进了空间。 “分解香皂!” 【叮!分解“高级化工香皂”成功!】 【获得:能量点x5。】 【获得:油脂化合物x1。】 【获得:工业香精x1。】 何为民的眉头皱了一下,能量点比塑料瓶还少?看来这分解获得的能量点,是跟物品的“技术含量”或者“稀有度”挂钩的。 他又看向那条毛巾。 “分解毛巾!” 【叮!分解“精梳棉毛巾”成功!】 【获得:能量点x2。】 【获得:优质棉纤维x1。】 何为民彻底搞明白了。 这个分解台,简直就是个超级炼金台!可以把任何东西打回原形! 那他要是分解一块铁,是不是就能得到铁锭?分解一棵树,是不是就能得到木材? 甚至,他看向了那团孤零零悬浮着的“纯净水”,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强化!”他将意识对准了那团水珠。 【叮!强化“纯净水”,需消耗能量点x1。是否强化?】 “是!” 【强化成功!恭喜宿主获得“蕴含微量灵气的泉水”x50ml。长期饮用可改善体质。】 何为民的呼吸都急促了。 这何止是炼金台,这简直是神造之物! 他感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正在他面前缓缓打开。有了这个分解台,钱、票、物资,这些困扰这个时代所有人的东西,对他来说,都不再是问题! 他可以悄无声息地,将这个时代任何不起眼的东西,变成他最需要的资源。 他压抑着激动,将意识退了出来。 饭还没吃,肚子饿得咕咕叫。他拿起那两个杂粮馒头,就着刚才分解出来的纯净水,三两口就解决了晚饭。 正当他准备把那个装着抚恤金的信封也收进空间时,院子里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试探,最终,停在了他家门口。 “咚,咚咚。” 敲门声也轻飘飘的,带着一股子柔弱和犹豫。 这动静,不像是院里任何一个男人。 何为民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把信封往怀里一揣,走到门后,没有立刻开门。 “谁啊?”他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刚吃完饭的慵懒和警惕。 门外传来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声,像是怕惊扰了谁。 “为民兄弟,是我,你秦姐。” 秦淮茹。 何为民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位院里的“圣母白莲花”,吸血神功大成者,终于按捺不住,亲自上门了。 白天开全院大会给她捐款的事黄了,厂里来人给他送钱的事又传遍了整个院子。她这会儿过来,目的不言而喻。 “秦姐啊,这么晚了,有事吗?”何为民隔着门板,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门外安静了几秒,随即传来秦淮茹带着哭腔的声音。 “为民兄弟,我知道这么晚来打扰你不对。可……可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棒梗他奶奶病了,家里一粒米都没有,孩子饿得直哭……” 她说着,门外还真的配合地响起了一阵小孩压抑的啜泣声。 好家伙,还带着道具来的。 何为民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套说辞,怕是已经在院里用过无数遍了。 他拉开门栓,打开一道门缝。 秦淮茹就站在门口,眼圈红红的,脸上挂着泪痕,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楚楚可怜。她身后还牵着一个瘦小的小女孩,正是她的小女儿小当,正低着头抹眼泪。 这演技,放后世,起码得拿个影后。 “秦姐。”何为民把门又拉开了一些,身子却堵在门口,丝毫没有让她进来的意思。 秦淮茹见他开门,脸上立刻挤出一丝感激又卑微的笑:“为民兄弟,我知道你刚来,手头也不宽裕……能不能,先借我一点棒子面,就一点,给孩子熬口糊糊喝,等下个月我发了工资,马上就还你!” 她一边说,一边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何为民,那眼神,充满了无助和祈求。 第7章 一脸“正直” 任何一个男人看了,怕是都得心软。 可惜,她碰到的是何为民。 何为民脸上露出为难又同情的神色,他叹了口气,摊了摊手。 “秦姐,真不是我不帮你。你也看到了,我今天才刚回来,兜比脸还干净,晚饭就啃了两个杂粮馒头。” 他指了指屋里那张空荡荡的八仙桌。 “我大伯走得急,家里什么都没剩下。厂里给的钱,那是给我大伯办后事的,我一分都不敢乱动。至于粮食,我这还得等明天去粮站领了救济粮才能开火呢。” 他这番话说得真情实意,语气里透着一股子孤儿的无助和老实人的窘迫,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秦淮茹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她设想过何为民可能会找借口推脱,但没想到他能把自己的处境说得比她还惨。 她下意识地朝屋里瞟了一眼,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但确实是家徒四壁,连个多余的布袋子都看不到。 “可……可是院里人都说,厂里给了你好多钱……”秦淮茹有些不甘心,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那是抚恤金,是给我大伯买墓地、办丧事的钱,怎么能乱动呢?”何为民一脸“正直”地反问,“秦姐,这钱我要是动了,我对得起地下的我大伯吗?”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直接把秦淮茹的话给堵死了。 秦淮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没想到这个看着瘦弱老实的何为民,嘴巴这么厉害,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占了道德高地。 她牵着小当的手,在门口站了半天,最终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是姐想差了,对不住,对不住……你刚来,也难。” “秦姐慢走。”何为民点点头,脸上依旧是那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看着秦淮茹带着孩子失望离去的背影,何为民缓缓关上了门。 门栓“哐当”一声落下,他的脸上,那股子老实和为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平静。 想吸他的血? 下辈子吧。 他转身走到桌边,将那个装着五百块钱的信封拿了出来,手掌一贴。 信封消失,出现在了分解台旁。 关上门,何为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秦淮茹这种女人,就像一块黏上就甩不掉的牛皮糖,以后有的烦了。 他走到桌边,重新坐下。 当务之急,不是跟这帮禽兽斗心眼,而是搞清楚自己这个金手指的用法,积攒实力。 他将意识沉入脑海,看着那个悬浮在黑暗空间里的分解台。 能量点,这才是关键。 强化泉水需要1点,那强化别的东西呢?比如,强化一块普通的铁,会不会变成钢?强化一粒米,会不会变成灵米? 想象空间太大了。 可现在,他只有可怜的17点能量。 新手大礼包已经薅完了,想再获得能量点,就必须分解东西。 分解什么? 他环顾自己这间家徒四壁的屋子。破桌子,破椅子,缺了角的柜子。这些都是赖以生存的家当,分解了,他就得睡地板了。 不行。 他的目光落在了墙角堆着的一小堆煤球上。 这是大伯留下来的,不多,也就够烧个十天半个月。这玩意儿是配给的,金贵。但总比拆了家具强。 他走过去,捡起一块黑乎乎的煤球,手掌贴了上去。 “收。” 煤球从他手中消失,出现在了分解台上。 “分解!” 【叮!分解“劣质蜂窝煤”成功!】 【获得:能量点x1。】 【获得:碳粉x1。】 【获得:硫磺粉末(微量)。】 一块煤球,1点能量。 何为民的脸黑了下来。 性价比太低了!这一堆煤球全分解了,也换不来几点能量,冬天都过不去。 看来,分解的东西,本身也得有点价值。这劣质煤球,杂质太多,技术含量约等于零,能换1点能量都算是系统给面子了。 他正琢磨着去哪儿找点“值钱”的破烂来分解,院子里猛地炸起一声凄厉的尖叫,那动静,跟被人刨了祖坟似的。 “我的鸡!谁他妈偷了我的鸡!!” 这声音又尖又细,透着一股子太监似的阴阳怪气。 许大茂。 何为民的脑子里立刻蹦出这个名字。院里的电影放映员,跟傻柱是天生的死对头,一肚子坏水。 好家伙,这四合院的经典戏码,说来就来。 他没急着出去,而是走到窗边,从窗户缝里往外瞧。 只见中院里,许大茂正指天骂地,那张鞋拔子脸上五官都挤在了一起,活像个唱戏的大花脸。 “天杀的贼!出门让车撞死!喝水被噎死!不得好死!” 他骂得那叫一个恶毒。 院里的人听见动静,都跟闻着腥味的猫似的,三三两两地从屋里钻了出来,围在中院看热闹。 许大茂一眼就锁定了刚从屋里出来的傻柱。 “傻柱!何雨柱!你他妈给我滚出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手指头都快戳到傻柱脸上了,“院里除了你这个手脚不干净的厨子,还有谁会偷我的鸡!你给我交出来!” 傻柱刚下班回来,工服都没换,被他指着鼻子一通骂,那暴脾气当场就炸了。 “许大茂,你他妈放你娘的屁!”傻柱一把挥开他的手,瞪着牛眼,“你哪只狗眼看见老子偷你鸡了?再敢喷粪,老子把你满嘴牙都给打下来!” “你还敢横!”许大茂跳着脚,“我那鸡,是准备下乡放电影,孝敬李副厂长的!现在丢了,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你这就是破坏生产!” 一顶大帽子就扣了上来。 眼看两人就要动手,一大爷严仁和黑着脸从后院走了过来。 “吵什么吵!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他往两人中间一站,自有一股威严。 “许大茂,你说话要讲证据!没证据可不能乱冤枉人!” “一大爷!”许大茂见了主心骨,立马告状,“这院里谁不知道他傻柱就好占点小便宜!除了他还能有谁?” “放屁!”傻柱气得脖子都粗了,“老子再馋,也不至于偷你那只不下蛋的破鸡!” 何为民在屋里看得津津有味。 这剧本他熟啊。 许大茂丢鸡,傻柱背锅,最后查出来是贾家的棒梗偷的,然后贾张氏一哭二闹三上吊,和稀泥的一大爷再来个“孩子还小,不懂事”,最后不了了之。 第8章 一无所获 他正想着,鼻子突然动了动。 一股极其细微的,炖鸡肉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自从被那“冰红茶”强化了体质,他的五感也变得敏锐了不少。这股香气被院里各家各户的晚饭味儿盖着,寻常人根本闻不到。 但这瞒不过何为民。 他顺着香气传来的方向看去,视线落在了贾家的窗户上。 窗户关得死死的,还用旧报纸糊着,但那股霸道的肉香,就是从那儿飘出来的。 好家伙,动作够快的啊,这都下锅了。 院子里,许大茂在严仁和的“主持”下,气势汹汹地就要去搜傻柱的家。 傻柱梗着脖子:“搜!让你搜!今天你要是搜不出鸡来,你就是我孙子!” 一群人呼啦啦地就往傻柱家涌。 何为民想了想,也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不能一直躲在屋里,得合群,得像个正常的邻居一样,出来“看热闹”。 他走到人群外围,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站着,脸上挂着几分好奇和胆怯,完美地融入了背景板。 不一会儿,许大茂黑着脸从傻柱家出来了。 显然,一无所获。 “怎么样?搜着了?”傻柱叉着腰,一脸的得意和鄙夷,“孙子,叫爷爷啊!” “你……”许大茂气得脸都绿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三大爷刘福在一旁摇着头,酸溜溜地开了腔:“哎,我说大茂,这没证据的事儿,可不能瞎说。这要是传出去,影响多不好,破坏咱们院的团结嘛。” 眼看这事就要这么过去,人群里的何为民突然吸了吸鼻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旁边的人说,声音不大,但偏偏周围的人都能听见。 “谁家这么香啊……炖鸡肉了吧?这味儿,可真霸道。” 他这话一出口,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 本来乱糟糟的院子,瞬间安静下来。 几十号人,跟被按了暂停键似的,不约而同地,都开始耸着鼻子在空气里闻了起来。 之前大家伙儿的注意力都在吵架上,谁也没留意。现在被何为民这么一提醒,一股子浓郁的肉香,确实是挥之不去。 傻柱这个专业厨子,鼻子最灵,他猛地一闻,眼睛一瞪,扭头就看向了贾家的方向。 许大茂也闻着了,他那双贼溜溜的眼睛瞬间亮了,也跟着看了过去。 秦淮茹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站在人群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就在这时,贾家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棒梗那颗小脑袋探了出来,他嘴巴吃的油汪汪的,手里还抓着一只肥硕的鸡腿,正啃得满嘴流油。 整个院子,死一样的寂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棒梗那张油乎乎的小脸上,还带着一丝茫然,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手里那只啃了一半的鸡腿,已经成了引爆整个四合院的导火索。 “咔嚓。” 那是许大茂牙齿咬碎的声音。 他那双贼眼先是死死盯住棒梗手里的鸡腿,然后猛地抬起,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向人群中脸色煞白的秦淮茹。 “好啊!好啊你个秦淮茹!” 许大茂的声音尖利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他一蹦三尺高,指着贾家的门破口大骂,“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偷我的鸡给这小兔崽子吃!你们贾家是祖坟冒了黑烟,专门出贼是吧!” 傻柱也看傻了。 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涌起一股狂喜,那是一种沉冤得雪的畅快。他叉着腰,冲着许大茂的后脑勺就开骂:“孙子!看清楚了没有?你爷爷我用得着偷你那只瘟鸡?眼睛长裤裆里去了吧!” 骂完许大茂,他扭过头,看着秦淮茹,脸上的表情又变得复杂起来。有愤怒,有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欺骗的难堪。 秦淮茹整个人都懵了,手脚冰凉。她下意识地把棒梗往身后一拽,想把那要命的鸡腿藏起来,可已经晚了。全院几十双眼睛都看得真真切切。 她的嘴唇哆嗦着,想解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先“唰”地一下流了下来,摆出了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哭!你还有脸哭!”许大茂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秦淮茹,“你今天不把我的鸡赔给我,我跟你没完!我上派出所报公安去!让你去吃牢饭!” “许大茂!你敢!” 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从贾家屋里炸响。 紧接着,贾家的门被猛地撞开,一个胖得像水桶,头发乱得跟鸡窝似的老虔婆,跟一辆失控的坦克似的冲了出来。 贾张氏! 她一出来,二话不说,一屁股就坐倒在自家门口的地上,两条粗腿乱蹬,两只手“啪啪”地拍着地面,尘土飞扬。 “哎哟喂!没天理了啊!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 贾张氏的哭嚎声,瞬间盖过了院里所有的声音,那嗓门,能把房顶的瓦片都给震下来。 “姓许的王八蛋!你丢了鸡,凭什么赖我们家?我们家棒梗才多大?他还是个孩子啊!他懂什么!” “孩子饿啊!孩子馋口肉怎么了?你家那鸡自己跑我们家锅里来了,我们有什么办法!你个杀千刀的,见我们家没男人,就往死里欺负我们是不是!我今天就死在这儿,让全院的人都看看,你是怎么逼死人的!” 这套连招,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颠倒黑白,撒泼耍赖,道德绑架。 院里的人都看傻了。他们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许大茂气得眼前发黑,指着地上的贾张氏,嘴唇哆嗦了半天,愣是没能骂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你你……” 一大爷严仁和的脸,已经黑得能滴出墨来。 这简直是把他的脸按在地上反复摩擦。他刚刚还信誓旦旦地说要讲证据,转眼间,证据就自己跳了出来,还附带了这么一出全武行。 “贾张氏!你给我起来!像什么样子!”严仁和厉声喝道。 “我不起来!”贾张氏在地上打滚,“今天你们要是不给我们孤儿寡母一个说法,我就不起来!让大水冲了龙王庙,淹死我这老婆子算了!” 二大爷李中南悄悄往后缩了缩,脸上挂着尴尬的笑,一副“这事儿跟我没关系”的表情。 第9章 无赖战术 三大爷刘福则推了推眼镜,慢悠悠地开了口,那语气,像是教书先生在点评一篇差生作文:“哎,子不教,父之过。这孩子嘛,从小就得管教。不然,小时偷针,大时偷金。这道理,浅显得很嘛。” 他这话,明着是说教,暗地里却是在给贾家上眼药,顺便看一大爷的笑话。 何为民站在人群的最后面,冷眼看着这场闹剧。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贾张氏这套,就是无赖战术。她很清楚,在这个人情社会,只要她豁出脸皮,摆出一副“我弱我有理,我穷我光荣”的架势,事情闹到最后,多半就是和稀泥。 果然,一大爷严仁和被她这么一闹,气势顿时就弱了下去。他总不能真的让许大茂把一个寡妇家的孩子送去派出所,那传出去,他这个一大爷还怎么当? “行了!都别吵了!”严仁和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火气,开始了他最擅长的和稀泥,“我看这事,就是个误会!孩子小,不懂事,嘴馋了犯了错,大人教育教育也就是了。” 他转向许大茂,沉着脸道:“大茂,你看这样行不行。让秦淮茹赔你一只鸡的钱,这事,就算了了。都是一个院的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别把事做绝了。” “凭什么!”许大茂当场就炸了,“我那是给李副厂长准备的!钱能一样吗?再说了,他们家偷东西还有理了?” “那你想怎么样?”严仁和的语气也硬了起来,“非要闹到派出所,让咱们院在全厂丢人现眼吗?” 就在院子中央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没人注意到,那个引发了这一切的何为民,已经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人群。 他转身,不紧不慢地走回自己屋里。 背后的争吵声,哭闹声,呵斥声,像潮水一样退去。 他回到屋里,插上门栓。 “哐当。” 一声清脆的响动,将整个世界的纷纷扰扰,都隔绝在外。 屋子里很静,和他刚才离开时一模一样。 何为民靠在门板上,脸上那副胆怯好奇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今天这出戏,让他看得明明白白。 这个院子,没有道理可讲,谁的拳头大,谁更不要脸,谁就占上风。 想在这里安稳活下去,光靠装孙子是不行的。 必须要有掀桌子的实力,还得有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底气。 他走到墙角,捡起一块刚才收拾屋子时掉下来的,碎裂的砖块。 他握住砖块,心念一动。 砖块瞬间消失。 意识沉入空间,那半块砖头,正静静地躺在万物分解台上。 “分解。” 【叮!分解“烧结黏土砖(残破)”成功!】 【获得:能量点x0.1。】 【获得:劣质黏土粉末x1。】 何为民的眉头皱了起来。 0.1点? 聊胜于无。 看来,想靠分解这些随处可见的破烂玩意儿来积攒能量,效率太低了。 他的目光,缓缓地,投向了那个被他藏在储物空间最深处的,用油布包着的小木盒。 那里面,可是有三百多块钱的大团结。 分解钱? 这个疯狂的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在这个时代,钱就是命,粮票就是命根子。三百多块钱,足够一个普通工人家庭不吃不喝攒上十年。这是他大伯拿命换来的钱,也是他何为民在这个世界立足的资本。 可转念一想,他拿着这笔钱,敢花吗? 今天厂里刚送来五百块抚恤金,秦淮茹后脚就跟闻着血腥味的鲨鱼一样摸上门来。这要是让他那三百多块的家底露了白,这满院子的禽兽,怕是能活活把他生吞了。 钱是好东西,但得有命花才行。 在这个没有法治,只有人治,拳头大就是硬道理的四合院里,任何外在的财富,都不如自身强大来得实在。 想通了这一点,何为民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赌了! 他心念一动,那个用油布包着的小木盒凭空出现在他手中。打开木盒,那沓厚厚的大团结,静静地躺在里面,散发着独属于金钱的迷人气息。 何为民没有直接动那些大团结。他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抽出一张半旧的贰元纸币。 这张钱,在这个年代,能买二十斤棒子面,够他一个人吃上一个多月。 他握着这张贰元纸币,手心都有些冒汗。这不仅是在分解一张钱,更是在分解他过去二十多年形成的金钱观。 “收。” 纸币消失,出现在万物分解台上。 何为民深吸一口气,像是即将按下核弹的发射按钮。 “分解!” 【叮!检测到宿主正在分解特殊价值物品“货币”,此物品蕴含时代气运与集体共识,分解将获得大量能量点。是否确认分解?】 来了! 何为民的心脏狂跳。 “确认!” 分解台光芒大盛,比之前分解任何东西都要璀璨。那张贰元的纸币在光芒中瞬间化为齑粉,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 【叮!分解“贰元华夏币”成功!】 【恭喜宿主获得:能量点x200!】 【恭喜宿主获得:优质木浆纤维x1。】 何为民整个人都僵住了。 两百点?! 一张两块钱的纸币,换来了两百点能量! 他猛地看向储物空间里的那个小木盒,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那里面,可有三百六十五块钱! 贰元等于二百点,那么一块钱,就是一百点!三百六十五块,那就是……三万六千五百点能量! 再加上厂里给的五百块抚恤金…… 发了! 这一下是真真正正的发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山洪暴发,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什么狗屁院里斗争,什么人情世故,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土鸡瓦狗!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激动,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这笔泼天的财富,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逆天改命的唯一机会。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木盒里剩下的三百六十三块钱,连同厂里给的那五百块抚恤金,一股脑全都收进了储物空间。但他没有立刻分解,这是他的战略储备,是他的底牌。 现在,他有216.9点能量(之前剩下17点,扣掉砖头的0.1,加上200)。 第10章 强化体质 足够了!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强化自己! 在这个野蛮的年代,一副强壮的身体,比任何东西都重要。他可不想再体验那种面对傻柱时,毫无还手之力的无力感。 “系统!给我强化体质!” 【叮!强化宿主体质,每10点能量可进行一次微量提升。宿主当前拥有能量点216.9,最高可连续强化21次。是否开始强化?】 “强化!给我拉满!连续强化二十一次!”何为民在心里咆哮。 【确认强化!】 话音刚落,一股比上次喝“冰红茶”时猛烈十倍的灼热感,从他的胃里轰然炸开! 那不再是暖流,而是一股奔腾咆哮的岩浆,瞬间冲刷过他的四肢百骸,涌向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每一颗细胞! “呃啊……” 何为民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吼,他浑身的骨头像被敲碎了重组,肌肉纤维在撕裂后又以更强韧的方式野蛮生长。皮肤下面,仿佛有无数条小蛇在窜动,又痒又麻,又痛又爽! 他双拳紧攥,青筋在手臂上如虬龙般暴起。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瞬间就被皮肤上蒸腾起的热气所蒸发。 这种感觉,足足持续了五分钟。 当那股狂暴的热流终于平息,缓缓融入他的身体时,何为民缓缓吐出一口灼热的浊气。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还是原来那双手,看起来依旧清瘦,可只要他稍一用力,就能感觉到一股爆炸性的力量,蛰伏在掌心之下。 他感觉自己现在能一拳打死一头牛!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强大和自信,是从灵魂深处涌出来的底气。 他走到墙边,对着坚硬的青砖墙壁,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拳挥出! 没有用全力,只用了三分力。 拳头在距离墙面一厘米的地方骤然停住,带起的拳风,竟发出一声沉闷的“呼啸”! 墙上的灰尘,被拳风吹得簌簌落下。 何为民的眼睛亮得吓人。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夹着尾巴做人的孤儿了。 傻柱?许大茂?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再敢惹他,他不介意让对方尝尝,什么叫筋断骨折。 就在他沉浸在这种力量带来的巨大满足感中时,院子里关于偷鸡的闹剧,似乎也进入了尾声。 最终,还是一大爷力排众议,强行“和稀泥”成功。 处理结果是,秦淮茹家赔许大茂五块钱,这件事就算翻篇了。至于棒梗,以“孩子还小不懂事”为由,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许大茂虽然一万个不服气,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捏着鼻子认栽。贾张氏见好就收,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拉着棒梗,骂骂咧咧地回了屋。 一场闹剧,就这么散了。 可何为民知道,这事儿没完。 五块钱。 对现在的贾家来说,这就是一笔要命的巨款。秦淮茹一个月的工资,刨去嚼用,能剩下五块钱就顶天了。 她去哪儿弄这五块钱? 何为民刚想到这里,他家的门,又被敲响了。 “咚,咚咚。” 还是那种轻飘飘的,带着犹豫和柔弱的敲门声。 秦淮茹。 她又来了。 何为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拉开门。 门外的秦淮茹,比刚才在院子里更加憔悴。她好像又哭过一场,眼眶通红,头发也有些散乱,整个人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蔫头耷脑的。 “为民兄弟……”她一开口,声音就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溃。 何为民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身子依旧堵在门口,没有一丝要让她进来的意思。 这副油盐不进的姿态,让秦淮茹准备好的一肚子哭诉,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天大的决心,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哀求:“兄弟,姐知道不该再来烦你。可……可一大爷发话了,要我赔许大茂五块钱,不然他就要去报公安。” “我……我实在是拿不出来啊!全家东拼西凑,连五毛钱都凑不出来。棒梗还小,他要是被抓进去,这辈子就毁了啊!” 秦淮茹说着,眼泪又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那副隐忍又绝望的模样,足以让任何一个铁石心肠的男人动容。 “所以,你想借钱?”何为民终于开了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嗯!”秦淮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点头,“兄弟,你放心!只要你肯借给我,我下个月发了工资,第一个就还你!我给你打欠条!我……” “秦姐。”何为民打断了她的话。 他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叹了口气:“不是我不帮你。你也知道,我大伯这抚恤金,是用来办后事的,每一分钱都有用处,我不敢乱动。这要是动了,我怎么对得起我大伯的在天之灵?” 又是这套说辞。 秦淮茹的脸色瞬间灰败下去,眼神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就在她彻底绝望,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何为民话锋一转。 “不过,借钱是小,伤了邻里和气是大。我看这样吧,秦姐。” 何为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憨厚”的笑容,看起来就像一个不谙世事,又想帮忙却不知所措的年轻人。 “借钱就算了,我也不指望你还。咱们做笔买卖,怎么样?” 买卖? 秦淮茹愣住了,她的大脑一时没能转过弯来。 她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寡妇,家里除了人,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能跟他做什么买卖? “我……我家里没什么东西能卖的……”秦淮茹下意识地回道。 “怎么没有?”何为民笑得更“憨”了,“我听说,贾大哥以前可是厂里有名的八级钳工,技术顶呱呱。他肯定留下了不少宝贝工具吧?” 工具? 秦淮茹更懵了。 贾东旭确实留下了一整套的钳工工具,都是些榔头、扳手、锉刀之类的东西。贾东旭走后,她看着那堆黑乎乎的铁疙瘩就心烦,早就想当废铁给卖了,只是一直没腾出手。 那玩意儿,能算宝贝? 第11章 真情实意 “是有一些,都生了锈,堆在墙角,也不能吃也不能喝的,有什么用?”秦淮茹老实回答。 “有用,当然有用!”何为民一拍大腿,脸上露出几分“向往”的神色。 “秦姐,你看我,现在进了厂里的办公室,就是个端茶倒水的。可我不能就这么混一辈子啊,我也想学门手艺!以后下班了,我就在屋里自己琢磨琢磨,万一学出点名堂呢?” 他这番话说得“真情实意”,一个有上进心但又有点天真的年轻人形象,跃然纸上。 秦淮茹看着他,心里瞬间转过了无数个念头。 这小子,怕不是个傻子吧? 放着清闲的办公室不坐,想学钳工?还想自己琢磨?那玩意儿是能自己琢磨出来的吗? 但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她现在最关心的,是这笔“买卖”。 “兄弟,你的意思是?”秦淮茹试探着问。 “那套工具,你开个价,卖给我!”何为民说得斩钉截铁,像个急于求成的愣头青。 秦淮茹的心脏猛地一跳。 卖给他?那堆她眼里的废铜烂铁? 她强压着心头的狂喜,脸上露出为难的样子:“那都是东旭留下的念想……” “秦姐!”何为民的语气“急”了,“念想能当饭吃吗?能替你还那五块钱吗?能不让棒梗被抓走吗?” “你看这样行不行,那堆工具,我也不让你吃亏,就按废铁价……不,我多给你点!” 何为民伸出一个巴掌。 “五块钱!我出五块钱,买你那套工具!这样,你既能还上许大茂的钱,解了燃眉之急,我呢,也算有了学手艺的家当。咱们这叫两全其美!” 五块钱! 这个数字,像一道天雷,狠狠劈在了秦淮茹的天灵盖上。 她彻底傻了。 那堆破烂,她盘算过,真当废铁卖,顶天了也就卖个一块多钱。 现在,何为民居然愿意出五块钱! 这哪是买卖,这分明就是送钱啊! 她看着何为民那张“诚恳”又带着几分“傻气”的脸,心里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 这小子,就是个没经过社会毒打的棒槌!一个被她三言两语就说动了心,还自以为想出个“两全其美”好主意的蠢货! 占便宜!必须占这个大便宜! “行!兄弟,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姐要是再推辞,就是不识好歹了!”秦淮茹的眼泪瞬间收住,脸上立刻堆满了感激的笑容,“你真是个好人!你放心,那套工具,我保证给你擦得干干净净!” “不用擦,我就喜欢那股子饱经风霜的劲儿。”何为民摆摆手,从怀里掏出个信封,正是下午张干事给他的那个。 他在秦淮茹的注视下,从里面数出五张崭新的一元大钞。 “秦姐,你点点。” 秦淮茹看着那五张票子,呼吸都急促了,她一把抓过来,连看都没看就塞进了兜里,生怕何为民反悔。 “没错没错!兄弟,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把东西拿来!” “我跟你一起去吧,那玩意儿挺沉的,我来搬。”何为民说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贾家。 刚一进门,一股子混杂着霉味、馊味和肉味的怪异气息就扑面而来。屋里光线昏暗,东西堆得乱七八糟,贾张氏正躺在床上哼哼唧唧,棒梗和小当则缩在角落,怯生生地看着他。 秦淮茹没理会这些,径直走到墙角,从一堆杂物下面,拖出一个沉重的破木箱。 “兄弟,都在这里了。” 何为民上前,打开木箱。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整套钳工工具,锉刀、手锯、卡尺、各种型号的扳手和锤子……虽然布满了铁锈和油污,但能看得出,这些工具的用料都极为扎实,是那个年代最好的钢材。 何为民心里一阵火热。 他没多说,弯腰,轻而易举地就将那足有五六十斤重的木箱抱了起来。 秦淮茹看得一愣,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瘦弱的何为民,力气居然这么大。 何为民抱着箱子,在院里人或好奇、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注视下,不紧不慢地走回了自己屋。 “听说了吗?何为民花了五块钱,买了贾家那堆破铜烂铁!” “真的假的?他脑子有病吧?” 三大爷刘福家,他放下饭碗,对着两个儿子冷笑一声:“看见没,这就是个傻子,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以后离他远点,别沾上他那股傻气!” 院里所有人都觉得,何为民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 而那个“大傻瓜”,此刻正待在自己屋里。 门栓“哐当”一声落下。 何为民脸上那副憨厚傻气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抑制不住的狂喜。 他看着面前这个装满了“宝贝”的木箱,没有丝毫犹豫。 手掌贴在木箱上。 “收!” 沉重的木箱瞬间消失。 他的意识沉入脑海,那个破旧的木箱,正静静地悬浮在万物分解台之上。 何为民深吸一口气,下达了指令。 “分解!” 分解台光芒大盛,比之前分解任何东西都要璀璨。 那沉重的木箱,连同里面所有的工具,在光芒中无声无息地化为最纯粹的粒子流,汇入系统之中。 何为民的意识,在这一刻几乎被刷屏的系统提示音给淹没。 【叮!分解“老旧木箱”成功!获得:能量点x5,劣质木纤维x1。】 【叮!分解“八级钳工手锤”成功!获得:能量点x500!获得:百炼精钢x1!】 【叮!分解“精密游标卡尺”成功!获得:能量点x800!获得:特殊合金x1!】 【叮!分解“淬火钢锉刀”x5成功!获得:能量点x1500!获得:高碳钢x5!】 …… 一连串的提示音,如同最美妙的交响乐,在何为民的脑海中疯狂奏响。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那可怜巴巴的216.9点能量,开始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疯狂飙升! 一千! 五千! 一万! 最后,当所有的提示音都落下,那个代表着能量点的数字,赫然定格在了【15805】! 一万五千八百零五点! 第12章 赚得头皮发麻 一套在秦淮茹眼里只值一块多钱废铁的工具,竟然分解出了一万五千多点能量! 这比他那三百多块钱大团结分解出来的能量还要多! 何为民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钱币蕴含的“时代气运”虽然能换来巨额能量,但那是一次性的,是固定的。 而这些工具,每一件都是那个年代工业技术的结晶,是贾东旭这位八级钳工吃饭的家伙,其本身的“价值”和“技术含量”就极高! 尤其是那几件精密仪器,更是宝贝中的宝贝! 五块钱,换来一万五千多点能量,还有一堆“百炼精钢”、“特殊合金”之类的超时代材料。 这笔买卖,赚得他头皮发麻! 这哪是买卖,这简直就是明抢! 就在他被这巨大的幸福感砸得有些发晕的时候,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却带来了一个更大的惊喜。 【叮!检测到宿主累计获得能量点超过一万点,满足开启条件,系统商城模块已激活!】 【叮!系统商城已开启,宿主可随时消耗能量点进行兑换。】 来了! 何为民的呼吸都急促了。 他立刻将意识投入那个新出现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商城图标。 一个清晰的界面在他脑海中展开,分成了几个大类。 【食品区】 【日用品区】 【技能区】 【特殊物品区】 何为民的意念首先点开了【食品区】。 琳琅满目的商品列表弹了出来。 【精选大米(1斤)】:能量点x1 【富强粉(1斤)】:能量点x1.5 【新鲜猪后腿肉(1斤)】:能量点x5 【活草鱼(1条,约2斤)】:能量点x8 【一级压榨花生油(500ml)】:能量点x10 …… 何为民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在这个缺衣少食,买什么都要票的年代,这个商城,就是一个随身携带的,无所不有,还不需要票证的超级百货大楼! 他又点开了【日用品区】。 肥皂,毛巾,牙膏,牙刷,暖水瓶……应有尽有,价格也都在几个到十几个能量点之间。 接着,是【技能区】。 这里的东西,就让何为民的心脏开始狂跳了。 【厨艺(入门级)】:能量点x100 【钳工(入门级)】:能量点x100 【格斗术(入门级)】:能量点x200 【驾驶技术(入门级)】:能量点x300 …… 从入门级到大师级,再到宗师级,每一个等级后面,都是一连串零的能量点。 何为民看得眼热无比。 这才是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本! 学会了这些,他走到哪里都能活下去,而且能活得很好! 最后,他将意识投向了那个最神秘的【特殊物品区】。 里面只有孤零零的三样东西,但每一样,都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体质强化液(初级)】:可全方位提升使用者身体素质,效果约为“九茂三柱丸”的十倍。售价:能量点x1T。 【空间扩展石】:可将储物空间扩大一立方米。售价:能量点x1T。 【绝对防御符】:可抵挡一次致命攻击,一次性消耗品。售价:能量点x5T。 贵! 贵得离谱! 但他现在有一万五千多点能量,那个售价一千能量点的体质强化液,他买得起! “买!” 何为民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选择了兑换。 【叮!兑换“体质强化液(初级)”成功,消耗能量点x1000。】 一支充满了淡金色液体的试管,凭空出现在他的储物空间里。 何为民强压下立刻使用的冲动。 现在还不是时候,动静太大,容易引人怀疑。 他看了一眼自己还剩下一万四千多点的能量,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 强化了体质,消耗也变大了。 他毫不犹豫地在商城里兑换了一斤大米,一斤猪肉,还有一小瓶酱油。 总共花费,11点能量。 简直就是毛毛雨。 心念一动,一袋沉甸甸的大米和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就出现在了桌上。 何为民熟练地淘米下锅,又将五花肉切成薄片。 锅是现成的,水缸里也有水。 很快,一股浓郁的米饭香气,就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弥漫开来。 紧接着,他将肉片下锅。 “刺啦——” 肉片接触到滚烫的铁锅,油脂被瞬间逼出,一股霸道无匹的肉香味,混合着酱油的咸香,猛地炸开! 这股香味,仿佛长了腿,穿过门窗的缝隙,蛮横地冲进了四合院的每一个角落。 贾家。 刚被秦淮茹用五块钱打发了的贾张氏,正躺在床上骂骂咧咧,鼻子突然猛地一抽。 “肉!是肉味儿!” 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那张胖脸上写满了贪婪。 “哪来的肉味儿?这么香!”棒梗也从角落里钻了出来,使劲地吸着鼻子,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中院。 刚因为丢鸡事件憋了一肚子火的傻柱,正蹲在门口生闷气。 当那股肉香飘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作为一名厨子,他能清晰地分辨出,这不是普通的炒肉,这是用好酱油炖的好猪肉!肥瘦相间,火候恰到好处! 院里谁家这么奢侈? 他耸动着鼻子,像一条猎犬,循着味儿,最终,目光死死地锁定在了何为民那间屋子的门上。 “这小子?” 傻柱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个刚来院里,连吃饭都成问题的穷小子,哪来的钱买肉?还他妈是这么好的肉! 他越想越不对劲,今天这小子花五块钱买那堆破烂,就透着一股邪性。 不行,得去看看! 他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就朝着何为民家走了过去,脸上带着一股子兴师问罪的架势。 他走到何为民门口,也不敲门,抬手就准备推。 可手刚碰到门板,门却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了。 何为民端着一碗热气腾腾,上面铺满了红烧肉的白米饭,出现在门口。 他看着门外的傻柱,脸上没什么表情。 “有事?” 傻柱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何为民手里的那碗饭。 雪白的米饭上,铺着一层油光锃亮、颤颤巍巍的红烧肉,那股勾魂夺魄的香气,就是从这碗里散发出来的。 第13章 第一顿饱饭 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咽了口唾沫。 “你小子……哪来的肉?”傻柱的语气带着一股子质问的意味,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怀疑。 在他看来,何为民就是个穷光蛋,突然能吃上这么好的东西,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买的。” 何为民的回答言简意赅,说完就准备侧身关门。 他现在只想好好享受这穿越以来的第一顿饱饭,没工夫跟傻柱在这儿掰扯。 “站住!” 傻柱见他要关门,心里那股无名火“噌”地就上来了。 他一步上前,伸手就想扒拉住门框,那蒲扇般的大手,更是直接朝着何为民手里的那碗饭抓了过去。 “嘿,有好东西也不知道孝敬一下你柱子哥?拿来吧你!” 这动作,行云流水,霸道无比。 换做以前的何为民,别说护住这碗饭,怕是连人带碗都要被他推个趔趄。 可现在,不一样了。 就在傻柱的手即将碰到碗沿的瞬间,何为民动了。 他没躲,也没闪。 只是端着碗的左手微微一沉,右手动了。 快如闪电。 后发先至。 何为民的右手,轻描淡写地抓住了傻柱探过来的手腕。 “嗯?” 傻柱愣了一下。 他感觉自己的手腕,像是被一把烧红的铁钳给死死夹住了,纹丝不动。 一股钻心的疼痛,从手腕处传来。 他想抽回手,却发现对方的手指像钢筋一样,死死地箍在他的骨头上,那股力道,大得让他心惊。 这怎么可能?! 傻柱的脸上写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他可是红星轧钢厂食堂的大厨,常年颠勺抡大锤,一身的力气,在整个大院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而眼前这个何为民,瘦得跟个麻杆似的,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我的东西,你也配碰?” 何为民开口了,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子冰冷的寒意。 他抓着傻柱手腕的手,猛地一拧! “咔吧!” 一声清脆的骨节错位声响起。 “嗷——!” 傻柱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那张原本嚣张的脸,瞬间痛得扭曲变形,额头上冷汗“唰”地就冒了出来。 他的身体因为剧痛,不受控制地矮了下去。 何为民松开手,端着那碗饭,好整以暇地退后一步,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傻柱抱着自己那只跟断了似的手腕,疼得龇牙咧嘴,连连后退,一屁股撞在了自己家的门框上。 他看向何为民的目光,已经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轻视和不屑,而是充满了恐惧和震惊。 这小子,邪门!太他妈邪门了! 这股突如其来的剧痛和恐惧,让傻柱的脑子瞬间清醒了。 他意识到,自己今天踢到了一块看不见的铁板上。 这个新来的,根本不是什么能随便揉捏的软柿子,而是一头收起了爪牙的恶狼! “你……你给我等着!” 傻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撂下一句毫无威慑力的狠话,抱着手腕,灰溜溜地钻回了自己屋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 快得让那些躲在窗户后面偷看的邻居,都没完全反应过来。 他们只看到傻柱气势汹汹地去找茬,然后就听见一声惨叫,接着傻柱就跟见了鬼似的跑了回来。 发生了什么? 没人看清。 但所有人都明白一件事,傻柱,在何为民那儿吃大亏了。 何为民冷冷地看了一眼傻柱紧闭的屋门,嘴角勾起一抹不屑。 杀鸡儆猴。 这只鸡,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哐当”一声关上门,落下门栓,将外面所有的窥探目光都隔绝。 他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放进嘴里。 肉质软糯,入口即化,浓郁的酱香瞬间在味蕾上炸开。 真香。 这顿饭,他吃得格外踏实。 与此同时,院子里已经炸开了锅。 “看见没?傻柱捂着手回去了,脸都白了!” “那何为民到底干了啥?傻柱那么壮实的人,一个照面就怂了?” “这小子,不简单啊,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没想到是个狠角色!” 窃窃私语声,在院子的各个角落响起。 三大爷刘福家。 刘福的儿子刘光福正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刚才看到的一幕。 “爸,你是没看见,傻柱那手腕,好像都给弄折了!那何为民就动了一下,一下就把傻柱给制住了!” 刘福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扶了扶眼镜,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藏拙……这是藏拙啊……”他喃喃自语,“我还是小看他了。” 之前他以为何为民只是有点小聪明,懂得示弱自保。 现在看来,人家根本就是有恃无恐! 那份工作,那五块钱的“傻瓜”买卖,都是他故意抛出来的烟雾弹,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轻视他,麻痹他们。 好深的心机!好狠的手段! “光天,光福!”刘福放下茶杯,对着两个儿子严厉地告诫,“我再说一遍!以后见到何为民,都给我客客气气的!绕着走!谁要是敢去招惹他,别怪我打断你们的腿!” 另一边,一大爷严仁和也听说了这事。 他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一个傻柱,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何为民这个新来的,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 一个不守“规矩”,还拥有强大武力的人,对他在这个院里建立的权威,是巨大的威胁。 “这小子,必须得敲打敲打。”严仁和的脸色沉了下来。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何为民,此刻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将意识沉入系统。 一顿饱饭下肚,他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他看向那支淡金色的体质强化液,眼神火热。 今晚,就用了它! 他要看看,这所谓初级的强化液,到底能让他强到什么地步! 正当他准备兑换出来使用时,院门外,传来了一阵自行车清脆的铃铛声,紧接着,是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他娘的!气死我了!秦淮茹那个贱人!贾张氏那个老虔婆!还有傻柱那个没用的东西!” 许大茂回来了。 第14章 这孙子又想作妖 许大茂的声音,像一把破锣,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何为民端着饭碗,靠在门后,一口一口地吃着饭,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许大茂的骂声,从秦淮茹骂到贾张氏,又从贾张氏骂到傻柱,把院里他看不顺眼的人,全都问候了一遍。 何为民听着,心里跟明镜似的。 许大茂这趟下乡,八成是在李副厂长那儿碰了壁。 准备好的孝敬鸡没了,空着手去,肯定挨了训。这家伙一肚子邪火没处发,回来自然要变本加厉地找茬。 他吃完最后一口米饭,连碗都懒得洗,直接收进了储物空间。 他正准备拿出那支体质强化液,彻底解决身体这个最大的短板,外面的自行车铃铛声,却突兀地停在了他家门口。 紧接着,是许大茂那刻意压低了,显得有些谄媚的声音。 “咚,咚咚。” 敲门声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为民兄弟,在家吗?我是许大茂,许哥。” 何为民的眉头挑了一下。 有意思。 傻柱是直接动手抢,这许大茂,倒还知道先礼后兵。 不过,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何为民没有立刻开门,而是等了几秒,才慢悠悠地应了一声:“谁啊?” 声音里带着一股子刚吃饱的慵懒和一丝警惕。 “是我,你许哥!”门外的许大茂连忙应道,语气里透着一股子急切,“兄弟,开门聊聊,哥找你有点正事。” 何为民拉开门栓,打开了门。 许大茂就站在门口,那张鞋拔子脸上,堆满了菊花似的笑容。 他手里没拿别的东西,就夹着一根“大前门”香烟,一见何为民开门,立马就递了上去。 “兄弟,刚回来就听说你今天仗义出手,帮哥我揪出了偷鸡的贼,哥心里记着你的好呢!”许大茂的姿态放得极低,甚至带着几分讨好。 他那双贼溜溜的眼睛,不着痕迹地往屋里瞟了一眼,当看到屋里空空如也,连个碗筷都没有时,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在他看来,何为民这就是个空有一身蛮力,但脑子不好使的穷光蛋。 何为民没有接他的烟,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有事说事。” 这油盐不进的态度,让许大茂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干笑两声,自己把烟点上了,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个烟圈,才压低声音道:“兄弟,明人不说暗话。哥今天来,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这院里,傻柱那夯货,还有贾家那帮子吸血鬼,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俩,才是一路人。”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股子阴狠的意味:“傻柱今天让你给收拾了,他肯定记恨上你了。贾家那老虔婆,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咱们俩要是联起手来,保管让这帮孙子没好日子过!” 拉拢,分化,挑拨离间。 许大茂这套玩得挺溜。 何为民心里冷笑,脸上却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 “我不想惹事。”他缓缓说道。 “兄弟,你这就说错了!”许大茂急了,“不是你想不想惹事,是事儿已经惹上你了!你今天让傻柱丢了那么大的人,你以为他会放过你?你信不信,他明天就得想办法给你下绊子!” “你听哥的,哥是电影放映员,认识的人多,路子广。以后在厂里,有什么事,哥罩着你!咱们一起,先把傻柱这个院霸给收拾服帖了,怎么样?” 许大茂的眼里,闪烁着兴奋和算计的光芒。 何为民的实力,他刚才已经听院里人说了。一招制服傻柱,这绝对是顶尖的武力。 要是能把何为民当枪使,那他以后在这院里,还不是横着走? 何为民看着他那副自以为得计的嘴脸,心里已经给他判了死刑。 但他没有戳破。 他需要一把刀,一把替他吸引火力的刀。 许大茂,正好合适。 “行啊。”何为民突然开口,答应得干脆利落。 许大茂愣住了,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没想到对方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不过,”何为民话锋一转,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盯着许大茂,“我这人,懒。动脑子的事,你来。动手的事,我看情况。” “没问题!没问题!”许大茂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兄弟你放心,动脑子的事,包在哥身上!保证让你满意!” 在他看来,何为民这就是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已经被他拿捏了。 “行了,我要休息了。”何为民下了逐客令。 “好嘞,兄弟你早点歇着,哥不打扰了!” 许大茂心满意足地走了,嘴里哼着小曲,仿佛已经看到了傻柱被他和何为民联手踩在脚下的场景。 何为民关上门,落了栓。 他脸上那副平静的表情,瞬间被一片冰冷的杀意所取代。 跟许大茂这种小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何为民不在乎。 他需要的,就是一个能帮他吸引全院火力的靶子,一个能在他积蓄实力的时候,在前台冲锋陷阵的“盟友”。 许大茂自己送上门来,再合适不过。 将这些杂念抛出脑海,何为民的眼神,重新变得火热。 现在,才是真正属于他的时间。 他心念一动,那支充满了淡金色液体的试管,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体质强化液(初级)】 就是这个东西,花了他足足一千点能量! 他没有丝毫犹豫,拔开试管的塞子,仰头,将那淡金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液体入口,没有任何味道,像温水一样顺着喉咙滑入胃中。 一秒。 两秒。 三秒。 没有任何反应。 何为民皱起了眉,难道是假货? 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炽热的能量,如同在他体内引爆了一颗小型太阳,轰然炸开! “轰——!” 仿佛有一声巨响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那股金色的洪流,不再是单纯的灼热,而是带着一种蛮横的、不容抗拒的意志,疯狂地冲刷着他的身体! 他的骨骼,在“嘎吱嘎吱”作响,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寸寸捏碎,然后又用更坚固的物质重塑! 第15章 彻头彻尾重塑 他的肌肉,在剧烈地撕扯、痉挛,每一根纤维都在断裂后,以一种更加致密、更加强韧的方式重新编织! “呃啊啊啊——!” 何为民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 他浑身的皮肤瞬间变得通红,像是被煮熟的大虾,青筋如同一条条狰狞的蚯蚓,在他体表下疯狂窜动、扭曲。 剧痛! 难以想象的剧痛! 比上一次强化强烈百倍! 如果说上一次是改造,这一次,就是彻头彻尾的重塑! 他的身体,就像一块被投入锻造炉的顽铁,正在被千锤百炼,祛除所有的杂质,铸就全新的形态。 大量的黑色、散发着腥臭味的黏腻液体,从他的毛孔中被强行排出,瞬间就将他身上的衣服浸透。 这是他身体里最深层次的杂质和毒素! 这个过程,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那股狂暴的能量终于耗尽,化作涓涓细流,融入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时,何为民整个人已经虚脱了。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汗水和排出的污垢浸透,狼狈不堪。 但他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亮得如同黑夜中的寒星! 他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涌上心头。 轻。 他的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仿佛摆脱了某种无形的枷锁。 强。 一种难以言喻的强大力量感,从身体的最深处涌出,充斥着四肢百骸。他甚至有种错觉,只要他愿意,他能一拳打穿面前这堵墙!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那双手的外形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皮肤变得更加细腻,甚至带着一丝玉石般的光泽。 但他知道,这单薄的皮肤下,蕴藏着何等恐怖的力量。 他走到桌边,伸出食指,对着那张坚硬的八仙桌桌面,轻轻一按。 没有用任何力气,就像是随意地放上去。 “噗。” 一声轻响。 他那根看似普通的手指,就像一根烧红的铁钎插进黄油里一样,毫无阻碍地,直接没入了那厚达三寸的实木桌面! 直到整个指节都没入其中,他才感觉到了一丝阻力。 何为民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缓缓抽出手指,桌面上,留下一个光滑、深邃的指洞,边缘没有任何毛刺,仿佛是天生就在那里一样。 这就是……力量! 真正的力量! 跟这种力量比起来,傻柱那点蛮力,简直就是个笑话! 何为民的心脏,因为极度的兴奋而疯狂跳动。 这还没完。 他闭上眼睛,将意识沉静下来。 整个世界,在他的感知中,瞬间变得不一样了。 他能清晰地“听”到,隔壁傻柱屋里,那压抑着的,因为手腕疼痛而发出的粗重呼吸声。 他能“听”到,中院三大爷家,刘福正在低声教训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 他甚至能“听”到,最远的后院,一大爷严仁和家里,严仁和正对着他老婆子低声抱怨:“那个何为民,越来越不像话了!无法无天!明天,明天必须开全院大会,好好敲打敲打他!必须让他知道,这个院里,谁说了算!” 声音无比清晰,就像有人在他耳边说话一样。 他的听力,被强化到了一个非人的地步! 何为民猛地睁开眼,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点的弧度。 敲打我? 好啊。 我等着。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何为民就醒了。 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怎么睡。 强大的精神让他几乎不需要睡眠,身体的每一次呼吸,都在自主地吸收着游离的能量,恢复精力。 他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昨晚强化后排出的污垢,已经被他用从系统商城兑换的清水冲洗干净,换上了一身同样是兑换来的干净衣裤。 他现在,从里到外,都焕然一新。 “咕噜……”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身体素质的飞跃,带来的是能量消耗的剧增。 他现在的饭量,起码是普通人的三五倍。 何为民也不亏待自己,直接打开系统商城。 看着琳琅满目的食品区,他嘴角微微上扬。 这就是氪金的快乐。 当全院的人还在为一顿棒子面糊糊精打细算的时候,他已经可以把大米白面当饭吃,把猪肉当菜吃了。 他毫不犹豫地兑换了白面、鸡蛋、猪肉大葱。 能量点消耗:10点。 毛毛雨。 很快,一顿热气腾腾的猪肉大葱馅儿的饺子,就在他屋里新鲜出炉。 那霸道的香气,混合着白面的麦香和猪油的荤香,再一次,像一颗重磅炸弹,投进了刚刚苏醒的四合院。 “我操!谁家啊!大清早的就吃饺子?还他妈是肉馅的!” “疯了吧!这日子不过了?” “这味儿……好像又是何为民家传出来的!” 院子里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昨天吃红烧肉,今天早上就吃肉馅饺子。 这小子是发了多大的横财? 傻柱捂着还隐隐作痛的手腕,黑着脸从屋里出来,闻到这股味儿,口水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又嫉妒又怨毒。 许大茂也推着自行车准备出门,闻到这香味,心里对何为民的“傻大款”印象更加深刻了,脸上堆满了笑容,隔着老远就喊:“为民兄弟,起这么早啊!吃的什么啊,这么香!” 何为民端着一盘饺子,拉开门,对着许大茂点了点头。 “随便吃点。” 说完,就在许大茂和院里所有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哐当”一声关上了门。 这副做派,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许大茂碰了一鼻子灰,也不生气,反而觉得何为民这“愣头青”的性格,更好控制了。 他骑上车,直奔轧钢厂。 他今天要去厂里散播一个消息:何为民,因为给大伯办后事,手头有一大笔抚恤金。 他要让全厂的人都知道何为民“有钱”,让那些豺狼虎豹都盯上他。 到时候,何为民被逼得走投无路,自然只能乖乖地当他许大茂手里的枪! 屋里。 何为民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一大盘饺子,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充满了力气。 吃饱喝足,该办正事了。 第16章 煽动群众 他昨天晚上听得清清楚楚,一大爷严仁和,今晚要开全院大会“敲打”他。 对付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光靠拳头是不行的。 你越是动粗,他越是能站在道德高地上指责你,煽动群众。 必须得用魔法来打败魔法。 何为民的目光,落在了系统商城的【技能区】。 【钳工(入门级)】:能量点x100 【电工(入门级)】:能量点x100 【焊工(入门级)】:能量点x100 【厨艺(入门级)】:能量点x100 …… 何为民看着这些技能,心里有了计较。 他现在的身份,是轧钢厂后勤处的办事员。 一个办事员,如果突然表现出远超常人的武力,那叫“匹夫之勇”,容易被当成威胁。 但如果,他同时还展现出惊人的“技术”天赋呢? 那就不一样了。 在这个年代,技术工人,尤其是高级技术工人,那就是厂里的宝贝,是行走的铁饭碗。 一个武力值爆表,还身怀绝技的技术天才,谁敢轻易动他? 谁动他,就是跟整个工厂的生产力过不去! 严仁和想用“院里的规矩”来压他,那他就用“厂里的规矩”来反压回去! “系统,给我兑换【钳工(宗师级)】!” 何为民没有选择入门,他要玩,就玩把大的! 【叮!兑换“钳工(入门级)”需消耗能量点x100。】 【叮!兑换“钳工(初级)”需消耗能量点x500。】 【叮!兑换“钳工(中级)”需消耗能量点x1000。】 【叮!兑换“钳工(高级)”需消耗能量点x2000。】 【叮!兑换“钳工(大师级)”需消耗能量点x5000。】 【叮!兑换“钳工(宗师级)”需消耗能量点x10000。】 【兑换宗师级技能,需循序渐进,总计消耗能量点:18600点。宿主当前能量点14795,余额不足。】 何为民的眉头皱了起来。 居然还有前置要求,不能一步到位。 而且,他剩下的能量,还不够直接兑换到宗师级。 只够兑换到大师级。 大师级钳工,也足够了。 在这个年代,八级钳工就已经被尊为泰山北斗,大师级,那是什么概念? 恐怕能直接去给航天飞船搓零件了。 “兑换!从入门到大师级,全部兑换!” 【确认兑换,总计消耗能量点8600点。】 【叮!兑换成功!】 话音刚落,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灌入何为民的脑海! 关于钳工的一切知识,从最基础的识图、划线,到最精密的研磨、刮削,无数的技巧、经验、数据、图纸,仿佛他亲身经历了几十年一样,被硬生生烙印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工作台前,用锉刀将一块粗糙的铁块,打磨成精度达到微米级的完美艺术品。 这种感觉,玄之又玄。 当信息流停止的时候,何为民睁开眼。 他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 如果说之前是冰冷和锐利,现在,则多了一份沉淀和自信,那是一种对绝对技术的掌控感。 他现在,闭着眼睛,光用手摸,就能判断出一根头发丝的百分之一的误差。 他看了一眼自己还剩下的6195点能量,心里一阵肉痛。 氪金,是真的爽。 花钱,也是真的快。 不过,这笔投资,绝对值!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出门去轧钢厂报到。 从今天起,他就是轧钢厂后勤处,一个平平无奇的办事员了。 他刚拉开门,就看到秦淮茹提着个篮子,正准备出门。 看到何为民,秦淮茹的眼神有些躲闪,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低着头快步走了过去。 何为民的目光,却落在了她手里的篮子上。 那篮子里,装着几个黑乎乎的窝窝头。 但在何为民的感知中,那几个窝窝头的底下,藏着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里面,是两个白面馒头,还有一个,是肉馅饺子。 那饺子,正是他早上刚出锅的猪肉大葱馅儿。 何为民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好你个秦淮茹。 前脚刚从我这儿“赚”了五块钱,转头就拿着我买你家破烂的钱,去接济你的老相好? 还拿着用那钱买的面和肉包的饺子,去讨好傻柱? 这算盘,打得真是震天响。 何为民心里跟明镜似的。傻柱就是秦淮茹在这个院里最大的依仗,是她贾家的长期饭票和免费打手。只要把傻柱这条舔狗哄好了,她家的日子就好过一半。 所以,哪怕自家孩子只能啃窝窝头,她也得把最好的东西留出来,去吊着傻柱。 想得美。 我何为民的东西,是那么好拿的? 我的人,是那么好算的? 何为民没有立刻走,就那么不紧不慢地跟在秦淮茹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秦淮茹做贼心虚,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她,她加快了脚步,绕过中院,直奔傻柱家门口。 就在她抬手,准备敲门的时候,一个“憨厚”又带着几分关切的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秦姐,这么早,这是要去哪儿啊?” 秦淮茹的身子猛地一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手里的篮子都差点掉在地上。 她僵硬地转过身,看到何为民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脸上挂着那种她最熟悉的,老实巴交又有点傻气的笑容。 “没……没去哪儿,我……我准备去上班。”秦淮茹的眼神慌乱,下意识地把篮子往身后藏了藏。 “上班啊。”何为民点点头,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自顾自地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她和傻柱家门口之间,正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秦姐,我昨天是不是下手太重了?”何为民脸上露出几分“懊悔”和“不安”,“我听院里人说,傻柱哥的手腕好像伤得不轻。我这心里,一晚上都过意不去。”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一个冲动犯错后,内心备受煎熬的年轻人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秦淮茹愣住了,她不知道何为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17章 恍然大悟 “我这人,从小就性子直,受不得气。可事后一想,咱们都是一个院的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为了一碗饭,把傻柱哥伤成那样,太不应该了。”何为民一脸“诚恳”地看着秦淮茹。 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秦淮茹手里的篮子上,鼻子还夸张地抽动了两下。 “咦?秦姐,你这篮子里装的什么,这么香?是白面馒头吗?”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秦淮茹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不……不是,就是几个窝窝头。”她结结巴巴地解释。 “是吗?”何为民挠了挠头,更“憨”了,“可我怎么闻着,还有肉味儿呢?跟……跟我早上吃的饺子一个味儿。” 一句话,直接把秦淮茹钉在了原地。 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手心里的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她没想到,何为民的鼻子比狗还灵! 看着秦淮茹那副快要哭出来的窘迫模样,何为民“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 “哎呀!我明白了!”他脸上露出“感动”的神色,“秦姐,你真是个好人!你这是看我跟傻柱哥闹了别扭,特意准备了吃的,想让我去给傻柱哥赔个不是,对不对?” “这……这……”秦淮茹彻底懵了,她的大脑已经完全跟不上何为民的思路。 何为民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机会,他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就从秦淮茹手里接过了那个篮子,嘴里还不停地“感叹”: “秦姐,你真是我们院里的活菩萨!你放心,我懂你的意思!你是怕我一个大小伙子,拉不下脸来。用这篮子饭,给我搭个台阶!” “你放心,我何为民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我这就去!我这就去跟傻柱哥道歉!让他知道,咱们院里,还是和气最重要!秦姐,这人情,我记下了!” 何为民抱着篮子,对着秦淮茹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充满了“感激涕零”的表情。 秦淮茹站在原地,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何为民提着本该属于傻柱的“爱心午餐”,转过身,抬手,“咚咚咚”地敲响了傻柱家的门。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就像一团被搅乱的浆糊。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想抢回篮子,可何为民那番话,已经把她架在了“为了邻里和睦着想的活菩萨”这个道德高地上。她要是敢抢,那就是当众承认自己是想拿东西去讨好傻柱,那她以后在院里还怎么做人? 憋屈! 前所未有的憋屈! 秦淮茹感觉自己的胸口堵得慌,好像有一口老血,不上不下,快要把她憋死了。 屋里。 傻柱正捂着手腕在床上哼哼,听到敲门声,还以为是秦淮茹来了,心里一阵窃喜,连忙爬起来去开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 出现在门口的,不是他日思夜想的俏寡妇,而是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那张脸。 何为民。 傻柱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刚想破口大骂,就看到何为民将一个熟悉的篮子,递到了他面前。 “傻柱哥。”何为民的脸上,带着几分“羞愧”和“诚恳”,“昨天的事,是我不对。我太冲动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个毛头小子计较。” 他把篮子往傻柱怀里一塞。 “这是秦姐的一片心意,她看咱们俩闹别扭,心里着急。特意让我给您送过来,让您补补身子。秦姐说了,远亲不如近邻,大家在一个院里,就得相互帮衬。” 傻柱抱着那个还带着温度的篮子,彻底傻了。 他低头看了看篮子里的白面馒头和肉饺子,又抬头看了看何为民那张“真诚”的脸,最后,他的目光越过何为民的肩膀,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那个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的秦淮茹。 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和怒火,猛地冲上了他的天灵盖! 这他妈算什么事? 我被人打了,打我的人,拿着我心上人给我准备的饭,上门来给我“道歉”? 这哪是道歉! 这他妈是骑在他脸上,指着他的鼻子告诉他:你看,你喜欢的女人,都向着我! 傻柱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他抓着篮子的手,青筋暴起,恨不得直接把这篮子饭扣在何为民的脸上。 可他不敢。 昨天手腕上那股钻心的剧痛,还记忆犹新。 他看着何为民,嘴唇哆嗦了半天,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傻柱哥,那您先吃,趁热。”何为民“憨厚”地笑了笑,“我得去厂里报到了,就不打扰您了。” 说完,他转过身,路过秦淮茹身边时,还特意停下脚步,用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傻柱听清的音量说道: “秦姐,谢谢你。以后院里,咱兄妹俩,还得相互照应。” 说完,他不再看那两人铁青的脸色,迈开步子,径直朝着四合院的大门走去。 身后,是两张铁青的脸,和一双怨毒的眼睛。 秦淮茹和傻柱,就那么僵在原地,成了整个四合院的笑柄。 何为民走出大门,清晨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甚至能听到背后院子里传来的,三大爷那压抑不住的,幸灾乐祸的笑声。 一个肮脏、狭隘、充满了算计和倾轧的泥潭。 他不会再回头多看一眼。 红星轧钢厂,距离四合院不远,步行十几分钟就到。 远远的,就能看到几根巨大的烟囱,正不知疲倦地向着天空喷吐着黑灰色的浓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和煤灰混合的味道,巨大的厂房里,传来“咣当咣当”的机器轰鸣声,充满了力量感和时代的气息。 这里,才是这个时代的心脏。 何为民深吸一口气,他喜欢这种感觉。跟四合院里那些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比起来,这里充满了无限的可能。 他按照张干事的指引,找到了后勤处的牌子。 推门进去,是一个宽敞的大办公室。里面摆着七八张桌子,但只有三四个人在,有的在看报纸,有的在织毛衣,还有的趴在桌上打盹。整个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懒散和陈腐的气息。 何为民的出现,打破了这份宁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他这个陌生面孔上。 第18章 毫不掩饰 “你找谁啊?”一个离门最近的大妈,抬起眼皮,懒洋洋地问了一句。 “同志您好,我叫何为民,是新来报到的办事员。”何为民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拘谨和讨好的笑容。 “哦,新来的啊。”大妈的语气没什么变化,朝着里间一间独立办公室努了努嘴,“王科长在里面,自己进去吧。” 何为民道了声谢,走到那扇门前,轻轻敲了敲。 “进来。” 他推门而入。 办公室里,一个胖得跟弥勒佛似的的中年男人,正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个大茶缸子,悠哉悠哉地喝着茶。地中海发型,油光锃亮,一双小眼睛,在看到何为民的时候,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这位,就是后勤科的科长,王大海。 “王科长您好,我叫何为民,今天来报到。”何为民微微弯着腰,姿态放得很低。 “嗯,坐。”王大海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慢悠悠地放下茶缸,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档案,正是何为民的。 他装模作样地看了几眼,然后把档案往桌上一扔,身体往前一探,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小何啊,你的事,张干事都跟我说了。你大伯是咱们厂的英雄,你可要继承他的遗志,好好工作,为厂里做贡献啊。”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但何为民却从他那双小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毫不掩饰的贪婪。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许大茂那个孙子,肯定已经把风声放出去了。 果然,王大海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小何啊,听说……厂里给你发了笔抚恤金?” 来了。 “是,厂里照顾我。”何为民老老实实地回答。 “嗯,这是应该的。”王大海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关切的神色,“你一个年轻人,刚到城里,人生地不熟的。这手里拿着一大笔钱,不安全啊。”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语重心长:“你还年轻,不懂得人情世故。这钱,得花在刀刃上。以后在厂里,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我呢,痴长你几岁,就把你当自己子侄看待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意有所指地继续道:“这办公室里,人多嘴杂,关系复杂。想要站稳脚跟,光靠埋头苦干是不行的。有时候啊,一些必要的‘人情走动’,是少不了的。” 图穷匕见了。 这是在赤裸裸地向他索要好处。 何为民心里冷笑,脸上却露出“受宠若惊”又有些“为难”的表情:“科长,您说得对。可是……我大伯的后事还没办完,这钱……” “哎,我懂,我懂。”王大海一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软柿子,心里更是笃定。 他摆了摆手,一副“我为你着想”的模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得学会怎么花钱。这样吧,你刚来,先熟悉熟悉环境。办公室的工作,也不累。” 他想了想,似乎是给何为民安排了一个“美差”。 “咱们科,还管着后面一个仓库。里面堆的都是些老旧的机器零件和杂物,平时也没人去。你去呢,就把那里当自己家,每天去打扫打扫,整理整理,别让灰尘落太厚就行了。这活儿清闲,没人打扰,怎么样?” 一个新来的办事员,不让他坐在办公室里端茶倒水,而是直接打发去看仓库。 这已经是近乎羞辱的排挤了。 王大海就是想先敲打敲打这个新来的,让他知道,在这后勤科,谁说了算。等他受不了这冷遇,自然会乖乖地提着东西上门来“走动”。 “谢谢科长!谢谢科长!”何为民的脸上,却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他猛地站起来,对着王大海连连鞠躬,“我这人,就喜欢清静!最怕跟人打交道!这个活儿太适合我了!科长您真是我的贵人!” 这番操作,直接把王大海给整不会了。 他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全都卡在了喉咙里。他看着何为民那张“感激涕零”的脸,怎么看都觉得这小子脑子好像有点问题。 哪有人被发配去看仓库还这么高兴的? “行……行吧,你愿意就行。”王大海愣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他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去吧,钥匙在墙上挂着,自己去领。” 何为民“千恩万谢”地退出了办公室。 外面的几个同事,都用一种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他。显然,他们都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何为民不在乎这些目光,他径直走到墙边,取下那串孤零零的,已经生了厚厚一层铁锈的钥匙,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后勤科办公室。 他身后,传来王大海不屑的冷哼,和几声压抑的嗤笑。 何为民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仓库? 一个堆满了废旧机器零件的仓库? 对别人来说,那是垃圾场。 对他这个拥有大师级钳工技术和万物分解系统的人来说,那地方,是天堂!是宝库! 他按照指示,穿过厂区,来到了工厂最偏僻的一个角落。 一栋低矮破旧的红砖建筑,门窗都烂了一半,门上挂着一把巨大的将军锁,同样是锈迹斑斑。 何为民拿出钥匙,费了点劲才打开那把大锁。 “吱呀——”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一股混杂着铁锈、机油和陈年灰尘的呛人味道扑面而来。 阳光从门口照进去,可以看到无数的灰尘在光柱中飞舞。 仓库很大,足有几百平米,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报废的机床、拆解下来的零件、锈成一坨的钢材、断裂的传送带……杂乱无章,像一个巨大的工业坟场。 何为民走了进去。 “哐当。” 他反手将大门关上,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他的脸上,那副憨厚傻气的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猎人进入猎场时的兴奋和专注。 他的目光,如同最高精度的扫描仪,缓缓扫过这堆积如山的“垃圾”。 很快,他的目光,就定格在了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蒙着厚厚油布的东西上。 他走过去,一把扯开油布。 第19章 精密的部件 油布下,静静地躺着一个精密的部件。那是一个车床的刀架,但结构比普通车床的要复杂得多,上面还有几个刻度盘。 这是一个高精度车床的螺纹附件! 在何为民脑海中【大师级钳工】的知识库里,瞬间就跳出了这个东西的所有信息。 这玩意儿,是用来加工精密螺纹的,对精度要求极高。看这样子,应该是出了故障,被当成废品扔在这里了。 何为民伸出手,手指轻轻地,在那冰冷的金属表面上抚过。 只一瞬间,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这个部件的完整三维结构图,上面有几处关键的磨损点,被用红色的高光清晰地标注了出来。 其中最致命的,是导程螺杆上的一处微小的,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损伤。 就是这个不起眼的损伤,导致整个附件的精度完全报废。 在别人眼里,这东西已经死了。 但在何为民眼里,他仿佛听到了这堆钢铁,在发出一声微弱的,渴望被修复的呻吟。 何为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 他听说,一车间那台从毛熊国进口的宝贝车床,最近好像就因为缺少一个关键的螺纹附件,瘫痪了好几个星期了。 这要是让一车间的老师傅们看到,怕不是得当场把这玩意儿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而在后勤科那帮蛀虫眼里,这不过是一块报废的,占地方的废铁。 何为民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度嘲讽的弧度。 王大海。 许大茂。 还有院里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禽兽们。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他们眼中那个被发配到垃圾场的可怜虫,此刻正站在一座真正的金山之上。 “真是……谢谢你们的好意啊。” 何为民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森然的冷意。 他没有立刻动手修复。 修复这东西,需要材料。虽然他之前分解贾东旭的工具,得到了一些“百炼精钢”和“特殊合金”,但他不准备动用那些战略储备。 这个仓库里,到处都是“原材料”。 他的目光,不再局限于那个螺纹附件,而是开始贪婪地扫视着整个仓库。 那台半截身子都锈烂了的旧机床,在别人眼里是一堆废铁。但在何为民眼里,那是【能量点x1200】和一大堆【优质铸铁】、【普通钢材】。 那几捆断裂的,沾满了油污的传送带,在别人眼里是垃圾。但在他眼里,那是【能量点x350】和若干【强化橡胶】、【尼龙纤维】。 这里的一切,都是能量,都是材料,都是他通往至高力量的阶梯! 王大海把他安排到这里,本意是羞辱和排挤,是想让他在这阴暗的角落里,被冷遇和孤立逼到低头求饶。 可他做梦都想不到,他亲手将一头饥饿的猛虎,放进了堆满肥肉的粮仓! 何为民压下心中的狂喜,开始在“垃圾山”里翻找起来。 他的目标很明确,他需要高品质的钢材来修复那个附件上的导程螺杆。根据【大师级钳工】的知识,那种精密部件,对材料的韧性和耐磨性要求极高。 很快,他的目光锁定在了一根被遗弃在角落,几乎被灰尘完全掩埋的传动轴上。 从它断裂处的金属光泽和结构来看,这根传动轴,用的是当年从德意志进口的克虏伯钢,是真正的好东西! “就你了。” 何为民走过去,手掌轻轻贴在那根冰冷的传动轴上。 “收!” 那根沉重的传动轴瞬间消失,出现在万物分解台上。 “分解!” 【叮!分解“克虏伯高强度传动轴(残)”成功!】 【恭喜宿主获得:能量点x2500!】 【恭喜宿主获得:铬钼合金钢x5!】 【恭喜宿主获得:特殊热处理技术(碎片)x1!】 何为民的眼睛猛地一亮! 铬钼合金钢!这可是比他之前得到的百炼精钢还要高一个等级的好东西!用来修复那个螺纹附件,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更让他惊喜的,是那个技术碎片! 虽然只是个碎片,但这代表着,他不仅能从分解中获得能量和物质,还能获得技术! 这系统的潜力,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将意识重新投向那个静静躺在油布上的螺纹附件。 材料,有了。 能量,他现在有8695点,绰绰有余。 技术,他有【大师级钳工】的绝对掌控力。 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了! 他走到那个附件旁,伸出手,覆盖在冰冷的金属之上。 “系统,修复它。” 【叮!检测到可修复精密部件“T-100型螺纹附件(严重受损)”。】 【修复方案生成中……】 【方案一:常规修复。需消耗:能量点x500,铬钼合金钢x1。修复后可恢复95%性能。】 【方案二:强化修复。需消耗:能量点x1500,铬钼合金钢x2,特殊合金x1。修复后可恢复100%性能,并小幅提升耐用度与精度。】 【方案三:完美重铸。需消耗:能量点x3000,铬钼合金钢x3,特殊合金x2,并融入“特殊热处理技术(碎片)”。修复后,该部件性能将全面超越原版,达到当前时代技术无法理解的完美层次。】 三个方案,清晰地罗列在何为民的脑海中。 何为民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完美重铸! 这才是他想要的! 他要做的,不是简简单单地修复一个零件,他要打造一个神话!一个让整个轧钢厂,乃至整个华夏工业界都为之震动的神迹!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他何为民,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揉捏的软柿子,而是一个他们必须仰望,必须供起来的,行走的技术之神! “选择方案三!完美重铸!” 何为民在心中,用尽全力吼出了这句话! 【确认选择“完美重铸”!消耗能量点x3000,铬钼合金钢x3,特殊合金x2,特殊热处理技术(碎片)x1。】 【重铸开始!】 话音落下的瞬间,何为民的手掌下,爆发出了一团璀璨到极致的白光! 那光芒柔和而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创世般的神圣气息。 那个原本布满锈迹和损伤的螺纹附件,在白光之中,被分解成了亿万个最基础的金属粒子。 那些粒子,按照一种玄奥而完美的秩序,重新排列、组合。 第20章 光滑如镜 之前分解得到的铬钼合金钢和特殊合金,化作两股精纯的能量流,完美地融入其中。那个技术碎片,则化作无数金色的符文,烙印在每一个金属粒子的核心深处。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却又仿佛带着宇宙初开般的宏大轰鸣。 仅仅是三秒钟。 光芒散去。 一个全新的,宛如艺术品般的螺纹附件,静静地躺在何为民的手中。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暗金色,表面光滑如镜,甚至能清晰地倒映出何为民那双冰冷的眸子。每一个倒角,每一个刻度,都完美到了极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工业美感。 何为民甚至不用去检测,光凭【大师级钳工】的直觉,就能感受到,这东西的精度,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能理解的范畴。 他缓缓地,将这个“神迹”握在手中。 冰冷的金属触感,却让他全身的血液都为之沸腾。 这就是力量! 知识、技术、金钱、人脉……在绝对的,碾压时代的力量面前,都是笑话! 严仁和想用院里的规矩压他? 王大海想用科里的职权拿捏他? 傻柱想用拳头欺负他? 何为民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抹森然、残忍的笑容。 他会用这个小小的零件,撬动整个轧钢厂的权力格局。他会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算计他的人,一个个跪在他面前,为他们曾经的愚蠢,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他将这个完美的螺纹附件,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油布重新包好,放在了仓库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现在,还不是它登场的时候。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让它以最震撼,最无可置疑的方式,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契机。 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上的灰,仿佛只是整理了一下杂物。 他看了一眼自己还剩下的5695点能量,心里一片平静。 这三千点能量,花得太值了。 他转身,准备离开这个“宝库”,先回办公室应付一下。 可他的手,刚碰到那扇沉重的铁门。 “砰!砰砰!” 一阵粗暴而急促的敲门声,猛地从外面传来。 紧接着,是一个男人不耐烦的吼声。 “里面有人吗?开门!一车间的,检查仓库!” 一车间的人? 何为民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刚把那完美的螺纹附件藏好,就有人找上门来,这未免也太巧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他脸上那股子猎人般的兴奋和冷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又是那副人畜无害,甚至带着几分怯懦的憨厚表情。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慢吞吞地走到门口,拉开了那沉重的铁门栓。 “吱呀——” 门一开,外面站着两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穿着一身蓝色工作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他双手背在身后,下巴微微抬着,脸上带着一股子常年身居高位,技术过硬的匠人特有的傲气。 他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强体壮,一脸不耐烦,刚才敲门吼叫的,显然就是他。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在里面睡觉吗?”那年轻人一见何为民出来,立刻就开口训斥,态度十分恶劣。 “对不住,对不住,两位师傅,我……我刚才在里面整理东西,没听见。”何为民连忙点头哈腰,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 那年轻人上下打量了何为民一眼,看到他这副窝囊相,脸上的鄙夷更重了:“你是后勤科新来的?王科长就派你这么个废物来看仓库?” 何为民低着头,没说话,只是把腰弯得更低了。 “行了,刘洪,少说两句。”为首的老者终于开了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看都没看何为民,径直就往仓库里走,仿佛这是他自己的地盘。 “是,李师傅。”叫刘洪的年轻人立刻闭上了嘴,恭恭敬敬地跟在老者身后。 这位李师傅,就是一车间的主任,也是整个轧钢厂技术最顶尖的几个八级钳工之一,李怀德。在厂里,地位尊崇,连几个副厂长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的。 李怀德走进仓库,被里面呛人的灰尘熏得皱了皱眉。他扫视了一圈这堆积如山的垃圾,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师傅,我就说这地方不可能有。”刘洪在一旁小声嘀咕,“那玩意儿是毛熊国的精密件,金贵得很,坏了也是送去专门地方,怎么可能扔这垃圾堆里。” 李怀德没有理他,而是继续往里走。他的目光在那些报废的机床上扫过,最后,停留在了何为民刚刚扯开的那块油布上。 他走过去,用脚踢了踢地上那个空空如也的凹痕。 “这里,刚才放着什么东西?”李怀德转过头,第一次正眼看向何为民,声音平淡,却带着审视的压力。 何为民的心脏微微一跳。 这老家伙,眼睛真毒! 他脸上却是一副茫然的样子,挠了挠头:“师傅,我……我不知道啊。我刚来,就是王科长让我来打扫卫生的。刚才我看那块铁疙瘩太占地方,就……就挪到那边角落去了。” 他伸手指了指仓库最深处,一个堆满了废旧钢管的角落。 李怀德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现在心急如焚。车间里那台宝贝机床已经趴窝快一个礼拜了,就因为那个关键的螺纹附件坏了。上面天天催,生产任务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抱着万一的希望,才找到后勤科,想来这个废品仓库碰碰运气。 “什么铁疙瘩,带我过去看看。”李怀德的语气不容置喙。 “好嘞,好嘞。”何为民“屁颠屁颠”地在前面带路,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仓库深处走去。 到了地方,何为民指着那块用油布包着的东西,一脸“邀功”的表情:“师傅,您看,就是这个。死沉死沉的。” 刘洪上前,不耐烦地一把扯开油布。 当那个螺纹附件出现在两人面前时,整个仓库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刘洪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这……这……师傅!就是这个!”他激动地语无伦次,伸手就要去拿。 第21章 难以置信 “别动!”李怀德一声厉喝,吓得刘洪的手猛地缩了回去。 这位在轧钢厂德高望重的八级钳工,此刻,正死死地盯着那个螺纹附件,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变化。 震惊,疑惑,难以置信! 他快步上前,不是用手去拿,而是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就像是在观摩一件稀世珍宝。他的眼睛,一寸一寸地,从附件的底座,到刻度盘,再到那根核心的导程螺杆上扫过。 越看,他脸上的惊骇之色就越浓。 越看,他握紧的拳头就抖得越厉害。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颠覆认知的震撼。 作为华夏最顶尖的钳工之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原本那个附件坏在了哪里。那是导程螺杆上一处近乎无法修复的微观磨损。 可眼前这个…… 通体暗金,浑然天成。 他甚至不需要用专业的卡尺去测量,光凭他几十年的经验就能“看”出,这东西的精度,已经达到了一个他无法理解的恐怖层次!这根本不是修复,这是……神迹!是再造! “这……这东西,是谁……是谁修好的?”李怀德猛地抬起头,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鹰隼一般,死死锁定了何为民。 刘洪也反应了过来,他看着这个完美得不像话的零件,再看看旁边这个一脸傻气的年轻人,一个荒谬的念头从心底升起。 “你……是你干的?”刘洪指着何为民,结结巴巴地问。 “我……我没干啥啊。”何为民的脸上,适时地露出了“害怕”和“委屈”的表情,“我就是看它上面有块地方好像不太平整,就……就拿贾大哥留下的锉刀,随便磨了磨……” 随便……磨了磨? 李怀德听到这句话,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这是随便磨一磨能解决的问题吗?这比让他拿绣花针在豆腐上雕龙还要离谱一万倍! 他看着何为民那张“真诚”又带着“傻气”的脸,心里翻江倒海。 这小子,在撒谎! 可他为什么要撒谎?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李怀德的脑海。 藏拙! 眼前这个年轻人,根本不是什么废物,而是一个身怀绝技,甚至技术可能远在他之上的绝世高人!他故意装疯卖傻,就是为了扮猪吃老虎! 想通了这一点,李怀德后背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他回想起自己刚才那副颐指气使,目中无人的态度,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这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鲁班门前弄大斧啊! 李怀德猛地站起身,他看着何为民,之前所有的傲气和威严,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他对着何为民,深深地,弯下了腰。 “小师傅,刚才,是我老头子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望您海涵!” 这一声“小师傅”,直接把旁边的刘洪给叫傻了。 他师傅是谁?八级钳工李怀德!整个厂里横着走的人物!现在,居然对着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鞠躬道歉,还称呼他为“小师傅”? 这个世界,是疯了吗? 何为民也被李怀德这番操作搞得“受宠若惊”,他连连摆手,身体往后缩:“老师傅,您可别这样,我……我担待不起啊!我就是一个看仓库的……” 他越是这样,李怀德心里就越是笃定。 高人!这绝对是隐世的高人! “担得起!您绝对担得起!”李怀德的腰弯得更低了,语气里甚至带上了几分恳求,“小师傅,我也不跟您绕弯子了。这件东西,对我们一车间,对整个轧钢厂,都至关重要!您开个条件!只要您肯把这件宝贝割爱,什么条件我们都答应!” 刘洪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师傅近乎卑微的姿态,再看看那个完美到不似凡物的零件,他终于明白了。 今天,他们不是来垃圾堆里寻宝的。 他们是来,拜神的! 何为民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开了口,脸上依然是那副“为难”的样子。 “老师傅,这……这东西,是我花钱买来的,是我自己的东西。” 一句话,直接把所有权给定死了。 李怀德心里一紧,连忙道:“明白!明白!您说,您要多少钱?或者,您有什么别的要求?只要我李怀德能办到,绝不推辞!” 何为民抬起头,看着李怀德,脸上那股傻气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 “钱,我不要。”他缓缓说道,“我只有一个要求。” “您说!” “我要见你们厂长,杨爱国。”何为民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个零件,我只跟他谈。” 李怀德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何为民可能会狮子大开口,要钱,要票,甚至是要个一车间副主任的职位。 无论哪一种,他李怀德都有信心,也有能力去周旋,去满足。 可他万万没想到,何为民的胃口,大到了这种地步。 他要见的,是厂长! 而且,那句话的潜台词,李怀德听得清清楚楚。 不是“我想见厂长”,而是“让你们厂长,来见我”。 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妄! 一种视整个轧钢厂领导层如无物的霸道! 刘洪在一旁,已经彻底傻了。 他张着嘴,看看自己那近乎石化的师傅,又看看眼前这个突然气场全开,仿佛变了一个人的何为民,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柄重锤,反复敲打,几近崩碎。 这个看仓库的,不是疯了,就是……真的有这个底气。 “小师傅……这……这……”李怀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干涩和艰难,“杨厂长日理万机,不是……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您看,您有什么要求,跟我说是一样的。我是八级钳工,一车间主任,在厂里,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他在做最后的努力,试图将事情控制在自己能够处理的范围内。 “哦?”何为民的眼皮微微抬起,那双平静的眸子里,透出一股让李怀德心悸的冷意,“八级钳工?一车间主任?” 他伸出手,将那个完美如艺术品的螺纹附件拿了起来,在指尖轻轻转动着。 第22章 八级钳工 “李师傅,你也是搞技术的。你告诉我,这东西,八级钳工,做得出来吗?” 一句话,直接问到了李怀德的死穴上。 李怀德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零件,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做出来? 别说他一个八级钳工,他敢说,就是把全世界最顶尖的那批老师傅全都请过来,拿着最先进的图纸和设备,也绝对造不出如此鬼斧神工的东西! 这已经超出了“技术”的范畴,这是“道”! 何为民看着他那副样子,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他将那个附件,随手抛给了旁边的刘洪。 刘洪手忙脚乱地接住,只觉得手里的不是一块钢铁,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差点扔出去。 “这东西,现在是我的。”何为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仓库,“我高兴了,它可以让你们轧钢厂的生产效率翻倍。我不高兴了,它就是一块废铁。”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了李怀德身上。 “现在,你还觉得,你那点薄面,够资格跟我谈吗?” 李怀德的身体,猛地一晃。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骄傲,几十年来建立起来的自信和地位,在眼前这个年轻人面前,被碾碎得一文不值。 是啊。 在绝对的,碾压时代的技术面前,他这个所谓的八级钳工,算个屁! 他凭什么跟人家谈? 凭他脸大吗? “我……我这就去!我这就去汇报!”李怀德的腰,彻底弯了下去,再也直不起来。 这一次,是心服口服。 他不敢再有丝毫的怠慢和侥幸心理,对着何为民深深一躬,然后几乎是逃也似地,拉着还处在呆滞状态的刘洪,快步走出了仓库。 那背影,充满了仓惶和狼狈。 何为民看着他们离开,脸上的表情重新归于平静。 他知道,鱼饵,已经放出去了。 现在,就等着那条最大的鱼,自己游过来了。 他重新关上仓库大门,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 他没有再去管那个螺a纹附件,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仓库里那堆积如山的“垃圾”。 这才是他真正的宝藏! 能量点!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能量点! 无论是强化身体,还是学习更多逆天的技能,都需要海量的能量点来支撑。 “系统,扫描整个仓库,评估所有可分解物品的总价值。” 【叮!扫描开始……】 【扫描完成。】 【仓库内共检测到可分解物品347件,预计可分解获得总能量点:785,200点。】 七十八万! 何为民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被巨大的狂喜所淹没! 发了! 这他妈才是真正的发了! 跟这个数字比起来,之前那一万多点,简直就是毛毛雨! 王大海那个蠢货,做梦也想不到,他亲手送给了自己一座多大的金山! 何为民强压下立刻将整个仓库搬空的冲动。 不行。 现在还不行。 动静太大,容易引起怀疑。 而且,这些东西,以后都是他跟厂里谈判的筹码。 他要做的是细水长流,润物细无声地,将这里的一切,都变成自己的力量。 他走到角落里,找到几件不起眼的,但能量点含量颇高的废旧电机。 “分解!” 【叮!分解“报废Y系列三相异步电动机”成功!恭喜宿主获得:能量点x1800!恭喜宿主获得:优质铸铁x20,紫铜x5,硅钢片x10!】 【叮!分解“……”】 …… 一连分解了三台电机,获得了近六千点能量。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能量余额,已经重新突破了一万大关,达到11695点。 够了。 今天先到此为止。 他拍了拍手,脸上重新换上那副憨厚中带着点怯懦的表情,打开仓库大门,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他要去后勤科办公室,好好地“感谢”一下他的贵人,王大海科长。 …… 与此同时。 轧钢厂一车间。 李怀德几乎是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冲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水!快!给我水!”他抓起桌上的大茶缸子,也不管里面是冷是热,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 刘洪跟在后面,脸色依然煞白。 “师傅……那……那小子到底是什么人啊?太……太邪门了!”他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浑身发毛。 李怀德放下茶缸,抹了把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全是凝重和后怕。 “什么人?”他苦笑一声,“那是神仙!是能决定咱们轧钢厂生死存亡的神仙!”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刘洪,你给我听着!今天在仓库里发生的事,看到的,听到的,一个字都不许往外说!要是让我知道你走漏了半点风声,我亲手扒了你的皮!” “是!师傅!我烂在肚子里也不说!”刘洪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了,连忙立正保证。 “你在这儿守着,谁来找我都说我不在!” 李怀德交代完,拿起桌上的电话,手都有些颤抖地,拨通了一个他平时根本不敢轻易拨打的号码。 那是厂长办公室的专线。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 “喂,哪位?”一个威严的中年男人声音传来。 “杨……杨厂长!我是李怀德!一车间的李怀德!”李怀德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激动和紧张。 “哦?是老李啊,什么事?我这儿正开会呢。”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厂长!出大事了!天大的事!”李怀德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喊道:“那个螺纹附件!有着落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足足过了五秒钟。 杨爱国那带着极度震惊和不敢置信的声音,才猛地从听筒里炸开!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那个附件,有着落了!而且……而且……”李怀-德的声音都在颤抖,“它被人修好了!不!是重铸了!它的精度,比原来的,高了不止十倍!” “在哪?!东西在哪?!是谁干的?!”杨爱国的声音,已经完全失态,背景音里传来一片桌椅碰撞的混乱声。 李怀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艰难地说道:“东西……在后勤科的废品仓库里。至于那个人……他说,他只跟您一个人谈。” 第23章 死一般的寂静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杨爱国,红星轧钢厂的一把手,此刻正站在巨大的会议桌旁,手里紧紧攥着黑色的电话听筒,手背上青筋暴起。 会议室里,十几个厂里的中高层干部,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因为生产数据而大发雷霆的杨厂长,在接了一个电话后,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僵在了原地。 “老李,你……你再说一遍……”杨爱国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已经完全变了调,嘶哑得像是破旧的风箱,“你确定,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厂长!我拿我的党性和我这几十年的手艺担保!千真万确!”电话那头,李怀德的声音斩钉截铁,“那东西……不,那件宝贝!它的精度,它的工艺,简直……简直不是我们这个时代能造出来的!我怀疑,就算是毛熊国最顶尖的专家来了,也得当场跪下!” 轰!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杨爱国的脑子里炸响。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李怀德的为人。 这个老家伙,眼高于顶,技术上从不服人。能让他说出“当场跪下”这种话,那意味着,这件事情,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那台从毛熊国引进的宝贝机床,是整个轧钢厂的心脏,是他们承接军工订单的命根子! 现在趴窝一个礼拜,整个生产计划已经濒临崩溃,他每天急得嘴角起泡,头发都多白了好几根。 现在,希望来了! 天降的希望! “人在哪儿?!那个修好它的人,现在在哪儿?!”杨爱国对着话筒,几乎是在咆哮。 “后勤科……新来的一个办事员,叫何为民。他说……他只想跟您谈。” 后勤科? 办事员? 杨爱国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一个能修复连李怀德都束手无策的精密部件的神人,居然被塞在后勤科当一个端茶倒水的办事员? 这他妈是哪个蠢货干的好事! “让他等着!不!你看住他!寸步不离地给我看住他!我马上就到!”杨爱国“砰”的一声砸下电话,看都没看会议室里那群目瞪口呆的干部,抓起椅背上的外套,一边穿一边往外冲。 “会议暂停!都给我滚回车间去盯住生产!谁再出岔子,我扒了他的皮!” 他风风火火地冲出会议室,对着走廊里大吼一声:“小刘!开车!去后勤科!快!” 整个行政楼,因为杨厂长这突如其来的雷霆震怒,瞬间鸡飞狗跳。 ……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何为民,此刻正悠哉悠哉地走在去后勤科办公室的路上。 分解了三台电机,收获了近六千点能量,让他心情很不错。 他手里还提着两个又大又圆的红苹果,这是他刚刚花了0.1个能量点从系统商城兑换的。 样子货,中看不中吃,但用来当敲门砖,恶心恶心王大海,再合适不过了。 他推开后勤科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几个同事看到他,眼神里都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怜悯。 “哟,小何回来了?仓库的灰尘打扫干净了?”一个正在织毛衣的大妈阴阳怪气地说道。 “怎么着?受不了了?想回来求科长给你换个活儿?”另一个看报纸的男人,放下报纸,斜着眼看他,满脸的幸灾乐祸。 在他们看来,何为民这个新来的,被发配去看仓库,不到半天就灰溜溜地跑回来,这完全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何为民没理会这些苍蝇,他脸上挂着那副“憨厚”的笑容,径直走到了王大海的办公室门口。 “王科长,您在吗?我是小何。” “进来。” 何为民推门进去,反手把门关上。 王大海正翘着二郎腿,品着茶,看到何为民,嘴角露出一抹尽在掌握的笑容。 他猜这小子就是来服软的。 “怎么?仓库的活儿,还习惯吗?”王大海明知故问,语气里带着猫戏老鼠般的优越感。 “习惯!太习惯了!”何为民的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神色,他快走两步,将手里的两个红苹果,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王大海的办公桌上。 “王科长,我真是太谢谢您了!您给我安排的这个活儿,清静,没人打扰,我太喜欢了!我这人嘴笨,也不会说话,这点小心意,您千万要收下,就当是我孝敬您的!” 王大海看着桌上那两个又大又红的苹果,愣了一下。 随即,他心里的那点得意,瞬间膨胀到了极点。 他靠在椅子上,用一种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说道:“小何啊,你能有这份心,就说明你是个明白人。这就对了嘛!年轻人,要懂得感恩,要懂得人情世故。” 他拿起一个苹果,在手里掂了掂,脸上全是毫不掩饰的傲慢和轻蔑。 一个穷光蛋,被自己稍微敲打一下,就乖乖地把孝敬送上门来了。 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让他无比舒爽。 “你放心,好好干。等过段时间,你真正‘懂事’了,我自然会考虑给你换个轻松点的工作。”王大海意有所指地说道,那双小眼睛里,全是贪婪。 他所谓的“懂事”,自然不是指这两个苹果,而是那笔抚恤金。 何为民心里冷笑,脸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一定好好干,一定不辜负科长您的栽培!” 王大海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准备挥手让他滚蛋。 “砰——!” 一声巨响! 后勤科办公室的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吓了一跳。 紧接着,杨爱国那张充满了焦急和怒火的脸,出现在门口。 他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李怀德和厂长秘书小刘。 “王大海!”杨爱国如同暴怒的狮子,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何为民在哪儿?!你他妈把何为民给我弄到哪儿去了?!” 整个后勤科,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石化了。 王大海手里的苹果,“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整个人都傻了,呆呆地看着厂长,又看了看自己办公室里,那个正一脸“惊恐”地看着门口的何为民,大脑一片空白。 第24章 怯懦憨厚 那几个刚才还在嘲讽何为民的同事,此刻一个个噤若寒蝉,身体僵硬得如同雕塑,连呼吸都忘了。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厂里的一把手,杨爱国厂长,会以这样一种雷霆万钧的方式,驾临他们这个平日里无人问津的后勤科。 而且,指名道姓,要找那个他们眼中的“废物”、“软柿子”——何为民。 王大海的脸色,在短短几秒钟内,从刚才的傲慢得意,变成了煞白,又从煞白,变成了铁青。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地攥住了,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厂……厂长……”他嘴唇哆嗦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两条腿却像灌了铅一样,不受控制地发软,“您……您怎么来了?何……何为民,他……他就在我这儿……”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向自己的办公室。 杨爱国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刀子,越过王大海,直接落在了那个站在办公室里,一脸“不知所措”的年轻人身上。 他完全无视了王大海,就好像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 他迈开大步,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冲进了王大海的办公室。 跟在他身后的李怀德,看都没看王大海一眼,那眼神里的冷漠和鄙夷,像一根针,狠狠地扎在了王大海的心上。 王大海彻底懵了。 他完全搞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爱国走到何为民面前,停下了脚步。 他的胸膛因为急促的奔跑而剧烈起伏着,一双虎目,死死地盯着何为民,那眼神里,交织着难以言喻的激动、审视、怀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下位者对上位者的敬畏。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在用他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重新评估眼前这个年轻人。 太年轻了。 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脸上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怯懦和憨厚。 怎么看,都跟李怀德口中那个“神人”联系不到一起。 可是,李怀德不敢骗他。 “那个螺纹附件……”杨爱国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但那股子颤音,却怎么也掩饰不住,“是你修好的?” 这个问题一出口,整个办公室,所有竖着耳朵偷听的人,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什么? 螺纹附件? 难道是……一车间那台宝贝机床上的那个,让整个厂都束手无策的玩意儿? 他修好的? 开什么国际玩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何为民的身上,充满了难以置信。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何为民缓缓地,直起了他那一直微微弯着的腰。 他脸上那股子怯懦、憨厚、惶恐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心悸的平静,一种古井无波的淡然。 他的眼神,不再躲闪,而是抬了起来,平静地迎上了杨爱国那充满了压迫感的目光。 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强大的气场,在这间小小的办公室里,发生了无声的碰撞。 “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何为民开口了,声音不大,不卑不亢,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他没有承认,但更没有否认。 这种模糊的回答,在杨爱国听来,却无异于最肯定的答复! 真的是他! 杨爱国的心脏,狂跳起来! 而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包括王大海在内,都彻底傻了。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何为民,在短短一秒钟内,仿佛换了一个人。 如果说刚才的何为民,是一只温顺无害的绵羊。 那么现在的他,就是一头收起了所有爪牙,盘踞在山巅的猛虎!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自信和从容,是装不出来的! 王大海感觉自己的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脸上血色尽失。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他以为自己踢到的是一块棉花,没想到,那他妈是一座包裹着棉花的火山! “好!好一个运气好!”杨爱国不怒反笑,他重重地拍了拍何为民的肩膀,“我的办公室,咱们去谈!” 说完,他转身就准备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猛地转过头,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已经瘫软如泥的王大海。 “让一位身怀绝技的大师傅,一位能解决我们全厂生产难题的英雄,去废品仓库里打扫卫生……” 杨爱国的声音,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 “王大海,你可真有能耐啊!” “你这个后勤科长,我看是当到头了!”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王大海的耳边炸响,宣判了他的死刑。 王大海的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晕死过去。 他张着嘴,想要求饶,想去解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嗬嗬”的绝望悲鸣。 办公室里其他几个同事,吓得头埋得更低了,生怕引火烧身。同时,他们看向王大海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活该! 杨爱国不再理会这个已经废了的科长,他对着何为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态度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何为民神色平静地迈步走了出去。 路过李怀德身边时,他的脚步没有停,只是用眼角的余光,轻轻地瞥了这位八级钳工一眼。 李怀德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读懂了那个眼神。 那是一种认可,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不经意的示好。 他挺直了腰杆,跟在两人身后,心中翻江倒海。 轧钢厂的天,从今天起,要变了! 厂长办公室。 红木的办公桌,真皮的沙发,锃亮的地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高级茶叶的清香。 杨爱国亲自给何为民泡了一杯茶,用的是他自己都舍不得轻易喝的特供大红袍。 “小何同志,来,尝尝。”杨爱国将茶杯放到何为民面前的茶几上,脸上的笑容,热情得有些刻意。 李怀德和厂长秘书小刘,则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连坐下的资格都没有。 第25章 波澜不惊 刘洪更是连进办公室的门都没敢,正抱着那个被他用干净绒布包了一层又一层的螺纹附件,像个门神一样守在门外,脸上写满了敬畏和惶恐。 何为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 茶是好茶。 但他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杨爱国,等着他开口。 他知道,现在的主动权,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 “小何同志……不,我痴长你几岁,就叫你一声何老弟吧。”杨爱国在何为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了一副推心置腹的姿态。 “何老弟,你这次,可是为我们轧钢厂,为国家,立下了天大的功劳啊!” “我代表轧钢厂三千多名职工,感谢你!” 杨爱国一上来,就先给何为民戴上了一顶高帽子。 何为民放下茶杯,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杨厂长言重了,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这油盐不进的态度,让杨爱国心里暗暗叫苦。 这个年轻人,比他想象的还要难对付。 “何老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杨爱国干脆撕下了那套虚伪的客套,开门见山地说道,“你修复螺纹附件,这是不世之功!厂里绝对不会亏待功臣!” “我已经决定了,立刻提拔你为一车间的副主任,行政级别提到二十一级,享受跟李师傅一样的八级工待遇!另外,再奖励你现金五百块!各种票证五十斤!你看怎么样?” 这个条件一开出来,站在旁边的李怀德和小刘,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步登天! 这绝对是一步登天! 从一个刚入职的合同工,直接提拔到车间副主任,享受八级工待遇。 这种事情,在整个轧钢厂的历史上,都闻所未闻! 五百块现金,更是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好几年的工资! 在他们看来,这已经是杨厂长能拿出来的,最大的诚意了。 然而,何为民听完,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杨厂长。” 他看着杨爱国的眼睛,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锤,敲在办公室里每个人的心上。 “我要的,你刚才说的这些,给不起。” 杨爱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李怀德和小刘,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还嫌不够? 这小子的胃口,到底有多大? “何老弟,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杨爱国的脸色,微微有些沉了下来。 他可以礼贤下士,但他毕竟是一厂之长,有他的威严和底线。 何为民这是在挑战他的底线。 何为民没有理会他脸色的变化,自顾自地说道:“车间副主任?每天开会,写报告,处理那些鸡毛蒜皮的人事关系?没兴趣。” “八级工待遇?杨厂长,你觉得,我这手艺,只是区区八级工吗?” “至于那点钱和票……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狂! 无与伦比的狂! 李怀德听得眼皮直跳。 说八级工是“区区”? 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他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 可从眼前这个年轻人嘴里说出来,他却觉得……理所当然! 是啊,能造出那种神物的技术,岂是“八级”这两个字可以衡量的? 杨爱国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他死死地盯着何为民,一字一顿地问道:“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何为民站了起来。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那片充满了力量感的,庞大的工业厂区。 “第一。” 他伸出一根手指。 “我要一个职位,叫‘特别技术顾问’。这个职位,只对你杨厂长一个人负责。厂里任何技术上的难题,我来解决。但厂里任何行政上的屁事,别来烦我。” “第二。”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 “后勤科那个废品仓库,从今天起,归我管。里面所有的东西,无论好坏,都是我的私有财产。我有权进行任何形式的处置,任何人,包括你杨厂长在内,都无权干涉。” “第三。” 他伸出第三根手指。 “我的待遇,工资、福利、补贴,全部按照厂里最高标准的两倍来算。另外,我需要一套独立的住房,不能是四合院里那种大杂院,要独门独户,带院子的那种。” 三个条件。 一个比一个苛刻。 一个比一个霸道! 这已经不是在谈条件了,这简直就是在给轧钢厂,定规矩! 杨爱国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的拳头,在身侧攥得咯吱作响。 他身为一厂之长,何曾被人如此“要挟”过? 一股怒火,直冲他的头顶。 可当他的目光,落到刘洪捧在手里的那个,宛如艺术品般的螺纹附件上时,他所有的怒火,又如同被一盆冰水,瞬间浇灭。 他知道,自己没得选。 和这门神仙般的技术比起来,别说三个条件,就是三十个,三百个,他也得咬着牙答应! 有了这个人,他们轧钢厂就能生产出更精密,更强大的机器!就能接到上面更重要的订单! 这,才是轧钢厂的未来!是他杨爱国更上一层楼的资本! “好!” 杨爱国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我答应你!” 他站起身,走到何为民面前,伸出了手。 “从今天起,你何为民,就是我们红星轧钢厂的定海神针!” 何为民看着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伸出手,和他握在了一起。 “合作愉快。” 两只手松开后,何为民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对了。” 走到门口,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补充了一句。 “关于我的事,我不希望厂里有太多人知道。我喜欢清静。” “明白!”杨爱国重重地点了点头。 看着何为民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杨爱国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只觉得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转身,对着李怀德,下达了新的命令。 “老李,你听着。从现在开始,何顾问的任何要求,都等同于我的命令!他要人给人,要物给物!要是让他受了半点委屈,我唯你是问!” “还有,那个王大海……让他卷铺盖滚蛋!永不录用!” “是!厂长!” 李怀德的身子,挺得笔直,声音洪亮,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干劲。 第26章 视若无睹 何为民走出厂长办公室的大门。 身后,杨爱国、李怀德、小刘秘书,三个人恭恭敬敬地将他送到门口,那姿态,不像是送一个下属,倒像是送一位下来视察工作的中央领导。 走廊上,所有路过的干部和工人,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他们纷纷停下脚步,伸长了脖子,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看着那个穿着旧衣服的年轻人。 这谁啊? 什么来头? 竟然让杨厂长和李主任亲自送到门口? 何为民对周围那些震惊的目光视若无睹。 他神色平静地走下行政楼的台阶,阳光洒在他身上,将他那道并不算高大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李怀德快步跟了上来,手里还抱着那个用绒布包好的螺-纹附件,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比抱着自家刚出生的亲孙子还要紧张。 “何……何顾问。”李怀德追到他身边,腰微微弯着,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厂长让我问问您,那个……住房的事情,您有什么具体要求?是喜欢楼房,还是平房?朝向,面积,您尽管提!” 何为民脚步不停,淡淡地说道:“安静,独门独院,越大越好。” “明白!明白!”李怀德连连点头,“我这就去办!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当当的!您先……回后勤科那边坐坐?” “不用了。”何为民摆了摆手,“我回趟家。房子找好了,直接派人去四合院通知我就行。” “好嘞!您慢走!” 看着何为民越走越远的背影,李怀德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都被汗湿透了。 跟这位爷说话,压力太大了! 他不敢耽搁,立刻转身,一路小跑地回去复命了。 …… 南锣鼓巷,九十五号,四合院。 已经是下午,院子里比早上更加热闹。 前院,三大爷阎埠贵正拿着个大蒲扇,坐在他家门口,跟几个邻居唾沫横飞地分析着上午发生的事情。 “你们是没看着,那何为民,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提着俩窝窝头呢!肯定是去厂里挨训去了!” “就是!得罪了傻柱,还能有好果子吃?傻柱在厂里人脉多广啊!” “我猜啊,工作八成是黄了!没准儿啊,还得给傻柱赔礼道歉,赔钱!” 一群人正说得起劲,许大茂晃晃悠悠地从外面回来了。 他今天心情特别好,走路都带风。 王大海那边已经给他递了信儿,说姓何那小子已经被他发配去看仓库了,那就是个永不翻身的冷宫。 一想到何为民那张吃瘪的脸,许大茂就觉得浑身舒坦。 “哟,三大爷,聊什么呢?”许大茂凑了过去,一脸的得意。 “聊何为民那小子呢。”三大爷看见许大茂,立马来了精神,“大茂,你在厂里消息灵通,跟我们说说,那小子是不是被开除了?” 许大茂清了清嗓子,故意卖了个关子:“开除?那倒不至于。不过啊,也差不多了。” 他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所有人都听得见的音量说道:“我可听说了,那小子得罪了后勤科的王科长,被发配去看废品仓库了!那地方,鸟不拉屎,又脏又累,就是个活儿监狱!这辈子,他都别想出头了!” “嚯!” 院里的人,顿时发出一阵幸灾乐祸的惊叹。 “真的假的?去看仓库?” “那可真是惨了!那活儿狗都不干啊!” “活该!谁让他那么横!” 三大爷阎埠贵更是乐得一拍大腿:“我就说嘛!年轻人,太气盛!不懂得人情世故,早晚要吃大亏!” 秦淮茹家的窗户,悄悄地推开了一条缝。 她躲在窗帘后面,听着外面的议论,心里五味杂陈。 有那么一丝快意,又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她旁边的贾张氏,则是一脸的恶毒和解气:“呸!小畜生!让他跟我家东旭作对!让他嚣张!这就是报应!最好一辈子烂在仓库里!” 傻柱也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手腕上还缠着绷带,听到这个消息,黑了一天的脸,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心里狠狠地啐了一口。 小王八蛋,跟我斗?你还嫩点! 整个四合院,都弥漫在一股充满了恶意的,快活的空气里。 就在这时。 何为民的身影,出现在了四合院的大门口。 他还是穿着那身旧衣服,脸上还是那副平静的表情,不紧不慢地,朝着中院走来。 院子里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那目光里,充满了审视、讥讽和看好戏的玩味。 许大茂第一个迎了上去。 他拦在何为民面前,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这不是何大办事员吗?怎么着?仓库的活儿干完了?是不是浑身都是铁锈味儿啊?要不要哥哥我借你块肥皂,好好洗洗啊?” 他身后的邻居们,顿时发出一阵压抑的哄笑。 何为民停下脚步。 他没有看许大茂,而是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三大爷脸上的算计,贾张氏的恶毒,傻柱的得意,秦淮茹的复杂…… 一张张嘴脸,清晰地倒映在他的瞳孔深处。 他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让所有人心里发毛的冷意。 “许大茂。”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 “你猜,你那个放映员的工作,还能干几天?” 许大茂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你他妈吓唬谁呢?老子的工作是铁饭碗!你一个看仓库的,还想动我?你脑子被门挤了吧?” 何为民摇了摇头,那样子,像是在看一个可怜的虫子。 “是吗?” 就在这时。 “让一让!都让一让!” 一个焦急的声音从大门口传来。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两个穿着崭新蓝色工装的厂里职工,正抬着一个巨大的,崭新的实木衣柜,费力地往院里挤。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有的抬着桌子,有的扛着椅子,还有的,竟然抬着一张铺着崭新褥子的钢丝床! 那架势,像是搬家公司来了。 院里的人都看傻了。 这是谁家啊?发财了?置办这么多新家具? 第27章 堆成小山 三大爷眼尖,他看到那几个工人胳膊上,都戴着红星轧钢厂后勤科的袖标。 他连忙迎上去,满脸堆笑地问道:“几位师傅,辛苦了!你们这是……给谁家送东西啊?” 为首的一个工人抹了把汗,大声问道:“请问,哪位是何为民,何顾问?” 何顾问? 这三个字一出口,整个四合院,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脑袋,都“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他们僵硬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看向了那个站在院子中央,神色平静的年轻人。 许大茂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 他张着嘴,眼珠子瞪得溜圆,脸上的表情,精彩到了极点。 那工人看到了何为民,眼睛一亮,连忙小跑过来,点头哈腰地说道:“何顾问!您要的家具,我们给您送来了!杨厂长特意交代,全都是从厂招待所里调的最好的!您看看,还缺什么不?缺什么我们马上再给您拉一车过来!” 何为民点了点头:“辛苦了。东西先放院里吧。” “好嘞!” 那几个工人立马开始忙活起来,一件件崭新的家具,很快就在院子中央,堆成了一座小山。 每一件,都带着崭新的漆光,跟这个破旧的四合院,格格不入。 院里的禽兽们,彻底石化了。 他们的大脑,已经完全无法处理眼前发生的,这魔幻的一幕。 顾问? 杨厂长亲自交代? 这……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又一辆崭新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被一个干部模样的人,推了进来。 那人径直走到何为民面前,将一份文件和一个崭新的户口本,恭恭敬敬地递到他手上。 “何顾问,这是您房子的钥匙和房本,地址是东交民巷乙字胡同六号院,独门独院。车是厂里新给您配的,您看还满意吗?” 东交民巷! 独门独院! 新的自行车! 这些字眼,像是一颗颗重磅炸弹,把四合院所有人的三观,炸得粉碎。 傻柱手里的绷带,不知不觉地松开了,他感觉自己的手腕,好像又不疼了。 秦淮茹躲在窗帘后面,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让自己尖叫出声。她的肠子,在这一刻,悔得都快变成青黑色了。 三大爷阎埠贵,手里的蒲扇掉在了地上,他张着嘴,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而许大茂,他站在原地,脸色煞白,浑身都在发抖。 他终于明白了何为民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他不是在吓唬自己。 他是在,宣判自己的死刑! 那工人的一句“何顾问”,像是一道天雷,劈在了四合院所有人的天灵盖上。 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烂菜叶子,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份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的动作,都定格了。 三大爷阎埠贵弯着腰,保持着捡蒲扇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个滑稽的石雕。 贾张氏那张刻薄的脸,嘴巴大张着,能塞进去一个窝窝头,脸上的恶毒和解气,瞬间凝固,然后寸寸碎裂,变成了纯粹的呆滞。 傻柱那只没受伤的手,还保持着要去抓后脑勺的动作,可手臂僵在半空,他感觉自己不是手腕疼,是脑子疼,像被人用大锤狠狠地砸了一下,嗡嗡作响。 而许大茂,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从煞白变成了惨白,最后,竟是浮上了一层死灰色。 他哆嗦着嘴唇,看着眼前那个神色平静的何为民,又看了看那些崭新得发光的家具,和那个毕恭毕敬的工人,一个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的念头,疯狂地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完了。 他妈的,全完了! “何……何顾问……”许大茂的声音,干涩得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带着哭腔,“我……我刚才……我就是跟您开个玩笑……您大人有大量,您……” 何为民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的目光,越过许大茂,落在了那个给他送来房本和钥匙的干部身上。 “对了,有件事,可能需要麻烦你一下。”何为民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何顾问您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能为您办事,是我们的荣幸!”那干部连忙挺直了腰板。 何为民伸手指了指已经快要站不稳的许大茂。 “这个人,叫许大茂,是厂里的电影放映员。” “我个人觉得,他的思想品德有问题,道德败坏,喜欢造谣生事,搬弄是非,影响同事之间的团结。” “这样的人,留在我们红星轧钢厂的宣传岗位上,我觉得不合适。这是在给我们厂的形象抹黑,也是在给杨厂长的脸上抹黑。” 何为民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许大茂的心脏上。 许大茂的身体,随着他的话,剧烈地颤抖起来,豆大的冷汗,从他额头上滚滚而下。 “不……不是的……何顾问,我没有……”他想辩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干部听完,脸上瞬间露出了无比严肃的神情。 他扭头,用一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看着许大茂。 “何顾问的意见,就是厂委会的意见!许大茂,我代表厂里,现在正式通知你,你被开除了!从今天起,你跟我们红星轧钢厂,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你现在就可以去收拾东西滚蛋了!” “轰!” 许大茂的脑子,彻底炸了。 开……开除了? 他引以为傲的铁饭碗,就因为何为民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这么……没了? “不——!” 他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腿一软,整个人“扑通”一声,瘫坐在了地上。 他完了。 他这辈子,都完了! 整个院子的人,看着瘫在地上,如同烂泥一般的许大茂,一个个吓得魂不附体。 他们终于,真正意义上地明白了“何顾问”这三个字,在轧钢厂,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一个职位。 那是圣旨! 第28章 无上权力 是生杀予夺的无上权力! 何为民处理完许大茂,就像是随手碾死了一只蚂蚁。 他不再理会院子里那些呆若木鸡的禽兽,转身走回自己的那间,阴暗、潮湿的小屋。 屋里,还是那张破烂的床板,一张缺了腿的桌子,和一个装着几件破衣服的旧布包。 这就是他全部的家当。 他把布包拎起来,随手甩在肩上,然后转身,就准备离开这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充满了肮脏和算计的地方。 他走到门口。 秦淮茹不知何时,已经从屋里出来了。 她就站在那里,挡住了何为民的去路。 她的脸色,比许大茂好不到哪里去,惨白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悔恨,痛苦,还有一丝……哀求。 “为民……”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着,“你……你别走……我们……我们还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何为民笑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女人。 曾几何时,这张脸,也曾让他心动过,也曾让他有过幻想。 可现在,他只觉得恶心。 “秦淮茹。”他平静地开口,“把贾东旭欠我的抚恤金,连本带利,准备好。明天,我会让人来取。一分都不能少。” 说完,他不再看她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迈开步子,从她身边,径直走了过去。 他身后,是秦淮茹无声的,绝望的哽咽。 是贾张氏从屋里传来的,气急攻心,却又不敢发作的咒骂。 是整个四合院,死一般的沉寂。 何为民走出大门,跨上了那辆崭新的二八大杠。 他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这个肮脏、狭隘、充满了算计和倾轧的泥潭。 他不会再回来。 自行车是崭新的凤凰牌,链条上了油,蹬起来没有一丝声响,轻快得像是在路上滑行。 从南锣鼓巷到东交民巷,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 但对何为民来说,这十几分钟,却像是跨越了一个阶级,跨越了一个时代。 路边的景象,渐渐变得不同。 少了胡同里的嘈杂和拥挤,多了一份宁静和开阔。路两旁的法桐树高大挺拔,将夏日的阳光切割成斑驳的光影,洒在干净的柏油路上。 偶尔能看到的,是一些更加气派的院落,高墙深院,朱漆大门,门口甚至能看到站岗的卫兵。 这里,是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 何为民按照房本上的地址,在乙字胡同里,找到了六号院。 一个独立的,青砖灰瓦的院子。 不算特别大,但胜在清静。红色的木门,上面挂着铜制的门环,擦得锃亮。 何为民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吱呀——” 门内,是一个足有上百平米的院子。 地面是青石板铺就的,打扫得干干净净。院子中央,种着一棵海棠树,枝繁叶茂。树下,还摆着一套石桌石凳。 正对着大门的,是三间宽敞明亮的正房,东西两侧,还各有一间厢房。 所有的门窗,都换成了新的,玻璃擦得一尘不染。 何为民推开正房的门。 一股阳光和淡淡的皂角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崭新的实木家具,已经被工人们整整齐齐地摆放好了。大衣柜,书桌,八仙桌,太师椅,还有那张铺着崭新被褥的钢丝床。 这里的一切,都和那个阴暗潮湿的四合院,形成了天与地的差别。 这,才叫人住的地方。 何为民将肩上的破布包,随手扔在了地上。 那里面装着的,是他过往的全部。 现在,它们成了这个新家里,唯一不和谐的东西。 他没有急着去整理,而是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他闭上眼,感受着微风拂过脸颊的惬意,听着海棠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没有了三大爷的算计,没有了贾张氏的咒骂,没有了傻柱的叫嚣,没有了许大茂的阴阳怪气。 真好。 他调出了自己的系统面板。 【宿主:何为民】 【体质:9(普通人5)】 【精神:12(普通人5)】 【技能:大师级钳工技术(MAX)】 【能量点:11695】 【储物空间:10立方米】 【分解台:可分解万物】 一万多点能量。 这笔巨款,让他有了十足的底气。 他想起了那个被自己随手扔在地上的破布包。 “系统,分解它。” 他甚至都懒得走过去触碰。 【叮!检测到可分解物品“充满酸臭味的旧衣物包裹(内含少量无价值杂物)”。】 【分解成功!恭喜宿主获得:能量点x5!】 【恭喜宿主获得:破烂棉絮x10,劣质布料x5。】 五点能量。 聊胜于无。 何为民的注意力,很快就从这几点能量上移开,落在了系统面板一个他之前一直没怎么关注过的选项上。 【系统商城】 他心念一动,点了进去。 一个琳琅满目的货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上面分成了好几个区域。 【生活物资区】:苹果、猪肉、大米、白面、特供香烟、茅台酒……应有尽有,价格便宜得令人发指。之前他用来恶心王大海的两个苹果,就只花了0.1个能量点。 【材料科技区】:从普通钢材到记忆合金,从基础电路板到微型核电池,各种超越时代的材料和技术蓝图,琳琅满目。只是那价格,也是天文数字。一份“初级人工智能核心算法”,标价就要五百万能量点。 【个人强化区】:体质强化药剂、精神力增幅液、技能灌顶卷轴……各种能直接提升他自身实力的东西,同样价格不菲。 【特殊道具区】:储物空间扩展卡、万能钥匙、吐真剂、霉运符……各种稀奇古怪,但看上去又好像很有用的东西。 何为民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这才是系统真正的威力所在! 分解万物,只是获取资源的手段。 而这个商城,才是让他能够将资源,转化成碾压时代力量的核心! 他的目光,在【个人强化区】停留了很久。 【初级体质强化药剂】:大幅度提升身体素质,力量、速度、耐力全面增强。售价:10000能量点。 第29章 我全都要 【初级精神力增幅液】:提升精神力,增强感知、记忆、思维速度。售价:10000能量点。 他现在有一万一千多点能量,刚好够买一支。 是强化体质,还是强化精神? 何为民几乎没有犹豫。 在这个拳头就是硬道理,但脑子同样重要的时代,小孩子才做选择。 成年人,我全都要! 还差八千多点能量。 他的脑海里,瞬间就浮现出了那个堆满了“宝藏”的废品仓库。 七十八万点能量! 那才是他的金山! 他现在成了“特别技术顾问”,那个仓库,也成了他的“私有财产”。 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把那里的一切,都变成自己的力量!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退出了商城。 当务之急,是先填饱肚子。 他花了一个能量点,兑换了一斤猪肉,一斤白面,还有各种调料。 拎着东西,走进了这个新家的厨房。 厨房同样宽敞明亮,锅碗瓢盆一应俱全,都是新的。 他熟练地和面,擀皮,剁馅。 大师级的钳工技术,赋予了他对双手超乎想象的掌控力。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如同机器。 很快,一个个皮薄馅大的饺子,就在他手中诞生。 水烧开,下锅。 当第一口热气腾腾的猪肉白菜馅饺子,在口中爆开那鲜美的汁水时,何为民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 上一世,他功成名就,吃遍了山珍海味。 这一世,他重回起点,一穷二白。 可这顿饺子,却是他两辈子加起来,吃过的,最香的一顿饭。 吃饱喝足,他躺在崭新的钢丝床上,闻着被褥上阳光的味道。 他开始思考自己的未来。 特别技术顾问,这个职位,给了他超然的地位和自由。 独立的仓库,给了他源源不断的资源。 独立的院子,给了他绝对的私密空间。 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了。 接下来,他要做的,不仅仅是自保,不仅仅是报复那些禽兽。 他要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建立属于自己的,无人可以撼动的,工业帝国! 他要让“何为民”这个名字,成为一个传说,一个神话! 就在他思绪万千的时候。 “咚!咚咚!” 一阵礼貌的敲门声,从院门外传来。 这么快就有人找上门了? 何为民起身,走到院门口,拉开了门栓。 门外站着的,是李怀德。 这位轧钢厂技术领域的泰山北斗,此刻正一脸局促地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礼盒。 他身后,还跟着那个叫刘洪的年轻人。 刘洪的姿态比李怀德还要恭敬,腰都快弯成了九十度,大气都不敢喘。 “何顾问。”一看到何为民,李怀德立马挤出满脸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讨好,几分敬畏。 “有事?”何为民侧身,让他们进来。 “不打扰您休息吧?”李怀德小心翼翼地走进院子,目光快速地扫了一圈这个清净雅致的院落,心里的敬畏又加深了几分。 这才是高人该住的地方。 “说事。”何为民言简意赅,直接在院里的石桌旁坐下。 李怀德连忙把手里的礼盒,恭恭敬敬地放在石桌上。 “何顾问,这是厂长的一点心意。两条特供的华子,两瓶陈年茅台。厂长说了,您是咱们厂的定海神针,以后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开口,整个轧钢厂,都听您调遣!” 何为民看了一眼那个礼盒,没说话。 李怀德心里有些打鼓,不知道这位爷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王大海和许大茂,都已经按照您的意思,处理了。王大海被开除,档案上记了大过,以后京城任何一家国营单位都不会再要他。许大茂……也被开除了,听说他回家之后就疯了,见人就说胡话,现在被街道办送去精神病院了。”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何为民的表情。 可何为民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听到的,只是两只蚂Getenv死了的消息。 这种视众生如蝼蚁的平静,让李怀德的心脏,没来由地一阵狂跳。 他知道,自己今天的来意,恐怕瞒不过这位爷的眼睛。 他一咬牙,也不再拐弯抹角了。 “何顾问,实不相瞒,我这次来,是……是来求您的!” 说着,他竟然后退一步,对着何为民,深深地鞠了一躬。 “求我?”何为民终于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是!”李怀德的腰弯得更低了,“那个螺纹附件,我们已经装回机床上了。那台宝贝机床,不仅恢复了运转,而且……而且加工出来的零件精度,比以前提高了整整一个数量级!简直……简直是神迹!”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李怀德的脸上,露出了极度苦涩和为难的神情。 “什么问题?” “机床的心脏……发动机,跟不上了!”李怀德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您的那个附件,太强了!它就像是给一辆拖拉机,装上了一台喷气式发动机的变速箱!现在,变速箱没问题了,可拖拉机本身的发动机,根本无法承受这么高的负荷和精度要求!” “我们试着让它全速运转了不到十分钟,发动机就因为过热和震动,差点当场报废!现在,那台机床,还是只能发挥出一半不到的威力。守着一座金山,却只能用手去抠,那种感觉……太难受了!” 李怀德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是一种技术人员,面对无法逾越的技术高峰时,最深沉的痛苦和渴望。 “何顾问,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是,我还是想求您!求您再出手一次,帮我们……帮我们造一台,能够配得上您那个神作的,全新的发动机!” 他说完,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 刘洪站在一旁,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造一台全新的发动机? 那可不是修复一个零件! 那是一个国家工业体系的结晶!涉及到材料学,冶金学,热力学,流体力学……无数个尖端领域。 他师傅这个要求,简直是天方夜谭! 第30章 狂喜光芒 何为民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手指,在冰凉的石桌上,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击着。 “笃。” “笃。” “笃。”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李怀德和刘洪的心脏上。 终于,他停下了敲击。 “图纸呢?”他问。 李怀德的身体猛地一震,脸上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有门! 他竟然问图纸了! “有!有!”他像是献宝一样,连忙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卷厚厚的,已经泛黄的图纸,小心翼翼地在石桌上展开。 “这就是那台毛熊国机床配套的,D-25T型工业发动机的全部图纸!我们研究了快两年了,很多地方,还是搞不懂……” 何为民的目光,落在了那份复杂的图纸上。 只一眼。 他的脑海里,整个发动机的三维结构图,瞬间构建完成。 同时,系统的提示音,也如期而至。 【叮!检测到“D-25T型工业发动机设计图(缺陷版)”!】 【系统任务触发!】 【任务类型:神级挑战任务】 【任务名称:铸造工业心脏】 【任务描述:D-25T型发动机,一款过时且充满设计缺陷的工业垃圾,完全无法匹配“完美级螺纹附件”的性能。请宿主以该图纸为基础,设计并制造出一款性能全面超越原版,达到当前时代技术无法理解的,完美级工业发动机。】 【任务奖励:能量点x500,000!技能:宗师级机械设计师(可与大师级钳工融合)!特殊图纸:微型可控核聚变反应堆(残片)x1!】 何为民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五十万能量点! 宗师级技能! 还有……微型可控核聚变反应堆?! 他的心脏,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炸弹,轰然炸响! 他缓缓站起身,看着那份图纸,说出了一句让李怀德和刘洪,终生难忘的话。 “这图纸,是垃圾。” 何为民拿起桌上的一支铅笔。 “看好了,我只教一遍。” 垃圾。 这两个字,轻飘飘地从何为民的嘴里说出来,却像两颗万吨当量的核弹,在李怀德和刘洪的脑子里,轰然引爆! 李怀德整个人,彻底僵住了。 他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然后寸寸碎裂,变成了极致的错愕和不敢置信。 他……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垃圾? 他居然说,这套凝聚了毛熊国无数顶尖工程师心血,被他们一车间当成圣经一样研究了两年的D-25T发动机图纸,是垃圾?! 这已经不是狂妄了! 这是疯了! “何……何顾问……”李怀德的声音干涩无比,他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把沙子,“您……您是不是看错了?这……这可是毛熊国最先进的工业发动机图纸,我们……” “先进?” 何为民打断了他的话,拿起那支铅笔,在图纸上一个关键的结构节点上,轻轻一点。 “这个曲轴连杆机构的设计,角度冗余超过了百分之十五,纯粹是浪费动力。设计这个的人,要么是个草包,要么就是当时他们的材料学不过关,只能用这种笨办法来增加强度。” 他又在另一处画了一个圈。 “还有这个冷却液循环系统,简直是个笑话。管道走向完全违背了热力学原理,在核心缸体附近至少制造了三个热量聚集点。发动机之所以会过热,百分之七十的原因,就在这里。说它是工业垃圾,都是在抬举它。” 何为民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波动。 他就像是一个大学教授,在指点小学生作业本上那些幼稚可笑的错误。 可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无情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李怀德的脸上。 这些问题,他们研究了两年,只是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却怎么也找不到根源所在。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只是扫了一眼,就将所有问题剖析得清清楚楚,一针见血! 李怀德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湿透了。 他看着何为民,再也没有了半分怀疑,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敬畏和恐惧。 这不是人! 这绝对不是人! 这是神!是降临到凡间的,工业之神! 旁边的刘洪,早就已经傻了。他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一把铁锤,反复地,无情地,敲成粉末。 “看好了,我只教一遍。” 何为民的声音,将李怀德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他猛地一个激灵,也顾不上什么身份和面子了,连忙凑过去,眼睛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住了何为民手中的那根铅笔。 然后,他看到了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一幕。 何为民手中的那支普通铅笔,仿佛活了过来。 它在复杂的图纸上,开始舞动。 那不是在修改,那是在创作!是在毁灭一个旧世界,建立一个新世界! “刷刷刷——” 无数条辅助线被他随手画出,又随手擦去。 原本的结构,被他用粗暴的线条直接划掉。 一个个崭新的,充满了简洁和力量感的结构图,在他笔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成型! 他甚至不需要用尺子,不需要用圆规。 他画出的每一条直线,都笔直得像是用刀切出来的。 他画出的每一个圆,都圆得找不出一丝瑕疵。 李怀德的眼睛,越瞪越大。 他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骇然,再到最后的……顶礼膜拜! 他看懂了! 以他八级钳工的底子,他完全能看懂何为民正在做什么! 何为民修改的那个曲轴连杆机构,用一种他闻所未闻的结构,巧妙地将动力损耗降低到了一个理论上的极限值! 他重新设计的冷却系统,简直是艺术品!每一条管道的走向,都完美地贴合了缸体的发热曲线,不仅解决了过热问题,甚至能反过来利用这些热量,去预热进气! 这他妈是人能想出来的设计? 这是魔鬼的构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院子里,只剩下铅笔在图纸上滑动的“沙沙”声。 李怀德和刘洪,就像两个最虔诚的信徒,站在一旁,屏住呼吸,见证着神迹的诞生。 第31章 面目全非 他们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停止跳动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十分钟,又或许是一个世纪。 “好了。” 何为民停下了笔,将那张已经被修改得面目全非,却又和谐完美的图纸,随手推到了李怀德面前。 “核心动力和散热系统,我重新设计完了。剩下的,你们自己照着图纸完善就行。” “至于材料……”何为民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他设计的这套东西,对材料强度的要求,远远超过了这个时代。 【叮!检测到宿主需求!正在从“大师级钳工技术”知识库中检索解决方案……】 【检索完毕!】 【方案一:使用现有材料,通过“复合锻压淬火技术”,可将材料强度提升80%,勉强达到设计要求。】 【方案二:在废品仓库中,检测到“718号高强度耐热合金(毛熊国报废航天实验品)”残料3.5公斤,可完美满足核心部件制造需求。】 何为民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他对李怀德说道:“缸体和活塞,必须用铬钼合金钢。去我那个仓库里找,在最西边的角落,有一堆长满了铜锈的铁疙瘩,里面有你们需要的东西。” “至于其他的部件,用你们厂里最好的45号钢就行。但是,锻造和热处理工艺,必须按我说的来。” 何为民拿起铅笔,在图纸的空白处,又写下了一连串复杂的工艺参数和化学配方。 “渗碳温度920度,保温三小时。淬火油温80度,必须用二号淬火油混合百分之十五的机油。回火温度200度,时间四个小时……” 李怀德看着那一连串精准到极点的数据,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要烧开了。 这……这已经不是钳工的范畴了! 这是最顶尖的材料学家和热处理工程师,才可能掌握的禁忌知识! 他……他到底是谁?! “何……何顾问……”李怀德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他指着图纸上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结构,颤抖着问道,“这个……这个‘涡轮增压’……是什么东西?” 涡轮增压? 听到这四个字,何为民有些意外地看了李怀德一眼。 没想到这个老家伙,居然能一眼就看出整个设计图中最核心,也最超越这个时代的东西。 “一个能把发动机性能,再翻一倍的小玩意儿罢了。” 何为民说得轻描淡写。 可这句话,听在李怀德的耳朵里,不亚于晴天霹雳! 翻……翻一倍?! 仅仅是刚才那些神仙一样的设计,就已经能让这台发动机的性能,碾压毛熊国原版好几条街了。 现在,这个叫“涡轮增压”的东西,居然能让性能再翻一倍?! 这……这造出来的,还是发动机吗? 这他妈是怪兽!是一颗能装在卡车上的,小型火箭! 李怀德的呼吸,瞬间变得无比粗重,他那张涨红的脸上,全是极度的渴望和狂热。 他感觉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正在自己面前缓缓打开! “何顾问!我……” 他刚想追问,何为民却摆了摆手。 “原理太复杂,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只需要知道,照着图纸,把它给我一比一地造出来就行。一个零件都不许错,一个尺寸都不许差。” 何为民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是!是!我保证!就算不吃饭不睡觉,也一定给您把它造出来!” 李怀德挺直了身体,像一个领到了军令状的士兵,声音洪亮地保证道。 他小心翼翼地,用一种近乎朝圣的姿态,将那张画满了神迹的图纸,慢慢地卷了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这东西,现在比他的命还重要! “行了,没别的事就赶紧去办。我累了,要休息。” 何为民下了逐客令。 “是!我们马上走!绝不打扰何顾问休息!” 李怀德如蒙大赦,对着何为民又是深深一躬,然后拉着旁边还处在石化状态,口水都快流出来的刘洪,几乎是倒退着,走出了院子。 直到大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个院子里神一样的气息,李怀德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他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怀里死死地抱着那卷图纸。 “师傅……师傅……”刘洪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抓着李怀德的胳膊,激动得语无伦次,“我……我们刚才,是不是见到神仙了?” “啪!” 李怀德反手就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脑瓜崩。 “胡说八道什么!那叫科学!”李怀德厉声呵斥道,但他的眼睛里,却闪烁着比刘洪还要狂热的光芒,“那是我们穷尽一生都无法企及的,真正的科学!” 他看了一眼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徒弟,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说道。 “刘洪,你给我记住了。从今天起,何顾问说的话,就是圣旨!他让你往东,你就算前面是悬崖,也得给我跳下去!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师傅!我全明白了!”刘洪捂着脑袋,重重地点头。 李怀德不再理他,抱着图纸,一路狂奔,直接冲向了行政楼。 厂长办公室。 杨爱国正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焦躁得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 他派李怀德去试探,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那个姓何的年轻人,到底肯不肯再出手? 这关系到整个轧钢厂的未来,也关系到他杨爱国的政治前途! 就在这时。 “砰!” 办公室的大门,被人粗暴地撞开。 李怀德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进来,满脸通红,头发凌乱,眼睛里闪烁着骇人的光芒。 “厂长!” 他把怀里那卷图纸,重重地拍在了杨爱国的办公桌上,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成了!成了!全他妈成了!” 杨爱国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随即,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颤抖着手,展开了那卷图纸。 只看了一眼,他就愣住了。 虽然他不是纯技术出身,但好歹当了这么多年厂长,基本的图纸还是能看懂的。 第32章 暴力美学 图纸上那鬼斧神工的设计,那种充满了暴力美学的机械结构,那种碾压时代的先进理念,让他这个外行,都感到一阵阵的心悸和窒息! “这……这真是他……何顾问画的?”杨爱国的手都在抖。 “千真万确!”李怀德的声音里带着颤音,“厂长,您是不知道!何顾问拿到咱们那份图纸,就说了一句话——‘工业垃圾’!然后,就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当着我的面,把整个发动机给重新设计了一遍!” “他还说,只要按照这个图纸造出来,发动机的性能,至少能比原来,再翻两倍!” “轰!” 杨爱国的脑子,嗡的一声。 翻两倍! 他抓着图纸,只觉得手里的不是纸,而是一座金山!是一枚能让他一步登天的火箭! “人!材料!设备!” 杨爱国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对着李怀德,下达了命令。 “从现在开始,一车间所有生产任务全部暂停!所有八级工,不,所有五级以上的技术工种,全部抽调出来,成立‘特别攻关小组’!你李怀德,亲自担任组长!” “厂里所有仓库,所有设备,全部对你开放!你要什么,就拿什么!钱不够,我去找市里要!材料不够,我就是去部里哭,也给你哭来!” “我只有一个要求!”杨爱国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一个月!不!半个月之内!我必须看到这台发动机,出现在我的面前!” “是!保证完成任务!”李怀德的身子,挺得笔直。 整个轧钢厂,这台庞大的工业机器,因为何为民画下的一张图纸,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地运转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天,要变了。 不,是已经变了。 这个轧钢厂,从今天起,实际上,已经姓何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何为民,此刻正在他那宽敞的院子里,悠闲地喝着茶。 他刚刚花了一万能量点,兑换了那支【初级体质强化药剂】。 一股暖流,正从他的胃里,缓缓地扩散到四肢百骸。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肌肉,骨骼,乃至每一个细胞,都在发生着一种奇妙的,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力量,在疯狂地增长。 【体质:9-> 12-> 15-> 20!】 短短几分钟,他的体质,就翻了一倍还多! 他随手拿起院子里那张沉重的石凳,单手举了起来,轻若无物。 爽! 这种充满了力量的感觉,太爽了! 还剩下1695点能量。 不够。 远远不够! 他的目光,投向了轧钢厂的方向。 那个废品仓库,那七十多万点能量,在向他招手。 他站起身,推上那辆崭新的二八大杠,直接朝着工厂骑去。 这一次,他没有走行政楼,而是直接去了那个属于他的,独立的仓库。 仓库大门上,已经换上了一把崭新的大锁。 钥匙,就在他手里。 “咔哒。” 他打开锁,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阳光照了进去,灰尘在光柱中飞舞。 入目所及,是堆积如山的,生了锈的,报废的钢铁“垃圾”。 可在何为民的眼中,这哪里是垃圾? 这是最璀璨的,遍地的黄金! 他的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无比满足的笑容。 他关上大门,将自己与整个世界隔绝。 然后,他走到了那堆小山般的废品面前,伸出了手。 “系统。” 他的声音,在这空旷的仓库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给我,全部……分解!” 【叮!】 【检测到宿主指令:全部自分解!】 【分解任务已建立!正在扫描范围内所有可分解物品……扫描完毕!】 【检测到目标总量:173.4吨。主要成分:废铁、报废钢材、铜、铝、报废机械零件……】 【预计总能量收益:785,421点。】 【检测到高价值物品,是否进行优先分解?】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在何为民的脑海中,如同瀑布般刷屏而下。 七十八万! 饶是何为民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当这个确切的数字出现在他眼前时,他的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猛烈一抽! 这已经不是一笔巨款了。 这是足以让他瞬间脱胎换骨,从一个凡人,直接迈向“神”之领域的通天阶梯! “优先分解高价值物品。”何为民压下心中的狂喜,下达了指令。 他很好奇,在这堆垃圾山里,到底还藏着什么连系统都认为是“高价值”的宝贝。 【指令确认!正在锁定高价值物品……】 【锁定目标一:“报废的高精度陀螺仪核心(残)”。】 【分解中……】 【分解成功!恭喜宿主获得:能量点x35,000!稀有材料:超导磁环(微量)x1,精密轴承(完美级)x3!】 三万五千点! 仅仅一个拳头大小的报废零件,就分解出了三万五千点能量! 何为民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 这玩意儿,要是当成废铁卖了,顶天了也就几毛钱! 这就是信息差!这就是技术的价值! 他甚至来不及细看那两样稀有材料的属性,系统的提示,再次疯狂刷屏。 【锁定目标二:“泄露的实验性核电池(已失效)”。】 【警告!该物品含有微量放射性残留!是否继续分解?】 “分解!”何为民毫不犹豫。 他有系统,他怕个屁的放射性。 【分解中……分解成功!】 【恭喜宿主获得:能量点x80,000!特殊材料:浓缩铀棒(失效)x1,隔绝涂层配方(残缺)x1!】 八万点! 何为民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沸腾了! 这他妈是什么神仙仓库!这哪里是废品!这分明是军工实验室的垃圾堆啊! 杨爱国,李怀德,他们要是知道自己守着这些宝贝当垃圾,会不会当场哭晕在厕所? 【锁定目标三:“来源不明的碳化硅纤维(样品)”。】 【分解成功!恭喜宿主获得:能量点x52,000!……】 【锁定目标四:“……”】 高价值物品的分解,持续了足足五分钟。 第33章 头奖赌徒 何为民就像一个中了彩票头奖的赌徒,看着自己账户上的数字,以一种疯狂的速度,几何级数地暴增! 十万! 二十万! 三十万! 当最后一个高价值物品分解完毕,他的能量点余额,已经达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字——41万! 而这,还仅仅是分解了不到一吨的“精品”! 剩下的,还有一百七十多吨的“大路货”! “继续!全部给我分解!”何为民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指令确认!启动批量分解模式!】 【分解开始!】 “轰——!” 仿佛有一颗无形的炸弹,在仓库中引爆。 何为民的眼前,那座小山一般的废品堆,以一种违反物理定律的方式,开始飞速地消融! 就像是被烈日照射的冰雪,大块大块的钢铁,成片成片的零件,在他眼前,化作了最基本的光点,然后被系统疯狂地吸收! 与此同时,他的脑海里,系统提示的“叮叮”声,已经连成了一片! 【分解成功!获得能量点x1!】 【分解成功!获得能量点x2!】 【分解成功!获得能量点x3!】 【分解成功!获得劣质铁锭x10!】 【……】 海量的信息流,疯狂地涌入他的大脑。 他的能量点余额,开始以一种更加恐怖,更加粗暴的方式,疯狂向上跳动! 410000…… 450000…… 500000…… 600000…… 700000…… 何为民闭上了眼睛,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漂浮在了一片由能量组成的温暖海洋里。 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掌控感,充斥着他的每一个细胞。 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变得强大! 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绝对的强大! 不知道过了多久。 当仓库里最后一个螺丝钉,也化作光点消失后,整个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空旷的仓库里,只剩下何为民一个人,静静地站着。 他调出了自己的系统面板。 【宿主:何为民】 【体质:20(普通人5)】 【精神:12(普通人5)】 【技能:大师级钳工技术(MAX)】 【能量点:797,116】 【储物空间:10立方米】 【分解台:可分解万物】 七十九万七千一百一十六点! 何为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地吐出。 他看着那个【个人强化区】里,标价一万能量点的【初级精神力增幅液】,再也没有了半分犹豫。 “系统,兑换【初级精神力增幅液】。” 【叮!能量点-10000!恭喜宿主获得:初级精神力增幅液x1!】 一支充满了淡蓝色荧光液体的针剂,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何为民没有丝毫迟疑,直接将针剂,扎进了自己的手臂,然后将那冰凉的液体,全部推了进去。 “轰!” 一股冰凉的,却又无比舒适的能量,瞬间从他的手臂,冲向了他的大脑! 如果说,体质强化是让他的身体,从一辆破自行车,变成了一辆重型坦克。 那么现在,精神力增服,就是给这辆重型坦克,换上了一台来自未来的,量子超级计算机! 他的眼前,整个世界,都变了! 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它们的轨迹,都变得清晰可辨,甚至可以计算。 仓库墙壁上,砖石的纹路,变得无比深刻,他甚至能分析出每一块砖的受力情况。 他的思维,在这一刻,快了十倍!百倍! 无数被他遗忘在记忆角落里的,前世的,今生的,所有的知识,所有的画面,所有的细节,都如同被整理好的文件一样,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脑海中,可以随时调用!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自己大脑皮层的每一个褶皱,都在散发着淡淡的,智慧的光芒! 【精神:12->18->25->30!】 精神力,达到了三十点! 何为民缓缓睁开眼睛,他眼中的世界,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再次看向系统商城。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那些初级的药剂。 他的手指,直接点开了【材料科技区】。 一个标价高达十万能量点的,闪烁着金色光芒的图纸,映入了他的眼帘。 【T-800液态金属机器人·基础构造图】 何为民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个人强化区】。 那个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宗师级机械设计师】技能,此刻在他的眼中,是那么的触手可及。 还有那枚,躺在任务奖励栏里,散发着诱人光芒的,【微型可控核聚变反应堆(残片)】! 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还不够。” “还远远不够啊!” 他转身,推开仓库的大门,刺眼的阳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整个轧钢厂,那庞大的,充满了机械和钢铁的厂区,在他的眼中,不再是一个工厂。 那是一个更大,更诱人的……宝藏库! “何顾问?” 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何为民转头看去,只见厂长秘书小刘,正站在不远处,一脸焦急地看着他。 小刘看到何为民出来,连忙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何顾问!您可算出来了!出事了!杨厂长让您赶紧去他办公室一趟!” “出事了?” 何为民的眉头,微微挑了一下。 以他现在堪比超级计算机的大脑,瞬间就将所有可能性过了一遍。 材料出了问题?工艺出了问题?还是说,上面来人了? “什么事?慢慢说。”他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 这种镇定,让原本心急火燎的小刘,也莫名地冷静了下来。他感觉,只要这位何顾问在,天大的事情,都算不上事。 “是……是部里的领导。”小刘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几分敬畏和紧张,“主管军工生产的王副部长,突然来厂里视察,点名要看咱们那台宝贝机床的维修进度。杨厂长和李师傅正在那边顶着,但是……但是王副部长好像不太相信我们能修好,脸色很难看。杨厂长让我来请您,过去镇镇场子。” 王副部长? 何为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一个不苟言笑,做事雷厉风行,尤其看重技术的领导形象。 第34章 通天本领 前世,这位王副部长,后来可是平步青云,成为了整个工业系统的掌舵人之一。 有意思。 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他正愁自己这一身通天的本领,没有一个足够分量的舞台来展示。 现在,舞台和观众,自己送上门来了。 “走吧。” 何为民锁上仓库门,甚至没有去骑那辆自行车,直接迈开步子,朝着一车间的方向走去。 他的步伐不快,但每一步的距离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精准无比。小刘跟在后面,竟然要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上。 小刘的心里,充满了惊骇。 他发现,只是一天没见,这位何顾问身上的气质,又变了。 如果说昨天,何为民给他的感觉,是一头收敛了爪牙的猛虎,深不可测。 那么今天,他感觉自己像是在跟随一位神明。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对世间万物都了然于胸的从容和淡定,那种仿佛凌驾于众生之上的气场,让他连直视对方背影的勇气,都快要没有了。 …… 一车间。 此刻的气氛,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几十个车间里最顶尖的技术骨干,全都围在一台庞大的机床周围,一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在机床前,一个穿着中山装,面容严肃,不怒自威的中年人,正背着手,听着杨爱国和李怀德的汇报。 他就是王副部长。 “你是说,你们不但把那个从毛熊国进口的,连他们自己都修复不了的螺纹附件给修好了?”王副部长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而且,还推翻了他们原版发动机的设计,准备自己造一台性能翻两倍的新发动机?” “是!王副部长!”杨爱国挺直了腰板,大声回答,但额头上的冷汗,却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胡闹!”王副部长猛地一拍机床的床身,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吓得周围所有人都是一个哆嗦。 “简直是胡闹!”他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扫过杨爱国和李怀德,“杨爱国,我看你这个厂长,是昏了头了!李怀德,你也是我们国家第一批的八级钳工,技术元老,怎么也跟着他一起发疯?” “我们国家的工业基础是什么水平,你们自己不清楚吗?还自己设计新发动机?性能翻两倍?你们这是在写科幻小说吗?!” “这是典型的好大喜功!是浮夸风!是要犯大错误的!” 王副部长的话,一句比一句重,一句比一句诛心。 杨爱国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李怀德更是涨红了脸,急得想要辩解,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那张图纸上的设计,太过惊世骇俗,太过超越时代。 他就算说破了天,别人不亲眼看见,也只会觉得他是在痴人说梦。 “图纸呢?”王副部长伸出了手,“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神仙’,敢画出这么异想天开的图纸!” 李怀德连忙将那张被他视若珍宝的图纸,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王副部长展开图纸,只看了一眼,眉头就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虽然不是一线技术人员,但身居高位,眼界和学识远非常人可比。 图纸上那些他从未见过的结构,那个所谓的“涡轮增压”,在他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完全违背了他对发动机的认知。 “荒唐!可笑!”他重重地将图纸拍在桌上,“这种东西,连理论基础都没有!你们居然就敢抽调全厂的骨干,停掉所有生产任务,来搞这个东西?!” “杨爱国!你这个厂长,我看是不想干了!” 这句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直接劈在了杨爱国的头顶。 他完了。 他感觉自己的政治生涯,在这一刻,已经走到了尽头。 就在这气氛压抑到极点,所有人都陷入绝望的时候。 一个平静的声音,从人群外,不紧不慢地传了过来。 “谁说,没有理论基础?” 众人闻声望去。 只见何为民,正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穿过人群,缓缓走来。 他直接走到了王副部长的面前,无视了对方那足以让任何干部腿软的气场。 他拿起那张图纸,用手指着上面那个“涡轮增压”的结构图,用一种教导学生的语气,淡淡地开口。 “利用发动机排出的废气,驱动涡轮。涡轮带动同轴的压气机,对进入气缸的新鲜空气进行预压缩,从而在不增加发动机排量的情况下,大幅度提升进气量和气缸压力,让燃料燃烧更充分,瞬间爆发更强的动力。” “这个理论,叫做‘废气涡轮增压’。很难理解吗?” 何为民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整个车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 他是在跟谁说话? 他是在给王副部长……上课? 王副部长也愣住了。 他被何为民身上那种强大的自信和渊博的知识,给镇住了。 “废气……涡轮增压?”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名词,大脑在飞速运转,试图理解这个颠覆性的理论。 “你……你是谁?”他盯着何为民,沉声问道。 “他就是我们厂新聘请的特别技术顾问,何为民同志!”杨爱国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忙介绍道,“王副部长,这张图纸,就是何顾问画的!” 王副部长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他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太年轻了。 可就是这个年轻人,刚才三言两语,就将一个他闻所未闻的,却又好像无比合理的理论,解释得清清楚楚。 “纸上谈兵,谁都会。”王副部长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语气里带着审视和怀疑,“你说得再好听,东西造不出来,也是废纸一张!” “谁说造不出来?” 何为民笑了。 他环视了一圈车间里那些顶尖的工匠,摇了摇头。 “只是靠他们,确实不行。” 这句话,让李怀德等人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但他们却无法反驳。 因为,这是事实。 图纸上很多零件的加工精度,已经超出了他们能力,甚至超出了现有设备的极限。 “那你的意思是?”王副部长追问道。 何为民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台庞大的,刚刚修复好的机床上。 他缓缓地,说出了一句让整个轧钢厂,都为之颠覆的话。 “所以,我需要先给这台机床,升个级。” 第35章 三座大山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三座大山,轰然压在了车间里所有人的心头。 给机床升级? 这台机床,已经是毛熊国最顶尖的工业母机!是整个轧钢厂,乃至整个京城工业系统的宝贝疙瘩! 你说要给它升级? 你怎么不说你要徒手造火箭呢? 王副部长眉头紧锁,他感觉自己的权威,正在被眼前这个年轻人,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反复挑衅。 “年轻人,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冰冷的警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升级机床,需要重新设计传动系统,需要更精密的导轨,需要更强大的控制核心!这不亚于重新制造一台新机床!你……” “吵死了。” 何为民直接打断了他。 两个字,让王副部长剩下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里,一张脸瞬间涨成了酱紫色。 他身为部级领导,何曾受过如此对待? 何为民却根本没有理会他的反应。 他走到机床的操作台前,双手如同抚摸情人一般,在那冰冷的钢铁机械上缓缓滑过。 他的大脑中,这台机床的三维图纸,每一个零件,每一条线路,每一个齿轮的咬合,都清晰地呈现出来,并且在以每秒亿万次的速度,进行着疯狂的运算和优化。 【机床性能分析完毕。】 【核心缺陷1:导轨平直度误差0.02mm,无法满足“涡轮增压”叶片曲面加工需求。】 【核心缺陷2:主轴同心度误差0.015mm,高速运转下存在致命抖动。】 【核心缺陷3:传动齿轮组存在0.3秒的滞后响应,无法执行高频精密指令。】 【……】 一连串的缺陷,在他的脑海中罗列出来。 这些在别人看来已经是神乎其技的精度,在他的“宗师级”眼光里,却跟一堆废铜烂铁没什么区别。 “李怀德。”何为民开口。 “到!何顾问!”李怀德一个激灵,连忙挺直了身体。 “工具箱拿来。” “是!” 李怀德亲自跑过去,将自己那个从不让他人碰触的,装满了进口工具的宝贝工具箱,恭恭敬敬地捧了过来。 何为民甚至没有去看箱子里的工具。 他只是伸出手,精准地从里面拿出了一把锉刀,一个百分表,和一把不起眼的,乌黑的小锤子。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他做出了一个让杨爱国心脏都快要跳出来的动作。 他举起了那把小锤子。 对准了机床那根比手臂还粗的,光洁如镜的,核心主轴! “住手!”杨爱国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可是机床的心脏啊!你拿个锤子要干什么?你要把它砸了吗?! 王副部长也是瞳孔一缩,下意识地就要上前阻止。 可他们,都晚了一步。 “当!” 一声清脆的,悦耳的,充满了奇特韵律的敲击声,在车间里响起。 何为民落锤了。 不重,甚至可以说很轻。 但就是这一锤,让整个车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杨爱国瘫了。他感觉自己完了,轧钢厂完了,他杨爱国的政治生涯,彻底画上了句号。 李怀德傻了。他无法理解,何顾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副部长的脸上,则是浮现出了一股滔天的怒火。 破坏!这是赤裸裸的,丧心病狂的破坏! “把他给我……” 他刚要下令把这个疯子抓起来,可他的话,又一次被打断了。 “当!当!当当当……” 何为民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滞。 他手中的那把小锤子,仿佛有了生命。 他时而抬手轻敲,时而翻转手腕,用锤柄末端轻轻点动。 他的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无数清脆的敲击声,连成了一片奇异的,充满了韵律感的乐章。 他不是在破坏。 他是在……校准! 李怀德的眼睛,猛地瞪大了! 他想起来了!这是传说中,早已经失传的,“听声辨位,锤正同心”的绝技! 这门手艺,据说只有解放前,那些给洋人修钟表的老师傅,才懂得一二。 可那种手艺,只能用来校准怀表里那些比发丝还细的游丝! 用锤子,来校准一根重达上百公斤的,实心合金主轴的同心度? 这……这已经不是技术了! 这是妖法! 李怀德疯了一样扑过去,将那个百分表,死死地吸附在主轴上。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让他毕生难忘的数字。 百分表上的那根指针,纹丝不动! 完美的,零误差的,绝对同心! “天……天哪……”李怀德的嘴唇哆嗦着,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了地上。 整个车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到了李怀德的反应,看到了那个百分表上静止的指针。 他们的大脑,已经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而王副部长,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正在一点点地褪去血色,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苍白和震撼! 他不是技术人员,但他知道那个百分表意味着什么! 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正在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甚至违背科学常识的方式,创造一个神迹! 何为民没有理会周围那些石化的众人。 他校准完主轴,随手扔掉锤子,拿起了那把锉刀。 他走到了机床最核心的,那条长达两米的导轨前。 然后,他俯下身。 “唰——” 锉刀在光洁的导轨上,拉出了一道刺耳的声音。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这道声音,狠狠地揪了一下。 “唰!唰!唰!” 何为民的动作,稳定得不像人类。 他的每一次推拉,距离、角度、力量,都完全一致,仿佛是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火花飞溅。 那不是在锉。 那是在刮研! 用一把普通的锉刀,在硬度超过洛氏60度的合金导轨上,进行手工刮研?! 李怀德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快要承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冲击了。 他想放声尖叫,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何为民用一种近乎于艺术的方式,在那条导轨上,留下了一片片均匀的,鱼鳞状的痕迹。 十分钟后。 何为民站起身,扔掉了已经卷了刃的锉刀。 他甚至不用检测。 他知道,这条导轨的平直度误差,已经被他,强行修正到了“微米”级别! “好了。” 他拍了拍手上的铁屑,转身,看着已经彻底傻掉的王副部长。 “现在,这台机床,勉强可以用了。” 第36章 到底是谁 王副部长的嘴唇,哆嗦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你……你管这个……叫……勉强?” 何为民没有回答他。 他直接走到操作台,按下了启动按钮。 “嗡——” 机床,开始运转。 那声音,和之前完全不同。 没有了丝毫的杂音和震动,只有一种如同丝绸般顺滑的,充满了极致力量感的,完美的轰鸣! 王副部长看着那飞速旋转的主轴,看着那平稳滑动的导轨,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一台机器。 他是在看一件活过来的,拥有了灵魂的,完美的艺术品! 他的呼吸,变得无比粗重。 他猛地转身,抓住杨爱国的肩膀,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道。 “他是谁!他到底是谁!!” 南锣鼓巷,九十五号,四合院。 与一车间那近乎神迹降临的狂热气氛不同,这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压抑的,充满了恐惧的死寂。 许大茂疯了。 这个消息,像一阵寒风,刮过了四合院的每一个角落。 听说,他被开除的当天晚上,就疯了。 披头散发,满嘴胡话,见人就跪下磕头,嘴里不停地喊着:“何顾问饶命!何顾问饶命!” 最后被街道办的人用绳子捆着,送去了安定医院。 这下,院里所有人都知道了“何顾问”这三个字,到底有多大的魔力。 那是能决定一个人生死荣辱的无上权力。 那是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逼疯的恐怖力量! 前院。 三大爷阎埠贵,再也不敢搬着小马扎在院里高谈阔论了。 他家的大门,一天到晚都紧紧地关着。 他把自己关在屋里,拿着一本小本子,反反复复地计算着。 他想算清楚,自己之前有没有把何为民得罪死。 他想算清楚,自己现在去巴结讨好,还来不来得及。 可越算,他心里越是发毛。 他想起自己以前,为了几毛钱电费,没少给何为民脸色看。 他想起自己那天早上,还当众嘲讽何为民要去厂里挨训。 完了。 阎埠贵手里的铅笔,“啪”的一声,断了。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中院。 傻柱家的门,也关着。 自从那天之后,他就再也没出过门。 他手腕上的伤,早就好了,可他感觉,自己心里,好像受了更重的伤。 一想到何为民那张平静的脸,一想到许大茂疯了的惨状,他就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他怕了。 他是真的怕了。 以前,他觉得自己在厂里厨房有点地位,在院里能打,就是爷。 可现在,他才明白。 在何为民那种人面前,他那点能耐,屁都不是! 人家一句话,就能让他比许大茂死得还惨! “哥,吃饭了。”何雨水端着一碗面条,小心翼翼地走进屋。 “不吃!滚!”傻柱烦躁地吼了一声。 “哥,你……你别这样,咱们以后……好好跟为民哥处,不行吗?”何雨水怯生生地说。 “闭嘴!”傻柱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眼睛通红,“你懂个屁!现在是咱们想好好处,人家还愿不愿意搭理咱们的问题!” 他一拳砸在墙上,整个人,都陷入了无尽的悔恨和恐惧之中。 而整个四合院里,最煎熬的,莫过于秦淮茹。 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眼窝深陷,脸色蜡黄,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 她每天就坐在窗边,看着中院那间属于何为民,如今却空无一人的小屋发呆。 她的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那天发生的一切。 那些崭新的家具,那辆崭新的自行车,那个独门独院的房本…… 还有何为民离开时,那句冰冷的话。 “把贾东旭欠我的抚恤金,连本带利,准备好。明天,我会让人来取。一分都不能少。”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在她的心上,反复地割。 悔恨。 无尽的悔恨,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要是当初,对何为民好一点…… 她要是当初,在何为民被欺负的时候,能站出来说一句话…… 她要是当初,没有听贾张氏的,去算计何为民…… 那现在,住进那个东交民巷独门独院的,会不会就是她秦淮茹? 骑着那辆崭新自行车的,会不会就是她儿子棒梗? 她不敢再想下去。 每多想一秒,她的肠子,就悔青一分。 “那个小畜生!他就是个白眼狼!忘恩负义的东西!” 贾张氏的咒骂声,从里屋传来。 她这几天,天天都在骂。 但她只敢在屋里骂,声音不大,生怕被外面的人听见。 “妈,你别骂了……”秦淮茹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为什么不骂!他发达了,就忘了我们家东旭是怎么死的了?忘了你以前是怎么接济他的了?这种人,就该天打雷劈!”贾张氏恶毒地诅咒着。 秦淮茹闭上了眼睛,心里一片悲凉。 接济? 不过是偶尔给人家一个吃剩的窝窝头。 可人家何为民,却把每个月的抚恤金,都给了贾家。 到底是谁忘恩负义? 就在这时。 “咚咚咚!” 院子的大门,被人敲响了。 声音很大,很急。 院里所有关着门的人家,心头都是一跳。 谁啊? 秦淮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院门被一个好事儿的邻居打开了。 门口,站着两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年轻人。 他们胳膊上,都戴着红星轧钢厂保卫科的袖标。 那表情,严肃,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请问,谁是秦淮茹?”为首的那个年轻人,声音洪亮地问道。 整个院子,瞬间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中院,秦淮茹家的方向。 该来的,还是来了。 秦淮茹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不稳。 她扶着门框,脸色惨白地走了出去。 “我……我就是……” 那两个保卫科的干事,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其中一个,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张纸,和一个算盘。 “秦淮茹同志。”那人的声音,就像是法官在宣判,“奉何为民顾问的命令,前来收取贾东旭同志生前所欠抚恤金。”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纸。 “贾东旭同志因公殉职,按规定,其直系亲属何为民同志,每月可领取抚恤金十五元。” “从贾东旭同志牺牲至今,共计两年零三个月,合计二十七个月。” “每月十五元,二十七个月,总计四百零五元。” “何顾问说了,看在以往邻居一场的份上,利息就不要了。” “四百零五块钱,今天,必须一次性结清。” 那个保卫科干事说完,就把手里的算盘,往旁边石桌上“啪”的一放。 那意思很明显。 现在,给钱! 第37章 四百零五 “四百零五块。” 这四个字,像四百零五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了秦淮茹的耳朵里,扎进了她的心脏里。 她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昏过去。 四百零五块! 这是什么概念? 在这个时代,一个普通的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三十来块钱。 四百零五块,是一个普通工人,不吃不喝,整整一年的工资! 是一笔足以让任何一个家庭,都彻底崩溃的巨款! 是一座,她秦淮茹无论如何也翻不过去的大山! “不……不是的……同志,这里面……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秦淮茹的嘴唇,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强撑着,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们家……我们家怎么可能欠那么多钱……” “误会?”那个保卫科干事,冷笑了一声。 他把手里的那张纸,在秦淮茹面前晃了晃。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贾东旭牺牲,何顾问作为他唯一的弟弟,依法享有抚恤金继承权。厂里按月发放,这笔钱,本就该是何顾问的。” “是你们贾家,仗着何顾问当时年幼老实,强行霸占了这笔钱。怎么,现在想不认账了?” “我告诉你,秦淮茹。何顾问是什么人?那是咱们轧钢厂的定海神针!是王副部长都亲自请教的专家!他的钱,你也敢赖?” 保卫科干事的话,一字一句,都像是重锤,砸在秦淮茹的心口。 周围看热闹的邻居们,发出一阵压抑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王副部长都请教的专家? 我的老天爷! 他们只知道何为民现在不得了,却怎么也想不到,他已经到了这种通天的地步! 前院的阎埠贵,躲在门缝后面,听着外面的动静,吓得两条腿都在打哆嗦。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只是贪了点电费,没干出霸占人家抚恤金这种要命的蠢事。 后院的聋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自己门口,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她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又退回了屋里。 傻柱家的门,关得更紧了。他隔着窗户,看着外面被逼到绝境的秦淮茹,心里非但没有半分同情,反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恐惧。 连秦淮茹都被清算了,下一个……会不会就是自己? “我……我没有……我不是想赖账……”秦淮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下,“可是……可是我们家,真的没有钱啊!我们家什么情况,院里人都知道,我一个寡妇,拉扯着三个孩子,还有个婆婆要养,我哪有那么多钱啊……” 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要是换了以前,院里总有几个心软的,会上前劝几句。 可现在,没有一个人动。 所有人都用一种冷漠的,甚至是幸灾乐祸的目光,看着她。 开玩笑,这个时候谁敢上去触霉头?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没钱?”保卫科的干事,脸上没有丝毫动容,“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们的问题。何顾问说了,今天,钱必须结清。少一分,都不行。” 就在这时。 “哪个天杀的狗东西!敢上我们家要账!活得不耐烦了!” 一声尖利的,如同夜枭般的叫声,从屋里炸响。 贾张氏像一头被激怒的老母猪,从屋里冲了出来。 她叉着腰,一双三角眼,恶狠狠地瞪着那两个保卫科的干事。 “我告诉你们!我们家没钱!一个子儿都没有!想要钱,就从我老婆子的尸体上踩过去!” 她以为,她这招一哭二闹三上吊,能像以前一样,把事情搅黄。 可她忘了,眼前这两个人,不是院里那些要脸面的邻居。 他们是保卫科的!是轧钢厂的暴力机关! 为首的那个干事,看着撒泼的贾张氏,眼睛微微一眯。 他甚至都懒得跟她废话,直接对身边的同伴使了个眼色。 “拿下!” “是!” 另一个干事,早就看这个老虔婆不顺眼了,得了命令,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 贾张氏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感觉自己的两条胳膊,被一双铁钳般的大手,死死地拧到了身后。 “咔嚓”一声。 一副冰冷的手铐,直接铐住了她的手腕。 “啊——!你们干什么!你们敢抓我!反了天了!打人了!保卫科打人了!”贾张氏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拼命地挣扎。 “闭嘴!” 那个干事手上微微一用力,贾张氏的惨叫,瞬间就变成了痛苦的呻吟。 “贾张氏!”为首的干事,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冰冷得像是腊月的寒风,“你涉嫌阻碍公务,公然辱骂国家干部。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带回保卫科,关你禁闭!到时候,让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贾张氏的叫骂声,戛然而止。 她看着那副闪着寒光的手铐,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冰冷的脸。 她终于怕了。 她再横,也只是个欺软怕硬的农村老太婆。她知道,真被带到保卫科,她这把老骨头,怕是真的要交代在那里了。 “我……我错了……同志……我错了……”她彻底蔫了,声音里带着哭腔。 秦淮茹看着被制服的婆婆,整个人,都崩溃了。 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同志,我求求你们了,你们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我们真的没钱……四百多块钱,你们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拿不出来啊……” 她抱着保卫科干事的大腿,嚎啕大哭。 那个干事,不耐烦地想把她甩开,却被为首的拦住了。 为首的干事蹲下身,看着痛哭流涕的秦淮茹,脸上露出了一丝玩味的表情。 “拿不出钱?” 他看了一眼秦淮茹家的屋子,又看了看院子。 “我听说,贾东旭死的时候,厂里还赔了一辆自行车?” “还有你们家这三间正房,地段也不错。” “何顾问说了,要是实在拿不出钱,拿东西抵,也行。” 拿东西抵债! 这五个字,像五道闪电,劈在了秦淮茹和贾张氏的头顶上。 贾张氏的哭声,瞬间停了。她瞪大了眼睛,脸上全是惊恐。 自行车! 房子! 第38章 你敢打我 那可是她老贾家的命根子!是她以后给宝贝孙子棒梗娶媳妇的本钱! “不行!绝对不行!”贾张氏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挣扎起来,嘶吼道,“那是我们家的东西!凭什么给他!那个小畜生……”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彻整个院子。 出手的,不是保卫科的人。 是秦淮茹。 她从地上爬起来,通红着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巴掌扇在了贾张氏的脸上。 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谁也想不到,一向在贾张氏面前,逆来顺受,跟个受气小媳妇一样的秦淮茹,竟然敢动手打她婆婆! 贾张氏也被打懵了。她捂着火辣辣的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媳妇。 “你……你敢打我?!” “我为什么不敢打你!”秦淮茹彻底爆发了,她像一头绝望的母狼,冲着贾张氏尖叫,“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老东西!要不是你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让我去算计为民!要不是你贪得无厌,霸着人家的抚恤金不放!我们家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房子!自行车!你还想着那些东西!人家现在一句话,就能把我们全家都送去吃牢饭!你知不知道!” 秦淮茹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血和泪。 是悔恨,是绝望,也是对这个贪婪自私的婆婆,积压了多年的,所有的怨气! 贾张氏被她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瘫在地上,瑟瑟发抖。 院里的邻居们,看着这出婆媳反目的闹剧,一个个心里跟明镜似的。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保卫科的干事,饶有兴致地看完了这出戏,才清了清嗓子。 “行了,别演了。到底还不还钱?给个准话。不还钱,我们就只能按规矩办事了。” 秦淮茹深吸一口气,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她转过身,对着保卫科干事,惨然一笑。 “还。我们还。” 她缓缓走进屋。 片刻之后,她推着一辆半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走了出来。 这辆车,是贾东旭拿命换来的,也是这些年,贾家在院里,唯一的脸面。 “这辆车,当初买的时候,花了一百八十块。现在,算它一百五十块,行吗?”秦淮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保卫科的干事,上前踢了踢轮胎,捏了捏刹车。 “车况还行,算一百五。还差二百五十五块。” 秦淮茹的身体,又是一晃。 她咬着牙,又走回屋里。 这次,她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个木头盒子。 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些缝纫用的工具,还有一个小小的存钱罐。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个存钱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哗啦——” 一堆毛票,钢镚,混杂着几张一两块的纸币,滚了一地。 那是她这些年,辛辛苦苦给人缝缝补补,从牙缝里省下来的,全部家当。 两个保卫科的干事,蹲下身,面无表情地把那些钱,一张张,一枚枚地捡起来。 “一共是……二十三块七毛五。” 秦淮茹的脸,已经白得像纸了。 “还差二百三十一块两毛五。” 二百三十一块两毛五。 这依旧是一个天文数字。 秦淮茹站在那里,环顾四周。她家里,已经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可以拿出来了。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三间正房上。 保卫科的干事,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那三间房。 “何顾问说了,这房子,他也不要。” 秦淮茹的心里,刚刚燃起一丝希望。 “不过,厂里可以出面,帮你们把这三间房,卖掉。按照市价,这三间房,大概能卖三百五十块左右。扣掉欠何顾问的钱,剩下的,还能还给你们。” “卖……卖房?!” 一直瘫在地上的贾张氏,听到这两个字,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再一次尖叫起来。 “不行!不能卖房!那是我们老贾家的根!卖了房,我们住哪?我们一家老小,都去睡大马路吗?!” 秦淮茹没有理她。 她只是看着那个保卫科干事,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卖了房,她们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那个干事看着她绝望的样子,似乎也有些不忍。他想了想,说道:“何顾问还交代了一件事。” “他说,念在你们家确实困难,养着三个孩子的份上,可以给你们指条明路。” “轧钢厂后勤处,还缺一个打扫厕所的临时工,一个月十五块钱,没有票证,管一顿中午饭。你要是愿意干,这欠的二百多块钱,可以从你工资里,慢慢扣。” “当然,你要是不愿意,那我们就只能,按规矩办事了。” 干事说完,就和同伴一起,推着那辆自行车,站在院子中央,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整个院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秦淮茹的身上。 去轧钢厂,打扫厕所? 秦淮茹是谁?那可是四合院里有名的一枝花,以前在厂里,也是一颦一笑都能引得不少小伙子侧目的俏寡妇。 让她去干那种最脏最累,最让人看不起的活? 这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可要是不去…… 她看着那两个面无表情的保卫科干事,看着被铐着手,瘫在地上的婆婆。 她知道,她没得选。 何为民这是,要把她的脸面,把她的尊严,彻底踩在脚底下,狠狠地碾碎! “我……干。” 秦淮茹的牙齿,咬破了嘴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她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那两个保卫科的干事,推着自行车,带着那一把零钱,走了。 就像两尊带走了人魂魄的无常,来时无声,去时无息,只留下一个被彻底撕碎,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的贾家。 院子里,死一样的寂静。 之前还躲在门缝里,窗帘后看热闹的邻居,此刻全都缩了回去,门窗关得死死的,生怕沾染上一丝一毫的晦气。 风,吹过院子,卷起地上的几片烂菜叶,打着旋,飘落在秦淮茹的脚边。 她还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那句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我……干”,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也抽走了她最后一缕精气神。 “哇——” 第39章 嚎啕大哭 一声孩子的哭声,打破了死寂。 是小当。她看着被铐着手,瘫在地上的奶奶,看着失魂落魄的妈妈,看着家里唯一的“大件”自行车被推走,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这一声哭,像是点燃了引线。 槐花也跟着哭了起来。 只有棒梗,他没有哭。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院门口的方向,眼睛里,充满了不解,茫然,以及一丝丝被深深埋藏起来的,怨毒。 “妈……我的自行车……”他喃喃地问。 秦淮茹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缓缓地,僵硬地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儿子。 “没了。”她说。 “房子……也要没了吗?”棒梗又问。 “……没了。” “那我以后……怎么娶媳妇?” 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地扎在了秦淮茹的心上。 她再也撑不住了。 “啊——!” 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蹲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嚎啕大哭。 那哭声里,没有了委屈,没有了博取同情的算计,只有纯粹的,撕心裂肺的绝望。 瘫在地上的贾张氏,听到孙子的问话,听到儿媳的哭声,也跟着嚎了起来。 婆媳俩,祖孙三代,哭成了一团。 整个中院,都回荡着她们那令人心烦意乱的哭嚎。 前院。 三大爷阎埠贵,把门用插销插上,还觉得不保险,又搬了张凳子死死顶住。 他坐在桌前,额头上全是冷汗。 “完了,完了,这秦淮淮茹算是彻底完了。”他老婆在一旁,心有余悸地说道。 “她完不完关我屁事!”阎埠贵烦躁地低吼,“我现在是担心咱们家!” 他拿起那本记账的小本子,手都在抖。 上面清清楚楚地记着,这些年,他家从何为民身上,占了多少电费的便宜。 三毛,五毛,一块…… 加起来,零零总总,也有十几块钱了。 十几块钱! 要是放在以前,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可现在,看着秦淮茹家那四百多块钱的下场,这十几块钱,就成了悬在他头顶上的一把刀!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阎埠贵猛地一拍大腿,“老话说得好,破财免灾!咱们得主动点!” 他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 “解成,解旷!你们俩给我听好了!”他对着里屋的两个儿子,厉声喝道,“从今天起,见到何为民,不,是见到何顾问!都得给我绕着走!万一躲不开,就给我把腰弯下去,叫一声‘何顾问好’!谁要是敢再跟他甩脸子,我打断他的腿!” 后院。 傻柱家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一整天,他滴水未进。 他就坐在床边,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劣质的卷烟,屋子里乌烟瘴气。 何雨水几次想进来劝,都被他吼了出去。 他脑子里,反反复复,就只有一件事。 下一个,会不会轮到我? 他比院里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以前是怎么欺负何为民的。 仗着自己能打,没少抢人家的东西,没少对人家呼来喝去。 虽然没有秦淮茹家那么过分,但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像是烙铁,烙在他的记忆里。 何为民那个人,以前看着老实,谁知道,心里的账本,记得那么清楚! 秦淮茹家两年前的事,他都翻了出来。 自己那些陈年旧账,他能忘了? 傻柱越想越怕,越怕越想,整个人,都快被自己逼疯了。 他猛地站起身,在屋里烦躁地走来走去,最后,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墙上。 “不行!不能这么等着!” …… 第二天。 天还没亮,秦淮茹就起来了。 她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脸色灰败,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她机械地给孩子们做了早饭,然后换上了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准备出门。 “妈,你去哪?”棒梗揉着眼睛问。 秦淮茹的身体一僵,没有回头。 “……上班。” 她推开门,走进了清晨微凉的空气里。 院子里静悄悄的。 可她能感觉到,一扇扇门窗背后,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看着她。 那些目光,不再是以前的嫉妒和羡慕,而是充满了怜悯,鄙夷,和幸灾乐祸。 她低着头,加快了脚步,几乎是逃一样地,逃出了这个让她窒息的四合院。 轧钢厂,后勤处。 一个管着扫帚簸箕的刘科长,斜着眼睛,把秦淮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你就是秦淮茹?” “是,刘科长,我来报到。”秦淮茹低着头,声音小的像蚊子哼。 “嗯。”刘科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随手扔给她一把破旧的扫帚,和一个散发着恶臭的拖把。 “咱们厂,一共十二个公共厕所。东边六个,西边六个。从今天起,就归你了。” “记住,是临时工,一天五毛钱。要是让我发现哪个厕所不干净,有味道,那这五毛钱,你都拿不到!” 刘科长说完,就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挥了挥手。 “去吧,先从一车间的那个开始。那里人多,最容易脏。” 秦淮茹抱着那堆散发着恶臭的工具,默默地转身,走向一车间。 一车间的厕所,是全厂最繁忙的。 还没走近,一股冲天的氨水味,就扑面而来,熏得她几欲作呕。 她强忍着恶心,走了进去。 地面上,满是黄黑色的污渍和烟头。便池里,秽物堆积,苍蝇嗡嗡地飞着。 秦淮茹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冲到外面,“哇”的一声,把早上的那点稀饭,全吐了出来。 几个路过的工人,看到了这一幕。 “哟,这不是咱们厂以前的那朵花儿吗?怎么跑这儿吐来了?” “你还不知道?得罪了何顾问,被发配到这儿,当厕所战神了!” “真的假的?啧啧啧,真是可惜了……” 议论声,嘲笑声,像无数根针,扎在秦淮茹的身上。 她擦了擦嘴,没有哭,也没有理会那些人。 她只是默默地,重新走进那间地狱般的厕所,拿起拖把,开始清理。 就在她埋头工作,整个人都快被那股恶臭熏得麻木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她下意识地抬头。 第40章 发酵蔓延 只见杨爱国厂长,李怀德总工,还有几个她不认识,但一看就是大领导的人,正前呼后拥地,簇拥着一个年轻人,从门口走过。 那个年轻人,穿着一身干净的中山装,身姿挺拔,面容平静。 正是何为民。 他们一边走,一边热烈地讨论着什么“发动机”,“涡轮增日志”之类,她完全听不懂的话题。 何为民的目光,扫过车间,却像是完全没有看到角落里,那个穿着脏污工装,手里拿着拖把的女人。 或者说,看到了,但就像是看到了一块抹布,一粒尘埃,没有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任何痕迹。 一行人,就这么,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秦淮茹站在原地,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根冰冷、肮脏的拖把杆,指节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 秦淮茹的下场,像一块巨石,投进了四合院这潭死水里,激起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恐惧,在每一个人的心里发酵,蔓延。 尤其是那些曾经或多或少,得罪过何为民的人,更是人人自危,如坐针毡。 傻柱就是其中最煎熬的一个。 他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两天,第三天,他终于想明白了。 等死,是最愚蠢的选择。 与其等着人家找上门来清算,不如自己主动一点,把脸面扔在地上,说不定,还能换条活路。 这天中午,轧钢厂大食堂。 傻柱像往常一样,站在灶台后,挥舞着大勺。 但他今天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一勺白菜,手一抖,洒了半勺在外面。 “嘿,傻柱,想什么呢?想你那俏寡妇了?”旁边一个帮厨的,是马华的跟班,叫刘三,嬉皮笑脸地打趣道。 “听说她现在天天掏大粪,你以后再给她送饭,可得离远点,那味儿,可冲鼻子!” 周围几个厨子,都跟着哄笑起来。 要是换了以前,傻柱早就大耳刮子扇过去了。 可今天,他没动。 他只是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那个刘三一眼。 那眼神,让刘三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后面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食堂里,打饭的队伍排起了长龙。 傻柱一言不发,机械地给每个人打着饭。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厂长秘书小刘。 傻柱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 机会来了! 他放下大勺,转身从旁边的一个小锅里,盛出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炖得烂糊的红烧肉。 这锅肉,是专门给厂领导开小灶的,肥瘦相间,香气扑鼻,是整个食堂的精华所在。 他把那碗肉,小心翼翼地放在一个干净的托盘里,又配上两个白面馒头,一碗鸡蛋汤。 然后,他端着托盘,直接走出了灶台。 “傻柱,你干嘛去?”食堂主任看到他这举动,立马喊道。 傻柱没理他。 他径直走到小刘面前,把手里的托盘,往前一递。 那满脸的横肉,此刻全都挤在了一起,堆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刘秘书,您来了。” 小刘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一愣。 “傻柱?有事?” “嘿嘿,没事,没事。”傻柱的腰,不自觉地弯了下去,“这不是听说何顾问最近为了厂里的项目,日夜操劳,辛苦得很嘛。我……我寻思着,给何顾问单独做了点吃的,补补身子。您看,您方便不方便,给何顾问送过去?” 这番话,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排队的几十号人,听得清清楚楚。 整个食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傻柱和他手里的那碗红烧肉上。 所有人都惊呆了! 傻柱! 那个四合院里天不怕地不怕的杠头! 那个在后厨说一不二的灶王爷! 竟然……竟然主动给何为民开小灶,还用这种近乎于谄媚的语气,求厂长秘书给送过去? 这已经不是低头了。 这是把自己的脸,撕下来,扔在地上,还用脚狠狠地踩了两下! 马华和刘三等人,更是张大了嘴,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他们刚才还拿秦淮茹的事,嘲笑傻柱。 转眼间,傻柱就用这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完成了对秦淮茹,也是对他自己过往的,最彻底的“背刺”! 小刘看着傻柱,足足愣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 他看了一眼那碗油光锃亮,香气四溢的红烧肉,又看了看傻柱那张诚惶诚恐的脸。 他瞬间就明白了。 这是来交投名状了。 “行,放这吧。”小刘点了点头,指了指旁边一张干净的桌子,“我待会儿正好要给何顾问送文件,顺便带过去。” “哎!好嘞!谢谢您!谢谢刘秘书!” 傻柱如蒙大赦,连忙把托盘恭恭敬敬地放在桌上,对着小刘,又是点头,又是哈腰,那副奴才相,看得周围人一阵阵反胃。 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子,转身走回灶台。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重新拿起了大勺。 但所有人都感觉,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之前的傻柱,像一头浑身是刺的刺猬。 现在的傻柱,像一只被拔光了刺,只剩下顺从的……家犬。 他用一碗红烧肉,亲手杀死了那个曾经的自己。 …… 一车间,临时搭建的攻关小组办公室里。 何为民正对着一张画满了复杂零件的图纸,眉头微皱。 “材料强度还是不够。45号钢经过复合锻压淬火,虽然能勉强达到要求,但耐久性是个大问题。高强度运转下,最多撑不过一百个小时。”他喃喃自语。 “何顾问,您……您先歇歇,喝口水。”杨爱国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递上茶杯。 他现在看何为民,已经不是看一个人了。 那是看一尊神。 一尊能决定他杨爱国,乃至整个轧钢厂未来的,工业之神。 就在这时,秘书小刘,端着那个托盘,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厂长,何顾问。”他把托盘放在桌上,“何顾问,这是食堂的傻柱,特意给您做的,让您补补身子。” “傻柱?”何为民抬起眼皮,这个名字,让他有些耳熟。 “就是……就是您在四合院的那个邻居。”杨爱国连忙解释。 第41章 莽夫形象 何为民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满脸横肉,头脑简单的莽夫形象。 他想起来了,就是那个以前没少找自己麻烦,还总接济秦淮茹的厨子。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冰冷的弧度。 算他聪明。 “放那吧。” 何为民淡淡地说了一句,目光就重新回到了图纸上,仿佛那碗香气扑鼻的红烧肉,还不如图纸上的一条辅助线,更能吸引他的注意。 小刘和杨爱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敬畏。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这才是真正做大事的人!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不到半天,就传遍了整个轧钢厂,又从轧钢厂,传回了南锣鼓巷的四合院。 前院。 阎埠贵刚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听他老婆说了傻柱的“光荣事迹”。 “什么?傻柱给何为民开小灶了?!” 阎埠贵手里的算盘,“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个无形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脸上。 完了! 被傻柱那个憨货,抢先了一步! 他这两天,还在为那十几块钱的电费,辗转反侧,犹豫着要不要去“负荆请罪”。 结果人家傻柱,直接一步到位,抱上了大腿! 这一下,把他这个三大爷,衬托得像个傻子! “不行!绝对不能被他比下去!” 阎埠贵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在这种关乎身家性命的“政治投机”上,他不能输!绝对不能输给傻柱! 他猛地一拍桌子,对着里屋大吼。 “解成!去!把床底下那两瓶,我藏了五年,准备给你结婚用的西凤酒,给我拿出来!” “还有!把你妈陪嫁的那个金戒指,也给我找出来!” “啥玩意儿?!”三大妈尖叫一声,一把护住了自己的梳妆台,“阎埠贵!你疯了!那是我娘家给我的金戒指!你敢动一个试试!” “还有那酒!那是留着给解成结婚,请领导用的!你现在拿出去,你想干什么!” 三大妈的声音,又尖又利,充满了惊恐和愤怒。 “你懂个屁!”阎埠贵一把推开她,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整个人像一头输红了眼的公牛,“头发长见识短的娘们儿!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是保命的时候!” “你看看秦淮茹家!四百多块钱!说拿就拿!房子说卖就卖!你再看看傻柱那个憨货!一碗红烧肉,就把自己的命给保住了!现在全厂上下,谁不高看他一眼?” “我们呢?我们家呢?”阎埠贵指着自己的鼻子,声音都在发颤,“就因为那十几块钱的电费!万一何顾问哪天想起来,派人上门,咱们家怎么办?你拿什么还?拿你的命,还是拿我的命?” 一番话,把三大妈说得哑口无言,脸色煞白。 是啊。 秦淮茹家的惨状,还历历在目。 那可是四百多块钱,说清算就清算了。 自家这十几块,在何顾问眼里,恐怕连个屁都算不上,但要真计较起来,也足够让阎家脱层皮! “可是……可是那金戒指……”三大妈还是舍不得。 “可是个屁!”阎埠贵直接冲进里屋,在床底下,粗暴地拖出了一个木箱子。 他撬开锁,从里面翻出了两瓶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西凤酒。 然后,他又冲到梳妆台前,不顾三大妈的哭喊,一把抢过那个首饰盒,从里面拿出了那枚在灯光下闪着金光的戒指。 “爸,您这是干嘛呀?”阎解成和阎解旷也被惊动了,从里屋跑了出来。 “干嘛?给你们俩擦屁股!”阎埠贵把酒和戒指,死死地攥在手里,对着两个儿子低吼,“你们俩以前也没少跟何为民甩脸子!现在,都他妈是催命符!” “我告诉你们!从今天起,我阎埠贵,跟傻柱那个厨子,杠上了!他能送红烧肉,我就能送金戒指!我倒要看看,何顾问他,到底看重的是谁!” 阎埠贵下了血本,也发了狠。 他小心翼翼地把酒和戒指用布包好,揣进怀里,连午饭都顾不上吃,就火急火燎地冲出了家门,直奔轧钢厂。 然而,现实,很快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站住!干什么的!”轧钢厂门口,两个荷枪实弹的保卫科干事,直接把他拦了下来。 “同志,同志,我找人。”阎埠贵连忙点头哈腰,脸上堆满了笑。 “找谁?有介绍信吗?” “我……我找何顾问。”阎埠贵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几分自得。 他以为,报出何为民的名字,对方会立马放行。 可那两个保卫科干事,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怀疑。 “何顾问?哪个何顾问?” “就是……就是咱们厂的那个特别技术顾问,何为民同志。” “哦,找何顾问啊。”一个干事点了点头,随即脸色一沉,“预约了吗?何顾问是你想见就能见的?没有预约,没有厂领导的条子,谁也不许进!” 阎埠贵的笑,僵在了脸上。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和何为民之间的差距,已经大到了何种地步。 别说见面了,他现在连进这个大门的资格,都没有了! “同志,您行行好,通融一下。”阎埠贵急了,偷偷从口袋里摸出两毛钱,想往那干事手里塞。 “你干什么!”那干事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后退一步,厉声喝道,“你想贿赂国家干部?我看你是活腻了!赶紧滚!再不滚,把你抓起来!” 阎埠贵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把钱收了回去。 他不敢硬闯,也不敢离开。 他就像一条被主人关在门外的狗,只能在厂门口,焦急地来回踱步,顶着大太阳,汗流浃背。 从中午,一直等到下午。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厂长秘书小刘,骑着自行车,从厂里出来。 “刘秘书!刘秘书!”阎埠贵像是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 小刘被他吓了一跳,捏住刹车。“三大爷?您怎么在这儿?” “刘秘书,我……我是来给何顾问送点东西的。”阎埠贵喘着粗气,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个布包,递了过去。 第42章 下了血本 “这是……我们家老太婆的陪嫁,一个金戒指。还有这两瓶酒,藏了好些年了。” “何顾问为了厂子,日夜操劳,我们……我们做邻居的,也没什么能表示的,就是一点心意,一点心意……” 他的腰,弯成了九十度,姿态比傻柱还要卑微。 小刘看着布包里的东西,瞳孔猛地一缩。 金戒指! 西凤酒! 我的乖乖!这个阎老西儿,真是下了血本了! 跟这一比,傻柱那碗红烧肉,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行,东西我先替何顾问收下。”小刘的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翻起了滔天巨浪,“不过何顾问见不见你,收不收,我可不敢保证。” “哎哎,您费心,您费心了!”阎埠贵千恩万谢地把东西塞给小刘,看着小刘骑着车,重新进了厂区大门。 他站在原地,一颗心,七上八下,悬在了嗓子眼。 成败,在此一举! …… 一车间办公室。 何为民正在一张巨大的图纸上,用铅笔飞快地计算着什么。 他身边的杨爱国和李怀德,连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这时,小刘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何顾问。”他把那个布包,放在了桌角,声音压得极低,“院里的三大爷,托我把这个带给您。” 何为民连头都没抬。 “什么东西?” “是……是一个金戒指,和两瓶西凤酒。”小刘的声音,都有些发虚。 “嗯。” 何为民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然后,就再也没有了下文。 他依旧在低头计算着,仿佛那个金戒指,还不如他笔下的一串数据,来得有价值。 小刘和杨爱国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深深的震撼和……恐惧。 这才是真正的大人物啊! 金钱,人情,在他眼里,都如同浮云! 小刘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只留下那个沉甸甸的布包,静静地躺在桌角,仿佛在等待着主人最后的审判。 阎埠贵在轧钢厂门口,送出传家宝的消息,像一阵龙卷风,瞬间席卷了整个四合院。 这下,所有人都炸了! 金戒指! 西凤酒! 这阎老西儿是把棺材本都给掏出来了啊! 跟这一比,傻柱那碗红烧肉,算个屁! 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消息传到中院傻柱的耳朵里时,他正在厨房里,哼着小曲,享受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觉得,自己那一碗红烧肉,送得实在是太妙了。 既表明了态度,又没有像阎老西那样大出血,简直是四两拨千斤的典范。 可当他听到邻居添油加醋地描述着,阎埠贵是如何在厂门口,卑微地将一个金戒指塞到刘秘书手里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哐当!” 手里的炒勺,直接掉进了锅里,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你说啥?金……金戒指?!”傻柱的嗓子,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掐住了。 “可不是嘛!”那个传话的邻居,一脸幸灾乐祸,“人家三大爷,那才叫有魄力!听说那金戒指,是他老伴的陪嫁!还有两瓶陈年西凤酒!啧啧啧,这手笔,傻柱,你那碗红-烧-肉,不够看喽!” 邻居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傻柱的心口上。 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恐慌,淹没了他。 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他以为自己走了一步妙棋,结果,人家阎老西直接掀了桌子,王炸开局! 他那碗红烧肉,现在成了整个四合院的笑柄! “阎老西!你个老阴B!!” 傻柱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他一拳砸在灶台上,震得锅碗瓢盆一阵乱响。 他被耍了! 他被那个平时算计一根葱都要计较半天的老东西,给狠狠地摆了一道! 不行! 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不是面子问题,这是性命问题! 在何为民那里,自己要是被比下去了,那跟被判了死刑,有什么区别? 傻柱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小小的厨房里,疯狂地来回踱步。 他的大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飞速地运转过。 送东西? 他家里除了几件破烂家具,什么值钱的都没有。 他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三十七块五,就算全拿出来,也不够人家一个金戒指的零头!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哥,你又怎么了?”何雨水端着碗,从外面走进来,看到他这副要吃人的样子,吓了一跳。 “滚出去!别来烦我!”傻柱烦躁地吼道。 “哥!”何雨水也急了,把碗重重地放在桌上,“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你送了肉,三大爷送了金戒指,你们这是要干什么?你们这是在比赛着,看谁更不要脸吗?” “你懂个屁!”傻柱猛地转过身,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何雨水,“你以为这是不要脸?这是在要命!你没看见秦淮茹家的下场吗?她现在天天在厂里掏大粪!你知道全厂的人都怎么笑话她吗?” “我要是不争!下一个掏大粪的,就是我!” 傻柱的声音,嘶哑而绝望。 何雨水被他吼得浑身一颤,脸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 秦淮茹的今天,就是最好的警告。 那个曾经在院里,众星捧月一样的女人,如今,活得连条狗都不如。 她每天天不亮就去厂里,天黑了才拖着一身的臭气回来,见到任何人,都低着头,像个幽魂。 傻柱看着妹妹被吓住的样子,心里的烦躁,却丝毫没有减少。 他知道,自己必须拿出比金戒指,更有分量的东西! 可他有什么? 他就是一个厨子。 他唯一的本事,就是这一身厨艺。 厨艺…… 对!厨艺! 傻柱的眼睛里,猛地爆出一团精光! 他想到了! 他阎埠贵能送死的,我傻柱就能送活的! 他能送金银财宝,我就能送……国宴! 他猛地冲到自己的床底下,拖出了一个上了锁的木箱子。 这个箱子,比阎埠贵的那个,还要破旧。 这是他师傅传给他的,里面,是他吃饭的家伙,也是他压箱底的宝贝。 他打开箱子,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本用油布包着,已经泛黄卷边的菜谱。 第43章 破釜沉舟 菜谱的封面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谭家菜谱! 这,才是他傻柱,安身立命的根本! 他阎老西有金戒指,我有御厨传下来的手艺! “雨水!去!把家里所有的肉票,粮票,全都拿出来!再去鸽子市,不管花多少钱,给我买一只最肥的老母鸡,一块最好的里脊,再弄点海参干货回来!”傻柱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哥,你这是要……” “别问!快去!” 傻柱的脸上,浮现出一股狂热的神情。 他要赌! 他要把自己所有的身家,自己这辈子所有的手艺,全都赌在这一顿饭上! 他要做一道菜。 一道当年连领袖都赞不绝口的,谭家菜的头牌——黄焖鱼翅! 不!鱼翅他弄不到。 但是他可以用顶级的浓鸡汤,吊出堪比鱼翅的至鲜至美的味道! 他就不信了! 他何为民的嘴,是铁打的! 能扛得住金戒指,还能扛得住这人间至味? 整个下午,中院傻柱家的厨房里,就再也没有断过烟火。 浓郁的,霸道的,让人闻了就走不动道的肉香味,从他家窗户里飘出来,笼罩了整个四合院。 所有人都知道,傻柱,出手了。 一场围绕着何为民的,无声的,却又惨烈到极点的“内卷战争”,在南锣鼓巷九十五号,彻底爆发了。 而这场战争的另一个主角,前院的阎埠贵,此刻正坐在家里,如坐针毡。 他不知道傻柱在搞什么名堂,他只知道,自己送出去的东西,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回音。 一车间,临时办公室。 气氛,压抑得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何为民的办公桌上,一边,放着傻柱托人送来的,用保温饭盒装着的,依旧温热的“佛跳墙”。 另一边,放着阎埠贵抵上全部身家的,那个装着金戒指和西凤酒的布包。 这两样东西,任何一样,放在外面,都足以引起一场不小的轰动。 可在这里,它们就像是两件无人问津的垃圾,被随意地丢在桌角,蒙着一层淡淡的灰尘。 杨爱国和李怀德,站在一旁,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他们看着那两样东西,心里,翻江倒海。 他们都是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太清楚这两样东西的分量了。 傻柱的厨艺,阎埠贵的家底。 这代表着,四合院里那两个最有头有脸的人物,已经彻底,向何顾问,献上了自己的忠诚,和全部的尊严。 可何顾问呢? 他从头到尾,甚至没有正眼看过那两样东西一眼。 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张巨大的,画满了无数复杂线条和数据的图纸上。 仿佛那上面的任何一个数字,都比黄金和美食,要珍贵一万倍。 这种极致的专注,和对世俗财富的绝对漠视,形成了一种恐怖的,让人心生敬畏的强大气场。 “不对,还是不对。” 何为民终于停下了笔,他捏了捏眉心,缓缓地靠在了椅背上。 他的大脑,在刚才的几个小时里,已经完成了对整个发动机核心部件,超过十亿次的模拟运算。 但结果,总有一个参数,无法达到完美。 “材料。” 他吐出了两个字。 问题的根源,还是出在材料上。 以现有的材料科技,根本无法承受“涡轮增压”带来的,那种超越时代的恐怖压力和高温。 他需要一种全新的,这个时代根本不存在的合金。 杨爱国和李怀德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最怕的,就是听到这两个字。 技术上的问题,他们相信何顾问总有办法解决。 可材料,那是工业的基础,是国家的命脉!那不是一个人,一个厂,能够凭空变出来的! 就在这时,何为民的目光,终于从图纸上移开,落在了桌角那两件东西上。 他似乎才刚刚发现它们的存在。 杨爱国的心,猛地一跳。 要处理了吗? 是收下,还是退回? 这个决定,将直接宣判那两个人的命运。 何为民看着那个油腻的饭盒,和那个土气的布包,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 不是因为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而是因为,它们,很碍事。 “小刘。”他淡淡地开口。 “哎!何顾问,我在!”一直守在门外的秘书小刘,一个激灵,连忙跑了进来。 “把这些东西,拿回去,还给他们。” 何为民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吩咐人,倒掉一杯凉了的茶水。 小刘愣住了。 杨爱国和李怀德,也愣住了。 还……还回去? 这……这是什么意思? 是嫌弃东西不好?还是…… “告诉他们。”何为民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打断了所有人的猜测。 “我这里,不是垃圾回收站。” “我需要的,不是这些没有意义的,自我感动式的讨好。” “我需要的,是价值。” “让他们,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有什么价值。” 何为民说完,便不再理会众人,他站起身,走到了巨大的落地窗前,目光,投向了整个充满了钢铁与烈火的厂区。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无形的,烧红的铁锤,狠狠地砸在了办公室里每个人的心脏上。 诛心! 这简直是诛心之言! 什么叫不是垃圾回收站? 什么叫自我感动式的讨好? 这比直接拒绝,还要残忍一百倍! 这是在告诉他们,你们拼尽全力,赌上一切献出来的宝贝,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你们的存在,你们的挣扎,你们的恐惧,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 除非,你们能证明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点,可以被利用的价值。 小刘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透了。 他甚至不敢去想,当他把这番话,原封不动地带回那个小小的四合院时,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 半个小时后。 南锣鼓巷九十五号。 整个院子的人,都像是在等待审判一样,伸长了脖子,看着院门口。 当他们看到秘书小刘,一手提着那个饭盒,一手拿着那个布包,面无表情地走进院子时。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完了。 这是被退回来了。 傻柱和阎埠贵,两个人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第44章 自己价值 小刘没有理会周围人的目光。 他先是走到了傻柱面前,把那个还散发着一丝余温的饭盒,放在了他面前的石桌上。 “傻柱同志。” 然后,他又走到了前院,在阎埠贵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面前,把那个沉甸甸的布包,塞回了他的手里。 “三大爷。” 做完这一切,他站到了院子中央,清了清嗓子,将何为民的原话,一字不差地,传达给了院里的每一个人。 “何顾问让我转告大家。” “他那里,不是垃圾回收站。” “他需要的,不是这些没有意义的,自我感动式的讨好。” “他需要的,是价值。” “请各位,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有什么价值。” 说完,小刘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的停留。 整个四合院,死一般的寂静。 那几句冰冷的话,像魔咒一样,在每个人的耳边,反复回响。 “噗通!” 阎埠贵第一个撑不住了,他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手里的布包散开,那枚金戒指,滚落在尘埃里,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傻柱也晃了晃,他看着那盒他倾注了全部心血的菜,突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他猛地抄起那个饭盒,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哐啷——!” 浓郁的汤汁,名贵的食材,混杂着泥土和灰尘,洒了一地。 那曾经诱人无比的香气,此刻,闻起来,却充满了绝望和屈辱的味道。 所有人都被吓傻了。 他们看着崩溃的傻柱和瘫倒的阎埠贵,心里,涌起了比之前,强烈十倍的恐惧。 他们终于明白了。 这位何顾问,他要的,不是钱,不是物,也不是卑躬屈膝的讨好。 他要的,是掌控! 是彻彻底底的,从身体到灵魂的,绝对掌控! 死寂。 如同坟场一般的死寂。 小刘走了,带走了最后一点声响,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和一地破碎的尊严。 “他需要的,是价值。” 这五个字,像一把无形的刻刀,深深地烙印在了四合院每一个人的脑子里,灵魂里。 价值? 什么他妈的,叫价值? 傻柱站在那一地狼藉的“佛跳墙”面前,身体摇摇欲坠。他那张因为愤怒和屈辱而涨成猪肝色的脸,正在一点点褪去血色,变成一种吓人的灰白。 他败了。 败得比秦淮茹还要惨。 秦淮茹只是被剥夺了财产和脸面,而他,是被碾碎了灵魂。 他最引以为傲的,赖以生存的,视为信仰的厨艺,在他赌上一切,献祭出去的时候,被人家,轻飘飘地,定义成了“垃圾”。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傻柱的嘴里喷了出来,溅在那片混着泥土的汤汁上。 他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哥!” 何雨水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冲过去抱住了他。 整个院子,乱成了一锅粥。 前院。 阎埠贵瘫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那枚滚落在尘埃里的金戒指。 那曾经是他眼中最宝贵的东西,是他算计了一辈子,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家族传承的希望。 可现在,它就那么躺在地上,像一个笑话。 一个嘲笑着他愚蠢,嘲笑着他不自量力的,冰冷的笑话。 “价值……价值……”他嘴里神经质地,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 他是个老师,教了一辈子书,算了一辈子账。他以为自己最懂价值。一斤白面多少钱,一度电多少钱,一个工分能换多少东西,他心里都有一本清清楚楚的账。 可何为民的“价值”,到底是什么? 他不懂。 他活了半辈子,第一次发现,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三大妈连滚带爬地从屋里跑出来,看到瘫在地上的老伴和那枚金戒指,顾不上心疼,也顾不上哭了,只是抱着阎埠贵,浑身筛糠一样地抖。 完了。 这个家,也完了。 何为民甚至都没有出手,他只是轻飘飘地退回了他们的“孝敬”,就让四合院里最有头有脸的两户人家,一个吐血昏迷,一个瘫痪在地。 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手段,比直接上门打砸,要恐怖一万倍! 恐惧,像瘟疫一样,在四合院里疯狂蔓延。 没有人再敢看热闹了。 所有人都躲回了自己家里,把门窗关得死死的。 但那句“价值”,却像幽灵一样,穿透了墙壁,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中院,秦淮茹家。 她没有去看外面的骚乱,她只是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拿着一把扫帚,眼神空洞。 她比任何人都更早地体会到了这种绝望。 当何为民让她去扫厕所的时候,她就明白了。 何为民要的,从来不是钱。 他要的,是让你认清,你在他眼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扫厕所的,就是她的价值。 那傻柱的价值是什么?阎埠贵的价值又是什么? 秦淮茹不敢想。 她只是觉得,这个院子,已经变成了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冰冷而恐怖的地方。 “妈,傻柱叔叔怎么了?”槐花怯生生地拉着她的衣角问。 秦淮茹回过神,摸了摸女儿的头,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而里屋的棒梗,他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完了外面发生的一切。 他没有害怕。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近乎于狂热的光。 他死死地盯着何为民住过的那间小屋。 价值!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这个何为民,就像是故事书里的皇帝! 他不需要你的金银财宝,因为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他需要的,是你能为他做什么! 是你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 棒梗的拳头,悄悄地握紧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能让这个“皇帝”高看一眼的方法。 夜,深了。 四合院里,一片死寂。 但几乎没有一户人家,是睡着的。 后院,傻柱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草药味。 他醒了。 何雨水守在床边,眼睛又红又肿。 “哥,你感觉怎么样?” 傻柱没有回答。他只是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他被抬回来之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 不说话,不吃饭,也不动。 第45章 迷茫恐惧 何雨水请来了大夫,大夫说,人没事,就是急火攻心,气血郁结,开了几服药,让静养。 可何雨水知道,她哥的病,不在身上,在心里。 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在后厨说一不二,在院里横着走的傻柱,死了。 死在了今天下午。 “哥,你吃点东西吧,你都一天没吃饭了。”何雨水端来一碗粥,声音里带着哭腔。 傻柱的眼珠,终于动了一下。 他慢慢地转过头,看着那碗粥,沙哑地开口,说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这粥,有什么价值?” 何雨水愣住了。 傻柱却像是魔怔了一样,他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屋子里的一切。 “这张床,这个桌子,这口锅,这个我……我们,有什么价值?” “雨水,你告诉我,我们有什么价值,能让何顾问,不把我们当成垃圾?”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迷茫和恐惧。 何雨水再也忍不住,趴在床边,失声痛哭。 前院,阎埠贵家,同样亮着灯。 阎埠贵也被三大妈和儿子们,搀扶回了屋里。 他没有像傻柱一样崩溃,他只是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那枚金戒指,就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他想了一整夜。 想得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天快亮的时候,他终于动了。 他没有再去看那枚金戒指,而是从书柜里,翻出了一摞摞的旧报纸。 从《人民日报》到《红星报》,他一张一张地,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地看。 他要把跟“轧钢厂”,“技术革新”,“工业”有关的所有报道,全都找出来。 他要知道,何为民到底在做什么。 他要知道,那个能让王副部长都请教的“特别技术顾问”,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他不懂技术,但他懂文字。 他要从这些文字的蛛丝马迹里,找到那个该死的,“价值”的答案! 他阎埠贵,算计了一辈子,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输得连裤衩都不剩! 他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属于算计者的光。 第二天,整个四合院的气氛,变得无比诡异。 那种人人自危的恐惧,沉淀了下来,变成了一种压抑的,死气沉沉的平静。 院里的人,见面不再打招呼,只是匆匆低下头,错身而过。 好像多说一句话,都会暴露自己的“没有价值”。 傻柱没有再寻死觅活,他只是把自己关在厨房里,一遍又一遍地,清洗着他的那些锅碗瓢盆。 他把那口炒了二十年菜的铁锅,用刷子,用砂纸,来来回回地打磨,直到那口锅,亮得能照出人影。 他好像要把自己的后半辈子,都交代在这口锅上。 阎埠贵也没有再唉声叹气,他把自己锁在屋里,戴着老花镜,面前摊着一堆报纸和笔记本,像一个备战高考的学生,疯狂地研究着什么。 而秦淮茹,依旧是天不亮就出门,天黑了才回来。 她默默地去轧钢厂,默默地走进那间臭气熏天的厕所,拿起工具,开始清理。 她已经麻木了。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这个院子里,唯一一个,提前找到了自己“价值”的人。 虽然,那价值,卑贱如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种令人窒息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的时候,一个人的到来,打破了这死水一般的平静。 还是那个厂长秘书,小刘。 他骑着自行车,再一次,出现在了九十五号院的门口。 这一次,他手里没有提着饭盒,也没有拿着布包。 他拿着一卷纸,一桶浆糊,和一个刷子。 院里所有门窗后的眼睛,都瞬间紧张了起来。 他又来干什么? 难道,审判,还没有结束? 小刘对那些窥探的目光,视若无睹。他径直走到院子中央,那面最显眼的,用来贴通知的墙壁前。 他用刷子,利索地在墙上刷了一层浆糊。 然后,将手里的那卷纸,“哗啦”一下,展开,平平整整地,贴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就走。 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 等他的自行车消失在胡同口,院里的人,才像一群被惊扰的土拨鼠,小心翼翼地,从各自的“洞”里,探出头来。 胆子最大的一个邻居,第一个凑了过去。 “招……招聘启事?” 他看清了那张纸上,最上面的四个大字,下意识地念了出来。 招聘启事? 这四个字,像一块石头,在死水里,激起了一圈涟漪。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去。 前院的,中院的,后院的,就连一直躲在屋里的阎埠贵,也忍不住,走了出来。 所有人都挤在那面墙前,伸长了脖子,死死地盯着那张崭新的,还散发着墨香的白纸。 【红星轧钢厂“涡轮增压”项目攻关小组,现面向全厂及家属院,公开招聘临时辅助人员若干,具体要求如下:】 看到这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涡轮增压”项目! 就是这个项目!阎埠贵这两天在报纸上,已经把这几个字翻来覆去研究了无数遍! 他知道,这就是何顾问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这就是轧钢厂的头等大事!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张纸,就是何顾问给他们的,那个关于“价值”的,最终答案! 他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继续往下看。 【岗位一:精密零件打磨工(10名)】 【要求:年龄不限,性别不限。具备超乎常人的耐心与专注力,能连续三小时保持精神高度集中。有长期从事刺绣、钟表修理、微雕等精细手工业经验者,优先录取。】 【岗位二:材料成分记录员(5名)】 【要求:必须熟练掌握“加减乘除”速算,字迹工整,能适应高强度,重复性的数据抄录工作。有会计、统计、教师经验者,优先录取。】 【岗位三:高温合金观察员(3名)】 【要求:裸眼视力1.5以上,无色盲色弱。能精准分辨火焰颜色的细微变化。有烧窑、炼钢、打铁经验者,优先录取。】 【岗位四:特殊汤剂调配师(1名)】 【要求:味觉、嗅觉极其灵敏,能分辨出复合汤剂中,至少五种以上原材料的细微差别。有厨师、药剂师经验者,优先录取。】 第46章 闻所未闻 【……】 一连串的岗位,一连串的,闻所未闻的,古怪的要求。 没有一条,是关于学历的。 没有一条,是关于出身的。 它只要求你,拥有一种特殊的,甚至可以说是偏门的“技能”。 【待遇:临时工编制,日薪一元,管三餐,表现优异者,项目结束后,可考虑转为正式工。】 【报名地点:轧钢厂保卫科。】 【报名方式:携带可证明自身技能的物品或案例,现场考核。】 当最后一行字,被念出来的时候,整个院子,彻底炸了! 日薪一块钱! 一个月就是三十块! 这比一个二级工的工资还要高! 而且,管三餐!还有机会转正! 这哪里是临时工!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金饭碗! 人群,在寂静了三秒钟之后,猛地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喧哗! “天哪!记录员!要求会速算,字迹工整!这……这不就是给我量身定做的吗?!”阎埠贵看着第二条要求,激动得浑身发抖,他猛地一拍大腿,那张因为熬夜而蜡黄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算计了一辈子,没想到,自己这算计的本事,有一天,竟然真的成了“价值”! “打磨工!要求耐心和专注力!我……我行啊!”一个平时在家里给人家做绣活的妇女,激动地喊了起来,“我能坐在那儿,一天不挪窝!” “还有我!我以前是修表的!” 人群彻底疯了! 所有人都像是在一张彩票上,看到了自己家的门牌号! 他们开始疯狂地,在自己和家人身上,寻找着那些平时看起来,毫无用处,甚至被人取笑的“技能”。 而一直把自己关在厨房里的傻柱,也被人从屋里拖了出来。 他被人按着,看完了那张招聘启事。 当他看到第四条,“特殊汤剂调配师”的时候,他那双死灰色的眼睛里,猛地,爆出了一团炙热的,难以置信的精光! 味觉灵敏! 分辨汤剂! 这……这不是在说他吗? 他傻柱,除了会炒菜,最拿手的一门绝活,就是吊汤! 他能用舌头,尝出一锅高汤里,是用了三年口蘑,还是五年陈的火腿! 他以为,这辈子,这身本事,只能用来讨好领导,换点残羹剩饭。 他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他的舌头,竟然也能成为一种,被那个高高在上的何顾问,所需要的,“价值”! “我……我……”傻柱的嘴唇哆嗦着,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这一次,不是因为屈辱和绝望。 而是因为,一种死而复生的,巨大的狂喜! 他猛地推开身边的人,疯了一样冲回厨房,从那口被他打磨得锃亮的锅里,舀出了一勺清汤。 这就是他的报名凭证! 整个四合院,都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狂热的骚动之中。 昨天,他们还在为如何讨好何为民而愁眉不展。 今天,他们就已经为了一个“打工”的名额,而挤破了头。 何为民用一张轻飘飘的纸,就将整个院子的人,从恐惧的深渊,拉到了希望的悬崖边。 他给了他们一条路。 一条用自己的“价值”,去换取生存和尊严的,唯一的路。 院子中央,那张招聘启事下,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阎埠贵拿着他那本写满了工整小楷的账本,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腰杆挺得笔直。 他身后,是那个拿着绣花针的妇女,再后面,是那个提着一篮子草药的老头…… 每一个人,都像是在等待检阅的士兵,手里,紧紧地攥着自己那份,微不足道,却又重如千钧的,“价值”。 秦淮茹没有挤过去。 她就站在自家门口,隔着攒动的人头,看着那张决定了整个院子命运的白纸。 她看着阎埠贵那张因为狂喜而扭曲的脸,看着那个平时只会在家绣花的李嫂子,此刻正激动地挥舞着手臂,看着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在狂热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每一个人,都像是在黑暗的矿洞里,突然发现了一块属于自己的金子。 而她,秦淮茹,脚下只有泥土和污秽。 精密打磨?她只会做粗活。 数据记录?她连自己的名字都写得歪歪扭扭。 高温观察?特殊汤剂?那更是天方夜谭。 她就像是一个被神遗忘的人,站在一片分发着面包和牛奶的广场上,却被告知,她没有领取的资格。 因为她没有“价值”。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因为常年劳作而粗糙的手,又看了看远处那间散发着恶臭的公共厕所。 原来,那,就是她的价值。 是何为民,早就给她安排好的,独一无二的,无法被任何人替代的“价值”。 一股冰冷到骨髓里的寒意,让她浑身都发起抖来。 这比杀了她,还要残忍。 …… 轧钢厂,保卫科。 这里,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热闹过。 院子里但凡觉得自己有点“价值”的人,全都来了。 长长的队伍,从保卫科办公室门口,一直排到了大操场上。 每个人手里,都拿着自己的“投名状”。 阎埠贵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手里紧紧攥着他那本用了十几年的账本。账本的牛皮封面,已经被摩挲得油光发亮。 他的腰杆,挺得笔直。 他感觉,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充满了底气。 他不再是那个为了几毛钱电费,跟邻居扯皮的抠门三大爷。 他,是即将成为“涡轮增压”项目攻关小组一员的,阎埠贵同志! 他身后,是傻柱。 傻柱手里,端着一个粗瓷大碗,碗里,是半碗清汤。 他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混杂着紧张,期待,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 他想不明白,自己那碗被定义为“垃圾”的佛跳墙,和现在这碗平平无奇的清汤,到底有什么区别。 但他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一次,或许不一样。 考核,开始了。 负责考核的,不是保卫科的人,而是几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神情严肃的技术员。 “下一个,阎埠贵!” 阎埠贵一个激灵,连忙走上前去。 “这是我的账本,我当了二十年老师,十年会计,速算,笔录,都没问题!”他把账本,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第47章 是要人命 那个技术员根本没看他递过来的东西,只是抬了抬下巴指着旁边的一张桌子。 “半分钟内,心算出这三道题的结果。” 声音平铺直叙不带半点情绪,像是在下达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 阎埠贵心里咯噔一下,但脸上还维持着几分读书人的体面,顺着对方的指引走了过去。 桌子上就孤零零地放着一张纸。 只一眼,阎埠贵脸上的从容就挂不住了。 纸上是三道手写的算术题,字迹刚劲有力,可上面的内容却让他头皮发麻。 第一道就是一长串的五位数、六位数加减混合,中间还夹杂着两个括号,括号里面又是乘除法。 第二道更狠,直接上了带小数点的乘除运算,密密麻麻的数字挤在一起看得人眼花。 至于第三道……阎埠贵甚至没敢细看,光是那一眼扫过去他就觉得自己的脑子成了一团浆糊。 这哪里是算术题? 这他娘的是要人命! 他平时在院里算计那点鸡毛蒜皮的水电费,掰着手指头都能算明白,已经是街坊邻里公认的“文化人”、“会计”。 可眼前这三道题,别说半分钟心算了,就是给他半小时再给个算盘,他都未必能捣鼓明白! 阎埠贵的额头瞬间就见了汗,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滑落,他感觉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烟。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想说点什么,却正好对上技术员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 对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块秒表,拇指正压在按钮上,似乎只要他一点头计时就会立刻开始。 那眼神像是在说:行就行,不行就滚。 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涌上心头。 他阎埠贵,三大爷,在四合院里何曾受过这种轻视? 可眼下,他引以为傲的计算能力,在这三张薄薄的纸片面前被碾得粉碎。 半分钟…… 时间仿佛凝固了,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和秒表上那根即将跳动的指针。 但他没有退路。 他闭上眼睛,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那把无形的算盘在他的脑子里被拨得噼啪作响! “第一个,一百七十三点五!第二个,负六十二!第三个,九百零八!” 十五秒后,他猛地睁开眼睛报出了答案。 那个技术员拿起笔在纸上飞快地验算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字迹。” “工整!绝对工整!”阎埠贵连忙从兜里掏出钢笔,在技术员递过来的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一段《人民日报》的社论。 他这辈子最得意的,除了算计就是这一手漂亮的仿宋字。 技术员看了看,终于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 “通过。去那边登记。” “哎!好嘞!” 阎埠贵感觉自己瞬间就飘了起来,两条腿都软了,几乎是被人搀扶着走到了登记处。 他回头看了一眼长长的队伍,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他阎老西,翻盘了! 接下来是那个绣花的李嫂子。 她的考核内容是把一根比头发丝还细的铜线穿进一个针眼里。 她试了三次,手抖得厉害,失败了。 她哭着被请了出去。 然后是那个修表的,那个打铁的…… 有人欢喜,有人愁。 这小小的保卫科,在这一刻变成了人间悲喜剧的舞台。 终于轮到了傻柱。 “姓名。” “何雨柱。” “技能。” “……做菜。”傻柱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 周围传来一阵压抑的低笑声。 做菜?这是来搞笑的吗? 那个技术员也皱了皱眉,但他还是指了指旁边的一张桌子。 “喝了它。” 桌子上并排摆着五个一模一样的小茶杯,里面是五杯看起来一模一样的清汤。 傻柱愣了一下,走了过去。 他端起第一个杯子抿了一口。 没有吞下去,只是让汤汁在舌头上滚了一圈。 “老母鸡吊的汤,加了三钱干贝,一两金华火腿,火腿是去年冬天的,火候差了点,汤色有点浊。” 他又端起第二个杯子。 “还是鸡汤,但里面加了猪骨,还有……这是……海带根的味道?不对,是裙带菜的菜心。” 第三个杯子。 “这个……有药味。当归,黄芪,还有一丝……甘草的甜味。” 第四个,第五个…… 他一杯一杯地品尝过去,每尝一杯,他那双死灰色的眼睛就亮一分。 他的表情从茫然到专注,再到一种近乎于神圣的自信。 当他放下最后一个杯子时,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那个颓废的、绝望的傻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曾经在后厨说一不二、掌控着一切味道的灶王爷! “五杯汤,都是用统一的鸡汤做底。但为了达到不同的效果,分别加入了五种不同的辅料来改变汤的鲜味层次和功能。第一杯是提鲜,第二杯是增稠,第三杯是药膳,第四杯是为了去腥,第五杯……是用来解腻的。” 傻柱说完,抬起头看着那个技术员。 “我说的,对不对?” 整个保卫科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傻柱这番神乎其神的操作给震住了。 就连那个一向严肃的技术员,脸上也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的表情。 他看着傻柱,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足足过了半分钟,他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通过。你是……特殊汤剂调配师。” 傻柱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 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他赢了。 他用自己的舌头赢回了那个被碾碎的厨子的尊严。 他对着那个技术员深深地鞠了一躬。 四合院的天,变了。 如果说之前院里的权力结构还建立在谁家是双职工、谁是几级工、谁说话声音大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 那么现在,一切都变得简单而粗暴。 这个院子被划分成了两个阶级。 一个是“项目里的人”。 另一个是“项目外的人”。 阎埠贵就是第一个享受到阶级跃升福利的人。 他现在出门,下巴都抬高了三寸。以前院里人见了他,爱搭不理地喊一声“三大爷”,现在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阎老师”,更有甚者直接叫“阎同志”。 “阎老师,上班去啊?” 第48章 水涨船高 “哎,去项目组报个到。”阎埠贵慢悠悠地回答,刻意在“项目组”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那副样子,比他当年考上师范还要得意。 他老婆三大妈也跟着水涨船高。 以前在院里洗菜,总要为了一点水龙头的使用时间跟人吵上半天。现在她一端着盆过去,旁边的人立马笑呵呵地给她让出位置。 “三大妈,您先洗,您先洗!不着急!” “哎哟,这多不好意思。”三大妈嘴上客气着,手上可一点没客气,直接就把盆放在了最好的位置上。 她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以前舍不得那个金戒指是多愚蠢的想法。 那个死的金戒指,哪有现在这种活的、被人捧着的感觉来得舒坦? 傻柱的变化更大。 他不再是那个提着饭盒到处乱窜的厨子了。 他现在每天穿着一身崭新的、浆洗得干干净净的白色工作服,出入一个普通工人根本没资格靠近的独立小院。 那里是他的新“厨房”,也是项目的“汤剂实验室”。 他不再炒大锅菜了。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对着一堆瓶瓶罐罐,按照技术员给的天书一样的配方调配各种味道古怪的汤剂。 那些汤不是给人喝的。 据说是用来给一种特殊的金属“降温”和“淬火”用的。 傻柱不懂什么叫淬火,但他懂,他的手艺现在被用在了国家最重要的事情上。 这种荣誉感,比他给厂长开小灶要强烈一万倍。 他整个人都沉浸在这种全新的、技术的、被需要的快乐里。 他甚至都懒得再去看秦淮茹一眼了。 以前他是觉得秦淮茹可怜,想帮一把。 现在他是觉得,两个人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一个是为国家重点项目调配“特殊汤剂”的何雨柱同志。 一个是掏大粪的寡妇。 道不同,不相为谋。 整个四合院都因为这张招聘启事而发生着剧烈的化学反应。 有人上了天堂,自然就有人坠入了更深的地狱。 秦淮茹就是那个在地狱里越陷越深的人。 她每天还是要天不亮就出门,走进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轧钢厂。 她会看到阎埠贵穿着他那件舍不得穿的新衣服走进一尘不染的办公室。 她会看到傻柱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那是项目组给他配的——意气风发地从她身边经过,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施舍给她。 她还会看到李嫂子那个绣花的,现在成了“精密零件打磨工”,虽然干的还是精细活,但脸上那种自信的光彩是骗不了人的。 每看到一个这样的人,她的心就像是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 她低着头走进那间最脏的厕所,拿起拖把。 那股熟悉的能把人熏一个跟头的恶臭,在这一刻仿佛成了她唯一的可以拥抱的现实。 她麻木地清理着地上的污秽。 就在这时,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哟,这不是秦淮茹嘛!怎么,今天这粪掏得还顺心吗?” 是许大茂的老婆娄晓娥。 以前娄晓娥在院里最嫉妒的就是秦淮茹,嫉妒她长得比自己好看,嫉妒她会笼络人心。 可现在,她看着眼前这个穿着脏污工装、浑身散发着臭气的女人,心里只剩下无尽的优越感。 秦淮茹没有理她,只是默默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啧啧啧,真是想不明白,你说你但凡有点用,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娄晓娥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看人家傻柱,一个厨子都能进项目组。还有阎老西,一个抠门老师现在也成了文化人。就你,白瞎了这张脸蛋,一点价值都没有。” “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劲儿啊?” “你说完了吗?”秦淮茹终于停下了动作,她转过身看着娄晓娥。 她的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寂。 娄晓娥被她看得没来由地一阵心慌,后面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说完了就请你出去。这里很臭,别熏着您这位有‘价值’的人。” 秦淮茹说完又转过身去继续拖地。 娄晓娥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走了。 秦淮茹的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混进了地上的污水里。 她不怕吃苦不怕受累。 她怕的是这种被人当面戳着脊梁骨说你“没有价值”的诛心之辱。 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那个冰冷的家。 一进门就听见贾张氏那熟悉的如同魔咒般的念叨。 “我早就说了,你就是个没用的东西!但凡你有点本事,我们家棒梗至于连个自行车都没有吗?你看看人家傻柱!你看看人家阎埠贵!你再看看你自己!你除了会掏大粪你还会干什么!” 贾张氏被放出来后老实了几天。 可这几天院子里的变化又刺激到了她那根敏感的神经。 她看着别人家都因为“价值”而扬眉吐气,自己家却成了院里唯一的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反面教材,她怎么受得了! “妈,你别说了……”秦淮茹的声音充满了哀求。 “我凭什么不说!我就是要说!我们老贾家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丧门星!克死了我儿子,现在还要克死我孙子!你这个废物!” “哇——” 槐花和小当被贾张氏的样子吓得大哭起来。 整个屋子哭声、骂声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里的棒梗突然站了起来。 “都别吵了!” 他大吼了一声。 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都看着他。 棒梗的脸上没有同龄孩子的害怕和茫然,只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冷静和一丝丝让人心悸的狠厉。 他走到秦淮茹面前。 “妈,你别哭了。” 他又走到贾张氏面前。 “奶奶,你也别骂了。” “骂是没有用的。我们家要的是‘价值’。” 他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句这几天在院子里被提及了无数次的话。 贾张氏和秦淮茹都愣住了。 棒梗没有理会她们,他转身走到了窗边,目光死死地锁定了斜对门那间属于何为民的如今却紧锁着的小屋。 他这几天一直在想。 傻柱的价值是他的舌头。 阎埠贵的价值是他的算盘。 第49章 逐渐成型 那他棒梗的价值是什么? 他不会刺绣,不会打铁,更不会调汤。 他只是一个孩子。 但是,他会一样东西。 一样这个院子里所有大人都不会的东西。 他会……不择手段。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成型。 他要去找何为民。 他要当面告诉那个人,他棒梗也是有价值的! 第二天,棒梗没有去上学。 他揣着一个冰冷的窝窝头,趁着清晨的混乱,像一只敏捷的野猫悄悄地溜进了红星轧钢厂。 他知道,项目的办公室在最里面,防守最严密的地方。 他躲过了一波又一波的巡逻工人,凭借着对厂区地形的熟悉一路摸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小院门口。 门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保卫科干事。 棒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从阴影里猛地冲了出去! “站住!” “军事禁区,再往前一步,格杀勿论!” 两支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对准了那个从阴影里冲出来的瘦小身影。那两个保卫科干事,也是经历过风浪的,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敢冲击这个地方的,竟然是一个连枪都还没拿稳的孩子。 棒梗的脚步,在距离枪口三米远的地方,戛然而止。 他没有害怕,没有退缩。在那两道足以让成年人都吓破胆的冰冷目光下,他挺直了自己瘦弱的胸膛,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他准备了一整夜的呐喊。 “我要见何顾问!” 他的声音,尖锐,响亮,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穿透力。 “我告诉你们!我有比金戒指、佛跳墙更有价值的东西要给他!” “我能帮他,管好那个院子!” 两个保卫科干事都愣住了。他们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处理眼前这个荒诞的场面。抓起来?他是个孩子。赶走?看他那副样子,显然不达目的不罢休。 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候,小院的门开了。 厂长秘书小刘,正拿着一份文件准备出去,迎面就撞上了这剑拔弩张的一幕。 “棒梗?”小刘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孩子,秦淮茹的儿子。 他先是一愣,随即,当他听清了棒梗刚才喊出的那几句话时,他的头皮,猛地一麻。 价值! 又是这个词! 这个词,现在就像是一道魔咒,笼罩在所有和九十五号院有关的人头上。 一个孩子,竟然也跑来说自己有“价值”?而且,是要帮何顾问“管好那个院子”? 小刘的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何顾问那看似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一种对“价值”和“实用”的极致追求。这件事,太不寻常了。他不敢擅自做主。 “你们先看着他。”小刘对那两个保卫科干事低声吩咐了一句,然后转身,快步走回了办公室。 …… 办公室里,气氛安静得能听到铅笔在图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何为民正在审阅一份数据报告。报告的字迹工整,一丝不苟,正是出自阎埠贵之手。旁边还放着另一份报告,上面全是各种古怪的化学名词和味觉描述,那是傻柱交上来的。 杨爱国和李怀德,像两个小学生一样,恭敬地站在一旁,连呼吸都放轻了。 “何顾问。”小刘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声音压得极低。 何为民没有抬头,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外面……秦淮茹家的那个孩子,棒梗,在门口,说要见您。”小刘硬着头皮说道,“他说……他有比任何人都重要的价值,能献给您。” 杨爱国和李怀德的眉毛,都拧了起来。 一个孩子?胡闹! 何顾问日理万机,哪有时间见一个孩子? 可让他们意外的是,何为民停下了笔。 他缓缓地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当他对某件事物产生兴趣时,就是这副样子。 “价值?”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让他进来。” 杨爱国和李怀德的心,猛地一沉。他们感觉到,何顾问,似乎又要做出什么让他们无法理解,却又不得不遵从的决定了。 棒梗被带进了这间宽敞明亮,却又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办公室。 他看到了那个坐在巨大办公桌后面的男人。 那个男人,就是这个院子里所有恐惧和希望的来源。 棒梗没有畏惧。他甚至没有去看旁边那两个一看就是大领导的人。他的双脚,死死地钉在地上,迎着何为民的注视,一字一句地,说出了他酝酿已久的“价值”。 “何顾问。他们能给你的,都是死的。” “阎埠贵的算盘,傻柱的舌头,都只能在这里用。离开了这个项目,他们什么都不是。” “我能给你活的。” 棒梗的拳头,悄悄握紧。 “我能当你的眼睛,你的耳朵,回到那个院子里。谁在真心拥护你,谁在背后骂你,谁在阳奉阴违,谁家又在偷偷算计什么……我全都能知道。” “我年纪小,他们不防我。吃饭的时候,聊天的时候,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能听见。” “这个价值,他们谁都给不了!”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杨爱国和李怀德,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了。 他们用一种看怪物的表情,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孩子。 这哪里是个孩子?这分明是个魔鬼! 用一个孩子,去监视整个大院?这……这简直是闻所未闻!太阴狠了!太歹毒了! 然而,何为民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波澜。他只是静静地听着,仿佛在听一段最寻常不过的工作汇报。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棒梗的心,都开始一点点下沉。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何为民终于开口了。 “你要什么?” 棒梗的心,狂跳起来。他知道,他赌对了! “我要我们家,不再是院子里最没价值的人!我要我妈,我奶奶,能抬起头走路!”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我还要……一个机会!一个证明我比他们所有人都更有用的机会!” 何为民缓缓地点了点头。 第50章 新的命运 “好。” 一个字,宣判了整个四合院,即将到来的,新的命运。 “从今天起,你每天向刘秘书,口头汇报一次。做得好,有奖励。做得不好……”何为民的语气,陡然变冷,“你和你家,就一起回到那个厕所里去,把里面舔干净。” 棒梗的身体,打了个哆嗦。但他随即,又把胸膛挺得更直了。 “是!何顾问!” …… 夜幕降临。 四合院里,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 前院,阎埠贵家,今天难得的,炒了两个菜。 他正端着酒杯,对着他老婆和两个儿子,唾沫横飞地,宣讲着他今天在项目组听来的新名词。 “什么叫数据冗余?什么叫误差校正?跟你们说,你们也不懂!这都是最高深的学问!”他喝了一口酒,满脸红光,“我现在,才算是真正接触到了国家的核心!跟这个比起来,我以前教的那点东西,算个屁!” 三大妈和两个儿子,都用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他。这个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扬眉吐气过。 中院,傻柱的妹妹何雨水,端着一碗面,走进了厨房。 傻柱正对着一本画满了化学符号的册子,眉头紧锁。 “哥,吃点东西吧。你都研究一天了。” “别烦我!”傻柱头也不抬,“我在想,这个‘非牛顿流体’的特性,到底要怎么用汤剂来模拟。技术员说了,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咱们的材料冷却效率,就能再提升百分之三!” 他嘴里念叨着那些他自己都一知半解,却觉得无比光荣的词汇,完全没有理会妹妹的关心。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了一阵骚动。 棒梗回来了。 他走在昏黄的路灯下,身姿挺拔,脸上带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冷峻的自信。 秦淮茹刚拖着一身的疲惫和臭气回到家,看到儿子这么晚才回来,正想开口责骂。 “棒梗!你跑哪去了!一天都没看到你人!” 棒梗没有回答。他只是从秦淮茹身边走过,然后,当着院子里所有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邻居的面,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一支崭新的,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的,英雄牌钢笔。 “何顾问给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让我,好好记录。” 说完,他推开家门,走了进去。 只留下一个,被震惊和恐惧,彻底笼罩的,死寂的四合院。 那支英雄牌钢笔,在昏黄的灯光下,像一根淬了毒的银针,狠狠地扎进了四合院每一个人的眼睛里。 疼。 火辣辣地疼。 比之前看到金戒指,闻到佛跳墙的香味,更加让人心惊肉跳。 金戒指,佛跳墙,那是下位者对上位者的乞求。 而这支笔,是上位者,赐予他“行走人间”的权杖。 棒梗,这个秦淮茹家的拖油瓶,这个以前在院子里偷鸡摸狗,人人喊打的小杂种,在这一刻,身份彻底变了。 他不再是棒梗。 他是何顾问的眼睛,是何顾问的耳朵。 是悬在所有人头顶上,一把随时可能落下来的,无形的铡刀。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刚才还因为各种小心思而嘈杂的人声,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仿佛刚才多说一个字,都会被那支笔,记录下来,成为呈上给何顾问的罪证。 棒梗享受着这种万众瞩目的,带着恐惧的敬畏。 他挺直了小小的胸膛,推开门,在全院人惊恐的注视下,走了进去。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却像是关上了地狱的大门,把所有人的希望,都隔绝在了外面。 “他……他……” 一个邻居哆哆嗦嗦地,想说点什么,却被旁边的老婆一把死死地捂住了嘴。 “你不要命了!” 人群,像受惊的鸟兽,轰然散开。 每个人都低着头,用最快的速度,逃回自己的家里,然后把门窗死死地关上。 整个四合院,在短短几十秒内,从一个还算热闹的人间,变成了一座鬼气森森的坟场。 前院。 阎埠贵家刚刚点燃的,名为“扬眉吐气”的欢乐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彻底浇灭了。 他手里的酒杯,停在了半空中,脸上的红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成了铁青。 “爸,这……这秦淮茹家的小子,是……是什么意思?”阎解成结结巴巴地问。 “啪!” 阎埠贵把酒杯重重地砸在桌子上,酒水洒了一桌。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咱们头顶上,多了一个祖宗!”阎埠贵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他算计了一辈子,自以为把人心看得透透的。 他以为,自己靠着一手算计的本事,在项目组里站稳了脚跟,就已经赢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何顾问的手段,竟然如此狠辣,如此不拘一格! 用一个孩子! 用一个满肚子坏水,无法无天,又最容易被人忽略的孩子,来监视整个大院! 这一招,比之前所有的手段,都要毒!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啊! 他阎埠贵,现在是项目组的红人,可他敢得罪这个“小鬼”吗? 他不敢! 他白天在项目组里,哪怕说错一个字,做错一个表情,晚上就可能通过这个小鬼的嘴,传到何顾问的耳朵里。 这日子,还怎么过? “不行!”阎埠贵猛地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他那颗算计了一辈子的脑袋,又开始飞速运转。 拉拢? 一个小孩子,怎么拉拢?给他糖吃?还是给他钱花? 可人家现在拿着何顾问亲赐的钢笔,看得上他这点小恩小惠? 打压? 更不敢!那等于直接跟何顾问叫板! 一时间,这位刚刚品尝到“价值”甜头的阎老师,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焦虑和恐惧之中。 …… 中院,傻柱家。 何雨水也从外面的骚动中,回过神来,她看着自家哥哥,担忧地说道:“哥,那个棒梗……” “什么棒梗铁梗的,别来烦我!” 傻柱挥了挥手,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手里的那本册子,脸上,是一种近乎痴迷的狂热。 “找到了!我找到了!” 第51章 勾心斗角 他猛地一拍大腿,兴奋地站了起来。 “我就说嘛!汤剂的粘稠度,不一定非要靠淀粉和骨胶!可以用马蹄!磨成最细的粉末,用文火慢熬,就能在保持清澈的同时,达到那种若有若无的挂壁感!这就是‘非牛顿流体’!这就是技术员说的那个感觉!” 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棒梗?钢笔? 院里那点鸡毛蒜皮的勾心斗角? 他现在脑子里,哪还有地方装这些东西。 跟眼前这瓶即将改变一切的汤剂比起来,那些家长里短,简直就是地上的泥点子,不值一提。 格局,小了! 他,何雨柱,是搞科研的! 是为国家攻克技术难关的人才! 他的价值,不在别人的嘴里,不在谁的脸色里。 价值,就锁在这张配方上,就在这些瓶瓶罐罐里! 只要这碗汤能成,何顾问就离不开他何雨柱。 这就叫铁饭碗! 不,这他娘的是金饭碗! 至于贾家那个小兔崽子,爱当谁的眼线就去当,爱告谁的密就去告。 只要别伸爪子来碰他的“非—牛—顿—流—体”,天塌下来都跟他没关系。 这就是底气。 一种纯粹靠手艺、靠脑子吃饭的人,对那些只懂耍心眼、玩权术的家伙,发自骨子里的鄙视。 你们玩你们的阳谋阴谋,老子不伺候了! …… 与此同时,秦淮茹家。 屋里的气氛,比外面还要冰冷。 贾张氏看着棒梗手里的那支钢笔,眼睛里放着光,那是一种混杂着贪婪、兴奋和扬眉吐气的光。 “我的好孙子!我的好棒梗!你可算是给奶奶,给咱们老贾家争了一口气!” 她一把抢过那支笔,放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看,就像是在看一块传国玉玺。 “我就知道!你比你那个没用的妈强多了!她就会掏大粪!你看看你!何顾问都亲自给你东西了!以后,我看这个院子里,谁还敢瞧不起我们家!” 秦淮茹站在一旁,浑身冰冷。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看着自己的婆婆,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冰窟窿里。 她比贾张氏,比院子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明白这支笔,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荣耀。 那是投名状。 是用整个院子的安宁,用所有邻居的信任,换来的,一个魔鬼的契约。 她的儿子,正在变成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让她感到恐惧的怪物。 “棒梗……”她嘴唇颤抖着,想说点什么。 “妈。” 棒梗抬起头,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眼神,冷静得不像一个孩子。 “从今天起,你和奶奶,什么都不用做,也什么都不用说。” “每天,按时吃饭,按时睡觉。院子里谁要是敢给你们甩脸子,你们就记下来,告诉我。” “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他说完,从贾张氏手里,拿回了那支钢行笔,小心翼翼地,插在了自己上衣的口袋里。 那个动作,像一个老练的干部。 秦淮茹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知道,她已经失去了这个儿子。 第二天。 棒梗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外面疯跑。 他搬了个小板凳,就坐在自家门口,拿出课本,假装在看书。 但他那双眼睛,却像雷达一样,扫视着院子里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 他手边的本子上,那支英雄钢笔,在晨光下,闪着慑人的寒光。 院子里的人,走路都开始踮着脚尖。 说话的声音,也压得极低。 就算是夫妻俩拌嘴,都要关上门,把声音压在喉咙里。 整个四合院,笼罩在一种前所未有的,高压的,诡异的氛围之下。 上午,许大茂的老婆娄晓娥,拎着一个网兜,从外面回来,里面装着两尾新鲜的黄花鱼。 她昨天刚嘲讽完秦淮茹,今天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路过中院,她习惯性地,想对着秦淮茹家门口,轻蔑地“哼”一声。 可当她的目光,和坐在门口的棒梗,对上的时候。 她那声“哼”,硬生生地卡在了嗓子眼。 棒梗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拿起那支钢笔,在自己的本子上,不紧不慢地,写了几个字。 娄晓娥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她不知道棒梗写了什么。 但她知道,自己,一定被记上了一笔。 她几乎是落荒而逃,手里的黄花鱼掉在地上,都顾不上去捡。 娄晓娥跑回后院自己家里,把门死死地插上,后背靠着门板,还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你这是见了鬼了?” 许大茂刚起床,打着哈欠从里屋走出来,看到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满地嚷嚷道。 “鬼?比鬼还可怕!”娄晓娥的声音都在发颤,“我……我被棒梗那个小王八蛋给记在本子上了!” “什么?”许大茂的睡意,瞬间就没了,“他记你什么了?” “我……我哪知道啊!”娄晓娥都快急哭了,“我就路过他家门口,多看了一眼,他就拿出那支笔,在本子上写东西了!” 许大茂的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虽然没进项目组,但在厂里当放映员,消息比一般人灵通。 他太清楚那个项目组,现在在厂里是什么地位了。 也太清楚何为民,是怎样一个说一不二的狠角色。 棒梗那支笔,就是何为民的令箭。 被记上一笔,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你个败家娘们儿!我早就跟你说了,少去招惹秦淮茹家!你就是不听!”许大茂急得在屋里团团转,“现在好了!惹上这个小阎王了!这可怎么办!” 夫妻俩在屋里,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到了中午,许大茂提心吊胆地去厂里上班。 下午,他就黑着一张脸回来了。 “完了!”他一进门,就把帽子狠狠地摔在桌上,“这个月的优秀职工电影票,我的名额,被取消了!” “什么?!”娄晓娥尖叫起来,“凭什么啊!那不是早就定好的吗?” “凭什么?广播室的主任,就跟我说了一句,‘注意影响,要跟院里的先进同志,好好学习’!” 第52章 杀鸡儆猴 许大茂学着主任的口气,脸上满是屈辱和愤怒。 先进同志? 这个院子里,现在谁是先进同志? 不就是项目组里的那几个人吗!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这是敲打!这是警告! 就因为娄晓娥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就因为棒梗在本子上,随手划拉的那几个字! 一时间,许大茂和娄晓娥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无尽的恐惧。 这个报复,来得太快了! 快得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这个消息,像一阵阴风,不到半天,就传遍了整个四合院。 许大茂家的电影票,没了! 就因为他老婆,被棒梗记了一笔! 这一下,整个院子,彻底炸了。 如果说之前,大家对棒梗的恐惧,还停留在想象层面。 那么现在,这就是一个血淋淋的,活生生的例子! 杀鸡儆猴! 这只鸡,就是许大茂! 院子里,再也听不到任何闲聊的声音了。 家家户户的门窗,都关得更紧了。 每个人看其他人的眼神,都充满了警惕和怀疑。 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哪个动作做错了,就被邻居家的那个“小阎王”,给记了小本本。 这个曾经充满了人情味和烟火气的四合院,彻底变成了一座冰冷的,互相监视的监狱。 而监狱的典狱长,就是那个坐在中院门口,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孩子。 …… 与院子里压抑的气氛截然相反的,是项目组那个独立的小院。 这里,洋溢着一种紧张而又兴奋的,科研攻关的氛围。 傻柱,不,现在应该叫何雨柱同志了。 他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如同炼丹炉一般的实验台前。 他面前,摆放着十几个烧杯,里面盛放着颜色各异的液体。 他用一根玻璃棒,小心翼翼地,从一个烧杯里,蘸取了一滴深褐色的液体,滴入另一个盛放着滚烫清汤的烧杯中。 “滋啦——” 一声轻响。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杯滚烫的清汤,在接触到那滴液体的瞬间,表面竟然凝结出了一层薄如蝉翼的,半透明的膜。 这层膜,完美地将所有的热气,都锁在了汤内,但汤本身,却依旧清澈见底。 “成功了!何工!成功了!” 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的技术员,激动地大喊起来。 傻柱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这几天,他吃住都在这个实验室里,脑子里除了“非牛顿流体”,什么都没有。 他用尽了自己三十多年的厨艺积累,尝试了上百种食材的搭配,终于,让他找到了最完美的配方。 用马蹄粉的凝胶特性,混合了少量鱼胶的韧性,再配上一点点冬瓜蓉的清爽。 三种最常见,最普通的食材,在他的手里,变成了一种可以完美控制金属冷却速度的,神奇的“汤剂”。 就在这时,秘书小刘,快步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实验台上的成果,脸上也露出了喜色。 “何雨柱同志,辛苦了。” 他拍了拍傻柱的肩膀,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信封。 “这是何顾问让我交给你的。项目组的特别津贴,五十块钱。还有这个,一张永久有效的,百货大楼购物券,不限金额。” 傻柱,愣住了。 他看着那个厚厚的信封,又看了看那张制作精美的购物券,手,都开始抖了。 五十块! 这比他一个多月的工资还多! 还有不限额的购物券! 他这辈子,做梦都不敢想这种好事! “刘秘书,这……这我不能要,我就是做了点该做的事……”傻柱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拿着吧。”小刘的语气,不容置疑,“何顾问说了,有功,就得赏。你的价值,值得这个价钱。” 价值! 又是这个词! 傻柱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明白了。 他用自己的手艺,用自己的脑子,创造出了实实在在的价值。 于是,他就得到了真金白银的,沉甸甸的回报。 这比院子里那些虚头巴脑的吹捧,比以前给领导开小灶换来的那点剩菜剩饭,要实在一万倍! 他紧紧地攥着那个信封,对着小刘,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刻,他彻底完成了自己的蜕变。 他不再是那个冲动易怒,为了一点面子就跟人打架的莽夫。 他是一个有价值的,受人尊敬的,技术人员! …… 夜里。 秦淮茹家。 棒梗,正在向他母亲和奶奶,汇报着自己今天的“战果”。 “许大茂家的电影票,没了。主任亲自找他谈的话。”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贾张氏听了,脸上乐开了花。 “该!让那个娄晓娥再狗眼看人低!我的好孙子,干得漂亮!” 秦淮茹的心,却在滴血。 她看着儿子那张因为兴奋而微微涨红的脸,只觉得无比的陌生和恐惧。 “棒梗,”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声音沙哑,“你……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院里都是街坊邻居,你把他们都得罪光了,我们家以后还怎么……” “闭嘴!” 没等秦淮-茹说完,棒梗就猛地转过头,厉声喝道。 “你懂什么!” “街坊邻居?他们以前把我们家当邻居了吗?他们看我们,跟看垃圾有什么区别?” “现在,他们怕我,敬我!这都是我凭本事换来的!” 棒梗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狂热的光。 “妈,我告诉你,你别想拦着我。何顾问说了,做得好,有奖励。做得不好,我们全家,就一起滚回厕所去!” “你想回去掏大粪吗?你想让奶奶也去吗?” 秦淮茹被这几句话,问得哑口无言,脸色煞白。 是啊。 她不想。 她怕了那种又脏又臭,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 “棒梗,妈不是那个意思……” “你最好不是。”棒梗冷冷地打断她,“我警告你,不许在背后,说任何对何顾问不利的话,更不许有任何不满的情绪。” 他顿了顿,看着自己的母亲,一字一句地,说出了一句让秦淮茹如坠冰窟的话。 “不然,下一次,我向刘秘书汇报的时候,可能,就要加上你的名字了。” 第53章 一文不值 秦淮茹的身体,在那句话落下的瞬间,彻底僵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屋子里昏黄的灯光,将她儿子那张稚嫩却又狰狞的脸,照得如同庙里的恶鬼。 汇报……加上你的名字。 这十个字,像十根烧红的铁钉,一寸一寸,钉进了秦淮茹的脑子里,灵魂里。 这不是威胁。 这是宣判。 是她的亲生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拼了命想要保护的希望,亲手给她,下达的死亡判决。 她看着棒梗。 那张脸,是那么的熟悉。那双眼睛,却又是那么的陌生。 里面没有了孩子该有的天真,没有了依赖,甚至没有了恨。只有一片冰冷的,为了向上爬,可以碾碎一切的,冷酷的算计。 她终于明白了。 何为民碾碎的,不仅仅是傻柱的尊严,阎埠贵的算计。 他碾碎的,是这个院子里,最后剩下的一点点,人与人之间的,所谓的“情分”。 亲情,在“价值”面前,一文不值。 她输了。 输得比任何人都要彻底。 她被夺走了财产,被剥夺了尊严,现在,她连自己的儿子,都失去了。 不,不是失去。 是她儿子,主动地,毫不留情地,将她,当成了一块可以随时舍弃的,没有价值的垃圾。 秦淮茹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塞满了沙子,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眼泪,已经流干了。 心,也死了。 她缓缓地转过身,像一具行尸走肉,默默地走进了里屋,躺在了那张冰冷的床上,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黑暗,是她唯一的归宿。 …… 第二天,天亮了。 但四合院的“天”,却彻底黑了。 一种无声的恐怖,像浓雾一样,笼罩着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清晨的院子,第一次,没有了任何声音。 没有了夫妻间的吵闹声,没有了孩子们的追打声,甚至没有了邻里间程式化的问候。 死寂。 每个人都像是在自己家里,画地为牢。 出门,低着头,眼睛只看自己脚下三寸的地方,用最快的速度,奔向院门,奔向那个可以暂时逃离这座监狱的工厂。 回家,同样低着头,目不斜视,用最快的速度,钻进自己的家门,然后死死地插上门销。 整个四合院,变成了一座巨大的,由沉默和怀疑,构筑起来的无形监牢。 而棒梗,就是这座监牢的,唯一的,巡视官。 他依旧搬着那个小板凳,坐在自家门口。 他不再假装看书了。 他就那么坐着,手里把玩着那支英雄钢笔,目光,幽幽地,扫过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扇门窗。 他享受着这种感觉。 享受着自己一个眼神,就能让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们,吓得瑟瑟发抖。 享受着自己,成为了这个院子里,新的“规矩”。 前院,阎埠贵家。 饭桌上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阎埠贵一口一口地喝着稀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想了一整夜。 他知道,许大茂那只“鸡”,已经被杀了。剩下的他们这些“猴”,如果再不想办法,迟早也会被那个小王八蛋,找到由头,给收拾了。 硬顶,是找死。 躲着,也躲不了一辈子。 唯一的办法,只有……拉拢。 “他爸,你倒是说句话啊!这日子可怎么过啊!”三大妈压低了声音,脸上全是愁容。 “过?”阎埠贵放下碗,冷笑一声,“想好好过,就得把那个小祖宗,给供起来!” 他那双充满了算计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 “他是个孩子,但又不是个普通的孩子。给他糖,给他钱,那是看不起他。他要的,是高人一等的感觉,是被人需要的感觉!” 阎埠贵站起身,在屋里踱了两步,一个计划,在他脑子里,迅速成型。 “他不是拿着笔,要记录吗?可他认识几个字?他写的东西,能叫‘汇报’吗?那就是鬼画符!” “我去教他!”阎埠贵一拍大腿,“我,阎埠贵,当了一辈子老师!我把我这身‘价值’,分他一点!我帮他,把他的‘汇报’,写得工工整整,条理清晰!让何顾问看了,都挑不出毛病!” “这叫什么?这叫雪中送炭!这叫帝师之功!” 阎埠贵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靠着这个计策,彻底摆脱了危机,甚至,成为了棒梗身边,不可或的“军师”。 三大妈和两个儿子,都听傻了。 还是自家老爷子,脑子转得快! 吃完早饭,阎埠贵整理了一下衣领,脸上挤出一个最和蔼可亲的笑容,走出了家门。 他径直走到了中院,走到了棒梗的面前。 “棒梗啊,”阎埠贵的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在学习呢?真是个好孩子,爱学习,有前途!” 棒梗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那个……三大爷呢,当了一辈子老师,最喜欢的就是你们这些爱学习的孩子。”阎埠贵弯下腰,指了指棒梗腿上的本子,“何顾问让你记录院里的情况,这是信任你。可这记录,也是有讲究的。字要工整,话要简练,要把最重要的事情,放在最前面。这样,领导看起来,才一目了然嘛。” “三大爷不才,愿意帮你,斧正斧正。保证让你交给何顾问的每一份东西,都漂漂亮亮的。” 阎埠贵满脸期待地看着棒梗。 他觉得,自己的这个提议,棒梗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然而,棒梗只是静静地听他说完。 然后,他拿起那支笔,在手指间,转了一圈,慢悠悠地开口了。 “阎老师。” 他没有叫三大爷。 这两个字,让阎埠贵的心,咯噔一下。 “何顾问,只需要我的眼睛和耳朵。”棒梗看着他,眼神冰冷,“他不需要我的脑子。” “你的脑子,很好用。” “不过,阎老师,你最好,还是把它,用在抄写数据上。” “别用错了地方。” 说完,棒梗低下头,不再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团碍事的空气。 阎埠贵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一股寒气,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脱光了衣服的小丑,自以为得意地在台上表演,却被台下的观众,一眼看穿了所有可笑的心思。 第54章 落荒而逃 棒梗,根本不是不懂。 他是太懂了! 他这是在警告自己!警告自己不要耍小聪明,不要试图去影响他,去控制他! 阎埠贵后背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他狼狈地,落荒而逃。 …… 轧钢厂,女厕所。 秦淮茹拿着拖把,麻木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洗着地上的污秽。 厕所里的恶臭,钻进她的鼻子里。 但她已经闻不到了。 此时此刻,再臭的东西,也比不上她那颗心的味道。 那是一颗,被儿子亲手抛弃,正在慢慢腐烂,发臭的心。 她抬起头,透过那扇又小又脏的窗户,能远远地看到项目组那栋独立的小楼。 窗明几净。 一尘不染。 她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傻柱的身影。 他穿着那身雪白的工作服,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那种专注而自信的光彩。 曾经,那个男人,是她的备胎,是她的饭票,是她可以随意拿捏的,愚蠢的供养者。 现在,他成了“何雨柱同志”,是搞科研的技术人才,前途无量。 而她,秦淮茹,成了这个厂里,最卑贱的,掏厕所的臭寡妇。 她的儿子,成了监视所有人的,冰冷的鹰犬。 到底是什么,把一切都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秦淮茹想不明白。 她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个笑话。 一个彻头彻尾的,充满了屈辱和绝望的笑话。 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肮脏的地面上,瞬间,就和那些污秽,混在了一起。 分不清,哪个更脏。 夜里,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那个让她感到窒息的家。 一进门,就看到棒梗坐在桌子前。 贾张氏正眉开眼笑地,给他剥着一个鸡蛋。 看到秦淮茹回来,棒梗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放在了桌上。 是一块用油纸包着的,水果糖。 “刘秘书给的。”棒梗面无表情地说道,“他说,我今天做得很好。把阎埠贵的小心思,看得清清楚楚。” “何顾问,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 秦淮茹看着那块糖。 五颜六色的糖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那么刺眼。 那糖,明明是甜的。 可她的心里,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苦涩。 那块水果糖,静静地躺在桌子上。 像是一枚勋章。 一枚用邻居的恐惧和父亲的算计,换来的,冰冷的勋章。 “哎哟!我的好孙子!真是太有出息了!” 贾张氏一把将那块糖抢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看都不看秦淮茹一眼,直接塞进了自己嘴里。 一股甜腻的味道,在她满是褶子的嘴里化开。 “甜!真甜!”贾张氏砸吧着嘴,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这可是何顾问身边的人给的糖!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棒梗,现在是何顾问面前的红人!” 她得意地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秦淮茹,声音拔高了八度。 “听见没有!秦淮茹!你以后给我放聪明点!别整天哭丧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了你八百吊钱一样!我们家现在,是院里最有‘价值’的人家!你别给我拖后腿!” “我们棒梗的前途,比天大!你要是敢坏了我孙子的好事,我……我撕了你!” 贾张氏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子,在秦淮茹那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上,来回地割。 秦淮茹没有说话。 她只是看着自己的婆婆,看着自己的儿子,感觉这个所谓的“家”,已经变成了一个吃人的怪物。 而她,就是下一个,要被吞噬的祭品。 …… 前院,阎埠贵家。 第一次出击,就遭到了迎头痛击。 阎埠贵彻底老实了。 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劣质的烟卷,屋子里,烟雾缭绕。 他那颗算计了一辈子的脑袋,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 那个棒梗,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像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直接的路,走不通了。 那就只能,走迂回的路线。 “他爸,要不……就算了吧?”三大妈看着老伴那愁苦的样子,心疼地劝道,“咱们就老老实实上班,别去招惹那个小阎王了。” “算了?”阎埠贵猛地把烟头按在桌上,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怎么算?今天他能看穿我的心思,明天就能挑我别的错!咱们现在,就是在悬崖边上走!一步踏错,就是粉身碎骨!” “正面不行,就攻侧面!”阎埠贵压低了声音,眼神变得阴鸷起来。 “那个小王八蛋不是东西,但他家里,还有两个蠢货!” “一个是他妈,秦淮茹。一个是他奶奶,贾张氏。” “秦淮茹现在估计已经吓破了胆,指望不上。但那个贾张氏,是个老虔婆!又贪又蠢,还好面子!” “你去!”阎埠贵指着三大妈,“从明天起,你去找贾张氏拉家常!给她点小恩小惠!一块布头,几根青菜,都行!把她给我捧起来!捧得越高越好!” “我要让整个院子的人都看看,我们阎家,是怎么‘尊敬’他们老贾家的!我倒要看看,他棒梗,还好不好意思,再对我下手!” 这,就是阎埠贵的阳谋。 用小恩小惠,堵住贾张氏的嘴。 用卑微的姿态,换取暂时的安全。 …… 轧钢厂,核心项目实验室。 这里的空气,和外面那个勾心斗角的四合院,截然不同。 这里,只有数据,图纸,和金属碰撞的铿锵声。 何雨柱穿着一身笔挺的白色工作服,戴着护目镜,正专注地,指挥着两个年轻的技术员,进行一次关键的淬火实验。 “注意汤剂配比!三号液,再加零点五毫升!” “炉温再升高三度!对!保持住!”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 那个曾经在后厨咋咋呼呼的傻柱,已经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位严谨,自信的“何工”。 一块烧得通红的,形状奇特的合金零件,被机械臂,缓缓地,浸入了他精心调配的,那锅呈现出淡青色的“非牛顿流体”之中。 没有剧烈的水汽蒸腾,没有刺耳的“滋啦”声。 那块通红的零件,就像是进入了一个温柔的梦境,表面的红光,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均匀的,平缓的速度,渐渐褪去。 第55章 瞬间凝固 旁边的监测仪器上,代表着金属内应力的数据曲线,平滑得像是一条直线。 “成功了!”一个技术员激动地喊道,“内应力数值,在安全阈值以下!完美!何工,您这汤,简直是神了!” 何雨柱摘下护目镜,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开了。 何为民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杨爱国和李怀德。 整个实验室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恭敬地站直了身体。 “何顾问!” 何为民没有理会任何人。 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那块刚刚完成淬火的零件上。 他走到实验台前,戴上一副白手套,将那块还带着余温的零件,拿了起来。 他没有用任何仪器。 只是用手指,轻轻地,在那块零件的表面,摩挲了一下。 然后,他又将零件,举到灯光下,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 整个过程,他一句话都没说。 实验室里,安静得能听到每个人的心跳声。 何雨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就是最终的审判。 足足过了一分钟。 何为民放下了手里的零件。 他转过身,依旧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对着身后的杨爱国,淡淡地说了一句。 “这个月的进度,可以提前三天。” 说完,他转身就走。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实验室里的人,才敢大口地喘气。 杨爱国和李怀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巨大的惊喜。 杨爱国走到何雨柱面前,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样的!何雨柱同志!你,立了大功了!” 何雨柱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何顾问,甚至没有跟他说一句话。 但那句“进度可以提前三天”,比任何的金钱和表扬,都更能证明他的“价值”。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他,何雨柱,一个厨子,靠着自己的舌头和手艺,真正地,为这个国家的工业,做出了贡献! 这种巨大的,无与伦比的荣誉感,让他觉得,四合院里那点破事,简直渺小得,像是一粒尘埃。 …… 院子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诡异。 在经历了最初的恐惧和震动之后,一种新的,无声的秩序,正在慢慢形成。 人们发现,对付棒梗最好的办法,不是讨好,也不是对抗。 是无视。 彻底的,绝对的,无视。 没有人再跟贾家的人说话。 没有人再敢多看他们家门口一眼。 整个贾家,就像是变成了一座孤岛。 棒梗依旧坐在门口,但他能记录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他能看到人们匆忙的脚步,能看到一张张麻木的,没有表情的脸。 但他听不到任何有价值的对话。 他抓不到任何人的把柄。 这种感觉,让他越来越烦躁。 他感觉自己的权力,正在被这种无声的,集体的沉默,一点点地架空。 他需要立威。 需要再抓一只“鸡”,来警告这群不知好歹的“猴”! 下午,院里的两个妇女,在水池边洗衣服。 她们一边洗,一边小声地,交头接耳。 棒梗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像一只捕食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当他靠近的时候,那两个妇女,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立刻停住了交谈,端起盆,头也不回地走了。 “站住!” 棒梗厉声喝道。 那两个妇女身体一僵,脸色煞白地,转过身来。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棒梗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在她们脸上。 “没……没说什么……”一个妇女结结巴巴地回答。 “没说什么?”棒,梗冷笑一声,“我明明看到你们在说悄悄话!是不是在议论项目组的事情?是不是对何顾问有意见?” “没有!绝对没有!我们就是说今天白菜多少钱一斤!”另一个妇女都快哭出来了。 棒梗知道,他没有证据。 但他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拿出那个本子,当着她们的面,在上面,重重地,划下了两个名字。 “我不管你们说了什么。”他冷冷地说道,“背后议论,就是心怀不满。我会如实汇报的。” 两个妇女,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当晚,棒梗信心满满地,去向刘秘书汇报。 他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今天下午,他是如何“识破”了那两个妇女的“阴谋”。 他以为,自己会再次得到表扬。 刘秘书静静地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拿起桌上的一杯水,喝了一口,然后,看着棒梗,说了一句,让棒梗如遭雷击的话。 “何顾问让我转告你。” “他需要的,是事实,不是你的感觉。” “没有证据的怀疑,是一种没有价值的,情绪垃圾。” 情绪垃圾。 这四个字,像四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棒梗的脸上。 他站在刘秘书的办公室里,手脚冰凉。 刚才汇报时的那点得意和自以为是,此刻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被看穿、被剥光了的羞耻和恐惧。 他以为,他掌握了权力。 他以为,他拿捏住了这个院子里所有人的命脉。 他以为,他只要把那支笔亮出来,他就是规矩,他就是天。 直到这一刻,他才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错了。 他错得离谱。 何顾问需要的,根本不是一条见人就咬的疯狗。 他需要的,是一把精准的,能剔骨剜肉,却又不会留下多余伤口的,手术刀。 “事实”,而不是“感觉”。 棒梗的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这句话。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价值”,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不堪一击。 他那点从街头巷尾学来的小聪明,在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面前,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笑,又幼稚。 “回去吧。”刘秘书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淡,听不出喜怒,“好好想想,什么才是‘事实’。” 棒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栋小楼的。 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彻底湿透了。 他手里的那个小本子,第一次,让他感觉到了一阵灼人的滚烫。 …… 棒梗被刘秘书“训话”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传遍了整个四合院。 第56章 喜极而泣 最先得到解脱的,是那两个被他“记了名”的妇女。 她们在家里,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没事了! 天,没有塌下来! 可除了她们俩,院子里的其他人,非但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反而,陷入了一种更深的,更琢磨不透的恐惧之中。 之前的规则,虽然残酷,但至少是清晰的。 那就是:不要得罪棒梗。 只要把这个小阎王伺候好了,自己就是安全的。 可现在呢? 规则,好像又变了。 棒梗这个“小阎王”,在真正的“阎王爷”面前,也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敲打,被训斥的工具。 那真正的规则,到底是什么? 谁也说不准。 这种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就像是头顶上悬着一把刀,你不但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掉下来,你甚至连这把刀,到底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前院,阎埠贵家。 这位三大爷听完消息后,把自己关在屋里,抽了半包烟。 他脸上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爸,这是不是好事啊?那个小王八蛋,被收拾了!他以后,就不敢那么嚣张了!”阎解成没心没肺地说道。 “好事?”阎埠贵吐出一个烟圈,冷冷地瞥了儿子一眼,“你懂个屁!” “这才是最要命的!” 阎埠贵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他那颗算计了一辈子的脑袋,在飞速地运转。 “之前,我以为何顾问用棒梗,是图省事,是敲山震虎。” “现在我明白了,我把人家,想得太简单了!” “他不是在用棒梗。他是在‘养’棒梗!” “他先是给了棒梗权力,让棒梗这条小狗,尝到了血的甜头,变得无法无天。” “然后,他又亲手,把棒梗的狗腿给打了一下。告诉他,光会咬人,是没用的。得学会,咬什么地方,才能让他这个主人,最高兴。” 阎埠贵说到这里,额头上已经见了汗。 “他这是在调教!在训练!他要的,不是一个告密者。他要的,是一个完美的,没有感情的,只懂得收集‘事实’的,监视器!” “一个只记录,不判断的怪物!” 三大妈和阎解成,都听傻了。 他们感觉自己像是在听天书,但又觉得,自己老爹(老头子)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们脊背发凉。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三大妈的声音都在发颤。 “怎么办?”阎埠-贵颓然地坐回椅子上,“等着吧。” “等这条被重新调教过的疯狗,磨好他的牙,再来找我们。” …… 后院,秦淮茹家。 秦淮茹也听说了这件事。 当她听到儿子被“训斥”的时候,她那颗早已死去的心里,竟然,冒出了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的火苗。 也许…… 也许儿子会因为这次的敲打,而有所收敛? 也许,他会变回那个,虽然淘气,但至少还是个“人”的孩子? 这个念头,只在她脑子里存在了不到三秒钟。 当棒梗推开家门,走进来的那一刻,那点可怜的火苗,就瞬间,被一盆刺骨的冰水,彻底浇灭了。 棒梗回来了。 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和得意。 也没有了被训斥后的沮丧和不甘。 他的脸,像是一张面具。 一张用冰雕刻出来的,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具。 他的眼神,也变了。 不再是那种四处巡视,寻找猎物的眼神。 而是一种,沉静的,专注的,像是要把所有东西都看穿,都分解开来的,冷酷的眼神。 他变得,更可怕了。 “我的好孙子!谁欺负你了?是不是那两个长舌头的烂婆娘,去告你的状了?”贾张氏一看孙子脸色不对,立刻就炸了毛。 她冲上去,想拉棒梗的手。 棒梗却只是轻轻地,侧身躲开了。 “奶奶。”他的声音,平得像一条直线,“以后,少说点话。” “家里也一样。”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秦淮茹。 “没有价值的情绪,就是垃圾。” “我们家,不能再制造垃圾了。” 说完,他回到自己的小桌子前,坐下。 他没有拿出课本,也没有拿出那个记录用的小本子。 他只是坐着,一动不动。 目光,穿过窗户,投向院子里。 他在观察。 用一种全新的,不带任何个人感情的,纯粹的,观察。 他像一台机器,开始重新收集这个院子里,所有人的数据。 谁家今天买了什么菜。 谁跟谁,多说了一句话。 谁家的灯,比平时晚熄了十分钟。 这些,才是“事实”。 这些,才是何顾问,真正想要的,“价值”。 他正在飞速地,进化成一个,让整个院子,都将彻底绝望的,真正的怪物。 秦淮茹看着儿子的背影,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她知道,最后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 四合院的天,彻底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气氛是高压和恐惧,那么现在,就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声的窒息。 棒梗不再坐在门口了。 那张小板凳,被收了起来。 那支英雄钢笔,也插回了口袋,轻易不再示人。 他变得,像个正常的孩子一样,每天按时“上学”,按时回家。 可每一个人都知道,那双眼睛,还在。 它就像是安装在院子上空的,一个看不见的探头,二十四小时,无死角地,监控着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看你。 你也不知道他会记下什么。 这种未知的,无形的监视,比之前那种摆在明面上的威胁,要可怕一百倍。 人们开始拼命地,扮演一个“正常人”。 一个绝对不会犯错,绝对不会有任何异常的,“正常人”。 院子里又恢复了说话声。 但说的,全都是些不会出错的废话。 “今天天气不错啊!” “是啊,挺好的。” “吃了吗?” “吃了吃了,您呢?” 对话,仅限于此。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副标准化的,和善的笑容。 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那是一种,囚犯为了讨好狱卒,而挤出来的,卑微的,僵硬的微笑。 整个四合院,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了虚伪和表演的舞台。 而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战战兢兢的,演员。 …… 第一个,把这种表演,提升到新高度的,是阎埠贵。 第57章 前车之鉴 这位三大爷把这种表演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令人叹为观止的高度。 他想了一整夜抽了半包烟终于想明白了。 躲是没用的。那个小王八蛋的眼睛像鹰一样你躲到哪儿他都能看见。 顶是找死。许大茂就是前车之鉴。 唯一的活路就是把自己的所有心思都摊在太阳底下让他看让他记。 你不是要“事实”吗? 好我给你。 我把我自己变成一个透明的没有任何秘密的最纯粹的“事实”。 第二天一大早阎埠贵一反常态没有偷偷摸摸地出门。 他换上了自己最体面的一件衣服把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昂首挺胸地走出了家门。 “哎李大妈买菜去啊?今天这天儿可真好!阳光普照就像咱们项目组的光芒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 “王大哥上班去?可得加把劲儿啊!咱们现在可都是为了国家做贡献!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他见人就打招呼声音洪亮脸上挂着无比真诚的笑容。 那副样子比厂里开表彰大会的劳模还要积极还要进步。 院子里的人都看傻了。 这阎老西是吃错药了?还是被吓疯了? 可阎埠贵的表演才刚刚开始。 他回到家拿出纸笔铺在桌子上郑重其事地开始写东西。 三大妈凑过去一看差点惊掉了下巴。 纸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思想汇报》。 “……今日本人在上班途中偶见邻居许大茂同志其精神面貌不佳疑似对其工作岗位调整尚存思想包袱。本人认为此乃消极之表现不利于我院整体之进步氛围。本人已对其进行口头鼓励然收效甚微。特此记录以待后续观察。” “……午饭时分本人多吃了一口米饭事后反思此乃享乐主义思想之苗头。国家项目正在攻坚克难我等后勤人员理应节衣缩食将每一粒粮食都用在刀刃上。对此本人进行深刻检讨并保证下不为例。” 写完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字迹工整用词准确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老婆子”他把那张纸递给三大妈“去把这个交给棒梗。记住态度要和蔼要亲切。就说这是我主动向何顾问汇报我的思想动态。” 三大妈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手都在抖。 她感觉自己拿的不是纸是一道催命符。 可看着老头子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她还是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中院。 棒梗正坐在自家门口目光幽深地观察着院子里的一切。 他看到三大妈像做贼一样低着头快步走了过来。 “那个……棒梗啊……”三大妈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是……这是你三大爷写的一点……心得。让你……让你有空交给刘秘书……” 棒梗没有立刻去接。 他只是抬起眼皮静静地看着三大妈。 那眼神像是一台X光机要把三大妈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全都照得一清二楚。 三大妈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冷汗都下来了。 最终棒梗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那张纸。 他看了一眼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种困惑的表情。 这是什么操作? 主动汇报?还汇报得这么……详细? 这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但他记住了刘秘书的话。 他不需要“感觉”他只需要“事实”。 而阎埠贵主动上交思想汇报这就是一个板上钉钉的“事实”。 他把那张纸小心地折好放进了口袋里。 然后他对着三大妈点了点头。 三大妈如蒙大赦转身就跑。 当天下午棒梗去项目组汇报。 他把阎埠贵的《思想汇报》原封不动地交给了刘秘书。 刘秘书看完也是一愣。 随即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玩味的笑容。 这个阎埠贵有意思。 真是个滑不溜手的老狐狸。 他拿着这份汇报走进了何为民的办公室。 何为民正在看一份合金材料的性能数据头也没抬。 “何顾问九十五号院今天出了点新情况。”刘秘书低声说道“那个阎埠贵开始主动递交思想汇报了。” 何为民的笔停了一下。 他抬起头接过了那张纸。 他只扫了一眼就明白了阎埠贵的所有意图。 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有点意思。”他淡淡地说道。 “这个人在用他的方式来试探规则适应规则。” “既然他这么积极……”何为民的目光落在了办公桌的笔筒上。 “就鼓励一下。” “从后勤领一个新本子一支英雄钢笔。你让棒梗亲自给他送过去。” “告诉他思想进步值得肯定。希望他再接再厉做好记录。” 刘秘书的心猛地一跳。 他瞬间就明白了何顾问的用意。 高! 实在是太高了! 这一手简直是神来之笔! 阎埠贵以为自己主动示弱就能换来安全? 不。 何顾问直接把他架在了火上! 赏你本子和笔让你“做好记录”。 这等于是在全院人面前给了阎埠贵一个官方的“认证”。 你阎埠贵不是想当透明人吗?好我让你当得更彻底一点!以后你不光要汇报自己你还得“记录”别人! 这一下就把阎埠贵从一个普通的被监视的对象变成了棒梗身边的一个“副手”。 直接就把他推到了全院所有人的对立面! 以后院子里的人不光要防着棒梗还得防着他阎埠贵! 这一招叫“以毒攻毒”。 用一个投机分子去制衡另一个投机分子。 让他们互相猜忌互相提防内耗去吧。 …… 傍晚时分。 四合院里所有人都看到了让他们终生难忘的一幕。 棒梗拿着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和一支崭新的英雄钢笔走到了前院。 他走到了阎埠贵的家门口。 院子里所有偷偷从门缝和窗户里窥视的目光都凝固了。 阎埠贵提心吊胆了一下午听到敲门声心都快跳出来了。 他打开门看到棒梗和他手里的东西。 “阎老师。”棒梗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没有表情的表情。 “刘秘书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他说何顾问看了你的汇报非常满意。” “何顾问说你思想进步值得肯定。这本子和笔是奖励给你的。希望你以后再接再厉做好记录。” 棒梗一字一句地把刘秘书的话复述了一遍。 阎埠贵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看着那本子和笔手抖得像筛糠。 这……这是……奖励? 第58章 尚方宝剑 他赌对了? 他成功了? 一股巨大的荒谬的狂喜瞬间冲上了他的头顶。 他颤抖着伸出双手接过了那本子和笔。 就像是接过了皇帝御赐的尚方宝剑。 “谢谢何顾问!谢谢刘秘书!谢谢……棒梗同志!”阎埠贵激动得语无伦次。 棒梗没有理会他的感谢转身就走了。 阎埠贵站在门口高高地举起了手里的本子和钢笔。 他回头扫视了一眼院子里那些影影绰绰的窗户。 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胜利者的笑容。 他阎老西又一次赌赢了! 他不但活了下来还成了何顾问亲口表扬的“进步分子”!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是无数颗心脏疯狂下坠的声音。 完了。 彻底完了。 院子里出了一个“小阎王”还不够。 现在又多了一个“老判官”! 阎埠贵的“胜利”像一颗重磅炸弹把四合院里最后一点侥幸都炸得粉碎。 规则彻底清晰了。 沉默和无视是没用的。 那叫消极抵抗思想落后。 唯一的活路就是“表演”。 而且要比阎埠贵表演得更彻底更积极更疯狂! 于是整个四合院陷入了一种光怪陆离的集体性的癫狂之中。 第二天开始棒梗的桌子上开始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思想汇报》。 一开始还只是几张纸。 后来就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本子。 人人都怕落后。 人人都怕自己成为那个“不进步”的典型。 汇报的内容也变得越来越离奇越来越匪夷所思。 “报告何顾问:我家婆娘今日做饭时多放了一勺盐。我认为这不仅是厨艺问题更是思想问题。说明她心不静意不诚没有将全部身心投入到为项目组服务的大局之中。我已对其进行严肃批评教育!” 这是后院一个钳工的汇报。 “报告何顾问:我儿子今天打碎了一个碗。我打了他一顿。这不是因为心疼碗而是心疼国家财产。一个碗虽小但反映出的是败家子思想是资产阶级享乐主义的腐朽之风!我请求组织对我管教不严之过进行处分!” 这是一个瓦工的汇报。 他们甚至开始互相攀比谁的自我批评更深刻谁的觉悟更高。 有检讨自己走路先迈左脚是“左倾幼稚病”的。 有反思自己晚上睡觉说梦话是“思想不纯洁”的。 整个四合院变成了一个大型的行为艺术现场。 每个人都拼了命地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给自己扣帽子。 仿佛谁更“烂”谁就更“光荣”。 而在这场疯狂的表演中阎埠贵的妻子三大妈意外地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她成了棒梗的“秘书”。 那些不敢直接面对棒梗的邻居都把写好的汇报先交给三大妈。 再由三大妈统一转交给棒梗。 三大妈每天端着一个笸箩在院子里挨家挨户地“收作业”。 那副派头那副受人敬畏的样子让她体会到了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权力的滋味。 她走路的腰杆都比以前直了。 而最大的受益者是贾张氏。 她家那个原本冷冷清清的门槛现在快要被踏破了。 来交汇报的邻居谁好意思空着手来? 今天你拿来一个土豆明天他送来一把青菜。 更有甚者许大茂为了挽回自己的“不良影响”竟然托人从乡下搞来了半斤猪肉亲自给贾张氏送了过去。 “贾大妈!您多担待!我那婆娘头发长见识短思想觉悟低!您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她!这是我一点心意您给棒梗补补身子!” 贾张氏坐在屋里看着堆在桌上的各种东西嘴都快笑歪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皇宫里的老佛爷。 整个院子的人都得上赶着来巴结她孝敬她。 这种感觉比她年轻时当家做主的时候还要风光一百倍! “看见没有!秦淮茹!”贾张氏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对着正在角落里默默缝补衣服的秦淮茹耀武扬威。 “这就叫‘价值’!我们棒梗现在是这个院子的天!我就是太后!你呢?” 她轻蔑地吐掉瓜子皮“你就是个掏大粪的臭丫鬟!要不是看在棒梗的面子上我早就把你赶出去了!” 秦淮茹低着头一言不发。 手里的针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手指里。 血渗了出来。 她却感觉不到一点疼痛。 因为她的心早就麻木了。 …… 傍晚何雨柱骑着一辆崭新的锃光瓦亮的永久牌自行车回到了院子。 这是项目组奖励给他的。 表彰他为“非牛顿流体淬火剂”的研发做出的卓越贡献。 他一进院子就看到了中院那诡异的一幕。 一群人排着队点头哈腰地往贾家送东西递本子。 贾张氏就坐在门口像个神像一样接受着众人的“朝拜”。 何雨柱看傻了。 “这……这帮人是中邪了?”他停下车一脸的不可思议。 “哥!”何雨水从屋里跑出来看到他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你可算回来了!你看看这院子都快成疯人院了!” 何雨水把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跟她哥说了一遍。 何雨柱听完先是皱眉随即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 “呵就为这个?” 他拍了拍自己崭新的自行车“看见没有?这叫硬实力!这叫真金白银的‘价值’!” “那帮人就是闲的。一天到晚不好好琢磨怎么提高手艺净研究这些歪门邪道。” 他推着车往自己家走去脸上是发自骨子里的鄙视。 “让他们闹去吧。一群小丑。别来烦我耽误我搞科研就行。”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一个新的技术难题。 如何用汤剂模拟出一种“记忆金属”的冷却曲线。 这比院子里那点破事有意思一万倍。 他何雨柱早就跟这群活在勾心斗角里的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 夜越来越深。 秦淮茹家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 贾张氏今天受了一天的吹捧精神亢奋到了极点。 她看着眼前这个死气沉沉的儿媳妇越看越不顺眼。 “我跟你说话呢!你聋了?”贾张氏把桌子拍得震天响。 “全院的人都在追求进步!就你!一天到晚丧着个脸!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这是对何顾问的安排心怀不满!” “你这种消极怠工的情绪会影响我们棒梗!会拖我们全家的后腿!” 第59章 决绝的宣言 贾张氏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快喷到秦淮茹脸上了。 “我命令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去写思想汇报!” “好好检讨你那肮脏的思想!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再想吃饭的事!” 秦淮茹的脖子像是生了锈的零件,发出“咯咯”的轻响,僵硬地抬了起来。 她先是看了一眼自己那因为贪婪和兴奋而五官扭曲的婆婆。 又把视线转向了那个坐在桌边,从头到尾都冷漠得像个局外人的亲生儿子。 一根弦,在她心里绷了太久太久。 在这一刻,断了。 她不怕吃苦,不怕挨累。 她甚至连死都不怕。 可这种来自至亲之人,永无休止的践踏和凌辱,比死还难受。 她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动作很慢,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 她没说话,径直走到棒梗的书桌前,拿起了上面那个崭新的作业本,还有那支灌满了墨水的英雄钢笔。 贾张氏见她这副顺从的样子,脸上瞬间堆满了得意的狞笑。 “哼,这就对了!非得我把话说到这份上你才肯动弹,贱骨头!” 秦淮茹充耳不闻。 她走到屋子正中央,在贾张氏和棒梗的注视下,“啪”地一下翻开了本子。 钢笔的笔尖重重地落在了纸页上。 “刺啦——” 一声尖锐的划响。 她写的根本不是什么狗屁思想汇报。 只有一行字。 写完,她“啪”地合上本子,转身就往外走。 “你上哪儿去!”贾张氏愣了一下,随即尖叫着追了出去。 院子里,几个还没散去的邻居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看见秦淮茹面无表情地走出来,所有人的声音都像是被掐断了脖子的鸡,戛然而止。 秦淮茹谁也没看。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 她径直走到了刚要进屋的棒梗面前。 棒梗看着自己母亲那张灰败又死寂的脸,也愣在了原地。 “秦淮茹!你个疯婆子!你想干什么!” 贾张氏的尖叫声划破了院子里的宁静,她疯了一样扑上来,想抢秦淮茹手里的本子。 秦淮茹只用了一个简单的侧身,就躲开了。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 看着这个她十月怀胎生下来,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如今却视她为累赘的儿子。 她的手在抖。 连带着声音都在抖。 可她的脸上,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决绝到可怕的平静。 “棒梗。” 她把手里的本子,递了过去。 “这是妈的……思想汇报。” “你……看看吧。” 整个四合院,在这一瞬间彻底失声。 所有交头接耳,所有窃窃私语,全都消失了。 空气里,只剩下贾张氏那因恐惧而变了调的嘶吼,和秦淮茹那粗重又压抑的喘息。 棒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直勾勾地盯着母亲递过来的那个本子。 那张已经被“价值”和“事实”格式化,变得冷酷而理性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道裂痕。 他那引以为傲,能够计算一切利弊的大脑,彻底宕机。 眼前发生的一切,是他逻辑库里无法识别,无法处理的“致命错误”。 他没有伸手。 秦淮茹的手就那么举在半空中,举在那,纹丝不动。 那只手,连同她的整个人,都凝固在了院子中央。 “你个丧门星!你想害死我们全家吗!”贾张氏终于反应了过来撒泼打滚地就往秦淮茹身上挠。 可这一次秦淮茹没有躲。 她就那么站着任由贾张氏的指甲在她的脸上脖子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她不觉得疼。 当一个人心死之后肉体的痛苦已经算不了什么了。 院子里一片死寂。 那些刚才还在拼命表演的邻居们此刻都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的鸡。 他们看着眼前这疯狂的一幕看着秦淮茹那张血肉模糊却又平静得可怕的脸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忽然意识到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那些检讨那些汇报那些卑微的讨好是多么的可笑。 秦淮茹用一种最惨烈的方式撕开了这个院子最后一块遮羞布。 把他们所有人那点可怜的虚伪的想要苟活下去的算计都暴露在了血淋淋的现实面前。 …… 棒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屋里的。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死死地盯着那个本子。 那行字像是有生命一样在他的眼前跳动扭曲。 他第一次失眠了。 第二天他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走进了项目组的小楼。 他敲开了刘秘书办公室的门。 “刘秘书。”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刘秘书抬起头看到他的样子眉毛微微一挑。 “怎么了?” 棒梗没有说话只是把那个本子放在了刘秘书的桌子上翻到了那一页。 刘秘书的目光落在了那行字上。 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足足过了一分钟他才缓缓地抬起头看着棒梗。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晚上。” 刘秘书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他比棒梗更能理解这行字背后所蕴含的破坏力。 这不是简单的思想问题。 这是一个系统性的风险。 何顾问建立的这套“价值体系”是建立在所有人都想“证明自己有价值”的基础上的。 可现在有人主动放弃了。 不但放弃了还要用自我毁灭的方式来宣告这套体系的无效。 如果放任不管这种“病毒”是会传染的。 当所有人都意识到只要我躺平只要我自认为毫无价值你就拿我没办法的时候整个体系就会崩溃。 这件事必须马上向何顾问汇报。 …… 何为民听完刘秘书的汇报没有任何表示。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面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笃。 笃。 笃。 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刘秘书的心上。 他知道何顾问在思考。 在飞速地计算着这件事可能带来的所有后果以及最优的解决方案。 过了很久久到刘秘书的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何为民终于停止了敲击。 “一个系统出现了BUG就要及时打上补丁。”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第60章 价值的重构 “这个秦淮茹她的行为看似是放弃价值实际上是创造了一种新的‘价值’。” “——破坏的价值。” “既然她想被‘处理’那就处理一下。” 何为民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通知后勤把她从清洁队调出来。项目组的实验室缺一个打杂的。让她去。” “告诉她她的新工作是负责清理实验废料整理器材。每个月工资二十七块五。” “另外通知阎埠贵。让他写一份关于‘如何正确引导落后同志化消极因素为积极因素’的报告明天交上来。” 刘秘书听完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他呆呆地看着何为民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何顾问……这……这是为什么?” 把一个一心求死的人调到核心部门? 还要给涨工资? 还要让阎埠贵写报告? 这都是什么神仙操作? 何为民看了他一眼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像是在教导学生般的提点。 “价值本身是没有意义的。” “它的意义在于‘交换’和‘定义’。” “秦淮茹认为自己没有价值那是她的定义。但现在我重新定义了她的价值。” “我让她从一个‘无价值’的掏粪工变成了一个‘有价值’的月薪二十七块五的实验室后勤人员。” “这就完成了一次‘价值转移’。” “我用一个微不足道的职位买断了她‘自我毁灭’的权力。同时也向院子里的所有人释放了一个新的信号。” “——在这个系统里连‘寻死’都是一种可以被定价被利用的价值。” “那么还有什么是不能被定价的呢?还有谁敢轻易地放弃自己的价值呢?” “至于阎埠贵……”何为民的嘴角再次勾起。 “那只老狐狸最擅长见风使舵。让他来给这次的‘补丁’写一份官方说明书再合适不过了。” 刘秘书听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大脑。 他看着眼前的何为民感觉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个正在俯瞰人间随手拨弄着棋子将所有人心和欲望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神魔。 当晚。 一辆黑色的吉普车第一次开进了死寂的四合院。 车灯像两把利剑划破了院子里的黑暗。 所有人都被惊动了。 他们躲在门后窗后惊恐地看着这辆不速之客。 车门打开刘秘书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径直走到了秦淮茹家的门口。 秦淮茹正坐在小板凳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地面。 她的脸上还带着昨天被贾张氏抓出的血痕。 “秦淮茹同志。”刘秘书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秦淮茹缓缓地抬起头。 “何顾问批准了你的调动申请。” “从明天起你将调入项目组后勤保障处担任实验室一号清洁员负责实验器材的清洁与管理工作。” “你的月薪将调整为二十七块五。” 说完刘秘书转身上车绝尘而去。 只留下一个被这突如其来的命运转折砸得晕头转向的秦淮茹。 和一整个陷入了更深层次的彻底的无边无际的恐惧之中的四合院。 院子里的黑暗,被那两道刺目的车灯撕开了两道口子。 但很快,随着那辆黑色的吉普车消失在胡同口,黑暗,以一种更加浓郁,更加沉重的姿态,重新合拢。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个夜晚都要死寂。 如果说秦淮茹写下那行字,是往一潭死水里扔了一块石头,激起了一阵绝望的涟漪。 那么刘秘书的到来,和那番宣布,就是往这潭死水里,直接灌进了一整车的,水泥。 所有人的最后一点幻想,最后一点侥幸,都被这冰冷坚硬的水泥,彻底封死、凝固。 反抗?没用。 寻死?更没用。 在这个系统里,你连放弃自己价值的权力都没有。 你的毁灭,你的绝望,你的死亡,都会被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精准地定价,然后变成他用来加固这个体系的,一块新的砖头。 你越是痛苦,这个监狱,就越是牢固。 这是一种,让人从灵魂深处,感到战栗的,真正的绝望。 …… 前院,阎埠贵家。 阎埠贵坐在灯下,手里捧着那本崭新的笔记本,眼神里,是三分恐惧,七分狂热。 他想明白了。 他比这个院子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更早地想明白了何顾问这步棋的,惊天妙手。 “爸,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秦淮茹那么闹,不处分她,怎么还给她涨工资了?”阎解成到现在脑子还是一团浆糊。 “啪!” 阎埠贵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阎解成都吓了一哆嗦。 “你懂个屁!这叫处分?这叫神仙手段!” 阎埠贵站了起来,激动地在屋里来回踱步,他那颗算计了一辈子的脑袋,此刻像是被注入了兴奋剂,飞速运转。 “秦淮茹想干什么?她想死!她想用自己的‘一文不值’,来对抗何顾问的‘价值体系’!她想告诉所有人,只要我躺平了,你就拿我没辙了!” “可何顾问是怎么做的?”阎埠贵的声音都在发颤,“他直接釜底抽薪!他重新定义了秦淮茹的价值!” “你不是觉得自己没价值吗?好!我给你价值!我让你去核心项目组!我给你一个月二十七块五!我把你从一个谁都可以踩一脚的臭虫,变成一个所有人都得仰望的,项目组的人!” “这么一来,秦淮茹的‘死’,就变得毫无意义了!她的反抗,就成了一个笑话!她被何顾问,用钱,用一个职位,轻而易举地就给‘招安’了!” “更毒的是!”阎埠贵压低了声音,眼睛里放着光,“这一手,也是做给我们所有人看的!他是在告诉我们,顺从,有肉吃。反抗,不但没用,还会被他用另一种方式,让你‘顺从’!在这个院子里,你除了乖乖听话,别无选择!” 三大妈和两个儿子听得目瞪口呆,感觉自己像是在听天书。 “爸,那……那何顾问让你写的那个报告……” “那不是报告!”阎埠贵猛地转过身,脸上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亢奋,“那是投名状!是圣旨!是何顾问给我阎埠贵的机会!” 第61章 “价值惩戒”的执行 “他知道我能看懂!所以他让我来写!让我把他的意思,清清楚楚地写出来,告诉院里这帮蠢货!让我来当这个‘传旨太监’!” “只要我写好了,我就不再是那个被监视的‘猴’了!”阎埠贵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我,就是帮着耍猴的那个人!” 他不再犹豫,立刻坐回桌前,铺开纸,拿起了那支何顾问“赏赐”的英雄钢笔。 他要写。 他要把自己这辈子所有的算计,所有的揣摩人心的本事,都用在这份报告上。 他要写出一篇,能让何顾问满意,能让全院人绝望的,传世之作! …… 中院,秦淮茹家。 气氛,比冰还要冷。 贾张氏坐在炕上,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媳妇。 她想不通。 她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 这个被自己骂了十几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窝囊废,这个掏大粪的臭寡妇,怎么就……就进了项目组了? 工资,二十七块五! 比她那个死鬼儿子的抚恤金还高! 这一下,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算什么? 她还怎么拿捏秦淮茹?她还怎么当那个说一不二的“老佛爷”? 一种巨大的,地位被颠覆的恐慌,攫住了她的心。 不行!绝对不行! 她猛地跳下炕,冲到秦淮茹面前,想像往常一样,指着她的鼻子骂。 可话到嘴边,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眼前的秦淮茹,还是那个秦淮茹。 但她身上,好像多了一层看不见的,让她忌惮的东西。 那是“项目组”的光环。 是“二十七块五”的底气。 贾张氏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那个……淮茹啊,明天……上班,可得好好干,别给……别给咱们家丢人。” 她的声音,干涩,又充满了讨好。 秦淮茹,没有任何反应。 她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准备着明天去那个她想都未曾想过的地方,“上班”。 她的心,已经死了。 去哪儿,都一样。 掏厕所,是地狱。 去那个窗明几净的实验室,是另一个地狱。 仅此而已。 …… 第二天。 秦淮茹走出了家门。 整个四合院,像是一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在院子里的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们的目光,像躲避瘟疫一样,从秦淮茹身上扫开,不敢有丝毫的停留。 秦淮茹目不斜视,一步一步,走出了那个让她窒息的院子。 她来到了那栋独立的小楼前。 阳光下,那栋楼的玻璃,干净得刺眼。 她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奇异金属味道的空气,涌入她的鼻腔。 这里,一尘不染。 地面光洁如镜,墙壁雪白。 穿着白色工作服的技术员们,步履匆匆,目不斜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紧张而又专注的神情。 这里,和那个充满了肮脏、算计、鸡毛蒜皮的四合院,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个年轻的技术员,领着她,来到了一个角落。 “你的工作,就是负责这片区域的清洁。”他的语气,公事公办,不带任何感情,“所有用过的烧杯、试管,都要用蒸馏水清洗三遍以上,然后放进那个消毒柜里。地面每天要用消毒水拖两次。记住,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碰的,绝对不要碰。” “明白了吗?清洁员同志。” 秦淮茹点了点头。 她换上了一身同样雪白的工作服,拿起拖把,开始麻木地,擦洗着光洁如镜的地面。 恍惚间,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何雨柱。 他也穿着一身笔挺的白大褂,戴着护目镜,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实验台前,对着两个技术员,大声地指挥着什么。 他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那种自信的,掌控一切的光彩。 他不再是那个围着灶台转的厨子。 他是一个,真正的,搞科研的,技术人员。 何雨柱也看到了她。 他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不到半秒钟。 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怜悯,甚至没有恨。 只有一种,看到了地上的一件工具般的,纯粹的漠然。 他转过头,继续对着手里的图纸,高声喊道:“不对!冷却液的流速慢了零点二!重来!” 秦淮茹低下头,更用力地,擦洗着地上的,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污点。 她和他,终究,还是活在了两个世界里。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位置,彻底颠倒了过来。 阎埠贵的报告,完成了。 他用了一整夜的时间,耗费了半辈子的心血,字斟句酌,反复修改。 这已经不是一份简单的思想汇报了。 这是一篇,集溜须拍马、揣摩上意、逻辑陷阱于一体的,登峰造极的“阳谋”范文。 报告的标题,就充满了水平——《论“价值惩戒”在思想改造工作中的辩证统一与实践应用——以秦淮茹同志为例》。 报告中,阎埠贵用尽了华丽的辞藻和严密的逻辑,将何顾问对秦淮茹的“处理”,上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理论高度。 他将这种处理方式,命名为“价值惩戒”。 即:对于那些试图通过自我贬低、自我放弃来对抗集体的落后分子,最好的惩罚,不是剥夺他的价值,而是强行“赋予”他更高的价值。 “……通过提升其岗位,增加其薪酬,将其从原本熟悉的、可以自暴自弃的环境中剥离出来,置于一个全新的、高标准的、被所有人审视的环境中。这使得该同志的‘躺平’行为,失去了原有的对抗意义,变成了一种对新岗位、新价值的背叛和亵渎。从而,在精神层面,对其进行最彻底的,最深刻的改造与惩戒……” “……此举,不仅精准地打击了落后分子的嚣张气焰,更是对全院群众的一次深刻教育。它雄辩地证明了,在何顾问构建的先进体系之内,不存在所谓的‘无价值’的避风港。任何形式的消极怠工,最终都将被我们伟大的、无所不包的价值体系所收编、所定义、所改造……” 第62章 权力的游戏 写完最后一个字,阎埠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看着自己的杰作,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这张通往新世界的船票,稳了。 他把报告,交给了棒梗。 棒梗看着这份他几乎有一半字不认识的报告,第一次,对眼前这个瘦小的三大爷,产生了一丝敬畏。 他不懂里面的意思。 但他能感觉到,这份报告里,蕴含着一种他无法理解,但却十分强大的力量。 这份报告,很快,就摆在了何为民的办公桌上。 何为民看完,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可以称之为“欣赏”的表情。 “人才。”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 随即,他对刘秘书下达了指令。 “把这份报告,油印五十份。在九十五号院的公告栏,给我贴满了。” “让所有人都好好学习一下,阎埠贵同志的先进思想。” …… 当天下午。 九十五号院,公告栏前。 人山人海。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死死地盯着那张贴满了墙壁的,油墨未干的报告。 一开始,他们还看得云里雾里。 可慢慢地,当他们把那些拗口的词句,和发生在自己身边的,秦淮茹那件诡异的事情联系起来之后。 一股比数九寒冬还要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所有人的全身。 他们终于,看懂了。 阎埠贵这个老狐狸,把何顾问那杀人不见血的心思,给他们翻译得明明白白! 完了。 这下,连“当个废物”这条路,都被堵死了。 你想烂,是吗? 好,我提拔你当先进。 我给你涨工资,我让你去最好的单位。 我让所有人都看着你,看你这个“先进”,是怎么个烂法! 这比杀了你,还要难受一万倍! 这一下,整个四合院,彻底疯了。 如果说之前的“思想汇报”,还只是停留在“自我批评”的层面。 那么现在,在阎埠贵这份报告的“指导”下,这场表演,迅速升级了。 自我批评,已经不够“进步”了。 现在最流行的,是“互相帮助”。 是“主动发现并指出邻居同志身上的落后思想”。 一场无声的,全民参与的“猎巫行动”,开始了。 “报告!我发现后院的王钳工,昨天晚上回家的时候,叹了一口气!我认为这是对项目组的艰苦奋斗精神,产生了动摇!这是非常危险的苗头!” “报告!中院的李瓦工,给他儿子买了一分钱的水果糖!在项目攻坚的关键时期,这种行为,是典型的资产阶级享乐主义!请求组织对他进行思想教育!” 许大茂,成了这场运动中,最积极的分子。 他就像一条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每天在院子里四处游荡,用他那双因为恐惧而变得格外敏锐的眼睛,搜寻着每一个可能被当成“把柄”的细节。 谁家今天吵架了。 谁家孩子被打了。 谁家多看了贾张氏一眼,眼神里带着不满。 全都被他一五一十地,记录下来,交给了三大妈。 整个四合院,变成了一个互相监视,互相出卖的炼狱。 每个人看邻居的眼神,都像是看着一个潜在的告密者。 人与人之间最后一点温情,被彻底撕得粉碎。 …… 核心实验室。 秦淮茹依旧像个幽灵一样,在角落里,默默地工作。 她擦拭着一排排冰冷的玻璃器皿。 那些穿着白大褂的技术员,从她身边走过,就像是没看到她一样。 她在这里,没有名字。 她的代号,是“那个清洁工”。 她是一个活动的,会呼吸的,清洁工具。 “哐当——” 一声脆响。 她失手了。 一个刚刚用过的烧杯,从她湿滑的手中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秦淮茹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她看着地上的碎片,脸色煞白。 她闯祸了。 她不知道这个东西值多少钱,她只知道,自己一定会被开除,会被送回那个掏粪的岗位上。 几个技术员闻声望了过来,脸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就在这时,何雨柱走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又看了一眼吓得魂不附体的秦淮茹。 他没有发火,也没有责骂。 他只是对着旁边一个技术员,淡淡地说道:“去,跟库房说一声,实验耗材,正常损耗,再领一个。” 说完,他看都没再看秦淮茹一眼,转身就走了。 那种彻底的,绝对的,将她视若无物的冷漠。 比任何的责骂和惩罚,都更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捅进了秦淮-茹的心里。 她慢慢地蹲下身,用手,一片一片地,去捡那些锋利的玻璃碎片。 碎片,划破了她的手指。 鲜血,流了出来。 她却感觉不到疼。 她只是觉得,自己,真的,连一块摔碎的玻璃,都不如。 玻璃碎了,还会被记录为“耗材”。 而她,连被记录的资格,都没有。 贾张氏,发现了新的财富密码。 以前,邻居们送来的东西,是“孝敬”,是“巴结”。 现在,在全院互相举报的这股歪风之下,那些东西,变成了“保护费”。 她坐在自家门口,看着许大茂像条狗一样,把一份写满了别人“黑料”的报告,恭恭敬敬地交给三大妈。 贾张氏的脑子里,那根又贪又蠢的神经,被接通了。 她明白了。 现在这个院子里,最大的“价值”,不是别的。 是她孙子手里的那支笔。 是那本可以决定任何一个人命运的小本子。 而她,作为棒梗的亲奶奶,作为这个“小阎王”的“太后”,完全可以把这种价值,变现! 当天晚上,贾张氏就行动了。 她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许大茂。 她背着手,溜达到后院,像个巡视领地的老母鸡。 许大茂和娄晓娥正在吃饭,看见贾张氏进来,夫妻俩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掉下去。 “贾……贾大妈,您……您怎么来了?快,快请坐!”许大茂赶紧搬凳子。 贾张氏没坐,她只是在屋里扫了一圈,然后,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大茂啊,最近……工作挺积极嘛。” “嘿嘿,为项目组服务,应该的,应该的。”许大茂点头哈腰。 第63章 敲打与背叛 “嗯,思想进步是好事。”贾张氏话锋一转,“不过呢,我们家棒梗前两天跟我念叨,说你家晓娥同志,看他的眼神,好像……还是有点想法啊。” 娄晓娥的脸,“唰”的一下,白了。 “没有!绝对没有!我……” “你别急着解释。”贾张氏打断她,“棒梗那孩子,现在是给何顾问办事,眼睛尖着呢。他说啊,有些同志,表面上积极,思想根子,还是歪的。这种人,比那些明着落后的,更危险。” 许大茂的冷汗,当场就下来了。 他听懂了。 这是敲打!这是勒索! “贾大妈!您放心!晓娥她就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娘们儿!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她!狠狠地教育!” 许大茂一边说,一边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张皱巴巴的票子,塞进了贾张氏的手里。 “这……这是我这个月发的津贴,不成敬意。您……您给棒梗买点好吃的,补补脑子。他……他为院里操心,太辛苦了。” 贾张氏捏了捏手里的两块钱,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嗯,你这个同志,觉悟还是高的。行了,我就是随便过来看看。吃饭吧。” 说完,她转身,迈着八字步,心满意足地走了。 屋子里,许大茂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这个老不死的!这个挨千刀的老虔婆!”娄晓娥气得浑身发抖,眼泪都下来了。 “啪!” 许大茂反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 “闭嘴!你想害死我们全家啊!”他压低了声音,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给钱!给钱能保命就不错了!你还想怎么样!” …… 许大茂家,只是一个开始。 尝到了甜头的贾张氏,彻底疯狂了。 她开始挨家挨户地“走访”。 用着同样的话术,同样的威胁,像一把钝刀子,在院里每家每户的身上,割着肉,喝着血。 今天,你家送来半袋棒子面。 明天,他家拿来两颗大白菜。 谁要是敢不给,或者给少了,贾张氏就往他家门口一站,指桑骂槐,阴阳怪气地念叨半天。 不出两天,棒梗的小本子上,就绝对会出现这家人的名字。 院子里的人,彻底被逼到了绝境。 他们对贾家的恨意,已经积攒到了顶点。 但这种恨,只能压在心里,烂在肚子里。 因为他们知道,反抗贾张氏,就是反抗棒梗。 反抗棒梗,就是反抗那个他们连名字都不敢提的,何顾问。 …… 棒梗,发现了院子里的异常。 他发现,他收集到的“事实”,开始变得不纯粹了。 邻居们的行为,不再是他们真实思想的体现。 而是充满了对贾张氏的恐惧和讨好。 比如,他记录到,许大茂主动帮邻居扫了院子。 这本来是一个“思想进步”的“事实”。 可他很快就发现,许大茂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前一天,贾张氏又去他家“走访”了一圈。 这个“事实”,被污染了。 它沾染上了,他奶奶那种,又贪婪,又愚蠢的,“情绪垃圾”。 这让棒梗,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烦躁。 他的工作,是当一台精准的,没有感情的摄像机。 可现在,他奶奶这个愚蠢的变量,正在严重干扰摄像机的镜头,让所有画面都变得扭曲,失真。 这会影响他的“价值”。 他找到了贾张氏。 “奶奶,你以后,别再去找院里的人要东西了。”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贾张氏正在数着今天“收”上来的几张毛票,听了这话,当场就炸了。 “你个小王八蛋!你懂什么!”她把钱拍在桌子上,“我这是在帮你!帮你巩固地位!他们怕我,才会更怕你!我是在帮你立威!” “我不需要。”棒梗的回答,简单,直接。 “你不需要?我是你奶奶!这个家,我说了算!我吃他们点东西怎么了?那是他们该孝敬咱们的!”贾张氏叉着腰,摆出了老佛爷的架势。 这是棒梗那套被重新编码的逻辑,第一次,和生养他的血缘亲情,发生了最直接的,剧烈的碰撞。 他看着眼前这个撒泼打滚的,不可理喻的奶奶。 他那颗正在向机器进化的大脑,飞速地运转。 结论,很快就出来了。 贾张氏,这个变量,正在严重破坏系统的稳定性。 她不是助力。 她是一个BUG。 一个必须被清除的,BUG。 …… 与四合院里这令人窒息的气氛截然相反的,是项目组的实验室。 何雨柱团队,又攻克了一个技术难关。 他们成功地,用一种廉价的猪骨汤和草木灰的混合物,模拟出了一种昂贵的进口合金的特定冷却曲线。 项目组再次沸腾了。 何为民,破天荒地,亲自给何雨柱批了一张条子。 ——凭此条,可于丰泽园饭庄,记账消费一次,不设上限。 何雨柱拿着那张轻飘飘的纸条,手却感觉有千斤重。 这,就是价值! 他没有犹豫,当天晚上,就带着妹妹何雨水,骑着那辆崭新的自行车,来到了全京城都数一数二的丰泽园。 葱烧海参,糟溜鱼片,干炸丸子…… 何雨柱点了一大桌子菜。 看着妹妹吃得满嘴流油的幸福样子,他感觉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舒心,这么扬眉吐气过。 他,何雨柱,靠着自己的手艺,自己的脑子,让妹妹过上了好日子。 这比在院子里跟人争长短,斗闲气,有意义一万倍。 …… 深夜。 棒梗坐在自己的小桌子前。 桌上的灯,亮了一整夜。 他没有看书,也没有睡觉。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像一尊石像。 天快亮的时候,他终于动了。 他拿起了那支英雄钢笔,翻开了那个崭新的,记录着整个院子命运的本子。 他的笔尖,在纸上,停留了很久。 最终,他缓缓地,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行字。 “报告:关于九十五号院住户贾张氏,利用其特殊身份,敲诈勒索邻里,破坏集体团结,制造负面情绪,严重影响并污染‘事实’信息收集工作的相关情况……” 第64章 逆境中的枷锁 棒梗一夜未眠。 第二天,他拿着那个写下了他奶奶罪状的本子,走进了那栋小楼。 他的脚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稳。 他的脸上,是剔除了所有情绪之后,纯粹的,冰冷的平静。 他像一个完成了精密计算的工程师,去提交一份关于系统BUG的修复报告。 刘秘书接过本子,看到了那最后一行字。 他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他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棒梗。 眼前这个还不到半人高的孩子,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他是一件武器。 一件被何顾问精心打磨,刚刚完成最后一道开刃工序的,绝世凶器。 而且,它第一次饮的血,是它至亲之人的血。 “你……想好了?”刘秘书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不是我想的。”棒梗回答,声音平直得像一根拉紧的钢丝,“这是‘事实’。贾张氏的行为,正在污染数据的准确性,破坏系统的稳定性。从价值评估的角度看,她是一个负资产。” 刘秘书的后背,窜起一股凉气。 他再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他拿着那个本子,敲开了何为民办公室的门。 …… 何为民正在看一份关于新型轴承钢的抗疲劳测试报告。 他听完刘秘书的汇报,接过那个本子,目光落在了那一行字上。 他没有任何表情。 既没有对棒梗“大义灭亲”的赞许,也没有对这件事本身的惊讶。 他的反应,就像是看到测试报告上一个符合预期的数字。 一切,尽在掌握。 他把本子放下,身体向后,靠在了宽大的椅背上。 “系统在自我净化。很好。” 他淡淡地说道。 “这个贾张氏,她的核心价值是什么?”何为民问刘秘书。 刘秘书愣了一下,随即飞快地思考起来。 “是……是贪婪,和愚蠢?” “不。”何为民摇了摇头,“那是她的表象。她的核心价值,是她对‘肮脏’的毫无底线。” “她可以为了蝇头小利,毫无尊严地撒泼打滚。她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不劳而获的东西。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这种人,用好了,也是一个人才。” 刘秘书的额头,开始冒汗。 他完全跟不上何顾问的思路。 “通知下去。”何为民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玩味的冰冷。 “第一,鉴于贾张氏同志,在邻里之间,拥有强大的‘群众影响力’,现任命其为九十五号院‘卫生督导员’。” “第二,她的主要工作职责,是负责监督并管理院内所有公共区域,包括公共厕所的清洁卫生。确保院内,无垃圾,无污物,无异味。” “第三,她的薪酬,将与工作成果直接挂钩。院内卫生每获得一次项目组后勤处的‘优秀’评级,她将获得五角钱的奖金。每获得一次‘不合格’评级,将扣除棒梗同志当月津贴的一块钱。” 刘秘书听完,整个人都傻了。 他张大了嘴,半天都合不上。 这……这是什么操作? 这简直是……是魔鬼的剧本! 这一手,直接把贾张氏的贪婪,和棒梗的“价值”,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 贾张氏想拿到那五角钱的奖金,就必须拼了命地,去维护院子的卫生。 她以前最爱占小便宜,现在,她必须去管住所有想乱丢垃圾占小便宜的人! 她以前最爱搬弄是非,现在,她必须为了自己的奖金,去跟每一个不讲卫生的人,拼命! 这等于,是让她自己,去对抗另一个自己! 而最毒辣的,是那个惩罚机制。 干得不好,扣的不是她的钱,是她宝贝孙子的钱! 这一下,就把棒梗,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监督者,变成了一个被他奶奶的行为直接牵制的“人质”! 何顾问,用一招,就同时控制了祖孙两个人! 他不但修复了贾张氏这个“BUG”,还顺手,给棒梗这个刚刚磨好的“武器”,上了一道枷锁! 告诉他,你不是绝对自由的,你的价值,随时会因为你家人的愚蠢,而受到贬损。 这是一种,帝王心术般的,制衡! 刘秘书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感觉自己看到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宇宙。 …… 当刘秘书,在院子里的公告栏前,宣布完这项“人事任命”后。 整个四合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长达三分钟的绝对寂静。 所有人都傻了。 他们预想过无数种贾张氏的下场。 被赶出四合院。 被拉去批斗。 甚至是被送去劳改。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卫生督导员? 管厕所的? 这算什么?是惩罚,还是奖励? 直到阎埠贵,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他浑身一颤,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 他看懂了。 他彻底看懂了何顾问这神鬼莫测的手段! 这哪里是惩罚! 这分明是,把贾张氏这个泼妇,变成了一条拴在院子里的,最凶狠的,看门狗! 以后,谁敢在院子里乱丢一片菜叶,乱吐一口痰? 那不等棒梗来记你,贾张氏这个老虔婆,就能为了她的五角钱奖金,活活撕了你! 何顾问,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把整个院子的卫生标准,瞬间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闻的高度! 而代价,仅仅是每个月可能支出的几毛钱奖金! 阎埠贵的双腿,开始发软。 他看着公告栏,感觉自己看到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一张巨大的,正在缓缓收紧的,天罗地网。 人群中,贾张氏的表情,经历了一场光速的变化。 从一开始的错愕,到听到“督导员”三个字的茫然,再到听到“五角钱奖金”时的狂喜,最后,是听到“扣棒梗津贴”时的惊恐。 她的那颗又贪又蠢的脑袋,第一次,被如此复杂的信息流,冲击得快要宕机。 她只明白了一件事。 她得拼命。 她得让这个院子,干净得像刚舔过一样。 不然,她宝贝孙子的钱,就要没了! “都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贾张氏回过神来,对着人群,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嗓子。 “从今天起!谁要是敢在院子里乱丢一点东西!别怪我老婆子,对他不客气!” 她叉着腰,像一头刚刚被解开锁链的母狮子,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第65章 权力的代价 那眼神,比棒梗的笔,还要吓人。 人群,“轰”的一声,散开了。 每个人都像躲避瘟疫一样,逃回了自己家里。 完了。 这个院子,彻底没救了。 以前,是精神上的折磨。 现在,连物质世界,都要被彻底格式化了。 许大茂回到家,看着墙角的一个土豆皮,吓得赶紧捡了起来,揣进了兜里。 四合院的天,彻底变成了灰蒙蒙的颜色。 不是阴天,是所有人的心,都死了。 贾张氏,这个曾经院子里最令人不齿,最懒惰,最肮脏的代名词,在一夜之间,完成了她人生中最华丽,也最诡异的转身。 她成了“卫生督导员”。 这个头衔,像一件皇帝的新衣,被她穿在了身上。她自己觉得光芒万丈,但在别人眼里,只看到了一个更加赤裸,更加疯狂的泼妇。 她的“新官上任”,是从一声尖锐的,划破清晨宁静的嘶吼开始的。 “谁!是谁家的鸡毛!掉在了院子里!” 贾张氏一手叉腰,另一只手,像举着一枚炸弹一样,小心翼翼地捏着一根灰色的鸡毛。 她的眼睛,像雷达一样,扫视着前院的每一扇门窗。 前院三大爷阎埠贵家,门“吱呀”一声开了。 阎埠贵端着一个洗脸盆,脸上堆着无比恭敬的笑容,走了出来。 “贾督导,您早啊!这么早就开始工作了?真是我们院所有人的楷模!” “少废话!”贾张氏根本不吃他这一套,“这鸡毛,是不是你家的!” “绝对不是!”阎埠贵把胸脯拍得山响,“我们家从来不养鸡!我们家坚决拥护何顾问的指示,不给院里添乱,不制造任何思想上和物理上的垃圾!” 贾张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投向了别处。 院子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以前,他们怕棒梗的笔。现在,他们更怕贾张氏的嘴,和她那双能从水泥地里找出灰尘的眼睛。 许大茂家。 娄晓娥正在水池边洗菜,一不小心,一片烂菜叶,掉在了地上。 她还没来得及弯腰去捡。 一个黑影,就像鬼一样,瞬间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好啊!许大茂家的!人赃并获!” 贾张氏的声音,带着一种抓住阶级敌人般的兴奋和尖利。 娄晓娥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白菜都掉进了盆里,溅了一身水。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马上就捡起来!” “不是故意的?”贾张氏冷笑一声,“思想上不重视,行动上才会出问题!你这一片烂菜叶,破坏的是咱们整个九十五号院的先进形象!影响的是项目组后勤对咱们的评级!耽误的是我拿奖金!扣的是我孙子的津贴!” 这一连串的大帽子,扣得娄晓娥眼冒金星,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我错了!贾督导!我真的错了!” “光认错有什么用!”贾张氏像个法官一样,宣布了判决,“罚你!把咱们院的公共厕所,从里到外,给我刷三遍!刷到能照出人影来为止!什么时候我检查合格了,什么时候算完!” 娄晓娥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她想哭,想反驳,可看着贾张氏那张因为兴奋而扭曲的脸,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反抗,只会招来更可怕的报复。 整个上午,贾张氏就像一架上满了发条的永动机,在院子里来回巡视。 她一会儿揪出中院李瓦工家窗台上的一点浮土。 一会儿又发现后院王钳工家门口的煤灰,掉出来了一点点。 她不需要任何证据,也不需要任何逻辑。 “我觉得这里不干净”,就是唯一的标准。 她把“权力”这两个字,运用到了她那贫瘠的想象力所能达到的极致。 她享受着这种所有人都怕她,所有人都得看她脸色的感觉。 她感觉自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有“价值”。 棒梗坐在自己的书桌前。 他没有出门。 但他能听到院子里,他奶奶那中气十足的,颐指气使的呵斥声。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冷静地记录着。 “上午九点十五分,贾张死,哦不,贾张氏督导员,发现住户娄晓娥乱丢菜叶,并对其进行口头教育及劳动惩罚。惩罚措施:打扫公共厕所。结果:娄晓娥接受惩罚,院内卫生环境得到改善。评估:该管理方式,在短期内,对提升环境整洁度,有正面效果。” 他写下“贾张死”的时候,手顿了一下,随即面无表情地划掉,改成了“贾张氏”。 那只是一个,无意识的,来自潜意识的笔误。 他不需要感觉。 他只需要事实。 而事实就是,他奶奶这个被他亲手提交上去的“BUG”,在被何顾问重新“编程”之后,正在以一种超乎想象的效率,执行着新的指令。 系统,运行良好。 傍晚。 院子里的人,一个个筋疲力尽地从厂里回来。 可他们看到的,不是一个可以休息的家。 而是一个,更加令人紧张的战场。 贾张氏,把所有人都召集到了院子中央。 她的脚下,放着十几个水桶。 “都别歇着了!”她用一根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木棍,指点着江山,“今天,咱们院,搞一次卫生大突击!” “男的,负责挑水,把院里的地,给我一寸一寸地,用水冲干净!” “女的,负责拿抹布,把墙上,窗户上,所有能擦的地方,都给我擦一遍!” “谁要是敢偷懒!明天,我就让棒梗,在何顾问面前,好好给他记上一笔!” 人群里,一片死寂。 每个人都愤怒,都屈辱。 但没有人敢反抗。 因为贾张氏的威胁,是真的。 那支笔,就在她孙子手里。 那个决定他们所有人命运的男人,就在那栋小楼里,冷冷地看着。 于是,四合院里,出现了无比荒诞的一幕。 一群刚刚在工厂里,为国家工业奋斗了一天的工人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在自家院子里,进行着一场被逼无奈的,滑稽的,大扫除。 水声,抹布的摩擦声,贾张氏的叫骂声,混合在一起。 奏响了一曲,属于九十五号院的,绝望的交响。 阎埠贵,也在挑水。 他一边挑,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这一切。 他的心里,已经没有了愤怒。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恐惧。 他看明白了。 何顾问,根本不在乎这个院子,是干净,还是肮脏。 第66章 无声的束缚 他在乎的,是“管”这个字。 他要用这种方式,把所有人的精力,所有人的时间,都耗尽。 让你们,累得像条死狗。 让你们,再也没有力气,去想别的事情。 没有力气去思考。 没有力气去反抗。 这是一种,比思想汇报,还要高明得多的,统治手段。 阎埠贵打了个寒颤。 他挑着水,走得更快了。 实验室的空气,永远是恒温的,带着一丝消毒水和金属混合的清冷味道。 这里,没有四季,没有尘埃,也没有人间的喜怒哀乐。 秦淮茹,就是这片无菌真空里,一粒卑微的尘埃。 她的工作,简单,重复,麻木。 清洗烧杯,擦拭地面,处理实验废料。 她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每天在固定的时间,做着固定的事情。 她学会了如何用三种不同的清洗液,处理沾染了不同化学试剂的器皿。 她学会了如何用无声的脚步,在地板上行走,不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她还学会了,如何让自己的呼吸,都变得轻不可闻。 她把自己,活成了一件工具。 一件和拖把,抹布,没有任何区别的,会呼吸的工具。 在这里,没有人叫她“秦淮茹”,也没有人叫她“贾家媳妇”。 她只有一个代号——“那个清洁工”。 技术员们从她身边走过,眼神不会有丝毫的停留,仿佛她只是一团空气。 他们讨论着她完全听不懂的词语。 “屈服强度”,“蠕变极限”,“晶间腐蚀”。 那些词语,像天上的星星,遥远,冰冷,又闪亮。 而她,只是地上的一滩烂泥。 她又一次看到了何雨柱。 他正站在一块巨大的黑色金属板前,身边围着好几个项目组的领导。 其中,就有那个让她每次看到都会心脏骤停的男人,何为民。 何雨柱的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神采飞扬。 “……所以,我们完全可以用‘分段式淬火法’,来解决这个问题!先在三百度的油中停留五秒,让它的表层形成马氏体,然后再迅速投入到我们研发的非牛顿流体淬火剂中,完成核心部分的奥氏体转变!这样一来,既保证了硬度,又避免了脆性!”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里的笔,在图纸上飞快地勾画着。 那支笔,好像有魔力。 他周围的那些领导,一个个都听得连连点头。 何为民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没有任何表情的表情。 但他看着何雨柱的目光,是专注的。 那是一种,看着一件自己亲手打造的,越来越锋利的武器时,才会有的目光。 “好。” 何为民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他对身边的刘秘书说道:“给他记一等功。另外,后勤处那辆专门给专家配的摩托车,以后,归他用了。” 摩托车! 周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可是整个项目组,都只有两辆的宝贝疙瘩! 何雨柱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那不是羞愧,是极度的兴奋和激动。 “谢谢何顾问!我一定再接再厉!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他的声音,洪亮,有力,充满了无限的干劲。 秦淮茹就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手里拿着一块抹布。 她听到了那三个字。 摩托车。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她刚嫁到贾家的时候。 那时候的何雨柱,还是个爱说爱笑的傻小子。 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有一辆自己的自行车,可以带着他喜欢的姑娘,在长安街上兜风。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他,已经有了整个京城都没几辆的摩托车。 而她,却从一个还算体面的人,变成了一个连尘埃都不如的,清洁工。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地攥住了。 不疼。 只是空。 空得,连一丝回音都没有。 她低下头,继续擦拭着面前那片一尘不染的墙壁。 仿佛要把自己,也擦进那片冰冷的白色里。 …… 四合院。 卫生大扫除的“运动”,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在贾张氏这位“暴君”的铁腕统治下,整个院子,干净得令人发指。 地上,别说一片纸屑,就连一根头发丝都找不到。 水池边,永远没有积水。 墙角,看不到一丝蜘蛛网。 这是一种,病态的,充满了压抑感的整洁。 贾张氏,成功地,拿到了她上任后的第一笔奖金。 五角钱。 当刘秘书亲手把这五张崭新的一角纸币交到她手里的时候,贾张氏激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 她感觉自己,拿到的不是五角钱。 是无上的荣耀。 是何顾问对她工作的,最高肯定! 而院子里其他人,却快要被逼疯了。 他们每天下班后,不能休息,不能聊天,第一件事,就是检查自己家门口的“卫生责任区”。 生怕有一点不合格,被贾张氏抓住把柄。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张。 因为你不知道,邻居会不会为了少干点活,偷偷把垃圾扫到你家门口。 每个人,都活得小心翼翼,神经兮兮。 许大茂,是表现得最积极的。 他不但把自己家门口打扫得锃亮,还主动承担了清扫公共区域的任务。 他每天跟在贾张氏屁股后面,一口一个“贾督导”,叫得比谁都亲。 他以为,这样就能换来安全。 但他错了。 这天晚上,他正在屋里跟娄晓娥抱怨,说自己腰酸背痛。 “……那个老虔婆,简直不是人!她比厂里的车间主任还狠!” 话音刚落。 “砰砰砰!” 门被敲响了。 许大茂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打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棒梗。 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瘆人。 “许大茂同志。”棒梗开口了,声音平直得没有一丝波澜,“刚才,你在说什么?” 许大茂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没……没说什么啊……” “我听到了。”棒梗看着他,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公式,“你说,贾督导,不是人。” “这是对项目组任命的干部,进行人身攻击。” “这是思想上,对何顾问的决策,心怀不满。” 棒梗拿出了那个小本子,当着许大茂的面,翻开。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说贾督导太辛苦了,太不是一般人了!”许大茂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棒梗没有理他。 他只是在那个本子上,一笔一划地,记录着。 第67章 积分游戏 “住户许大茂,在背后,非议、辱骂院内干部,思想态度,存在严重问题。建议,对其进行,严肃处理。” 写完,他合上本子,转身就走。 留下许大茂,和娄晓娥两个人,瘫在屋里,面如死灰。 许大茂要倒霉了。 这个消息,像一阵风,迅速吹遍了四合院的每一个角落。 院子里的人,非但没有感到任何的幸灾乐祸,反而,陷入了一种更深的恐惧。 连许大茂这种,把“顺从”和“积极”表演到极致的人,都会因为一句私下里的抱怨,而被抓到把柄。 那他们呢? 谁敢保证,自己从来没有在心里,骂过贾张氏一句? 谁敢保证,自己晚上睡觉说梦话,不会喊出一句“老虔婆”? 这个院子,已经没有安全可言了。 它变成了一个透明的,无死角的,玻璃监狱。 棒梗是狱警。 贾张氏是看门狗。 而他们,是连思想,都会被记录,被审判的囚犯。 …… 前院,阎埠贵家。 这位三大爷,把自己关在屋里,又点上了一支烟。 他那颗永远在高速运转的大脑,正在疯狂地分析着眼前的局势。 许大茂这件事,是一个信号。 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它说明,何顾问的“价值体系”,正在进行一次新的,可怕的升级。 之前的规则是:思想汇报,自我批评,互相监督。 但这些,都是“主观”的。 你说你思想进步,谁来评判? 你说他落后,证据呢? 这套体系,存在着巨大的,不确定性。 而何顾问,最讨厌的,就是不确定性。 他是一个,追求绝对掌控的,神。 所以,他需要一套新的,更精准,更量化,更冷酷的规则。 一套,能把所有人的所有行为,都变成可以计算的,数据的规则。 阎埠贵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烟头在黑暗中,明灭不定。 他知道,自己的机会,又来了。 他要再一次,抢在所有人前面,看穿何顾问的心思。 他要替何顾问,把这套新的,能让所有人彻底绝望的规则,设计出来。 他捻灭了烟头,铺开纸,拿起了那支象征着“权力”的英雄钢笔。 他要写的,不再是简单的《思想汇报》。 而是一份,足以改变整个四合院命运的,蓝图。 报告的标题,他斟酌了很久。 最后,定为——《关于在九十五号院内部试行“思想&行为量化积分管理体系”的可行性报告》。 在这份报告里,阎埠贵彻底爆发了他压抑了一辈子的,算计的天赋。 他设计了一套,堪称完美的,积分系统。 “……将院内所有住户的行为,划分为‘加分项’与‘扣分项’。” “加分项包括: 1.主动维护公共卫生,每次加1分。 2.主动帮助邻里(需被帮助者确认),每次加2分。 3.主动向组织提交有价值的思想动态(如检举他人消极言论),每次加5分。 4.获得项目组口头或书面表扬,每次加10分。” “扣分项包括: 1.破坏公共卫生(如乱丢垃圾),每次扣2分。 2.邻里纠纷(不论对错,双方各扣3分)。 3.被组织点名批评,或被记录在案,每次扣10分。 4.消极怠工,抵触集体活动,每次扣5分。” “……每月进行一次积分汇总与公示。积分排名前三位的住户,将获得物质奖励(如肥皂,毛巾等),并在公告栏进行表扬。积分排名末三位的住户,将承担院内所有额外公共劳务(如清理化粪池),并需要提交不少于三千字的深刻检讨。” 写到这里,阎埠贵自己都感到了一阵不寒而栗。 这套系统,太完美了。 也太恶毒了。 它把所有人都绑在了一辆疯狂的战车上。 你不想“卷”? 可以。 那就等着去掏大粪吧。 它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彻底变成了赤裸裸的,零和博弈。 你多加一分,就意味着,别人离被惩罚,又近了一步。 它鼓励告密,鼓励出卖。 它会让这个院子,变成一个,真正的,人间炼狱。 阎埠贵看着自己的“杰作”,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兴奋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将成为这个炼狱的,首席设计师。 …… 这份报告,毫无意外地,再一次,摆在了何为民的办公桌上。 刘秘书站在一边,念着报告的内容。 他的声音,都在微微发颤。 他觉得,这个阎埠贵,简直不是人。 他是个魔鬼。 一个,能精准地,揣摩出另一个魔鬼心思的,小魔鬼。 何为民听完,没有任何表示。 他只是拿起了桌上的笔,在报告的末尾,轻轻地,画了一个圈。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刘秘书。 “去执行吧。” 他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另外。”何为民补充道,“任命阎埠贵同志,为九十五号院‘积分管理员’,负责积分的日常记录与核算。薪酬,参照卫生督导员的标准。” 刘秘书的心,猛地一沉。 他明白了。 何顾问,又一次,提拔了那条最会摇尾巴的狗。 他用一个“管理员”的职位,和每个月几毛钱的奖金,就让阎埠贵,心甘情愿地,去为他,执行这套最恶毒的,统治方案。 而且,他也把阎埠贵,彻底推到了全院所有人的,对立面。 以后,院子里的人,除了怕棒梗的笔,怕贾张氏的嘴,还要再加一个,怕阎埠贵的算盘。 何顾问,用三条互相制衡的狗,就将整个院子,牢牢地,锁死了。 …… 当晚。 刘秘书,再一次,出现在了九十五号院的公告栏前。 当他,用那不带一丝感情的语调,宣读完这份《关于试行“积分管理体系”的通知》后。 整个院子,陷入了绝对的,永恒的,死亡般的寂静。 没有惊呼。 没有议论。 甚至,没有了恐惧。 因为当绝望,超越了某个临界点之后,剩下的,就只有麻木。 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种,被抽干了灵魂的,空洞。 他们看着站在刘秘书身边,那个因为激动而满脸通红的,瘦小的三大爷,阎埠贵。 他们知道。 游戏,结束了。 他们,已经不是人了。 他们,只是活在这套积分系统里的,一串,等待着被加分,或者被扣分的,数字。 第68章 空洞麻木 那是一种,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窒息的寂静。 当刘秘书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口后,整个九十五号院,像是一座被抽干了空气的坟墓。 每个人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们的脸上,是一种相似的,空洞的麻木。 那张贴在公告栏上的《通知》,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枚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进了他们的脑子里。 加分。 扣分。 排名。 奖励。 惩罚。 这几个冰冷的词语,构成了一个完美的,无法逃脱的,闭环。 一个把所有人都变成囚徒的,数字游戏。 阎埠贵,是第一个从这种麻木中“活”过来的人。 他不是活了。 他是“启动”了。 他那颗算计了一辈子的脑袋,此刻,就像一台被接通了超级电源的计算机,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疯狂运转。 他,阎埠贵,现在是“积分管理员”了! 这个身份,比他当了半辈子的三大爷,分量重一百倍! 这是何顾问亲自任命的! 是这个院子里,除了棒梗的笔,贾张氏的嘴之外,诞生的第三个,也是最核心的,权力中心!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因为过度兴奋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他知道,他必须立刻,马上,把这套系统,运转起来。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阎埠贵的“价值”。 “咳咳!” 阎埠贵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锥子,刺破了院子里的死寂。 所有人的身体,都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他们缓缓地,僵硬地,转过头,看着阎埠贵。 那是一种,看着一头新来的,即将决定他们口粮分配的,猛兽的表情。 “那个……大家也都听到了。”阎埠贵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脸上,是一种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混杂着威严与亢奋的表情。 “从今天起,咱们院,就正式试行‘积分管理体系’了。” “这是何顾问对咱们院的关心和爱护!是为了帮助我们每一个人,更好地,更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价值!我们,一定要坚决拥护,认真执行!” 他说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眼睛,却在飞快地扫视着每一个人。 他在观察,在评估。 谁的脸上,有不服。 谁的身体,在抗拒。 这些,都是他未来工作的,重点对象。 “为了方便管理,也为了公开透明,我决定,就在这公告栏旁边,立一块黑板。每天,我都会把大家的积分变动情况,写在上面。” “让每个人,都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进步,和不足。” 他的话,像是一块石头,投入了死水潭。 虽然没有激起浪花,却让所有人的心,又往下沉了三尺。 公开处刑。 每天一次。 “爸,咱家有黑板吗?”阎解成小声地问。 “没有就去买!不!去后勤处申请!”阎埠贵眼睛一亮,“这是项目组的工作!是公事!咱们不能占公家的便宜,但也不能耽误了公家的事!” 他立刻转身,对他老婆三大妈说道:“你,马上去后勤处,找王科长,就说,是何顾问亲自安排的,九十五号院积分管理工作,需要一块黑板,一支粉笔,一个板擦。要最好的!” 三大妈愣了一下,随即,脸上也泛起了红光。 她感觉,自己又从棒梗的“秘书”,变成了丈夫的“秘书长”。 这都是权力啊! 她腰杆一挺,头一昂,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气势,往院外走去。 院子里的人,就这么看着阎埠贵,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了角色的转变,并开始发号施令。 他们知道,这个院子的天,又变了。 变得,更加坚硬,更加冰冷,更加密不透风。 当天下午,一块崭新的,刷着墨绿色油漆的大黑板,就被两个工人,恭恭敬敬地,立在了公告栏的旁边。 阎埠贵,拿着一本崭新的硬皮本,和一支雪白的粉笔,像一个即将登台的指挥家,站在这块黑板前。 他深吸一口气。 他要在上面,写下这个院子的,第一笔“积分”。 写什么? 这是一个技术活。 必须要有代表性,要有指导意义。 他想了想,提笔,在黑板的最上方,写下了“九十五号院积分榜”七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然后,他开始写下第一条记录。 “下午两点十分,住户许大茂,主动清理公告栏周边卫生,保持了集体环境的整洁。加1分。”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集中到了许大茂身上。 许大茂自己都愣住了。 他刚才,只是因为恐惧,看到地上有片烂树叶,下意识地捡起来扔掉了。 他没想到,自己这一个无心的,出于求生本能的动作,竟然成了全院的“第一分”! 一种荒谬的,被命运选中的感觉,涌上了他的心头。 阎埠贵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他就是要用许大茂这个“反面典型”,来树立一个“正面榜样”。 他要告诉所有人,不管你过去怎么样,在这个新的体系里,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只要你,听话。 果然,许大茂的“加1分”,像是一条被扔进鲶鱼群里的沙丁鱼,瞬间激活了整个院子。 “哗啦——” 中院的李瓦工,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冲回屋里,拿出一把扫帚,对着自家门口,就是一顿猛扫。 “下午两点十二分,住户李瓦工,积极响应号召,清扫门前区域。加1分。” 阎埠贵立刻记录。 “哗啦啦——” 后院的王钳工,不甘示弱,直接拎出了一桶水,开始擦洗自家的窗户。 “下午两点十三分,住户王钳工,主动美化居住环境,行为值得表扬。加1分。” …… 一时间,整个四合院,扫帚与抹布齐飞,水桶共铁锹一色。 每个人,都像疯了一样,开始在院子里,寻找一切可以“劳动”的机会。 你扫地,我就擦墙。 你擦墙,我就去拔草。 一场轰轰烈烈的,“赚分”运动,就这么,以一种极其荒诞的形式,展开了。 而在这场狂欢中,有一个人,被孤立了。 贾张氏。 她呆呆地站在自家门口,看着院子里热火朝天的景象,第一次,感到了茫然。 她“卫生督导员”的权力,好像,被架空了。 以前,她可以指着任何人的鼻子骂,罚他们去扫厕所。 现在,不用她骂,所有人都抢着去扫厕所了! 因为,扫厕所,可以加分! “阎埠贵!”贾张氏终于忍不住了,她冲到黑板前,指着阎埠贵,尖叫道,“你这是在夺我的权!” 第69章 没法反驳 阎埠贵扶了扶眼镜,不紧不慢地说道:“贾督导,话不能这么说。我是‘积分管理员’,你是‘卫生督导员’。咱们,是两条战线的同志,目标,都是为了建设好咱们院。不存在谁夺谁的权。” “你!”贾张氏语塞。 “再说了。”阎埠贵话锋一转,“您作为督导员,更应该以身作则。您看,大家都在为院子的卫生做贡献,您是不是也……” 贾张氏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让她去干活? 她这辈子,除了吃饭睡觉骂秦淮茹,就没干过别的! 可阎埠贵的话,她又没法反驳。 她要是不干,那在积分榜上,她就是零分! 她孙子棒梗,要是看到她这个奶奶,是全院唯一一个不“进步”的人,会怎么想? 何顾问,会怎么想? 想到这里,贾张氏打了个哆嗦。 她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干就干!谁怕谁!” 她转身,怒气冲冲地,也加入了“大扫除”的行列。 她要去扫厕所。 那里,是她的“权力”发源地。 她要去那里,捍卫自己的“价值”。 当人的一切行为,都可以被量化成冰冷的数字时,人性中,那些原本被道德和情面包裹着的东西,就会以一种最赤裸,最丑陋的方式,暴露出来。 九十五号院的“积分制”,就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打开它的第一天,释放出来的,是荒诞的“劳动竞赛”。 而第二天,当所有人都意识到,单纯的体力劳动,加分效率太低时,魔盒的第二层,被打开了。 那就是——“互相帮助”。 规则上写着:主动帮助邻里(需被帮助者确认),每次加2分。 这2分,成了新的风口。 一大早,中院的李瓦工,就端着一碗刚煮好的棒子面粥,敲开了邻居王钳工的家门。 王钳工一家正准备吃饭,看到李瓦工进来,都愣住了。 “老王啊!我看你们家孩子多,粮食肯定不够吃。来,这碗粥,给孩子们分了吧!”李瓦工把碗往桌上一放,脸上,是无比真诚的笑容。 王钳工还没反应过来,李瓦工已经转身,对着院子里正在巡视的阎埠贵,大声喊道:“三大爷!我,李瓦工,帮助了邻居王钳工!他可以作证!” 阎埠贵点点头,在本子上记下:“李瓦工,帮助邻居,加2分。” 王钳工看着桌上那碗突然多出来的粥,再看看自己家锅里那点稀得能照出人影的粥,心里五味杂陈。 他知道,李瓦工不是真的想帮他。 李瓦工,只是想赚那2分。 可他能说什么? 他能说“我不要”吗? 他要是敢说,那就是“不识好歹”,“拒绝同志的帮助”,说不定,还要被扣分。 他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阎埠贵喊:“是!李瓦工同志,确实帮助了我!我感谢他!” 有了李瓦工这个“成功案例”,整个院子,彻底疯了。 一场更加诡异的,“强制帮助”运动,开始了。 你家没水了?我帮你挑!哪怕你家水缸是满的,我也要再给你倒进去,直到溢出来为止。 你衣服没洗?我帮你洗!哪怕你刚洗完晾在外面,我也要收下来,再扔进盆里搓一遍。 甚至,许大茂为了多赚几分,看到三大妈在院子里走路,直接冲上去,要背着她走。 “三大妈!您年纪大了,走路多累啊!我背您!我送您回家!” 三大妈吓得连连后退,差点摔倒。 “不用!不用!我身子骨还硬朗着呢!” “您就别客气了!帮助老人,是我们年轻人的义务!” 许大茂不由分说,硬是把三大妈背了起来。 那滑稽的样子,让所有人都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随时可能成为下一个被“帮助”的对象。 而在这场混乱中,最痛苦的,是贾张氏。 她发现,自己“卫生督导员”的权力,被无限地削弱了。 她昨天刚罚了娄晓娥扫厕所。 今天,全院的人,都抢着去扫厕所! 那厕所,被刷得比镜子还亮,干净得苍蝇飞进去都得劈叉。 她找不到任何可以扣分的理由。 她拿不到奖金,就感觉自己亏了一个亿。 不行! 她必须想个办法,重新夺回自己的“价值”。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她搬了个小板凳,就坐在了公共厕所的门口。 谁想进去“赚分”,都得先过她这一关。 “你!站住!”她拦住了正要进去的李瓦工,“你想干嘛?” “贾督导,我……我想为院里的卫生,做点贡献。”李瓦工提着水桶,小心翼翼地回答。 “贡献?”贾张氏冷笑一声,“厕所昨天刚刷过,干净得很!你现在进去,不是做贡献,是浪费水!是破坏集体财产!” “这……”李瓦工傻眼了。 “根据院里的规定,破坏公共卫生,是要扣分的!”贾张氏像个女王一样,宣布了裁决。 李瓦工吓得赶紧把水桶放下了。 “还有你!你也站住!”她又叫住了想从另一边溜进去的王钳工。 就这样,贾张氏一个人,堵住了厕所的两个门。 她用一种最无赖的方式,把“打扫厕所”这个加分项,变成了她自己的,独家垄断的“产业”。 阎埠贵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眉头紧锁。 他知道,贾张氏这个不稳定的因素,又开始破坏他那套完美的系统了。 这两个被何顾问提拔起来的“狗”,不可避免地,发生了第一次,正面的冲突。 但阎埠贵,没有立刻上去干预。 他知道,自己不能跟贾张氏这个泼妇硬碰硬。 他需要一个,更高级的,更致命的武器。 他的目光,落在了积分规则的第三条上。 “主动向组织提交有价值的思想动态(如检举他人消极言论),每次加5分。” 5分! 这是所有加分项里,分值最高的! 也是,最恶毒的。 阎埠贵知道,是时候,把这个终极武器,拿出来了。 他要让这个院子,进入真正的,互相撕咬的,地狱模式。 他走到黑板前,用粉笔,重重地,在那条“加5分”的规则下面,画了一个圈。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全院的人,高声说道: “同志们!光靠劳动,进步是有限的!思想上的进步,才是真正的进步!” “何顾问建立这套体系,最看重的,就是我们每个人的思想动态!” “从现在开始,谁要是能发现,并检举身边人的落后思想,不当言论,一经核实,立刻加5分!” 5分! 第70章 拉开序幕 这两个字,像一颗炸弹,在人群中炸开。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 昨天,他们还是互相“帮助”的“同志”。 这一刻,他们,都变成了对方眼中,行走的“5分”。 一场无声的,全民参与的“猎巫行动”,在这一瞬间,正式拉开了序幕。 当天晚上。 阎埠贵家的门,被敲响了。 是许大茂。 他贼头贼脑地探进头来,手里,捏着一张小纸条。 “三大爷……我……我来汇报个情况。” 许大茂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做贼一样。 “后院的王钳工,今天下午,对着墙角,叹了一口气!我怀疑,他是对咱们院这种积极向上的氛围,产生了抵触情绪!” “轰隆隆——轰隆隆——” 一阵沉闷而又有力的引擎轰鸣声,像一把锋利的电锯,割开了九十五号院那令人窒息的,压抑的空气。 一辆黑色的,崭新的,油光锃亮的,幸福250摩托车,在一众邻居呆滞的注视下,缓缓地,驶进了院子。 骑在车上的,是何雨柱。 他穿着一身干净的蓝色工装,头上戴着一顶皮质的风镜,脸上,是那种发自骨子里的,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得意和舒畅。 他回来了。 不再是那个骑着破自行车的厨子。 而是开着整个轧钢厂都没几个人有的摩托车的,何雨柱,何技术员。 院子里,所有正在为了“积分”而勾心斗角,互相监视的人,都停下了自己手里的动作。 他们看着何雨柱,看着那辆散发着机油和钢铁味道的“巨兽”。 那是一种,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东西的表情。 羡慕,嫉妒,敬畏,还有,一丝丝的恐惧。 阎埠贵,正拿着他的小本子,准备记录许大茂刚刚“检举”王钳工的那件事。 摩托车的轰鸣声,让他的笔尖,在纸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不受控制的划痕。 他抬起头,看着何雨柱。 他的那套,他引以为傲的,可以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积分系统”。 在这一刻,显得那么的可笑,那么的,上不了台面。 你能给何雨柱加分吗? 你能给何雨柱扣分吗? 你敢吗? 人家,是何顾问亲自点名表扬,亲自奖励摩托车的人! 人家,早就跳出了你这个小小的,用鸡毛蒜皮来衡量价值的池塘。 人家,在天上。 而你们,还在泥里。 何雨柱停下车,用脚撑住地面,摘下风镜。 他扫了一眼院子里的景象。 那块写满了各种“+1”“+2”“-1”的黑板。 那些邻居们脸上,那种既紧张又贪婪的,古怪的表情。 他皱了皱眉。 “这帮人,又玩什么新花样呢?”他嘟囔了一句。 “哥!” 何雨水从屋里跑了出来,脸上,是见到亲人后的喜悦和安心。 “你可回来了!你看看,这院子都快成精神病院了!” 何雨水把这几天发生的,“积分制”的荒唐事,一五一十地,跟她哥说了一遍。 何雨柱听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了和上次一样的,不屑的冷笑。 “呵,就为这个?” 他拍了拍自己摩托车那温热的油箱。 “看见没有?这玩意儿,叫硬通货。那帮人,就是闲的。一天到晚,不好好琢磨怎么把活儿干好,净研究这些没用的。” 他推着车,往自家门口走去。 路过那块黑板的时候,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 那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轻蔑的语言,都更有杀伤力。 它像一个无声的巴掌,狠狠地,抽在了阎埠贵,贾张氏,以及院里所有沉浸在这场游戏里的人的脸上。 提醒着他们,他们所为之疯狂的一切,在真正的“价值”面前,是多么的,一文不值。 …… 核心实验室。 秦淮茹,正在用一块鹿皮,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排刚刚从消毒柜里取出来的试管。 她的动作,机械,精准,不带一丝多余的抖动。 她已经把自己,训练成了一台完美的,清洁机器。 她听到了外面的轰鸣声。 那声音,她很陌生。 但很快,就有两个年轻的技术员,一边兴奋地讨论着,一边从她身边走过。 “你看见没有?何工的摩托车!太帅了!幸福250啊!” “何顾问亲自批的!听说,是为了奖励他攻克了那个‘分段式淬火法’的难题!” “哎,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咱们什么时候,能混到何工这个地步啊。” “别想了,好好干活吧。说不定哪天,咱们也能分到一辆自行车呢?” 他们的声音,渐渐远去。 秦淮茹擦拭试管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摩托车。 何工。 何雨柱。 这几个词,在她的脑子里,盘旋,碰撞。 她的心,那颗早就已经麻木,已经感觉不到疼痛的心,忽然,像是被一根极细极细的针,轻轻地,扎了一下。 不疼。 就是有点,酸。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 那时候,贾东旭还在。 何雨柱,还是那个傻乎乎的,爱跟她斗嘴的厨子。 有一次,她去厂里给他送东西,看到他正对着一张宣传画报上的摩托车,流口水。 她当时还取笑他:“傻柱,就你,还想开这个?下辈子吧。” 何雨柱不服气地梗着脖子:“你等着!秦淮茹!总有一天,我要开着这玩意儿,带你在天安门前,兜八圈!” …… 往事,像是一阵烟。 吹过来,呛了眼睛,然后,就散了。 他,真的做到了。 他有了摩托车。 他成了所有人都得仰望的“何工”。 只是,他想带的人,再也不是她了。 他们之间,隔着的,再也不是一个院子,一堵墙。 而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哐当。” 她手里的试管,滑落了。 掉在了铺着柔软橡胶垫的工作台上,没有碎。 只是发出了一声,沉闷的,绝望的声响。 就像她的心,掉在了地上。 一个路过的技术员,看了她一眼,皱着眉,不耐烦地说道:“那个清洁工!注意点!这都是精密仪器!摔坏了,你赔得起吗?” 秦淮茹没有说话。 她默默地,捡起了那根试管。 然后,用鹿皮,更用力地,擦了起来。 第71章 往上爬的动力 仿佛,要把自己的指纹,自己的气息,自己存在过的所有痕迹,都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掉。 …… 何雨柱的归来,给这个疯狂的院子,按下了短暂的暂停键。 但很快,随着摩托车的熄火,游戏,又重新开始了。 而且,变得更加疯狂。 因为何雨柱的存在,像一个坐标。 一个遥不可及,却又无比清晰的,“成功”的坐标。 它让所有人都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失败。 这种失败的羞辱感,转化成了更强烈的,想要在“积分游戏”里,往上爬的动力。 如果我成不了何雨柱。 那至少,我不能成为院子里,积分最低的那个! 我不能成为,那个要去掏大粪的! 阎埠贵,收下了许大茂的那张小纸条。 他沉吟了片刻,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下了这样一行字: “住户许大茂,主动汇报思想动态,有进步。待核实。暂记。” 他没有立刻给许大茂加上那宝贵的5分。 他知道,这个“检举”的口子,一旦开了,就收不住了。 他必须,谨慎。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检举”是有风险的。 你检举错了,诬告了,是要被反噬的。 他要当的,不是一个简单的记分员。 他要当,法官。 他拿着那张纸条,走到了后院。 他找到了正在院角,默默磨着一把钳子的,王钳工。 “老王啊。”阎埠贵咳嗽了一声。 王钳工抬起头,看到是阎埠贵,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 “三大爷,有事?” “嗯,有点事,想跟你核实一下。”阎埠贵晃了晃手里的纸条,“今天下午,你是不是……叹气了?” 王钳工握着钳子的手,猛地收紧了。 他抬起头,看着阎埠贵,脸上,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愤怒,和一丝恐惧的复杂表情。 叹气? 他自己,都记不清自己下午,到底有没有叹气了。 人活在这世上,谁还没叹过一口气? 可现在,他叹的一口气,竟然被“记录”了。 被当成一个“问题”,需要被“核实”。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的人。 连最隐秘的,无意识的情绪,都被人拿着放大镜,在仔细地审查。 “我……我没有!”王钳工几乎是下意识地,否认了。 他不能承认。 承认了,就是“思想落后”,就是“对集体不满”。 在这个院子里,这就是死罪。 阎埠贵,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么说。 他不紧不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了许大茂写的那张小纸条。 “可是,有同志,亲眼看到了。” “他说,你不仅叹气了,还对着墙角。这说明,你是在背地里,偷偷地,表达你的不满。” 王钳工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瞬间就明白了。 是许大茂! 是那个天天跟在贾张氏屁股后面,摇尾乞怜的许大茂! 一股血,直冲他的天灵盖。 “他放屁!”王钳工“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手里的钳子,握得“咯咯”作响。 “许大茂他那是诬告!他那是为了骗那5分,血口喷人!” “我没有叹气!我就是干活累了,脖子有点酸,甩了甩头而已!” 阎埠贵看着情绪激动的王钳工,脸上,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老王,你别激动。组织上,是不会冤枉一个好同志,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分子的。” “这样吧。咱们,开个小会。把许大茂同志也叫过来,三方对质。把事情,说清楚。” “谁对,谁错。谁加分,谁扣分。咱们,摆在明面上说。” 阎埠贵知道,他要的效果,达到了。 他要立威。 他要用一场公开的,残酷的“审判”,来为他这套积分系统,祭旗。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在这个系统里,“检举”和“被检举”的,全部下场。 …… 当晚。 中院,摆开了一张桌子,三把椅子。 阎埠贵,坐在正中间,像一个真正的法官。 许大茂和王钳工,坐在两边,像两个等待判决的犯人。 院子里所有的人,都被贾张氏用“集体活动”的名义,赶了出来,围在四周。 他们是陪审团。 也是,潜在的,下一批被告。 “开始吧。”阎埠贵敲了敲桌子。 “许大茂同志,你先说。把你看到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再说一遍。” 许大茂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对面,那个恨不得用眼神杀死他的王钳工,心里有点发虚。 但他一想到那宝贵的5分,一想到自己如果不成功,就要被反扣分的下场,他心一横,豁出去了。 “我……我看到他了!”许大茂指着王钳工,“就是下午!他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躲在墙角。先是东张西望,看周围没人,然后,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声音,我听得清清楚楚!绝对是心怀不满!” “你胡说!”王钳工拍案而起,“我就是甩了甩脖子!你哪只耳朵听到我叹气了!” “我两只耳朵都听到了!”许大茂也豁出去了,“你不光叹气了!你叹完气,还撇了撇嘴!那是一种,非常不屑的表情!” “我撇嘴?我那是牙疼!我腮帮子都肿了!” “你牙疼?你牙疼你下午还吃了半个窝头呢!” “我用另一边嚼的不行啊!” …… 两个人,就这么,当着全院人的面,为了一个“叹气”,一个“撇嘴”,吵得不可开交。 那些原本属于个人隐私的,最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都被拿出来,反复地,公开地,剖析,解读。 院子里的人,看得心惊胆战。 他们感觉,自己也在被审判。 他们开始回想,自己今天,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表情? 走路的时候,是不是皱了眉头? 吃饭的时候,是不是摔了筷子? 这些,会不会,也已经被某个躲在暗处的邻居,给记下来了? 每个人,都感觉自己的背后,凉飕飕的。 阎埠贵,看着火候差不多了。 他再次,敲了敲桌子。 “肃静!” 他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准备做出,最终的裁决。 “关于这件事,事实,已经很难查清了。” “但是!”他话锋一转。 “一个巴掌拍不响!为什么许大茂同志,不检举别人,偏偏检举你王钳工?” 第72章 检举别人 “这说明,你王钳工同志,在平时的言行举止中,肯定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给了别人,留下话柄的机会!” “所以,我宣布!” “王钳工,言行不严谨,给集体带来了负面影响,扣2分!” “许大茂,检举行为,虽然精神可嘉,但事实不清,存在夸大成分,不予加分,也不扣分!作为鼓励,口头表扬一次!” 这个判决,堪称和稀泥的典范。 但却恶毒到了极点。 王钳工,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硬生生扣了2分。 许大茂,虽然没加上分,却得到了一个“精神可嘉”的表扬。 这等于是在告诉所有人: 检举,就算不成功,也没有风险。 而被检举,只要你被盯上了,不管你有没有问题,你都得掉层皮! 这一下,所有人都明白了。 想要不被扣分,唯一的办法,就是抢在别人前面,去检举别人! 把别人,都踩下去! 你,才能安全! …… 时间,就在这种互相监视,互相猜忌的,病态的氛围中,来到了月底。 积分结算的日子,到了。 阎埠贵,站在那块巨大的黑板前,手里拿着粉笔,脸上,是一种神圣的,大权在握的表情。 他要在今天,公布这个院子,第一个月的,“生死簿”。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本月积分排名,第一名,许大茂!总计,35分!” 许大茂,在人群中,激动地,挺起了胸膛。 这一个月,他几乎没睡觉。 他承包了院子里所有的脏活累活,帮所有他能“帮助”的人,写了十几封检举信。 他,终于,成了冠军。 “第二名,阎解成,28分。” “第三名,三大妈,26分。” 人群中,一片死寂。 阎埠贵一家,包揽了二三名。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但没人敢说什么。 “下面,公布末三位。”阎埠贵的声音,变得冰冷。 “倒数第三名,王钳工,负5分。” 王钳工的身体,晃了一下。 “倒数第二名,秦淮茹,负10分。” 秦淮茹不在场。她还在实验室里,擦着那些永远也擦不完的仪器。她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最后一名……”阎埠贵顿了一下,仿佛在享受这一刻的无上权力。 他看向了人群中的一个,矮小的身影。 “棒梗。负12分。” 什么? 全院的人,都炸了。 棒梗? 那个记录所有人命运的,小阎王? 他怎么会是最后一名? 棒梗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这一个月,除了记录,什么都没做。 他不屑于,去参与这种,在他看来,愚蠢的,低级的游戏。 他不扫地,不助人,更不检举。 于是,他成了,积分最低的人。 “根据规定!”阎埠贵的声音,高亢而又充满了快意。 “根据规定!” 阎埠贵的声音,高亢得有些刺耳,充满了报复的快意。 “本月排名末三位的同志,王钳工,秦淮茹,棒梗,将负责,清理院内化粪池!明天执行!” 化粪池! 这三个字一出口,院子里的人群,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那玩意儿,别说掏了,就是路过都得绕着走! 阎埠贵很满意这种效果。 他特意把目光,死死地钉在棒梗身上,钉在这个曾经让他感到恐惧,让他如芒在背的孩子身上。 现在,他,阎埠贵,大权在握的院务管理员,要把这个院里的小阎王,亲手,送去掏大粪!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无与伦比! 是一种把对手彻底踩在脚下,碾进泥里的,复仇的快感! 整个院子,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了。 棒梗,却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没有理会阎埠贵那张扭曲而得意的脸。 他的头颅微微转动,越过阎埠贵,定格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贾张氏。 那个因为儿子和老婆都名列前茅,而满脸褶子都笑开了花,却又因为亲孙子成了倒数第一要去掏大粪,而显得五官都拧巴在一起的,他的亲奶奶。 贾张氏的笑容僵在脸上,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 棒梗动了。 他伸出手,拿出了那个所有人都无比熟悉的,黑皮本子。 “哗啦。” 他翻开了本子。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握着笔,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了起来。 那支笔,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在这死寂的院子里,这沙沙的写字声,清晰得让人头皮发麻。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那个黑皮本子,脖子伸得像嗷嗷待哺的鸭子,心脏已经不属于自己,被那支笔尖吊在半空。 他在写什么? 他到底在写什么?! 阎埠贵脸上的得意笑容一点点僵住,他看着那个一笔一划,不疾不徐的身影,一种莫名的寒意从脚底板窜了上来,直冲天灵盖。 时间,仿佛被拉成了粘稠的糖浆。 终于,笔停了。 棒梗没有合上本子。 他抬起手,将那个本子举了起来,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他将那一页,对着所有人,缓缓地,展示了出来。 像是宣读一份,最终的判决书。 白纸,黑字。 上面,是一行行工整、锐利,刺得人眼睛生疼的字迹。 “月底总结:” “积分系统,存在重大设计漏洞。” “管理员阎埠贵,利用规则漏洞,以权谋私,结党营私,打击异己。” “其行为,已严重破坏系统公平性,污染集体价值评估体系。” “建议:” “一,对积分系统,进行紧急修复,堵塞漏洞。” “二,对管理员阎埠贵,进行严肃处理,撤销其管理资格。”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所有人的心上!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是倒吸冷气的“嘶嘶”声,此起彼伏。 完了! 这是要翻天了! 阎埠贵脸上那点可怜的狂喜和得意,像是被重锤砸碎的玻璃,瞬间崩裂,四散纷飞。 他脸上的血色,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抽走,从涨红到煞白,最后变成了一片死灰。 他嘴唇哆嗦着,想喊,想辩解,喉咙里却像是被灌满了沙子,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这个小阎王……他不是在记录。 他是在审判! 第73章 权利化身 阎埠贵的大脑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运转。 他感觉自己不是站在院子里,而是被吊在了一个万丈悬崖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名为“恐惧”的深渊。而那根吊着他的绳子,就是棒梗举起的那个黑皮本子。 本子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刻刀,把他刚刚建立起来的那点可怜的权威和尊严,雕刻成了一个无比丑陋、无比滑稽的笑话。 以权谋私。 结党营私。 打击异己。 这些词他都懂。他这一个月就是这么干的。 他以为自己干得天衣无缝。他以为自己是规则的制定者,是权力的化身。 可他忘了。 这个院子里还有一个记录规则的人。 不。 他不是记录。 他是在审判。 “你……你胡说八道!”阎埠贵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干瘪的、毫无力量的辩驳。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你这是污蔑!你这是报复!因为你积分最低,要被罚去掏粪池,所以你就怀恨在心,捏造事实!” 他试图反击,试图把棒梗的行为定义为一种卑劣的个人报复。 他想把水搅浑。 他想调动起大家对“失败者”的鄙夷。 然而,棒梗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棒梗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他那位五官已经完全扭曲在一起的奶奶贾张氏身上。 贾张氏的心乱成了一锅粥。 孙子,她的宝贝孙子,成了全院倒数第一。 要去掏那个她自己都嫌恶心的大粪池! 这怎么行! 可棒梗写的这些东西又让她感到了彻骨的寒意。这孩子是要把天给捅破啊! “棒梗!你……你瞎写什么呢!”贾张氏下意识地还是想用长辈的权威来压住场面。“快把本子收起来!跟三大爷道个歉!掏粪池就掏粪池,奶奶陪你一起去!” 她想用一种“同甘共苦”的姿态来平息这场风波。 然而,棒梗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然后他开口了。 这是他今晚说的第一句话。 声音不大。 却像一把冰锥,扎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这份总结报告,明天早上八点会由我亲自递交到何顾问的办公室。” 轰——! 如果说刚才那本笔记是一颗炸弹。 那么这句话就是引爆了整个军火库的那颗核弹。 何顾问! 这三个字是这个院子里至高无上的“天”,是所有规则、所有权力最终的来源。 阎埠贵的权力来自于何顾问。 棒梗的记录权也来自于何顾问。 现在,棒梗要做的是绕开阎埠贵这个“片区经理”,直接向“总公司董事长”提交一份关于这个经理“贪污腐败、管理混乱”的调查报告。 这一下,性质彻底变了。 不再是院子里的内部矛盾。 而是下级对上级的一次致命的越级举报! 阎埠贵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他引以为傲的那套可以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系统,此刻成了套在他自己脖子上的最致命的绞索。 他写的每一条加分、扣分,都成了棒梗那份报告里“以权谋私、结党营私”的铁证! 他给阎解成加的分! 他给三大妈加的分! 他给许大茂加的分! 他给王钳工扣的分! 这一切,在棒梗那冷酷的笔触下都指向了一个结论——他阎埠贵是个滥用职权的小人! “不……不能……”阎埠贵彻底慌了,他伸出手像是要去抢那个本子,“你不能这么做!这是咱们院内部的事情!你这是在破坏集体荣誉!” “晚了。” 棒梗吐出了两个字。 他合上了本子。 那“啪”的一声轻响,在阎埠贵听来无异于自己政治生命的死刑判决书。 院子里的人群在经历了极致的震惊之后,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们看向阎埠贵的目光变了。 不再是畏惧和顺从。 而是一种看死人一样的冰冷的怜悯,以及一丝丝压抑不住的幸灾乐祸。 这一个月,谁没被阎埠贵这套“积分”折磨过?谁没被他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恶心过? 现在,报应来了。 而且是以一种最彻底、最惨烈的方式。 “阎埠贵!” 一声尖利的叫声划破了死寂。 是贾张氏! 她终于想明白了! 什么掏粪池,什么倒数第一,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的孙子、她的宝贝棒梗手里握着一把可以决定阎埠贵生死的尚方宝剑! 她那张老脸瞬间由白转红、由红转紫,一种扬眉吐气的病态的亢奋涌了上来。 她冲到阎埠贵面前,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他的鼻子上。 “好你个阎老西!你敢欺负我孙子!你敢给我孙子穿小鞋!” “你以为你是谁?何顾问让你当管理员是让你为大家服务的!不是让你来作威作福的!” “你看看你给你儿子加了多少分?你看看你给你老婆加了多少分?你安的什么心,全院的人都看着呢!” 贾张氏的战斗力在这一刻瞬间满格。 她把这一个月来积攒的所有怨气、所有被压制的愤怒全都爆发了出来。 她的话像是一把把刀子,也像是一颗颗火星,瞬间点燃了人群中早已埋下的火药桶。 “就是!凭什么王钳工叹口气就要扣2分?” “许大茂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拍马屁,就成了全院第一?这公平吗?” “我们家水缸本来就是满的,李瓦工硬给我又挑了一担水,搞得满地都是,还加了2分!这叫互相帮助?” 墙倒了。 所有人都开始推。 一句句的控诉,一声声的质疑,像潮水一样向着阎埠贵淹没而来。 他成了人民公敌。 许大茂,那个刚刚还沉浸在“冠军”喜悦中的人,此刻吓得缩在人群后面,一句话都不敢说。他知道风向变了,他这条船要沉了。 阎埠贵站在风暴的中心,身体摇摇欲坠。 他看着周围那些昨天还对他点头哈腰、今天就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邻居们。 他看着那个已经完全站到自己对立面、成了讨伐先锋的贾张氏。 最后,他看向了那个引发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棒梗。 那个孩子自始至终就站在那里。 冷冷地看着,像一个导演欣赏着自己亲手编排的一出好戏。 阎埠贵终于绝望了。 他“扑通”一声瘫坐在了地上。 第74章 真空状态 阎埠贵的倒台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快、都要彻底。 他不是被免职的。 他是被所有人的口水和那本即将上报的“黑材料”活活淹死了。 当晚,那块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墨绿色大黑板就被人推倒了。 是谁推的没人知道。 也可能是每一个人。 黑板倒在地上,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像是为一个短暂而又荒唐的王朝敲响了丧钟。 上面那些用粉笔写下的“+1”“+2”“-1”,那些记录着每个人卑微、挣扎、算计的数字,在尘土中变得模糊不清。 一个时代结束了。 院子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之后的真空状态。 没有了积分。 没有了管理员。 没有了每天逼着你去做什么的规则。 人们忽然之间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第二天一早,院子里没有了往日那种争先恐后、扫帚与抹布齐飞的“繁荣”景象。 地上有落叶,没人去扫。 水池边有积水,没人去管。 那种被积分驱动的虚假的“集体荣誉感”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有人都缩在自己家里,透过窗户的缝隙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这个失去了“王法”的院子。 他们在观察谁? 他们在观察那个新的“王”——棒梗。 然而,棒梗让他们失望了。 他没有站出来宣布一个新的秩序。 他甚至都没有再出现在院子里。 他就像一个引爆了核弹就悄然离去的刺客,把一个巨大的、充满了猜忌和混乱的权力真空留给了所有人。 他越是这样,人们就越是恐惧。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阎埠贵家。 三大爷把自己锁在屋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劣质的旱烟。屋子里烟雾缭绕,呛得人睁不开眼。 他一夜没睡。 他想不通。 他明明是拿到了尚方宝剑,他明明是这个院子的“王”,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阶下囚? 他想到了棒梗那个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表情。 他打了个哆嗦。 那不是一个孩子的表情。 那是一个天敌的表情。 “都怪你!都怪你!”三大妈坐在床边一边抹眼泪一边数落他,“我早就跟你说,别太张扬!别把事做绝了!你非不听!现在好了吧?里子面子全丢光了!以后这院里咱们家还怎么抬头做人?” 阎解成也在一旁唉声叹气:“爸,这下可怎么办啊?那个报告真的会送到何顾问那里吗?要是送上去了,您……您会不会被厂里处分啊?” “处分?”阎埠贵惨笑一声,“那都是轻的!我这是……我这是辜负了何顾问的信任!是犯了严重的政治错误!” 他比谁都清楚,何顾问那种级别的人最恨的是什么。 不是你能力不行。 而是你把他的信任当成了你作威作福、中饱私囊的工具! 他完了。 他这辈子都完了。 就在院子里人心惶惶、阎埠贵家愁云惨雾的时候。 “轰隆隆——轰隆隆——” 那熟悉的、带着无穷威势的摩托车轰鸣声再次响起。 何雨柱回来了。 他今天下班早,心情似乎很不错,甚至还哼着小曲。 他一进院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 太安静了。 安静得像坟地。 他看到那块倒在地上的黑板,挑了挑眉。 “哟,这是怎么了?改朝换代了?” 何雨水从屋里迎了出来,把昨天晚上那场惊心动魄的“政变”绘声绘色地跟她哥学了一遍。 何雨柱听完,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错愕,最后变成了一种压抑不住的想笑又觉得不合适的古怪神情。 “棒梗?那小子干的?” 他想起那个总是阴沉着脸像个小老头一样的孩子。 他一直觉得那小子不是个省油的灯,但没想到他能玩得这么大,这么绝。 “釜底抽薪,借力打力,最后再来个越级上报,断了所有后路。”何雨柱摸着下巴啧啧称奇,“这小子不去搞政治真是屈才了。” 他的语气里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反而带着一丝欣赏,一种强者对另一种虽然稚嫩但同样狠辣的强者的欣赏。 “那……哥,这事怎么办啊?院里现在都乱套了。”何雨水有些担心。 “乱套?”何雨柱冷笑一声,“那就乱着呗。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他拍了拍摩托车的后座:“走,哥带你下馆子去。厂里新发了奖金,今天吃顿好的。”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表现出要去“管理”这个院子的任何意图。 他已经跳出了这个泥潭。 他现在只是一个偶尔回来看看的局外人。 他推着车路过贾家门口。 贾张氏正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是一种全新的混杂着骄傲、警惕和威严的表情。 她现在是“摄政太后”。 她看到何雨柱,竟然破天荒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何技术员,下班了啊。” 那声音客气得让人起鸡皮疙瘩。 何雨柱点了点头,没多说话,推着车就过去了。 而就在这时,一个更现实、也更棘手的问题浮上了水面。 那个“掏粪池”的惩罚还算不算数? 阎埠贵的积分系统虽然崩了,但那个“月底最后三名受罚”的规则是早就定下的。 王钳工,那个倒霉的被扣了-5分的男人,壮着胆子走到了贾家门口。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贾张氏面前。 “贾大妈!您……您行行好!您跟棒梗说说!我……我那个扣分是冤枉的啊!是阎埠贵他公报私仇啊!” 他知道现在这个院子能救他的只有棒梗。 而就在这时,秦淮茹也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厂里回来了。 她一进院就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 然后就有人用一种既同情又幸灾乐祸的口气告诉了她她的“判决”。 “秦淮茹,你这个月倒数第二。-10分。要……要去掏粪池。” 秦淮茹的身体晃了一下。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申辩,甚至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 她看着那个散发着恶臭的公共厕所的方向。 掏粪池。 好啊。 烂泥就应该待在最臭的地方。 她点点头,轻声说:“哦,知道了。” 她那平静到绝望的样子让所有人都感到了一丝寒意。 第75章 微型的雪 而屋子里一直没有动静的棒梗,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对话。 门“吱呀”一声开了。 他走了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他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王钳工,也没有去看他那麻木的母亲。 他径直走到了那块倒在地上的巨大的黑板前。 他弯下腰,捡起了一根断掉的粉笔。 整个四合院时间仿佛静止了。 所有人的呼吸都随着棒梗那小小的身影而起伏。 他要做什么? 他要在这块已经“死亡”的黑板上写下什么? 是赦免令?还是新的法典?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棒梗伸出手,用那半截粉笔在漆黑的板面上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 粉笔灰簌簌地落下,像一场微型的雪。 很快,一行崭新的带着刺骨寒意的字出现在了黑板上。 不是赦免。 也不是废除。 而是一条新的规则,或者说是对旧规则的最终解释。 “积分系统,因设计及执行者出现重大错误,即日废止。” 看到第一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阎埠贵的时代被官方画上了句号。 但棒梗的笔没有停。 他继续写了下去。 “但,系统所产生的后果,应由其缔造者承担全部责任。” 这句话像一句难懂的咒语。 人们还没来得及细想其中的含义,棒梗已经写下了最后一行也是最致命的一行字。 “本月积分结算产生的惩罚,由原‘积分管理员’阎埠贵一人全部承担。” “即日执行。” …… 死寂。 长达十秒钟的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是“轰”的一声彻底炸开的人群。 “我的天!” “让阎埠贵一个人去掏粪池?” “这……这……这也太狠了!” 狠? 不,这已经不是狠了。 这是诛心! 用你亲手制定的规则来惩罚你。 用你最引以为傲的权力来审判你。 把你高高在上的“法官”身份变成你作为“犯人”的最终罪证。 这是一种最精致、最残忍、最具有仪式感的公开处刑! 跪在地上的王钳工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不用去掏粪池了! 他得救了! 他看着棒梗的背影,那眼神已经不是在看一个孩子,而是在看一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不,比菩萨更厉害! 菩萨是慈悲的,而棒梗是公正的!是带着雷霆手段的神! “对!就该让他去!”王钳工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振臂高呼,“这套破玩意儿就是他搞出来的!他不负责谁负责!” “没错!我们都是受害者!凭什么让我们受罚!” “阎埠贵!出来!执行判决!” 几十个院里的住户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狼,瞬间就把阎埠贵家的门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砰!砰!砰!” 砸门声、叫骂声,响成一片。 屋子里。 阎埠贵、三大妈、阎解成三个人吓得挤在墙角,脸色惨白。 “反了!反了!都反了!”阎埠贵哆嗦着嘴唇喃喃自语。 他听着外面那一声声“掏粪池”,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 那不是惩罚。 那是要把他这辈子当老师当三大爷积攒的所有体面、所有尊严都扔进粪坑里,再用大粪给他浇筑一个永世不得翻身的耻辱柱! “爸!怎么办啊!他们要冲进来了!”阎解成吓得快哭了。 “报警!对!报警!”三大妈忽然想到了什么。 “报警?”阎埠贵惨笑一声,“报什么警?警察来了怎么说?说院里邻居让我履行我自己定下的规矩?这……这说不通啊!” 他被自己亲手制作的笼子锁死了。 而就在这时。 一个人的出现彻底击垮了他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贾张氏。 她不知道从哪儿找出了一把大铁锹扛在肩上,活像一个即将上战场的女将军。 她走到了人群的最前面,用铁锹的木柄重重地敲打着阎埠贵的房门。 “阎老西!开门!” 她的声音尖锐而又亢奋。 “别怕!大家别怕!今天我贾张氏亲自来当这个‘卫生督导员’!” “我来监督他!保证让他把粪池里的每一块都掏得干干净净!” 她又找到了她的“权力”。 而且是比之前那个“厕所门神”更过瘾、更解气的权力。 ——审判官的监刑官! 她那张满是褶子的脸因为极度的兴奋而涨得通红,焕发出一种妖异的光彩。 她又成了这个院子里的“王”。 一个站在棒梗这个新神光环下的狐假虎威的女王。 “砰!” 房门最终还是被撞开了。 院里几个身强力壮的工人冲了进去。 他们架着像一摊烂泥一样的阎埠贵就往外拖。 “不……我不要去……我不是管理员了……那规定作废了……”阎埠贵还在做着最后的徒劳的挣扎。 “规定是作废了!”许大茂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为了表明自己的“新立场”,他表现得比谁都积极,“但是棒……不,是贾督导的孙子写得很清楚!后果要你承担!这是新的规定!” 阎埠贵被拖到了那个散发着冲天恶臭的化粪池旁边。 贾张氏把那把冰冷的铁锹“哐当”一声扔在了他的脚下。 “掏吧。”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报复的快意。 “阎老师,未来一个月的卫生就靠您了。” 全院的人都围成一圈,冷漠地、兴奋地看着。 看着这个昨天还对他们颐指气使、生杀予夺的“王”,如今成了一条即将被扔进粪坑的狗。 而在这场狂欢的最高潮。 秦淮茹默默地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没有去看那场对阎埠贵的“审判”。 她不觉得快意。 她只觉得悲哀。 院子里的天好像变了。 但好像又没变。 只不过是坐在那个冰冷王座上的人换了一个而已。 而她和这个院子里的大多数人一样,永远都只是台下那些要么鼓掌要么被审判的蝼蚁。 她回到屋里。 棒梗正坐在桌前,就着昏暗的灯光,在一个新的干净的本子上写着什么。 他没有去看外面的热闹。 那些都与他无关。 他只是制定了规则,然后看着这个世界按照他的规则运转。 秦淮茹看着自己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儿子。 她的心里第一次涌起了一股比看到何雨柱的摩托车时还要强烈的恐惧。 第76章 前所未有 恐惧是一种会蒸发的物质。 当阎埠贵被拖去掏粪池的那一刻,院子里所有人的恐惧都达到了顶点。但当他真的扛着铁锹在一片哄笑和监视中屈辱地开始清理那片污秽之地时,恐惧就变成了快感,变成了幸灾乐祸的谈资。 而当这种快感也渐渐褪去,一种新的秩序在第二天清晨的阳光下悄然建立。 新的权力核心,贾张氏,正式登基了。 她换上了一身她认为最体面的浆洗得发硬的蓝色工装。手里也拿上了一个小本子和一支别在耳朵上的铅笔。 她不再是那个守着厕所的门神。 她是“卫生督导员”。 一个由她的孙子那个院里真正的神亲手册封的拥有实权的监国太后。 “咳咳!” 贾张氏站在院子中央,清了清嗓子。 整个院子所有准备出门或者正在院里活动的人动作都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贾张氏很满意这种效果。她迈开步子,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巡视”。她的脚步不快,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威严。 她走到一家门口,停下。 “这垃圾桶位置不对。”她用脚尖踢了踢那家的垃圾桶,“我昨天晚上想了一宿,为了咱们院的整体美观和卫生,所有垃圾桶必须统一摆放在各家门框的左手边,距离门框三十公分!不能多,也不能少!” 那家的人一个字都不敢说,连忙跑出来,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垃圾桶,像是在摆弄一件易碎的珍宝。 贾张氏又走到另一家。 “你家这窗台上的咸菜坛子怎么回事?”她指着窗台,“坛子口必须用纱布蒙上!防止招苍蝇!这是规定!” “还有你家!”她又转向下一户,“门前这块地我已经用石灰给你们划好线了,这就是你家的‘卫生责任区’!地上不能有一片树叶一根杂草!我每天早中晚检查三次!”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回荡。 不再是过去那种撒泼打滚的尖利,而是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属于掌权者的声调。 院子里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感觉阎埠贵那个时代又回来了。 不。 甚至比阎埠贵的时代更加恐怖。 阎埠贵的那套积分系统虽然恶心,但好歹还有个“加分”的盼头。你可以通过“检举”别人或者拼命干活来“自救”。 而贾张氏的这套系统没有加分。 只有扣分。 只有无休无止的检查和吹毛求疵的规定。 这是一个纯粹由惩罚和恐惧构筑起来的高压统治。 就在这时,院子里的广播喇叭突然响了起来。那是贾张氏让阎解成帮忙接上的。 一阵刺耳的电流声后,贾张氏那经过放大后更显威严的声音笼罩了整个四合院。 “全体住户注意了!全体住户注意了!现在宣布‘大院卫生管理条例’!” “第一条:各家垃圾桶除了统一摆放还必须每日消毒三次!用开水烫!我会随时抽查!” “第二条:公共晾晒区禁止晾晒任何会滴水的衣物!被子、褥子都得是晒干了以后才能拿出来见太阳!不能影响院容!” “第三条……” 一条条,一款款。 那些细致到令人发指的规定通过广播灌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院子里的人脸色越来越难看。 怨气在每个人的胸口积攒,却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贾张氏的背后站着谁。 站着那个能一句话就让阎埠贵去掏粪池的真正的阎王。 就在这片压抑的氛围中,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从人群后面凑到了贾张氏身边。 是阎埠贵。 他昨天掏了一下午的粪池,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骨头,又老了十岁。但他今天却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脸上堆满了谦卑的讨好的笑容。 “贾大妈,您……您辛苦了。”他哈着腰,把手里的一个本子毕恭毕敬地递了过去。 贾张氏斜了他一眼。 “这是什么?” “嘿嘿,这是我……我昨晚想了一宿给您给咱们院里做的一点小小的补充。”阎埠贵搓着手,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 “我寻思着光有惩罚还不够,还得有激励!所以我给您做了个‘卫生评比表’。咱们每周评选一次‘卫生模范户’!评上的就在大黑板上给他画一朵大红花!” 他想得很清楚。 他斗不过棒梗。 那就加入他们。 他要用自己最擅长的东西去讨好新的掌权者。他要当新王朝的第一个“从龙之臣”。 贾张氏拿过那个评比表,看了看。 上面表格画得工工整整,项目列得清清楚楚:地面清洁度、物品摆放、窗台卫生、个人仪表…… 不愧是当了一辈子老师的阎老西。 搞这些东西确实是一把好手。 贾张氏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表情。 “嗯,阎老师你这个同志还是很有集体荣誉感的嘛。”她夸了一句。 阎埠贵受宠若惊,腰弯得更低了:“为大院服务为贾大妈您分忧应该的应该的!” 贾张氏点点头,顺手就把那个本子揣进了自己怀里。 然后,她拿起广播的话筒,清了清嗓子。 “同志们!刚才经过我的深思熟虑,我决定在咱们院推行一个新的管理举措!那就是‘卫生模范户’评比制度!” 她把阎埠贵的建议原封不动地当成了自己的功劳,向全院宣布。 阎埠贵站在旁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熬了一宿想出来的“妙计”就这么轻飘飘地成了贾张氏的“深思熟虑”。 一股憋屈的火从他心里升起。 但他不敢有任何反驳。 他只能继续笑着,甚至还要带头鼓掌。 “好!贾大妈英明!”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这“和谐”的一幕。 “哎哟!我的被子!” 是许大茂。 他今天看天气好就把前几天尿床的被子拿出来晒。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被子还没完全干透。 一滴水从被角滴了下来。 “啪嗒。” 正好滴在了贾张氏巡视的脚边。 整个院子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片小小的正在渗入尘土的水渍上。 贾张氏的脸瞬间就铁青了。 这是挑衅! 第77章 工作岗位 这是在她刚刚宣布完新规之后赤裸裸的挑衅! “许大茂!”她厉声喝道。 许大茂吓得一个哆嗦,连忙跑过来:“贾大妈,我……我不是故意的!就一滴!就一滴水!” “一滴水就不是水了吗?”贾张氏的声音冷得像冰,“规定就是规定!你这是公然违反‘卫生管理条例’第二条!罪加一等!” “我……我……”许大茂想辩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宣布!”贾张氏指着许大茂,像一个法官做出了判决。 “罚你清扫厕所!三天!” 许大茂的脸瞬间就白了。 他看着那个昨天还属于阎埠贵的“工作岗位”现在轮到他了。 他想发作,想说“你凭什么”。 可他看到了贾张氏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 他想到了那个写字的小小的身影。 他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周围的邻居看着这一幕心里都升起一股寒气。 他们更加小心翼翼了。 连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惊扰了这位新的女王。 许大茂最终还是屈服了。 他不敢反抗贾张氏,更不敢去招惹那个站在贾张氏背后的棒梗。 他只能自认倒霉,从阎埠贵手里接过了那把还带着臭味的铁锹和扫帚,垂头丧气地走向了公共厕所。 昨天,他还是高高在上的积分冠军,是检举别人的英雄。 今天他就成了全院第一个被新规惩罚的倒霉蛋。 这种从云端跌落泥潭的感觉让他憋屈得想死。 院子里的人看着他的背影没有人同情。 更多的是一种“杀鸡儆猴”之后的恐惧。 连许大茂这种最会投机钻营的人都栽了,他们这些普通人更要夹着尾巴做人。 整个四合院陷入了一种比阎埠贵时期更加压抑的沉默。 每个人都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打扫着自己门前那片“责任区”,不敢有丝毫懈怠。 就在这万马齐喑的时刻,一个清脆的女声打破了这片死寂。 “贾大妈!你这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是娄晓娥! 她刚从屋里出来,就看到了许大茂被罚去扫厕所的一幕。 她不是为了许大茂鸣不平。 她只是单纯地觉得贾张氏的做法太过分了。 “不就是一滴水吗?至于让人去扫三天厕所?你这是滥用职权公报私仇!”娄晓娥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掷地有声。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齐刷刷地看向她。 天啊。 这个女人疯了吗? 她竟然敢当面顶撞贾张氏? 贾张氏正在享受着权力带来的满足感,冷不丁被人这么一怼,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寒霜。 她转过身,眯着眼睛,打量着娄晓娥。 “娄晓娥你什么意思?”她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你是想替许大茂出头?还是说你也想违反规定试试这扫厕所的滋味?” “我谁也不替!我就是看不惯!”娄晓娥往前走了一步,毫不畏惧地迎着贾张氏的目光,“何顾问让棒梗记录让您当督导员是想让咱们院变得更好,不是让您拿着鸡毛当令箭在这里作威作福的!” “你定的那些规矩合理吗?被子不干不许晒?那潮了发霉了怎么办?垃圾桶一天消毒三次?你家开水不要钱啊?你这不是为大家服务你这是在折腾大家!” 娄晓娥的话像一把刀子精准地剖开了贾张氏那层“为了集体”的虚伪外衣。 她把所有人都想说却不敢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院子里的人心里都暗暗叫好,但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附和。 他们都怕。 贾张氏被娄晓娥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 她最恨的就是娄晓娥这种读过几天书总是一副清高、有道理的样子。 “我作威作福?”贾张氏的嗓门一下子拔高了八度,“我这是为了大家伙的健康着想!是为了咱们院的荣誉!你懂什么?你一个资本家的大小姐你知道什么是集体生活吗?” “我是不懂你们这种所谓的集体生活!”娄晓娥针锋相对,“你们的集体生活就是拉一派打一派!就是谁嗓门大谁有理!就是今天你整我明天我整你!阎埠贵是这样,你现在也是这样!” “你……你放屁!”贾张氏彻底被激怒了,她冲到娄晓娥面前,伸出手指几乎要戳到她的脸上,“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连你一块儿罚!” “你罚啊!”娄晓娥挺直了胸膛,没有丝毫退让,“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罚我!你要是敢乱来,我就去找何顾问!我去问问他他给你们的权力就是让你们这么欺负人的吗?” “何顾问”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让贾张氏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这是她的软肋。 也是她权力的来源。 她可以不在乎院里任何人的看法,但她不能不在乎何顾问的看法。 她要是真把事情闹大了,让娄晓娥告到何顾问那里,万一何顾问觉得她做得太过火,收回了她的“督导员”身份…… 那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贾张氏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她想发作,却又不敢。 她想退缩,却又觉得在全院人面前丢了面子。 两个人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激烈地对峙着。 整个院子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而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场争吵的中心时。 没有人发现。 在贾家那扇紧闭的房门后面,窗帘被悄悄地掀开了一条缝。 棒梗正站在窗后。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没有任何表情的表情。 他的手里拿着那个熟悉的黑皮的本子。 他握着笔。 笔尖在纸上快速地划过。 发出沙沙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他在记录。 一字不差地记录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他记录下娄晓娥的每一句质问。 “……你这是滥用职权公报私仇……” “……拿着鸡毛当令箭在这里作威作福……” 他也记录下他亲奶奶的每一句威胁。 “……信不信我连你一块儿罚……” 他的笔尖在纸上冷静得像一个外科医生的手术刀。 记录完对话,他又开始记录场景。 “贾张氏面色涨红情绪激动。” “娄晓娥态度强硬据理力争。” “围观群众无人出声表情各异。” 第78章 致命一步 写到这里,他的笔微微顿了一下。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争吵的两个人,扫视了一圈院子里那些沉默的邻居。 最后,他在本子的末尾用一种总结的口吻写下了最后一行字。 “新的权力结构正在引发新的矛盾。群众的不满情绪正在积压。” 写完,他合上了本子。 嘴角似乎微微地向上勾了一下。 像一个布好了棋局的棋手在等待着对手走出那致命的一步。 外面的争吵还在继续。 但棒梗已经不感兴趣了。 他把本子和笔放回抽屉,锁好。 然后,他拿起书包,推开后门,悄无声息地去上学了。 他把一个充满了矛盾和愤怒的即将爆炸的院子留给了他的奶奶。 留给了那个自以为是的新的女王。 四合院里的风暴暂时还没有波及到工厂的实验室。 这里是另一个世界。 一个安静、精密、容不得半点差错的世界。 秦淮茹穿着一身白大褂,戴着口罩,正在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排精密的玻璃仪器。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 这是她来到实验室之后每天都在重复的工作。 枯燥,乏味,但至少能让她暂时忘记四合院里的那些人和事。 忘记阎埠贵倒台时的丑态,忘记贾张氏掌权后的疯狂,忘记许大茂被罚时的憋屈,更忘记……她那个让她感到恐惧的儿子。 棒梗。 一想到这个名字,秦淮茹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 她到现在都无法理解她的儿子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冷静,冷酷,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他用一本笔记就扳倒了在院里作威作福的阎埠贵。 他又用一句话就扶持自己的奶奶登上了新的权力宝座。 他好像很享受这种感觉。 这种躲在幕后操纵所有人命运的感觉。 秦淮茹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她害怕。 她怕的不是棒梗会伤害她。 她怕的是她已经完全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了。 他正在变成一个她完全无法理解的陌生的怪物。 “……评选‘卫生模范户’……” “……罚你清扫厕所!三天!……” “……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连你一块儿罚!……” 院子里那些争吵声叫骂声像苍蝇一样在她脑子里“嗡嗡”作响,怎么也挥之不去。 她的精神开始恍惚。 她的手也开始不听使唤。 就在她擦拭一个形状奇特的据说从德国进口的精密烧杯时。 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啪!” 那块擦拭的软布碰到了烧杯的边缘。 烧杯晃了一下。 然后,从架子上滑落了下来。 “哐当——!” 一声清脆到刺耳的碎裂声在寂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的实验室里猛地炸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秦淮茹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她低下头,看着地上那堆闪着光的玻璃碎片。 完了。 这是她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她知道这个烧杯的价值。 她刚来的时候负责带她的老师傅就指着这一排仪器千叮咛万嘱咐,说这些都是何顾问托关系从国外弄回来的宝贝,每一个都价值不菲。摔碎一个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都不够赔。 实验室里其他的技术员都闻声围了过来。 他们看着地上的碎片,再看看脸色惨白的秦淮茹,表情各异。 有惊讶,有惋惜,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轻蔑。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推开了。 何为民走了进来。 他今天正好要来实验室核对一组数据。 他一进来,就看到了这片狼藉的景象。 他的眉头立刻就锁紧了。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 一个平时就看秦淮茹不顺眼的女技术员立刻抢着回答:“何顾问!是她!秦淮茹!她擦东西的时候把‘克氏蒸馏烧瓶’给打碎了!” 何为民没有说话。 他走到那堆碎片前,蹲下身,仔细地查看了一下。 然后,他站起身。 他看着秦淮茹。 没有责骂,没有发火,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 他只是那么看着她。 那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注视。 里面有失望,有审视,还有一丝……秦淮茹看不懂的深邃的东西。 这种无声的压力比任何严厉的斥责都让秦淮茹感到窒息。 她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她宁愿何为民狠狠地骂她一顿,甚至打她一顿。 那样她还好受一些。 可他没有。 他只是那么沉默地看着。 像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麻烦。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何为民才收回了目光。 他对着旁边另一个技术员淡淡地吩咐道:“小李,把这里清理一下。写一份事故报告送到我办公室。” 说完,他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实验室。 从始至终,他没有再跟秦淮茹说一个字。 这种彻底的无视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狠狠地扎进了秦淮茹的心里。 她知道,她在这个实验室在这个何为民一手打造的代表着进步和希望的地方已经没有位置了。 她被判了死刑。 何为民一走,实验室里压抑的气氛瞬间就松懈了下来。 那些技术员开始肆无忌惮地窃窃私语。 “我就说吧家属院来的就是不行。” “手脚笨得要死,让她擦个东西都能闯这么大的祸。” “就是也不知道何顾问当初怎么想的把这种人招进来纯粹是给我们添乱。” “听说这一个烧瓶好几百块呢!她赔得起吗?” “赔?她拿什么赔?你看她那穷酸样!估计最后还得咱们实验室咱们厂里给她担着!” 那些议论声不大不小。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地扎在秦淮茹的耳朵里扎在她的心上。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扔在所有人面前的小丑。 羞辱,自责,绝望…… 所有的情绪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慢慢地蹲下身子。 伸出手,想去捡起地上的那些玻璃碎片。 一片锋利的玻璃划破了她的手指。 一滴鲜红的血渗了出来。 秦淮茹看着那滴血忽然就笑了。 那是一种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烂泥。 就应该待在最臭的地方。 她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对这里抱有任何幻想。 第79章 不敢回家 那个叫小李的技术员走过来,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 “哎,你别动!再把手割了!一边待着去!” 那些议论声像一把把钝刀子,在秦淮茹的血肉里来回地割。 她没有动。 她甚至没有抬头。 她只是蹲在那里,看着自己指尖上那滴慢慢凝固的血珠。 她想,自己的人生好像也就是这样了。总是在你以为看到一点光的时候,就一头撞在更厚的墙上。总是在你拼命想往上爬的时候,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地拽回泥潭。 她不怪那些议论她的人。 他们说的没错。 她就是个家属院来的,就是手脚笨,就是个麻烦。 她慢慢地站起身,没有再去看地上的碎片,也没有理会那个叫小李的技术员不耐烦的催促。她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步一步地挪出了实验室。 她没有回家。 她不敢回家。 她怕看到贾张氏那张因为大权在握而容光焕发的脸。她怕听到院子里那些因为新的恐惧而变得小心翼翼的呼吸声。她更怕看到棒梗那双洞悉一切、冰冷无情的眼睛。 她一个人走到了工厂后面的小树林里。 坐在冰冷的石凳上,一坐就是一下午。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她没有哭。 从打碎烧杯到现在,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她只是觉得麻木。 心好像被冻住了一样,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冷。 直到天色彻底黑透,她才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那个让她窒息的四合院。 院子里静悄悄的。 贾张氏的“卫生管理条例”似乎初见成效,各家门前都收拾得异常干净。 她回到屋里,棒梗和小当已经睡了。 她看着棒梗那张在睡梦中显得格外无害的脸,心里那股被压抑了一整天的恐惧和寒意再次翻涌了上来。 她不敢再看,默默地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她睡不着。 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白天发生的一切。 地上的玻璃碎片。 同事们轻蔑的议论。 何为民那失望的、审视的、再也不愿多看她一眼的沉默。 她完了。 她在这个她曾经寄予了全部希望的地方,亲手给自己画上了一个句号。 不。 她不甘心。 凭什么? 凭什么她就只能待在烂泥里?凭什么她就活该被所有人看不起? 一股从未有过的倔强和不甘像一簇火苗,在她那颗已经快要冻僵的心里猛地燃了起来。 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不能倒下。 为了槐花,为了小当,为了……为了不让所有人都觉得她秦淮茹就是个废物! 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形成。 她要回去。 回到那个让她蒙受奇耻大辱的实验室。 她要练。 她就不信了,别人能做好的事情,她秦淮茹就做不好! 夜已经很深了。 整个工厂都陷入了一片沉寂。 秦淮茹像一个幽灵,悄悄地溜出了四合院,又悄悄地溜回了工厂。 实验室的门没有锁死。 她推开一条缝,闪身进去,然后又轻轻地把门带上。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的月光,她找到了备用的仪器柜。她记得老师傅说过,这里面有练习用的旧仪器。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和白天打碎的那个一模一样的烧瓶。 她的手还在抖。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她开始重复白天的动作。 拿起,擦拭,放下。 拿起,擦拭,放下。 一遍,两遍,十遍,一百遍…… 她的动作从一开始的笨拙、僵硬,到后来慢慢变得熟练、平稳。 汗水顺着她的额头流下来,浸湿了她的衣襟,她也毫不在意。 整个寂静的实验室里,只剩下她沉重的呼吸声和仪器被轻拿轻放时发出的微弱声响。 她的身影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孤单,却又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执着。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实验室的门外,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站了很久。 何为民本来是回办公室取一份忘掉的资料。 路过实验室时,他下意识地朝里面看了一眼。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幅让他感到无比惊讶的景象。 是她。 秦淮茹。 她竟然在这里。 借着那么暗的光,在练习操作仪器。 何为民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那个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单薄的背影,看着她那笨拙却又无比认真的动作,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在他心里悄然蔓延。 是惊讶。 是错愕。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触动。 他站了很久。 直到秦淮茹因为太过专注,手里的烧瓶差点再次滑落,被她手忙脚乱地接住时,他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推开了门。 “吱呀——” 一声轻响在寂静中如同惊雷。 秦淮茹被吓得浑身一激灵,手里的烧瓶“哐当”一声掉在了实验台上。 她惊恐地回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何为民。 完了。 偷东西?搞破坏? 无数个可怕的罪名瞬间涌上了她的脑海。她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我……我……”她结结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何为民没有走进来。 他只是站在门口,目光在她和她手边的仪器上扫了一下。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也和平时一样,冰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按规程操作。” 说完这五个字,他便转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走廊的黑暗中。 秦淮茹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乱。 按规程操作? 这是什么意思? 是警告她不要乱动这些东西?还是……在指点她? 她想不明白。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的心上,让她既窘迫,又困惑。 而她不知道的是。 第二天一早。 一个瘦小的身影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刘秘书的办公室。 是棒梗。 他仰着小脸,用一种天真又忧虑的语气向刘秘书汇报。 “刘叔叔,我……我有点担心我妈。” “哦?怎么了?”刘秘书正在整理文件,随口问道。 “我妈昨天打碎了东西,心情特别不好。我听院里人说,她昨天晚上好像又偷偷溜回厂里了。”棒梗的眼睛里闪烁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第80章 晴天霹雳 “我怕她……怕她想不开,或者……在实验室里偷偷摸摸地搞什么小动作,万一再弄坏了何顾问的宝贝怎么办啊?”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恶意,每一个字都在暗示秦淮茹“状态消极”“行为可疑”,似乎要彻底把她钉死在“不可靠”的耻辱柱上。 刘秘书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立刻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了何为民。 何为民正在看一份图纸,听到刘秘书的转述,连头都没有抬。 他只是不置可否地冷冷回应了一句。 “让她管好自己的手,别碰不该碰的东西。” 刘秘书得了指示,立刻找到了正在清洁区打扫卫生的秦淮茹。 他把何为民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了过去,语气里充满了上位者对下位者的不耐烦和明显的警告。 “秦淮茹,何顾问让我转告你,让你管好自己的手,别碰不该碰的东西!” 这句话像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在了秦淮茹的头顶。 她如遭雷击。 如果说昨天何为民的沉默是让她失望,那么今天这句通过别人转达的、带着强烈指责和警告的话,就是将她最后一点尊严彻底撕碎,扔在地上狠狠地踩踏。 原来……昨天晚上的那句“按规程操作”是这个意思。 是警告。 是羞辱。 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前所未有的屈辱和绝望像潮水一般将她彻底淹没。 那一晚,她彻夜难眠。 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那句冰冷的话。 “别碰不该碰的东西。” 泪水,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无声地滑落,浸湿了冰冷的枕头。 何为民的办公室里。 灯还亮着。 他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那份关于“克氏蒸馏烧瓶”损坏的事故报告。 报告写得很简单,就是操作失误,责任人秦淮茹。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他表面冷漠,但内心却并非毫无波澜。 那句“让她管好自己的手,别碰不该碰的东西”,是他故意说给刘秘书听的。 也是故意说给那个躲在暗处的小鬼听的。 他怎么会看不出棒梗那点小心思。 一个孩子,能有那么精准的“担忧”,能那么“恰好”地找到刘秘书,把话说得那么“滴水不漏”。 这背后要是没鬼,他何为民三个字倒过来写。 他在敲打棒梗。 也是在保护秦淮茹。 只有让她彻底远离那些精密的、昂贵的、是非不断的仪器,才能让她暂时从这个漩涡里脱身。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昨天深夜看到的那一幕。 那个女人固执的、单薄的背影。 她脸上混杂着汗水和决心的表情。 还有她那双在黑暗中依旧亮得惊人的,充满疲惫却又无比坚韧的眸子。 何为民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想这些。 一个麻烦的、笨手笨脚的、还带着一个心机深沉的儿子的寡妇。 他应该直接把她退回街道,一了百了。 可他没有。 他甚至默许了她昨晚的行为。 那句“按规程操作”,其实是在告诉她,练习可以,但要看说明书,别再凭感觉瞎来。 他发现自己似乎总是在这个女人身上打破原则。 这让他感到一丝失控。 而他最讨厌的,就是失控。 他将那份报告扔进抽屉,锁上。决定暂时不再去想这件事。 …… 与工厂里压抑紧张的气氛不同,四合院里正在上演一出全新的大戏。 贾张氏的“卫生模范户”评选,正式拉开了帷幕。 那块曾经属于阎埠贵的黑板被重新立了起来,擦得锃亮。 贾张氏站在黑板前,手里拿着阎埠贵贡献的那个评比表,清了清嗓子。 全院的人,除了上工的,几乎都围了过来。 “同志们!”贾张氏挺着腰杆,用一种领导作报告的口吻,趾高气扬地开口了,“经过我跟阎老师的深思熟虑,为了进一步提高咱们院的卫生水平,发扬先进,鞭策后进!我们决定!从今天开始,正式启动‘卫生模范户’评比活动!” 她顿了顿,很满意地看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用一种混杂着敬畏和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评比标准,阎老师已经帮我制定好了!”她晃了晃手里的本子,“地面清洁度、物品摆放、窗台卫生、个人仪表……总共十大项,一百分!” “每周评比一次!总分最高的三户,就是咱们院的‘卫生模范户’!” 说到这里,她故意停了下来,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凡是评上‘卫生模范户’的!我贾张氏亲自在黑板上给他画一朵大红花!” 人群中发出一阵轻微的骚动。 画红花?就这? 贾张氏看着众人的反应,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当然!光有荣誉还不够!还得有实惠!” 她提高了声调,扔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评上模范户的家庭,当月的水费、电费、还有公共卫生费,全免!” “轰——” 人群彻底炸了。 全免?! 这可是真金白银的实惠啊! 在这个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的年代,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刚才还觉得贾张氏那些规定苛刻得要死的人,此刻心里都开始盘算起来。 不就是扫地吗?扫!不就是消毒吗?消! 为了免掉水电费,这点辛苦算什么! 阎埠贵站在贾张氏身后,看着被调动起激情的邻居们,脸上堆满了笑容。 他知道,他的“计策”成功了。 他不仅保住了自己,还用另一种方式,重新掌握了对这个院子的“解释权”。 他现在是新女王座下最受倚重的“军师”。 “好!贾大妈英明!”阎埠贵第一个带头鼓起掌来。 “贾大妈真是为大家着想啊!” “我们坚决拥护贾大妈的决定!” 一时间,院子里全是附和与赞美之声。 贾张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那张满是褶子的脸笑成了一朵花。 她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达到了巅峰。 而就在这片“和谐”的氛围中,秦淮茹默默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要去上班。 她一夜没睡,脸色苍白,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但她的腰杆,却挺得笔直。 她没有理会院子里的这场闹剧,径直朝着大门走去。 第81章 决绝气场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她今天的不对劲。 那是一种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冰冷的、决绝的气场。 贾张氏也看到了。 她皱了皱眉,正想开口呵斥几句,问她是不是对自己的新规矩有意见。 但当她对上秦淮茹的目光时,她把话咽了回去。 那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眼神。 没有悲伤,没有麻木,没有恐惧。 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和平静之下压抑着的,足以将一切都燃烧殆尽的疯狂。 贾张氏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 秦淮茹没有停下脚步,与所有人擦肩而过,走出了四合院的大门。 她没有去工厂。 她知道,那个地方已经没有了她的位置。 羞辱和绝望已经将她逼到了悬崖边上。 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她决定不再退了。 烂泥,也要自己选择烂在什么地方。至少,要烂得有尊严。 她走到了街道办事处。 与此同时。 贾家屋里。 窗帘的缝隙后,棒梗正冷冷地注视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 他看着他奶奶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看着那些为了蝇头小利就拼命鼓掌的邻居,目光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 然后,他的目光追随着他母亲远去的背影。 他看到她没有走向工厂的方向,而是拐向了另一条路。 棒梗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他合上了自己的本子。 院子里的风暴,因为“卫生模范户”的评选,即将掀开新的篇章。 一场关于利益、尊严和生存的更残酷的斗争,正在这个小小的四合院里,悄然酝酿。 而秦淮茹,已经选择在另一片战场,打响了属于她自己的,第一枪。 深夜。 四合院里死一般的寂静。 各家各户的灯早就熄了,只有清冷的月光洒在打扫得过分干净的院子里,映出一片惨白。 许大茂家的屋里,却还亮着一盏昏暗的油灯。 他没睡。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狭小的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踱步,脚下的地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 憋屈。 愤怒。 还有深入骨髓的羞辱。 这些情绪像一锅滚开的沸水,在他胸膛里翻腾,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白天的一幕幕,像放电影一样在他脑子里不断地回放。 棒梗那个小兔崽子,当着全院人的面,用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一字一句地检举他。 “许大茂同志,在晾晒被褥时,违反‘卫生管理条例’第二条,造成滴水现象,影响院容。” 然后是贾张氏那张耀武扬威的脸。 “罚你清扫厕所!三天!” 最后是厂里广播里那冰冷无情的声音。 “电影放映员许大茂,在‘大院卫生运动’中,顶风作案,知错犯错,影响恶劣,现决定,取消其当月所有奖金,通报批评!” 奖金! 那可是他这个月收入的大头! 就因为一滴水! 一想到这个,许大茂的心就像被刀子剜着一样疼。 他恨。 他恨那个躲在背后写黑账的小王八蛋棒梗。 更恨那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狐假虎威的老虔婆贾张氏!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贾家就能在这个院子里为所欲为? 不就是仗着那个何顾问吗? 许大茂的拳头捏得“嘎嘣”作响,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 他咽不下这口气。 他要是就这么认了,以后在这个院里还怎么抬头做人?他许大茂还不得被贾张氏那个老虔婆天天踩在脚底下? 不行! 绝对不行! 他斗不过何顾问,斗不过那个阴险的棒梗,难道还治不了一个贾张氏? 一个恶毒的念头,像一条毒蛇,从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钻了出来。 他要报复。 他要让那个老虔婆也尝尝被人恶心的滋味! 许大茂停下脚步,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 他走到墙角,提起那个白天刚换了新煤的煤桶。里面还有小半桶换下来的煤灰。 他贼眉鼠眼地凑到门边,拉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地朝外张望。 院子里静悄悄的,连一丝风都没有。 很好。 他提起煤桶,像一只狸猫,悄无声息地溜出了自己的屋子。 他猫着腰,踮着脚,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很快,他就来到了贾张氏家的门口。 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许大茂的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报复性的快感。 老虔婆,你不是爱干净吗?你不是要搞什么“卫生模范户”吗? 我让你模范! 他不再犹豫,将手里的煤桶猛地一斜。 “哗啦——” 黑色的、带着煤渣的煤灰,像一道黑色的瀑布,尽数倾泻在了贾张氏家门前那片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地面上。 黑色的煤灰在惨白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许大茂看着自己的“杰作”,心里涌起一股变态的满足。 他仿佛已经能看到明天一早,贾张氏那个老虔婆推开门,一脚踩在煤灰上,然后气得哇哇大叫的场景。 想到这里,他差点没笑出声来。 他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灰,心满意足地准备转身溜走。 就在这时。 一个幽幽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哎哟,许大D茂,大半夜不睡觉,出来活动筋骨呢?” 这个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夜里,却像一道炸雷,在许大茂的耳边轰然炸响。 许大茂浑身的血液瞬间就凝固了。 他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这个声音…… 是阎埠贵! 他机械地、一寸一寸地转过身。 只见阎埠贵正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双手背在身后,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 借着月光,许大茂能清楚地看到,阎埠贵的目光,正落在他脚边那片狼藉的煤灰上。 完了。 许大茂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感觉自己的魂儿都快被吓飞了。 “阎……阎老师……”许大茂的嘴唇哆嗦着,声音都变了调,“您……您怎么还没睡啊?” “人老了,起夜勤。”阎埠贵慢悠悠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踱到许大茂跟前。 他低头看了看那堆煤灰,又抬头看了看脸色惨白的许大茂,咂了咂嘴。 第82章 幸灾乐祸 “啧啧,许大茂,你这可是顶风作案啊。这要是让贾大妈知道了,可就不止是扫三天厕所那么简单喽。” 阎埠贵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许大茂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自己被抓了个现行。 他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只能任由阎埠贵宰割。 “阎老师!三大爷!我的好大爷!”许大茂的腰瞬间就弯了下去,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您……您就当没看见!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我给您买酒喝!” “喝酒?”阎埠贵挑了挑眉毛,慢条斯理地把他拉到了院子的角落里,压低了声音。 “许大茂,现在这院里谁当家,你比我清楚。贾大妈定的规矩,我可不敢坏了。” “我……”许大茂急得满头大汗,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阎埠贵看着他这副样子,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不过嘛……咱们都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我也不忍心看你再遭罪。” 许大茂一听这话,眼睛里顿时燃起了一丝希望。 “三大爷,您说!只要您不把这事说出去,让我干什么都行!” “好说,好说。”阎埠贵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每个月,两斤棒子面。送到我家里去。” “什么?!”许大茂失声叫了出来,但又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 两斤棒子面! 这阎老西,真是趁火打劫!心也太黑了! “怎么?嫌多?”阎埠贵的脸沉了下来,“你要是觉得多,我现在就去敲贾大妈的门。你自己跟她解释去。我倒要看看,是两斤棒子面重要,还是你这个电影放映员的工作重要。” 许大茂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知道,阎埠贵这是拿住了他的死穴。 这事要是闹到贾张氏那里,再传到厂里,他这个工作可能就真的保不住了。 跟工作比起来,两斤棒子面又算得了什么? 屈辱、愤怒、不甘……所有的情绪在他心里翻江倒海,最后都化作了深深的无力。 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耷拉着脑袋,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好……我给……” “这就对了嘛。”阎埠贵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是每个月。少一天,少一两,我可不保证我的记性会不会变差。” 说完,阎埠贵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心满意足地回屋睡觉去了。 只留下许大茂一个人,像一尊雕像一样,愣在原地。 冷风吹过,他打了个哆嗦,才感觉自己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他回到屋里,反手把门插上。 回想起刚才阎埠贵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一股邪火“蹭”地一下就窜上了天灵盖。 “我操你妈的阎老西!” 他抄起炕上的枕头,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在了墙上。 但他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只能压抑着,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发出低低的嘶吼。 他被拿捏得死死的。 第二天一早,四合院的宁静被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彻底打破。 “轰——轰轰——” 那是一种充满了力量感和机械感的咆哮,像一头钢铁猛兽,闯进了这个充满了鸡毛蒜皮的院子。 所有人都被惊动了。 各家各户的窗户后面,都探出了一颗颗好奇的脑袋。 只见何为民骑着一辆崭新的、锃光瓦亮的摩托车,缓缓驶进了院子。 那是一辆幸福250,车身漆黑,阳光下闪着慑人的光。在眼下这个自行车都还是稀罕物的年代,这样一辆摩托车,简直就是权力和地位最直接的象征。 何为民刻意放慢了车速。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蓝色工装,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微微扬起的下巴,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享受。 他享受着这种被所有人注视的感觉。 羡慕、嫉妒、敬畏、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疏远。 这些复杂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高高地托举起来,让他与这个院子里所有的人,都划开了一道清晰的界限。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跟邻居们共用一个水龙头的普通住户。 他是何顾问。 是这个院子,乃至整个工厂里,独一无二的存在。 “我的天!是摩托车!” “何顾问可真了不得啊!都骑上这铁家伙了!” “这得多少钱啊?咱们普通人干一辈子都买不起吧?” 院子里响起了压抑不住的议论声。 贾张氏站在自家门口,看着那辆威风凛凛的摩托车,眼睛里放着光。 这可是她“孙子辈”的人! 她感觉自己的腰杆挺得更直了,脸上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何为民将车停好,长腿一跨,从车上下来。他没有理会周围那些火热的目光,径直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是秦淮茹。 她今天没有去工厂。 她去了街道办事处,又从街道办打听到了何为民的办公室,却被刘秘书拦在了门外。 她像一只无头苍蝇,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只能回到这个让她窒息的院子里,等待着这最后的一线希望。 或者说,是最后的绝望。 她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嘴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白。但她的腰杆,却挺得笔直。 “何顾问。”她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但很平静。 何为民停下脚步,看着她。 他今天的心情本来不错,但看到秦淮茹,他那点愉悦感瞬间就消失了。 麻烦。 这个女人就等于麻烦。 “有事?”他的声音很冷,不带一丝温度。 “我……我想求您个事儿。”秦淮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扣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着自己最后的镇定。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着何为民那审视的目光。 “我想……请您帮个忙,让棒梗……去厂办小学上学。” 厂办小学。 那是全厂最好的学校,师资力量雄厚,教学质量过硬。能进去的,非富即贵,要么就是厂里的技术骨干和领导子弟。 普通工人的孩子,想都别想。 秦淮茹知道这个要求有多么过分。 这是在拿她最后的一点脸面,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 她不是为了棒梗。 第83章 这点努力 那个让她感到恐惧的儿子,或许根本不屑于她的这点努力。 她是为了自己。 她要向所有人证明,她秦淮茹,还没有被彻底踩进泥里。她还能为这个家,争取到一些什么。 哪怕只是一个被拒绝的结果。 至少她试过。 何为民听完她的话,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他最烦的就是这种利用私人关系来办事的请求。 尤其是,为了棒梗那个小鬼。 他脑子里瞬间就闪过了棒梗那张故作天真,实则阴沉的脸。 把那样一个心机深沉的孩子,弄进自己的势力范围? 他疯了才会这么做。 “何顾问,我知道这个要求很唐突,也很为难您……”秦淮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哀求,“可是棒梗他很聪明,他要是能进厂办小学,将来一定……” “我没空。” 何为民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 三个字,像三把冰冷的刀子,干脆利落地斩断了秦淮茹所有的言语和幻想。 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语气客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最近项目很忙,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处理这些家庭琐事。” 他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带着一丝不耐烦。 他心里甚至有一丝烦躁。 他承认,那天晚上在实验室里看到的那一幕,确实让他有所触动。 但那点触动,还不足以让他为一个麻烦的寡妇,和一个心怀鬼胎的儿子,去动用自己的人情和资源。 他亲手把她招进工厂,给了她机会。 是她自己没有抓住。 现在,他也要亲手斩断这不该有的牵扯。 秦淮茹僵在了原地。 她预想过无数种被拒绝的可能。 或许是委婉的推脱,或许是严厉的斥责。 但她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句轻飘飘的,却又重如泰山的“我没空”。 这句拒绝,比任何羞辱都来得更彻底。 因为它代表着一种彻底的无视。 在何为民的眼里,她和她的家庭,她拼尽全力想要抓住的救命稻草,都只是不值一提的“琐事”。 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那股支撑了她一整天的倔强和不甘,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她没有哭,也没有再说什么。 她只是看着何为民,那双曾经在黑暗中也亮得惊人的眸子,此刻,彻底地暗了下去。 像两口枯井,再也映不出任何光。 他们之间那点因为实验室的深夜、因为那句“按规程操作”而产生的,微妙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在这一刻,被这句“我没空”,彻底冻结了。 何为民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他移开目光,绕过她,推开自己的房门,走了进去。 “砰”的一声。 房门关上了。 隔绝了两个世界。 秦淮茹站在原地,站了很久。 院子里的人都远远地看着,没人敢上来说话。 最后,她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得异常平稳,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那扇关上的门,像一道闸门,彻底隔绝了秦淮茹的世界。 她回到屋里,没有开灯。 黑暗中,她能听到自己心脏缓慢而沉重地跳动,像一只漏了气的破风箱。 她不恨何为民。 她只是恨自己。 恨自己为什么要去求他,为什么要把最后那点可怜的自尊,也送到别人脚下去踩。 她想起了棒梗。 那个孩子,从头到尾都看得比她清楚。 他知道求人是没用的。 他选择用他自己的方式,去获得他想要的东西。 秦淮茹忽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她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有点理解那个让她恐惧的儿子了。 …… 何为民的心情并没有因为秦淮茹的出现而受到太大的影响。 一个无关紧要的麻烦而已。 他推开门,看到了一个怯生生站在屋子中间的身影。 是何雨水。 “哥,你回来啦。”何雨水看到他,脸上露出笑容。 “嗯。”何为民应了一声,心情好了起来。 在这个家里,只有这个妹妹,能让他感觉到一丝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亲情。 他看了一眼屋里简陋的陈设,又想起了刚才那辆崭新的摩托车。 一种强烈的、想要带着妹妹彻底脱离这个环境的念头涌了上来。 “走,雨水,换件好点的衣服,哥带你下馆子去。”何为民脱下工装,露出里面干净的白衬衫。 “下馆子?”何雨水愣了一下,有些受宠若惊,“哥,不用了吧,太破费了。” “费什么话,让你去就去。”何为民的语气不容置疑,“以后这种好日子多着呢!你得提前适应适应。” 他要去的地方,是丰泽园。 京城最有名的饭庄之一。 以前,这种地方他想都不敢想。 现在,他不仅要去,还要骑着摩托车,风风光光地去。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他何为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何为民了。 丰泽园里,人声鼎沸,宾客满座。 穿着体面的服务员穿梭其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勾人魂魄的肉香。 何雨水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何为民却显得游刃有余。 他熟练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招手叫来服务员,连菜单都没看,直接就报出了一连串菜名。 “葱烧海参,糟溜鱼片,再来个干炸丸子,汤就上个乌鱼蛋汤。” 这几道菜,都是丰泽园的看家菜,寻常人家一年到头都未必能吃上一次。 何雨水听得心惊肉跳,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哥,点太多了,咱们吃不完。” “吃不完就兜着走。”何为民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今天高兴,就得吃点好的。” 他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景象,心中豪情万丈。 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就像这桌上的菜一样,正在变得越来越丰盛,越来越有滋味。 而四合院里的那些人,那些事,就像是饭桌上的残渣,很快就会被他清理得干干净净。 菜很快就上来了。 精致的摆盘,诱人的色泽,让何雨水看得眼睛都直了。 何为民夹了一块海参放到她碗里,自己也慢条斯理地品尝起来。 他一边吃,一边跟何雨水聊起了自己最近的工作。 “雨水,你知道‘非牛顿流体淬火剂’吗?”他喝了一口茶,脸上带着一种智力上的优越感。 何雨水茫然地摇了摇头。 第84章 刚柔并济 “简单来说,就是一种新型的冷却介质。”何为民的兴致很高,眉飞色舞地解释起来,“传统的淬火,用水或者用油,都有弊端。水冷却速度太快,容易让零件开裂;油冷却速度又太慢,硬度上不去。” 他的声音不大,但充满了自信和激情。 “我搞的这个新东西,它很特别。在高温区,它的冷却能力比水还强,能瞬间把温度降下来,保证了硬度。但到了低温区,它的冷却速度又会迅速变慢,比油还慢,这就给了零件一个缓冲的时间,避免了开裂。这就叫‘刚柔并济’!” 何雨水听得似懂非懂,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哥哥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光。 那是一种沉浸在自己热爱领域里的光芒,耀眼,且迷人。 “哥,你好厉害啊。”她由衷地赞叹道。 “这算什么。”何为民笑了笑,那是一种真正从容的笑,“这只是第一步。等这个项目成功了,咱们厂的特种钢材质量,能直接提升一个台阶!到时候,别说摩托车,小汽车都给你弄一辆!”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绝对的自信。 而他没有注意到,邻桌一个中年男人的目光,已经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 那个男人穿着一身半旧的中山装,但气质沉稳,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他本来正在跟同伴吃饭,无意中听到了何为民的这番话。 一开始,他只是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点意思,敢在这种地方高谈阔论。 可越听,他脸上的表情就越是惊讶。 非牛顿流体? 高温区冷却能力? 低温区马氏体转变? 这些词,可不是随便一个技术员就能说出来的!这得是对材料学和热处理有极深研究的专家才懂的门道! 他不动声色地听着,心中的赞许越来越多。 这个年轻人,不仅懂,而且思路清晰,眼光长远,甚至已经看到了这项技术对整个工厂的战略意义! 这是个人才! 真正的人才! 就在何为民说到兴头上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径直走到了他们这一桌。 “这位小同志,你好。”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何为民被打断了话,有些不悦地抬起头。 当他看清来人的脸时,他猛地站了起来,脸上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李……李副厂长?” 来人正是轧钢厂主管生产和技术的副厂长,李卫国! “你认识我?”李副厂长有些意外,随即笑了起来,“看来你也是我们轧钢厂的同志啊。哪个车间的?” “报告厂长!我是技术科的何为民!”何为民的腰杆瞬间挺得笔直,声音洪亮。 “何为民……”李副厂长念叨着这个名字,点了点头,“好名字。我刚才听你聊的那个‘淬火剂’,很有想法嘛。能不能再详细跟我说说?”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何为民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沸腾。 他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强压着内心的激动,用最清晰、最简练的语言,将自己的整个构想和盘托出。 从理论基础,到实验数据,再到未来的应用前景。 他讲得深入浅出,条理分明。 李副厂长听得连连点头,脸上的欣赏之色毫不掩饰。 等到何为民说完,李副厂长重重地一拍他的肩膀。 “好!好啊!英雄出少年!”他大声赞道,“小何同志,你这个项目,厂里必须大力支持!这样,明天你直接来我办公室,我亲自给你批经费,调设备!” 他顿了顿,又扔出了一个更重磅的炸弹。 “你现在是什么级别?” “报告厂长,技术员。” “技术员?屈才了!”李副厂长手一挥,当场拍板,“我跟组织部打招呼,先给你提一级,享受工程师待遇!项目组也由你来牵头,当组长!需要什么人,你自己去挑!” 轰! 何为民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朵烟花。 提级! 组长! 工程师待遇! 他梦寐以求的一切,在这一刻,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实现了! 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要飘起来了。 “谢谢厂长!谢谢厂长!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好好干!”李副厂长又勉励了他几句,便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整个饭馆里,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何为民的身上。 羡慕,嫉妒,惊叹。 何为民挺直了腰杆,享受着这一切。 他感觉自己已经站在了云端,俯视着脚下的一切。 四合院里的那些鸡毛蒜皮,那些勾心斗角,在这一刻,显得那么的渺小和可笑。 他和他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何雨水坐在旁边,看着意气风发的哥哥,看着他和副厂长谈笑风生的样子,心里既骄傲,又感到了一丝莫名的疏远。 她知道,她的哥哥,正在以一种她无法想象的速度,向着一个更高、更远的地方飞去。 而那个地方,可能再也没有他们这些普通人的位置了。 一顿饭,吃得风生水起,荡气回肠。 回到四合院时,夜已经深了。 何为民没有再像白天那样,刻意把摩托车弄出很大的动静。 他悄无声息地把车推进院子,停好,盖上车衣。 他不需要再用这种方式来炫耀了。 真正的强大,是刻在骨子里的自信,是别人看你时,不自觉流露出的敬畏。 他没有理会那些从窗户缝里投来的窥探目光,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 但他眉宇间那股掩饰不住的春风得意,像醇酒的香气,飘散在院子里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都感觉到,何为民不一样了。 他身上多了一种东西。 一种让他们感到陌生,甚至有点害怕的东西。 那是一种无形的墙,把他和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都隔开了。 …… 许大茂家的屋里。 他躺在炕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白天被罚扫厕所的羞辱,晚上又被阎埠贵趁火打劫的憋屈,像两条毒蛇,在他心里反复啃噬。 每个月两斤棒子面! 那可是他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口粮! 第85章 官运亨通 就这么白白便宜了阎老西那个老东西! 他越想越气,一拳头狠狠地砸在了炕席上。 “妈的!”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了摩托车熄火的声音。 是何为民。 许大茂竖起了耳朵。 他听到了邻居们压低了声音的议论。 “看见没,何顾问回来了。” “啧啧,这气场,跟以前可不一样了。” “听说今天下午,李副厂长亲自找他谈话了,要给他升官呢!” “真的假的?我的天,那可真是要一步登天了!” 这些话,像一根根烧红的针,扎进了许大茂的耳朵里。 何为民又要升官了? 凭什么?! 凭什么他何为民就能顺风顺水,官运亨通? 而我许大茂,就得天天被一个小兔崽子和一个老虔婆欺负,还要被阎老西这种老狐狸敲诈勒索? 一股浓烈的嫉妒和不甘,混合着对自己命运不公的愤怒,像岩浆一样在他胸口翻滚。 他想起了秦淮茹。 那个女人今天也被何为民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他亲眼看到的。 秦淮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他心里产生了一丝病态的快感。 但现在,这点快感早就被对何为民的嫉妒给冲散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和秦淮茹,或许是这个院子里最同病相怜的两个人。 都是被何为民踩在脚下的人。 一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或许……他可以跟秦淮茹联手? 不。 许大茂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秦淮茹那个女人,现在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自身都难保,还能帮他什么? 靠人不如靠己。 他许大茂要想翻身,还得靠自己! 他必须想个办法,摆脱阎埠贵的控制,还得想个办法,把丢掉的面子和票子,都找回来! 他瞪着黑漆漆的屋顶,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光。 …… 与许大茂的辗转反侧不同,阎埠贵此刻正睡得无比香甜。 他做了一个美梦。 梦见许大茂每个月都乖乖地给他送来两斤雪白的棒子面。 他用棒子面熬了粥,贴了饼子,吃得满嘴流油。 他还梦见,贾张氏因为他管理有方,在全院大会上点名表扬了他,还奖励了他一张“优秀军师”的奖状。 他甚至梦见,何为民当了大官,为了拉拢他这个院里的“文化人”,特意给他送来两条好烟。 他笑着从梦里醒来,咂了咂嘴,感觉嘴里还有棒子面的香甜味。 他推了推身边的三大妈。 “老婆子,你说,咱们是不是也该跟何顾问走动走动了?” 三大妈睡得迷迷糊糊的。“走动什么?人家现在是大人物了,看得上咱们?” “你懂什么!”阎埠贵坐起身,点上了旱烟,在黑暗中,烟头的火光一明一暗。 “这叫人情投资!他现在是副厂长跟前的红人,前途无量。咱们现在去烧烧热灶,以后但凡从他指甲缝里漏出点东西,都够咱们吃一辈子的!” 他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许大茂那两斤棒子面,只是开胃小菜。 何为民这条大鱼,才是他真正的目标。 他琢磨着,明天该找个什么由头,去何为民家坐坐。 是去请教一下国家大事呢?还是去探讨一下院里的卫生工作? 或者,干脆就提着两条鱼过去,就说是自己钓的,孝敬何顾问的。 对!就这么办!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阎埠贵打定了主意,心满意足地重新躺下。 他感觉,整个四合院的权力格局,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 夜,越来越深。 院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只有贾家的屋里,还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贾张氏早就睡得鼾声如雷。 傻柱妈却坐在床边,迟迟没有睡意。 她今天也听说了何为民的事情。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曾几何时,何为民还是那个需要她接济,管她叫“张婶”的半大小子。 一转眼,人家就成了高不可攀的何顾问,连副厂长都对他另眼相看。 再看看自己的儿子,傻柱。 还在厨房里颠着大勺,每天累死累活,挣那点死工资。 人比人,气死人。 她又想起了秦淮茹。 今天秦淮茹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屋里,晚饭都没吃。 她知道,儿媳妇心里苦。 可她能怎么办呢? 她现在在这个家里,已经说不上话了。 大权都在贾张氏那个老虔婆手里攥着。 连棒梗那个小兔崽子,看她的表情都带着一丝轻蔑。 这个家,好像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她就是一个多余的,等着被嫌弃的老东西。 傻柱妈叹了口气,幽幽的叹息声,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院子里,家家户户的灯火都熄灭了。 但每个人的心里,都点着一盏灯。 灯下,是各自的算盘,各自的欲望,各自的挣扎。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这片看似平静的夜色下,悄然酝酿。 许大茂在黑暗中猛地坐起身,他想到了一个能让阎埠贵把吃下去的东西再吐出来,甚至还能反咬贾张氏一口的毒计。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秦淮茹就起了床。 她没有看睡得像死猪一样的贾张氏,也没有理会小当和槐花。她只是默默地穿好衣服,走出了那个让她感到窒息的家。 她还是去了轧钢厂。 但她没有走向自己熟悉的纺织车间,而是拐向了工厂最偏僻、最没人愿意去的角落——废料处理实验室。 这里,就是她新的“工作岗位”。 说是实验室,其实就是一个大号的仓库,里面堆满了各种从生产线上淘汰下来的废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机油味、化学试剂味和金属锈蚀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的古怪气味。 几个穿着白大褂,但褂子已经脏得看不出本色的技术员,正对着一堆沾满了黑色油污的金属零件愁眉不展。 “这批废料油污太重了,新来的那批进口清洗剂根本没用!”一个年轻的技术员抱怨道,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可不是嘛,成本死贵,效果还不如咱们的老法子。上面还催得紧,说这批特种钢废料要尽快回收再利用。”另一个年纪稍长的技术员叹了口气。 秦淮茹的到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第86章 唯一救赎 她被安排的工作,不是搞研究,而是打下手。说白了,就是干最脏最累的活。 一个姓李的技术员看到了她,指了指墙角堆积如山的油腻抹布和废弃手套。 “新来的?正好,把那些东西都给我归置归置,按油污程度分开,等下统一处理。”李技术员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耐烦的施舍。 在这里的人,都知道她是怎么被“发配”过来的。一个得罪了何顾问,被从正式工撸下来的寡妇,没人会给她好脸色看。 “好的。” 秦淮茹没有辩解,也没有露出任何不满。她平静地应了一声,就走过去开始干活。 那些抹布,浸透了黑色的、黏稠的机油,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只是拿起来,手上就沾满了滑腻的油污。 秦淮茹面无表情地一张一张地分拣着。 她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埋藏了起来。 被何为民拒绝的羞辱,对棒梗的恐惧,对这个家的绝望……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手上的力气。 她干得很卖力,很认真,仿佛眼前这些肮脏的废弃物,是她唯一的救赎。 她需要一个地方,让自己忙碌起来,忙到没有时间去思考,没有时间去感受痛苦。 实验室里的技术员们偶尔瞥她一眼,目光里都带着一丝轻视。在他们看来,这个女人已经彻底废了,只能在这种地方干点粗活,混吃等死。 一上午的时间,秦淮茹就把那堆积如山的废料整理得井井有条。 她干完活,没有休息,而是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那几个技术员对着那堆油污深重的金属零件一筹莫展。 他们尝试了各种化学试剂。 酸洗,碱洗,有机溶剂浸泡…… 仓库里充斥着各种化学品刺鼻的味道,但那黑色的油污,就像长在了金属上一样,顽固地附着着,怎么也处理不干净。 “不行,还是不行!这油污跟普通机油不一样,渗透性太强了!” “这可怎么办?下午刘主任就要来检查了!” 技术员们急得团团转。 秦淮茹看着那些顽固的油污,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另一件事。 小时候在乡下,家里穷,一年到头吃不上几回肉。每次过年杀了猪,炼猪油的时候,那口大铁锅锅底总会留下一层厚厚的、怎么也刮不干净的油垢。 她妈是怎么做的? 她妈会把灶膛里烧完的草木灰,掏出一大捧,趁着锅还热的时候,撒进去,然后用丝瓜瓤子使劲地搓。 神奇的事情就会发生。 那些黏腻的、顽固的油垢,在草木灰的搓揉下,会变成一团团干燥的、不粘手的絮状物,再用水一冲,整口锅就变得干干净净,光可鉴人。 一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电光,在秦淮茹死寂的脑海里,突然闪了一下。 草木灰…… 她看着眼前这些被化学试剂泡得面目全非,却依然油腻的金属零件。 这些洋玩意儿,会不会还不如她妈的土办法?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秦淮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是谁?她只是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纺织女工,一个被发配到这里干杂活的倒霉蛋。 而他们是谁?他们是厂里正儿八经的技术员,是吃技术饭的知识分子。 自己去跟他们说,用烧完的炉灰可以去油污? 他们不把自己当成疯子才怪! 秦淮茹下意识地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她不能再惹麻烦了。她已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可是,那个念头就像一颗种子,一旦落下,就在她心里疯狂地生根发芽。 她看着技术员们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看着他们脸上越来越浓的焦躁和沮丧。 她又想起了何为民那张冷漠的脸。 “我没空。” 这三个字,像一根针,时时刻刻都在扎着她的心。 求人,是没用的。 要想不被人踩在脚底下,就得证明自己还有用! 哪怕只有一点点用处! 秦淮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赌一把! 就算被他们嘲笑,被他们当成傻子,又能怎么样呢?自己现在的情况,还能更糟吗? 烂泥,也要自己选择烂在什么地方。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用疼痛来给自己壮胆。 她一步一步,走到了那个看起来最和气,年纪也最长的李技术员面前。 “李……李师傅。”秦淮茹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李技术员正烦着呢,抬头看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问:“干什么?活干完了?” “干完了。”秦淮茹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低声说道:“我……我有个法子,或许……或许可以试试。” “你?”李技术员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怀疑和一丝嘲弄,“你一个纺织车间的,懂什么废料处理?别在这儿添乱了,一边待着去。” 周围几个年轻的技术员也听到了,都转过头来,脸上带着看好戏的表情。 秦淮茹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羞耻和难堪的红。 她想退缩了。 但她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想到棒梗那张冷漠的脸,想到何为民那句“琐事”,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倔强,硬生生地把她钉在了原地。 她抬起头,迎着李技术员鄙夷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虽然不懂什么化学,但我知道,草木灰能去油,特别是重油。” “草木灰?” 李技术员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我没听错吧?她说用炉灰?我的天,这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不是在乡下刷锅底!小秦同志,你是不是脑子……” 他的话没说完,旁边一个一直没说话,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中年技术员开口了。 “老李,让她试试。” 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眼镜技术员,他是这个实验室的组长,叫王浩。 李技术员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不解地问:“王组长,你还真信她这套啊?这不胡闹嘛!” 王浩推了推眼镜,看着秦淮茹,问道:“你确定?” 秦淮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第87章 唯一机会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我确定。在家的时候,再厚的猪油垢,用草木灰一搓就掉。” 王浩沉吟了片刻。 他看了看那堆毫无进展的废料,又看了看满头大汗的同事们。 “死马当活马医吧。”王浩做出了决定,“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让她试一块,成了,算我们运气好。不成,也浪费不了什么。” 他转向秦淮茹,语气依旧平淡:“那边的锅炉房,应该有炉灰。你去弄一些来。就拿那块最小的零件试试。” 李技术员虽然一脸不情愿,但组长发了话,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在一旁撇着嘴,准备看秦淮茹的笑话。 “谢谢……谢谢王组长!” 秦淮茹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抖。 她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转身就朝锅炉房跑去。 她不知道这个办法到底行不行,工业机油和猪油毕竟不一样。 但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机会。 她小心翼翼地从锅炉里掏了一小桶还带着余温的、细腻的草木灰,像捧着什么宝贝一样,回到了实验室。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有怀疑,有好奇,但更多的是看热闹的不屑。 秦淮茹没有理会那些目光。 她将一块沾满了黑色黏稠油污的小零件,放在一个铁盘里。然后,她抓起一把细腻的草木灰,均匀地撒了上去。 她戴上厚厚的手套,开始用力地搓揉。 一下,两下,三下…… 她的动作很笨拙,但很用力。 这是她全部的希望。 实验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慢了。 只有秦淮茹戴着手套搓揉零件发出的“沙沙”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响。 李技术员抱着胳膊,嘴角挂着一丝讥讽的冷笑,就等着看秦淮茹如何出丑。 在他看来,这简直就是一场荒诞的闹剧。 用草木灰处理特种钢废料上的顽固油污?要是这么简单,他们这些科班出身的技术员,还不如回家种地去! 然而,下一秒,他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只见随着秦淮茹的搓揉,那块原本漆黑油腻的金属零件,正在发生着肉眼可见的变化。 那些黏稠的、如同沥青一般的黑色油污,在接触到草木灰之后,仿佛被吸干了所有的“油性”,迅速地固化、结块,然后从金属表面剥离下来。 黑色的油污和灰白色的草木灰混合在一起,变成了一团团干燥的、黑灰色的絮状物,被秦淮茹轻易地从零件上抖落。 不过短短一两分钟的功夫。 当秦淮茹停下手,将那块零件举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天!” 一个年轻的技术员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只见那块金属零件,原本被油污覆盖得看不出本来面目,此刻却露出了它银白色的金属光泽。 虽然表面还有一些残留的灰尘,但那顽固的油污,竟然真的被清除了个干干净净! 比他们用昂贵的进口清洗剂泡了半天,效果还要好上十倍! 整个实验室,死一般的寂静。 李技术员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脸上的表情从讥讽,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 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快步走上前,从秦淮茹手里一把夺过那块零件。 他用手指在上面使劲地蹭了蹭。 干的! 除了有点金属的冰凉和一些细微的灰尘感,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油腻! “这……这怎么可能?”李技术员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颠覆认知的震撼。 王浩组长也走了过来,他扶了扶眼镜,仔细地端详着那块焕然一新的零件,又看了看盘子里那些干燥的油污混合物。 他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快!再拿一块大的试试!”王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 这一次,不用秦淮茹动手了。 李技术员亲自上阵,他学着秦淮茹的样子,抓起一把草木灰,撒在一块更大的零件上,笨拙而又用力地搓揉起来。 结果,一模一样! 神奇的效果再次上演! “成了!真的成了!” 实验室里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欢呼。 之前那些还对秦淮茹爱答不理、满脸轻视的技术员们,此刻看她的表情,全都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惊奇、钦佩,甚至是一丝敬畏的复杂情绪。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困扰了他们好几天,连进口化学试剂都束手无策的难题,竟然被这个女人用一把谁也瞧不上的炉灰给解决了! “秦……秦淮茹同志,你……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一个年轻技术员凑过来,语气客气了许多。 “就是……就是以前在家里刷锅,想起来的。”秦淮茹有些局促地回答。 “刷锅……” 几个技术员面面相觑,脸上都有些发烧。 他们这些自诩为知识分子的人,搞了半天,竟然还不如一个家庭妇女刷锅的经验。 这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王浩组长的心情却无比激动。 他看到的,不仅仅是一个去油污的土办法。 他看到了巨大的价值! 草木灰的成本是多少?几乎为零!锅炉房每天都要产生大量的炉灰,以前都是当垃圾处理掉。 而进口清洗剂的成本呢?贵得吓人!还要外汇! 用几乎为零的成本,达到了比昂贵进口货好上十倍的效果!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巨大的成本节约!意味着工作效率的极大提升! 这可是一项了不得的成果! “小秦同志!”王浩激动地握住了秦淮茹的手,“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你为我们厂,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啊!” 秦淮茹被他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下意识地把手抽了回来。 “我……我没做什么。” “不!你做的很重要!”王浩当机立断,“老李,你带几个人,马上去锅炉房多弄点草木灰来!我们今天下午,就把这批废料全部处理完!” “好嘞!”李技术员现在是心服口服,应了一声,带着人就兴冲冲地跑了。 王浩则拉着秦淮茹,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他亲自给秦淮茹倒了一杯水,然后拿出纸笔,开始奋笔疾书。 第88章 认可尊重 他要把这个“草木灰吸附法”的原理、操作流程和惊人效果,详细地写成一份技术报告。 他一边写,一边不停地向秦淮茹询问一些细节。 比如草木灰的干湿度,搓揉的力度,对不同油污的效果等等。 秦淮茹都一一认真地回答了。 很快,一份详尽的报告就完成了。 在报告的最后,王浩郑重地写上了“方法发现人:秦淮茹”。 他把报告递给秦淮茹看了一眼。 秦淮茹看着白纸黑字上自己的名字,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 那是一种被认可、被尊重的滋味。 “王组长,这……这不行,我就是出了个主意,都是你们做的。”秦淮茹连忙摆手。 “一码归一码!”王浩的表情很严肃,“没有你的主意,我们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这是你应得的荣誉!这份报告,我要立刻上报给主管技术的何顾问!” 何顾问! 听到这个名字,秦淮茹的心猛地一颤。 报告要送到他那里去? 他会怎么看? 是会像那天一样,冷冰冰地不屑一顾?还是会…… 秦淮茹不敢想下去。 王浩拿着报告,兴冲冲地就往办公大楼跑去。 他知道,这份报告的分量有多重。这不仅仅是一项技术革新,更是一份沉甸甸的政绩! 他刚走,刘主任就带着人来检查工作了。 当他看到仓库里,技术员们正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方式,热火朝天地处理着废料,而且效率惊人时,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当他听完李技术员添油加醋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后,他看向秦淮茹的表情,就像在看一个什么稀世珍宝。 …… 与此同时。 何为民的办公室里。 他正在审阅一份关于“非牛顿流体淬火剂”项目的初步预算报告。 李副厂长的支持是雷厉风行的,资金、设备、人员,都在以最快的速度到位。 他现在,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 “咚咚咚。” 刘秘书敲门走了进来。 “何顾问,废料处理实验室的王浩组长,送来一份紧急技术报告。” “废料处理?”何为民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那种不重要的部门,能有什么紧急报告? 他有些不耐烦地接过了报告。 当他的目光扫过标题--《关于利用草木灰高效处理重油污废料的创新方法报告》时,他愣了一下。 草木灰? 他带着一丝好奇,继续往下看。 越看,他脸上的表情就越是严肃。 从一开始的些许轻视,到后来的惊讶,最后,变成了一种纯粹从技术角度出发的欣赏。 这个方法,太巧妙了! 它利用了草木灰疏松多孔的物理结构,以及其主要成分碳酸钾溶于水后呈碱性的化学特性,实现了物理吸附和化学皂化反应的双重效果! 简单!高效!成本低廉到可以忽略不计! 这简直就是天才般的构想!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报告末尾那个名字上。 “方法发现人:秦淮茹。” 是她? 何为民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了那个女人站在自己面前,脸色苍白,倔强地请求自己帮忙的模样。 他心里涌起一种非常复杂的感觉。 他没想到,这个被他认为是“麻烦”,是“琐事”的女人,竟然能搞出这样的名堂。 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拿起了桌上的英雄牌钢笔,拧开笔帽,在报告的封面上,写下了三个字。 “可推广。” 字迹龙飞凤舞,坚定有力。 这不仅仅是一个批示。 这是一种认可。 来自轧钢厂最炙手可热的技术权威,何为民的认可。 消息很快就传回了废料处理实验室。 王浩拿着那份带着何为民亲笔批注的报告,像是捧着圣旨一样,冲到了秦淮茹面前。 “小秦!成了!何顾问批了!何顾问亲自批示,让我们在全厂推广你的方法!” 秦淮茹看着那张纸上,那三个熟悉的,却又带着一种陌生力量的字。 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激动,而是一种巨大的、汹涌的情感,冲刷着她几近干涸的心田。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 第一次凭借自己的能力,而不是靠别人的施舍和怜悯,获得了如此明确的、正面的认可。 这比一百句安慰,一千块钱的奖励,都来得更重要。 那是一种重新找回自我价值的感觉。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有些颤抖的手,从王浩手里,接过了那张薄薄的,却又重如千钧的纸。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张带着批注的报告封面,折了又折,然后,郑重地放进了自己最贴身的口袋里。 那个口袋,紧挨着她的心脏。 她能感觉到,那张纸的棱角,隔着布料,硌着她的皮肤。 但她不觉得疼。 那是一种让她感到无比安心的,真实的存在感。 秦淮茹立功的消息,就像一阵风,瞬间刮遍了整个轧钢厂,也很快就吹进了四合院。 最先知道的,是那些在厂里上班的邻居。 他们下班回来,一个个都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聚在院子里,压低了声音,却又掩饰不住兴奋地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贾家那个秦淮茹,今天可是露大脸了!” “怎么回事?她不是被发配去洗零件了吗?” “嗨!你还不知道?人家用一把炉灰,就把厂里花大价钱买的进口清洗剂都比下去了!解决了大问题!” “我的天!炉灰?真的假的?那玩意儿能行?” “千真万确!废料处理实验室的王组长亲自写的报告,都送到何顾问那儿去了!何顾问亲笔批了三个字--‘可推广’!这下可了不得了!” “嘶--何顾问亲自批的?那秦淮茹这不就是……一步登天了?” “可不是嘛!听说刘主任当场就表扬了她,说要给她报功,涨工资都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些议论,一字不落地飘进了刚从外面回来的贾张氏的耳朵里。 她本来正因为今天没能从傻柱妈那里抠出点好处来而憋着一肚子火,听到这些话,她先是一愣,随即两只三角眼猛地亮了起来。 秦淮茹?立功了?还要涨工资? 第89章 攀上高枝 贾张氏的心脏“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那不是为儿媳妇感到高兴,而是一种饿狼闻到血腥味时的极度亢奋! 她拨开人群,扯住一个正在说话的邻居,急吼吼地问:“你说的是真的?秦淮茹真要涨工资了?” 那个邻居被她吓了一跳,但还是点了点头:“张大妈,这可是全厂都传遍了的事,还能有假?您家这是要出人才了啊,恭喜恭喜!” “哼!”贾张氏重重地哼了一声,一把推开那人,脸上那点虚伪的客套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势在必得的贪婪。 她什么都明白了。 怪不得今天秦淮茹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看着都不一样了!腰杆都挺直了! 原来是翅膀硬了!攀上高枝了! 涨工资?那得涨多少?十块?二十块? 贾张氏的心里飞快地盘算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秦淮茹现在每个月那点死工资,要养活一大家子,抠抠搜搜的,她想多要点养老钱都费劲。 现在不一样了! 这笔钱,是意外之财!是她贾家的!不,是她贾张氏的! 她越想越美,一双小脚走得飞快,几乎是小跑着冲回了自己家。 一进屋,她就看到秦淮茹正坐在小板凳上,就着昏暗的灯光,手里捧着一个小小的、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片,看得出神。 贾张氏一眼就认出来,那肯定是厂里发的什么表扬信之类的东西! 她心里的火气和贪念更是烧得旺了。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贾张氏一屁股坐到炕上,把炕席拍得“啪啪”响,“秦淮茹,我问你,你是不是要涨工资了?” 秦淮茹被她吓了一跳,赶紧把那张写着何为民批示的报告封面藏回口袋里。她抬起头,看着贾张氏那张写满了算计的脸,心里一沉。 她知道,麻烦来了。 “妈,厂里是说会给奖励,但具体还没定下来。”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答。 “我不管定没定下来!”贾张氏的声调猛地拔高,尖利得刺耳,“我可听院里人说了,你这次是立了大功,何顾问都点头了!涨工资是铁板钉钉的事!我告诉你,从下个月开始,你工资的一半,必须交给我!” “什么?”秦淮茹猛地站了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半的工资? 她现在每个月三十多块钱,要养活棒梗、小当、槐花三个孩子,还要给贾张氏零花,已经是捉襟见肘,常常需要傻柱接济。如果再被拿走一半,那这个家就彻底没法过了!孩子们连饭都吃不饱! “妈,这不行!”秦淮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家里开销这么大,棒梗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拿走一半,我们吃什么?” “吃什么?吃什么?你就知道吃!”贾张氏见她敢顶嘴,立刻就炸了毛,从炕上跳了下来,指着秦淮茹的鼻子就骂,“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哦不,我辛辛苦苦把我儿子拉扯大,他死了,你拿着他的抚恤金,住着我们贾家的房子,现在出息了,能挣大钱了,就想把我这个老婆子一脚踹开了是不是?” 她开始熟练地运用她那套颠倒黑白的逻辑。 “我告诉你秦淮茹,没有我们贾家,你现在还在乡下刨土呢!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们贾家的?你挣的钱,本来就该是我们贾家的!我要你一半,那是看得起你!那是给你脸了!” 秦淮茹被她骂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 她想争辩,想说自己这些年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可是在贾张氏的强盗逻辑面前,任何道理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看到秦淮茹犹豫,贾张氏以为她怕了,气焰更加嚣张。 她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充满了阴狠的威胁。 “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敢不给,我就去你们那个什么……什么废料实验室!我就躺在你们实验室门口,告诉全厂的人,你秦淮茹是怎么当上先进的!是怎么不孝顺婆婆,要把我这个老婆子活活饿死的!” “你……”秦淮茹气得嘴唇都在颤抖。 “我还没说完呢!”贾张氏的三角眼里闪着恶毒的光,“我还要去院里,找街道,用大喇叭广播!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白眼狼!忘恩负义!我看到时候,你那个刚刚到手的先进,还能不能保得住!你那份工作,还干不干得成!” 这番话,就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进了秦淮茹的心里。 去实验室闹? 她眼前立刻浮现出王组长那张充满欣赏的脸,浮现出同事们那些从轻视转为敬佩的表情。她好不容易,才凭自己的能力,赢得了那么一点点尊严和认可。 如果贾张氏真的去闹了,那一切就都毁了! 她会再次成为全厂的笑话,一个比之前更不堪的笑话! 巨大的恐惧和屈辱,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绝望的、无助的自己。 可是…… 她的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口的口袋。 那张折叠起来的纸,棱角分明,硌着她的皮肤。 那上面,有何为民写的三个字。 “可推广。” 那是一种认可。 一种她从未得到过的,来自一个她仰望的人的认可。 那一瞬间,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从她几乎已经麻木的心底,猛地窜了上来。 凭什么? 凭什么我辛辛苦苦换来的一切,要被你如此践踏? 凭什么我好不容易挺直的腰杆,要被你一句话就打断? 凭什么我孩子的口粮,要变成你拿去挥霍的资本? 这些年,她忍了,她退了,她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没有思想、没有尊严的工具。可结果呢?换来的不是安宁,而是变本加厉的索取和压榨! 烂泥,也要自己选择烂在什么地方。 这是她那天在实验室里对自己说的话。 她不能再退了。再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秦淮茹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怯懦和顺从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火焰。 她直视着贾张氏那张因为贪婪和恶毒而扭曲的脸,一字一句,清晰地,坚定地说道: “这是我挣的干净钱!” “凭什么给你一半!” 第90章 难以置信 声音不高,甚至还带着一丝颤抖,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在了贾张氏的脸上。 贾张氏彻底愣住了。 她做梦也没想到,这个被她拿捏了十几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儿媳妇,竟然敢……敢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空气,在秦淮茹说出那句话的瞬间,凝固了。 贾张氏脸上的嚣张和得意,像是被冻住的油彩,一块块龟裂,剥落,露出底下难以置信的错愕。 她瞪大了三角眼,死死地盯着秦淮茹,仿佛要确认眼前这个胆敢反抗自己的人,到底是不是那个逆来顺受的儿媳妇。 “你……你说什么?”贾张氏的声音干涩,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样。 秦淮茹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手心里全是冷汗。说出那句话,几乎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退缩。 她迎着贾张-氏的目光,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稳,也更冷。 “我说,我的钱,是用来养活棒梗他们的。我一分都不会多给你。” “反了!反了!你真是反了天了!” 贾张氏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被冒犯的怒火,让她整个人都开始发抖。她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她尖叫一声,猛地抬起手,就要朝秦淮茹的脸上扇过去。 可这一次,秦淮茹没有像往常一样站着不动任她打。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贾张氏那一巴掌,挥了个空。 一击不中,贾张氏的怒火更是达到了顶点。 她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倔强、浑身都写着抗拒的儿媳妇,脑子里那根最恶毒的弦,被拨响了。 打她?骂她? 不!太便宜她了! 贾张氏眼珠子一转,一个更阴损的念头冒了出来。 她突然“哎哟”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 “我的心……我的心好疼啊……要死人了……” 她一边呻吟着,一边双腿一软,顺势就往地上瘫坐下去,动作一气呵成,熟练得像是演练了千百遍。 “你这个丧门星啊!你这个不孝的白眼狼啊!我儿子刚死没几年,你就要把我这个老婆子往死里逼啊!” 贾张氏坐在地上,一边拍着大腿,一边开始嚎啕大哭。她的哭声,凄厉,高亢,充满了被虐待的委屈,足以让半个院子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养了个儿媳妇,出息了,能耐了,就要把我赶出家门,连口饭都不给我吃了啊!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一道雷劈死这个不孝的东西吧!” 秦淮茹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碰瓷表演,惊得目瞪口呆。 她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她知道贾张氏是装的,可她那副如丧考妣的样子,那一声声恶毒的咒骂,还是像一把把钝刀子,在她心上来回地割。 就在这时,屋子的门帘被猛地掀开了。 棒梗沉着一张脸,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一进屋,就看到了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奶奶,和站在一旁脸色煞白的母亲。 “奶奶!您怎么了?”棒梗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扶住贾张氏。 贾张氏一看到自己的宝贝孙子,哭得更来劲了。她一把抓住棒梗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的乖孙啊……你可要为奶奶做主啊……你妈……你妈她要涨工资了,就不认我这个老婆子了……她要断了我的活路啊……我的心口疼……要被她活活气死了……” 棒梗听了这话,猛地抬起头,看向秦淮茹。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 不是孩子的埋怨,不是少年的困惑。 那是一种冰冷的,带着刻骨恨意的眼神。 他从小就是被贾张氏带大的。在他的世界里,奶奶说的,永远都是对的。奶奶是这个世界上最疼他的人。 而现在,他最亲的奶奶,被自己的妈妈“气倒”了。 “你为什么要气奶奶?”棒梗的声音很低,却像淬了冰。 “我没有……”秦淮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 “你还说没有!”棒梗打断了她,声音陡然拔高,“我都听见了!奶奶不就是想要点钱吗?你挣了钱,给奶奶花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你是不是想像何雨柱一样,把我们都甩开,自己去过好日子!” 最后一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秦淮-茹的心上。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个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用最恶毒的心思揣测她,用最冰冷的眼神看着她。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她忽然明白了。 在这个家里,她永远都是个外人。 在贾张氏长年累月的灌输下,在棒梗自私自利的本性里,她这个母亲,早就成了一个可以随时被牺牲、被指责的工具人。 贾张氏见棒梗完全站在了自己这边,心里得意极了,嘴里却哎哟得更厉害了,身子一歪,就倒在了棒梗的怀里,眼睛一闭,装作晕了过去。 “奶奶!奶奶!”棒梗吓坏了,用力地摇晃着她。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秦淮茹,那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对秦淮茹说:“我告诉你,如果奶奶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说完,他吃力地半拖半抱着贾张氏,把她弄到了炕上。…… 贾家的闹剧,自然也传到了院里其他人的耳朵里。 与许大茂的幸灾乐祸不同,三大爷阎埠贵此刻,正盘算着另一件更重要的大事。 他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戴着老花镜,面前摊着一张纸。 纸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争创卫生模范户实施方案”。 街道最近正在搞卫生评比,评上“卫生模范户”的家庭,不仅能在全院大会上被表扬,还能奖励一张“工业券”! 那可是工业券啊!能买自行车、缝纫机的宝贝! 阎埠贵的心,早就活泛了。 他把院里几户有实力的人家都在纸上列了出来,画了圈,打了叉。 “许大茂家,刚被罚扫厕所,第一个淘汰。” “贾家,天天闹得鸡飞狗跳,贾张氏那个老虔婆,比垃圾还脏,更没戏。” 第91章 人情投资 “傻柱家……他那个妈倒是爱干净,可惜他自己邋里邋遢,也够呛。” 算来算去,最大的竞争对手,竟然是何为民! 何为民那小子,虽然不常在家,但他那个屋子,被何雨水收拾得窗明几净,院子里他那一小块地方,也总是干干净净的。 更重要的是,这次评比,厂里的领导,特别是李副厂长,肯定会派人来视察。 谁是李副厂长跟前的红人? 何为民! 阎埠贵深吸了一口旱烟,吐出一个个烟圈,脑子里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 他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次评比,表面上是比卫生,实际上,是比人情!谁能得到何为民的支持,谁就赢了一大半! 必须得跟何顾问搞好关系!这叫“人情投资”! 可是,怎么投呢? 送礼?送什么? 何为民现在是什么身份?工程师待遇,项目组组长!吃的、用的,都是厂里最好的。自己送那两条破鱼,人家能看得上眼?别到时候热脸贴了冷屁股,偷鸡不成蚀把米。 请教问题? 自己一个教小学的,去跟人家搞特种钢的专家请教国家大事?那不是班门弄斧,自取其辱吗? 阎埠贵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他,阎埠贵,是这个院里的三大爷!是文化人!是有管理经验的! 何为民虽然技术上是权威,但在管理院里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上,他肯定不如自己! 对!就从这里下手! 他可以主动去帮何为民分忧! 比如,主动承担起监督院里卫生的责任!每天帮他盯着许大茂扫厕所!再比如,主动去帮何为民宣传他的光辉事迹,提高他在院里的威望! 这叫“雪中送炭”!不,这叫“锦上添花”! 阎埠贵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妙极了。 他不仅不用花一分钱,还能展现自己的能力和忠心,让何为民看到自己的价值! 只要何为民在评委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那张工业券,还不是手到擒来? 阎埠贵打定了主意,美滋滋地又抽了一口烟,看着纸上“何为民”三个字,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张宝贵的工业券,正在朝自己招手。 他站起身,在屋里踱着步,盘算着明天该如何跟何为民开口,既能表达自己的投靠之意,又不显得那么谄媚。 秦淮茹站在原地,浑身冰凉。 她赢了和贾张氏的正面冲突,却输掉了自己的儿子。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讽刺,更让人心寒的事情吗? 她看着棒梗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那双充满了恨意的眼睛,仿佛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那是她的儿子啊! 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儿子! 可是现在,他为了一个撒泼打滚、满口谎言的奶奶,把最恶毒的刀子,捅向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秦淮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棒梗……”她张了张嘴,想解释,想告诉他事情不是那样的。 可是,棒梗根本不给她机会。 他小心翼翼地给躺在炕上“昏迷不醒”的贾张氏盖好被子,然后转过身,走到秦淮茹面前。 他比秦淮茹矮不了多少了,已经是个半大的小子。 他压低了声音,用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阴冷语气说道:“我警告你,别再气我奶奶了。她要是有个好歹,我……我就去你们厂里,告诉所有人,你是怎么对她的!” 又是这一套! 又是用毁掉她的名声,毁掉她的工作来威胁她! 这样的话,从贾张氏嘴里说出来,秦淮茹只觉得恶心和愤怒。 可同样的话,从自己亲生儿子嘴里说出来,却像是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她的心脏,让她从里到外,冷得彻骨。 她看着棒梗,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棒梗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怕了,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那是跟贾张氏如出一辙的表情。 “奶奶说了,她要一半的工资,你就必须给!那是她该得的!那是我们贾家的钱!”棒梗理直气壮地说道。 “我们贾家的钱……”秦淮茹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自嘲。 是啊,贾家。 在这个家里,她姓秦,永远都是个外人。 她挣的钱,是贾家的。她住的房子,是贾家的。她这个人,仿佛也是贾家的附庸品。 只有她生的儿子,是贾家的。 所以,儿子帮着奶奶,对付她这个外人,似乎也是天经地义的。 秦淮茹的笑声,让棒梗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你笑什么!疯了吗!”他呵斥道。 秦淮茹慢慢地止住了笑。 她没有再看棒梗,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躺在炕上,眼皮还在微微颤动的贾张氏。 她知道,这个老虔婆正在偷听。 她也知道,跟棒梗是说不通道理的。这些年,贾张氏的毒,已经深入了棒梗的骨髓。 她深吸了一口气,胸口那个口袋里,被她叠得方方正正的纸片,硌着她的皮肤,给了她一丝奇异的力量。 她不能倒下。 她要是倒下了,小当和槐花怎么办? 她缓缓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冰水里浸过。 “棒梗,你听着。” “第一,我的工资,是厂里发给我的,不是发给贾家的。上面写的是我的名字,秦淮茹。” “第二,这笔钱,要用来养活你,养活小当,养活槐花。你们三个人吃饭、穿衣、上学,哪一样不要钱?” “第三,你奶奶想要的不是一半工资,她想要的是我的命。今天她要一半,明天她就会要全部。给了她,我们娘儿几个就等着喝西北风去。” 秦淮茹一口气说完,感觉积压在胸口的郁气,都吐出去了不少。 棒梗被她这番条理清晰的话,说得一愣一愣的。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母亲。 不哭,不闹,也不解释。 只是冷冰冰地,陈述着事实。 那种冷静,让他感到了一丝陌生,甚至是一丝恐惧。 炕上的贾张氏也急了。 她没想到秦淮茹这个贱人,竟然还敢当着她宝贝孙子的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第92章 自己生火 她“哎哟”一声,又开始哼哼起来,声音比刚才更虚弱,也更痛苦。 “水……水……我渴……要死了……” 棒梗立刻被拉回了神。 “你听见没有!奶奶要喝水!”他冲着秦淮茹吼道。 秦淮茹看了他一眼,没有动。 她转身走到桌边,拿起自己的搪瓷缸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然后“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看炕上的贾张氏一眼。 棒梗彻底被激怒了! “秦淮茹!你没听见吗!我让你给奶奶倒水!”他冲过来,想要抢秦淮茹手里的暖水瓶。 秦淮茹侧身一躲,将暖水瓶放到了柜子顶上,那是棒梗够不着的地方。 “她不是要渴死了吗?”秦淮茹冷冷地说道,“厨房里有凉水,你自己去舀。想喝热的,自己生火去烧。” 说完,她不再理会暴跳如雷的棒梗,转身走进了里屋,并且“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小当和槐花正蜷缩在床上,两个小姑娘显然被外面的争吵吓坏了,眼睛里都含着泪水。 秦淮茹看到她们,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走过去,将两个女儿搂进怀里。 “妈……”小当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别怕,妈妈在呢。”秦淮茹轻轻地拍着她们的后背,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门外,传来了棒梗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和贾张氏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秦淮茹充耳不闻。 她只是紧紧地抱着自己的两个女儿。 她知道,从今天起,这个家,就是战场了。 而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任人宰割。 为了这两个孩子,她也要战斗到底! 屋外。 棒梗看着紧闭的房门,气得浑身发抖。 他想冲过去把门踹开,可又有些不敢。 刚才秦淮茹那冰冷的眼神,让他心里发怵。 他只能跑到炕边,看着“奄奄一息”的贾张氏,急得团团转。 “奶奶,您等着,我去给您弄水!” 他跑到厨房,舀了一瓢凉水,笨手笨脚地端到贾张氏嘴边。 贾张氏哪里是真的渴。 她喝了一口,冰得她一个哆嗦,差点吐出来。 她虚弱地推开碗,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的乖孙……奶奶不是渴……奶奶是心冷啊……你妈……你妈的心,比这水还凉啊……” 她拉着棒梗的手,老泪纵横。 “棒梗啊……以后这个家,就要靠你了……奶奶老了,不中用了……你可要替奶奶,替你死去的爹,看好这个家,不能让你妈……把我们贾家的根,都给刨了啊……”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棒梗听得眼圈都红了。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握紧了拳头。 “奶奶,您放心!有我呢!我绝对不会让她得逞的!” 他的心里,对秦淮茹的恨意,又加深了一层。 贾家的闹剧,在四合院里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澜。 但对于三大爷阎埠贵来说,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邻里八卦。 他现在心里装着的,是“卫生模范户”和那张金贵的“工业券”。 第二天一大早,阎埠贵就起了个大早。 他没去钓鱼,也没在院子里晃悠,而是揣着手,像个尽忠职守的哨兵一样,守在了中院通往前院的必经之路上。 他在等何为民。 根据他多年的观察,何为民每天去上班的时间,大概在七点半左右,非常规律。 阎埠贵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直接上去套近乎,太掉价,显得自己目的性太强。 必须得制造一个“不期而遇”的假象。 然后,要以长辈和院里管事大爷的身份,对他进行一番恰到好处的“关怀”,再不经意间,透露出自己愿意为他“分忧解难”的意图。 这叫什么? 这叫润物细无声。 这叫放长线,钓大鱼! 阎埠贵为自己的高明计策,感到一阵得意。 他觉得,自己这脑子,不去当个车间主任,真是屈才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何为民的身影,准时出现在了中院。 他今天穿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外面套着一件蓝色的卡其布外套,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与这个充满了生活气息的杂乱大院,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机会来了! 阎埠贵清了清嗓子,脸上立刻挂上了最和蔼可亲的笑容,迈着四方步,迎了上去。 “哎哟,是为民啊!这是要去上班了?”阎埠贵的声音,充满了长辈的慈爱。 何为民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礼貌地点了点头:“阎老师,早上好。” 他的态度很客气,但也很疏离。 阎埠贵毫不在意,自来熟地凑了上去,与他并排走着。 “为民啊,你现在可是咱们院,不,是咱们全厂的名人啊!”阎埠贵开始了他的第一步:吹捧。 “李副厂长亲自给你开绿灯,让你搞那个什么……什么流体的项目,这可是天大的信任啊!你可得好好干,给咱们院里争光!” 何为民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这些话,他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阎埠贵见他反应平淡,立刻转入第二步:展现自己的管理能力。 他指了指许大茂家门口,压低了声音,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你看看许大茂家,门口这瓜子皮,扔得满地都是!一点卫生意识都没有!我已经批评过他好几次了,就是不听!” 他又指了指贾家那边。 “还有贾家,昨天晚上又闹腾到半夜。秦淮茹那点事,现在全厂都知道了,贾张氏那个老虔婆,就是个搅家精!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他说着,叹了一口气,用一种“我很懂,我很累,但我依然在为这个院操心”的语气,继续说道:“为民啊,你现在是干大事的人,精力都要放在科研上。院里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实在是太分你的心了。” 铺垫了这么多,终于要到最关键的一步了。 阎埠贵一脸真诚地看着何为民,拍着胸脯说道:“你放心!以后院里这些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我好歹也是院里的三大爷,这点威信还是有的!谁家卫生不合格,谁家晚上瞎吵吵,我第一个就去找他!绝不让这些小事,影响到你的工作!我这是替你分忧,也是替咱们厂里的大项目,保驾护航!” 第93章 深邃眼睛 说完,他期待地看着何为民,等着对方感激涕零地握住他的手,说一句“阎老师,真是太谢谢您了”。 何为民停下了脚步。 他静静地看着阎埠贵,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 阎埠贵被他看得有些心虚,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了。 何为民是什么人? 他是在各种复杂人际关系和政治斗争中,都能游刃有余的顶尖人才。 阎埠贵这点小心思,在他眼里,简直就像是三岁小孩的把戏,幼稚得可笑。 帮我分忧? 替我监督卫生? 说白了,不就是想借着我的名头,狐假虎威,在院里作威作福,顺便在街道的卫生评比里,给自己捞点好处吗? 何为民心里跟明镜似的。 但他没有点破。 对付这种人,最有效的方式,不是揭穿他,而是让他摸不透你的想法,让他自己去猜,去琢磨,去内耗。 何为民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微笑。 那微笑很淡,却让阎埠贵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阎老师,您真是太客气了。”何为民的语气,听起来很真诚,“您是院里的三大爷,又是人民教师,有文化,有威望。院里的事情,由您来管理,我自然是放心的。” 阎埠贵一听,眼睛顿时就亮了! 有门儿! 他这是同意了? 然而,何为民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不过,最近街道搞这个‘卫生模范户’的评比,厂里也很重视。李副厂长特意交代过,评比一定要公平公正,实事求是,要以实际的卫生情况为唯一标准,绝不能搞人情关系,更不能掺杂任何个人因素。” 何为民看着阎埠贵,意有所指地说道:“我相信,以阎老师您的觉悟,一定会坚决拥护厂里的决定,秉公办事,对吧?” 阎埠贵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敲打我? 告诉我别想走后门? 可你前面不是还说,院里交给我管,你放心吗? 这……这到底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 阎埠贵的脑子,瞬间变成了一团浆糊。 他看着何为民那张平静的脸,完全猜不透对方在想什么。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准备充足的考生,结果发现考卷上的题目,一个字都看不懂。 “是……是,那是当然,那是当然……”阎埠贵只能干巴巴地应和着。 “那就好。”何为民点了点头,“我还要去开个会,先走了。院里的事,就辛苦阎老师了。” 说完,他不再看阎埠贵一眼,迈步朝前院走去。 只留下阎埠贵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迎着清晨的冷风,感觉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场大戏,还没开演,就演砸了。 他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 走在去工厂的路上,何为民的脑子里,闪过了秦淮茹的名字。 阎埠贵刚才提到了她。 “草木灰吸附法”的报告,他还放在办公桌上。 那个方法,确实巧妙。 一个普通的纺织女工,能想出这样的办法,说明她不笨,而且很善于观察和思考。 这样的人,却被婆婆和儿子逼到那种地步。 何为民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他想起了那天,秦淮茹站在他面前,脸色苍白,眼神里却透着一股不肯屈服的倔强。 一个有趣的人。 他心里,忽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秦淮茹在厂里受到的待遇,和在家里,简直是天壤之别。 废料处理实验室里,王浩组长和李技术员他们,现在对秦淮茹客气得不得了。 他们不仅不再让她干那些又脏又累的活,还专门在实验室角落里,给她安排了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王浩组长更是直接,让她以后就负责“草木灰法”的技术指导工作。 说白了,就是看着别人干活,偶尔回答几个问题就行。 这简直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清闲差事。 厂里的奖励也很快下来了。 刘主任亲自过来宣布,鉴于秦淮茹同志的重大贡献,厂里决定,给予她二十元现金奖励,并记大功一次! 至于涨工资,因为涉及到人事调动和级别评定,需要走流程,但刘主任也暗示了,这事基本是板上钉钉。 二十块钱! 这相当于她大半个月的工资了! 秦淮茹捏着那两张崭新的大团结,心里却没有太多的喜悦。 她一想到家里的情况,就觉得这二十块钱,是那么的烫手。 果然,一回到家,麻烦就来了。 贾张氏还在炕上“病”着,棒梗就像个小监工一样,守在她身边。 看到秦淮茹回来,棒梗立刻迎了上来,伸出了手。 “钱呢?”他开门见山地问。 “什么钱?”秦淮茹把钱死死地攥在手心里,冷着脸问。 “别装了!院里都传遍了,厂里奖励了你二十块钱!我奶奶说了,这钱必须交给她保管!”棒梗的语气,理直气壮,仿佛那钱本来就是他的。 秦淮茹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可笑。 “棒梗,我是你妈,不是你的仇人。”她平静地说道。 “少废话!拿来!”棒梗不耐烦地催促着,甚至想动手去抢。 秦淮茹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她看着这个被贾张氏彻底教坏了的儿子,心里最后一点温情,也正在慢慢消散。 她不再跟他废话。 她径直走到柜子前,拿出锁头,“咔哒”一声,把放着白面和杂粮的柜子,锁上了。 然后,她把钥匙,揣进了自己贴身的口袋里。 那个口袋,一边放着何为民批示的报告,一边放着家里的命脉。 棒梗看傻了眼。 “你干什么!你把柜子锁上干什么!”他吼道。 “做饭。”秦淮茹的回答,简单明了。 她没有理会棒梗,转身去了厨房。 没过多久,她就端着晚饭出来了。 三个碗,放在桌子上。 一碗是给小当的,一碗是给槐花的,一碗是她自己的。 碗里,是清汤寡水的杂粮糊糊,配着一个黑乎乎的窝窝头。 仅此而已。 没有第四个碗。 炕上的贾张氏,早就闻到味儿了,正伸长了脖子等着呢。 棒梗也早就饿了,可他看到桌上没有自己和奶奶的份,顿时火冒三丈。 “我们的饭呢?”他指着桌子质问。 第94章 变本加厉 “没了。”秦淮茹头也不抬地招呼着小当和槐花,“快吃,吃完早点睡。” “没了?”棒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什么意思?你不给我们饭吃?” “我没说不给。”秦淮茹终于抬起了头,看着他,“厨房里有生米,有生柴。想吃,自己做去。” “你……”棒梗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自己做过饭? 炕上的贾张氏也撑不住了。 她一骨碌从炕上坐了起来,哪里还有半点病歪歪的样子。 “秦淮茹!你这个黑了心的烂货!你敢不给我饭吃!你要饿死我啊!”她指着秦淮茹的鼻子破口大骂。 秦淮茹冷笑一声。 “妈,您不是都快病死了吗?怎么还有力气骂人?看来是饿得还不够。” “你……你……”贾张氏气得浑身发抖。 棒梗见奶奶受了“委屈”,立刻护了上去。 “秦淮茹!你别太过分了!我告诉你,赶紧把钱拿出来,再给我们做饭!不然……” “不然怎么样?”秦淮茹打断了他,目光如刀,“不然你也去厂里闹?去街道闹?去啊,我看着你敢不敢。” 她现在算是看明白了。 对付这对无赖的祖孙,退缩和忍让,只会换来变本加厉。 你越是怕什么,他们就越是拿什么来威胁你。 唯一的办法,就是比他们更硬,更狠。 棒梗被她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也就是嘴上说说,真让他去厂里闹,他还真没那个胆子。 贾张氏眼看硬的不行,眼珠子一转,又来软的。 她开始拍着大腿哭嚎起来。 “我没法活了啊……儿媳妇不孝,连口饭都不给吃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可惜,这招已经不好使了。 秦淮茹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专心致志地喝着自己的糊糊。 棒梗看着哭天抢地的奶奶,又看了看无动于衷的母亲,心里一横。 他不信治不了她!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就冲进了里屋,开始翻箱倒柜。 秦淮茹立刻警觉起来:“你干什么!” “找钱!你肯定把钱藏起来了!”棒梗一边翻一边喊。 秦淮茹脸色一变,立刻冲了过去。 她没跟棒梗拉扯,而是直接走到了门口,一把将大门打开,对着院子里就喊了一嗓子。 “街坊邻居们都来看看啊!我儿子棒梗,现在要抢他亲妈的救命钱了啊!” 她的声音又亮又急,瞬间就吸引了院里好几个人的注意。 三大爷家离得近,第一个就探出了头。 许大茂也正好从外面回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凑了过来。 棒梗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他毕竟是个半大的孩子,要面子。 被秦淮茹这么一嚷嚷,他顿时就僵在了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他色厉内荏地吼道。 “我胡说?”秦淮茹站在门口,堵住了他的去路,“你不是要找钱吗?来,你当着大家伙的面找!要是找到了,钱都归你!要是找不到,你今天就给我跪下认错!” 秦淮茹豁出去了。 她知道,今天这一关,她必须挺过去。 挺过去,海阔天空。 挺不过去,她这辈子就真的被这对祖孙吃得死死的,永无翻身之日。 棒梗被她这股破釜沉舟的架势,彻底镇住了。 他看着外面指指点点的邻居,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恶狠狠地瞪了秦淮茹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给我等着!” 说完,他灰溜溜地从里屋退了出来。 贾张氏一看这情况,也傻眼了。 她没想到,秦淮茹这个闷葫芦,今天竟然变得这么刚烈,连脸都不要了,直接往外嚷嚷。 这一招,打在了他们的软肋上。 祖孙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憋屈和愤怒。 秦淮茹冷冷地看着他们,重新关上了门。 她知道,战争,才刚刚开始。 她走到桌边,将那二十块钱拿了出来,当着他们的面,抽出两块钱,递给棒梗。 “拿着。这是这个星期的菜钱。你们是想买白面馒头,还是想买肉,都随你。但是,只有这两块钱。花完了,就只能跟我一起喝糊糊。” 说完,她把剩下的十八块钱,重新放回了贴身的口袋里。 棒梗捏着那两块钱,愣住了。 贾张氏也愣住了。 她们想要的,是秦淮茹的妥协,是她交出所有的钱,任由她们拿捏。 可现在,秦淮茹却把主动权,用另一种方式,抛了回来。 她这是在告诉他们:我不会饿着你们,但你们也别想再像以前一样,对我予取予求。 这个家的经济大权,从今天起,由我秦淮茹说了算! 棒梗看着手里的两块钱,又看了看秦淮茹那张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阎埠贵在院子里站了半天,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把自己憋过去。 他想不通。 他明明把话说得那么漂亮,把姿态放得那么低,把自己的价值展现得那么充分。 怎么到了何为民那里,就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不,是打在了一块冰上,不仅没用,还把自己手给冻得生疼。 “秉公办事”、“实事求是”、“不搞人情关系”…… 这些话,从何为民嘴里说出来,就像一把把小刀子,把他心里那点小九九,全都给戳破了。 这是敲打,是警告! 阎埠贵回到家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越想越憋屈。 那张工业券,就像一个妖娆的美人,在他脑子里晃来晃去,撩拨得他心痒难耐。 就这么放弃了? 他不甘心! 何为民不吃“人情”这一套,那是因为自己送的“人情”,太虚了! 说白了,就是空手套白狼。 人家是副厂长跟前的红人,是搞特种钢的专家,能被自己这几句不值钱的漂亮话给忽悠了? 阎埠贵啊阎埠贵,你真是老糊涂了! 他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必须下血本! 想要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草。想要何顾问点头,就得送点实实在在的东西! 送什么呢? 烟酒?太俗了,而且目标太大,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钱?他更不敢。万一何为民是个两袖清风的,自己这不就是往枪口上撞吗? 第95章 实在是高 阎埠贵的目光在屋里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了桌上的一个空糖罐子上。 对了! 送糖! 现在市面上的红糖,那可是紧俏货!得凭票供应,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这东西,既显心意,又不扎眼。 说出去,就是关心领导身体,谁也挑不出错来。 而且,何为民一个单身汉,平时肯定不注意这些。自己送上两斤红糖,让他泡水喝,暖心又暖胃。这叫什么?这叫于细微处见真情! 阎埠贵越想,眼睛越亮。 这个主意,高!实在是高! 他打定了主意,再也坐不住了。他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一层层打开,从里面数出几张毛票,又咬了咬牙,添上了一张一块的。 这是他的私房钱,是他的命根子! 为了那张工业券,他豁出去了! 揣着钱,阎埠贵出了门。他没去供销社,那地方得要票。他七拐八绕,去了一个相熟的鸽子市,花了比市价高出三成的价钱,才总算弄到了两斤货真价实的红糖。 用油纸包得整整齐齐,沉甸甸的,捧在手里,阎埠贵的心都在滴血。 回到院里,他又犯了难。 怎么送过去? 自己亲自送?不行。上次已经碰了一鼻子灰,这次再上门,目的性太强,太掉价。 必须找个信使。 一个既能把东西送到,又不会引起何为民反感的信使。 他站在院子里,四下里踅摸着,目光忽然就定格在了贾家门口。 棒梗正从屋里出来,一脸的不高兴。 就是他了! 阎埠贵眼睛一亮。 棒梗是小孩,小孩去送东西,天然就带着一层“天真无邪”的保护色。 而且,棒梗这小子,机灵,会看人下菜碟。只要自己稍微点拨一下,他肯定能把事办得妥妥帖帖。 “棒梗!棒梗!”阎埠贵脸上立刻堆起了菊花般的笑容,朝他招了招手。 棒梗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三大爷,嘛事啊?” “哎哟,我的好孩子。”阎埠贵亲热地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拽到一边,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那包红糖。 “你看看这是什么?” 棒梗一看是红糖,眼睛都直了。这可是好东西,他平时想吃都吃不着。 “三大爷,您这是……” “棒梗啊,三大爷有件重要的事,要交给你去办。”阎埠贵压低了声音,“你何叔,就是何为民,他现在是咱们厂的大功臣,天天为了国家搞研究,可辛苦了。三大爷心里惦记他,特意弄了点红糖,想让他补补身子。” 他把那包红糖,郑重地塞到棒梗的手里。 “你呢,现在就替三大爷跑一趟,把这个,亲手交到你何叔的手上。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他!” 阎埠贵特意加重了“亲手”两个字。 他怕棒梗这小子嘴馋,半路上给偷吃了。 棒梗掂了掂手里的红糖,沉甸甸的,他心里的小算盘也开始拨动起来。 给他跑腿?凭什么? 他可还记着,前几天他妈跟奶奶吵架,这个阎老西就在旁边看热闹。 阎埠贵看出了他的犹豫,又加了一句:“办好了这件事,三大爷我……我奖励你两颗水果糖!” 棒梗心里冷笑一声。 两颗水果糖就想打发我? 不过,他脸上却露出了乖巧的笑容:“三大爷,您就瞧好吧!我保证给您送到!” 他接过红糖,紧紧地抱在怀里,转身就朝院外跑去。 阎埠贵看着他的背影,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觉得,自己这一步棋,走得实在是太妙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何为民收到红糖后,那感动又惊喜的表情。 然而,他没看到的是,棒梗一跑出他的视线,脸上的乖巧就瞬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与他年龄不符的狡黠。 把红糖给何为民? 他才不傻。 何为民那个人,冷冰冰的,看人跟看木头似的。自己上赶着去送东西,指不定怎么被他看扁呢。 而且,这阎老西明显是有求于人。 自己要是直接把东西送到了,那不就太便宜这个老抠儿了吗? 棒梗的脑子飞快地转着。 一个念头,忽然从他脑子里冒了出来。 他不认识何为民,但他知道,何为民有个秘书! 厂里的大领导,不都有秘书吗?秘书,就是领导的贴心人,是领导的左膀右臂! 把东西送给秘书,不就等于送给领导了吗? 而且,通过秘书的手转交,更能显得送礼的人,懂规矩,有分寸! 棒梗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一阵得意。 他觉得,自己比阎埠贵那个老家伙,可聪明多了! 他要去工厂。 但他不是去给阎埠贵当信使的。 他是要去送一份,属于他棒梗的“人情”! 棒梗揣着那包红糖,一路小跑到了轧钢厂。 他没去车间,也没去办公大楼。他记得上次秦淮茹带他来过,知道那些搞技术的“大人物”都在一栋独立的小楼里。 他站在小楼下,仰着头看。 这里进进出出的人,都穿着干净的工装,或者像何为民那样的干部服,一个个都行色匆匆,目不斜视。 棒梗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兴奋。 他深吸一口气,学着大人的样子,理了理衣领,迈步走了进去。 一楼大厅,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阿姨正在拖地。 棒梗立刻换上一副天真无邪的笑脸,凑了上去。 “阿姨,您好,我找人。” 那阿姨看了他一眼:“找谁啊,小朋友?” “我找何为民顾问的秘书,刘秘书。我有点东西要交给他。”棒梗的声音清脆,口齿伶俐。 他特意强调了“何为民顾问”和“刘秘书”,显得自己不是瞎闯进来的。 那阿姨一听是找刘秘书的,态度立马客气了不少。 “哦,刘秘书啊,他在二楼最里面的办公室。你上去就能看到门牌了。” “谢谢阿姨!” 棒梗道了谢,蹬蹬蹬地就跑上了二楼。 他很快就找到了挂着“秘书室”牌子的办公室。门没关,他探头往里一看,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的年轻人,正坐在桌子后面写着什么。 应该就是他了。 棒梗敲了敲门。 刘秘书抬起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半大的孩子,有些意外。“小朋友,你找谁?” 第96章 人小鬼大 “请问,您是刘秘书吗?”棒梗礼貌地问。 “我是。有事吗?” “刘秘书您好。”棒梗走了进去,把怀里那包红糖,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刘秘书的办公桌上。 “这是我们院里的三大爷,阎埠贵老师,托我给何顾问带的。阎老师说,何顾问为了厂里的项目,日夜操劳,太辛苦了。他心里特别敬佩,也特别关心何顾问的身体。这点红糖,是阎老师的一点心意,让他给何顾问泡水喝,补补身子。” 棒梗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他既点明了送礼的人是阎埠贵,又把阎埠贵的心思,用一种特别“质朴”和“崇敬”的方式,给表达了出来。 那语气,那神态,活脱脱就是一个被长辈嘱托,前来传话的懂事孩子。 刘秘书推了推眼镜,看着桌上那包红糖,又看了看眼前的棒梗。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种事,他见得多了。 借着孩子的名义来送礼,是想显得不那么刻意。 这阎埠贵,有点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眼前这个孩子。 这番话说得太漂亮了,漂亮得不像一个孩子能说出来的话。特别是那句“心里特别敬佩,也特别关心”,简直是把一个下级对上级的谄媚,包装成了一副晚辈对前辈的敬仰。 这小子,人小鬼大。 刘秘书心里觉得好笑,脸上却不动声色。 “行,我知道了。东西我收下了,辛苦你了,小朋友。” “不辛苦不辛苦,能为阎老师和何顾问办事,是我的荣幸!”棒梗又鞠了一躬,然后才转身离开。 看着棒梗离去的背影,刘秘书拿起那包红糖,掂了掂。 分量不轻。 阎埠贵……四合院的三大爷,一个小学老师。 他想干什么? 刘秘书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他拿着红糖,走进了何为民的办公室。 何为民正埋头在一堆图纸里,眉头紧锁,连他进来都没察觉。 “何顾问。”刘秘书把红糖放在他桌上,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何为民抬起头,看到那包红糖,眉头皱得更深了。“什么东西?” “糖衣炮弹。”刘秘书开着玩笑说道,“咱们院里三大爷,阎老师送来的。说是关心您的身体,让您补补。” 他把棒梗那番话,惟妙惟肖地学了一遍,末了,还加了句自己的评论。 “何顾问,您看,您这威望,都让阎老师开始搞‘物质腐蚀’了。这红糖,可甜着呢。” 何为民的脸上,没有半点波澜。 他只是拿起那包红糖看了一眼,然后就随手放在了一边,仿佛那不是什么紧俏货,而是一包无足轻重的沙子。 他的嘴角,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的弧度。 阎埠贵。 那个算盘打得比谁都精,一辈子都在琢磨着怎么占便宜的小学老师。 先是空口白牙地来表忠心,被自己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 现在,又搞起了送礼这一套。 他以为,一包红糖,就能买通自己?就能让他在卫生评比里,走个后门? 可笑。 何为民的目光,重新落回了图纸上。 那些复杂的线条和数据,在他眼里,比院子里那些人复杂的心思,要简单纯粹得多。 “让他把账算明白就行。” 何为民头也不抬,冷冷地开口。 “别把算盘,打错了地方。” 刘秘书一听,立刻就明白了。 这是在警告阎埠贵。 让他别再动这些歪脑筋,老老实实地把他那个“管事大爷”的本分做好。院里的卫生,就是他阎埠贵的“账”。这账要是算不明白,那后果可就不好说了。 “明白了。”刘秘书笑着点了点头,“那我先把这‘甜蜜的负担’给您收起来?” “你处理了吧。”何为民的语气,没有一丝温度。 他连多看一眼那包红糖的兴趣都没有。 刘秘书拿着红糖,退出了办公室。 他心里暗自摇头。 这个阎埠贵,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他把宝,押错了地方。 他更不知道,他精心挑选的信使,那个叫棒梗的孩子,反手就把他卖了个干干净净。 这一手“借花献佛”,玩得可真不怎么高明。 阎埠贵这两天,过得是坐立难安。 整个人心里跟长了草似的,火烧火燎。 那两斤红糖送出去,压根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一点回音都没有。 他每天都掐着点儿,故意在院子里晃悠,不是搬个板凳在门口择菜,就是拿着扫帚在地上乱划拉,就为了能跟何为民来一场“不期而遇”。 可何为民就跟算准了他似的,存心躲着他。 要么是天不亮就走了,他这边窗户帘还拉着呢。 要么是半夜才回来,他早就钻进被窝,跟周公下棋去了。 好不容易在院里碰上两回,他赶紧把那张老脸笑成一朵菊花,屁颠屁颠地凑上去,刚想开口。 “何顾问,那红糖水喝着……” 话还没说完,何为民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从鼻子里“嗯”了一声,人就一阵风似的过去了,留下他一个人杵在原地,尴尬得能用脚指头抠出个三室一厅。 那态度,比送礼之前还要冷上三分! 阎埠贵心里那点火热的期盼,被这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从头顶凉到了脚后跟。 他算是咂摸出味儿来了,事情不对头。 这“糖衣炮弹”,不仅没打中目标,看这架势,是炸了膛,把自己给崩了一脸灰! 他想不通啊!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跟过电影似的,把这事儿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又一遍。 是礼送得太轻了?何顾问这种大人物,瞧不上这点东西? 不能啊,这年头红糖可是稀罕物! 还是说……自己找的那个信使,不靠谱? 一想到棒梗那张小脸,阎埠贵心里就“咯噔”一下,犯起了嘀咕。 当时看那孩子说话办事,条理清晰,嘴巴又甜,活脱脱一个机灵懂事的好孩子。 可现在仔细回想起来,那股子机灵劲儿,是不是有点过了头? 漂亮话说的太顺溜,听着就有点假。 特别是那小子回来复命的时候,那神态,那语气…… 阎埠贵越想,后背的汗毛就越是往起竖。 第97章 小白眼狼 那小子是贾家的人!贾张氏那老虔婆的亲孙子,能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娘的! 别是那小兔崽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反手就把老子给卖了! 那小子,不会是把红糖给私吞了吧? 他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贾家那是什么人家?贾张氏那个老虔婆,棒梗那个小白眼狼,雁过拔毛都是轻的! 阎埠贵的心,疼得跟刀割一样。 那可是他高价买来的两斤红糖啊! 他有心想去找棒梗问个清楚,可又拉不下这个脸。 自己一个长辈,去找个孩子对质,问他有没有偷吃自己的东西?传出去,他这三大爷的脸还要不要了? 阎埠贵只能把这口恶气,硬生生地咽回肚子里。 他每天看着那张“卫生模范户”的通知,心里就跟猫抓一样。 工业券,我的工业券啊! 阎埠贵心疼得直抽抽,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悔得肠子都青了。 那两斤红糖,可不是光花钱就行的,还得搭上他好不容易才攒下来的工业券! 为了巴结何为民,他这是下了血本,把准备给儿子买双新皮鞋的家底都给掏空了! 结果呢? 血本无归! 就在阎埠贵为了自己的失败投资而捶胸顿足的时候,贾家的战火,也烧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自从秦淮茹彻底攥住了家里的经济大权,贾张氏和棒梗的好日子,算是彻底到头了。 每天雷打不动,就两块钱的菜金。 想吃肉? 做什么春秋大梦! 棒梗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时候,整天被刮得肚子里没一点油水,嘴里都能淡出个鸟来。 可他是什么人?让他自己动手做饭买菜,那比登天还难。 每天,秦-淮茹下班回来,就往桌上“啪”地放下两个冷冰冰的窝窝头,外加一锅几乎能照见人影的清汤。 那态度明明白白:爱吃不吃,不吃就饿着。 贾张氏哪里受过这种气?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演了个遍,撒泼打滚,甚至躺在床上装死。 可现在的秦淮茹,心比铁硬。 你闹你的,我该干嘛干嘛。 你骂你的,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你。 贾张氏感觉自己一拳拳都打在了棉花上,那股子有力使不出的憋屈,简直要把她给活活憋炸了。 这天下午,日头正好。 贾张氏搬了个小马扎,坐在自家门口的台阶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逮着路过的刘婶大吐苦水。 “刘家的,你来给我评评理!” 贾张氏一把拉住刘婶的袖子,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诉起来。 “你看看,有这么当儿媳妇的吗?这是要活活饿死我这个老婆子啊!” 她嘴里自然没一句好话,翻来覆去就是骂秦淮茹不孝,骂她是个丧门星,有了几个臭钱就忘了本。 刘婶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忽然说了一句:“要我说啊,张姐,你家淮茹现在也是真不容易。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还得在厂里受气。” “她受什么气!我看她是得意得很!”贾张氏眼睛一瞪。 “怎么没受气啊?”刘婶压低了声音,“前两天我可听说了,许大茂在厂里到处说你们家的事,说得可难听了。说你天天在家撒泼,把儿媳妇的工资都抢走了。” “许大茂那个绝户玩意儿!”贾张氏一听就炸了,“他敢胡说八道,我撕了他的嘴!” “可不是嘛。”刘婶撇了撇嘴,“不过啊,这事也不能全怪许大茂。我听人说,这事啊,还是咱们院里人传出去的。” “谁?是谁在背后嚼我们家的舌根!”贾张氏的三角眼,瞬间就立了起来。 刘婶左右看了看,凑到她耳边,声音更低了。 “好像……好像是三大爷。那天你跟淮茹吵架,我看见三大爷跟许大茂在墙角嘀嘀咕咕半天呢。许大茂那张破嘴,能有什么好事?” 轰! 刘婶这句话,就像一道天雷,直接劈在了贾张氏的脑门上。 阎埠贵! 是阎埠贵那个老绝户! 贾张氏的脑子里,瞬间就把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了。 怪不得!怪不得许大茂那个王八蛋,知道得那么清楚! 原来是你阎老西在背后通风报信,捅刀子! 新仇旧恨,一下子全都涌上了贾张氏的心头。 她想起以前,阎埠贵算计她家那点白菜,算计她家那点煤球。 她想起前几天,她跟秦淮茹在屋里闹,阎埠贵就在外面伸着脖子看热闹! 现在,他又在背后跟许大茂勾结,败坏他们贾家的名声! 这简直就是要把她往死里逼啊! 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从贾张氏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感觉自己的血都快要烧开了。 “阎埠贵!你个老王八蛋!我跟你没完!” 贾张氏尖叫一声,猛地从台阶上弹了起来。 她那干瘦的身体里,此刻爆发出了一股惊人的力量。 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子,满脸狰狞,气势汹汹地就朝着中院阎埠贵家冲了过去。 刘婶被她这架势吓了一跳,想拦都没拦住。 院里的人,都听到了贾张氏那声凄厉的叫喊,纷纷探出了头。 只见贾张氏一阵风似的冲到了三大爷家门口,连门都不敲,直接“砰”的一脚,就把那扇虚掩的木门给踹开了。 阎埠贵正坐在屋里,对着那张工业券的通知发愁呢,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吓得浑身一哆嗦,手里的旱烟袋都掉在了地上。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堵在门口,双眼冒火,满脸杀气的贾张氏。 “贾……贾张氏?你……你发什么疯!”阎埠贵结结巴巴地问。 “我发疯?”贾张氏双手叉腰,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阎老西!你个杀千刀的老绝户!你安的什么心!你在背后说我们家坏话,你是不是盼着我们家死绝了,你好占我们家房子啊!” 贾张氏的骂声,又高又亮,穿透力极强,半个四合院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指着阎埠贵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个老不死的!自己算计了一辈子,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就见不得别人家好!我告诉你,阎埠贵,今天你要是不给我说清楚,我……我跟你拼了!” 第98章 耳膜生疼 阎埠贵被贾张氏这股不要命的架势,吓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他最怕的就是这种不讲道理的滚刀肉。你跟她摆事实,她跟你讲情绪。你跟她讲道理,她跟你动拳头。 “你……你血口喷人!”阎埠贵气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指着贾张氏的手都在哆嗦,“我什么时候说你们家坏话了?我跟许大茂能有什么好说的?” “你还敢狡辩!”贾张氏往前一扑,要不是三大妈眼疾手快从里屋冲出来抱住了她,她那干枯得跟鸡爪子似的手,就挠到阎埠贵的脸上了。 “阎老西!你个老鳖孙!你敢做不敢当!不是你,许大茂那个绝户玩意儿,他怎么知道我老婆子在家被儿媳妇欺负?怎么知道秦淮茹那个小贱人拿了钱不孝顺婆婆?院里就你个老东西,心眼比针尖还小,最喜欢在背后嚼舌根!” 贾张氏的声音又尖又利,跟指甲划过玻璃一样,刺得人耳膜生疼。 院子里的人,早就被这动静给吸引过来了。 傻柱刚从厂里回来,手里还拎着个饭盒,一看这架势,饭盒往窗台上一放,就靠在门框上看起了热闹。 许大茂也闻声凑了过来,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他本来还想拱拱火,可一看到贾张氏那副要吃人的样子,又缩了缩脖子。他可不想惹这疯婆子。 一大爷易中海也沉着脸走了过来,想劝架,可看着贾张氏那副六亲不认的疯魔样,一时间也找不到插嘴的机会。 阎埠贵被堵在屋里,当着全院人的面,被贾张-氏指着鼻子骂“老绝户”、“老王八蛋”,他那点当老师的斯文和三大爷的威严,瞬间就被扒得一干二净,扔在地上任人踩踏。 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感觉全院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我没有!你这是污蔑!是诽谤!”阎埠贵急得直跺脚。 他冤枉啊! 他确实是跟许大茂嘀咕过几句,可那也是许大茂主动凑上来问的!他就是顺嘴说了几句贾家的热闹,谁知道许大茂那张破嘴,转头就给传得满厂皆知! 可这话他能说吗? 他要是承认了,不就坐实了自己背后说人闲话?他这三大爷以后还怎么在院里立足? “我呸!”贾张氏一口浓痰就吐在了阎埠贵家门口的地上,“你个老阴阳人!老算盘精!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你不就是嫉妒我们家棒梗是长孙,嫉妒我们家有后吗?你个生不出儿子的老绝户,就盼着别人家都跟你一样断子绝孙!” 这话太毒了! 简直就是往阎埠贵的心窝子上捅刀子! 阎埠贵最忌讳别人说他没儿子的事,这简直比骂他祖宗十八代还让他难受。他感觉一股血直冲脑门,眼前都开始发黑了。 “你……你……你这个泼妇!”他气得嘴唇发紫,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 “我泼妇?我就是泼妇!也是被你们这群没良心的东西给逼的!”贾张氏挣开三大妈,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开始拍着大腿哭天抢地。 “我苦命的东旭啊……你睁开眼看看吧……你妈和你媳妇孩子,都被人欺负死了啊……院里的大爷算计我们,外面的小人看我们笑话啊……我们孤儿寡母,没法活了啊……” 贾张氏的哭嚎,那叫一个声情并茂,抑扬顿挫。不知道的,还以为阎埠贵把她家怎么着了呢。 易中海一看这情况,知道再不拦着,事情就要闹得没法收场了。 “行了!都少说两句!”他板着脸,冲着贾张氏喝道,“贾张氏,你有什么证据说是三大爷说的?道听途说的话,能当真吗?赶紧起来,像什么样子!” 他又转向阎埠贵:“三大爷,你也真是的,跟一个老婆子计较什么?赶紧把门关上!” 阎埠贵得了台阶,也顾不上脸面了,哆哆嗦嗦地就想关门。 可贾张氏哪里肯依。 “不行!今天他必须给我个说法!给我道歉!不然我就死在他家门口!”贾张氏死死地扒住门框,就是不让关。 这场闹剧,一直持续到天快黑了。 最后,还是在易中海和刘海中两个大爷的强力干预下,才算把贾张氏给拉回了家。 阎埠贵关上门,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瘫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他一辈子的脸,今天算是丢尽了。 他心里恨啊! 恨贾张氏这个疯婆子,更恨许大茂那个挑拨离间的王八蛋! 当然,他最恨的,还是那个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何为民!要不是为了巴结他,自己怎么会惹上这身骚! 阎埠贵越想越气,一口气没上来,捂着胸口咳嗽了半天。 而另一边,贾张氏回到家,气焰依然嚣张。 她坐在炕上,对着棒梗就是一顿添油加醋的哭诉。 “棒梗啊,你可看到了?奶奶就是为了这个家,才在外面受人欺负啊!那个阎老西,他跟许大茂串通好了,就是要把我们家的名声搞臭,让我们抬不起头来!” 棒梗看着奶奶那“受尽委屈”的样子,又想起这几天吃的窝窝头,心里的火气也噌噌往上冒。 他觉得奶奶说的对。 都是别人的错! 是阎埠贵在背后使坏!是秦淮茹那个女人不孝顺!要不是她把钱攥得死死的,奶奶也不用出去受这份气! “奶,您别气了。”棒梗的脸上,露出了与年龄不符的阴狠,“这个阎老西,我饶不了他!他不是爱干净吗?他不是想评那个什么‘卫生模范’吗?我让他评!我让他天天扫院子!” 贾张氏一听,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毒的光芒。 “我的好孙子,你有什么好办法?” 棒梗凑到她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 贾张氏听完,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她拍着棒梗的后背,连声夸赞:“不愧是我的好孙子!就这么办!让他知道知道,得罪我们贾家的下场!” 当天深夜,院子里的人都睡熟了。 一个瘦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从贾家溜了出来。 他手里拎着一个破簸箕,里面装满了烂菜叶子、煤灰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污秽之物。 第99章 得意冷笑 那身影,正是棒梗。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中院,来到三大爷阎埠贵家门口。他左右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然后将簸箕一扬。 “哗啦——” 一堆肮脏的垃圾,就这么不偏不倚地,全都倒在了阎埠贵家门口的台阶上。 做完这一切,棒梗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冷笑。 他拍了拍手,像个幽灵一样,迅速溜回了后院。 第二天一大早,阎埠贵天没亮就起来了。 他心里还憋着昨天的火,一晚上都没睡踏实。他琢磨着,今天得早点去上班,省得在院里碰见贾张氏那个瘟神,晦气。 他趿拉着鞋,迷迷糊糊地去开门,准备去院里倒尿盆。 门一打开,一股酸臭味就扑面而来。 阎埠贵低头一看,整个人瞬间就炸了! 只见他家门口,堆着一摊触目惊心的垃圾!烂菜叶子糊在门槛上,黑乎乎的煤灰渣混着剩饭汤水,黏糊糊的一片,甚至还有几块西瓜皮,上面落满了苍蝇,正嗡嗡地飞着。 那场面,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谁!这是谁干的缺德事!” 阎埠贵的声音,在清晨寂静的四合院里,显得格外尖利,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 他气得浑身发抖,血压“蹭”地一下就上来了。 不用想!他用脚后跟想都知道,这事除了贾家那个老虔婆和小白眼狼,不可能有别人! 这是报复!这是赤裸裸的报复! 昨天刚骂完街,今天就把垃圾倒在他家门口!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阎埠贵的肺都快气炸了。他抄起门边的扫帚,就想冲到后院去跟贾张氏拼命。 可他刚迈出一步,又硬生生地停住了。 不行。 他不能去。 去了能怎么样?跟贾张氏那个疯婆子对骂?他昨天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了。动手?他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最关键的是,他没有证据! 他总不能跟全院人说,我怀疑是贾张氏干的吧?人家完全可以来个死不认账。到时候,自己又得落个“欺负孤儿寡母”的罪名。 阎埠贵拿着扫帚,站在那堆垃圾面前,进退两难。 这时候,院里陆续有人起床了。 傻柱打着哈欠出来,看到阎埠贵家门口的“盛况”,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哟,三大爷,您这是……昨晚家里遭贼了?不对啊,贼也不偷垃圾啊。您这是把垃圾桶给踹翻了?” 傻柱的话,引得其他邻居也纷纷探头来看。 “哎哟,这谁干的啊,太缺德了!” “可不是嘛,这都倒人家门口了,味儿多大啊!” “三大爷,您这……得赶紧扫了啊,不然一会儿太阳出来,味儿更冲了。” 邻居们七嘴八舌,有同情的,有看热闹的,但更多的,是那种带着一丝嘲弄的眼神。 阎埠贵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 他知道,院里这些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都知道是谁干的。可没一个人站出来替他说句话。大家都在看他的笑话。 他一个院里管事的三大爷,人民教师,被人欺负到家门口,连个屁都不敢放。 这脸,丢到家了! 阎埠贵咬着牙,嘴唇都快咬出血了。他能怎么办?他只能忍着。 他憋着一肚子的火,拿起扫帚和簸箕,在全院人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地,把那堆恶心的垃圾给清理干净。那股屈辱,那股憋屈,让他感觉自己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他一边扫,一边在心里把贾张一家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等着!你们给我等着!贾张氏,棒梗!别让老子抓到把柄!不然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的两天,每天早上,阎埠贵家门口,都会准时出现一堆新的垃圾。 花样还翻新了。 今天是一堆鸡毛,明天是一滩脏水,后天干脆就是一堆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碎砖头。 阎埠贵彻底崩溃了。 他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提心吊胆地去开门,然后在一片恶臭和邻居的指指点点中,默默地当起了清洁工。 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窝深陷,精神萎靡,看谁都像是来看他笑话的。 那个“卫生模范户”的评比,他连想都不敢想了。就他家门口这卫生状况,别说模范了,不被当成反面典型,都算是街道办给他面子了。 工业券,彻底泡汤了。 他不仅赔了高价买来的两斤红糖,还把自己折腾得身心俱疲,颜面扫地。 阎埠贵坐在家里,看着那张评比通知,欲哭无泪。 而在后院,棒梗正享受着胜利的果实。 贾张氏每天都把阎埠贵吃瘪的样子,当成笑话一样讲给他听,把他夸得跟个少年英雄似的。 “看见没,我孙子就是有本事!对付阎老西那种人,就得用这种办法!让他有苦说不出!”贾张氏一边说,一边把一个窝窝头塞到棒梗手里,“奶这几天就指着这个乐子活了。” 棒梗听着奶奶的夸奖,心里得意极了。 他看着正在厨房里忙碌的秦淮茹的背影,眼神里却充满了怨毒。 他觉得,家里的一切不幸,根源都在这个女人身上。 如果不是她非要掌权,把钱都捏在自己手里,奶奶就不会生气,就不会去跟阎老西吵架,自己也不用天天吃窝窝头。 这个女人,就是家里的罪人。 棒梗心里的仇恨,像一颗被埋进土里的毒种子,在贾张氏的浇灌下,迅速地生根发芽。他开始琢磨着,怎么给秦淮茹也找点麻烦。 就在四合院里鸡飞狗跳的时候,轧钢厂的办公小楼里,却是一片安静。 何为民的办公桌上,放着两份文件。 一份,是关于特种钢冶炼的新一批实验数据。 另一份,则是一份简单的人事档案。 档案的姓名栏里,写着三个字:秦淮茹。 刘秘书站在一旁,轻声汇报着:“何顾问,都了解清楚了。秦淮茹同志家里的情况,确实比较复杂。她婆婆贾张氏,在院里是出了名的不讲理。丈夫前几年工伤去世了,留下三个孩子,最大的儿子叫棒梗,今年……” 第100章 事无巨细 刘秘书把打听来的情况,事无巨细地都说了一遍。包括秦淮茹最近在家里掌了经济大权,跟婆婆儿子闹得很僵,甚至贾张氏跑去跟三大爷阎埠贵大闹一场的事情。 何为民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秦淮茹那份“草木灰吸附法”的报告上轻轻敲击着。 一个普通的纺织女工,在厂里,她能想出巧妙的技术革新方法,为工厂创造巨大的价值。 在家里,她能以一己之力,对抗蛮横的婆婆和被教坏的儿子,试图夺回生活的主动权。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还要有趣。 她的身上,有一种顽强的生命力,像是在石缝里挣扎生长的小草,柔弱,却又坚韧得惊人。 “阎埠贵那边,怎么样了?”何为民忽然开口问道。 刘秘书笑了笑:“不太好。听说他家门口,天天被人堆垃圾,现在在院里都快成笑话了。那个卫生模范户,估计是彻底没戏了。” 何为民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秦淮茹的人事档案,轻轻地往前推了推。 “这个‘草木灰法’,后续的技术推广和细节完善,还需要一个主要负责人。”何为民看着刘秘书,语气平淡,“你去跟王浩组长说一声,这个负责人,就让秦淮茹同志来担任。另外,给她单独成立一个技术攻关小组,人员让她自己从车间里挑。” 刘秘书愣了一下。 这……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技术指导了。 这等于是直接把秦淮茹从一个普通女工,提拔成了一个项目小组的组长! 这可是天大的提拔! “好的,我马上去办。”刘秘书立刻应道。 他看着何为民那张古井无波的脸,心里忽然明白,这位何顾问,怕是对那个叫秦淮茹的女工,动了惜才之心。 轧钢厂,技术科会议室。 气氛压抑得像是凝固住的水泥,连空气的流动都变得迟缓。 烟灰缸里,烟头已经堆成了小山。厂长李卫国狠狠地吸了最后一口烟,将烟屁股用力地摁灭在烟灰缸里,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能夹死一只苍蝇。 “同志们,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李卫国的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子无力和焦躁,“上面催得紧,军工厂那边的订单,指名道姓要我们这款特种钢。可现在,咱们的‘涡轮增压’项目,就卡在最后一道坎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主位上那个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年轻人身上。 “何顾问,你是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技术上的权威。你来说说,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何为民的身上。 何为民的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这足以让整个轧钢厂领导层都坐立不安的难题,对他来说,不过是一道寻常的数学题。 但他放在桌下的手,却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压力,前所未有的压力,像是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涡轮增压”项目意味着什么。这不仅仅是一项技术革新,更是他来到这个时代,立足于轧钢厂,证明自己价值的关键一步。 一旦成功,他将彻底坐稳技术顾问的宝座,拥有无可撼动的话语权。可若是失败了……他之前所有的光环,都会瞬间褪色。那些潜藏在暗处,嫉妒他、眼红他的人,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将他撕得粉碎。 他缓缓开口,声音清冷而稳定,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李厂长,各位领导。问题不出在技术路线上,我们的理论和实验方向都是正确的。问题出在材料上。” 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报告,推到会议室中央。 “根据我们的最新测算,涡轮增压器的核心叶片,需要在超高温高压的环境下长时间稳定运行。我们现有的合金材料,强度和耐热性都达不到标准。我们需要一种含有特定比例的稀有金属——钨的特种钢材。没有这种材料,项目就无法继续。” “钨钢?”李卫国愣住了,“这可是稀罕玩意儿!比黄金还金贵!咱们厂的库存里,根本就没有这个!向上级申请,那流程走下来,猴年马月都过去了,订单早就黄了!”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议论声。 “这可怎么办?” “没有材料,那不就是没米下锅吗?” “何顾问这不等于说了白说?” 何为民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他要的,就是让所有人都清楚地认识到,问题的根源在哪里。不在于他的能力,而在于客观条件的限制。 李厂长烦躁地摆了摆手,止住了众人的议论。他盯着何为民,像是在审视一件工具,想看看它还能不能用。 “何顾问,我不管什么客观不客观的。我现在只要一个解决方案。厂里把宝都押在你身上了,你不能在这个时候给我掉链子!” 何为民的眼帘微微垂下。 他知道,李卫同这是在给他下最后通牒。成,则一步登天;败,则万劫不复。 他沉默了片刻,脑子里飞速地运转着。 正规渠道的材料申请,肯定是指望不上了。那么,就只剩下非正规的渠道。 他抬起头,迎上李卫国的目光。 “李厂长,办法不是没有。只是,希望很渺茫。” “说!” “我们厂区南边,不是有一个大型的废料仓库吗?那里堆积了几十年,从建厂初期到现在所有的报废机器、零件和边角料。说不定,能在那些旧时代的废铜烂铁里,找到一些含有钨金属的旧零件。比如一些老旧的机床刀头,或者是一些特殊用途的钻头。” 这话一出,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去废料堆里找稀有金属? 这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那仓库大得跟个小山似的,废料堆积如山,别说找一块小小的刀头了,就是开进去一辆卡车,都能瞬间被淹没。 李厂长的脸上,也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以为何为民能有什么惊天动地的高招,没想到,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个馊主意。 第101章 废料“寻宝” 可眼下,这似乎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死马,也只能当活马医了。 “好!”李卫国一拍桌子,下了决断,“何顾问,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给你特权,你可以从全厂范围内,抽调人手,配合你的工作!需要什么,厂里就给你提供什么!我只有一个要求,三天之内,我要看到结果!” “不需要那么多人。”何为民摇了摇头,语气淡然,“人多了,反而碍事。我自己去就行。” 他心里清楚,这种碰运气的事情,人再多也没用。而且,人多眼杂,万一真找到了什么,反而容易节外生枝。 他需要的是一个帮手,一个能干活,又不会给他添乱的帮手。 会议不欢而散。 何为民要带队去废料仓库“寻宝”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轧钢厂。 大部分人,都把这件事当成了一个笑话。 “听说了吗?那个何顾问,要去垃圾堆里找宝贝呢!” “哈哈,真是病急乱投医,我看他是黔驴技穷了。” “等着看吧,这次他要是找不到,那技术顾问的位子,怕是坐不稳了。” 许大茂在放映科里听到这个消息,耳朵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他心里的小算盘,瞬间就拨得噼啪作响。 机会!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何为民现在是什么情况?是落了难的凤凰!他要是能在这个时候,凑上去,帮他一把,那不就等于是雪中送炭吗? 虽然去废料堆里翻垃圾,又脏又累,可跟未来的前途比起来,这算得了什么? 只要能抱上何为民这条大腿,以后在院里,在厂里,他许大茂还不是横着走? 更何况,他心里还有另一层更深的心思。 那废料仓库,可是个真正的“宝库”!里面有多少好东西啊!随便从里面捣鼓点什么废铜烂铁出来,拿去卖了,都够他喝好几顿小酒了! 这简直就是一举两得,名利双收的好事! 想到这里,许大茂再也坐不住了。他把手里的瓜子往桌上一扔,理了理自己的中山装,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一路小跑着就朝着何为民的办公室去了。 “何顾问!何顾问!” 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到了。 何为民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听到这声音,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许大茂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满脸堆笑,那模样,活像一只看到了鸡的黄鼠狼。 “何顾问,您这是要亲自去废料仓库啊?哎哟,您是什么身份?这种粗活累活,怎么能让您亲自动手呢?” 他一边说,一边自来熟地拿起桌上的暖水瓶,给何为民的茶杯里续上水。 “我听说了这事,心里是真替您着急!您是为了咱们厂里的大项目,我们这些做下属的,要是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干,那也太不是东西了!” 许大茂一番话说得是义正言辞,慷慨激昂,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先进模范。 “何顾问,您看这样行不行?我跟您一块儿去!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眼睛尖,力气足!保证能给您当个好帮手!您就瞧好吧!” 何为民看着眼前唾沫横飞、满脸真诚的许大茂,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这小子,属狗皮膏药的,闻着味儿就贴上来了。 他那点小心思,何为民用脚指头都能想得一清二楚。无非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在自己面前卖个好,顺便看看能不能从那废料堆里捞点油水。 不过,何为民并没有当场拆穿他。 去废料仓库,确实需要一个干活的帮手。找别人,未必有许大茂这么“积极主动”。而且,把这条会咬人的狗放在身边,总比让他在背后瞎琢磨要好。 “行。”何为民惜字如金,从嘴里吐出一个字。 “哎哟!得嘞!”许大茂一听,顿时喜上眉梢,腰都笑弯了,“何顾问,您就擎好吧!我许大茂,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的!” 轧钢厂南郊的废料仓库,与其说是仓库,不如说是一座由钢铁和岁月堆积而成的坟场。 巨大的露天场地上,一座座由废旧钢铁、报废机器、各种零件堆成的“山丘”连绵起伏,锈迹斑斑,在阴沉的天空下,透着一股荒凉和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尘土混合在一起的古怪气味。 何为民和许大茂一到这里,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镇住了。 “我的乖乖……”许大茂看着眼前望不到头的废料山,忍不住咋舌,“这……这得从哪儿找起啊?” 他原本以为,就是个大点的垃圾场,没想到,这简直就是个钢铁迷宫。 何为民没有理会他的惊叹。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磁铁,用绳子拴着,又从工具包里取出一把小锤子。 “别废话,开工。”他指着最近的一座废料堆,“你负责左边,我负责右边。主要找那些颜色深、分量重、质地坚硬的金属块,特别是机床的刀具、模具和钻头。找到可疑的,就用锤子敲一下听声音,再用磁铁试。” 何为民的指示清晰明确,不带一丝废话。 许大茂撇了撇嘴,心里虽然一百个不情愿,但当着何为民的面,也不敢怠慢。他拿起一把铁锹,有气无力地在一堆生了锈的铁板里翻找起来。 翻垃圾,绝对是个苦差事。 那些废料,常年风吹日晒,上面覆满了厚厚的灰尘和油污。稍微一动,就是一阵呛人的烟尘。锋利的铁片和棱角,一不小心就会划破手。 许大茂干了不到半个小时,就累得腰酸背痛,满头大汗。白净的衬衫,早就变得灰不溜秋,脸上也跟唱戏的似的,一道黑一道白。 他偷偷地看了一眼另一边的何为民。 只见何为民穿着一身耐磨的工装,戴着手套,动作不紧不慢,却极有效率。他的眼睛像鹰一样,锐利地扫过每一块被他翻开的废料,没有丝毫的焦躁和不耐。 许大茂心里暗骂一声:真是个怪物。 他歇了口气,眼珠子开始滴溜溜地乱转。 给何为民找东西?他才没那么傻。他今天来,主要目的,是给自己捞好处的! 第102章 小小刀头 他假装卖力地翻找着,实际上,眼睛却在四处踅摸。他要找的,不是什么钨钢,而是那些成色好的黄铜、紫铜。那些东西,拿出去就能换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日头渐渐偏西,两个人的搜寻,依然一无所获。 许大茂的耐心,早就被消磨干净了。他一屁股坐在一根锈迹斑斑的钢梁上,捶着自己的后腰,嘴里不停地抱怨:“哎哟,不行了不行了,累死我了。何顾问,我看这纯粹是白费力气。这么大个地方,想找块小小的刀头,比登天还难。” 何为民没有理他,依旧专注地在废料堆里翻找着。 就在许大茂准备彻底撂挑子不干的时候,他的眼角余光,忽然被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东西给吸引住了。 在一堆烂泥和油污下面,似乎有一块金属,反射出一种与众不同的、暗沉的光泽。 他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他用脚踢开表面的泥块,那块金属露出了更多的部分。这是一块不规则的残片,看起来像是什么重型机器上崩下来的,上面还有烧灼的痕迹。 许大茂蹲下身,把它捡了起来。 入手极沉! 明明只有巴掌大小,分量却比一块同样大小的铁块重得多! 他心里的小鼓,瞬间就“咚咚咚”地敲了起来。他不懂什么叫钨钢,但他知道,这种又重又硬的金属,绝对是好东西! 发财了!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他!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何为民。 何为民正背对着他,在另一座废料山下专注地搜寻着,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巨大的贪念,瞬间就占据了许大茂的整个大脑。 他不能让何为民知道! 这东西,必须是自己的! 他做贼心虚地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注意,然后迅速将那块沉甸甸的钨钢残片,塞进了自己裤子的口袋里。为了掩饰,他还特意把上衣的下摆拉出来,盖住了鼓囊囊的口袋。 做完这一切,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惊出了一层冷汗。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重新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又开始假模假式地翻找起来。 然而,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这一切,却早已一字不漏地,落入了何为民的眼中。 何为民虽然背对着他,但从许大茂停止抱怨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起了疑心。这个好吃懒做、无利不起早的家伙,突然变得安静,绝对不正常。 他看似在翻找废料,实际上,眼角的余光,一直透过一堆废铁的缝隙,在观察着许大茂的一举一动。 许大茂发现金属时的那抹贪婪,藏东西时的鬼祟,以及得手后的心虚,全都被何为民看得清清楚楚。 何为民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但心里,却已经泛起了冰冷的杀意。 他最痛恨的,就是这种损公肥私的蛀虫。 尤其是在项目最关键的时刻。 他不动声色,继续翻找了一会儿,然后才直起身,朝着许大茂走了过去。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何为民的语气很平静。 “没……没有啊。”许大茂心里一惊,连忙摇头,眼神有些闪躲,“何顾问,这地方啥也没有,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 “是吗?”何为民的目光,落在了他那个鼓囊囊的口袋上,“你口袋里,装的是什么?” 许大茂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他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口袋,强作镇定地笑道:“没……没什么,就是一块石头,刚才硌脚,我捡起来了。” “是吗?拿出来我看看。”何为民的语气,已经冷了下来。 “何顾问,这……这有什么好看的,就是块破石头……”许大茂还在狡辩,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 “我再说一遍,拿出来。”何为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许大茂被他那冰冷的目光盯着,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了一样,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知道,今天这事,怕是瞒不过去了。 他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块钨钢残片。 何为民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就确认了。 就是它! 项目有救了! 一股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但随即,就被更强烈的愤怒所取代。 “许大茂。”何为民拿着那块钨钢,声音冷得像冰,“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啊,何顾问,我就是看着好玩,才……才捡起来的……”许大茂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好玩?”何为民冷笑一声,“为了厂里的项目,几十个技术人员熬了多少个通宵?现在,全厂的希望,都寄托在找到这种材料上。你,却想把它据为己有,中饱私囊?” 何为民步步紧逼,声音越来越严厉。 “你这是盗窃!是破坏生产!你对得起厂里的信任吗?” 许大茂被他骂得狗血淋头,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他彻底慌了,哭丧着脸求饶道:“何顾问,我错了!我真错了!我就是一时糊涂,鬼迷了心窍啊!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何为民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回到轧钢厂,何为民连办公室都没回,直接拿着那块钨钢,带着失魂落魄的许大茂,走进了厂长李卫国的办公室。 当李卫国看到那块钨钢,又听完何为民对事情经过的陈述后,那张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他狠狠一拍桌子,指着许大茂的鼻子就骂:“许大茂!你真是好大的狗胆!厂里现在是什么关头?你竟然敢干出这种监守自盗的缺德事!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许大茂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 但一切都晚了。 第二天,一张全厂通报的处分决定,就贴在了公告栏上。 “经厂委会研究决定,放映员许大茂,工作期间,监守自盗,严重违反厂规厂纪,思想品德败坏,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为严肃纪律,以儆效尤,现决定,撤销许大茂放映员职务,调至一号炼钢车间,担任搬运工,即日生效!” 第103章 充实满足 许大茂看到那张调令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搬运工?去搬运那些滚烫沉重的钢坯? 他一个养尊处优的放映员,怎么受得了那种苦? 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瘫倒在公告栏下,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绝望。 他恨何为民,恨这个不近人情、毁了他前途的家伙! 就在许大茂的人生从云端跌入泥潭的时候,秦淮茹的生活,却在悄然间发生着改变。 自从被何为民提拔为“草木灰吸附法”技术攻关小组的组长后,她的人生,仿佛被推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在车间里埋头苦干,任人欺负的普通女工了。 她有了自己的办公室,虽然只是在车间角落里隔出来的一个小单间。 她有了自己的团队,可以从车间里挑选几个手脚麻利、脑子灵活的女工,听她指挥。 她每天的工作,不再是重复枯燥的体力劳动,而是带着团队,不断地完善和优化“草木灰法”的工艺流程。做实验,记数据,写报告。 这一切,都让秦淮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和满足。 她开始学习看图纸,学习写技术报告,遇到不懂的,就去请教技术科的老师傅。厂里的图书馆,也成了她下班后最常去的地方。 她像一块干瘪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知识的养分。 这种改变,不仅体现在工作上,更体现在她的精神面貌上。 她的腰杆,挺得更直了。她的眼神,也变得更加自信和从容。 回到四合院,面对贾张氏的撒泼打滚,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味地忍让或者硬顶,而是学会了用一种更从容,甚至带着一丝俯视的态度去处理。 你闹?你骂? 秦淮茹根本不接招。她只是冷冷地看着,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的拙劣表演。等贾张氏闹累了,骂够了,她才慢悠悠地开口:“说完了?说完了就歇着吧。明天我还得早起去厂里主持项目会议,没工夫听你念叨。” 一句话,就把贾张氏所有的力气都给卸掉了。 贾张氏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那种憋屈,让她抓狂,却又无可奈何。她发现,自己这个儿媳妇,好像越来越不好掌控了。 而这一切的改变,都源于那个叫何为民的男人。 秦淮茹的心里,对何为民充满了感激。她知道,是何为民给了她这个机会,是何为民把她从泥潭里拉了出来。 这份恩情,她牢牢地记在心里。 这天,秦淮茹带着小组的成员,也来到了南郊的废料仓库。 她们的任务,是来这里寻找更多种类的草木灰原料,做对比实验。比如一些废旧的木质包装箱,或者是一些被淘汰的旧家具。 “大家仔细点,把不同材质的木料分开归类,特别是那些硬木,烧出来的灰效果最好。”秦淮茹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几个女工。 她自己也戴上手套,拿起铁锹,在一堆腐朽的木料里翻找着。 就在这时,傻柱拎着个饭盒,晃晃悠悠地也来到了废料场。 他现在是食堂的采购员,偶尔也会来这边转转,看看能不能从报废的食堂用具里,淘换点能用的零件。 他一进场,就看到了正在埋头苦干的秦淮茹。 傻柱的脚步,不自觉地就停住了。 他看着秦淮茹的侧影,心里忽然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 以前的秦淮茹,在他眼里,就是一个需要被同情、被接济的俏寡妇。她柔弱,无助,总是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你,让你忍不住想去帮她一把。 可眼前的秦淮茹,完全不一样了。 她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蓝色工装,头发利索地盘在脑后,脸上虽然沾了些灰尘,但那股子认真专注的劲儿,却让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别人生存的藤蔓,而像是一棵正在努力生长的小树,虽然还不算高大,却已经有了自己的根,自己的枝干。 “秦姐!”傻柱走上前,咧嘴一笑,“你们小组,也来这儿寻宝啊?” 秦淮茹抬起头,看到是傻柱,也笑了笑:“是傻柱啊。我们来找点实验材料。你呢?又来给你家食堂淘换宝贝?” “可不是嘛。”傻柱把饭盒往旁边一放,很自然地就拿起一把铁锹,“来,我帮你。你想要什么样的?跟我说。” “不用了,我们自己来就行。”秦淮茹客气地拒绝了。 “嗨,跟我还客气什么!”傻柱不由分说,就挥着铁锹干了起来。他力气大,一铁锹下去,就翻开了一大片腐烂的木板。 “哗啦——” 随着一堆朽木被翻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里面滚了出来,正好停在了秦淮茹的脚边。 那是一块金属残片,被厚厚的油污和泥土包裹着,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但不知道为什么,秦淮茹的目光,瞬间就被它吸引了。 在那层污垢之下,这块金属,似乎透着一种与众不同的、幽暗深邃的光泽。 她的心,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她想起了前几天,全厂都在疯传的事情。 何顾问的“涡轮增压”项目,就因为缺少一种特殊的稀有金属,而陷入了停滞。 难道…… 一个大胆的念头,从秦淮茹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她蹲下身,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将那块金属残片捡了起来。 入手的感觉,让她心头又是一震。 好沉! 这块只有半个巴掌大的东西,分量却重得惊人! 秦淮茹的心,瞬间就悬了起来。 她不懂冶金,不懂材料。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东西,绝对不一般!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金属块,心脏“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 一个念头,在她心里挣扎着。 要不要,把它藏起来? 这东西,看起来就价值不菲。如果拿出去卖了,肯定能换不少钱。有了这笔钱,家里的日子,就能好过很多。棒梗能吃上肉,小当和槐花也能穿上新衣服…… 这个诱惑,太大了。 大到让她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她的手心,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可是,另一个声音,又在她的脑海里响起。 何顾问。 是何顾问,给了她现在的一切。 第104章 天人交战 如果不是他,自己现在还在车间里,被那些长舌妇嘲笑,被刘组长刁难。 如果不是他,自己一辈子都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纺织女工,永远看不到外面更广阔的世界。 现在,他遇到了天大的难题。整个项目,整个轧钢厂的希望,都寄托在这块小小的金属上。 自己,能为了那么一点私利,就忘恩负义吗? 秦淮茹的内心,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她攥着那块金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 一旁的傻柱,看着她这副样子,有些奇怪。 “秦姐,你怎么了?不就是块破铁嘛,看把你给稀罕的。” 傻柱的话,像是一道惊雷,瞬间点醒了秦淮茹。 是啊。 钱,固然重要。 但比钱更重要的,是人情,是机会,是未来! 她今天如果把这块金属私藏了,或许能解一时之困。但她失去的,可能是何为民对她的信任,是她好不容易才抓住的,改变命运的机会! 孰轻孰重,她分得清! 想通了这一点,秦淮茹的心,瞬间就定了下来。 她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她抬起头,对傻柱说:“傻柱,你在这儿帮我照看一下,我回厂里一趟,马上就回来。” 说完,她把那块沉甸甸的金属残片,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转身就朝着厂区的方向快步走去。 何为民的办公室里。 他正对着那块从许大茂手里缴获来的钨钢残片,眉头紧锁。 这一块,太小了。 经过化验分析,里面的钨含量确实很高,完全符合要求。但分量,远远不够制造一个完整的涡轮叶片。 最多,只能让他完成一次小型的模拟实验。 项目,依然卡着。 难道,真的要向上级打报告,漫长地等待批复吗? 何为民的心里,也升起了一丝烦躁。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笃笃笃”地敲响了。 “请进。” 门被推开,秦淮茹有些拘谨地走了进来。 “何顾问。”她有些紧张,手心里全是汗。 “有事吗?”何为民抬起头,看到是她,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秦淮茹没有说话,只是快步走到他的办公桌前,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块同样黑乎乎的金属残片,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上。 “何顾问,这个……是我刚才在废料场找到的。我看着,觉得它……不一般。您看看,是不是……您需要的东西?” 何为民的目光,瞬间就被那块金属吸引了。 他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 他伸出手,将那块金属拿了起来。 入手的感觉,那沉甸甸的分量,让他心中一动。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锉刀,在金属残片的边缘,用力地锉了几下。 表面的污垢被锉掉,露出了一抹银白色的、带着金属光泽的内里。 何为民的呼吸,瞬间就停滞了。 他拿起桌上的放大镜,凑过去仔细地端详着。 没错! 就是这种独特的晶体结构! 就是这种质感! 这……这也是一块钨钢!而且,从分量和质地上看,比从许大茂那里缴获来的那块,品质还要好! 巨大的惊喜,如同潮水一般,瞬间淹没了何为民。 有了这一块,再加上之前那一块,足够了! 足够制造出第一个完整的涡轮增压器核心叶片! 项目,有救了!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因为紧张而脸颊微红的秦淮茹。 这个女人,又一次,在他最关键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 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后,却只化作了最简单的三个字。 他看着她,郑重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谢了,秦同志。” 那一句“谢了,秦同志”,声音不高,却像一颗小石子,准确无误地投进了秦淮茹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久久无法平息的涟漪。 她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像傍晚天边的火烧云,热辣辣的,一直烧到了耳根。 这股热流,顺着她的脖颈,一路向下,涌遍了四肢百骸。她的心,在那一瞬间,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砰砰作响,震得她耳膜都在嗡鸣。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长这么大,她听过太多的话。有贾张氏的咒骂,有邻居们的闲言碎语,有车间里那些长舌妇的嘲讽,也有傻柱那带着几分憨气的关心。 可没有一句话,像何为民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一样,拥有如此巨大的力量。 这不仅仅是一句感谢。 这是一种认可。 一种来自她仰望的人的,郑重其事的认可。 他认可的,不是她作为一个寡妇的辛劳,不是她作为一个母亲的付出,而是她,秦淮茹,作为一个独立的人,所创造的价值。 在这一刻,她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需要靠着别人接济、在夹缝里求生存的秦淮茹了。她是一个对轧钢厂,对何顾问的项目,做出了贡献的人! 这种感觉,比拿到工资,比分到布票,比任何物质上的奖励,都让她感到满足和骄傲。 她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自己的衣角,嘴唇嗫嚅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想说“不客气”,想说“这是我应该做的”,可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半点声音。 何为民看着她那副手足无措,脸颊绯红的模样,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语气,可能有些过于严肃了。 他难得地,嘴角向上牵动了一下,虽然弧度很小,但却让他那张总是冷若冰霜的脸,多了一丝活人的气息。 “去忙吧。这个,算你大功一件。”他指了指桌上那两块钨钢。 “哎,好。”秦淮茹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直到走出办公楼,被外面微凉的空气一吹,她那发烫的脸颊,才稍微降下温来。 她靠在墙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心脏依旧在不争气地狂跳。 她将手放在胸口,感受着那剧烈的心跳,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刚才的场景。 他说话时的眼神,他那郑重的语气,甚至是他嘴角那一闪而逝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笑容。 第105章 魂不守舍 这个男人,好像也没那么冷冰冰,没那么不近人情。 秦淮茹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悄悄地填满了,暖洋洋的,甜丝丝的。 她回到废料场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魂不守舍。 “秦姐,你可回来了!领导找你啥事啊?看你这脸红的,跟喝了酒似的。”傻柱看到她,咧着个大嘴嚷嚷道。 “没什么,就是……就是汇报一下工作。”秦淮茹含糊地应了一句,不敢去看傻柱的眼睛。 她不知道,她人生的轨迹,因为这两块不起眼的金属,已经悄然转向了一个全新的方向。 而另一边,四合院里,也因为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天下午,一辆黑色的吉普车,竟然开进了四合院。这可是稀罕事,整个院子的人,都被惊动了,纷纷从屋里探出头来,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车门打开,刘秘书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今天穿着一身笔挺的干部服,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红色长条盒子。 院里的人一看是刘秘书,心里都犯起了嘀咕。 这可是何顾问跟前的红人,厂领导的秘书,怎么跑到他们这大杂院来了? “刘秘书,您怎么来了?快屋里坐!”一大爷易中海赶紧迎了上去。 “不了,易师傅。”刘秘书笑着摆了摆手,“我今天来,是代表厂部,办一件公事。” 办公事? 全院的人都竖起了耳朵。 只见刘秘书清了清嗓子,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然后朗声说道:“咱们院里的棒梗同志,在吗?” 棒梗? 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后院的方向。 贾张氏正坐在门口纳鞋底呢,一听这话,手里的针都差点扎到自己。 棒梗也从屋里钻了出来,一脸的莫名其妙。 “刘秘书,我就是棒梗。” 刘秘书看到他,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他迈步走到棒梗面前,当着全院人的面,把手里的红盒子递了过去。 “棒梗同志,我代表厂保卫科和何顾问,对你表示表扬和感谢!” 刘秘书的声音,洪亮而清晰,确保院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你前些日子,不畏强权,勇于揭发许大茂同志监守自盗、破坏生产的恶劣行径,为厂里挽回了损失,揪出了队伍里的害群之马。这种主人翁精神,值得全厂的职工学习!” “何顾问特意嘱咐我,一定要对你进行公开表扬!这支钢笔,是厂里奖励给你的。希望你再接再厉,继续当好咱们大院的‘小哨兵’,为维护我们轧钢厂家属院的稳定和谐,做出更大的贡献!” 轰! 刘秘书这番话,就像一颗炸雷,在四合院里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懵了! 许大茂被下放到车间,是因为棒梗举报的? 这……这小子,什么时候有这本事了? 贾张氏第一个反应过来,她激动得满脸放光,一把将棒梗拉到身前,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哎哟!我的好孙子!我就知道你有出息!你看看,你看看!厂里的领导都亲自上门来表扬了!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棒梗自己也傻了。 他呆呆地接过那个红盒子,打开一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崭新的,闪闪发亮的英雄牌钢笔。 一股巨大的狂喜,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挺直了腰杆,小胸脯瞬间就鼓了起来。他感觉自己一下子就长大了,成了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他抬起头,用一种全新的,带着审视和威严的目光,扫过院里的每一个人。 那些邻居们,脸上都带着震惊、羡慕、嫉妒、不屑……各种复杂的表情。 傻柱撇着嘴,一脸的不以为然。 一大爷易中海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眼神里带着一丝忧虑。 而站在人群里的阎埠贵和阎解成父子,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阎埠贵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变成了猪肝色。 他想起了自己那两斤打了水漂的红糖,想起了自己被何为民冷待的尴尬。他费尽心机,赔了血本,结果连个响儿都没听到。 可棒梗这个小兔崽子,就因为告了个密,竟然得到了厂领导的公开表扬和奖励! 这叫什么事啊! 这简直就是在他阎埠贵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阎解成的眼睛里,更是燃烧着熊熊的嫉妒之火。那支英雄钢笔,他做梦都想要一支!可现在,却被他最看不起的棒梗,如此轻易地就得到了。 棒梗享受着众人瞩目的感觉,虚荣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他拿着那支钢笔,就像拿着一根权杖。 他故意从人群里走出来,慢悠悠地踱步到中院。 他走到阎解成面前,故意停下脚步,将那支钢笔从盒子里拿出来,对着太阳,仔细地端详着那金色的笔尖。 “哎,”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到,“这钢笔,是厂里特批的,专门给有功人员的。一般人啊,见都见不着。以后,我可得用它,记录咱们院里的大事小情了!” 那语气,那神态,活脱脱就是一个刚刚上任,急于宣示自己权威的小官僚。 阎解成气得脸都青了,拳头在身侧握得咯吱作响。 阎埠贵看着儿子那副不争气的样子,又看看棒梗那张小人得志的嘴脸,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憋得他差点当场昏过去。 自从拿到了那支象征着“权力”的钢笔,棒梗整个人都飘起来了。 他不再是那个只知道掏鸟窝、偷东西的野孩子了。他现在是“有身份”的人,是厂领导亲口封的“小哨兵”。 第二天,他就在中院的石桌上,给自己设立了一个“办公点”。 他把那支崭新的钢笔,和一本同样崭新的笔记本,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然后,他就搬了个小马扎,往桌子后面一坐,学着那些干部的样子,煞有介事地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他的工作内容,就是“观察”和“记录”。 东家长,西家短,谁家今天吵架了,谁家孩子又淘气了,谁家门口的煤堆得不整齐了……所有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成了他记录的对象。 第106章 乌烟瘴气 他写字的时候,姿势特别讲究。腰杆挺得笔直,握着钢笔的手指微微翘起,每写一个字,都要凑得很近,仔细端详一番,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那副模样,仿佛他写的不是邻里琐事,而是决定国家命运的重要文件。 贾张氏更是得意非凡,她就像个保镖一样,叉着腰站在棒梗身后,但凡有谁从旁边经过,多看了两眼,她都要用那双三角眼狠狠地瞪回去。 “看什么看!没见过我们家棒梗办公啊?这可是厂里交代的任务,耽误了你们谁负得起责?” 祖孙俩这一唱一和,把个四合院搅得是乌烟瘴气。 院里的人,虽然心里都瞧不上,但碍于刘秘书那番话,也不敢当面说什么,只能绕着他们走。 可偏偏有那不信邪的。 阎解成这两天,心里一直憋着火。他看着棒梗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就浑身不自在。 这天下午,他端着一碗水从外面回来,故意从石桌旁边走过。 棒梗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在他的本子上写着什么。 阎解成眼珠子一转,一个坏主意冒了出来。 他假装脚下一滑,“哎哟”一声,身子一歪,手里的碗就“不偏不倚”地朝着石桌上撞了过去。 “哗啦——” 满满一碗水,全都洒在了桌上。 那瓶刚刚打开的墨水,被碗一撞,立刻翻倒在地,黑色的墨汁,瞬间就把棒梗那本写得满满当当的“工作日志”,给染了个透心凉。 “你干什么!” 棒梗看着自己那本被墨水浸透的笔记本,心疼得眼珠子都红了。他猛地站起来,指着阎解成,尖声叫道。 “我……我不是故意的。”阎解成梗着脖子,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 “不是故意的?”棒梗气得浑身发抖。 这本笔记,可是他的宝贝,是他权力的象征!现在,全被阎解成这个王八蛋给毁了! 要是换做以前,他早就扑上去跟阎解成打成一团了。 但现在,他不一样了。 他是有“身份”的人,不能像个野孩子一样打架。他要用“干部”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只见棒梗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他没有去捡那个本子,而是重新坐回马扎上,从怀里又摸出一个小本子。 他“啪”地一声把本子拍在桌上,拧开那支心爱的钢笔,蘸了蘸仅剩的一点墨水,然后抬起头,用一种冰冷而陌生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阎解成。 “阎解成!” 棒梗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严肃,带着一股子官腔。 “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你,故意破坏轧钢厂家属院公共财产,蓄意阻挠‘小哨兵’执行公务,浪费国家配给的墨水,损毁重要工作记录!你的行为,性质极其恶劣,影响极其败坏!属于典型的破坏分子!” 他一边说,一边用钢笔,在那干净的本子上,一笔一划地记录着。 他每说一句,阎解成的脸色就白一分。 周围看热闹的邻居,也都惊呆了。 这……这还是个孩子吗?这说话的口气,这扣帽子的本事,比那些居委会大妈还厉害! 阎解成也慌了,他没想到棒梗会来这么一手。他强撑着说道:“你……你胡说!我就是不小心的!” “是不是胡说,不是你说了算!”棒梗冷笑一声,把本子往他面前一推,“我这里,有记录!白纸黑字!回头,我就会把这份报告,亲手交给刘秘书!让他来评断评断,你这到底算不算破坏行为!”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阎埠贵听到动静,急匆匆地从屋里跑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桌上那摊狼藉,和他儿子那张又青又白的脸。 “爸!他……他冤枉我!”阎解成像是看到了救星。 阎埠贵刚想开口替儿子辩解几句,可当他的目光,接触到棒梗那双冰冷而坚定的眼睛时,他心里“咯噔”一下。 他想起了刘秘书,想起了何为民,想起了自家门口那堆扫不完的垃圾。 他知道,眼前的这个棒梗,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可以随便训斥的小屁孩了。 他是一条狗,一条何为民养在院里,专门用来咬人的狗! 自己要是今天硬顶上去,吃亏的,绝对是自己! 不能惹,绝对不能惹! 阎埠贵的脑子飞快地转着,脸上的怒气,瞬间就变成了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一把拉过阎解成,狠狠地在他后背上拍了一巴掌。 “你这个混账东西!怎么这么不小心!还不快给棒梗同志道歉!” “爸!”阎解成不服气地叫道。 “闭嘴!”阎埠贵压低了声音,咬着牙在他耳边说,“你想让我也跟你一样,天天在家门口扫垃圾吗?” 阎解成瞬间就蔫了。 阎埠贵转过身,对着棒梗,点头哈腰地说道:“棒梗同志,哎呀,是我们家解成不对,他年纪小,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这本子和墨水,我们赔,我们赔!” 棒梗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昨天还对自己爱答不理的三大爷,此刻却像个孙子一样对自己赔笑脸。 他看着阎解成那张憋屈得通红的脸。 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感,像电流一样,瞬间传遍了他的全身。 原来,这就是权力的滋味! 太美妙了! 他清了清嗓子,学着领导的口气,慢悠悠地说道:“行了,三大爷。看在你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不过,下不为例!你回去,可得好好教育教育他,让他提高思想觉悟!” “是是是,一定一定。”阎埠贵连声应道,拉着阎解成,灰溜溜地回了屋。 棒梗看着他们父子俩狼狈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 他感觉自己,已经把整个四合院,都踩在了脚下。 他的野心,也在这一刻,急剧地膨胀了起来。 院里的人他能管,那家里的人,他是不是也能管? 晚上,棒梗回到家,一屁股坐在炕上,把那支钢笔往桌上重重一拍。 正在做饭的秦淮茹,被吓了一跳。 “棒梗,你又怎么了?” 第107章 陌生得可怕 棒梗抬起头,用一种命令的口气,对秦淮茹说道:“妈,我跟你说个事。”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从下个月开始,你每个月,必须给我买两斤肉。” 秦淮茹愣住了,手里的锅铲都差点掉在地上。 “什么?两斤肉?你疯了?咱们家什么条件你不知道吗?” “我不管!”棒梗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我现在的工作,非常重要,天天都要动脑子,营养必须跟上!这是为了革命工作!你必须支持!” 他说的理直气壮,仿佛他要吃肉,不是为了自己解馋,而是为了什么伟大的事业。 秦淮茹看着眼前的儿子,感觉陌生得可怕。 这还是那个会跟在她身后,撒娇要糖吃的孩子吗? 他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了权力的傲慢和不容置疑的霸道。 家里的钱,每一分都是她辛辛苦苦挣来的,还要养活小当和槐花两个女儿。他张口就要两斤肉,还要一个人独吞! 秦淮茹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她感觉,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正在变成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可怕的怪物。 面对棒梗这荒唐又霸道的要求,秦淮茹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她放下了手里的锅铲,走到炕边,试图跟儿子讲道理。 “棒梗,不是妈不给你买。你看看家里,你还有两个妹妹,她们也需要吃东西,也需要穿衣服。咱们家现在就靠妈一个人挣钱,每一分钱,都得掰成两半花。怎么可能每个月都买两斤肉,还都给你一个人吃呢?”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柔,她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儿子只是一时糊涂,被外面的虚荣冲昏了头脑。 只要自己耐心劝导,他总能明白当妈的苦心。 然而,她完全低估了权力这颗毒药,对一个半大孩子心智的侵蚀。 她的话,棒梗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现在的脑子里,只有自己“小哨兵”的身份,只有阎埠贵父子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只有全院人又敬又怕的眼神。 他觉得,自己已经是人上人了。 人上人,就应该有特殊的待遇。 吃点肉,怎么了? “我不管!”棒梗不耐烦地打断了秦淮茹的话,“妹妹妹妹,你就知道她们!我跟她们能一样吗?我是家里的长孙!我现在,是在为厂里办事!我这是工作需要!你懂不懂?” 一直坐在旁边装聋作哑的贾张氏,这时候也终于开了腔。 她把手里的针线活往旁边一扔,阴阳怪气地说道:“秦淮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孙子现在是有功之臣!是厂里看重的人!他吃点肉补补身子,那是为了更好地工作!你连这个都舍不得,你安的什么心?你是不是就盼着我们贾家倒霉?”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贾张氏的嗓门一下子就提了起来,“你就是见不得我孙子好!你现在自己当了什么狗屁组长,手里攥着钱,就想苛待我们祖孙俩!我告诉你,秦淮茹,门儿都没有!” 祖孙俩一唱一和,把秦淮茹逼到了墙角。 秦淮茹看着他们那一张一弛的丑恶嘴脸,心彻底凉了。 她明白了,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这个家,已经没有道理可讲了。 她的脸色也冷了下来,语气变得异常坚定:“不行。这个家,现在是我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要是想吃肉,就自己想办法去挣钱。” 这是她第一次,用如此强硬的态度,拒绝棒梗的要求。 棒梗没想到,一向对他百依百顺的母亲,今天竟然敢公然违抗他的“命令”。 他的脸,瞬间就涨成了紫红色。 一股被冒犯的怒火,直冲他的天灵盖。 他猛地从炕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秦淮茹,那眼神,充满了怨毒和威胁。 “好,好你个秦淮茹!”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现在是翅膀硬了,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吧?” 他拿起桌上那支被他视若珍宝的钢笔,恶狠狠地指着秦淮茹。 “我告诉你,这不是我跟你商量,这是在通知你!你必须配合我的工作!你要是不配合,你就是思想落后!就是不支持家庭建设,不支持厂里的工作!到时候,我就把你的表现,原原本本地写进报告里,交给刘秘书!我看你这个组长,还想不想当了!” 这番话,就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捅进了秦淮茹的心窝。 思想落后! 不支持厂里工作! 这顶帽子太大了,大到足以压垮她这个刚刚才挺直了腰杆的女人。 她浑身的力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空了。她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扶住了身后的桌子,才没有摔倒。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他竟然,要用这种方式来对付自己的亲生母亲! 他要把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一切,全都毁掉! 恐惧,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将她笼罩。 她怕了。 她真的怕了。 她怕的不是棒梗,而是棒梗背后那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的“权力”。 她知道,棒梗不是在开玩笑。 他真的会那么做。 那个晚上,秦淮茹一夜无眠。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屋顶,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巾。 隔壁的房间里,还亮着昏暗的灯光。 她悄悄地爬起来,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里看。 只见棒梗,正趴在桌子上,就着那昏黄的灯光,用他那支崭新的钢笔,在一本正经地写着什么。 贾张氏就坐在他旁边,一边给他扇着风,一边小声地嘀咕着。 “对,就这么写!把她怎么苛待你的,怎么不舍得给你买肉的,都写上去!就写她思想有问题,觉悟低!明天就交给刘秘书,让厂里的领导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货色!看他们还让不让她当那个破组长!” 棒梗一边听,一边奋笔疾书,嘴里还念念有词。 “家庭成员秦淮茹同志,近期思想出现严重滑坡,存在享乐主义、个人主义倾向。对于家中的功臣,非但不予以支持和鼓励,反而进行打压和限制,严重影响了‘小哨兵’同志的工作积极性,不利于家庭内部的和谐稳定……” 第108章 母子情分彻底完了 门外的秦淮茹,听着那一句句诛心的话,从自己儿子的嘴里说出来,写在他的笔下,只觉得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这个家,完了。 她和儿子之间的那点母子情分,也彻底完了。 就在四合院里暗流涌动,秦淮茹被逼上绝路的时候,轧钢厂的技术科,却是一片欢腾。 “成功了!成功了!” 实验室里,当何为民亲手将那片闪烁着银白色光芒的涡轮叶片,从模具中取出来的时候,整个项目组都沸腾了。 所有的技术员,都激动地欢呼起来,互相拥抱,庆祝着这个来之不易的胜利。 李卫国厂长得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他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片还带着余温的叶片,翻来覆去地看,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一朵盛开的向日葵。 “好!太好了!”他用力地拍着何为民的肩膀,“何顾问,你真是我们轧钢厂的福星啊!你又一次,创造了奇迹!” 何为民的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这段时间的压力,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然而,在众人的欢呼和恭维声中,他的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秦淮茹那张脸。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个项目能起死回生,最大的功臣,不是他,而是那个在关键时刻,给他送来希望的女人。 他欠她一个天大的人情。 “刘秘书,”何为民把刘秘书叫到一边,低声问道,“我让你给棒梗送钢笔的事,办得怎么样了?院里,没什么动静吧?” 他当时让刘秘书去,本意是想给秦淮茹一点面子,让她在院里能抬得起头。同时,也是想用棒梗这个“哨兵”的身份,敲打一下院里那些不安分的人。 刘秘书笑了笑:“何顾问您放心,办得妥妥的。那小子,现在在院里可威风了,连三大爷阎埠贵,都得让他三分。活跃得很!” “活跃?”何为民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他太了解棒梗那种人了。 小人得志,往往比豺狼更可怕。 别是……弄巧成拙,给秦淮茹带去麻烦了吧? 第二天,何为民从办公楼出来,准备去车间看看。 刚走到院子里,就迎面碰上了秦淮茹。 她正低着头走路,似乎是心事重重,连他走近了都没有发现。 何为民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他看到,秦淮茹的脸色很差,苍白憔悴,眼底下带着浓重的青黑色,像是好几天没睡好觉了。 那双曾经因为自信而变得明亮的眼睛,此刻也黯淡无光,充满了化不开的忧愁。 这和他前几天在办公室里见到的那个,因为一句感谢就脸红心跳的秦淮茹,判若两人。 她在看到他的时候,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才勉强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何……何顾问。” 何为民看着她那张疲惫却又故作坚强的脸,看着她努力想要掩饰,却怎么也藏不住的脆弱和无助。 他心里,忽然就泛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有感激,有同情,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想要去保护的冲动。 他沉默了片刻,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比平时,放缓了许多。 “秦同志,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何为民那一句轻飘飘的问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秦淮茹心中最柔软、最痛苦的地方。 麻烦? 她遇到的,何止是麻烦。 那是绝望。 是来自自己亲生儿子的,最恶毒的背刺。 是她刚刚看到一点光亮的人生,又被硬生生拖回黑暗泥潭的绝望。 这些情绪,像山一样压在她的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可她能说吗? 她敢说吗? 她要怎么对何为民开口? 说你的一个决定,把我儿子变成了一个用大帽子来要挟亲妈的怪物? 说你送出去的那支钢笔,成了刺向我心脏的最锋利的武器? 说我连自己的儿子都管教不好,是个失败的母亲? 何顾问会不会觉得,自己太没用了?连这点家事都处理不好。 他会不会因此收回对自己的信任?收回那个来之不易的组长职位? 秦淮茹不敢想。 她怕。 她怕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那是她挣扎了半辈子,才看到的一点点希望。 “没……没有,何顾问。” 秦淮茹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她不敢去看何为民的脸,只能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明显的颤抖。 “我没事,就是……就是最近项目上事情多,晚上没休息好,有点累。” 这个借口,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何为民没有说话。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没有追问,也没有离开。 空气仿佛凝固了。 秦淮茹能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头顶。那目光虽然没有温度,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她感觉自己像个拙劣的小偷,所有的心虚和谎言,都在这道目光下无所遁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秦淮茹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何为民终于再次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 “是吗?”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我听说,棒梗同志最近工作很积极,责任心很强,还写了报告。不知道他的报告里,都写了些什么?” 轰! “报告”两个字,像一道晴天霹雳,瞬间击碎了秦淮茹所有的伪装和防备。 她再也撑不住了。 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在这一刻,彻底断了。 委屈,恐惧,愤怒,绝望…… 所有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黯淡的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 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无声地流着泪,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那副样子,像一只被逼到绝境,却又不敢哀鸣的小兽,充满了无助和破碎感。 何为民的心,没来由地被刺痛了一下。 他最见不得女人哭。 第109章 这是反噬! 尤其是这种隐忍的,压抑的哭泣。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干净手帕,递了过去。 秦淮茹看着那块手帕,愣住了。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紧紧地攥在手心,却忘了去擦脸上的泪。 “他……他要我……每个月给他买两斤肉……” 秦淮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经过,全都说了出来。 “……我说家里困难,还有两个妹妹要养,拿不出这个钱……他就说我……说我思想落后,不支持革命工作……” “他还说……要把我的表现,写成报告,交给刘秘书……让厂里……撤了我的组长……” “他奶奶……他奶奶就在旁边……教他这么写……说我……说我就是见不得他们好……” 说到最后,秦淮茹再也说不下去,蹲在地上,用那块手帕捂着脸,压抑地痛哭起来。 她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都哭了出来。 何为民静静地听着。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如果有人仔细看,就会发现,他垂在身侧的手,已经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 一股冰冷的怒火,在他的胸腔里,熊熊燃烧。 他想起了棒梗那个孩子。 想起了他看人时,那种与年龄不符的阴狠。 他当时给棒梗那个“小哨兵”的身份,送他那支钢笔,本意有三。 一是敲山震虎,警告一下院里那些心思活络的人,别来招惹秦淮茹。 二是卖秦淮茹一个人情,让她在院里能挺直腰杆。 三是废物利用,让棒梗这条小恶犬,去咬阎埠贵那种老狐狸,让他们狗咬狗,省得来烦自己。 他算到了一切,却唯独算错了一点。 他低估了一个孩子的恶,低估了贾张氏那种老虔婆的毒。 他给了那条小恶犬一根打狗棒,本想让他去看家护院。 可没想到,这条恶犬,掉过头来,第一口,就咬向了给他喂食的主人! 这已经不是家务事了。 这是反噬! 是赤裸裸的背叛! 他何为民提拔起来的人,他何为民要护着的人,竟然被一个他随手丢出去的棋子,欺负到了这个地步! 这打的,何止是秦淮茹的脸。 这打的,是他何为民的脸! 何为民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 他看着蹲在地上,哭得浑身颤抖的秦淮茹,心里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愈发清晰。 那是愤怒,是愧疚,更是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欲。 他的人,轮不到别人来欺负。 哪怕那个人,是她的亲生儿子,也不行! 他等到秦淮茹的哭声渐渐小了,才缓缓开口。 声音很冷,像冬天里结了冰的湖面。 “行了,别哭了。” 秦淮茹抽噎着,慢慢地抬起头,一双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起来。”何为民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秦淮茹下意识地,就扶着墙,慢慢地站了起来。 “这件事,我知道了。”何为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来处理。” “你什么都不用想,也什么都不用管。你现在是技术攻关小组的组长,你的任务,就是把‘草木灰法’的项目做好。其他的事情,不是你该操心的。” 他的话,简单,直接,带着一股子不容反驳的霸道。 秦淮茹愣愣地看着他。 看着他那张冷峻的脸,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 她忽然觉得,压在自己心头的那座大山,好像一下子就被人搬开了。 所有的恐惧和无助,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心安。 这个男人,他说,他来处理。 秦淮茹相信他。 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毫无理由地相信,这个男人,一定能处理好。 “何……何顾问……”她嗫嚅着,想说声谢谢,却又觉得那两个字,太轻太轻。 “回去工作吧。” 何为民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丢下这句话,便转身,迈步朝着办公楼的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挺拔,坚定。 秦淮茹站在原地,看着他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拐角。 她低下头,摊开手心。 那块属于他的手帕,还带着他身体的温度,被她紧紧地攥着,已经变得温热而潮湿。 何为民回到办公室,脸上的寒意,已经浓得化不开了。 他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直接拨了内线。 “刘秘书,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他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刘秘书几乎是小跑着进来的。 他一进门,就感觉到一股逼人的寒气,比外面数九寒天的风雪还要冷。 办公室里明明烧着炉子,可那股寒意,却是从何为民的身上散发出来的,冻得人骨头缝里都发僵。 “何顾问,您找我?”刘秘书小心翼翼地问道,连大气都不敢喘。 何为民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那份刚刚完成的技术报告上,但他的声音,却像淬了冰的钢刀,又冷又硬。 “厂里最近是不是有个‘小哨兵’活动?” 刘秘书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 他跟在何为民身边这么久,太了解这位领导的脾气了。他越是平静,就说明他心里的火越大。 “是……是的。就是您之前吩咐,为了表扬棒梗同志,顺势在几个家属院搞起来的。”刘秘书的后背,已经开始冒汗了。 “嗯。”何为民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单音节。 他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刘秘书的脸上。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却让刘秘书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台精密的X光机从里到外扫了一遍,什么心思都藏不住。 “这个活动,初衷是好的。是为了弘扬正气,鼓励大家和不良风气作斗争。”何为民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但是,任何事情,一旦执行歪了,好事也会变成坏事。” 他停顿了一下,给刘秘书留下了消化的时间。 “有些同志,年纪小,觉悟不够高,分不清什么是‘弘扬正气’,什么是‘挟私报复’。把厂里给的荣誉,当成了作威作福的资本;把手里的笔,当成了攻讦别人的武器。” 第110章 歪风邪气必须刹住! “这股歪风邪气,必须刹住!” 何为民的声音陡然提高,虽然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砸在刘秘书的心上。 “你,马上去起草一份文件。”何为民下达着命令,不容置疑。 “第一,明确‘小哨兵’的职责范围。只负责记录院内公共卫生、安全隐患等客观问题,严禁涉及任何邻里纠纷和个人评价。他们的记录,只作为居委会和保卫科参考,不具备任何处分效力。” “第二,收回所有下发的笔记本和钢笔。统一由厂保卫科管理,每周定时发放、回收。所有记录,必须有保卫科同志签字确认,才能存档。”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何为民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向所有‘小哨兵’重申纪律。任何人,如果被发现利用身份,对家人、对邻居进行威胁、勒索、打击报复,一经查实,不仅要立刻撤销其资格,还要在全厂范围内,进行通报批评!” 刘秘书听得心惊肉跳。 这……这哪里是整顿活动,这分明就是把棒梗那小子刚刚搭起来的台子,一脚给踹塌了! 而且是釜底抽薪,连根都给刨了! 不涉及邻里纠纷,不能评价个人,记录没有处分效力,笔和本子还要上交……这“小哨兵”,除了名头好听点,跟个打扫卫生的值日生,还有什么区别? 更狠的是最后一条! 对家人进行威胁勒索?这不就是指名道姓地在说棒梗吗! 何顾问这是要干什么? 这是要亲手把自己树起来的典型,再一巴掌给扇到泥里去啊! 刘秘书脑子转得飞快,瞬间就想到了一个人——秦淮茹。 他立刻就明白了。 这位何顾问,是典型的护短。他可以给秦淮茹的儿子一点甜头,让他去咬阎埠贵那样的老狐狸。但是,这条狗,要是敢掉过头来咬主人,那何顾问绝对会毫不犹豫地,亲手把这条狗的牙,一颗一颗地全都敲碎! “听明白了吗?”何为民的声音,将刘秘书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明白了!明白了!我马上去办!”刘秘书一个激灵,连忙点头哈腰地应道。 他看着何为民那张古井无波的脸,心里对这位年轻顾问的敬畏,又加深了一层。 手段太狠了。 杀人不见血啊。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场大雪,就覆盖了整个京城。 四合院里,白茫茫的一片,寂静无声。 秦淮茹穿着一件单薄的旧棉袄,拿着一把硕大的扫帚,正在院子里艰难地扫着雪。 雪下得很大,积了厚厚的一层,扫起来格外费力。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她的脸上,手上,裸露的皮肤冻得又红又肿,像是胡萝卜。 她扫的,不是自家门口,而是中院,通往何为民那间锁着的旧屋的路上。 这是贾张氏一大早就给她下达的命令。 “何顾问他爹妈的忌日就快到了,他肯定要回来祭拜。你赶紧去,把他家门口那条路给扫出来!扫不干净,今天就别想吃饭!” 秦淮茹的心里,充满了苦涩和怨恨。 她恨贾张氏的刻薄,恨棒梗的白眼狼,更恨自己这看不到头的不公命运。 可恨又有什么用呢? 她不敢反抗。 昨天,她只是流露出一点点不情愿,棒梗就把那支钢笔拍在了桌子上,阴森森地看着她。 “妈,我劝你还是积极一点。这可是表现你思想进步的好机会。我会把你今天的表现,仔仔细细地记下来,汇报给刘秘书的。” 那一刻,秦淮茹感觉自己的心,都被冻成了冰坨。 她只能默默地拿起扫帚,走进这漫天的风雪里。 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眉毛上,很快就结了一层白霜。她的手脚,早就冻得失去了知觉,每一次挥动扫帚,都像是在拖着千斤重的铁块。 身体上的寒冷,远不及心里的绝望。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就在她身心俱疲,几乎要被这风雪吞没的时候,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院门口。 来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呢子大衣,身姿挺拔,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格外醒目。 是何为民。 他回来了。 他的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一些黄纸、香烛和几样简单的祭品。 秦淮茹的心,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就想躲开。 可她的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何为民迈步走了进来,皮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冷峻的表情,目光直视着前方自己家的旧屋,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不远处那个正在扫雪的女人。 秦淮茹松了一口气,又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她低下头,更加卖力地挥舞着扫帚,想尽快完成这该死的任务,然后逃离这个地方。 何为民从她身边走过,目不斜视。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过去的时候,他的脚步,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的余光,瞥见了秦淮茹那双紧紧握着扫帚的手。 那双手,被冻得通红,上面布满了裂口,有的地方甚至已经渗出了血丝。 何为民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蹙了一下。 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悯和怒意,悄然浮上心头。 他没有回头,依旧看着前方,声音低沉,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 “进去歇着吧。”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没有多余的问候,也没有丝毫的温度。 可听在秦淮茹的耳朵里,却不亚于一声惊雷。 她猛地抬起头,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吗?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自己说话。 而且,那语气里,虽然依旧冰冷,却似乎……带着一丝关切? 秦淮-茹彻底愣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忘了动作,也忘了回答。 何为民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等她回答。 他丢下那句话,便径直走到了自家的屋门前,拿出钥匙,打开了那把许久未曾动过的铜锁,推门走了进去。 “吱呀——” 一声悠长的门轴转动声后,屋门又被关上了。 院子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秦淮茹一个人,像个木雕泥塑一样,呆立在风雪之中。 第111章 妈教你们认字。 她的指尖,还残留着扫帚柄上传来的,刺骨的冰冷。 可她的心头,却像是被投进了一颗小小的石子,一圈一圈地,荡漾开一抹异样的暖流。 这股暖流,驱散了些许寒意,却也带来了更多的困惑。 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那句话? 傍晚,雪停了。 秦淮茹趁着贾张氏睡午觉的工夫,把小当和槐花叫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她从床底下,小心翼翼地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纸。 那是她从厂里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废弃的设备图纸。纸张很大,背面是空白的。 她把图纸铺在小炕桌上,就着昏暗的煤油灯,拿出半截铅笔。 “来,小当,槐花,妈教你们认字。” 她拉过两个女儿,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温柔笑容。 她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像自己一样,一辈子当个睁眼瞎。 “这个字,念‘天’,就是我们头顶上的天。” “这个,是‘地’,就是我们脚踩的地。” 她握着女儿们的小手,一笔一划地,在图纸的背面,写下最简单的汉字。 两个孩子学得格外认真,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求知的渴望。 昏黄的灯光下,母女三人的身影,构成了一副无比温馨的画面。 秦淮茹看着女儿们专注的样子,心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希望。 或许,这就是她在这苦难的生活里,唯一的慰藉了。 这间小小的屋子,仿佛被昏黄的灯光和母女三人的温情给填满了,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寒冷与恶意。 秦淮茹的心里,涌动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 她不是在教女儿们认字,她是在为她们,也为自己,亲手编织一个未来。一个不被人欺负,能够自己看懂布告,自己看懂信件,自己看懂说明书的未来。 一个,能把命运攥在自己手里的未来! “妈,这个字好难写。”小当皱着小眉头,手里的半截铅笔头怎么也不听使唤。 “不难,你看,先写一撇,再写一捺,这就是个‘人’字。”秦淮茹握着她的小手,耐心地引导着,“小当是人,槐花是人,妈妈也是人。咱们都要做个堂堂正正的人。” “堂堂正正的人!”槐花有样学样,奶声奶气地重复着,声音清脆响亮。 然而,这片刻的温馨,却像阳光下的泡沫,脆弱得不堪一击。 “大半夜的不睡觉,嘀嘀咕咕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一声尖利刻薄的叫骂,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猛地刺破了这层温暖的薄膜。 房门“”的一声被粗暴地推开,贾张氏那张肥胖而扭曲的脸,出现在了门口。她睡眼惺忪,满脸的起床气,眼神里带着一股子抓到贼似的凶光。 显然,是槐花那一声清脆的童音,惊扰了她的好梦。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小当和槐花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铅笔都掉在了桌上,像两只受惊的小兔子,飞快地躲到了秦淮茹的身后,死死地抓着她的衣角。 秦淮茹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她下意识地想把桌上的图纸收起来,可已经来不及了。 贾张氏的三角眼,毒蛇一般,死死地盯住了桌上那张铺开的,画着复杂线条的巨大图纸。 “这是什么?”她几步冲了进来,一把将两个孩子粗鲁地扒拉到一边。 “妈,这是我从厂里捡的废纸,背面是白的,给孩子们练练字……”秦淮茹连忙解释。 “练字?”贾张氏的嗓门陡然拔高,声音尖得能刺穿人的耳膜,“我呸!你个丧门星,安的什么心?啊?你自己是个扫把星,克死了我儿子,现在还想教坏我的两个孙女?” 她指着秦淮茹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 “你看看这上面画的都是些什么鬼画符!你是不是想教她们学那些狐狸精,勾引男人?我告诉你秦淮茹,只要我老婆子还活着一天,你就别想把我们贾家的孩子带坏了!” 这番颠倒黑白,恶毒至极的辱骂,让秦淮茹浑身发冷。 她想辩解,说那只是厂里报废的图纸,说她只是想让女儿们多认识几个字。 可在贾张氏面前,任何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你越是解释,她就闹得越凶。 “败家娘们!这么大一张纸,拿去糊墙,拿去引火,拿去卖给收破烂的,都能换几个钱!你倒好,拿来给你那两个赔钱货瞎画!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当了个破组长,钱多得没地方花了?” 贾张氏越骂越来劲,她一把抓起桌上的图纸,那双粗糙肥厚的手,毫不犹豫地,用力一撕! “刺啦——” 一声刺耳的碎裂声。 那张承载着秦淮茹所有希望和温暖的图纸,被撕成了两半。 “不要!”秦淮茹下意识地惊呼出声,伸手去抢。 可她哪里抢得过贾张氏。 “刺啦!刺啦!刺啦!” 贾张氏像是疯了一样,将手里的纸片,疯狂地撕扯着,撕成了一条一条,一片一片。 那上面,刚刚写下的“天”、“地”、“人”,那些工整的笔迹,瞬间就被撕得支离破碎,不成模样。 “我让你教!我让你教!我让你不安好心!” 贾张氏一边撕,一边骂,仿佛她撕碎的不是一张废纸,而是秦淮茹那颗敢于反抗,敢于向往好日子的心。 雪白的纸屑,像一场绝望的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落在地上,落在秦淮茹的脚边,也落在了两个孩子惊恐的泪眼之中。 “哇——” 小当和槐花再也忍不住,吓得嚎啕大哭起来。 秦淮茹默默地站着,看着满地的狼藉,看着在贾张氏手里化为碎片的,自己亲手写下的字。她的眼眶,一点点地红了,泪水在里面打着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心,像是被那撕纸的声音,一起撕裂了,疼得她无法呼吸。 贾张氏发泄完了,把手里最后一点纸屑狠狠地摔在秦淮茹的脸上,指着她的鼻子,下了最后的通牒。 “我警告你,秦淮茹!以后再让我看到你搞这些歪门邪道,我就打断你的腿!我们贾家,不养有文化的狐狸精!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干活挣钱,养活我们祖孙几个!听见没有!” 第112章 不能就这么算了! 说完,她才心满意足地,像个得胜的将军,扭着肥胖的身子,骂骂咧咧地回自己屋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秦淮茹和她两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儿。 秦淮茹蹲下身,将两个吓坏了的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那扇吹着冷风的门。 “不哭,不哭,小当不哭,槐花不哭……妈妈在……” 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没有哭,可心里的某个地方,却在下着一场倾盆大雨。 等把两个哭累了的孩子哄睡着,已经是深夜了。 万籁俱寂。 秦淮茹坐在冰冷的炕沿上,一动不动。 寒气顺着单薄的裤子,一丝丝往骨头缝里钻。 窗户纸上那个破洞,漏进一缕惨白的月光,正好照在地上那些被撕碎的纸屑上。 那是她这个月的工分表。 贾张氏那一句句淬了毒似的咒骂,还在她脑子里横冲直撞。 女儿们压抑的抽泣声,一声声,都揪着她的心。 就这么算了? 和以前那无数次一样,把牙打碎了和血吞,忍了,退了,等天一亮,继续当牛做马,过这种一眼望不到头的日子? 不! 这个字,像一团火,猛地从她心底最深处烧了起来! 秦淮茹的身子狠狠一颤。 这一次,不能就这么算了! 脑子里,毫无征兆地闪过一张脸。 何为民那张没什么表情,却很干净的脸。 闪过他递过来的那块手帕,上面有股好闻的肥皂味,不像这个家,永远都是一股馊味。 更闪过他在漫天风雪里,对自己扔下的那句话。 “进去歇着吧。” 硬邦邦的,却比这屋子里任何一句关心都来得实在。 那个瞬间,似乎有一颗种子,在她早已麻木的心里,悄悄地破土而出。 这些画面,像是一颗颗火种,在她那颗早已冰封的心里,点燃了一簇微弱,却无比顽强的火焰。 她不能放弃。 她要是放弃了,就真的对不起何顾问给她的机会,对不起他那份不为人知的善意。 更对不起,自己那两个还在睡梦中抽噎的女儿。 她慢慢地,慢慢地跪了下去。 伸出那双因为劳作而变得粗糙,甚至有些变形的手,一片一片地,将地上的纸屑,小心翼翼地,全都捡了起来。 她把这些碎片,捧在手心,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她回到桌边,就着那微弱的月光,试图将这些碎片重新拼凑起来。 可是,太碎了。 根本拼不回去了。 秦淮茹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砸在那堆白色的碎片上,洇开一小片水渍。 她擦干眼泪,从床底的一个破木箱里,翻出了一块不知道什么时候藏起来的,用来包东西的牛皮纸。 纸很硬,颜色发黄,上面还有折痕。 但这是她能找到的,唯一一张完整的纸了。 她把牛皮纸铺在桌上,用一块石头压住边角。 她重新拿起那半截铅笔头,深吸了一口气。 她闭上眼睛,努力回想着刚才自己写下的那些字。 “天”…… “地”…… “人”…… 然后,她睁开眼,就着那从窗户破洞里透进来的,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月光,在那张粗糙的牛皮纸上,重新一笔一划地,郑重地写了起来。 她的动作很慢,很吃力。 光线太暗了,她的眼睛看得很辛苦,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 可她的手,却握得异常的稳。 她的神情,也变得异常的专注和坚定。 撕碎了,我就重新捡起来。 拼不回去了,我就重新再写。 你撕一次,我就写一次。 你撕一百次,我就写一百次! 只要我秦淮茹还有一口气在,我就绝不认命! 夜,更深了。 轧钢厂的办公楼里,只有技术科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何为民刚刚处理完一份关于涡轮增压器后续材料测试的紧急文件。一个关键的合金配比数据出了点问题,需要连夜和外地的兄弟单位进行核对。 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外面风雪已停,但气温却降到了冰点。 何为民穿上那件黑色的呢子大衣,锁好办公室的门,快步走出了办公楼。厂里派了车,要送他去电报局。 吉普车驶出轧钢厂,在寂静的街道上穿行。 路过四合院所在的胡同口时,何为民鬼使神差地,对司机说了一句:“在这儿停一下。” 司机有些意外,但还是把车稳稳地停在了路边。 “何顾问,您?” “我进去拿点东西,你在这儿等我。” 何为民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突然回来。或许是想起了白天秦淮茹那副憔悴无助的样子,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他推开车门,走进了胡同。 四合院里一片死寂,只有厚厚的积雪,在清冷的月光下,反射着幽白的光。 他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就在他路过中院,即将走向自己那间旧屋的时候,他的脚步,忽然停住了。 秦淮茹家的那扇窗户,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光亮。 那光,不是煤油灯的昏黄,更像是……月光。 这么晚了,她在干什么? 一股说不清的好奇心,驱使着他,让他不自觉地,朝着那扇窗户,悄悄地走了过去。 窗户上有一个小小的破洞,白天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 他站在暗影里,借着身高优势,微微侧过头,将目光投向了那个破洞。 只看了一眼,何为民的瞳孔,便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个女人。 秦淮茹,正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桌前。 她的身子,因为寒冷和长时间的伏案,佝偻着,显得那么瘦弱,那么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的面前,没有点灯。 唯一的光源,就是从他现在看的这个破洞里,透进去的那一缕月光。 她就借着这点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光,手里握着一截小小的铅笔头,在一张发黄的、粗糙的牛皮纸上,极其艰难地,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她的神情,专注到了极点。 那份专注,让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惊人的力量。 那是一种在绝境中,依旧不肯低头的倔强。 第113章 坚韧抗争 一种被碾碎到泥土里,也要重新生根发芽的顽强。 何为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 他想起了白天,她哭得浑身颤抖的样子。 想起了她说,棒梗要写报告告发她,贾张氏教唆儿子的那些恶毒话语。 他瞬间就明白了。 一定是贾张氏那个老虔婆,又不让她好过。 这个女人,她白天在自己面前,哭得那么无助,那么绝望。 可是一转头,在无人的深夜里,她却选择了用这种最沉默,也最坚韧的方式,来继续自己的抗争。 何为民见过很多人。 有在战场上悍不畏死的战士,有在谈判桌上唇枪舌剑的对手,也有在技术难题面前殚精竭虑的专家。 可他从未见过像秦淮茹这样的。 她的身上,有一种最原始,也最强大的生命力。像一棵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野草,任凭风吹雨打,也要迎着太阳,努力地伸展自己的叶片。 这一刻,何为民心中那点因为被打扰而产生的不耐,那点因为同情而产生的怜悯,都悄然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 有欣赏,有敬佩,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被深深触动后的柔软。 他站在窗外的黑暗里,静静地看了很久。 直到司机在胡同口轻轻地按了一下喇叭,他才如梦初醒。 他没有去打扰她,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四合院,重新坐上了那辆冰冷的吉普车。 车子再次启动,何为民靠在后座上,闭上了眼睛。 可他的脑海里,却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那个在月光下,固执写字的,瘦弱的背影。 …… 第二天清晨。 秦淮茹是被冻醒的。 屋子里冷得像冰窖,她裹紧了身上那床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棉被,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她挣扎着爬起来,习惯性地走向门口,准备去开门。 当她的手,触碰到冰冷的门栓时,忽然发现,门槛的缝隙下,好像……塞着什么东西。 她心里一惊,连忙拉开了门。 只见在自家那光秃秃的,被风雪扫得干干净净的门槛上,静静地躺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本小册子。 册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蓝色的封皮,边角已经磨损,但却非常干净,没有一丝灰尘。 秦淮茹愣住了。 她蹲下身,迟疑地伸出手,将那本小册子拿了起来。 册子的封面上,用毛笔,写着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启蒙。 那字,写得真好看。笔锋锐利,力透纸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秦淮茹的心,猛地一跳。 这是一本……给孩子认字用的旧字帖! 是谁? 是谁会把这样一本书,放在自己的家门口? 傻柱?不像。傻柱不认识几个大字,更写不出这么漂亮的毛笔字。 院里的其他人?更不可能了。他们不落井下石,就已经算是烧高香了。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从秦淮茹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她下意识地,猛地抬起头,目光越过中院,望向了前院,那间总是大门紧锁的,何为民的旧屋。 是他吗? 除了他,还会有谁? 秦淮茹的心,瞬间就乱了。 她将那本还带着清晨寒气的字帖,紧紧地抱在怀里。 那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衫,传到她的胸口,却像是点燃了一把火,烧得她脸颊发烫,四肢百骸都涌起一股暖意。 她不知道何为民是怎么知道她需要这个的。 但她知道,这份悄无声息的帮助,这份不动声色的善意,比任何语言,都更让她感到温暖和心安。 就在秦淮茹的心,因为这本从天而降的字帖而变得温暖柔软时,四合院里,一场新的风波,却正在悄然酝酿。 “没水啦!又没水啦!” 一大早,许大茂那公鸭嗓子,就在中院里嚷嚷了起来。 “这水龙头里出来的水,比猫尿还细!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他这一嚷嚷,整个院子都炸了锅。 各家各户都跑出来看,果然,院里那个公用的自来水龙头,拧开后,只有几滴水,颤巍巍地滴下来,然后就彻底没了动静。 “哎哟,这可怎么办啊?这没水,饭都做不成啊!” “肯定是水管子又堵了!这老胳膊老腿的,还得去胡同口的公用水站挑水,要了命了!” 院里怨声载道,一片混乱。 就在这时,贾张氏穿着她那件黑棉袄,双手揣在袖子里,从后院慢悠悠地晃了出来。 她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舍我其谁的口气,大声宣布道: “都别吵吵了!下午,院里开大会!专门讨论修水管的事!谁家都不许缺席!” 她看准了机会。 这可是她重新树立自己在院里权威的绝佳时机! 下午,中院的石桌旁,全院的人,除了去上班的,基本都到齐了。 贾张氏往桌子后面一坐,学着领导的样子,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今天,把大家伙儿叫来,是为了什么事,想必大家心里都清楚!” 她用她那双三角眼,在每个人脸上一一扫过。 “咱们院这水管,年久失修,早就该换了!要想有水用,就得掏钱!我算过了,把这院里的管子全换一遍,少说也得这个数!” 她伸出了五根又粗又短的手指。 “五十块?”阎埠贵倒吸一口凉气,声音都变了调。 “没错!五十块!”贾张氏把桌子拍得“砰砰”响,“这笔钱,咱们院里十几户人家,平摊!谁也别想跑!” 这话一出,底下顿时一片哗然。 “一家要摊三四块钱?这也太多了吧!” “就是啊,我这一个月工资才多少啊!” 看着众人面露难色,贾张氏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 她猛地站起来,指着那些交头接耳的邻居,开始了她的拿手好戏——煽风点火。 “怎么?一说到掏钱,就都装哑巴了?啊?你们想一辈子都去外面挑水喝吗?” “我告诉你们,这事,没得商量!今天,谁要是不配合,谁就是咱们院里的破坏分子!就是不想让大家过好日子!” 第114章 无人理睬的小丑 贾张氏这顶“破坏分子”的大帽子,又重又硬,砸得院里的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谁敢当破坏分子? 这年头,这顶帽子一旦戴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轻则被街坊邻居戳脊梁骨,重则影响到厂里的工作,甚至子女的前途。 一时间,院子里鸦雀无声。 刚才还交头接耳,满腹牢骚的邻居们,一个个都低下了头,不敢再言语。 阎埠贵心里把算盘打得噼啪响,三块四块钱,确实肉疼。可跟“破坏分子”这顶帽子比起来,这几块钱,又算得了什么?他缩了缩脖子,决定当个缩头乌龟。 许大茂撇了撇嘴,心里暗骂贾张氏不是个东西,但也乐得看热闹。反正他家也不缺这几块钱,能让院里的人都出点血,他心里也痛快。 贾张氏看着众人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心里得意极了。 她就知道,对付这帮穷酸邻居,就得用这招。只要把调门拔得够高,把帽子扣得够大,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她清了清嗓子,正准备乘胜追击,把这五十块钱的事儿给敲定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却异常坚定的声音,从人群的角落里响了起来。 “我觉得,不一定非要花钱。” 刷!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着声音的来源处望了过去。 是秦淮茹。 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身上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人很瘦,但腰杆却挺得笔直。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和退缩。 贾张氏的脸色,瞬间就拉了下来,那双三角眼,迸射出怨毒的光芒。 这个丧门星! 早不开口,晚不开口,偏偏在她马上就要大功告成的时候跳出来拆台!这是存心要跟她老婆子作对! “秦淮茹!你胡说八道什么!”贾张氏厉声呵斥道,“不花钱?难道你用嘴去把那水管子给吹通吗?你安的什么心?是不是就见不得院里好?” 面对贾张氏的咆哮,秦淮茹这一次,没有像往常一样选择退缩。 她的脑海里,闪过了何为民那张冷峻的脸,闪过了他递过来的那方干净手帕,更闪过了那本放在她家门口的,崭新的《启蒙》字帖。 一股莫名的勇气,从她的心底升腾而起。 她不能再这么窝囊下去了。 她抬起头,迎着全院人或惊讶,或怀疑,或看好戏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咱们厂的废料场里,堆着不少废弃的钢管。我天天在那儿干活,亲眼见过。那些钢管,虽然不能用在生产线上了,但只是外面有点锈,内里都是好的。只要找几根口径差不多的,清理一下,完全可以用来替换咱们院里这些烂透了的铁管子。”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样一来,咱们就不用花那五十块钱的冤枉钱。只需要大家伙儿出点力气,把管子从厂里运回来,再找几个懂行的人,一起动手换上就行了。” 秦淮茹这番话,说得条理清晰,不卑不亢。 整个四合院,在经历了一瞬间的死寂之后,瞬间就炸开了锅! “用厂里废弃的管子?这……这能行吗?” “对啊,那可是厂里的东西,咱们能随便拿吗?” “可是……要是真能行,那可就省下一大笔钱啊!” 邻居们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尤其是三大爷阎埠贵,他那双因为算计而显得格外精明的眼睛里,更是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省钱! 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贾张氏看着院里人那副蠢蠢欲动的样子,气得浑身发抖。 她辛辛苦苦搭起来的台子,眼看就要被秦淮茹这个小贱人一句话给拆了! “我呸!”她一口浓痰吐在地上,指着秦淮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异想天开的丧门星!你以为你是谁啊?厂里的东西是你想拿就拿的?那是国家财产!你这是撺掇大家伙儿去挖社会主义墙角!你这是犯罪!我看你这个组长也是不想当了!” 然而,这一次,她的这套扣帽子的把戏,却不像刚才那么灵了。 因为秦淮茹的提议,触及到了所有人的根本利益——钱。 “哎,贾大妈,话也不能这么说。”阎埠贵扶了扶眼镜,站了出来,“淮茹的意思,是用厂里不要的‘废料’。既然是废料,那就是要处理掉的。咱们拿来废物利用,也算是给厂里减轻负担嘛。我看,这个法子,可以商量商量。” “就是啊,三大爷说得对!” “咱们可以去跟厂里申请嘛,就说是家属院改善用水条件,说不定领导一高兴,就批了呢!” 院里的风向,瞬间就变了。 贾张氏的权威,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她气得脸色发紫,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邻居们,开始围着秦淮茹,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个方案的可行性。 而她这个发起人,反倒被晾在了一边,像个无人理睬的小丑。 …… 与此同时,轧钢厂的技术科办公楼里。 何为民刚刚结束一个冗长的技术会议,正准备回办公室。路过走廊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两个后勤科的干事,正凑在一起小声嘀咕。 “听说了吗?家属院那边,就是秦淮茹住的那个大院,水管子堵了,正闹呢。” “怎么了?” “还能怎么,想集资换管子呗。可那帮人,一个个都抠门得要死。后来你猜怎么着?秦淮茹站出来,提议说用咱们废料场的旧钢管,给换上。” “嘿,这娘们儿,脑子还挺活泛。不过这事儿能成吗?废料也是厂里的财产啊。” “谁知道呢,估计悬。” 何为民的脚步,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下。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秦淮茹……废料场……换水管…… 几个关键词串联在一起,他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个女人,果然还是不肯安分。 不过,她的想法,倒是有点意思。 他沉吟了片刻,没有回办公室,而是转身,径直朝着后勤科科长的办公室走去。 “咚咚咚。” “请进。” 第115章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后勤科王科长正在看报纸,一抬头,看到是何为民,连忙站了起来,脸上堆满了笑。 “哎哟,何顾问,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何为民没有坐,只是站在办公桌前,开门见山地说道:“王科长,我听说,有家属院的自来水管道老化严重,影响了职工家属的正常生活?” 王科长一愣,随即点头道:“啊,是有这么回事。好像是南锣鼓巷那个大院,年久失修了。” “嗯。”何为民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厂部很关心职工的生活问题。不能让我们的工人同志,在前方为国家生产做贡献,后方的家属却连口干净水都喝不上。” “你马上安排一下,派两个技术好的工人,带上最好的材料,去那个院子,把所有的老旧管道,全部免费更换一遍。” “记住,要用新管子,要用最好的。这件事,就以厂工会的名义,作为我们‘关怀职工生活,共建和谐厂区’的试点项目来办。要办得漂亮,办得让群众满意。” 王科长听得目瞪口呆。 就为了一个大杂院的破水管,何顾问竟然亲自来下指示?还要用最好的材料,免费更换?还要当成试点项目? 这……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虽然满心疑惑,但嘴上却不敢有半点怠慢,连忙点头哈腰地应承下来。 “是是是!何顾问您放心!我马上就去安排!保证完成任务,让院里的职工家属,都感受到厂组织的温暖!” 第二天上午,一辆解放牌卡车,轰隆隆地开进了四合院。 车上跳下来几个穿着统一蓝色工装的工人,二话不说,就开始从车上往下卸东西。 一捆捆崭新的,闪着银灰色光泽的镀锌钢管,一个个沉甸甸的工具箱,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了中院的空地上。 这阵仗,把整个院子的人都给惊动了。 “哎哟,这是干什么呀?” “这管子,看着可真新!比咱们想的还好!” “是厂里批下来了?这么快?” 贾张氏听到动静,第一个从屋里冲了出来。 她一看到那堆崭新的钢管和那几个专业的工人,眼睛瞬间就亮了。 成了! 肯定是昨天她那场大会起作用了!是她贾张氏的威望,震动了厂领导! 她立刻挺直了腰杆,双手叉腰,摆出一副院里主事人的架子,走上前去,对着为首的一个老师傅,颐指气使地说道:“哎,你们是厂里派来修水管的吧?动作还挺快。行了,都听我指挥,先从我们后院开始换!我是这个院的管事大妈!” 那老师傅抬起头,用毛巾擦了擦汗,上下打量了贾张氏一眼,客气却又疏离地说道:“这位大妈,我们是厂后勤科的,奉了领导的命令,来给咱们轧钢厂家属院,免费更换老旧自来水管道。我们有专业图纸和施工方案,就不劳您费心了。” 免费更换? 奉了领导的命令? 贾张氏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这……这跟她想的,怎么有点不一样? 不等她反应过来,院里的邻居们已经炸开了锅。 “什么?免费的?” “我的天!厂里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肯定是秦姐!肯定是秦姐的提议被领导看中了!领导这是在表扬咱们院呢!” “对对对!还是淮茹有面子!人家现在是技术攻关小组的组长,说句话就是有分量!” 邻居们七嘴八舌,三言两语之间,就把所有的功劳,都安在了秦淮茹的头上。 秦淮茹刚从外面回来,看到这阵仗也懵了。她明明只是提议用废管子,怎么厂里直接派人送来了新管子,还要免费安装? 她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脸颊不由得有些发烫。 而另一边,贾张氏听着邻居们对秦淮茹的各种吹捧,一张老脸,已经由白转红,由红转青,最后变成了猪肝色。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昨天费尽心机,又是开会又是扣帽子,结果呢?人家秦淮茹一句话没说,事情就以一种她完全无法想象的方式,更完美地解决了。 她非但没能捞到半点好处,反而成了全院人眼里的跳梁小丑。 后勤科的工人们效率极高,他们根本不理会院里的议论,拿出图纸,分工合作,立刻就干了起来。 挖沟,拆旧管,上新管,焊接,一气呵成,动作麻利,看得人眼花缭乱。 不到半天功夫,院里所有的主管道,就全都焕然一新。 “行了!开闸!” 随着老师傅一声令下,一个工人跑去街口的总阀门处。 片刻之后,中院那个沉寂了两天的水龙头,突然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响,随即,“哗”的一声,一股粗壮有力的清澈水流,猛地喷涌而出,溅起一片晶莹的水花。 “出水啦!出水啦!” “哎哟!这水流,可真冲!” 全院的人都欢呼起来,纷纷拿着自家的锅碗瓢盆,跑到水龙头下接水,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三大爷阎埠贵更是激动得不行,他拿着个本子,嘴里念念有词:“一家省了四块钱,全院十几户,这就是五十多块钱啊!淮茹,你这可是给咱们院,立了大功了!” 他这一喊,所有人都围到了秦淮茹身边,你一句我一句,全是感激和夸赞的话。 “秦姐,以后院里的事,我们都听你的!” “就是!还是秦姐有本事,路子广!” 秦淮茹被众人簇拥在中间,听着这些发自肺腑的赞美,看着那一张张真诚的笑脸,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这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体验。 她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成了这个院里,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而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贾张氏,死死地看在眼里。 她的心里,像是被毒蛇狠狠地噬咬着。 嫉妒,愤怒,还有一丝……深深的恐惧。 她不傻。 这件事,绝对不是秦淮茹提个建议那么简单。 免费更换,还用最好的新管子,这背后,要是没有大人物点头,怎么可能? 而这个大人物是谁,答案几乎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第116章 分肉可是个肥差 何为民! 没错!就是何为民那个小白脸在背后捣鬼! 贾张氏的脑子里轰的一声,一幕幕不堪入目的画面瞬间炸开。 秦淮茹那个骚狐狸,肯定是背着所有人,偷偷摸摸勾搭上了何为民!拿身子去换的好处! 怪不得! 怪不得她秦淮茹敢跟自己顶嘴了! 怪不得她能一步登天当上什么狗屁组长! 怪不得厂里会平白无故派人来免费给院里修水管! 原来是找着新靠山了! 这个念头,让贾张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手脚都麻了。 她怕了。 她怕的不是秦淮茹这个小贱人,而是她背后那个自己连想都不敢想的何为民。 可极致的恐惧过后,涌上心头的,是更加扭曲疯狂的怨毒。 她绝不能让这个丧门星得逞! 绝不能让她爬到自己脖子上拉屎撒尿! 这个家,必须还是她贾张氏说了算!秦淮茹挣的每一分钱,都得姓贾,都得攥在她老婆子的手心里! 当天晚上,贾张氏一宿没合眼。 她就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豺狗,在自己那间又黑又小的屋子里,焦躁地来回踱步,地板被踩得咯吱作响。 她扒开窗帘的一条缝,像个索命的怨鬼,死死盯着秦淮茹那屋的方向。 屋里头,昏黄的灯光透出来。 秦淮茹正一句一句地教小当和槐花认字,那温馨的娘仨画面,落在贾张氏眼里,却成了最刺眼的挑衅。 “好你个秦淮茹……你个不要脸的烂货……” 她磨着后槽牙,恶毒的诅咒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 “你以为找了个野男人当靠山,就能翻天了?我老婆子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只要我老婆子还喘着一口气,你就休想过一天好日子!” “我得想个法子……一个万全之策……非得把你的狐狸尾巴揪出来,让全院的人都瞧瞧,你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贾张氏的眼睛里淬着毒,闪着一股子要把人生吞活剥的狠劲儿。 她心里清楚,明着来,硬碰硬,她连何为民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但她有的是下三滥的招数,有的是几十年在这大杂院里练出来的,一张嘴就能颠倒黑白的本事。 她要在暗处,一点一点地,把秦淮茹的名声彻底搞臭,把她那刚挺起来的脊梁骨,再一寸一寸地给敲断! …… 与此同时,轧钢厂。 涡轮增压器核心叶片试制成功的庆功宴,办得红红火火。 酒桌上,李卫国厂长喝得满面红光,高高举着酒杯,对着何为民是赞不绝口,几乎把这辈子会的褒义词都给掏空了。 何为民嘴角挂着浅笑,偶尔举杯,不咸不淡地应付着。 这点小小的成功,在他心里,实在掀不起什么波澜。 万里长征,这才刚迈出第一步。 宴席散去,夜风一吹,何为民的酒意也醒了大半。 他独自站在办公楼的窗前,望着外面漆黑如墨的夜色,脑子里却鬼使神差地,又浮现出四合院里的情景。 那个在月光下,固执地一笔一划学写字的瘦弱背影。 还有今天后勤科王科长回来汇报工作时,那眉飞色舞的模样,把院里群众的感激之情,尤其是对秦淮茹的交口称赞,说得天花乱坠。 他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个女人,总算是能把腰杆挺直了。 他沉吟了片刻,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刘秘书的内线。 “小刘,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没一会儿,刘秘书就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腰都比平时弯了几分。 “何顾问,您有什么吩咐?” “项目组的庆功宴,还剩下一些奖励经费。”何为民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你去后勤采购一批猪肉,送到南锣鼓巷那个家属院去,就说是项目组慰问职工家属。记住了,每家两斤,一户都不能少。” 刘秘书心里门儿清。 慰问家属院是假,给秦淮茹同志送温暖、立威信才是真! 他立马心领神会,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好的何顾问!您就瞧好吧!我马上去办!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当当的!” 他眼珠子一转,又凑近一步,压低声音。 “对了,何顾问,这分肉可是个肥差,我怕有人眼红,浑水摸鱼,多吃多占,要不……我从保卫科叫上两个同志一起去?帮忙维持一下秩序,监督分发,保证一碗水端平!” 何为民瞥了他一眼,从鼻子里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这个刘秘书,是越来越会来事儿了。 第二天下午,一辆绿色的吉普车,在一众羡慕的注视下,再次稳稳停在了四合院的门口。 刘秘书带着两个穿着制服、身材高大、一脸严肃的保卫科干事,从车上合力抬下来一个硕大的竹筐。 筐子上的布一掀开,好家伙! 满满一筐白花花的猪肉,肥瘦相间,油光锃亮,那股子肉香味儿,勾得人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各位街坊邻居!” 刘秘书清了清嗓子,运足了丹田气,朗声宣布。 “我们厂的重点项目,取得了重大突破!何顾问和厂领导心里惦记着大家伙儿,特意嘱咐我,送来一批猪肉,慰问咱们家属院的同志们!每家两斤,人人有份,一个不落!” “轰”的一声! 这话就跟往滚油里泼了一瓢凉水,整个大杂院瞬间炸开了锅! 那股子浓郁的肉香霸道地钻进每个人的鼻孔里,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死死地钉在那一筐白花花的猪肉上,喉咙里咕咚咕咚地响。 “天爷!又有好事儿!” “还是何顾问敞亮!瞧瞧人家这办事儿,心里是真有咱们这些普通工人!” “别愣着了!快!回家拿盆!拿碗!分肉去!” 院子里顿时人声鼎沸,家家户户的门“哐当”作响,大人小孩的脚步声乱成一团。 贾张氏一听到“猪肉”这两个字,那两只三角眼瞬间就红了,像是饿了十天的狼,口水差点没顺着嘴角淌下来。 她脑子里哪还有什么秦淮茹,什么野男人,只剩下那晃眼的肥肉! “都给我让开!” 她仗着自己吨位大,膀子一晃,跟个推土机似的,一路横冲直撞,把挡在前面的人挤得东倒西歪,第一个冲到了竹筐跟前。 第117章 何顾问让你多拿一块 “哐当”一声,一个豁了口的破碗被她重重地砸在筐沿上,唾沫星子喷得老远,扯着那破锣嗓子就喊: “给我!先给我家称!” “我们家五口人呢!我家棒梗可是大功臣!天天上学读书,那是最费脑子的,就得拿肉补!必须多给点!” 负责分肉的保卫科干事穿着一身笔挺的制服,跟个门神似的戳在那儿,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低头看着秤杆,语气硬邦邦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大妈,按户口本分,一家一份,两斤,排队去。” “凭什么一家一份?”贾张氏一听就炸了,嗓门尖得能刺破人耳膜,“我跟我儿子那是两家子人!我老婆子自己过一户,秦淮茹她带着三个拖油瓶算一户!就得分两份!” 她这套歪理邪说,让周围的邻居都直撇嘴,暗地里翻了无数个白眼。 可谁都怕她那套躺地上撒泼打滚的功夫,没人敢吱声。 刘秘书刚要张嘴,旁边那个保卫科干事却抢先一步,猛地站直了身子。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往那一杵,跟座铁塔似的,压迫感十足。 他声音跟洪钟一样,震得人耳朵嗡嗡响。 保卫科干事手里的秤杆“啪”的一声磕在筐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瞬间压过了院子里所有的嘈杂。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国字脸绷得跟块铁板似的。 “大妈,我再说最后一遍,按户口本,一户一份!” 他往前踏了一步,脚下那双大头皮鞋重重地踩在青石砖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人心里一颤。 “你说你们是两户?行啊,户口本拿出来,我亲自给你看看,上面是不是盖了两个章,分了两个户主!” “拿不出来,就给我老老实实排队!” “再敢在这里胡搅蛮缠,扰乱厂里慰问工作的秩序,你们贾家这份肉,直接取消资格!” “我说的!” 最后三个字,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是小锤子,狠狠砸在贾张氏的心尖上。 这话太硬了,硬得硌牙,不带一丝一毫的商量余地。 贾张氏那张肥脸上的横肉瞬间僵住了,刚要脱口而出的污言秽语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憋得她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她敢在院里撒泼,那是欺负街坊邻居脸皮薄,可眼前这穿着制服的,是厂里的铁拳头,真敢说到做到! 要是这两斤肥瘦相间的肉真因为她一张破嘴给弄没了,她回去能把自己给捶死! 那可是肉啊! 一想到这,她浑身的气焰顿时像被戳破的皮球,瘪了下去。 她哆嗦着嘴唇,一个字也骂不出来,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哼,一把从秤盘上夺过那用草绳捆好的猪肉,死死地抱在怀里。 “黑心烂肺的玩意儿……” 她嘴里含含糊糊地咒骂着,脚下却不敢有半点耽搁,低着头,灰溜溜地挤出了人群。 院子里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低笑声。 “活该!总算有人能治治她了!” “就是!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这么横!” 刘秘书看着贾张氏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随即清了清嗓子,脸上的笑容又热情了几分。 分肉继续。 队伍有条不紊地往前走。 很快,就轮到了秦淮茹。 她人还没到跟前,头就已经快埋到胸口里去了,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那个一脸严肃的保卫科干事,给她称了块肥瘦匀停的五花肉,分量给得足足的。 就在秦淮茹伸手,用碗去接的瞬间,那干事手腕一抖,动作隐蔽又迅速,声音压得比蚊子哼哼还小,贴着她耳边飞快地甩下一句话。 “何顾问让你多拿一块,给孩子补补身子。” 话音刚落,他另一只手快得像道影子,从筐子里又抓起一块沉甸甸的纯瘦肉,连同那块五花-肉一起,“啪”地一下塞进了秦淮茹的碗里。 秦淮茹浑身一僵! 一股热气“轰”地一下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烧得她脸颊滚烫,心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猛地抬头,嘴巴微张,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干事。 那干事却已经扭过头,面不改色地给下一个人称肉,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秦淮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碗里那块多出来的,还带着凉意的瘦肉。 感激,羞涩,甜蜜,还有巨大的惶恐……无数种情绪瞬间将她淹没。 然而,这快如闪电的一幕,却被不远处死死盯着她的贾张氏,看了个一清二楚! 她没听见说了什么,但她看见了! 她清清楚楚地看见,秦淮茹的碗里,比所有人都多了一大块肉! 偏袒! 这是赤裸裸的偏袒! 这是见不得光的勾当! 贾张氏的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了! 她气得浑身哆嗦,指甲狠狠抠进掌心的肉里,掐出了血印子都浑然不觉。 实锤了! 这下他妈的彻底实锤了! 秦淮茹这个小浪蹄子,跟何为民那个小白脸,果然有一腿! 嫉妒和危机感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她看着秦淮茹那张因为羞涩而泛红的脸,看着周围邻居投去的羡慕的、意味深长的目光。 贾张氏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毁了她! 必须毁了她! 必须用最下作、最恶毒的法子,把这个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偷人的儿媳妇,彻底踩进烂泥坑里,叫她永世不得翻身! 当天晚上,秦淮茹家的小厨房里,久违地飘出了浓郁的红烧肉香味儿。 这股霸道的香气,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直打滚。 小当和槐花两个孩子,一人捧着一个窝窝头,眼巴巴地围在灶台边,哈喇子都快滴到锅里去了。 “妈,好香啊!” “妈,什么时候能吃肉肉?” 秦淮茹看着孩子们馋得两眼放光的样子,心里却堵得慌,又甜又怕。 何为民的好,她记在心里。 可这份好,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 一闭眼,就是婆婆贾张氏那要活剥了她的眼神,秦淮茹的后背就一阵阵地冒凉气。 她心里明镜似的,碗里这多出来的肉,不是肉,是祸根。 何为民的好意是暖,可贾张氏的怨毒,是能要人命的刀。 这份温暖,恐怕要用更大的风暴来换。 第118章 暴风雨,来了 她盯着锅里“咕嘟咕嘟”翻滚的肉块,升腾起的热气熏得她眼睛发酸,几乎要掉下泪来。 就在这时—— “哐当!哗啦——!” 一声刺耳的巨响,猛地从隔壁贾张氏的屋里炸开! 像是什么东西被狠狠砸在了地上,碎得稀里哗啦。 秦淮茹手一抖,锅铲差点掉进灶膛里! 两个孩子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就往她身后躲。 秦淮茹死死咬住嘴唇,连呼吸都停了。 隔壁那屋,怕是已经闹翻天了。 暴风雨,来了。 秦淮茹的心,随着那一声巨响,被狠狠地揪紧了。 完了。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把两个女儿往自己身后又揽了揽,用自己单薄的身体,组成了一道脆弱的屏障。 隔壁屋里,贾张氏的咒骂声,像开了闸的洪水,瞬间冲了出来。 “杀千刀的!烂心烂肺的狗东西!” “老天爷啊!你睁开眼看看啊!我贾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娶了这么个丧门星进门啊!” “吃里扒外!偷汉子的烂货!不得好死!” 那一句句淬了毒的污言秽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烧红了的钢针,透过薄薄的墙壁,狠狠扎进秦淮茹的耳朵里,扎进她的心里。 小当和槐花吓得浑身发抖,小脸惨白,死死地抓着妈妈的裤腿,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秦淮茹的身体,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一股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点燃的愤怒。 她可以忍受辱骂,可以忍受殴打,可以忍受无休止的劳作和压榨。 但她不能忍受,当着她孩子的面,用这么肮脏的词汇来侮辱她! 她的女儿们还这么小,她们不应该生活在这样的恐惧和羞辱里! “砰!” 小厨房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一脚踹开。 贾张氏那肥硕的身躯,像一堵移动的肉山,堵在了门口。 她没有看秦淮茹,也没有看那两个吓坏了的孩子。 她的那双三角眼,像两把淬了毒的钩子,死死地,贪婪地,钩住了灶台上那只正在“咕嘟咕嘟”冒着香气的瓦罐。 那里面,是能要了她老命的红烧肉! “好啊……好你个秦淮茹……” 贾张氏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又冷又粘,带着一股子要把人生吞活剥的狠劲儿。 “我老婆子在屋里饿得前胸贴后背,你倒好,背着我,在这里偷偷摸摸地吃独食!” 她一步一步地走进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秦淮茹的心尖上。 “妈,这肉是厂里发的,家家户户都有……”秦淮茹的声音干涩,辩解的话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呸!”贾张氏一口浓痰吐在地上,“厂里发的是两斤!你碗里那块多出来的,是哪个野男人给你的?!” 轰! 这句话,像一道晴天霹雳,在秦淮茹的脑子里炸开。 她最担心,最害怕的事情,就这么被贾张氏赤裸裸地,当着孩子的面,吼了出来。 “你……你胡说!”秦淮茹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只剩下一片惨白。 “我胡说?”贾张氏冷笑一声,那张肥脸上堆满了扭曲的恶意,“全院的人都看见了!那个给你分肉的,偷偷往你碗里塞了一大块!你别以为我老婆子眼瞎!” “你个不要脸的贱货!克死了我儿子还不够,现在又在外面勾三搭四!你对得起我们老贾家的列祖列宗吗?!” 她一边骂,一边已经走到了灶台前,伸出那只又黑又粗的手,直接就朝着那只滚烫的瓦罐抓了过去! “你干什么!” 秦淮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地抓住了贾张氏的手腕。 “这是给我孩子吃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决绝。 这是她第一次,正面地,用行动反抗贾张氏。 贾张氏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秦淮茹敢跟她动手。 随即,一股被挑战了权威的怒火,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 “反了!反了你!你个小贱人还敢跟我动手!” 她另一只手扬起来,蒲扇般的大手,狠狠地就朝着秦淮茹的脸上扇了过去! 秦淮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一个身影,一个她意想不到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是棒梗。 贾家的长孙,她秦淮茹的亲生儿子。 他抓住了贾张氏那只挥下来的手。 秦淮茹的心,猛地一颤。 一股暖流,瞬间涌了上来。 她的儿子……她的儿子长大了,知道保护妈妈了…… 然而,下一秒,棒梗说出的话,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冰刀,将她那颗刚刚升起一丝暖意的心,彻底捅了个对穿。 “奶奶,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棒梗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甚至带着几分不耐烦。 他甩开贾张氏的手,转过身,面对着秦淮茹。 “妈,你闹够了没有?” 他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阴沉和厌恶。 “不就是一碗肉吗?给奶奶吃怎么了?她是你婆婆,是长辈!孝敬长辈,天经地义!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你现在是小组长了,是干部了!更应该以身作则!你今天这种自私自利,不孝顺长辈的行为,要是让厂里知道了,你这个组长还想不想当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支何为民送他的钢笔,和那个小小的笔记本,在秦淮茹面前晃了晃。 “我的‘小哨兵’记录本上,可还空着呢。” 威胁。 赤裸裸的,来自亲生儿子的威胁。 秦淮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都凝固了。 她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这还是她的儿子吗? 这还是那个小时候会奶声奶气地喊着“妈妈”,会把唯一的糖块塞进她嘴里的孩子吗? 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变得比贾张氏,更让她感到心寒,感到绝望。 贾张氏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子这么给自己长脸,脸上的怒气瞬间就变成了得意。 她一把推开棒梗,走到秦淮茹面前,下巴抬得老高,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轻蔑地看着她。 “听见没有?连我大孙子都比你懂事!” “秦淮茹,我老婆子今天就把话给你撂这儿!这锅肉,归我了!你跟你那两个赔钱货,舔舔锅底就行了!” 第119章 她不能倒下 说完,她直接从旁边拿起一块抹布,垫着手,端起那只滚烫的瓦罐,转身就走。 那得意的背影,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在秦淮茹的眼睛里。 秦淮茹默默地站着,一动不动,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石像。 她的心,已经死了。 被贾张氏的恶毒,被棒梗的冷漠,联手杀死了。 “妈……妈妈……” 槐花怯生生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带着哭腔。 “肉……我们的肉肉……” 小当也拉着她的衣角,小声地抽泣着。 女儿们的哭声,像两只小手,将她那颗已经破碎成片的心,一点一点地,重新拼凑了起来。 不。 她不能死。 她要是倒下了,她的女儿们怎么办? 一个疯狂的,连她自己都感到害怕的念头,猛地从她的心底深处,破土而出。 她猛地转过身,看着那两个哭得满脸是泪的女儿,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不哭,槐花,小当,不哭。” 她的声音,异常的平静,平静得可怕。 “妈再给你们做更好吃的。” 她走到墙角,拿起那把用了好几年,已经豁了口的菜刀。 然后,她转过身,一步一步地,朝着贾张氏的屋子,走了过去。 她的步伐很稳,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命运的节点上。 小当和槐花看着妈妈的背影,吓得连哭都忘了,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贾张氏的屋门,没有关。 她正坐在桌边,把那锅热气腾腾的红烧肉,往自己的碗里大块大块地夹。 肉香四溢,馋得她口水直流。 她一边夹,一边还得意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心里盘算着,等会儿吃完了,就把剩下的藏起来,一顿吃一块,能吃上好几天。 至于秦淮茹和那两个赔钱货? 饿着去吧! 就在她夹起最大的一块,颤巍巍地准备送进嘴里的时候,门口的光,暗了一下。 一个人影,堵住了门口。 贾张氏不耐烦地抬起头,刚要破口大骂,可当她看清来人时,嘴里的话,瞬间就卡住了。 是秦淮茹。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门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可她的手里,却握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那把菜刀,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像毒蛇的信子。 贾张氏的心,猛地一缩。 “你……你个丧门星!你想干什么?!” 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恐惧。 “我不想干什么。” 秦淮茹开口了,声音同样平静得可怕。 她迈步走了进来,一步,一步,朝着桌子走去。 “我只是来拿回我女儿的东西。” “你……你别过来!我告诉你,你敢乱来,我……我就喊人了!”贾张氏色厉内荏地叫着,身子却不由自主地往后缩。 棒梗也从里屋冲了出来,看到秦淮茹手里的刀,也吓了一跳。 “妈!你疯了!快把刀放下!” 秦淮茹没有理他。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桌上那锅红烧肉上。 她走到桌边,停下脚步。 她没有用刀去砍人,也没有去抢那锅肉。 她只是伸出另一只手,端起了桌上那罐用来腌咸菜的,装满了脏兮兮的盐水和烂菜叶的坛子。 在贾张氏和棒梗惊恐的注视下,她举起坛子,对准那锅香喷喷的红烧肉,毫不犹豫地,猛地倒了下去! “哗啦——!” 浑浊恶臭的盐水,夹杂着烂菜叶,瞬间将那锅油光锃亮的红烧肉,彻底淹没。 那股诱人的肉香,顷刻间,就被一股令人作呕的酸臭味所取代。 “啊——!我的肉!” 贾张氏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整个人都扑了过去,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肥瘦相间的肉块,在恶臭的盐水里翻滚,沾满了污秽。 “秦淮茹!我杀了你!” 贾张氏疯了,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猪,张牙舞爪地就朝着秦淮茹扑了过去! 秦淮茹没有躲。 她只是将手里的菜刀,往前递了递。 刀锋,正对着贾张氏的胸口。 贾张氏那前冲的身体,像被施了定身法,猛地刹住,距离那冰冷的刀锋,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 她能感觉到,刀锋上传来的那股子寒气,刺得她皮肤生疼。 “你……你敢……”贾张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有什么不敢的?”秦淮茹看着她,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带着嘲讽的弧度,“我连命都快没了,还怕什么?” 她转过头,看着脸色惨白的棒梗。 “还有你,我的好儿子。” “你不是要写报告吗?去写啊。” “你就写,你妈秦淮茹,因为你奶奶抢了你妹妹的肉,疯了,提着刀,把你奶奶腌了十几年的咸菜,倒进了肉锅里。” “你再写,你妈秦淮茹,拿着刀,要跟你奶奶同归于尽。” “你把这些,都仔仔细细地写下来,交给刘秘书,交给何顾问,让全厂的人都看看,你是个多么孝顺的好孙子,是个多么明辨是非的‘小哨兵’!” “让所有人都看看,我们贾家,是怎么把一个活生生的人,逼成一个疯子的!” 她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一句比一句冷。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棒梗的脸上。 棒梗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手里的笔和本子,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要拿不住。 “好啊!好啊!反了天了!” 贾张氏见秦淮茹不敢真的动刀,胆气又壮了起来。 她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使出她的看家本领。 “哎哟喂!没天理了啊!儿媳妇要杀婆婆了啊!” “快来人啊!救命啊!秦淮茹这个丧门星疯了,要杀人了啊!” 她那破锣似的嗓子,嚎得惊天动地,瞬间就传遍了整个四合院。 “哐当”“哐当”,院子里各家各户的门都打开了。 许大茂、三大爷阎埠贵、一大爷易中海……全院的人,都被这动静惊动了,纷纷朝着后院跑来。 当他们看到屋里的情景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秦淮茹手里拿着刀,面无表情地站着。 贾张氏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哭天抢地。 第120章 她的话,掷地有声 地上,是一片狼藉,一锅被糟蹋了的红烧肉,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这是……这是怎么了?”一大爷易中海皱着眉头,走了进来。 “一大爷!你可要给我做主啊!”贾张氏一看到救星来了,哭嚎得更来劲了,指着秦淮茹,“这个贱人!她疯了!她要杀我!就因为我吃了她一碗肉,她就要我的命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秦淮茹的身上。 那目光里,有震惊,有不解,有怀疑。 在所有人的认知里,秦淮茹都是那个逆来顺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受气包。 今天,这个受气包,居然拿起了刀。 面对着全院人的审视,秦淮茹缓缓地,将手里的菜刀,放到了桌子上。 发出一声清脆的“当啷”声。 她没有哭,也没有辩解。 她只是转过身,走到墙角,将吓得缩成一团的小当和槐花,抱在了怀里。 然后,她抬起头,环视了一圈院里的邻居,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肉,是我不对,我不该糟蹋。” “我只是想不明白一件事。” 她看着一大爷易中海,看着三大爷阎埠贵,看着每一个邻居。 “厂里发的肉,家家都有份。为什么我家的肉,我两个女儿一口都不能吃,就得全给她?” “就因为她是长辈?就因为我是她儿媳妇?” “那我的儿子,棒梗。他拿着厂里领导给的荣誉,不是用来做好事,而是用来威胁我这个亲妈,逼我把女儿的口粮交出去,这也是对的吗?” “我秦淮茹是寡妇,我认命。我干最累的活,拿最少的工分,养活这一大家子,我也认了。” “可我不能看着我的女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肉被抢走,连哭都不敢哭一声!” “我不能让她们觉得,她们的妈妈,是个连她们都护不住的窝囊废!” “今天,这肉,我糟蹋了,我认罚!要打要骂,要我赔钱,都行!” “但是,从今往后,我秦淮茹挣回来的每一分钱,我两个女儿,必须有资格吃上一口热乎的!” “谁要是再敢从她们碗里抢东西,别怪我秦淮茹,真的会拼命!” 她的话,掷地有声。 整个院子,一片死寂。 秦淮茹那一番话,像一块巨石,投进了四合院这潭死水里,激起了千层浪。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秦淮茹吗? 那个唯唯诺诺,见了谁都低着头,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女人,今天竟然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不卑不亢,条理清晰,字字句句,都带着血,带着泪,更带着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儿。 院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复杂起来。 是啊,秦淮茹说得没错。 贾张氏的为人,院里谁不清楚? 尖酸刻薄,贪得无厌。 以前贾东旭在的时候,她就没少磋磨秦淮茹。贾东旭一死,更是变本加厉,把秦淮茹当牛做马。 这些年,秦淮茹一个人拉扯着三个孩子,还要养着这个恶婆婆,过的是什么日子,大家都有眼睛,都看得到。 今天这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肯定是贾张氏又故技重施,想把秦淮茹那份肉全霸占了,结果把人给逼急了。 坐在地上的贾张氏,也懵了。 她没想到,秦淮茹不光敢动刀,还敢当着全院人的面,把家里的丑事全都给抖落了出来。 这一下,她那套撒泼打滚的把戏,瞬间就失去了市场。 “你……你血口喷人!”贾张氏的哭嚎声,都弱了几分,显得色厉内荏,“我……我那是替棒梗要的!棒梗是长孙!学习费脑子,多吃点肉怎么了?” “就是!”棒梗梗着脖子,强行给自己辩解,“我是为了我们贾家好!妈你就是思想落后,觉悟太低!” 然而,这一次,他的话,却没能得到任何人的附和。 “行了,都少说两句吧!” 开口的,是三大爷阎埠贵。 他扶了扶眼镜,清了清嗓子,一副公道人的派头。 “贾大妈,这事,确实是你做得有点过了。淮茹一个人不容易,孩子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怎么能把肉都端走呢?这不合情理嘛。” “还有棒梗,”他看向棒梗,语气里带着几分长辈的教训,“厂里给你‘小哨兵’的荣誉,是让你监督院里的坏人坏事,不是让你拿来管你亲妈的。你这叫公器私用,性质很严重啊!” 阎埠贵心里的小算盘,打得比谁都精。 他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这秦淮茹,今非昔比了。 背后有何顾问撑腰,她这腰杆子,硬起来了。 得罪贾张氏这个老泼妇,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要是得罪了秦淮茹,就等于得罪了何顾问。 以后厂里再有什么免费修水管、分猪肉的好事,万一没他们家的份儿,那可就亏大发了。 阎埠贵一开口,院里的风向,彻底变了。 “三大爷说得对!贾大妈你这事办得太不地道了!” “就是,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算什么本事!” “棒梗这孩子,真是被教坏了,连自己亲妈都威胁!” 一句句的议论,像一把把锥子,扎在贾张氏和棒梗的心上。 贾张氏那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坐在地上,想骂又不敢骂,想哭又没人同情,活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 一大爷易中海看着这局面,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走到秦淮茹面前,语气缓和了许多。 “淮茹,我知道你委屈。但是拿刀,终归是不对的。幸好没出事,要是真伤了人,那你这辈子可就毁了。” “今天这事,就到此为止吧。以后,你们家的事,你们关起门来,自己好好商量。贾大妈,你也收敛一点,别总把孩子往绝路上逼。” 他这番话,看似是在和稀泥,实际上,却是在给秦淮茹撑腰。 他是在警告贾张氏,你再这么闹下去,真出了事,谁也保不了你。 一场惊心动魄的家庭大战,就以这样一种戏剧性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邻居们议论着散去了。 贾张氏和棒梗,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灰溜溜地回了屋,连头都不敢抬。 第121章 对抗不公的命运 秦淮茹赢了。 以一种惨烈的方式,赢得了她在这场长达十几年的战争中,第一次,也是最彻底的一次胜利。 …… 轧钢厂,办公楼。 夜已经很深了,何为民的办公室,依旧亮着灯。 刘秘书站在办公桌前,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正在一五一十地,汇报着刚刚从四合院传来的消息。 他讲得绘声绘色,尤其是秦淮茹那段当众说出的话,他几乎是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 何为民静静地听着,手里把玩着一支钢笔,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刘秘书大气都不敢喘。 他知道,何顾问越是平静,就说明他心里的风暴,越大。 终于,他说完了。 何为民依旧没有说话。 他只是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那个女人…… 她白天在他面前,还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连头都不敢抬。 可一转眼,她就敢拿起菜刀,去对抗整个家庭,对抗那些不公的命运。 她的身上,到底蕴藏着多大的能量? 那一夜的喧嚣过后,四合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贾张氏老实了。 她把自己关在屋里,一连两天都没怎么出门,连上厕所都挑人少的时候,脚步匆匆,再也不复从前的张扬。 院里的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那晚秦淮茹提着菜刀,说出的那番话,像烙铁一样,烙在了每个人的心里。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谁对谁错,一目了然。 棒梗也蔫了。 他手里的“小哨兵”记录本,再也不敢拿出来晃悠。秦淮茹那句“让所有人都看看,我们贾家,是怎么把一个活生生的人,逼成一个疯子的”,像一根刺,扎进了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里。他怕了,怕同学知道他有个“疯子”妈,怕厂里收回他的荣誉。 秦淮茹的生活,仿佛一下子清净了。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秦淮茹早早起了床,给两个女儿梳好辫子,喂她们喝了稀粥。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孩子们小口吃饭的细微声响。 她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 那本蓝皮的《启蒙》字帖,就静静地躺在那里,被她用一块干净的布擦得一尘不染。 这是何为民给她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秦淮茹的心就没来由地一跳。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地拂过封面上那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纸张平滑,带着一丝凉意,却又好像有一股温度,顺着她的指尖,一直暖到心底。 这不仅仅是一本字帖。 它像是一扇窗,在她那堵满了绝望和麻木的灰色人生里,猛地推开了一扇窗。 窗外,是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世界。 一个讲道理,有尊严,能靠着自己的双手和头脑,堂堂正正活下去的世界。 何为民,就是那个给她推开窗的人。 他给的,不只是一本书,不只是几块肉,不只是几根新水管。他给的,是一种可能。一种她秦淮茹,也可以活得像个人的可能。 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渴望,从她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 她不想再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了。 她不想再被贾张氏当成牲口使唤,不想再被棒梗当成换取利益的工具,不想再被这四合院里的人情世故,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要变。 她必须变!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就疯狂地滋长起来。 “妈,我想写字。”小当喝完了粥,仰着小脸,满是期待地看着她。 “我也要!我也要写!”槐花也跟着嚷嚷。 “好,妈妈教你们。”秦淮茹的脸上,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把字帖小心翼翼地翻开,又拿出那张珍贵的牛皮纸和那半截铅笔头。 “今天,我们学这个字。”她指着字帖上的一个字,“人。一个撇,一个捺。人,要站得直,活得正。” 她握着小当的手,一笔一划地,在牛皮纸上写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人”字。 阳光从窗户的破洞里照进来,洒在母女三人的身上,温暖而宁静。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门被粗暴地推开了。 棒梗冲了进来,一脸的不耐烦。 “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他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那本摊开的《启蒙》字帖上,脸上瞬间就露出了贪婪和嫉妒的神色。 “又是这破玩意儿!”他几步冲上来,伸手就要去抢,“就知道偏心她们两个赔钱货!这书是何顾问给我的!凭什么给她们用!” 在他看来,何为民给的东西,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住手!” 一声厉喝,让棒梗伸出去的手,猛地僵在了半空中。 他难以置信地回过头。 只见秦淮茹站了起来,一把将两个女儿护在身后,死死地按住了那本字帖。 她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退让和哀求。 “棒梗,我再说一遍,把手缩回去。”秦淮茹的声音不响,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硬,“这本书,是给妹妹们启蒙认字的。你要是想学,就坐下来,安安静静地一起学。要是想闹,就给我出去!” 棒梗被秦淮茹这突如其来的气势,给震慑住了。 他愣在原地,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还是他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妈吗? “你……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棒梗的脸涨得通红,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信不信我……” “信不信你怎么样?”秦淮茹打断了他,“又要拿出你的小本子,去跟领导告状吗?” 她往前走了一步,直视着自己这个已经快要不认识的儿子。 “行啊,你去告。” “你就去跟何顾问说,说我这个当妈的,不让你抢妹妹们学习用的字帖。” “你再去跟刘秘书说,说你因为这事,要写报告,记录你亲妈的‘思想问题’!” “你去啊!现在就去!你去看看,何顾问是会表扬你这个‘小哨兵’,还是会收回给你的钢笔和本子!” 何顾问! 这三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棒梗的脑门上。 他瞬间就怂了。 他可以不在乎秦淮茹,但他不能不在乎何为民。那是厂里最大的官,是能决定他前途的人。 第122章 让我一个寡妇去……实验室? 棒梗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着秦淮茹那张坚定而陌生的脸,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丝畏惧。 最终,他狠狠地一跺脚,扭头冲出了屋子,连早饭都没吃。 看着棒梗落荒而逃的背影,秦淮茹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她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可她的心里,却升起了一股微弱,却无比真实的胜利感。 她低下头,看着两个女儿那崇拜的目光,心中更加坚定了。 这条路,她走对了。 …… 几天后。 何为民从吉普车上下来,准备回自己那间旧屋取点东西。 路过中院时,他的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 他看到了秦淮茹。 她没有在水池边洗衣服,也没有在院子里缝补。她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自家门口的阳光下,怀里抱着槐花,小当则趴在她的腿上。 她的手里,拿着那本《启蒙》字帖,正低着头,耐心地,一字一句地教着。 “天……地……玄……黄……”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 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让她整个人,都仿佛在发着光。 那不再是那个在风雪里瑟瑟发抖,在绝望中流泪的女人。 她的腰杆,挺直了。 何为民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 他看到,秦淮茹教完一个字,就会让小当在地上用石子画出来。小当画错了,她也不恼,只是笑着,握着女儿的手,重新画一遍。 那份专注和温柔,让这个嘈杂混乱的大杂院,都仿佛安静了下来。 何为民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带着赞许的微笑。 这个女人,像一株被踩进烂泥里的野草,他只是给了她一缕阳光,她就真的拼了命地,要破土而出,要向着太阳生长。 有点意思。 …… 轧钢厂,技术科办公室。 科长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人手不够!实在是不够啊!” 涡轮增压器项目进入了关键的数据整理阶段,堆积如山的实验报告和图纸,需要人分门别类地进行归档。这项工作,枯燥,繁琐,但又极为重要,不能出半点差错。 “要不,从别的车间,临时抽调两个人过来?”有技术员提议。 “不行!车间的工人,大都识字不多,让他们干这个,非出乱子不可!”科长一口回绝。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何为民走了进来。 “何顾问!”科长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迎了上去,把困难说了一遍。 何为民听完,眉头微皱,没有立刻说话。 他走到堆放档案的柜子前,随手翻看着。 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一份员工档案上。 是秦淮茹的。 档案表上,她的字迹,写得工工整整,一笔一划,清晰有力。虽然算不上书法,但透着一股认真和仔细。 “这个人,字写得不错。”何为民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随口评价。 他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 “我记得,这个秦淮茹,干活很细心,也很有韧性。这种整理归档的工作,或许她能胜任。” 科长一愣。 何顾问竟然会亲自推荐一个废料场的小组长? 他立刻心领神会。 “对对对!何顾问您说得是!我怎么把她给忘了!”科长一拍大腿,“我这就去办!马上把她调过来!” 当天下午,正在废料场指挥人搬运废钢的秦淮茹,被刘秘书亲自叫到了厂办。 “秦淮茹同志,组织上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刘秘书笑得一脸和气。 “从今天起,你被临时抽调到技术科实验室,负责整理涡轮增压器项目的相关数据和图纸。” 轰! 秦淮茹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去……去实验室? 那个全厂最神秘,最干净,只有最有文化的工程师才能进去的地方? 她?一个在废料场里刨食的寡妇? “刘……刘秘书,这……这是不是搞错了?”秦淮茹的声音都在发抖,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没有错。”刘秘书脸上的笑容更加意味深长,“这是何顾问和科里领导,一致的决定。他们看中的,就是你认真负责,做事细致的态度。好好干,秦淮茹同志,不要辜负了领导对你的期望。” 秦淮茹浑浑噩噩地,跟着刘秘书,走进了那栋她以前连靠近都不敢的办公楼。 当那扇标着“技术科实验室”的厚重木门,在她面前被推开时,她彻底呆住了。 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一排排的书架上,整齐地码放着各种看不懂的图纸和书籍。 桌子上,摆着各种奇形怪状的,闪着金属光泽的精密仪器。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纸张和墨水的清香。 这里,和她之前待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一样。 这里,是另一个世界。 一个她做梦都不敢梦到的,崭新的世界。 秦淮茹站在门口,攥着衣角,紧张得连呼吸都忘了。 秦淮茹的到来,在安静的实验室里,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技术员,都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 一个从废料场调来的女工,来整理全厂最核心的项目资料? 这事儿,怎么听怎么透着一股子邪乎。 秦淮茹被这些目光看得头皮发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局促地站在那里,手脚僵硬,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闯入了瓷器店的笨拙的熊,浑身都不自在。 “小秦,你来啦。”技术科科长亲自走了过来,态度和蔼得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他指着角落里一张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桌子,说道:“那就是你的工位。你今天的工作,就是把这些已经审核过的实验图纸,按照编号,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放进档案盒里。” 科长指了指桌上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图纸。 “工作不难,就是要细心,千万不能把编号搞错了。” “是,科长,我……我一定努力!”秦淮茹连忙点头,声音都带着一丝颤音。 她走到自己的工位前,小心翼翼地坐下。 第123章 她的心,已经乱了 椅子是软的,桌子光洁如新。 她深吸了一口气,闻到的不再是废料场的铁锈味和尘土味,而是干净的纸张和墨水的味道。 秦淮茹伸出手,轻轻地拿起最上面的一张图纸。 那是一张画着复杂零件的工程图,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线条和数字,还有一个她完全看不懂的公式。 在图纸的右下角,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 ——何为民。 看到这个名字,秦淮茹的心,又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她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开始埋头工作。 她把所有的图纸,按照编号的顺序,一张一张地铺开,再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对应的档案盒里。 她的动作很慢,很笨拙,生怕把这些珍贵的图纸弄出一点褶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实验室里很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和技术员们偶尔低声讨论的声音。 秦淮茹渐渐地沉浸了进去。 她发现,自己好像天生就适合干这种活。她很有耐心,也很细心,再繁琐的编号,她都能记得清清楚楚,不会出一点差错。 一下午的时间,她就整理好了厚厚的一大摞。 就在她准备整理下一摞,何为民批注过的实验图纸时,她发现了一个让她心头猛地一颤的细节。 这些图纸,比之前的那些要复杂得多。 上面有很多手写的计算过程和推导公式。 但是,在一些看起来特别复杂的计算步骤旁边,何为民会用红色的铅笔,写下一些极其简短的,甚至有些通俗易懂的批注。 比如,在一长串复杂的积分公式旁边,他会简单地标注:“此步为计算材料承压极限,数值需大于5.3”。 在一个画满了电路符号的图纸旁边,他会标注:“核心功能:信号放大,注意正负极”。 这些批注,对于真正的技术员来说,或许是多此一举。 可对于秦淮茹这个连初中都没毕业的门外汉来说,却像是黑夜里的一盏指路明灯。 她虽然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公式和符号,但通过这些简单的批注,她竟然能模模糊糊地,猜到这张图纸是干什么用的。 这……这是巧合吗? 一个念头,像一道闪电,猛地劈中了秦淮茹。 不! 这不是巧合! 何顾问那样的人物,做事何其严谨,怎么会留下这种“画蛇添足”的批注? 他……他是在…… 他是在故意为她这个“外行”,留下这些简单易懂的“指引”! 他早就料到,她会看不懂这些东西! 他早就料到,她会被分配来做这份工作! 秦淮茹的呼吸,瞬间就停滞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从她的心脏处猛地炸开,瞬间涌遍了四肢百骸。 她的脸颊,烧得滚烫,心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她猛地抬起头,下意识地朝着实验室的另一头望去。 何为民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实验台前,背对着她,和几个老工程师低声讨论着什么。他的背影,挺拔而专注。 他根本没有看她一眼。 可秦淮茹却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那个男人,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男人,他总是在用这种不动声色的方式,悄悄地,为她铺平道路,为她遮风挡雨。 这份好,太重了。 重得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却又……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甜蜜。 秦淮茹连忙低下头,用手背贴了贴滚烫的脸颊,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图纸上。 只是,她的心,已经乱了。 此后的几天,秦淮茹的工作,渐渐变得顺畅起来。 她好像跟何为民之间,形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 他依旧很少跟她说话。 但有时候,他会“不经意”地,从她的工位旁路过。 他会停下脚步,拿起一张她正在整理的图纸,看似随意地问一句:“这张图纸的材料配比数据,核对过了吗?” 秦淮茹就会立刻反应过来,这张图纸上的数据,一定非常重要。她会立刻停下手中的活,仔仔细细地,把上面的每一个数字,都和原始报告核对三遍以上。 有时候,他会指着一沓档案盒说:“这批数据,下午下班前,要送到李厂长办公室。” 秦淮茹就明白,这批数据是十万火急的。她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用最快的速度,保质保量地完成。 在何为民这种不动声色的“点拨”下,秦淮茹的工作效率和准确性,都得到了惊人的提升。 她不再是那个手足无措的门外汉,而是渐渐地,成了技术科里一个不可或缺的“数据管家”。 就连技术科的科长,都对她刮目相看,不止一次地在开会时表扬她:“秦淮茹同志,真是我们技术科的‘定海神针’啊!有她在,我们这些搞技术的,就能把全部精力都放在研发上了!” 秦淮茹的自信心,在这些肯定和赞扬中,一点一点地建立了起来。 她走路的时候,头抬得更高了,腰杆也挺得更直了。 她的脸上,也开始有了笑容。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舒展的笑容。 …… 然而,平静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 这天下午,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从一号车间传了出来,划破了整个轧钢厂的宁静。 “啊——!我的腿!我的腿断了!” 紧接着,就是一阵骚乱和惊呼。 “出事了!快来人啊!许大茂被机器砸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全厂。 正在实验室里整理图纸的秦淮茹,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心里一咯噔,连忙跑了出去。 只见几个工人,正手忙脚乱地用担架,抬着一个人,朝着厂医务室的方向飞奔而去。 担架上的人,正是许大茂。 他抱着自己的右腿,疼得满头大汗,脸色惨白,嘴里不停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的裤腿,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很快,娄晓娥也哭着喊着,从办公室跑了出来,跟在担架后面,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厂里立刻派车,把许大茂紧急送往了市里的大医院。 第124章 趁火打劫,趁人之危! 诊断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右腿,粉碎性骨折。 医生说,伤得不轻,就算治好了,以后恐怕也得落下个瘸腿的毛病。而且,他需要立刻住院手术,然后长期卧床休养。 这个消息,对于许大茂和娄晓娥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高昂的医疗费,加上许大茂长期不能上班,家里的顶梁柱一下子就塌了。 娄晓娥一个女人家,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急得六神无主,在医院里哭了好几天。 走投无路之下,她想到了厂里的工伤补助。 可是,申请工伤补助,手续繁琐,需要车间、工会、厂办层层审批。她一个弱女子,人微言轻,根本不知道该去找谁。 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人给她出了个主意。 “你去找找后院的贾大妈啊!她儿子以前也是工伤,她有经验。而且,她现在在院里,说话可有分量了!” 娄晓娥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擦干眼泪,从本就不多的积蓄里,拿出钱,买了二斤槽子糕和一包红糖,硬着头皮,敲响了贾张氏的屋门。 贾张氏一开门,看到是娄晓娥,那双三角眼,立刻就闪过一丝算计的光。 她把人让进屋,听完娄晓娥哭哭啼啼的诉说,脸上却没什么同情的神色。 她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吹了吹上面的茶叶末,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哎,晓娥啊,不是我老婆子说你。这事儿,难办啊!” 贾张氏叹了口气,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你想想,这厂里上上下下,多少张嘴要喂?这章,也不是那么好盖的。没有点门路,没有点打点,你跑断了腿,都办不下来!” 娄晓娥一听,心里就凉了半截,连忙哀求道:“贾大妈,求求您了!您有经验,您帮帮我们吧!只要能把补助申请下来,我们家……我们家一定重重地谢您!” “谢?” 贾张氏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放下茶杯,伸出两根又粗又短的手指,在娄晓娥面前晃了晃。 “晓娥啊,不是我老婆子心黑。这上上下下打点,疏通关系,那都是要花钱的。你先拿二十块钱出来,当做‘活动经费’。事儿要是办成了,补助金下来,你再给我这个数。” 她又翻了翻手,变成了五根手指。 五十块! 娄晓娥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是帮忙,这分明就是趁火打劫,趁人之危!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进来。 “贾大妈,许大茂是在厂里受的工伤,申请补助,是天经地义的事。什么时候,还需要‘活动经费’了?” 贾张氏和娄晓娥猛地回头。 只见秦淮茹站在门口,下班回来的粗布工装还没换,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冬日结了冰的湖面,平静又寒冷。 她刚刚走到中院,就听见贾张氏屋里传出那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腔调,把趁火打劫说得理所当然。 秦淮茹看着贾张氏那张贪婪的脸,又瞥了眼旁边娄晓娥那张惨白又绝望的脸。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最深处,轰地一下就窜了上来。 这火烧得她四肢百骸都有些发僵,让她想起自己男人刚走那会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无助。 不行,不能让她再这么欺负人了。 秦淮茹的出现,像一根冰锥,狠狠扎在贾张氏那颗烧得滚烫的贪婪心脏上。 “你……你个丧门星,站门口干什么?偷听人说话!”贾张氏心里一慌,嘴上却不肯输,色厉内荏地嚷嚷起来。 秦淮茹压根没搭理她。 她径直走到娄晓娥面前,伸手将她从冰冷的板凳上扶了起来。她的手很稳,声音也不大,却带着一股让人莫名心安的力量。 “嫂子,你先别急。大茂哥这是工伤,厂里有明文规定,医药费、误工费,都是按政策报销的。” 娄晓娥被她扶着,茫然地抬起头,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里,满是困惑和一丝微弱的希冀。 秦淮茹顿了顿,特意加重了字音,目光却像淬了毒的针,直直射向贾张氏。 “这事儿,走的是正规流程,跟谁都拉不上关系,更用不着什么‘活动经费’。” “你!”贾张氏被这四个字噎得脸皮一抽,噌地站了起来,指着秦淮茹的鼻子骂道:“你个小蹄子懂什么!我这是在教晓娥办事的规矩!没我指点,她跑断腿都摸不着门!” “哦?规矩?”秦淮茹终于正眼看向她,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那我倒想问问,贾大妈,您这二十块钱的活动经费,是准备‘活动’到哪位领导头上去?是轧钢厂的李副厂长,还是咱们车间的杨主任?您说出来,我们也好去问问,领导们是不是缺这二十块钱喝茶。” 这话一出,贾张氏的脸瞬间从涨红变成了猪肝色。 让她说?她敢说吗!这就是她瞎编出来吓唬娄晓娥的! “我……我这是为了打点底下办事的人!”她还在嘴硬,声音却虚了好几度。 “底下办事的人?”秦淮茹往前逼近一步,目光沉沉,“贾大妈,东旭当年也是工伤,我跑前跑后办手续,可没听说过要给谁送钱。厂里上上下下,谁敢在工伤补助上伸手,那是想被撸掉工作服滚蛋了!” 她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掷地有声。 娄晓娥在一旁听着,脑子像是被一盆清水浇过,瞬间清醒了。 是啊,秦淮茹的男人也是工伤没的,她办过,她肯定知道!再看看贾张氏那副心虚又怨毒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自己这是病急乱投医,差点就一头撞进了这老虔婆的陷阱里! 一股后怕和屈辱涌上心头,娄晓娥的眼泪又下来了,但这次,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因为委屈和一丝得救的庆幸。 秦淮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过头,不再看贾张氏那张精彩纷呈的脸。 “嫂子,你别听她的。这事儿,我帮你。” “明天我陪你去厂里,咱们从车间开始,一级一级地走手续。该是谁的责任,该是什么章程,咱们就按规矩办。一分钱的冤枉钱,都不花!” 第125章 不带脏字却句句诛心 娄晓娥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眼泪又涌了出来,这次却是感动的。“淮茹……我……我这不是没办法了嘛……” “有办法。”秦淮茹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过身,第一次,用一种平视的,甚至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看着贾张氏。 “妈,大茂哥是为了厂里的生产才受的伤,是咱们轧钢厂的功臣。您作为老家属,不想着怎么帮衬一把,反而在这里趁人之危,张口就要二十块,五十块的‘好处费’,您觉得合适吗?” “您这么做,要是让厂领导知道了,会怎么想咱们院?怎么想咱们贾家?” 秦淮茹的话,不带一个脏字,却句句诛心。 贾张氏被堵得哑口无言,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她没想到,秦淮茹这个一向任她拿捏的儿媳妇,现在居然敢当着外人的面,这么教训她! “我……我那是……我那是好心!我帮她出主意!”贾张氏强行狡辩,“这年头,办事不花钱能行吗?我这是教她人情世故!” “我们工人家庭,不讲究那些歪门邪道的人情世故。”秦淮茹的声音冷了下来,“我们讲究的是工人阶级兄弟姐妹之间的互帮互助!” 说完,她不再看贾张氏,拉着娄晓娥就往外走。 “嫂子,你跟我来,我告诉你该找谁,该怎么办。一分钱都不用花!” 看着秦淮茹和娄晓娥离去的背影,贾张氏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就想往地上摔。 可手举到一半,她又停住了。 那茶杯,是她拿棒梗的零花钱新买的。 摔了,还得花钱。 她最终只能把茶杯重重地放下,嘴里恶毒地咒骂着:“反了!真是反了天了!你个小贱人,你给我等着!看我老婆子怎么收拾你!” 当天晚上,秦淮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贾张氏那张贪婪又怨毒的脸,像噩梦一样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知道,自己今天把婆婆得罪惨了。以贾张氏的性子,明着来不行,暗地里肯定会想出更下作的招数来折腾她。 躲是躲不过的。 与其被动地等着她出招,不如……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秦淮茹的心里,破土而出。 她不能再忍了!为了自己,更为了小当和槐花!她不能让女儿们生活在一个乌烟瘴气的环境里,看着自己的奶奶,像个吸血鬼一样,去敲诈落难的邻居。 她悄悄地起了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摸出了那半截铅笔头和一张从废纸堆里捡来的,还算干净的包装纸。 她趴在桌子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封信。 她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客观地,将今天下午在贾张氏屋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写了出来。 贾张氏是如何摆架子,如何暗示要好处,如何狮子大开口,索要二十块,甚至五十块的“活动经费”。 写完,她甚至不敢看第二遍,匆匆地将信纸折好,揣进了怀里。 第二天一早,她比所有人都起得早。在去上班的路上,她走到厂办公楼前,看着那个挂着“工会意见箱”牌子的绿色铁皮箱子,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她做贼似的四下看了看,见周围没人,才从怀里掏出那封信,用颤抖的手,迅速地塞进了投信口。 信纸滑落的瞬间,她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但同时,又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工会的效率,高得超乎想象。 或者说,是何为民建立起来的这套新作风,效率高得可怕。 当天上午,两个穿着工会制服,一脸严肃的干事,就直接出现在了四合院。 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径直敲响了贾张氏的屋门。 院里的人都伸长了脖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两个干事从屋里出来,脸色平静,但院里眼尖的人都看到,跟在他们身后的贾张氏,那张脸,白得像一张纸,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紧接着,工会干事又把娄晓娥叫了过去,简单地询问了几句。 临走前,那个为首的干事,当着院里所有人的面,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许大茂同志的工伤补助申请,厂里非常重视,已经特事特办,今天下午就能批下来!我们工人同志为厂子流血,厂子绝不会让我们的英雄再流泪!” “另外,我也在这里提醒一句。厂里的政策是公开透明的,任何打着‘帮忙’、‘疏通关系’的旗号,索要财物的行为,都是严重的违纪!一经查实,绝不姑息!” 这话,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贾张氏的脸上。 全院的目光,“刷”的一下,全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贾张氏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怎么也想不通,这么隐秘的事,怎么就捅到工会去了? 是谁?到底是谁在背后告了她的黑状?!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秦淮茹!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那个贱人,有这个胆子吗? 不等她想明白,娄晓娥已经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激动得语无伦次,对着工会干事连连鞠躬。“谢谢!谢谢组织!谢谢领导!” 事情解决得如此顺利,许大茂在医院得知后,也愣了半天。 他虽然混蛋,但不是傻子。他心里清楚,厂里那么多工伤的,凭什么就给他特事特办?这背后,肯定有大人物发了话。 是那个匿名举报的人,惊动了这位大人物! 这个人,为什么要帮自己? 他想来想去,脑海里浮现出秦淮茹那张清冷而坚定的脸。 难道……是她? 这个念头,让许大茂的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了以前自己是怎么挤兑人家孤儿寡母的,脸上就一阵阵地发烧。 几天后,许大茂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回了院子。 路过中院,正巧碰到秦淮茹下班回来。 许大茂的脚步顿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往常那个阴阳怪气的许大茂,不见了。他低下头,避开了秦淮茹的目光,然后,冲着她,极其不自然地,点了点头。 那是一个充满了歉意、感激和尊重的,笨拙的示意。 第126章 腰杆硬,说话硬,心思更硬! 许大茂那一个笨拙的点头,像一块石头,在四合院这潭死水里,激起了不小的涟漪。 院里的人精们,都看出了味道。 连许大茂这种眼高于顶的家伙,都对秦淮茹服软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秦淮茹,是真的今非昔比了。 而这一切,都被三大爷阎埠贵,看得清清楚楚。 他最近正为了一件事,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前几天,他核对家里的小账本时,惊骇地发现,上个月的电费,他竟然算错了!因为看错了一个小数点,他家硬生生多交了三块两毛七分钱! 三块两毛七! 这笔钱,对阎埠贵来说,不亚于割了他一块肉。 他心疼得直抽抽,一连几天都唉声叹气,琢磨着怎么才能把这笔钱给要回来。 直接去电力所闹?他没那个胆子。 可就这么算了?他又实在不甘心。 思来想去,他把主意,打到了秦淮茹的身上。 秦淮茹现在可是在技术科实验室上班,那是厂里的核心部门,肯定能接触到很多外人不知道的“内部消息”。 要是能让她帮忙打听一下,厂里跟电力所内部结算的电价标准,自己再去理论,岂不是就有了凭据? 这天下午,阎埠贵瞅准了秦淮茹下班回来的机会,端着个大茶缸,装作溜达的样子,凑了上去。 “哎哟,淮茹下班啦?”阎埠贵脸上堆满了菊花似的笑容,热情得有些过分,“你现在可是咱们院里的大能人,在全厂最重要的地方上班,真是给咱们院争光啊!” 秦淮茹停下脚步,客气地点了点头:“三大爷,您有事?” 她现在已经能一眼看穿这些人的心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嗨,也没什么大事。”阎埠贵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就是想跟你打听个事儿。你在实验室,消息灵通,知不知道……咱们厂里,跟外面电力所结算电费,有没有什么……内部的优惠价啊?” 他搓着手,一脸期待地看着秦淮茹。 “三大爷我啊,上个月被他们坑了,多交了三块多钱!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寻思着,你要是能帮我打听到内部标准,我拿着凭据去找他们,他们肯定得把钱退给我!” 秦淮茹静静地听他说完,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她只是看着阎埠贵,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阎老师,不该问的别问,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我在哪里工作,都是给厂里干活。遵守厂里的保密纪律,是一个工人最基本的原则。” “您多交了电费,可以拿着单子,去电力所的营业厅正常申诉。打听内部消息这种事,我不能做,也不会做。” 一番话,说得干脆利落,不带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 阎埠贵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他张着嘴,愣在原地,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 他预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过秦淮茹可能会推脱,可能会为难,甚至可能会跟他提条件。 但他万万没想到,秦淮茹会拒绝得这么直接,这么干脆,甚至还给他扣上了一顶“违反保密纪律”的大帽子。 这……这还是那个以前见了自己,连话都不敢大声说,处处陪着小心的秦淮茹吗? 秦淮茹说完,冲他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便转身回家了,留下阎埠贵一个人,端着茶缸,在风中凌乱。 他看着秦淮茹那挺得笔直的背影,心里翻江倒海。 这个寡妇……是真的硬气起来了。 腰杆硬,说话硬,心思更硬! 他心里暗自嘀咕着,这个秦淮茹,现在是真不好拿捏了。看来,以后跟她打交道,得换个路数了。 …… 秦淮茹硬气了,贾张氏却快要憋出内伤了。 自从上次敲诈娄晓娥不成,反被工会找上门警告,她就成了全院的笑话。 她把自己关在屋里,连骂人都没了底气。 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不敢在外面横,就在自己屋里琢磨起了歪心思。 这四合院每个月,都能从街道领一笔“公共卫生奖金”,不多,五块钱。以前都是一大爷易中海代领,然后交给各家各户轮流打扫卫生的那家当辛苦费。 可自从秦淮茹上次提刀事件后,院里管事的一大爷和三大爷都有意无意地疏远她,这笔钱没人管,贾张氏就动了心思。 她倚老卖老,跑到街道闹了几次,说自己无儿无女(贾东旭死了,棒梗还小),生活困难,院里没人管她,硬是把这个代领奖金的差事给揽了过来。 美其名曰,她来监督院里的卫生,为大家服务。 实际上,这笔钱,一分都没到过别人手上。 连续三个月,十五块钱,全进了她自己的腰包。 这天晚上,贾张氏把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连窗帘都拉上了。 她从床底下,小心翼翼地拖出一个破旧的饼干盒,打开来,里面是几张零零散散的钞票和一大把钢镚儿。 她把钱全都倒在床上,一张一张地数着,那双三角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 “一,二,三……十五块!嘿嘿嘿……” 她把那张十块的大票和一张五块的,放在鼻子底下使劲闻了闻,脸上露出一种近乎痴迷的陶醉笑容。 “等再攒两个月,凑够二十五块,我就去扯块新布,做件新衣裳!到时候往院里一站,看谁还敢瞧不起我老婆子!” 她心里盘算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美梦里。 她忘了,这钱,是院里十几户人家轮流扫院子,清厕所换来的辛苦钱。 她也忘了,她自己连家门口的垃圾都懒得扫。 她更没有注意到,在她那扇破旧的木门外,门板上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破洞。 一只眼睛,正透过那个小洞,死死地盯着床上那堆钱,和她那张贪婪丑陋的脸。 是棒梗。 他本来是想找奶奶要两分钱,去买根冰棍吃。 可他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有奶奶那压抑不住的,得意的笑声。 他好奇地凑到门洞前往里看。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让他怒火中烧的一幕。 奶奶在数钱! 一大堆钱! 棒梗的拳头,瞬间就攥紧了。 第127章 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他想起了自己。 自从上次帮着奶奶抢肉,被妈当着全院人的面训斥了一顿后,他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妈对他冷淡了许多,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有求必应。 奶奶呢?更是一毛不拔! 他找她要钱买文具,她就哭穷,说自己快饿死了。 他想吃个肉包子,她就骂他是不懂事的小兔崽子,不知道心疼她这个老婆子。 可现在呢? 她有钱!她有这么多钱! 她宁可把钱藏起来,自己偷偷乐,也不肯给他花一分! 凭什么! 凭什么小当和槐花能跟着妈学认字,用新本子,他却连买支铅笔都要看人脸色? 凭什么奶奶有钱做新衣服,他却只能穿着带补丁的旧裤子? 一股强烈的怨恨和不甘,像毒蛇一样,瞬间吞噬了棒梗的心。 他看着屋里那个肥硕的身影,看着她把钱小心翼翼地重新装回饼干盒,塞回床底。 一个念头,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在他的脑子里,猛地炸开。 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好过! 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棒梗悄无声息地,退后了几步,然后猛地转过身,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狼,朝着院子外面冲了出去。 他要去告发她! 他要去一个能彻底治住她的人那里,告发她! 轧钢厂,办公楼。 何为民的办公室里,刘秘书正在汇报工作。 “何顾问,涡轮增压器的第一批样机数据已经出来了,比预期的还要好。李厂长他们都说,您这步棋,走得太高了!” 何为民点点头,脸上没什么波澜。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砰”的一声,猛地推开了。 一个半大的孩子,喘着粗气,满脸通红地冲了进来。 正是棒梗。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这里是你能闯的吗?”刘秘书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阻拦。 “让他说。”何为民抬起手,示意刘秘书退下。 他的目光落在棒梗身上,平静无波。 棒梗被何为民看着,心里有点发怵,但一想到奶奶那张自私的脸,胆气又壮了起来。 他往前冲了两步,仰着头,用一种近乎悲愤的语气,大声地,将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切,全都吼了出来! “何顾问!我要举报!我举报我奶奶,贾张氏!” “她贪污!她把我们院里每个月的公共卫生奖金,全都自己吞了!一分钱都没发给大家!” “她藏了十五块钱!就藏在她床底下那个破饼干盒子里!她还想攒着钱给自己做新衣服!” 棒梗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像倒豆子一样,把贾张氏的所作所为,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刘秘书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贾张氏?又是这个老太太?她怎么就这么能作妖? 何为民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地冷了下来。 他知道贾张氏贪婪,却没想到她敢贪到这个地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占小便宜了,这是侵占公共财物,是明目张胆地破坏他好不容易在厂区家属院建立起来的新风气! 这种歪风邪气,绝不能容忍! “你说的是真的?”何为民开口了,声音不响,却带着一股子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是真的!千真万确!”棒梗急得快要跳起来,“你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派人去我家搜!钱肯定还在!” 何为民看着他,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当着棒梗的面,直接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接后勤科,找王科长。”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何为民的声音,冰冷而果断,不带一丝感情。 “王科长吗?我是何为民。” “关于红星四合院的公共卫生奖金,从这个月起,停止由贾张氏代领。” “这笔钱,以后直接交由技术科的秦淮茹同志负责,由她监督院内卫生,并进行奖金发放。” “另外,通知财务,立刻核查过去三个月贾张氏领取的奖金明细。如果存在侵占行为,从她个人的抚恤金里,双倍扣还!” “对,立刻执行!” “啪”的一声,何为民挂断了电话。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 棒梗站在原地,彻底看傻了。 他没想到,何顾问的动作会这么快,处理会这么狠! 停发奖金! 改由他妈代领! 还要双倍扣钱! 这……这比他想象的,还要解气一百倍! 一股巨大的,报复的快感,瞬间充满了他的胸膛。 他看着何为民那张严肃的脸,心里第一次,对“权力”这两个字,有了最直观,最深刻的认识。 何为民处理完,才把目光重新投向棒梗。 “你回去吧。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棒梗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何为民的意思。 这是在保护他。 他心里一阵激动,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跑出了办公室。 后勤科的效率,在何为民的直接指令下,高得吓人。 电话挂断还不到一个小时,一辆印着“轧钢厂后勤”字样的三轮摩托车,就“突突突”地开进了四合院。 车上跳下来两个穿着蓝色工作服,胳膊上戴着红袖章的干事。 这阵仗,立刻就惊动了整个院子。 “出什么事了这是?” “看这方向,是去后院的!” “不会又是贾家吧?这家可真能折腾!” 院里的人,纷纷从屋里探出头来,伸长了脖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议论着。 那两个干事目不斜视,板着一张脸,径直走到了贾家门口。 “咚咚咚!” 敲门声,又急又重。 屋里,贾张氏正哼着小曲儿,盘算着中午是吃白菜还是吃萝卜。 听到敲门声,她不耐烦地嚷嚷了一句:“谁啊!催命呢!” 她趿拉着鞋,晃晃悠悠地去开门。 门一打开,看到外面站着的两个一脸严肃的后勤科干事,贾张氏愣了一下。 “你们……找谁?” 为首的那个干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盖着红章的通知,在她面前一亮,声音冷得像冰碴子。 “贾张氏,我们是厂后勤科的。现在正式通知你,根据厂领导的决定,从即日起,撤销你代为领取和管理四合院公共卫生奖金的资格。” 轰! 这句话,像一道晴天霹雳,在贾张氏的脑子里炸开。 第128章 要了她的老命啊! 她那双三角眼猛地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啥?你说啥?凭啥撤销我?我……我为大家服务,我有什么错?” 她的声音,因为心虚,都变了调。 干事根本不跟她废话,继续用那种公事公办的语气宣布道:“根据领导的最新指示,这笔奖金,日后将由院里的秦淮茹同志代为领取和发放。请你立刻将过去三个月,共计十五元的奖金,上交到后勤科。” “另外,经过财务核查,你存在严重的侵占公共财物行为。厂里决定,将从你的家属抚恤金中,双倍扣除侵占金额,共计三十元,作为处罚!” 双倍扣除! 三十块! 贾张氏的眼前,猛地一黑,身子晃了晃,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三十块钱! 那可是她小半年的抚恤金! 这……这是要了她的老命啊! “不!我不服!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我!”贾张氏疯了一样地尖叫起来,“是谁!是谁在背后告我的黑状!是谁害我!” 她的大脑,在巨大的刺激下,已经无法正常思考。 她想不到是自己的宝贝孙子出卖了她。 在她的认知里,整个四合院,不,整个轧钢厂,想害她的,能害她的,只有一个人! 秦淮茹! 肯定是秦淮茹那个小贱人! 肯定是她眼红自己能领钱,跑到领导面前去嚼舌根了! 这个吃里扒外的丧门星!克死了自己的儿子,现在又要来克死她这个老婆子了! “秦淮茹!你个烂了心肝的狗东西!你给我滚出来!” 贾张氏像一头发了疯的母猪,转身就朝着秦淮茹家的小厨房冲了过去。 她要撕了她!她要跟她拼命! 恰好,秦淮茹刚从实验室下班回来,还没来得及换下那身干净的工装,就被院里的动静吸引了过来。 她刚走到中院,就看到贾张氏像个疯子一样,张牙舞爪地朝着自己扑了过来。 “你个不要脸的小浪蹄子!你跟厂里的野男人勾搭上了是不是?吹了什么枕边风,让他们来整我老婆子!” 贾张氏的嘴里,喷出最恶毒,最肮脏的咒骂。 “我告诉你!只要我老婆子还有一口气在,你就别想好过!这贾家的钱,一分一毛都是我的!你休想抢走!” 秦淮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愣。 她听着贾张氏那颠三倒四的污言秽语,看着她那张因为嫉妒和愤怒而扭曲到变形的脸,心里瞬间就明白了七八分。 又是为了钱。 这个老虔婆,为了钱,已经彻底疯了。 “妈,你冷静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秦淮茹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一步。 “你不知道?”贾张氏见她“心虚”后退,气焰更加嚣张,“你装!你还给我装!你这个狐狸精,肯定是你在何顾问面前说了我什么坏话!不然他凭什么把钱交给你管!” “你以为你傍上了大领导,就能把我踩在脚底下了?我呸!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她一边骂,一边已经冲到了秦淮茹的面前,那只又黑又粗的手,扬起来,就想往秦淮茹的脸上抓! 全院的人,都围了上来,指指点点。 有同情秦淮茹的,有幸灾乐祸的,但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拉架。 贾张氏的撒泼打滚,是院里一绝,谁都不想惹。 秦淮茹看着那只抓向自己的手,没有躲。 她的心,在那一瞬间,冷得像一块冰。 她累了。 真的累了。 跟这个不讲道理,满心满眼只有钱和自己的老太婆,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争辩,再去对抗了。 然而,就在贾张氏的手,即将碰到秦淮茹的脸颊时。 “住手!” 一声暴喝,从人群外传来。 是刚刚宣布完决定的后勤科干事。 他们还没走远,听到动静又返了回来。 为首的干事,脸色铁青,指着贾张氏,声音里充满了愤怒。 “贾张氏!你还敢在这里撒野!你这是公然对抗组织的决定!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我告诉你!这项决定,是何顾问亲自下达的!你要是不服,可以去厂里申诉!在这里对秦淮茹同志动手,就是藐视领导,藐视组织!” 何顾问! 又是何顾问! 这三个字,像三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贾张氏的心上。 她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怨毒,所有的不甘,在这一刻,全都汇集到了一起,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在她那肥硕的身体里,疯狂地冲撞着。 她的血,好像一下子全都涌到了头顶。 “何为民……秦淮茹……” 贾张氏的嘴唇哆嗦着,喃喃地念着这两个名字,那双三角眼里,迸射出骇人的,恶毒的光。 “好……好啊……你们……你们这对狗男女……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老婆子……” 她指着秦淮茹,想继续咒骂,却发现自己的舌头,像是打了结一样,根本不听使唤。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地袭来。 她感觉天在旋,地在转。 眼前的秦淮茹,变成了两个,四个,无数个…… “我……我……” 她想说什么,却只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嗬嗬”的,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怪声。 紧接着,在全院人惊恐的注视下。 贾张氏那肥硕的身体,猛地一僵。 然后,像一堵被抽掉了支撑的肉墙,直挺挺地,轰然向后倒去!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后脑勺磕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让人牙酸的闷响。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了。 几秒钟后,才有人发出一声尖叫。 “哎呀!贾大妈摔倒了!”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乱糟糟地围了上去。 只见躺在地上的贾张氏,双眼翻白,口角歪斜,一股白色的涎沫,正顺着她的嘴角,不断地往外流。 她的半边身子,还在微微地抽搐,而另外半边,却像一滩烂泥一样,软塌塌地,一动不动。 “快……快掐人中啊!” “不行啊!没反应!” “这……这是咋了?口吐白沫了都!” 一大爷易中海挤了进来,看到贾张氏这副模样,经验丰富的他,心里猛地一沉。 “坏了!这是中风了!” 第129章 这辈子也离不开人了 中风! 这两个字,像是一块巨石,狠狠地砸在四合院所有人的心上。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贾张氏躺在地上,喉咙里发出的,“嗬嗬”的、破风箱一样的怪声。 “快!快!别愣着了!搭把手,把人抬屋里去!”一大爷易中海最先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大喊。 几个年轻力壮的工人七手八脚地,把贾张氏那瘫软如泥的身体,抬进了她那间阴暗的屋子,重重地放在了床上。 厂里的医务室大夫,很快就被请了过来。 一番检查之后,大夫摘下听诊器,摇了摇头,脸色凝重。 “是急性脑溢血,也就是俗称的中风。右半边身子,彻底瘫了。以后……能不能站起来,都难说。就算恢复得好,这辈子也离不开人了。” 大夫的话,像是一道最终的判决,给贾张氏的后半生,画上了一个凄惨的句号。 瘫了。 这个在四合院里作威作福,横行霸道了一辈子的老虔婆,彻底瘫了。 她再也不能叉着腰,站在院子里骂街了。 再也不能伸出那双又粗又短的手,去抢儿媳妇碗里的肉了。 再也不能把搜刮来的钱,藏在床底下,偷偷地数了。 她成了一个废人。一个吃喝拉撒,都需要人伺候的,活着的累赘。 消息传开,整个四合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气氛里。 没有人同情。 甚至,在很多人心里,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意。 报应! 这就是报应! 许大茂拄着拐杖,站在自家门口,听着贾家屋里传来的动静,嘴角撇了撇。他想起了当初娄晓娥被这老虔婆敲诈时的场景,心里只觉得痛快。 三大爷阎埠贵,扶了扶眼镜,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飞快。贾张氏瘫了,那她那份抚恤金,以后可就成了烫手的山芋,谁沾上谁倒霉。幸好自己跟她家划清了界限。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秦淮茹,却感觉自己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她站在贾张氏的床前,看着那个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却只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口水横流的老太婆,心里五味杂陈。 没有恨,也没有怜悯。 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无边无际的疲惫。 贾张氏的眼睛还能动,她那只没歪的左眼,死死地瞪着秦淮茹,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她张着嘴,想骂,想咒诅,却只能发出一连串含糊不清的音节。 她把自己的倒下,全都归咎到了秦淮茹的身上。 秦淮茹没有理她。 她默默地打来一盆热水,拧干毛巾,开始为贾张氏擦拭那张歪斜的,沾满了涎沫的脸。 她的动作很轻,很机械,像是在完成一项不得不做的任务。 小当和槐花,吓得躲在门后面,怯生生地看着屋里的一切。 棒梗,则是一脸的漠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气地解脱。他举报成功了,奶奶倒了,这个家里,再也没有人能压着他了。至于伺候?那是他妈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熬了下去。 秦淮茹的生活,一下子变得比以前辛苦十倍。 白天,她要在技术科实验室,聚精会神地整理那些复杂的图纸和数据,不能出半点差错。 晚上下了班,她就要一头扎进这个充满了药味和屎尿味的屋子。 她要给贾张氏喂饭,一口一口,像喂一个婴儿。 她要给她端屎端尿,清理那些污秽不堪的东西。 她要每隔两个小时,就给她翻一次身,防止身上长褥疮。 她还要洗衣,做饭,照顾两个年幼的女儿。 她像一个上了发条的陀螺,一刻不停地旋转着,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 短短一个星期,她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眼窝深陷,脸色蜡黄。 院里的人,都看在眼里。 一开始,还有人说几句风凉话。 “看吧,这就是儿媳妇的命。” “贾张死作了一辈子,最后还不是要秦淮茹伺候。” 可渐渐地,风向变了。 他们看到,秦淮茹每天拖着疲惫的身体,却依然把两个女儿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们看到,秦淮茹在水池边洗那一大盆沾满污秽的床单时,累得直不起腰,却一声不吭。 他们看到,这个曾经懦弱的女人,身上迸发出一种让人心惊的韧性。 终于,一大爷易中海看不下去了。 这天晚上,他召集了全院的人,在院子中央,开了一场全体大会。 “街坊们,今天把大家伙儿叫来,就为一件事。”易中海清了清嗓子,脸色沉重,“贾大妈瘫了,淮茹一个人,实在是撑不住了。” “咱们都是一个院里住着的邻居,讲究的是个互帮互助。今天,咱们就议一议,贾大妈这个事,到底该怎么办?大家能不能轮流搭把手,帮淮茹分担分担?” 他的话音一落,院子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低着头,有的看地,有的看自己的脚尖,就是没人看他。 那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易中海叹了口气,把目光转向了离他最近的许大茂。 “大茂,你家住得近,你看……” 话还没说完,娄晓娥就抢着开了口,声音不大,但很坚决:“一大爷,不是我们不帮忙。您也知道,我们家大茂这腿,自己走路都费劲,家里家外全靠我一个。我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她说着,还看了一眼秦淮茹,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但态度很明确。 当初被敲诈的怨气,她可没忘。 易中海碰了个软钉子,只好又把目光投向了三大爷阎埠贵。 “老阎,你看呢?” 阎埠贵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地开了口,那派头,像是在做学术报告。 “一大爷,这事儿,从情理上说,咱们是该帮。但是,咱们也得从实际出发不是?” 他顿了顿,清了清嗓子。 “第一,伺候瘫痪病人,这是个技术活,也是个体力活。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腰酸腿疼,干不了。年轻人呢,又要上班,没那个时间。” “第二,贾大妈那个脾气,大家伙儿都清楚。现在虽然说不了话,可那眼睛还瞪着呢。万一伺候得哪点不合她心意,回头再赖上我们,这责任谁负?” 第130章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所以啊,我看这事儿,难办。不是我们不讲邻里情分,实在是……实在是爱莫能助啊!”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滴水不漏,瞬间就得到了全院人的附和。 “三大爷说得对!我们家也困难!” “就是,我家孩子小,万一再给吓着!” “她以前天天骂我们家是绝户,我可不想去触这个霉头!” 一句句的推脱,一声声的抱怨,像一把把冰冷的刀子,扎在秦淮茹的心上。 她站在人群里,看着这些曾经熟悉的邻居,一张张冷漠而自私的脸。 她忽然觉得很可笑。 贾张氏风光的时候,这些人里,有多少人上赶着巴结? 如今,她倒了,就成了人人都避之不及的瘟神。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在这一刻,她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像事先商量好了一样,齐刷刷地,落在了秦淮茹的身上。 那目光里,有无奈,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推卸。 你是她儿媳妇。 所以,这活该你干。 秦淮茹站在那里,瘦弱的身体,在夜风中,显得那么单薄。 她成了这座孤岛上,唯一的守望者。 夜风,吹在人身上,带着一股子凉意。 可院子里所有人的心,比这风,还要凉上三分。 一大爷易中海的那点号召,就像一颗石子扔进了棉花堆里,连个响动都没有。 他的脸,涨得通红,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到了极点。 他看着一张张低垂着头,或是刻意避开他目光的脸,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 人心,散了。 这四合院,早就不是以前那个能拧成一股绳的集体了。 贾张氏是可恨,可她现在是个瘫子。秦淮茹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还要伺候一个瘫子,这日子,怎么过? 他不敢想。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个瘦弱的身影,从人群里,慢慢地走了出来。 是秦淮茹。 所有人的动作,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一道道复杂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有同情,有怜悯,有看热闹,但更多的是一种甩脱了包袱的轻松。 他们都在等着。 等着看秦淮茹是会哭,会闹,还是会就这么认命地,把这个天大的担子,一个人扛起来。 然而,秦淮茹的脸上,没有眼泪,也没有崩溃。 她很平静。 那是一种经历过无数风浪后,沉淀下来的,死水一般的平静。 她走到院子中央,先是对着一脸窘迫的一大爷易中海,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她环视了一圈。 从许大茂,到三大爷,再到那些曾经跟她说过话,也骂过她的街坊四邻。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一大爷,各位街坊,谢谢大家的好意。” 一句“好意”,说得三大爷阎埠贵那张老脸,都有些发烫。 他们有什么好意?他们只有自私和冷漠。 秦淮茹没有停顿,继续说道:“妈是我婆婆,东旭不在了,我就是她唯一的依靠。伺候她,是我的本分,也是我的责任。这件事,我认了。” 她的话,掷地有声。 院子里,响起了一阵细微的,如释重负的松气声。 许大茂撇了撇嘴,心想,算你识相。 阎埠贵扶了扶眼镜,心里暗道,这就对了嘛,儿媳妇伺候婆婆,天经地义。 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尘埃落定了。 秦淮茹,这个柔弱的寡妇,终究还是扛下了所有。 然而,秦淮茹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的心,又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我认,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 她居然还敢提条件? 所有人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她有什么资格提条件?她拿什么来提条件? 秦淮茹没有理会众人惊愕的表情,她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人群角落里,那个一脸不耐烦,正用脚尖踢着石子的半大孩子身上。 “棒梗。” 她叫了一声。 棒梗抬起头,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干嘛?” 秦淮茹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个她曾经倾注了所有心血,寄予了无限希望的儿子。 她的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从今天起,这个家,我们两个人撑着。”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 “我负责在外面上班挣钱,回来照顾你奶奶吃喝拉撒。” “你,负责这个家所有的家务活。扫地,擦桌子,洗碗,包括洗你自己和你两个妹妹的衣服。家里的活,你我一人一半。” “你已经不小了,是这个家唯一的男人。你奶奶常说你是贾家的顶梁柱,那现在,就请你把这个顶梁柱的样子,拿出来!” 轰! 秦淮茹的话,像一颗炸雷,在整个四合院的上空炸响。 所有人都懵了。 他们谁也没想到,秦淮茹的条件,竟然是这个! 她没有向院里的人要一分钱,没有要求大家轮流搭一把手。 她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家。 然后,她把其中一半的责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压在了她亲生儿子的肩膀上! 高! 实在是高! 三大爷阎埠贵心里,瞬间就冒出了这两个字。 这一招,釜底抽薪,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你棒梗不是长孙吗?不是最受宠吗?那你奶奶瘫了,你出点力,不是应该的吗? 院里的人,看棒梗的目光,瞬间就变了。 那是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审视。 棒梗的脸,“唰”的一下,涨成了猪肝色。 他彻底傻了。 让他干活? 让他去洗那些臭烘烘的衣服?让他去刷那些油腻腻的碗? 凭什么! “我不干!” 一声尖利的叫喊,划破了院子里的寂静。 棒梗梗着脖子,像一头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就炸了毛。 “我是男孩子!男孩子是干大事的!干家务活那是你们女人的事!” 他指着秦淮茹,气急败坏地吼道:“再说了,我要学习!学习多费脑子!我哪有时间干这些破事!你就是不想让我有出息!你就是偏心小当和槐花那两个赔钱货!” 第131章 你自己看着办! 这番话,要是放在以前,或许还能得到贾张氏的附和。 可现在,他那最大的靠山,正躺在床上,口水直流。 而他面前站着的,也不再是那个任他予取予求,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妈。 秦淮茹看着他这副撒泼耍赖的模样,心里最后一点温情,也彻底冷了下去。 “学习?” 她冷笑一声,往前逼近一步。 “那好,我问你,你上了这么多年学,学到了什么?是学到了怎么联合你奶奶,抢自己亲妈碗里的肉?还是学到了怎么拿着‘小哨兵’的本子,去威胁给你做饭洗衣的亲妈?” “棒梗,我今天就把话给你说明白了。” 秦淮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容置疑的强硬。 “这个家,现在就这个情况。你要么,就承担起你该承担的责任,我们一家人,关起门来,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你要么,就还跟以前一样,当你的大少爷。那行,我也不管你了。从明天起,我带着小当和槐花,搬到厂里的集体宿舍去住。这个家,连同你那个瘫在床上的奶奶,就都交给你了!” “你自己看着办!” 这石破天惊的几句话,像是一盆冰水,兜头盖脸地浇在了棒梗的头上,让他从头凉到了脚。 让他干活? 让他去洗那些带着馊味的碗,去扫那永远扫不干净的院子,去洗妹妹们那些脏兮兮的衣服? 这怎么可能! 他可是贾家的长孙,是奶奶口中未来的顶梁柱,是将来要干大事的!这些粗活,累活,脏活,从来都是秦淮茹这个当妈的,是小当槐花那两个赔钱货的! “我不干!” 棒梗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脖子一梗,几乎是嘶吼着拒绝。他的声音尖利,充满了被侵犯了领地般的愤怒和委屈。 “凭什么让我干!我是男孩子!男孩子是干大事的,不是在家里洗碗扫地的!那是你们女人的事!” 他伸出手指,直直地指向秦淮茹,那双曾经对母亲充满依赖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怨毒和愤怒。 “再说了,我要学习!我的功课那么忙,学习那么费脑子,我哪有时间干这些没用的破事!你就是不想让我好!你就是不想让我有出息!”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觉得自己占理,声音也越来越大,几乎要掀翻整个四合院的屋顶。 “你就是偏心!你就是偏心小当和槐花那两个赔死钱的货!你把好东西都给她们,现在还想让我去伺候她们!我告诉你,没门!” 这番理直气壮,甚至可以说是颠倒黑白的控诉,放在以前,或许还能得到贾张氏的拍手称快,能引来她最强有力的支援。 可现在,他最大的靠山,那个能为他撑起一片自私天空的奶奶,正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床上,口水直流,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而他面前站着的,也不再是那个他一瞪眼,一撒泼,就会立刻心软,立刻妥协的母亲。 秦淮茹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自己这个已经快要不认识的儿子,看着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她的心,像是被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得千疮百孔。 最后一点温情,最后一点期望,在棒梗这番歇斯底里的控诉中,彻底被冰封,冷了下去。 “学习?” 秦淮茹忽然冷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嘲讽和失望。 她往前逼近一步,那瘦弱的身体里,迸发出的气势,竟然让正处于暴怒中的棒梗,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好,你跟我说学习,那我就跟你论论学习!” “我问你,你上了这么多年学,从《启蒙》字帖到学校课本,你到底学到了什么?” “是学到了怎么联合你奶奶,从你亲妹妹的碗里,抢走那唯一的一块肉吗?” “是学到了怎么在你妈辛辛苦苦给你做了饭之后,嫌弃饭菜不好,掀翻桌子吗?” “还是学到了怎么拿着何顾问奖励给你的,那个所谓的‘小哨兵’的本子,来记录你亲妈的‘思想问题’,去威胁那个每天给你洗衣做饭,把你当成天一样捧着的亲妈?!” 秦淮茹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冷,一句比一句重,像一把锋利的刀子,一刀一刀,毫不留情地,将棒梗那可笑的自尊和借口,剖得鲜血淋漓。 棒梗的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他张着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秦淮茹说的,全都是事实! 院子里,所有看热闹的邻居,都听得清清楚楚。一道道意味深长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棒梗的身上。 原来这小子,背地里是这么个玩意儿! 连自己亲妈都威胁!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许大茂拄着拐杖,撇了撇嘴,心里暗骂一声:活该! 三大爷阎埠贵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他算是看明白了,秦淮茹这是要彻底整治这个儿子,这是要破而后立啊!这一招,高! 感受到周围那些鄙夷、嘲弄的目光,棒梗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所有的不堪都被暴露在阳光下。 他恼羞成怒,色厉内荏地吼道:“我不管!反正我就是不干!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我不会打你。”秦淮茹看着他这副撒泼耍赖的模样,眼神已经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也不会再管你。”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棒梗,我今天就把话给你说明白了,也当着全院街坊邻居的面,把话说清楚。” “这个家,现在就这个情况。你奶奶瘫了,离不了人。你要么,就承担起你该承担的责任。我上班挣钱,你操持家务,我们一家人,关起门来,自己过自己的日子,谁也不求。” 她的目光,从棒梗的脸上,移到了门后那两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女儿身上,闪过一丝心疼,但很快又变得坚定。 “你要么,就还跟以前一样,当你的贾家大少爷。那也行,我秦淮茹,今天也把话撂在这儿。” 第132章 “劳动改造” “从明天起,我带着小当和槐花,搬到厂里分的集体宿舍去住!那里虽然小,虽然挤,但至少清净!” “这个家,这间屋子,连同你那个瘫在床上,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的亲奶奶,就都交给你了!” “你自己一个人,当你的大少爷,守着你的顶梁柱,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她转身就想去拉两个女儿的手。 搬出去! 把奶奶这个瘫子留给他一个人! 这几句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棒梗的天灵盖上。他彻底懵了,彻底慌了。 他可以不在乎秦淮茹,可以不在乎两个妹妹,但他不能不在乎自己! 让他一个人伺候一个瘫子?给她端屎端尿?他光是想一想,就觉得一阵恶心和恐惧。 那他还怎么上学?他还怎么出去玩?他吃什么?喝什么? 没有了秦淮茹,他什么都不是! “不……不!你不能走!”棒梗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他冲上去,一把死死地拉住了秦淮茹的胳膊,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妈!我错了!我干!我干还不行吗!” 秦淮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就在院子里陷入一片僵持的尴尬时,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大门口传了进来。 “胡闹!像什么样子!”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刘秘书陪着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眼镜的中年干部,板着脸走了进来。 一大爷易中海赶紧迎了上去:“王主任,您怎么来了?” 来人是街道办的王主任,专门负责他们这片儿的。 王主任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院子里这乱糟糟的一幕,最后落在了哭着鼻子拉着秦淮茹的棒梗身上,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再不来,你们贾家就要闹翻天了!我们街道办的电话,都快被你们院里的人打爆了!” 他走到棒梗面前,语气严肃地说道:“你叫棒梗是吧?我问你,你奶奶是谁?你妈是谁?” 棒梗被这气势一吓,抽抽噎噎地答道:“是……是我奶奶,我妈……” “既然是你奶奶,她现在病倒了,你作为长孙,是不是该尽一份孝心?既然是你妈,她一个女人,白天要去厂里挣钱养活你们三个孩子,晚上回来还要伺候病人,她容易吗?你不帮她分担,还在这里跟她又哭又闹,你还是个男子汉吗?你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王主任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棒梗的脑门上。 什么家庭矛盾? 这他妈直接就是孝道!是责任! 是街道办亲自下场给他扣上的一顶天大的帽子! 棒梗脸上那点血色,“刷”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秦淮茹缓缓转过身来。 她什么都没说,就那么直直地杵在那,面无表情,整个人冷得像一块冰。 可这比打他骂他,更让他窒息! 院子里,邻居们的窃窃私语,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钻进他的耳朵里。 “啧啧,这下有好戏看了。” “被主任当众点名,这孩子以后还怎么在院里抬头?” “活该!自己亲妈亲奶奶都不认,就是个小白眼狼!” 四面八方的压力,像潮水一样涌来,要将他彻底淹没。 街道主任的威严。 亲妈的冷漠。 全院人看猴戏的嘲讽。 棒梗心里那点可怜的委屈和不甘,瞬间被无边无际的恐惧冲垮了。 他怕了。 他真的怕了。 他要是再敢说一个“不”字,明天他就是整个四合院,不,是整个片区的反面典型! 抓着秦淮茹胳膊的手,一点点地松开,最后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那颗一直高昂着的头,也终于耷拉了下来,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 喉咙里又干又涩,他张了张嘴,半天才从嗓子眼儿里挤出几个蚊子哼哼一样的字。 “我……我干。” 这两个字,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 秦淮茹听见了,她冷哼一声,猛地把自己的胳膊从他手里彻底抽了出来。 “现在知道干了?晚了!” 她往前一步,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遍了整个院子。 “光说不练假把式!奶奶在屋里躺半天了,便盆早就满了,你这个大孝子贤孙,现在就去给她倒了!” 棒梗那一声不情不愿的“我干”,像是一颗定心丸,总算是让这场几乎失控的闹剧,暂时落下了帷幕。 街道办的王主任又板着脸训斥了几句,强调了邻里和睦和家庭责任的重要性,这才背着手,跟着一大爷走了。 院子里看热闹的人群,也意犹未尽地渐渐散去。只是他们看向秦淮茹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里面,有敬畏,有忌惮,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佩服。 这个秦淮茹,是真的不好惹了。不但腰杆硬了,心也硬了。对自己狠,对自己儿子,更狠! 秦淮茹没有理会那些复杂的目光,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那个充满了压抑气息的家里。 日子,就在这种诡异而紧张的氛围中,一天天滑了过去。 贾家的生活,形成了一种新的,令人窒息的平衡。 秦淮茹像一个被拧紧了发条的铁人。白天,她要在技术科的实验室里,面对那些比天书还难懂的图纸和数据,大脑高速运转,不能有丝毫的松懈。何顾问对她的要求越来越高,她几乎要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进去,才能勉强跟上。 晚上一回到家,她就要立刻从一个技术科“数据管家”,切换成一个伺候瘫子的保姆。 给贾张氏喂饭,擦身,换洗,清理那些污秽的屎尿。 贾张氏虽然瘫了,嘴巴说不清话,但那只没歪的眼睛,却依然充满了怨毒。每次秦淮茹给她喂饭,她都会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含糊不清的咒骂,用那只唯一能动的左手,狠狠地掐她,抓她。 秦淮茹的手臂上,很快就布满了青紫的掐痕和一道道的血印子。 她不吭声,也不反抗,只是默默地承受着。 而棒梗,则开始了他人生的第一次“劳动改造”。 他笨手笨脚地扫地,扫得尘土飞扬,呛得自己直咳嗽。 他满心不情愿地洗碗,不是把碗打了,就是洗不干净,上面还沾着油腻的饭粒,被秦淮茹冷着脸逼着重新洗了一遍又一遍。 第133章 我没事,我能行! 最让他崩溃的,是洗衣服。 当秦淮茹将一大盆换下来的,散发着恶臭的,属于贾张氏的床单和衣裤,放在他面前时,棒梗的脸都绿了。 “我不洗!这……这太臭了!”他捂着鼻子,连连后退,脸上满是恶心和抗拒。 “你可以不洗。”秦淮茹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那你今天晚上,就跟你奶奶睡一张床。” 棒梗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最终,他还是哭丧着脸,屏住呼吸,像上刑场一样,把那些脏东西泡进了水里。 他的人生,从云端跌落到了泥泞里。 他恨秦淮茹,恨这个家,更恨那个瘫在床上,毁了他“大少爷”生活的奶奶。 这个家,就像一个高压锅,每个人都在忍耐,每个人都在煎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彻底爆炸。 ……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 轧钢厂下班的铃声刚刚响过,四合院里炊烟袅袅,充满了饭菜的香气和人间的嘈杂。 突然,一辆黑色的吉普车,缓缓地停在了四合院的大门口。 这车,院里的人都认识。 是厂里最大的官,何顾问的专车。 一时间,院里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张望着。 何顾问怎么又来了? 车门打开,刘秘书先下了车,然后恭敬地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何为民从车上走了下来。他今天穿了一身挺括的蓝色工装,更显得身姿挺拔,气势逼人。 他板着脸,表情严肃,对着刘秘书交代道:“厂里最近要搞一个‘卫生文明家属院’的评比活动,我就是过来随便看看,了解一下情况。”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竖着耳朵偷听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哦,原来是来检查卫生的。 众人恍然大悟,但心里的好奇,却半分未减。检查卫生,怎么偏偏又往后院贾家的方向去了? 何为民迈开长腿,目不斜视地,径直朝着中院走去。 他的脚步很稳,表情很平静,但只有跟在他身后的刘秘书知道,顾问今天下午在办公室里,对着一份关于秦淮茹家庭情况的报告,足足看了十分钟。 秦淮茹此刻,正在自家门口的小厨房里忙碌着。 她刚下班,工装都来不及换,就立刻开始生火做饭。 小当和槐花两个小丫头,懂事地搬着小板凳,坐在旁边,一个在剥蒜,一个在择菜。 屋里,隐隐传来贾张氏“咿咿呀呀”的,含糊不清的叫骂声。 而棒梗,正蹲在屋檐下,一脸生无可恋地,搓洗着一盆衣服。盆里的水,已经脏得发黑。 这就是何为民走到贾家门口时,看到的景象。 一幅充满了辛酸、压抑,却又带着一丝顽强生机的画面。 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秦淮茹听见动静,一回头,整个人都僵住了。 是何为民。 他就站在那里,隔着袅袅的炊烟,静静地看着她。他的身后,是傍晚昏黄的天光,将他的身影,勾勒得既清晰,又有些不真实。 秦淮茹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从脚底瞬间涌上了脸颊。 “何……何顾问……”她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下意识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您……您怎么来了?” 何为民的目光,从她那张因为劳累而显得有些憔悴,却依然干净清秀的脸上扫过,又落在了她那双因为长期泡在冷水里而有些红肿的手上。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皱了一下。 “路过。”他用一贯的,公事公办的平淡语气说道,“顺便看看你们院的卫生情况。” 他一边说,一边状似无意地,往屋里瞥了一眼。 他看到了那个瘫在床上,形容枯槁的贾张氏。 也看到了那个蹲在地上,一脸怨气,却还是在卖力搓着衣服的半大孩子。 棒梗也看到了何为民,手上的动作猛地一停,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尴尬。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辈子最狼狈的样子,竟然会被自己最崇拜,也最畏惧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下意识地,就想把手从那盆脏水里抽出来。 “继续洗。” 何为民的目光,冷冷地扫了过来。 棒梗的身子一僵,那句“何顾问好”卡在喉咙里,愣是没敢说出来,只好又把头埋了下去,更加卖力地搓起了衣服。 何为民这才把目光,重新转回到秦淮茹的身上。 “秦淮茹同志。” “在!”秦淮茹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像一个等待接受检阅的士兵。 “听说,你最近在家里,也承担了很重的担子。”何为民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厂里很关心你们这些有困难的职工家庭。工作和家庭,要学会平衡。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涡轮增压器项目,离不开你。技术科的那些数据,也只有你管,大家才放心。”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领导对下属的关心和勉励。 可听在秦淮茹的耳朵里,却像是一股最温暖的泉水,瞬间流遍了她的四肢百骸,熨帖了她这些天来,所有的疲惫和委屈。 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她有多累,知道她有多难。 他不是来检查卫生的,他就是专程来看她的! 这个男人,他总是在用这种不动声色的方式,给她最需要的力量和支撑。 秦淮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她死死地咬着嘴唇,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谢谢何顾问……我……我没事,我能行!” 何为民看着她那副强忍着泪水,却依旧挺直了腰杆的倔强模样,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便带着刘秘书,离开了。 秦淮茹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久久没有动弹。 直到手背上,传来一阵湿热的触感。 她低下头,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她胡乱地用手背抹了一把脸,转过身,看着锅里升腾起的热气,看着身边乖巧懂事的女儿,看着远处那个虽然不情愿,但终究在学着承担责任的儿子。 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重新充满了力量。 第134章 怎么可能不后悔 何为民走了进来。 他没有停留在院子里,而是直接迈步,踏进了贾家那间阴暗、压抑的屋子。 一股浓重的,混杂着草药、汗水和污秽的气味,扑面而来。 这股味道,让跟在身后的刘秘书,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何为民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变化。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迅速扫过整个房间。 屋子很小,陈设简陋到了极点。一张破旧的桌子,几条长短不一的板凳,墙角堆着一些杂物。 唯一的亮色,是桌子上那半截还算干净的铅笔,和旁边一本摊开的,写着字的练习本。 那是小当的。 然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床边。 秦淮茹正坐在床沿上,背对着门口。 她的背,挺得笔直,哪怕是在做着最卑微琐碎的事情,也带着一股不肯弯折的劲儿。 她手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是黑乎乎的,散发着苦涩气味的中药。 她用一把铁勺,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凑到贾张氏的嘴边。 “妈,张嘴,吃药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带着一种超乎寻常的耐心。 “嗬……嗬……呸!” 贾张氏躺在床上,那张歪斜的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她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抗拒声,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头偏向一边,躲开了那把勺子。 黑色的药汁,洒了一些出来,滴落在秦淮茹那干净的蓝色工装上,留下了一块难看的污渍。 秦淮茹没有生气,也没有不耐烦。 她只是默默地放下碗,拿起旁边的一块旧毛巾,将自己衣服上的药渍擦了擦,又去擦拭贾张氏的嘴角。 贾张氏那只唯一能动的左手,猛地抬了起来,狠狠地在秦淮茹的手背上抓了一把。 一道清晰的血痕,立刻就显现了出来。 秦淮茹的手,只是微微抖了一下,然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她重新端起碗,又舀了一勺药。 “妈,我知道药苦。但是大夫说了,这药得按时喝,病才能好得快。” 她像是没有痛觉,也没有脾气。 “你不喝,难受的还是你自己。我无所谓,大不了,就这么一直伺候你。”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 可这平静里,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抗拒的力量。 贾张氏那只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像是在咒骂,又像是在示弱。 最终,她还是屈服了。 她不情不愿地,张开了那张歪着的嘴。 秦淮茹立刻抓住机会,稳稳地,将一勺药,喂了进去。 整个过程,何为民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 他看着秦淮茹那瘦弱却坚韧的背影,看着她手臂上那些新旧交错的抓痕,看着她身上那件沾了药渍的工装,和她脸上那份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沉重而疲惫的平静。 一股莫名的情绪,在他的胸口,缓缓地搅动着。 他见过无数坚强的工人,见过无数为了厂子抛头颅洒热血的汉子。 可眼前的这个女人,她身上迸发出的那种韧性,却比钢铁,更让他动容。 就在这时,他开口了。 声音低沉,打破了屋子里的死寂。 “后悔吗?” 这三个字,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让秦淮茹的背影,猛地一僵。 她没有回头。 她甚至不敢回头。 她怕自己一回头,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就会彻底断掉。 后悔吗? 在无数个被贾张氏的屎尿屁折磨得无法入睡的深夜,她问过自己。 在被棒梗的怨恨和冷漠刺得遍体鳞伤的时候,她问过自己。 在拖着快要散架的身体,从厂里回到这个冰冷的家时,她也问过自己。 后悔。 怎么可能不后悔。 她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瞎了眼,嫁进了这个火坑。 她后悔自己为什么那么懦弱,任由这个老虔婆作践了这么多年。 可后悔,有用吗? 没有用。 东旭已经不在了。 小当和槐花,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这个家,再烂,再破,也是她的根。 她能往哪儿退? 她身后,空无一人。 秦淮茹的手,在微微地颤抖,但她还是稳稳地,将最后一勺药,喂进了贾张氏的嘴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没有回头,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 “没什么后悔的。” “都是街坊邻居,她现在这样,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屋里,不管吧。” 她的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抱怨。 只有一份认命般的无奈,和一份深植于骨子里的,朴素的善良。 这番话,让何为民的心,重重地一沉。 他看着秦淮茹的背影,沉默了。 他原本以为,她会哭,会诉苦,会借着他这个领导在场的机会,发泄一下自己的委屈。 可她没有。 她把所有的苦,所有的痛,都一个人,默默地咽了下去。 然后,用自己那瘦弱的肩膀,硬生生地,扛起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刘秘书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他跟了何顾问这么久,第一次看到顾问的脸上,露出如此复杂的神情。 良久,何为民才重新开口。 他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军绿色的帆布包里,拿出了一个铁皮罐子,轻轻地,放在了屋里那张唯一还算干净的桌子上。 “砰”的一声轻响,让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去。 那是一个印着外文的,看起来就十分高级的奶粉罐。 “这是厂里给困难职工的慰问品。” 何为民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公事公办。 “拿去给孩子喝,补充营养。她们正在长身体。” 说完,他不再看秦淮茹,也不再看床上那个目瞪口呆的贾张氏。 他转过身,对着刘秘书说了一句:“走吧。” 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直到那辆黑色的吉普车,消失在胡同的尽头,秦淮茹才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缓缓地转过身。 她看着桌上那罐奶粉,那罐她只在供销社的橱窗里见过,贵得让她想都不敢想的进口奶粉。 她的手,紧紧地攥着那把冰冷的铁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而床上,一直装死的贾张氏,那只唯一能动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 第135章 我打的就是你这个混账东西! 她死死地盯着那罐奶粉,又死死地盯着秦淮茹。 那眼神里,有震惊,有嫉妒,有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惊恐。 这个秦淮茹……她跟何顾问……到底是什么关系? 何为民走了。 但他留下的那罐奶粉,却像一颗被拉开了引信的炸弹,在这间狭小压抑的屋子里,轰然引爆。 棒梗刚从外面倒完脏水回来,一进门,就看到了桌上那个扎眼的铁皮罐子。 他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这是什么?” 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拿起那罐奶粉,翻来覆去地看。 上面的外国字,他一个也不认识,但这并不妨碍他辨认出,这是个天大的好东西。 “哪儿来的?”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秦淮茹。 秦淮茹看着他那副贪婪的模样,心里一阵发冷,淡淡地说道:“何顾问送来的,给妹妹们补身体的。” “何顾问?” 棒梗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想起刚才在院子里,看到何顾问从他家出去的背影。 一股无法抑制的嫉妒和屈辱,猛地涌上了他的心头。 凭什么! 凭什么何顾问要对她们那么好! 又是送本子,又是送奶粉! 他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丁,贾家的长孙,反而像个下人一样,天天在这里洗衣刷碗,伺候这个瘫子老太婆! “他为什么给你送东西?” 棒梗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起来,充满了恶意的揣测。 “妈!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院里的人都在背后说闲话,说你……说你不干不净!” 他把从院里那些长舌妇嘴里听来的,最肮脏的词汇,毫不留情地,朝着自己的亲生母亲,扔了过去。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在屋子里炸响。 空气,瞬间凝固了。 棒梗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秦淮茹。 小当和槐花,吓得缩在墙角,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床上的贾张氏,也看得呆住了。 这是秦淮茹,第一次,真正用尽全力地打他。 “你……你打我?”棒梗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混合着愤怒和委屈,“你为了一个外人,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这个混账东西!” 秦淮茹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可以忍受贾张氏的打骂,可以忍受邻居的冷漠,甚至可以忍受棒梗的懒惰和自私。 但她不能忍受,他用最恶毒的语言,来污蔑那个唯一给过她温暖和尊重的人! 那是她心里,最后一块干净的地方! “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秦淮茹指着他的鼻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何顾问是厂领导!他关心我们家,是组织的关怀!你再敢胡说八道一个字,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从今天起,这个家,我说了算!你要是还想当你的大少爷,行,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她那双向来温和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熊熊的怒火,那股决绝的气势,让棒梗从心底里,感到了一阵战栗。 他看着母亲那张因为愤怒而显得陌生的脸,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意识到。 这个家,变天了。 他那个可以随意撒泼打滚,予取予求的妈,真的不见了。 棒梗被这一巴掌,彻底打懵了。 他捂着脸,一个字都不敢再说,只是用一种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瞪着秦淮茹,然后转身冲出了屋子。 这场风波,总算是暂时平息了。 日子,还在一天一天地,熬着。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也能磨平最尖锐的棱角。 棒梗在挨了那记耳光之后,老实了很多。 他不再公开地顶撞秦淮茹,只是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了那些家务活上。 他把地扫得震天响,把碗摔得叮当响,但他终究还是在干活。 秦淮茹的生活,依旧像一个被拧紧了发条的陀螺。 白天在厂里,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那些复杂的数据和图纸中。 何为民交给她的任务,越来越重,也越来越核心。她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晚上回到家,她就立刻切换成那个无所不能的母亲和儿媳。 那罐奶粉,她宝贝得不得了。 每天晚上,她都会用开水,小心翼翼地冲上两小杯,一杯给小当,一杯给槐花。 两个女儿捧着那温热香甜的牛奶,小口小口地喝着,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那是秦淮茹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 她没有给棒梗喝,一次都没有。 棒梗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却一句话都不敢说。 而最大的变化,来自贾张氏。 这个瘫在床上的老虔婆,开始变得沉默。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一有机会就对秦淮茹又掐又抓,嘴里发出含糊的咒骂。 更多的时候,她只是躺在床上,用那只唯一能动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屋子里发生的一切。 她看着秦淮茹,每天像个铁人一样,在厂里和家里连轴转,眼窝一天比一天深陷。 她看着秦淮茹,在昏暗的灯光下,耐心地教两个孙女认字,写字。 她看着秦淮茹,把那罐珍贵的奶粉,一勺一勺地,喂给两个小丫头,自己却一口都舍不得尝。 她还看着自己的亲孙子棒梗,每天沉着一张脸,干着粗活,看秦淮茹的眼神,充满了怨恨。 这个家,好像所有的人,都在受苦。 而这一切的根源,似乎都来自于她这个瘫在床上的废人。 这个念头,让贾张氏的心里,第一次,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一天深夜。 贾张氏又做噩梦了。 她梦见自己中风那天,被全院的人围着,指指点点,像看一个怪物。 她梦见自己掉进了一个无底的黑洞,身体不停地下坠,下坠…… “啊……嗬……” 她从噩梦中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喉咙里发出惊恐的怪叫。 “妈,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秦淮茹几乎是立刻就从旁边的床上坐了起来,快步走到她的床边。 她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她看到贾张氏那张歪斜的脸上,满是惊恐。 第136章 睡吧,我在呢 秦淮茹叹了口气,拿起毛巾,轻轻地擦去她额头上的冷汗。 然后,她倒了一杯温水,用勺子,一点一点地喂给她。 “没事了,妈,就是个梦。”秦淮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温柔。“睡吧,我在呢。” 贾张氏的身体,不再发抖。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脸。 在朦胧的月光下,她能清晰地看到秦淮茹眼底那化不开的疲惫,和她手臂上,那些被自己抓出来的,已经结了痂的伤痕。 这个女人,是她咒骂了一辈子,作践了一辈子的儿媳妇。 是她嘴里那个克夫的“丧门星”。 可现在,在她最落魄,最无助,连亲孙子都嫌弃她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却只有她。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涌上了贾张氏的心头。 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看着秦淮茹转身,准备回到自己的床上。 鬼使神差地,她张开了嘴。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那已经僵硬了的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字。 那声音,沙哑,干涩,却异常的清晰。 “水……” 秦淮茹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自从中风以来,贾张氏的嘴里,除了那些含糊不清的咒骂和“嗬嗬”的怪声,就再也没有发出过任何有意义的音节。 这是第一个字。 一个清晰的,代表着需求的字。 秦淮茹缓缓地转过身,看着床上那个努力张着嘴的老太婆,心里五味杂陈。 她没有多问,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 她只是默默地走回桌边,又倒了半杯温水,重新走回床边,用那把熟悉的铁勺,一勺一勺地,喂进贾张氏的嘴里。 这一次,贾张氏没有抗拒,也没有躲闪。 她像一个干涸了太久的旅人,贪婪地,甚至可以说是顺从地,喝下了那半杯水。 做完这一切,秦淮-茹一言不发,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小床上。 屋子里,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但有什么东西,好像已经不一样了。 第二天开始,贾家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秦淮茹依旧是那个上了发条的铁人。 上班,下班,做饭,洗衣,伺候病人,辅导孩子。 她的生活,像一条精准的流水线,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棒梗,则像一头被套上了枷锁的困兽。 他每天沉着一张脸,把家里的活干得叮当作响,似乎要把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那些锅碗瓢盆和脏衣服上。 他恨秦淮茹的强硬,恨贾张氏的拖累,更恨自己无力反抗的现实。 这个家,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 而最大的变化,依旧来自于床上的贾张氏。 她变得愈发沉默了。 但她的那只眼睛,却越来越亮。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把所有的怨毒都集中在秦淮茹一个人身上。她开始观察,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的目光,观察着这个已经缩小到只剩下一间屋子的世界。 她看到,秦淮茹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床,做好一家人的早饭,然后把两个孙女收拾得干干净净,才匆匆忙忙地赶去上班。 她看到,秦淮茹下班回来,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立刻系上围裙,开始准备晚饭,清理她拉下来的污秽。 她看到,秦淮茹在昏黄的灯光下,握着两个小孙女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她们写字,那份耐心,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她还看到,自己的宝贝孙子棒梗,那个她曾经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顶梁柱,如今却像个受气的小媳妇,每天摔摔打打,看他亲妈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这个家,好像每个人都在受苦。 每个人,都活得那么累。 而这一切的源头,似乎都来自于她——这个瘫在床上,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的废人。 这个认知,像一根针,一下一下地,扎在贾张氏那颗已经麻木了许久的心上。 这天傍晚。 秦淮茹正在厨房里熬粥。 因为家里粮食紧张,她习惯性地多放了水,米汤稀得能照出人影。 小当和槐花懂事地坐在小板凳上,眼巴巴地望着锅里,小声地吞着口水。 屋里,贾张氏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的嘴唇,蠕动了好几次。 那双三角眼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挣扎,有犹豫,但最终,还是被某种更强烈的东西所取代。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厨房的方向,发出几个含糊却用力的音节。 “粥……熬……熬稠点……” 她的声音依旧沙哑难听,断断续续,像破风箱一样。 “孩子……要……长力气……” 厨房里,秦淮茹的身影,猛地一僵。 她握着烧火棍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这一次,她听得清清楚楚。 不是梦,也不是幻觉。 这个一辈子都在从孙女碗里抢食吃的老虔婆,竟然在关心她的孙女,嫌她做的粥太稀了。 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秦淮茹慢慢地直起身子,回头望向屋里。 贾张氏在接触到她目光的一瞬间,立刻就像被烫到了一样,猛地把头扭向了墙壁,只留给秦淮茹一个僵硬的后脑勺。 那副样子,像是一个做了坏事被当场抓住的孩子,充满了欲盖弥彰的窘迫。 秦淮茹站在原地,愣了很久。 她心里那片早已冰封的湖面,似乎被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她什么都没说。 只是默默地转过身,走到墙角的米袋子前,弯下腰,用那只豁了口的粗瓷碗,又满满地舀了一碗米。 然后,她把米倒进了锅里。 锅里的粥,在火焰的舔舐下,慢慢地,变得粘稠起来,升腾起一股浓郁的米香。 小当和槐花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秦淮茹看着两个女儿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喜悦,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心里,忽然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这日子,好像……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第137章 人,总要自己长大 贾张氏那句石破天惊的“关心”,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虽然没有掀起什么惊涛骇浪,却让贾家这潭死水,泛起了一圈圈诡异的涟漪。 气氛,依旧是压抑的。 但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似乎被悄悄地松动了那么一丝。 棒梗依旧是那个满腹怨气的少年。 他每天机械地重复着那些他深恶痛绝的家务活,扫地,洗碗,倒尿盆。 他最大的“乐趣”,或者说情绪发泄口,依然是那个被何顾问钦点的,“小哨兵”的记录本。 他把院子里所有鸡毛蒜皮的破事,都用一种刻薄而恶毒的笔触,记录在案。 “三大爷家今天吃白面馒头,他儿子把馒头渣掉地上,阎老西儿捡起来自己吃了,真抠门!” “许大茂走路又差点摔跤,活该!最好摔断另一条腿!” “后院刘婶又在水池边骂她儿媳妇,声音比乌鸦叫还难听。” 这些充满了负能量的文字,像一根根毒刺,支撑着他那摇摇欲坠的,可怜的自尊心。 他似乎是在通过记录别人的不堪,来证明自己的“高高在上”,来抵消自己每天刷碗倒尿盆的屈辱。 秦淮茹知道他的小动作,但她没有管。 她太累了,没有精力再去理会儿子那点扭曲的青春期叛逆。 在她看来,只要他还在干活,只要他没有再闹着要离家出走,那就随他去吧。 人,总要自己长大。 有些道理,别人说一万遍,都不如自己撞一次南墙来得深刻。 这天下午,是个难得的晴天。 轧钢厂放假,院子里比平时热闹了不少。 棒梗刚洗完一大盆衣服,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正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洞的阴影里,一边歇着,一边用他那双充满了审视的眼睛,观察着院里来来往往的“罪人”。 就在这时,一阵“叮铃咣当”的响动,伴随着几句骂骂咧咧的声音,从后院传了过来。 是刘家的二小子,刘光天。 他的那辆破“飞鸽”自行车,链子掉了,卡在了牙盘和车架之间,怎么拽都拽不出来。 刘光天急得满头大汗,又是踹又是骂,折腾了半天,那链子却卡得更死了。 院里几个闲着没事干的街坊,都围了过来看热闹,指指点点,就是没一个上前帮忙的。 “嘿,这链子卡得,绝了!” “光天你这手也太笨了,得先把后轮卸了才行。” “卸什么后轮,用根铁丝一捅不就出来了?” 大家七嘴八舌,出着各种不靠谱的主意,脸上都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容。 棒梗的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幸灾乐祸的冷笑。 他飞快地打开本子,准备记下这精彩的一幕,标题他都想好了——《刘家笨蛋出洋相记》。 就在他准备下笔的时候,一个他最讨厌的身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是许大茂。 “哟,这不是刘家小子吗?怎么着,让自行车给欺负了?连个链子都伺候不明白?” 许大茂那标志性的,阴阳怪气的嘲讽声,立刻就响了起来。 围观的众人,发出一阵哄笑。 刘光天的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回敬道:“要你管!有本事你来!” “我来就我来!” 所有人都以为许大茂只是过过嘴瘾,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把拐杖往墙上一靠,一瘸一拐地,凑了过去。 棒梗的笔尖,停在了纸上。 他瞪大了眼睛,准备看许大茂怎么出丑。 许大茂虽然嘴上刻薄,但手上的动作,却是有模有样。他蹲下身子,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然后指挥道:“你,去找根粗点的铁丝来。你,去我家拿把钳子。” 他自己则伸出那只还算干净的手,捏住链条,试了试松紧。 “你这笨的,平时也不知道上点油,都锈死了。”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接过别人递过来的钳子和铁丝,三下五除二,捅捅咕咕,没一会儿,只听“咔哒”一声,那卡得死死的链子,竟然真的被他给弄了出来。 他又指挥着刘光天,把链子重新挂好,还顺手帮他调了调刹车。 “行了,滚吧。下次再掉链子,可没人管你了。” 许大茂拍了拍手上的油污,重新拄起拐杖,嘴里依旧不饶人,但脸上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 整个院子,都安静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院里最尖酸刻薄,最喜欢幸灾乐祸的许大茂,竟然会真的动手帮忙。 刘光天也是一脸的难以置信,他看着修好的自行车,又看了看许大茂,张了张嘴,半天才憋出一句:“谢……谢谢啊,大茂哥。” “谢什么谢,赶紧滚蛋,看着就烦。”许大茂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转身一瘸一拐地回屋了。 棒梗坐在门洞里,彻底傻了。 他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这……这还是那个许大茂吗? 那个天天盼着别人倒霉,看见贾家遭殃比过年还开心的许大茂? 他竟然会做好事? 棒梗的脑子,有点乱。 他手里的笔,悬在半空中,迟迟无法落下。 按照他以前的习惯,他肯定会把这件事,扭曲成许大茂是为了炫耀,是为了在娄晓娥面前表现,或者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这是他最擅长的事情。 也是他奶奶贾张氏,教给他的,最重要的生存法则——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永远把人往最坏的地方想。 可是…… 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他妈秦淮茹那张冰冷的脸,和那记火辣辣的耳光。 他又想起了街道王主任那句严厉的质问:“你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书上说,要实事求是。 书上说,要劳动最光荣。 他现在每天都在劳动,他知道干活有多累。修自行车,也是劳动,而且是技术活。 许大茂,刚才确实是帮忙了。 这是一个事实。 棒梗的内心,展开了一场天人交战。 他那颗被自私和怨恨填满的心,与刚刚萌芽的一点点的是非观,在激烈地碰撞着。 最终,他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有不甘,有迷茫,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释然。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小本本,删掉了那个恶毒的标题。 第138章 没有嘲讽,没有揣测 他握着笔,一笔一划,郑重地,写下了一行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字。 “下午,许大茂同志,主动帮助邻居刘光天修理自行车。有进步。” 没有嘲讽,没有揣测,没有恶毒的形容词。 就是一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陈述句。 写完这行字,棒梗飞快地合上了本子,像是做了一件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心脏“怦怦”直跳。 这种感觉,很奇怪。 没有了以前那种构陷别人的快感,反而有一种……莫名的踏实。 那天晚上,秦淮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在帮棒梗收拾桌子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那个摊开的本子。 她本想直接合上,但目光,却被那最后一行字,给吸引住了。 她拿起本子,凑到灯下,仔仔细细地,把那行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里屋。 棒梗已经睡着了,或许是因为白天的劳累,睡得很沉。 秦淮茹站在昏暗的灯光下,拿着那个小本本,久久没有动弹。 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自贾张氏倒下以后,一抹真正称得上是欣慰的,复杂的笑容。 那一行字,像一根滚烫的钢针,扎进了秦淮茹的眼睛里,又顺着血脉,一路烫到了心里。 “下午,许大茂同志,主动帮助邻居刘光天修理自行车。有进步。” 没有了以前那种尖酸刻薄的腔调,也没有了贾张氏那种恨不得把人踩进泥里的恶毒。 就是一句普普通通,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公正客观的陈述。 这真的是她那个自私自利,被贾张氏从小教唆得满心怨恨的儿子,写出来的字吗? 秦淮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了一下。 酸涩,欣慰,还有一丝说不清的茫然,种种滋味,在胸口翻腾。 她以为,棒梗的心,早就被贾张氏用仇恨和偏爱,喂养成了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 她以为,那记耳光,只会让他更加怨恨自己,更加仇视这个家。 可现在,这块石头,似乎被什么东西,悄悄地,砸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 有光,想要从那道裂缝里,透出来。 秦淮茹拿着本子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她没有去叫醒棒梗,也没有声张。 她只是默默地把本子合上,轻轻地放回了原处,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一个脆弱的梦。 然后,她吹熄了灯,在黑暗中,静静地躺了很久。 这一夜,她睡得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安稳。 第二天,棒梗还是那副臭着脸,谁都欠他八百吊钱的模样。 扫地的时候,依旧把扫帚挥得呼呼作响,好像要把地上的青石板扫掉一层皮。 洗碗的时候,依旧把碗筷弄得叮当乱响,仿佛那不是碗,而是他的仇人。 但是,秦淮茹注意到,他把碗筷重新冲洗了一遍,直到上面没有了油污的痕迹。 他倒尿盆的时候,虽然依旧捂着鼻子,一脸恶心,却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故意洒出来一点在门口。 这些细微的变化,像一根根看不见的丝线,悄悄地,修复着这个家庭里,早已崩坏的关系。 秦淮茹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 她知道,有些冰,不是一天就能融化的。 她能做的,只有等。 而另一边,许大茂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自从上次帮刘光天修好了自行车,他在院里的人缘,似乎都好了那么一点点。 虽然大家嘴上还是叫他“许大茂”,但那语气里,嘲讽和鄙夷的味道,淡了不少。 这让许大茂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现在拄着拐杖在院里溜达,都感觉自己的腰杆,比以前直了不少。 这天下午,他闲着没事,又在院子里溜达,享受着街坊们那略带“敬意”的目光。 他溜达到中院,正好看见棒梗一个人,蹲在屋檐下,对着墙角发呆。 换做以前,许大茂肯定要上去阴阳怪气地嘲讽几句。 “哟,这不是贾家的顶梁柱吗?怎么着,又琢磨着怎么坑你妈呢?” 可今天,他鬼使神差地,没有这么做。 他想起了那天,娄晓娥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闲话,回来跟他学。 “哎,你听说了吗?贾家那小子,在他那个小本本上,夸你了!” 许大茂当时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夸我?他?那小白眼狼不骂我祖宗十八代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夸我!” 可娄晓娥说得有鼻子有眼,说是三大妈的儿媳妇,亲眼看见的。 这事儿,就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许大茂的心湖里,让他琢磨了好几天。 那小子,真的转性了? 此刻,看着蹲在墙角的棒梗,许大茂心里那点好奇和得意,又冒了出来。 他眼珠子一转,一个主意,悄然浮上心头。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放慢了脚步,一瘸一拐地,朝着棒梗走了过去。 棒梗听见动静,抬起头,看到是许大茂,脸上立刻露出了警惕和厌恶的表情,就像一只随时准备竖起尖刺的刺猬。 “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啊!”棒梗梗着脖子,恶声恶气地说道。 这是他下意识的反应,是贾张氏多年来刻在他骨子里的,对许大茂的敌意。 “嘿,你这小子,脾气还挺大。” 许大茂不仅没生气,反而嘿嘿一笑。 他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快速地凑了过去。 他的动作很快,像一个搞地下接头的特务。 他飞快地从自己那件的确良衬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棒梗的手里。 棒梗的手心,猛地一热。 他低头一看,手心里,静静地躺着一颗用玻璃纸包着的,晶莹剔透的水果糖。 在午后的阳光下,那颗糖,闪着诱人的光。 棒梗彻底懵了。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许大茂。 这……这是什么意思?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不,他没打自己啊。 黄鼠狼给鸡拜年?可他图什么? 许大茂看着棒梗那副傻掉的模样,心里得意极了。 他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气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小子,听说……你在本子上,记了我的好?” 轰! 棒梗的脑子,像被炸开了一样。 他怎么会知道! 第139章 甜得他鼻子发酸 他的脸,“唰”的一下,涨得通红,比猪肝还红。 那是一种被人窥破了秘密的窘迫,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耻。 “我……我没有!你胡说!”他几乎是跳了起来,下意识地就要把手里的糖扔掉。 “哎哎哎!”许大茂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脸上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行了,别嘴硬了。院里没秘密。” 他凑到棒梗耳边,声音压得更低了。 “小子,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你奶奶那套,过时了。现在这院里,讲究的是互帮互助,懂吗?” 他拍了拍棒梗的肩膀,语气里带着一丝“前辈”指点“后辈”的得意。 “这颗糖,就当是……我这个当邻居的,对你进步的一点小奖励。” “拿着吧,别让你妈看见了。” 说完,许大茂直起身子,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欠揍的,阴阳怪气的表情。 他仿佛什么都没做过一样,清了清嗓子,拄着拐杖,哼着小曲儿,一瘸一拐地,扬长而去。 只留下棒梗一个人,像一尊石像,僵在原地。 他的手里,紧紧地攥着那颗糖。 那颗糖的棱角,硌得他手心生疼。 他恨许大茂。 从小,奶奶就告诉他,许大茂是坏人,是绝户,是他们贾家最大的仇人。 可是,这个仇人,却在他最狼狈,最屈辱的时候,给了他一颗糖。 他想把糖扔掉,狠狠地踩在脚下。 这是一种收买!是一种侮辱! 可是……他的手,却怎么也松不开。 那颗糖,带着许大茂手上的温度,正一点一点地,渗进他的皮肤里。 他鬼使神差地,把手收了回来,飞快地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他左右看了看,像做贼一样,确定没人看见,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心脏,还在“怦怦”地狂跳。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收下这颗糖。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过糖的滋味了。 自从奶奶瘫了,妈变了,这个家,就只剩下了苦涩和压抑。 或许,也是因为,这是他“劳动改造”以来,第一次,得到的,来自别人的,正面的肯定。 哪怕,这份肯定,来自于他最讨厌的仇人。 棒梗蹲在墙角,把手伸进口袋里,指尖轻轻地,摩挲着那颗糖光滑的玻璃纸。 他的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奶奶说的是对的,还是妈是对的? 许大茂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个世界,为什么不像他以前想的那么简单,非黑即白? 他想不明白。 良久,他偷偷地,剥开了那层玻璃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颗晶莹剔透的糖,塞进了嘴里。 一股浓郁的,甜腻的桔子味,瞬间在口腔里炸开。 好甜。 甜得他,鼻子有点发酸。 夜,深了。 四合院里,白天的喧嚣和算计,都被浓重的夜色,一一吞没。 家家户户的灯,都熄了。 只有几扇窗户,还透出微弱的,昏黄的光,像一只只疲惫的眼睛,固执地,不肯闭上。 中院,贾家的那扇窗户,就是其中之一。 屋里,贾张氏和孩子们,都已经睡熟了。 均匀的呼吸声,和贾张氏喉咙里偶尔发出的,破风箱一样的鼾声,交织在一起,谱写着一首名为“生活”的,沉重而压抑的交响曲。 秦淮茹蹑手蹑脚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手里,端着一个巨大的木盆。 盆里,堆满了今天换下来的,一家人的脏衣服,还有属于贾张氏的,那些散发着异味的床单和衣裤。 白天,她没有时间。 她的每一分钟,都被工作和伺候病人,切割得满满当当。 只有在深夜,在所有人都睡着了的时候,她才能拥有这样一段,完全属于自己的,安静的时光。 哪怕,这段时光,是用来洗这些脏得让人作呕的衣服。 月光,像水一样,静静地,流淌在院子里。 给青石板,给老槐树,给院子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白色的光晕。 秦淮茹走到院子中央的水池边,把木盆重重地放下。 她挽起袖子,露出一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纤细苍白的手臂。 手臂上,那些被贾张氏掐出来的,新旧交错的青紫色伤痕,像一道道狰狞的图腾,无声地诉说着她白天的遭遇。 她没有看那些伤痕。 她已经习惯了。 她只是默默地,把那些脏衣服,一件一件地,泡进冰冷的井水里。 搓衣板那“哗啦,哗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弯着腰,一下一下,用力地搓洗着。 那瘦弱的背影,在月光下,被拉成了一道长长的,单薄的剪影。 那道剪影,倔强地,挺立在深夜的寒风里,仿佛只要稍微用点力,就会被吹断。 可她,却始终没有弯下那根看似脆弱的脊梁。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却极有规律的脚步声,从大门口的方向,传了过来。 脚步声很沉,很稳。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院子里所有沉睡者的心跳上。 秦淮茹搓洗衣物的手,猛地一顿。 她直起身子,下意识地,朝着大门口的方向望去。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月光,缓缓地,走了进来。 是何为民。 他似乎也是刚刚才回来,身上还穿着那件白天在厂里穿的,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工装。 他的手里,拎着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脸上带着一丝处理完繁重公务后的疲惫。 可那双眼睛,在清冷的月光下,却依旧像鹰一样,锐利,明亮。 他一进院门,就看到了站在水池边的秦淮茹。 以及她脚边那一大盆,仿佛永远也洗不完的脏衣服。 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四目相对。 整个世界,在这一瞬间,仿佛都静止了。 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只剩下月光,和彼此的呼吸声。 秦淮茹的心,在那一瞬间,漏跳了一拍。 紧接着,就像一面被敲响的鼓,“怦,怦,怦”,剧烈地,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以这样一种狼狈的姿态,遇见他。 她下意识地,就想把手背到身后,想藏起手臂上那些难看的伤痕。 第140章 他懂她 可她的手,还沾着满是泡沫的脏水。 一股热流,猛地从脚底,冲上了脸颊。 她的脸,烫得厉害。 “何……何顾问……” 她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厉害,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何为民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 他的目光,很平静,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 可秦淮茹,却觉得那目光,像带着温度的探照灯,将她此刻所有的窘迫,所有的狼狈,都照得无所遁形。 他看到了吗? 他看到她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洗这些脏东西了吗? 他会怎么想她? 会不会觉得她……很可怜? 秦淮茹最怕的,就是这个词。 她可以接受同情,可以接受冷漠,甚至可以接受鄙夷。 但她不能接受,在他面前,被贴上“可怜”的标签。 那个男人,是她灰暗生活里,唯一的一束光。 她希望自己在他面前,永远是那个在技术科里,穿着干净工装,做事干练利落的,秦淮茹同志。 而不是现在这个,在深夜里,被生活磋磨得,满身疲惫和污秽的寡妇。 空气,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秦淮茹几乎要被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 何为民,终于动了。 他没有走过来,也没有多问一句。 他只是对着她,极轻地,点了点头。 那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属于领导和下属之间的,礼貌性的示意。 然后,他便收回了目光,迈开长腿,径直朝着自己住的后院,走了过去。 他的脚步,依旧沉稳,不疾不徐。 仿佛刚才那场深夜的对视,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小小的意外。 直到那道高大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后院的黑暗里。 秦淮茹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样,猛地松了一口气。 她扶着冰冷的水池边沿,才勉强站稳。 她的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可脸上,却依旧烫得厉害。 她低下头,看着水面倒映出的,自己那张泛着红晕的,惊魂未定的脸。 心里,却涌起了一丝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小小的甜意。 他没有问。 他什么都没有问。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睡,也没有问她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衣服要洗。 他只是,给了她一个点头。 这个男人,他总是这样。 用他那种不动声色的方式,维护着她那点可怜的,摇摇欲坠的自尊。 他懂她。 这个认知,像一股最温暖的泉水,瞬间流遍了她的四肢百骸,熨帖了她这些天来,所有的疲惫和委屈。 秦淮茹重新弯下腰,继续搓洗着手里的衣服。 这一次,她的动作,轻快了许多。 连那“哗啦,哗啦”的搓衣声,听起来,都像是带着一点愉悦的节拍。 而已经走到后院自己屋门口的何为民,却并没有立刻推门进去。 他站在黑暗的阴影里,回头,朝着中院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个瘦弱的,弯着腰的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那么渺小,却又那么坚韧。 他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黑暗中,微不可察地,扬起了一抹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然后,他才推开门,走进了那片属于他的黑暗。 “吱呀——”一声,门被关上了。 四合院,又恢复了它往日的寂静。 院子里的灯火,一盏接着一盏,彻底熄灭了。 只有天上的月亮,依旧高悬着,用它那清冷的,洞悉一切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这片装满了人间烟火,也装满了人情冷暖的小小院落。 明天,又将是新的一天。 太阳升起的时候,这里又会上演新的算计,新的争吵,新的妥协,和新的希望。 秦淮茹低着头,用力地拧干最后一件衣服,站起身,准备把它们晾起来。 秦淮茹晾好最后一件衣服,回到屋里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她几乎是沾床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没有噩梦,也没有被贾张氏的呻吟惊醒。 第二天,当她被院子里的嘈杂声吵醒时,才发现自己竟然睡过了头。 她一个激灵坐起来,匆匆穿好衣服,推门出去。 院子里,水池边,已经围了一小圈人。 以三大妈为首,后院的刘婶,还有几个嘴碎的婆娘,正对着水池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哎哟,你们闻闻,这什么味儿啊,香得嘞!” “这是谁家这么败家啊?用这么好的肥皂洗衣服?这得是‘海鸥’牌的吧!” “可不是嘛!你看这泡沫,细腻得很!昨天半夜我起夜,还听见院里哗啦哗啦的,以为是闹耗子呢,原来是有人摸黑洗衣服!” 秦淮茹心里“咯噔”一下。 她快步走过去,只见水池的边沿上,静静地躺着半块用剩下的肥皂。 那不是她家的。 她家的肥皂,是那种最便宜的,黑乎乎的胰子,用完了都舍不得扔,攒起来捏成一团继续用。 而这半块,是带着香味的,雪白的,一看就是高级货。 是何为民的。 秦淮茹的脑子“嗡”的一声。 她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她太累了,又被他突然出现吓得魂不守舍,洗完衣服就匆匆回了屋,竟然把这茬给忘了! 他是什么时候放在那里的? 是她去晾衣服的时候吗? 他看到了她手上的伤,看到了她用冰冷的井水,所以……就悄悄地,留下了一块好肥皂? 一股巨大的热流,混合着羞窘和感动,再次冲上了秦淮茹的脸。 “哟,秦淮茹来了。”三大妈眼尖,第一个看见了她,那张布满精明算计的脸上,立刻堆满了意味深长的笑容,“淮茹啊,你家可真讲究,这大半夜的,还用这么好的肥皂洗衣服啊?”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秦淮茹的身上。 那目光里,有嫉妒,有探究,还有一种看破了什么秘密的,不怀好意的暧昧。 秦淮茹的脸,更烫了。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 换做以前,她肯定已经面红耳赤,手足无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可现在,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 第141章 这腰杆,也太硬了! 她想起了那个男人沉稳的脚步,和那个不动声色的点头。 他给了她体面。 她不能自己把这份体面,扔在地上,让人踩。 “不是我家的。”秦淮茹抬起头,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异常平静,“我昨天晚上洗衣服,看见这块肥皂就在这儿。可能是院里哪位邻居,忘在这儿的吧。”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谁家的,就赶紧拿回去吧。这好东西,放这儿风干了,可惜了。” 说完,她不再理会那些人脸上的错愕,转身就进了厨房,开始生火做饭。 那份镇定自若,那份坦坦荡荡,让原本准备了一肚子酸话的三大妈,都愣在了原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这……这还是那个见了人就低着头,说话都细声细气的秦淮茹吗? 这腰杆,也太硬了! 人群里,傻柱刚打着哈欠出来,正准备去水池洗把脸,就听见了这番对话。 他看着水池边那半块肥皂,又看了看秦淮茹那不卑不亢的背影,心里顿时跟明镜似的。 这肥皂,除了何顾问,还能有谁?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味,夹杂着一股子无名火,瞬间就从傻柱的心底里,窜了上来。 凭什么! 他对秦淮茹掏心掏肺这么多年,接济了她家多少粮食?帮她扛了多少事? 他连秦淮茹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碰过! 这个何顾问,才来了多久?又是送奶粉,又是送肥皂!这大半夜的,都勾搭上了! “嘿!我当是谁呢!这么好的肥皂,扔这儿不管了?”傻柱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一把抓起那半块肥皂,举在手里,阴阳怪气地嚷嚷道,“这可是好东西!谁都不要,那归我了啊!正好我这几天脚痒,拿回去泡泡脚,去去晦气!” 他故意把“晦气”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院子里的人,都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秦淮茹在厨房里,握着烧火棍的手,猛地一紧。 而就在这时,一个沙哑的,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 “不……不准!” 是贾张氏!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齐刷刷地望向贾家的屋子。 只见门帘一挑,棒梗沉着一张脸,从屋里走了出来。 “傻柱!你把东西放下!”棒梗梗着脖子,冲着傻柱吼道。 傻柱愣住了:“嘿,你这小白眼狼,跟你爹一个德行!我拿块没人要的肥皂,关你屁事!” “那是我家的!”棒梗的脸,涨得通红,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只是听见了屋里,他奶奶那一声急切的,充满了愤怒的“不准”。 他奶奶虽然瘫了,但那一声嘶吼里的意思,他听懂了。 那是护食! 就像一头老狼,哪怕自己已经动弹不得,也绝不允许别人,动它窝里的东西! 这个认知,让棒梗的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你家的?哈哈哈哈!”傻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家有钱买这个?你骗鬼呢!” “就是我家的!”棒梗急了,口不择言地胡扯道,“是……是何顾问奖励给我妈的!奖励她工作努力!你管得着吗!” 这话一出,全院哗然。 何顾问,奖励的! 这一下,性质彻底变了! 这不再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男女关系,而是领导对先进职工的嘉奖!是组织上的肯定! 谁还敢说三道四? 傻柱的脸,瞬间就绿了。他拿着那块肥皂,感觉就像拿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秦淮茹站在厨房门口,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看着那个为了维护“自家东西”而急得满脸通红的儿子,心里五味杂陈。 她走上前,从傻柱那僵硬的手里,拿过了那半块肥皂。 “傻柱,谢了。这肥皂,确实是厂里发的。”她平静地说道,“你要是脚痒,回头我让我家棒梗,去供销社给你打二两草药,泡水管用。” 说完,她拿着肥皂,转身回了屋。 只留下傻柱一个人,像个小丑一样,杵在院子中央。 傻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变成了难看的酱紫色。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台上的戏子,被全院的人,当猴看了。 尤其是秦淮茹最后那句话,什么叫“让棒梗去给你打草药”? 这是把他当什么了?当成跟棒梗一个辈分的了? 奇耻大辱! “呸!谁稀罕!”傻柱往地上啐了一口,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贾家的方向,转身回了自己屋,“砰”的一声,把门摔得震天响。 院子里,一场眼看就要烧起来的大火,就这么被棒梗一句“口不择言”的胡话,给浇灭了。 看热闹的人群,意犹未尽地散了。 只是,他们看向贾家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和忌惮了。 这个秦淮茹,不光自己硬气了,连她那个瘫在床上的婆婆,和那个不学无术的儿子,都变得跟刺猬一样,不好惹了。 屋子里,秦淮茹把那半块肥皂,放在了窗台上。 阳光照进来,给那块雪白的肥皂,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床上,贾张氏那只没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块肥皂,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在得意,还是在盘算着什么。 而棒梗,则像个斗胜了的公鸡,昂着头,站在那里。 虽然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刚才那股劲儿是哪儿来的。 “妈,我……”他想邀功,想得到一句夸奖。 秦淮茹看了他一眼,没有夸他,也没有骂他。 她只是把刚做好的,还冒着热气的玉米糊糊,端了一碗给他。 “快吃吧,吃了好干活。今天院子还没扫。” 那碗玉米糊糊,比平时稠了不少。 棒梗看着碗里那金黄粘稠的糊糊,再看看秦淮茹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心里那点小小的得意,瞬间就熄灭了。 他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喝着,心里却堵得慌。 这件事,就像一颗投入水里的石子,虽然涟漪很快散去,但水下的暗流,却开始涌动。 关于秦淮茹和何顾问的闲话,不但没有消失,反而传得更邪乎了。 明面上,大家不敢再说什么。 第142章 他恨!恨这些长舌妇! 明面上,棒梗那句“领导奖励”算是把秦淮茹给摘了出来。 可这四合院里,从来就不缺那见不得人好的烂舌头。 背地里的酸话,脏水,比那阴沟里的蛆虫还多。 “先进职工?呸!我活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哪个领导给先进职工,是大半夜敲寡妇门送肥皂的!” “可不是嘛!我看那秦淮茹,骚得很!那小眼神儿一勾,把那个什么何顾问,魂儿都勾走了!” “你们说,她那屋里,晚上是不是……” 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在水池边,在墙角旮旯,在所有阴暗的角落里肆意流淌。 棒梗端着盆去倒水,听见了。 棒梗拿着扫帚去扫地,也听见了。 他的脸,一天比一天黑,黑得能滴出墨来。 他手里的“小哨兵”记录本,翻开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本子上,密密麻麻记下了一个个名字。 刘婶,三大妈,二大爷家那个胖媳妇…… 他用最恶毒的字眼,在心里咒骂着她们那一张张喷粪的嘴。 他恨! 恨这些长舌妇! 可到头来,这股恨意,却像一条毒蛇,调转了头,死死咬住了秦淮茹! 要不是她去招惹那个何顾问,自己怎么会听见这些脏话? 自己怎么会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 他甚至开始后悔! 后悔那天早上,自己为什么要犯贱冲出去,替她解什么围! 那天下午,棒梗在院子里劈柴。 这是秦淮茹给他新派的活,说是让他多出出汗,省得胡思乱想。 他抡起那把比他胳膊还粗的斧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每一块木头,在他眼里,都变成了一张可憎的脸。 “砰!” 一斧头下去,木桩应声裂开! 何顾问! “砰!” 又一斧头下去,木屑四处飞溅! 傻柱! 他喘着粗气,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他举起斧头,对准了最后一块,也是最大的一块木头。 秦淮茹!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狠狠地劈了下去! “砰——!” 木头应声而裂,斧头深深地嵌了进去。 “哟,棒梗,劈柴呢?使这么大劲儿,是想给你妈多挣几块肥皂啊?” 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冷不丁地从旁边传来。 是刘婶! 她正端着一个豁了口的搪瓷盆,满脸讥讽地看着他。 棒梗猛地回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刘婶。 那股子被压抑到极点的怒火,瞬间冲破了理智的牢笼! 他手里的斧头,脱手而出,旋转着,呼啸着,朝着刘婶脚边的垃圾桶,狠狠地飞了过去!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整个院子,都回荡着他那充满怨气的劈柴声。 后院的刘婶,正和几个婆娘,坐在墙根下,一边纳鞋底,一边叽叽喳喳地嚼舌根。 “你们听听,这小子,跟他妈置气呢。这劈的哪是柴火,分明是人肉!” “可不是嘛!摊上那么个不守妇道的妈,谁心里能舒坦?” “要我说啊,这事儿就不能这么算了!这可是作风问题!得跟街道反映反映!咱们这四合院,可是先进大院,不能让她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刘婶越说越起劲,声音也越来越大,完全没注意到,劈柴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棒梗站在柴火堆旁,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把斧头。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那句“不守妇道的妈”,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地捅进了他的心脏。 他可以恨秦淮茹,可以怨秦淮茹,甚至可以在心里骂她。 但,那是他妈! 轮不到你们这些外人,用这么脏的词来骂她! 一股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狂暴的怒火,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 他想起了许大茂塞给他的那颗糖。 甜的。 他想起了许大茂说的话。 “小子,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你奶奶那套,过时了。” 奶奶那套…… 奶奶那套,就是像刘婶她们这样,躲在背后,用最恶毒的语言,去攻击别人,去毁掉别人。 他以前,也学着这么干。 可现在,当这盆脏水,泼到自己家人身上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是这么的难堪,这么的愤怒! “你他妈的给老子闭嘴!” 一声充满了少年变声期特有的,沙哑的怒吼,像一声炸雷,在院子里轰然响起。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齐刷刷地回头。 只见棒梗提着那把明晃晃的斧头,双眼通红,像一头被激怒了的野狼,一步一步地,朝着刘婶她们走了过来。 刘婶吓得脸都白了,手里的鞋底,“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你这孩子!你想干什么!你还想砍人不成!” “我砍的就是你这张臭嘴!”棒梗把斧头往地上一扔,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没等刘婶反应过来,一拳,就结结实实地,捣在了她旁边的垃圾桶上。 那是一个用铁皮焊的,半人高的垃圾桶。 “哐——!!”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垃圾桶被砸瘪的变形声,回荡在整个四合院的上空。 院子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一拳,给干懵了。 棒梗喘着粗气,指着吓得瘫坐在地上的刘婶,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再敢胡说八道一个字,我下一拳,就打你脸上!” 整个四合院,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那个平日里偷鸡摸狗,撒泼耍赖的棒梗,那个被全院人当成反面教材的“小白眼狼”,竟然为了维护他妈,跟院里最泼辣的刘婶,动了手。 虽然这一拳,打的是垃圾桶。 但那股子狠劲,那股子不要命的架势,把所有人都镇住了。 刘婶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被吓破了胆。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小子,竟然真的敢动手! 棒梗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打完那一拳,他的理智,也慢慢回了笼。 他看着自己那只因为用力过猛而有些发红的拳头,心里,也有些后怕。 第143章 她嘴巴不干净,骂我妈! 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的痛快! 他好像把这些天积攒的所有委屈,所有怨气,所有愤怒,都随着那一拳,狠狠地砸了出去! “闹什么!闹什么!都想进局子是不是!” 一声怒喝,从大门口传来。 一大爷易中海黑着一张脸,快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二大爷刘海中和三大爷阎埠贵。 显然,刚才那声巨响,把他们都惊动了。 刘海中一进院,就看见自家婆娘瘫在地上,旁边是变了形的垃圾桶,还有提着斧头(虽然扔地上了)的棒梗,顿时火冒三丈。 “好你个贾梗!反了你了!敢打我老婆子!”他指着棒梗的鼻子,就要冲上去。 “我没打她!”棒梗梗着脖子,寸步不让,“她嘴巴不干净,骂我妈!我打的是垃圾桶!” “你……”刘海中气得吹胡子瞪眼。 “行了,老刘!”一大爷易中海拦住了他,转头看向刘婶,语气严肃,“刘婶,到底怎么回事?你先起来说话。” 刘婶在几个婆娘的搀扶下,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 她指着棒梗,哭天抢地地告状:“老易啊!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这贾家的小子,要杀人啦!我们就是坐在这儿说说话,他就提着斧头冲过来了啊!” 她绝口不提自己说了什么。 “我呸!”棒梗恶狠狠地啐了一口,“你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敢当着全院人的面,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吗!” “我……我没说什么!”刘婶眼神躲闪,气势明显弱了下去。 易中海是什么人?人精中的人精。 他一看这架势,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 肯定是刘婶她们嘴碎,说了什么难听的,把这小子给惹毛了。 这事儿,难办了。 一边是院里的老住户,一边是秦淮茹这个如今厂领导跟前的大红人。 偏袒谁,都不合适。 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秦淮茹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刚下班回来,一进院就看到了这剑拔弩张的一幕。 她没有慌,也没有乱。 她走到棒梗身边,看了一眼那个瘪了一大块的垃圾桶,又看了看儿子那只通红的拳头。 她什么都没问。 她只是伸出手,把自己那只因为常年干活而显得粗糙的手,轻轻地,放在了棒梗的肩膀上。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刘婶,看向院里所有围观的人。 “刘婶,我儿子年纪小,不懂事,脾气冲。他要是哪里做错了,我这个当妈的,替他给您赔不是。” 她的声音,很平静,也很客气。 所有人都以为,她这是要服软了。 刘婶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得色。 可秦淮茹的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她话锋一转,那双向来温和的眼睛里,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锐利,“我儿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自己打得,骂得,但凡有外人,敢动他一根手指头,或者是在背后,说三道四,往我们孤儿寡母身上泼脏水。” 她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那我秦淮茹,就把话撂在这儿。别管是谁,我跟他没完!” 这番话,掷地有声! 整个四合院,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秦淮茹身上迸发出的那股子决绝和悍勇,给震住了。 这哪里还是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这分明是一头护崽的母狼! 棒梗站在秦淮茹的身后,感受着肩膀上那只手的温度。 那只手,不大,也不温暖,甚至有些粗糙。 但那股力量,却让他那颗狂跳不止的心,慢慢地,安定了下来。 他看着自己母亲那并不高大,却挺得笔直的背影,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 原来,被人护着,是这种感觉。 刘海中也傻眼了。他本想借题发挥,好好整治一下贾家,给自己捞点官威。 可秦淮茹这番软中带硬,滴水不漏的话,把他所有的路,都给堵死了。 你再闹,就是欺负孤儿寡母! 院子里的气氛,僵持到了极点。 最后,还是一大爷易中海站出来和稀泥。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邻里邻居的,为这点小事,至于吗?” 他先是板着脸,训斥了刘婶几句,让她以后说话注意点,别总嚼舌根。 然后,他又转过头,让棒梗给刘婶道个歉,毕竟动手(虽然是打垃圾桶)不对。 棒梗梗着脖子,不情不愿。 秦淮茹拍了拍他的肩膀。 棒梗看了看秦淮茹,最后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 “对不起。” 一场眼看就要掀翻四合院的风波,就这么被秦淮茹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 人群散去,只留下那个瘪了一大块的垃圾桶,无声地诉说着下午的惊心动魄。 那天晚上,秦淮茹家里的气氛,很奇怪。 晚饭,桌上多了一盘炒鸡蛋。 金黄的鸡蛋,泛着油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秦淮茹把那盘鸡蛋,直接推到了棒梗的面前。 “吃吧,今天劈柴累了,补补。” 小当和槐花眼巴巴地看着,却没有闹。 棒梗看着那盘鸡蛋,又看了看秦淮-茹,什么都没说,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他吃得很快,很猛,像是要把所有的情绪,都塞进肚子里。 而床上的贾张氏,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嚷嚷着也要吃鸡蛋。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孙子,又看看那个已经完全陌生的儿媳妇。 她的那只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茫然。 这个家,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她那个百依百顺的孙子,会为了那个她最讨厌的女人,跟人打架? 为什么那个她作践了一辈子的女人,会像老母鸡一样,护着她的孙子? 她想不明白。 这一夜,贾张氏翻来覆去,许久没有睡着。 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棒梗提着斧头,双眼通红的样子,一会儿又是秦淮茹站在院子中央,那瘦弱却坚定的背影。 最后,这些画面,都定格在了那盘金黄的,冒着热气的炒鸡蛋上。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第144章 诛心之言! 那盘炒鸡蛋,像一团火,在棒梗的胃里,也在他的心里,烧得滚烫。 吃完饭,他破天荒地,没有把碗筷摔得叮当响。 他只是默默地收拾了桌子,端着碗筷,去了水池边。 月光下,他看着自己那只还有些红肿的拳头,又看了看院子中央那个变了形的垃圾桶。 他没有后悔。 他甚至觉得,那一拳,打得值。 原来,用拳头维护自己的家人,是这种感觉。 原来,被母亲护在身后的感觉,是这种感觉。 这比他以前偷到一只鸡,或者是在背后说人坏话得来的那种快感,要踏实得多,也……温暖得多。 棒梗把碗洗得干干净净,回到屋里,看到秦淮茹正在给贾张氏擦身子。 他奶奶贾张氏,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秦淮茹。 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怨毒和憎恨,只剩下一种棒梗看不懂的,复杂的,像是探究,又像是审视的东西。 屋子里的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这种安静,在第二天一大早,就被彻底打破了。 二大爷刘海中,带着他那个五大三粗的儿子刘光福,堵在了贾家的门口。 “秦淮茹!你给我出来!” 刘海中的声音,中气十足,充满了兴师问罪的官威。 院子里的人,一听这动静,早饭都不吃了,纷纷从屋里探出头来,准备看好戏。 秦淮茹正在给小当和槐花梳辫子,听到声音,她手上的动作,只是微微顿了一下。 “妈……”棒梗从里屋冲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愤怒,“他……他们又来了!” “别怕。”秦淮茹拍了拍他的手,声音不大,却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先带妹妹们在屋里待着。” 说完,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从容不迫地,走了出去。 一出门,就看到刘海中那张因为愤怒而涨成猪肝色的脸。 “二大爷,您这一大早的,火气这么大,是吃了枪药了?”秦淮茹的语气,不咸不淡。 刘海中被她这态度噎了一下,指着院子中央那个瘪了的垃圾桶,怒道:“秦淮茹!你少给我装糊涂!你儿子昨天把我家的垃圾桶给砸了!这事儿,你说怎么算吧!” 他旁边的刘光福,也跟着帮腔,攥着拳头,恶狠狠地瞪着屋里:“对!砸坏了东西就得赔!天经地义!” 秦淮茹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然后笑了。 她这一笑,把刘海中给笑毛了。 “你笑什么!这事儿很可笑吗?” “二大爷,我笑您这记性,可真不怎么样。”秦淮茹慢悠悠地说道,“您是不是忘了,这垃圾桶,是谁家的了?” 刘海中一愣:“什么谁家的?这不就是我们后院的垃圾桶吗?” “是啊。”秦淮茹点点头,“是后院的垃圾桶,可不是您二大爷家的垃圾桶。这是公家的东西。我儿子砸了公家的东西,那也是我们跟街道,跟院里交代。什么时候,轮到您二大爷,来替公家出头,要赔偿了?” 这番话,条理清晰,逻辑分明。 直接就把刘海中给问住了。 对啊!这垃圾桶是公共财产,他刘海中凭什么上门要赔偿?这要是传出去,不是明摆着他想借机讹钱,中饱私囊吗? 围观的街坊们,也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嘿,秦淮茹这话说的,在理儿!” “就是啊,这垃圾桶是院里的,刘海中他凭什么要钱啊?” 三大爷阎埠贵,抱着胳膊,躲在人群后面,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这秦淮茹,脑子是越来越好使了!几句话,就把刘海中给架在火上烤了。厉害! 刘海中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被怼得哑口无言。 他没想到,这个以前见了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的寡妇,现在嘴皮子变得这么利索! “你……你强词夺理!”刘海中憋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就算……就算是公家的!那也是你儿子砸的!他小小年纪,就敢动手砸东西,长大了还了得?今天,我这个二大爷,就得替院里,好好管教管教他!” 说着,他就要往屋里冲。 秦淮茹身子一横,直接挡在了门口。 “二大爷,您要管教我儿子,我没意见。不过,凡事都得讲个理字。”她的声音,冷了下来,“昨天的事,前因后果,院里的人都看着呢。是刘婶嘴巴不干净,骂人在先。我儿子气不过,才动了手。他打的是垃圾桶,不是人。这已经是看在街坊邻居的面子上了。” “您现在不问青红皂白,就要上门问罪,是觉得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吗?” “还是说,”秦淮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您这个二大爷,当得太久了,真把自己当成这院里的土皇帝了?” “你!”刘海中被这顶大帽子扣下来,气得浑身发抖。 这秦淮茹,太狠了! 这简直是诛心之言! 就在这时,一大爷易中海和傻柱,也从屋里出来了。 “行了行了!老刘!一大早的,吵什么吵!”易中-海皱着眉头,出来和稀泥。 傻柱则是直接站到了秦淮茹这边,冲着刘海中嚷嚷道:“嘿!我说刘当官的,您这官威可真不小啊!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算什么本事!有能耐,您去跟许大茂横啊!” 眼看院子里就要吵成一锅粥。 秦淮茹却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垃圾桶的事,是我们不对。这样吧,”她看着刘海中,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垃圾桶,我们家赔。” 所有人都愣住了。 棒梗在屋里,急得直跺脚。 凭什么!凭什么要赔! 刘海中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到底是个女人,吓唬吓唬,就服软了。 “不过,”秦淮茹话锋一转,“我们家现在的情况,大家也知道,实在是拿不出闲钱。我明天去厂里,跟后勤科的王科长说一声,让他从厂里,调一个淘汰下来的铁桶,给院里换上。保证比这个好,比这个结实。” “到时候,还得麻烦您二大爷,跟我一起去厂里办个手续,签个字。毕竟,您是院里的管事大爷,这种事,得您出面,才合规矩。” 第145章 行云流水 这话一出,刘海中的笑容,瞬间就僵在了脸上。 去厂里? 找后勤科的王科长? 还要他签字? 他算个什么东西!他一个普通的钳工,哪有这个脸,去跟人家科长打交道! 更何况,这事儿要是捅到厂里,不就等于告诉所有人,他刘海中为了一个破垃圾桶,在院里作威作福,欺负厂里的困难职工吗? 这要是让厂领导知道了,他以后还想不想进步了? 秦淮茹这哪里是赔偿,这分明是把他架在火上,来回地烤啊! “怎么?二大爷,您不愿意?”秦淮茹故作不解地问道,“您不是最讲规矩,最顾全大局的吗?这为了院里的事,跑跑腿,您不会嫌麻烦吧?” 刘海中看着秦淮茹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张老脸,憋成了紫红色。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后院的方向传了过来。 “不用那么麻烦。” 是何为民。 他正准备去上班,刚走到中院,就看到了这一幕。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何为民看都没看刘海中一眼,他的目光,落在了秦淮茹的身上。 “厂里的废旧物资,都是有登记的,不能随便往外拿。”他平静地说道,“一个垃圾桶而已,我记得街道王主任上次来,说要给院里更换一批新的。回头我跟她说一声,让她提前送过来就行了。” 说完,他对着秦淮茹,极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便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朝着大门口走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既解了秦淮茹的围,又把刘海中晾在了一边,连个台阶都没给他。 刘海中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 何顾问一句话,就把他费尽心机想办的事,给轻描淡写地解决了。 而且,是用他最惹不起的,街道王主任的名义。 他还能说什么?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哼!”刘海中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恶狠狠地瞪了秦淮茹一眼,然后拉着自己的儿子,灰溜溜地走了。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秦淮茹站在门口,看着何为民消失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何为民的出现,像一把锋利的快刀,干脆利落地,斩断了刘海中伸过来的爪子。 院子里,又恢复了平静。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汹涌奔腾。 贾家,再也不是那个谁都可以上来踩一脚的软柿子了。 秦淮茹,这个看似柔弱的寡妇,她的身后,站着一尊谁也惹不起的大佛。 这个认知,让院里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心思,都瞬间冷却了下来。 就连最喜欢嚼舌根的刘婶,现在看见秦淮茹,都得绕着道走。 而这场风波最大的受益者,是棒梗。 他亲眼目睹了秦淮茹是如何用三言两语,就把不可一世的二大爷,逼到了墙角。 他又亲眼看到了,何顾问是如何轻描淡写地,就为他们家,撑起了一把保护伞。 这比他挥出一万拳,打烂一万个垃圾桶,都来得更震撼,更有力。 原来,真正的强大,不是靠拳头,而是靠脑子,靠……权势。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他那片刚刚被愤怒犁过的,混乱的心田里,悄然生根发芽。 那天晚上,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很久都没有出来。 秦淮茹以为他又在闹什么别扭,推门进去一看,却发现他正趴在桌子上,借着昏暗的灯光,在他的那个“小哨兵”本子上,奋笔疾书。 秦淮茹走过去,悄悄地看了一眼。 本子上,不再是那些充满了个人情绪的,恶毒的咒骂和记录。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让她都感到心惊的文字。 “二大爷刘海中,官迷心窍,仗势欺人,企图讹诈邻居,中饱私囊。弱点:好面子,怕丢官,惧怕厂领导。” “三大爷阎埠贵,精于算计,一毛不拔,喜欢煽风点火,坐收渔利。弱点:贪小便宜,爱占公家东西。” “傻柱,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易冲动,有暴力倾向。弱点:秦淮茹。” …… 他把院里每一个人的性格,特点,甚至弱点,都用一种冷静到近乎残忍的笔触,分析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已经不是一个孩子的日记了。 这更像是一份……敌情分析报告。 秦淮茹看着儿子那张还带着稚气的,却异常专注的侧脸,心里,涌起了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欣慰,有骄傲,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的,淡淡的寒意。 她的儿子,好像在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但这种长大,代价是什么? 她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地退了出去,轻轻地带上了门。 人,总要自己长大。 只要他走的路,是正的,那就够了。 而屋子里的另一个“病人”,贾张氏,这几天的变化,也越来越明显。 她变得愈发安静了。 秦淮茹给她喂饭,她不再躲闪。秦淮茹给她擦身,她不再挣扎。 更多的时候,她就是躺在床上,那只唯一能动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观察着屋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她像一个被强行按在观众席上的看客,被迫观看着一场,由她亲手导演,却早已失控的家庭大戏。 她看到,秦淮茹的腰杆,一天比一天直。 她看到,棒梗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沉。 她看到,小当和槐花,捧着温热的牛奶,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甜。 这个家,好像正在朝着一个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向,飞速地滑去。 而她,这个曾经的“老佛爷”,正在被这个家,一点一点地,边缘化。 这个认知,带给她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怕了。 她怕自己真的变成一个,没人理,没人管的废人。 她怕自己像院里那个孤寡老人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在床上,烂了,臭了,才被人发现。 求生的本能,战胜了那可笑的自尊和怨恨。 这天中午,秦淮茹正在给两个女儿喂饭。 第146章 她在要吃的。 因为前两天棒梗劈柴辛苦,秦淮茹特意用家里攒下的鸡蛋,蒸了一碗金黄金黄的鸡蛋羹。 那香味,霸道地,钻进了屋里的每一个角落。 贾张氏躺在床上,喉咙里发出“咕咚,咕咚”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她的眼睛,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碗鸡蛋羹。 秦淮茹却跟聋了瞎了一样,背对着床,一勺,一勺,慢条斯理地喂着两个女儿。 那碗底的黄色,随着她手腕的动作,一点点消失。 “妈,我也想吃。”槐花舔了舔嘴唇,小声央求。 “不行。”秦淮茹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这是奖励姐姐的,姐姐昨天帮妈洗菜了。” 话音落下,最后一口鸡蛋羹也喂进了小当的嘴里。 勺子刮在搪瓷碗壁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嘎吱”声。 碗,空了。 床上那“咕咚咕咚”的吞咽声,也戛然而止。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秦淮茹起身,准备收拾碗筷的那个瞬间。 一个沙哑的,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的音节,从床上传了过来。 “饿……” 秦淮茹的动作,猛地僵住。 她手里的空碗晃了一下,差点脱手。 她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扭过僵硬的脖子,看向床上。 贾张氏那张歪斜的嘴,此刻正费力地一张一合。 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像两条濒死的鱼。 她看着秦淮茹,或者说,是看着秦淮茹手里的那只空碗,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全是祈求,甚至是一种近乎卑微的讨好。 “饿……蛋……” 喉咙里又挤出了一个字。 字音含糊得不成样子,可秦淮茹听懂了。 清清楚楚。 她在要吃的。 她要的,是那碗已经见了底的鸡蛋羹。 这个作践了她半辈子,把她当牛做马的老虔婆,在瘫痪了这么久之后,第一次,不是咒骂,不是示威,而是用一种近乎于求饶的姿态,向她,讨要一口吃的。 秦淮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攥住了。 酸,涩,苦,辣,百般滋味,在心头翻涌。 她看着贾张氏那张苍老的,写满了惊恐和祈求的脸,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她什么都没说,转身走进厨房,从碗柜里,拿出了早上留出来的那一小碗鸡蛋羹。 她走到床边,用勺子,舀了一小勺,送到了贾张氏的嘴边。 贾张氏像一个受了天大恩惠的孩子,迫不及待地,张开了嘴。 那温热香滑的鸡蛋羹,顺着她的喉咙,滑进了她的胃里。 一股久违的,满足的暖流,瞬间传遍了她的全身。 她的眼角,竟然慢慢地,渗出了一滴浑浊的,滚烫的泪水。 秦淮茹喂完最后一口,放下碗,一言不发地,准备去上班。 就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棒梗突然叫住了她。 “妈。” 秦淮茹回头。 棒梗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递了过来。 是一颗用玻璃纸包着的,晶莹剔透的水果糖。 “这个……给你。”棒梗的脸,有些发红,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 秦淮茹愣住了。 她看着那颗糖,又看了看儿子那副别扭的样子,心里那片早已冰封的湖面,彻底裂开了一道缝。 她没有问糖是哪儿来的。 她只是伸出手,接了过来,然后,当着棒梗的面,剥开糖纸,把那颗糖,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一股浓郁的甜味,瞬间在舌尖炸开。 秦淮茹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那天下午,秦淮茹在厂里,工作得格外卖力。 下班的时候,何为民把她叫到了办公室。 “秦淮茹同志,这是厂里新下来的一个项目,关于7号车间传动轴的技术改造。” 何为民从抽屉里,拿出一卷厚厚的,用牛皮纸包着的图纸,放到了她的面前。 “这个项目,很重要。厂里决定,由你来担任我的助手,负责数据的整理和核算工作。” 秦淮茹看着那卷散发着油墨香气的图纸,手,都有些发抖。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打杂了。 这是核心技术! 这是何为民,对她最大的信任! “何顾问……我……” “我相信你,能做好。”何为民打断了她的话,目光深邃,“好好干,不要让我失望。” 秦淮茹抱着那卷沉甸甸的图纸,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踩在云端上。 那卷图纸,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秦淮茹一路抱回家,手心都烫出了一层汗。 沉。 太沉了。 这重量,不仅仅是几十张图纸的重量,更是何为民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和整个轧钢厂未来的希望。 当秦淮茹抱着那卷用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图纸,走进四合院的时候,整个院子,都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一样,齐刷刷地,黏在了那卷图纸上。 那是什么? 用牛皮纸包着,还盖着红色的印章,一看就不是凡品! 三大爷阎埠贵,正在窗户根底下,就着最后一点天光看报纸,看到那卷图纸,他的眼镜,差点从鼻梁上滑下来。 他这辈子,跟图纸打了半辈子交道,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厂里的技术图纸!而且,看那厚度和包装,绝对是核心项目! 秦淮茹……她一个寡妇,一个技术科的临时工,她怎么可能接触到这种东西? 院子里,所有人的心里,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秦淮茹没有理会那些探究的,嫉妒的,复杂的目光。 她挺直了腰杆,目不斜视地,走回了自己家。 “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把所有的窥探和议论,都隔绝在了门外。 屋里,棒梗正坐在桌前,就着昏暗的灯光,写着什么。 看到秦淮茹回来,他抬起头,目光第一时间,也被那卷图纸吸引了。 “妈,这是什么?” “厂里的图纸。”秦淮茹把图纸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那动作,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何顾问……交给你的?”棒梗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小的激动。 “嗯。”秦淮茹点点头,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振奋的光彩。 第147章 核心项目的助手! “厂里有个新项目,让我当他的助手。” 棒梗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助手! 还是核心项目的助手! 他看着自己的母亲,看着她那张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看着她那双在灯光下,亮得惊人的眼睛。 他突然觉得,他妈,好像变了一个人。 不再是那个只会哭哭啼啼,逆来顺受的寡妇。 她变得……会发光了。 而床上的贾张氏,也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虽然看不懂那是什么图纸,但她能看懂秦淮茹脸上的表情,能听懂“助手”这两个字的分量。 她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有嫉妒,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依靠感。 这个家,好像真的要靠这个她最看不起的儿媳妇,撑起来了。 而且,撑得,似乎比她那个死鬼儿子在的时候,还要稳。 这个认知,让贾张氏那颗充满了怨恨和算计的心,第一次,感到了一丝茫然。 她这一辈子,争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到底,争来了什么? 她看着秦淮茹,在灯下,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巨大的图纸,那上面,画满了她看不懂的,密密麻麻的线条和数字。 她又看到,自己的亲孙子棒梗,没有像往常一样不耐烦,而是搬了个小板凳,坐到了秦淮茹的旁边,安安静静地,看着。 那副画面,和谐得,有些刺眼。 贾张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那滴从她眼角滑落的,浑浊的泪水,这一次,不再是因为饥饿,也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一种,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巨大的,彻底的……无力感。 她好像,真的老了。 从那天起,秦淮茹的生活,变得更加忙碌了。 白天,她在技术科,全身心地投入到那些复杂的数据和图纸中。 何为民对她的要求,极其严格。 一个数据,一个小数点,都不能有丝毫的差错。 秦淮茹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她把所有的精力,都压了上去。 晚上回到家,她还要继续研究图纸,整理白天的数据,常常一忙,就到深夜。 家里的活,自然就落到了棒梗的身上。 出乎意料的是,棒梗这次,没有抱怨,也没有摔摔打打。 他每天放学回来,就默默地,把饭做好,把地扫了,把贾张氏的屎尿盆倒掉。 虽然动作依旧生疏,脸上的表情依旧不怎么好看。 但他确确实实地,扛起了这个家的后勤工作。 他甚至学会了,在秦淮茹熬夜的时候,给她倒一杯热水。 虽然他每次都是把水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然后扭头就走。 但秦淮茹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水,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这天,街道的王主任,又来四合院视察工作了。 她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垃圾桶的事。 当她带着两个工人,抬着一个崭新的,刷着绿漆的铁皮垃圾桶走进院子的时候,整个院子的人,都围了上来。 “哎哟,王主任,您可真是活菩萨啊!还真给我们换新的了!”三大妈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 王主任笑了笑,目光却在院子里扫了一圈。 “秦淮茹同志呢?在不在家?” “她上班呢!”三大妈抢着回答,“王主任,您找她有事?” “没什么大事。”王主任的目光,落在了正在院子里劈柴的棒梗身上,“就是来看看他们家。上次何顾问跟我提了一嘴,说他们家现在情况不错,孩子也懂事了,我过来看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王主任,落在了棒梗的身上。 棒梗正光着膀子,抡着斧头,一下一下地,卖力地劈着柴。 汗水顺着他那还略显单薄的脊背,流淌下来,在阳光下,闪着健康的光泽。 那副样子,哪里还有半分以前那个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的“小白眼狼”的影子? 王主任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走到棒梗面前,和蔼地问道:“小同志,学习怎么样啊?家里还缺什么吗?” 棒梗看到是王主任,停下了手里的活,有些拘谨地,擦了擦手上的汗。 “挺好的。不缺什么。”他瓮声瓮气地回答。 “好,好啊!”王主任欣慰地点点头,“你是个好孩子,要替你妈妈,分担一些。你妈妈,不容易啊。她是咱们厂,咱们街道,都要树立的榜样!” 这番话,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弹,在院子里炸开了。 榜样! 秦淮茹,要被树立成榜样了! 所有人的脸,都变得精彩纷呈。 尤其是二大爷刘海中,那张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他前两天,还想拿捏人家呢,结果一转眼,人家就要成榜样了? 这以后,他在这院里,还怎么混? 王主任又走进贾家,看望了一下床上的贾张氏。 屋子里,虽然依旧简陋,但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异味。 贾张氏躺在床上,气色也比以前好了不少。 王主任跟她说了几句话,她虽然回答得含含糊糊,但起码,是在回答,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只会“嗬嗬”怪叫。 王主任彻底放心了。 从贾家出来,她当着全院人的面,宣布了一个决定。 “鉴于秦淮茹同志一家的良好表现,街道决定,从这个月开始,每个月,额外补助他们家十斤棒子面,五块钱困难补助金!” 全院哗然! 十斤棒子面!五块钱! 这在当年,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 凭什么! 就因为她秦淮茹,会巴结领导? 傻柱站在人群里,看着这一幕,心里堵得像塞了一团棉花。 他默默地,转身回了自己屋。 他知道,他跟秦淮茹,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而许大茂,则躲在自己屋里,透过窗户缝,看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冷笑。 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水果糖,剥开,扔进了嘴里。 真甜。 他觉得自己,真是下了一步绝妙的好棋。 棒梗站在院子中央,听着王主任的宣布,整个人,都懵了。 他看着周围邻居们那一张张充满了嫉妒和不甘的脸,第一次,挺起了自己的胸膛。 第148章 人家现在是榜样! 这份荣耀,像一顶沉甸甸的帽子,扣在了贾家的头上,也像一根无形的鞭子,抽在了院里所有人的心上。 王主任前脚刚走,后脚院子里就炸了锅。 那是一种压抑着的,不敢高声,却又无处不在的议论。 “十斤棒子面,五块钱!我的天爷,街道办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 “什么叫良好表现?不就是会抱大腿吗?那个何顾问,我看跟她秦淮茹,就是不清不楚!” “小点声!你不要命了!人家现在是榜样!是街道办亲口封的!” “榜样?呸!寡妇门前是非多,这老话还能有错?我看这院子,迟早要被她搅和得乌烟瘴气!” 这些酸得倒牙的议论,像苍蝇一样,嗡嗡地,在院子的各个角落里飞舞。 二大爷刘海中,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地回了屋,“砰”的一声,把门摔得震天响。屋里很快就传来了他压抑着的咆哮,和他老婆子的哭嚎声。他今天,算是把脸丢尽了。不光没能把贾家怎么样,反而成了人家秦淮茹登上“榜样”宝座的垫脚石。 三大爷阎埠贵,则是推了推自己的老花镜,眯着眼睛,看着贾家那扇紧闭的门,心里的小算盘,打得飞快。 这贾家,是真要起来了。秦淮茹有何顾问撑腰,现在又得了街道王主任的青眼。以后这院里,怕是要变天了。自己是不是……也该换个姿态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总想着占人家那点小便宜了。万一哪天,这秦淮茹真成了个人物,自己也好攀点交情。 而傻柱,他没有回屋。 他就那么直愣愣地,站在院子中央,看着刚刚抬进来的,那个崭新的,刷着绿漆的垃圾桶。 那个垃圾桶,那么新,那么刺眼。 它像一个巨大的嘲讽,在无声地告诉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可笑,那么的无用。 他掏心掏肺地对秦淮茹好,接济了她家多少年?他以为,他是秦淮茹唯一的依靠。 可现在,人家根本不需要他了。 人家有何顾问,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他想都不敢想的问题。 人家有街道王主任,亲自上门,送钱送粮,还要把她树立成榜样! 而他傻柱呢?他算什么? 他就是一个厨子,一个被人当枪使的傻子! 一股巨大的,从未有过的失落和愤怒,像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想冲过去,问问秦淮茹。 秦姐,你还记得我吗?你还记得是谁,在你家快要揭不开锅的时候,给你送去白面馒头吗?你还记得是谁,在你被许大茂欺负的时候,替你出头打架吗? 你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忘了! 可他的脚,却像灌了铅一样,一步也挪不动。 他知道,他没资格去问。 人家秦淮茹,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过什么。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傻柱的眼睛,慢慢地,红了。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回了自己的屋子。那背影,说不出的萧索和落寞。 院子里的人,看着傻柱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这傻子,是彻底没戏了。 而屋子里,棒梗的心,却像是被那五块钱和十斤棒-子面,给烧得滚烫。 他站在那里,胸膛挺得笔直。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门外那些邻居们,投过来的目光,已经完全变了。 不再是鄙夷,不再是嘲笑,而是一种混合着嫉妒,畏惧,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 这种感觉,太他妈的爽了! 比他以前偷到一只鸡,打赢一场架,要爽一万倍! 他看着自己的母亲,秦淮茹。 她没有像自己想象中那样,激动,或者兴奋。 她只是平静地,把小当和槐花揽在怀里,低声地,跟她们说着什么。她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棒梗看不懂的,淡淡的忧虑。 “妈,我们……我们有钱了!”棒梗忍不住,开口说道。 秦淮茹抬起头,看着儿子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棒梗,你记住。”她的声音,很轻,却很严肃,“这钱,这粮食,不是白给的。这是荣誉,更是责任。从今天起,我们家,就是这院里所有人的眼睛,盯着的对象。我们走的每一步,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了。” “你明白吗?当了榜样,我们就再也没有犯错的资格了。” 秦-淮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棒梗那颗火热的心上。 他愣住了。 他不懂。 这明明是天大的好事,为什么妈妈的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 他看着秦淮茹那双清澈而深邃的眼睛,那里面,有他看不懂的,属于成年人的疲惫和深沉。 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晚上,许大茂又鬼鬼祟祟地,在院子里溜达。 他看到棒梗一个人,蹲在那个崭新的垃圾桶旁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大茂眼珠子一转,又凑了过去。 “小子,想什么呢?”他压低了声音。 棒梗抬起头,看到是他,脸上的警惕,明显少了很多。 “没什么。” “嘿,跟我还装呢?”许大茂嘿嘿一笑,从口袋里,又掏出了一颗糖,塞到了棒梗的手里,“今天这事儿,干得漂亮!给你长脸了吧?” 棒梗攥着那颗糖,没有说话。 “小子,我跟你说。”许大茂凑得更近了,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哼,“你妈今天,给你上了一课,看懂了吗?” 棒梗皱起了眉头。 “什么课?” “权力的课!”许大茂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兴奋的光芒,“你看看,以前你打架,你偷东西,院里谁把你当回事?可今天,王主任一句话,那十斤棒子面,那五块钱,往这一摆!你再看看那帮孙子,谁还敢在你面前龇牙?他们心里嫉妒得要死,面上还得夸你家是榜样!” “这,就叫权!你那个傻柱叔叔,能打吧?一拳能把人门牙打掉!可有用吗?没用!人家何顾问,王主任,一句话,比他一百个拳头都管用!” 许大茂的话,像一把钥匙,猛地一下,打开了棒梗脑子里,一扇从未开启过的大门。 第149章 不敢惹的白脸? 他看着手里的糖,又想起了白天,他妈秦淮茹说的那番话。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小子,你是个聪明人。”许大茂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充满了蛊惑,“光靠你妈,不行。她是个女人,脸皮薄。这院里,需要一个唱红脸的,就需要一个唱白脸的。你妈当那个光鲜亮丽的榜样,那这院里的脏活,累活,得罪人的活,就得有人干。” “你,就是干这个活的最好人选。” 许大茂说完,得意地一笑,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只留下棒梗一个人,蹲在黑暗里,手里紧紧地攥着那颗糖,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许大茂的话,像一颗毒草的种子,深深地,扎进了棒梗的心里。 他一晚上,翻来覆去地,都在琢磨着那句“唱红脸”和“唱白脸”。 他妈是榜样,是红脸。 那他,就要当那个让人害怕,让人不敢惹的白脸? 这个想法,让他既兴奋,又有些不安。 第二天,贾家的生活,确确实实地,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早饭,桌上摆的,是白花花的棒子面糊糊,比以前稠了不止一倍。秦淮茹甚至还奢侈地,在里面滴了几滴香油。 小当和槐花,一人捧着一个小碗,喝得小脸红扑扑的,嘴边沾了一圈黄色的糊糊,幸福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棒梗也喝得很快,他感觉这碗棒子面糊糊,比他以前吃过的任何山珍海味,都要香甜。 这是他们家,靠“本事”挣来的! 床上的贾张氏,也分到了一小碗。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吃得理所当然,甚至还挑三拣四。 她被秦淮茹扶起来,靠在床头,用那只还能动的手,颤颤巍巍地,握着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里送。 那动作,虔诚得,像是在品尝什么琼浆玉液。 她吃得很慢,很珍惜。 每吃一口,都要抬起那双浑浊的眼睛,看一看秦淮茹,再看一看棒梗。 那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满足,有讨好,甚至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顺从。 这个家,已经彻底没有她说话的份了。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地,听那个她作践了一辈子的儿媳妇的话,这样,才能有口饭吃,才能活下去。 求生的本能,已经彻底压倒了她那可笑的自尊。 秦淮茹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什么都没说。 有些人的改变,不需要言语,只需要现实,就足够了。 吃完早饭,秦淮茹要去上班。 她刚一推开门,就看到三大妈,端着一碗刚出锅的煮红薯,满脸堆笑地,站在门口。 “哎哟,淮茹,上班去啊?”三大妈的热情,让秦淮茹都有些不适应,“刚煮的红薯,给你家孩子尝尝鲜!” 说着,硬是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红薯,塞到了秦淮茹的手里。 换做以前,三大妈从她家门口路过,连个正眼都不会给。现在,却主动上门送吃的。 这就是“榜样”的力量。 秦淮茹没有拒绝,她笑着收下了。 “谢谢三大妈,您太客气了。快进屋坐会儿。” “不了不了,我就是顺路。”三大妈摆摆手,眼睛却不着痕迹地往屋里瞟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淮茹啊,你现在可是咱们院的名人了,以后,可得在王主任面前,多替咱们院,美言几句啊!” 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秦淮茹心里跟明镜似的,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三大妈您放心,院里要是有什么困难,我肯定会跟王主任反映的。” 送走了三大妈,秦淮茹看着手里的那碗红薯,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榜样,还真是不好当。 接下来的几天,贾家的门槛,都快被院里的邻居们给踏平了。 东家送一把青菜,西家拿几个鸡蛋。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讨好的笑容,嘴里说着恭维的话,话里话外,都离不开“王主任”和“何顾问”。 秦淮茹应付得滴水不漏,既不亲近,也不得罪。收下的东西,也都记在本子上,想着以后找机会,再还回去。 人情债,最是难还。 而这场“榜样”风波,对院里另一个人,造成的冲击,却是毁灭性的。 那就是傻柱。 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一连好几天,都没怎么出门。 一大爷易中海去看过他几次,每次都是被他给顶了回来。 “一大爷,您别管我!我没事!” “我就是想不明白!我傻柱,到底差在哪儿了!” 易中海看着他那副颓废的样子,只能叹气。 这天下午,秦淮茹刚下班,就被街道王主任派来的人,给请到了街道办。 秦淮茹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 到了街道办,王主任一看见她,就热情地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 “淮茹同志,别紧张。今天请你来,是有一件光荣的任务,要交给你。”王主任笑得一脸和煦。 “王主任,您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秦淮茹谨慎地说道。 “是这样。”王主任清了清嗓子,“咱们不是要把你树立成先进榜样嘛。光给荣誉,给补助,那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是要发挥你这个榜样的带头作用,去帮助和团结那些,思想上暂时落后的同志。” 秦淮茹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王主任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想。 “你们院那个何雨柱同志,也就是傻柱,最近思想上,有些波动。厂里和街道,都很关心他。”王主任的目光,落在了秦淮茹的脸上,“他跟你家是邻居,关系也一直不错。所以,我们研究决定,这个‘一帮一,一对红’的帮扶任务,就交给你了!” “希望你能从生活上,思想上,多关心他,多开导他,帮助他走出思想的误区,重新振作起来!” 轰! 秦淮茹的脑子,像被炸开了一样。 让她,去开导傻柱? 这……这不纯纯是往她身上泼脏水,把她架在火上烤吗? 院里本就因为她和何顾问的事,传得风言风语。现在,她要是再去跟傻柱“拉拉扯扯”,那她成什么人了? 第150章 去,还是不去? 这哪里是光荣的任务,这分明就是一个巨大的火坑! 秦淮茹的脸,瞬间就白了。 她想拒绝,可看着王主任那张充满了“信任”和“期待”的脸,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是榜样。 榜样,是不能拒绝组织上交代的任务的。 “怎么了?淮茹同志,有困难吗?”王主任看出了她的迟疑。 “没……没有困难!”秦淮茹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保证完成任务!” 从街道办出来,外面的太阳明明还很毒辣,秦淮茹却觉得浑身发冷。 她失魂落魄地走回四合院,一进院门,就看见傻柱,正一个人,坐在他屋门口的台阶上,喝着闷酒。 他的脚边,已经倒了好几个空酒瓶。 看到秦淮茹,傻柱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他转过头,没看她,只是自顾自地,又灌了一口酒。 秦淮茹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她的手里,还攥着街道办开的,那个“帮扶联系卡”。 那张小小的卡片,此刻,却重若千斤。 秦淮茹站在院子中央,手里那张“帮扶联系卡”,像是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手心生疼。 去,还是不去? 这简直是一道送命题。 去了,傻柱喝得醉醺醺的,万一拉着她说胡话,被院里人看见,那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她这个“榜样”,转眼就能变成“破鞋”。 可要是不去,就是不服从组织安排。王主任那边,她没法交代。 秦淮茹深吸了一口气。 她想起了何为民。 想起他那双平静而深邃的眼睛,想起他那句“我相信你,能做好”。 她不能让他失望。 她更不能,自己把自己好不容易挣来的体面,给扔在地上。 秦淮茹不再犹豫,她迈开步子,朝着傻柱走了过去。 院子里,几扇窗户的窗帘,悄悄地,动了一下。 无数双眼睛,都在暗中,注视着这一幕。 “傻柱。”秦淮茹在他面前站定,声音很平静。 傻柱抬起头,那双因为酒精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秦姐……”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你……来看我笑话了?” “我不是来看你笑话的。”秦淮茹没有理会他话里的刺,她只是把手里的那张卡片,递了过去,“这是街道王主任,给我的任务。” 傻柱眯着眼睛,借着酒劲,看清了卡片上的字。 “一帮一,一对红……帮扶对象:何雨柱……责任人:秦淮茹……” “哈哈……哈哈哈哈!” 傻柱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了出来。 “帮扶我?让我跟你……一对红?”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秦淮茹,笑得喘不过气来,“秦姐,他们这是……把你许给我了?” 这话,说得轻佻,又充满了绝望的自嘲。 秦淮茹的脸,白了一下,但她没有生气。 她知道,傻柱的心里,苦。 “傻柱,你别喝了。”秦淮茹蹲下身,想去拿他手里的酒瓶,“有什么话,我们清醒的时候,好好说。” “别碰我!” 傻柱猛地一挥手,打开了秦淮茹的手。 酒瓶里的酒,洒了出来,溅了秦淮茹一身。 浓烈的酒精味,瞬间弥漫开来。 “秦淮茹!你别在这儿假惺惺的!”傻柱的眼睛,彻底红了,他指着秦淮茹,压抑了多日的怨气,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你现在是榜样了!你了不起了!有何顾问给你撑腰,有王主任给你送钱!你还来找我这个厨子干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耍我很有意思?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围着你转了这么多年,你心里,是不是特得意?” “我告诉你!我傻柱,是不如那个何顾问有本事!可我他妈的,对你是真心的!你呢?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个可以随便使唤,用完了就扔的备胎吗?” 傻柱的嘶吼,回荡在寂静的院子里。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在秦淮茹的心上。 也像一场精彩的大戏,满足了所有偷窥者的耳朵。 秦淮茹没有辩解。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她亏欠了多年的男人。 良久,她才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决绝。 “傻柱,对不起。” “这么多年,是我耽误了你。我一直把你当成弟弟,当成亲人。如果你觉得,我利用了你,那我认。” “但是,从今天起,不会了。” 秦淮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想喝酒,就喝。你想颓废,就颓废。那是你自己的事。我秦淮茹,烂命一条,能活到今天,靠的不是任何男人。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更不会是!” “王主任的任务,我会完成。我会定期来‘看’你,然后去街道写思想汇报。至于你听不听,那是你的事。” 说完,她不再看傻柱那张错愕的脸,转身,挺直了脊梁,一步一步地,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傻柱呆呆地,坐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半瓶酒。 秦淮茹最后那番话,那决绝的眼神,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他知道,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而屋子里,秦淮茹靠在门板上,身体,止不住地,微微发抖。 她没有哭。 只是觉得,心里,空了一大块。 这件事,像一块巨石,压在秦淮茹的心头。但她没有时间去消沉。 厂里那个关于7号车间传动轴的技术改造项目,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 连续一个星期,秦淮茹都跟着何为民,泡在技术科的办公室里,核对图纸,计算数据。 她展现出了惊人的学习能力和专注力。 那些复杂的公式,繁琐的数据,她过目不忘,整理得井井有条,没有出过一丝一毫的差错。 这天晚上,项目组又在开会。 一个关键的承重数据,卡住了所有人。 按照原有的设计方案,传动轴在高速运转下,磨损率会超出安全标准。 几个老技术员,围着图纸,抓耳挠腮,讨论了半天,也没拿出个所以然来。 “不行,这个材质的强度,根本达不到要求。除非,更换更高级的合金钢。” 第151章 可如果,她是对的呢? “可那样一来,成本就超标太多了!”项目组的张工,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技术员,他摇着头,一脸为难。 何为民也皱着眉头,盯着图纸,一言不发。 整个办公室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秦淮茹站在角落里,她负责会议记录,本来没有她说话的份。 可她的眼睛,却一直死死地,盯着那张巨大的总装图。 刚才,在整理一份辅助材料的受力分析报告时,她好像……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她的心,“怦怦”地,剧烈跳动起来。 说,还是不说? 她一个临时工,一个寡妇,在这种场合下开口,不是自取其辱吗? 可如果,她是对的呢? 这不仅能解决项目的难题,更能证明,她秦淮茹,不是靠关系上位的花瓶! 她想起了傻柱那张绝望的脸,想起了院里那些人的闲言碎语。 一股不服输的倔强,涌了上来。 她深吸一口气,举起了手。 “何顾问,我……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有惊讶,有不解,但更多的,是轻视和不屑。 尤其是那个老技术员张工,他瞥了秦淮茹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冷哼。 一个寡妇,懂什么技术? 何为民的目光,却很平静。 “你说。” 得到了许可,秦淮茹走上前。 她纤细的手指,有些微微发抖,但还是坚定地,指向了那张巨大总装图纸上,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 “我……我不是专业学这个的,说错了,大家别见笑。” 秦淮茹先给自己铺好了台阶,然后才鼓足勇气,用一种尽量平稳的声调说道:“我刚才在整理3号辅助支架的报告时,发现它的......屈服强度,和......抗拉强度,都远远超出了设计所需的......安全阈值。”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个支架,在整个......传动系统里,只起到一个辅助固定的作用,承受的力,非常小。但是,我们用的材料,却是和......主......轴承一个......级别的特种钢。” 所有人都顺着她的手指看去。 那个3号支架,确实只是一个很小的部件,在庞大复杂的图纸上,就像一个微不足道的补丁。 老技术员张工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有什么问题吗?安全冗余大一点,不是更稳妥吗?”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在他看来,秦淮茹这就是在浪费大家宝贵的时间。一个辅助支架的材料,跟核心的传动轴磨损问题,有半毛钱关系? 简直是胡闹! “张工,您听我说完。”秦淮茹没有被他的态度吓退,她的思路,反而因为紧张,变得愈发清晰,“问题就在这里。我们能不能……把这个3号支架的材料,换成......普通的高强度碳钢?” “然后,把节省下来的这部分......特种钢的......成本和配额,用在另一个地方。” 秦淮茹的手指,在图纸上缓缓移动,最后,落在了传动轴和底座连接处的一个减震垫片上。 “这里!我们可以把这个石棉减震垫片,换成一个用特种钢打造的,带有滚珠结构的……弹性缓冲环。” “这样一来,传动轴在高速旋转时产生的径向应力,就不会硬生生地传递给轴承和底座,而是会被这个缓冲环吸收掉一大部分。轴承的磨损率,自然就会大大降低!” “而且,我粗略算了一下,把3号支架的材料降级,省下来的成本,刚好足够制造这个新的缓冲环。我们不需要向厂里申请额外的预算,就能解决问题!” 秦淮茹一口气,把自己憋在心里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 说完,她紧张地看着何为民,手心里,全是汗。 整个办公室,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她这番天马行空,却又逻辑严密的话,给彻底干懵了。 拆东墙,补西墙? 把一个不起眼的支架材料降级,省下成本,去升级另一个更不起眼的减震垫片? 这个想法,太……太大胆了! 也太……匪夷所思了! 他们这群搞了一辈子技术的老专家,想的都是怎么攻克传动轴本身的材质问题,或者怎么改进润滑系统。 谁会去注意一个辅助支架,和一个减震垫片啊! 这就像一群名医,在为一个心脏病人的核心血管堵塞问题焦头烂额,结果一个打杂的护工,突然说,你们为什么不试试,给他换一双更合脚的鞋,来改善一下他全身的血液循环呢? 这思路,完全就不在一个维度上! “胡闹!简直是胡闹!” 张工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一拍桌子,气得脸都红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改动传动系统的结构,这是多大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万一出了生产事故,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你一个临时工,一个连车床都没摸过的女人,在这里纸上谈兵!你这是对我们所有技术人员的侮辱!” 张工的话,又尖又刻薄,像刀子一样。 其他几个技术员,也纷纷摇头,看向秦淮茹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嘲弄。 他们觉得,秦淮茹就是想出风头,想疯了。 秦淮茹的脸,“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站在台上,任人羞辱。 她那点刚刚鼓起来的勇气,瞬间就被击得粉碎。 她后悔了。 她就不该多这个嘴! 就在她羞愤得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何为民,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好。” 短短七个字,让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凝固了。 张工那张涨红的脸,瞬间僵住,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 “何……何顾问……您……” 何为民没有理他,他站起身,走到了图纸前。 第152章 天才的想法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秦淮茹刚才指过的两个地方,目光里,闪烁着一种近乎于狂热的,兴奋的光芒。 “逆向思维……应力转移……成本置换……” 他嘴里喃喃地念着几个词,然后猛地一拍大腿! “天才!这他妈的,就是天才的想法!” 他一把抓过旁边的计算尺和草稿纸,手指翻飞,快得像出现了幻影。 “假设3号支架的材料,从T10特种钢,换成45号碳钢,强度降低百分之四十,但安全系数,依然在3.5以上,完全足够!” “省下来的成本,大概是……三百二十块!配额是……七公斤!” “用这笔钱和配额,制造一个滚珠缓冲环,结构可以参考德国最新的Z-1型离合器设计……直径80毫米,厚度15毫米……完全可行!” “通过滚珠的滚动摩擦,代替原来的硬性连接,可以将峰值应力,吸收掉至少百分之三十!传动轴的磨损率,可以降低到安全标准以下!甚至……比更换更高级合金钢的效果,还要好!” “啪!” 何为民把计算尺重重地拍在桌子上,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秦淮茹,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稀世珍宝。 “秦淮茹同志!你是怎么想到这个方案的?”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傻了。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何为民,又看看秦淮茹,感觉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 何顾问,竟然……竟然亲自下场,验证了那个寡妇的胡言乱语? 而且,还得出了“可行”的结论? 甚至,称之为“天才的想法”? 这世界,是疯了吗? 张工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那是一种由红转紫,由紫转青,最后变成了死灰的颜色。 他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像是被人用鞋底,左右开弓,狠狠地抽了几十个大嘴巴。 他刚才,还在嘲笑人家是“纸上谈兵”?还在骂人家是“侮辱”? 结果,转眼之间,人家这个“纸上谈兵”的方案,就被何顾问,认证为“天才”! 那他这个搞了一辈子技术的老专家,算什么? 蠢材吗? 秦淮茹也懵了。 她看着一脸兴奋的何为民,看着周围那些人见了鬼一样的表情,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她……她真的说对了? 她那个只是凭着一点点直觉和大胆猜测的想法,竟然……真的解决了这个困扰了所有人一个星期的难题?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狂喜和激动,像火山一样,从她的心底,喷涌而出! 那是一种比拿到奖金,比被评为榜样,更让她感到颤栗的,纯粹的,智力上的满足和成就感! 她挺直了腰杆,迎着何为民那灼热的目光,第一次,充满了自信。 “何顾问,我……我就是觉得,既然硬的不行,那我们就试试,让它变得软一点。” “硬的不行,就让它变得软一点。” 这句朴素得近乎于土话的总结,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技术员脑子里的迷雾。 是啊! 他们一直钻牛角尖,想着怎么把传动轴本身做得更“硬”,更能抵抗磨损。 却从来没有想过,从传动系统的“软”连接上,做文章。 以柔克刚! 这个最简单的道理,他们这群自诩为精英的知识分子,竟然被一个只读过小学的寡妇,给上了一课! 一瞬间,办公室里,那些看向秦淮茹的目光,彻底变了。 轻视,不屑,嘲弄……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羞愧,和一丝发自内心的……敬佩。 这个女人,不简单! 何为民看着秦淮茹,眼睛里的欣赏,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郑重地宣布:“我决定,这个‘弹性缓冲环’的优化方案,就由秦淮茹同志,全权负责跟进!从图纸细化,到样品制造,再到最后的安装测试,张工,你们几个老同志,全力配合她!” 轰! 这个任命,比刚才那个“天才”的评价,更具爆炸性! 让一个临时工,一个女人,来领导一个核心技术改造项目? 而且,还让张工他们这些正儿八经的技术员,给她打下手? 这在轧钢厂的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张工的嘴唇哆嗦着,他想反对,可看着何为民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从今天起,这个他一直看不起的寡妇,已经一飞冲天,成了他都必须仰望的存在。 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技术员们一个个失魂落魄地走了,看秦淮茹的眼神,都像是看着一个怪物。 秦淮茹抱着一大摞需要细化的图纸,感觉脚下的路,都轻飘飘的。 “秦淮茹同志。” 何为民叫住了她。 “你的潜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大。”他看着她,目光深沉,“不要被你的出身和性别束缚,你的舞台,应该更大。” 说完,他便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秦淮茹站在原地,心里,像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又一圈,滚烫的涟漪。 …… 秦淮茹在技术科“一战封神”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轧钢厂。 版本,也越传越邪乎。 有的说,她半夜得了神仙托梦,得到了一张神图。 有的说,她其实是某个苏联专家的私生女,脑子里装着最先进的技术。 但流传最广,也最让人信服的版本是:秦淮茹,是个深藏不露的技术天才!她之前,一直在藏拙! 一时间,厂里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敬畏。 这比单纯的“何顾问的人”,更让人忌惮。 靠山,可能会倒。 但真正的本事,是谁也抢不走的! 而这场风暴,也很快,就刮回了四合院。 只是,院里的人,理解不了什么叫“弹性缓冲环”,也看不懂什么叫“技术改造”。 在他们看来,事情很简单:秦淮茹,又升官了!能管着好几个老技术员! 这一下,贾家的门槛,是彻底没人敢随便踩了。 但总有那么几个,管不住自己那张烂嘴的。 这天下午,棒梗在院子里扫地。 第153章 妈,你回来了 三大妈和几个婆娘,又凑在水池边,一边洗衣服,一边压低了声音,嚼舌根。 “哎,你们听说了吗?傻柱都好几天没开火了,天天就知道喝酒。” “可不是嘛!魂儿都被秦淮茹勾走了,现在人家不要他了,不就成这样了?” “要我说啊,这秦淮茹也真是狠心。街道办让她去‘帮扶’,她倒好,跑过去把傻柱给臭骂一顿,把人最后一点念想都给断了!” 说话的,是二大爷家那个胖媳妇,她跟傻柱有点远亲,话说得阴阳怪气。 “什么叫帮扶啊,我看就是作秀!做给领导看的!你看她现在,天天往傻柱屋里跑吗?没有!就知道抱着她那几张破图纸,当宝贝疙瘩!” “嘘……小点声!让她家那个小狼崽子听见!”三大妈警惕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棒梗。 “听见怕什么?”胖媳妇撇撇嘴,“他还能真把我吃了不成?上次打个垃圾桶,就把他威风的。再说了,我们这说的是傻柱,又没说他妈……” 她们以为自己声音很小。 可棒梗,听得一清二楚。 他手里的扫帚,停了下来。 他没有像上次那样,怒火中烧,气血上头。 他的脑子里,异常的冷静。 他想起了许大茂的话。 “你妈唱红脸,你,就要唱白脸。” 他想起了自己在本子上,写下的那一行行分析。 “二大爷家媳妇,嘴碎,爱占小便宜,最怕丢人,她男人刘光天在机修厂当学徒,正想转正……” 棒梗的嘴角,勾起了一抹,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冰冷的弧度。 他放下扫帚,没有拿斧头,也没有攥拳头。 他就那么两手空空地,一步一步,安安静静地,走了过去。 那几个婆娘正说得起劲,冷不丁看见棒梗跟个小幽灵似的,出现在她们身后,都吓了一跳。 “你……你这孩子,走路怎么没声啊!”三大妈拍着胸口,没好气地说道。 棒梗没有理她。 他的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射向那个胖媳妇。 “二大妈。”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沙哑,却透着一股子让人心底发寒的凉意。 “我昨天,去机修厂,找我同学玩。” 胖媳妇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看见光天哥了。”棒梗慢悠悠地说道,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他跟几个师傅,在仓库里,打牌呢。用厂里的轴承,当赌注。” 胖媳妇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在厂里聚众赌博,还是拿公家的东西当赌注! 这要是被捅出去,她儿子刘光天别说转正了,工作都得丢! “你……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她声厉内荏地尖叫起来。 “我没胡说。”棒梗的表情,平静得可怕,“我还知道,光天哥,输了十二个滚珠轴承,都记在账上了。我还知道,他为了还账,前天晚上,从厂里工具室,偷偷拿了一把进口的扭力扳手,想拿出去卖了。” “我还知道,那把扳手,现在就藏在你家床底下的那个破木箱子里。” “哐当!” 胖媳妇手里的搓衣板,掉进了水池里,溅起了一大片水花。 她的身体,筛糠一样地抖了起来,嘴唇发紫,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看着棒梗,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魔鬼。 他……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就像一条毒蛇,无声无息地,钻进了她家里,把她家最见不得光的秘密,全都看在了眼里!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三大妈和另外几个婆娘,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她们感觉自己的后脖颈子,凉飕飕的。 这个贾梗,太可怕了! 他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动拳头的愣头青了。 他会用脑子了! 他会抓你的把柄,捏你的七寸,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二大妈,”棒梗往前走了一步,声音压得更低了,只有她们几个人能听见,“我这个人,记性不太好。有时候看见了什么,写在本子上,过两天,可能就忘了。” “可有时候,要是有人,老在我耳边嗡嗡嗡的,像个苍蝇一样,烦得很。我一烦,就容易想起点什么事来。” 他顿了顿,那双黑沉沉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女人。 “你们说,我这毛病,是不是得改改?” “噗通!” 二大爷家那个胖媳妇,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了湿漉漉的地上。 她被吓破了胆。 “我……我错了……棒梗……不,梗爷……我嘴贱!我烂舌头!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求求你别说出去!” 她抱着棒梗的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棒梗厌恶地,抽回了自己的腿。 他看着瘫在地上,丑态百出的胖媳妇,看着旁边那几个噤若寒蝉的女人,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感。 只有一种冰冷的,空洞的,掌控一切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白脸”的力量。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拿起了自己的扫帚,继续一下,一下地,扫着地上的落叶。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秦淮茹下班回来的时候,就感觉院子里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所有邻居,看见她,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远远地就低下头,绕着道走。 尤其是三大妈,看见她,就像见了活鬼,转身就跑回了屋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她看到棒梗,正安安静静地,在院子里劈柴。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上,投下了一片明明暗暗的阴影。 “棒梗。”秦淮茹走过去。 棒梗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妈,你回来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 秦淮茹看着他,心里,却莫名地,窜起了一股寒意。 那股寒意,来得莫名其妙,却又挥之不去。 秦淮茹看着自己的儿子,那个轮廓分明,眼神沉静的少年,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她张了张嘴,想问问下午院子里发生了什么。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问。 她有一种直觉,棒梗长大了,用一种她无法掌控,甚至有些心惊肉跳的方式。 第154章 她得活下去! “妈,吃饭吧。”棒梗放下斧头,走进厨房,端出了两碗玉米糊糊,和一小碟咸菜。 晚饭,简单得有些寒酸。 但屋子里的气氛,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棒梗把其中一碗更稠的,推到了秦淮茹面前。 “你吃这个。” 秦淮茹的心,猛地一颤。 她看着儿子那张故作平静的脸,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什么都没说,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喝着。 那碗糊糊,烫得她舌头发麻,心里,却暖成了一片海洋。 而床上的贾张氏,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她看着秦淮茹碗里那明显更稠的糊糊,看着棒梗那副“小大人”的模样,看着这个家里,已经完全由秦淮茹主导的一切。 她那颗充满了算计和怨毒的心,终于,被巨大的恐惧,彻底击溃了。 她怕了。 她怕自己真的像一块没人要的抹布,被扔在这个角落里,慢慢地发烂,发臭。 她看到秦淮茹在厂里,越来越有本事。 她看到自己的亲孙子,已经成了秦淮茹最忠实的“爪牙”,用一种她都感到害怕的方式,维护着这个家。 她看到小当和槐花,一天比一天依赖秦淮茹,看她的眼神,就像看天上的神仙。 这个家,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 不! 她不能就这么完了! 她得活下去! 她得想办法,让自己变得“有用”! 求生的本能,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在贾张氏那衰老而瘫痪的身体里,发出了最后的咆哮。 她要向这个家的“新皇”,献上自己的“投名状”! …… 棒梗的“白脸”首秀,效果拔群。 整个四合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再也没有人,敢在背后议论贾家的任何事。 甚至连大声说话的人,都少了很多。 大家看棒梗的眼神,就像看一个行走的“黑材料档案库”,生怕自己哪天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就被这个小阎王给记在本子上,然后被他用最阴损的方式,给捅出来。 二大爷刘海中,彻底蔫了。他现在看见棒梗,都得客客气气地喊一声“贾梗同志”。 三大爷阎埠贵,则是变得更加精明。他不仅不再算计贾家那点水电费,甚至还主动提出,以后贾家的公共卫生费,他掏了。美其名曰,是替院里,表达对先进榜样的敬意。 只有傻柱,依旧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还是每天喝酒,但不再喝得烂醉。 他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喝,默默地看着贾家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秦淮茹,依旧按照街道办的要求,每隔三天,就去“看”他一次。 她不劝他,也不骂他。 她就是搬个小板凳,坐在他旁边,安安静静地,陪他待上十分钟。 然后,起身,走人。 再去街道办,在那个“帮扶记录”上,写下“思想稳定,情绪良好”八个字。 这种诡异的“帮扶”,让傻柱快要疯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动物园里的猴子,被秦淮茹,定时定点地,观赏。 这比打他一顿,骂他一顿,更让他难受。 而秦淮茹,却没有精力去顾及他的感受了。 “弹性缓冲环”的项目,已经进入了样品制造阶段。 她每天泡在车间里,跟着老师傅们,一起研究铸造工艺,打磨每一个零件。 她那双原本只是有些粗糙的手,现在,已经布满了细小的伤口和厚厚的老茧。 但她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这天晚上,秦淮茹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了家。 棒梗已经做好了饭,还给她打好了一盆热水。 秦淮茹脱下鞋,把那双又酸又胀的脚,泡进热水里,舒服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她闭着眼睛,享受这难得的放松时。 一个沙哑的,含糊不清的声音,从床上传了过来。 “水……” 秦淮茹睁开眼,看到贾张氏,正眼巴巴地看着她。 这是贾张氏瘫了这么久,第一次,主动要东西。 秦淮茹愣了一下,还是起身,给她倒了一碗水,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喂给她。 贾张氏喝完水,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闭上眼睛。 她那只唯一能动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死死地盯着秦淮茹,嘴唇,费力地蠕动着。 “傻……傻柱……” 她喉咙里,挤出了两个字。 秦淮茹的眉头,微微一皱。 她以为,这老虔婆,又要拿傻柱的事,来刺她。 “他……他妹妹……要……要回来了……” 贾张氏喘着粗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何雨水? 秦淮茹一愣。 傻柱的妹妹何雨水,不是在保城上学吗?离放假还早,怎么会突然回来? 贾张氏看出了她的疑惑,那张歪斜的嘴,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讨好的笑容。 “后……后院……许……许大茂……说的……” “他……他跟……雨水……通过……信……” “说……雨水……在学校……谈……谈对象了……被……被骗了……要……要回来……找傻柱……要钱……” 贾张氏断断续续地,把她偷听来的消息,像挤牙膏一样,一点一点地,全都挤了出来。 说完,她就用一种充满了期待和祈求的眼神,看着秦淮茹。 那眼神,就像一条摇着尾巴,等着主人赏赐骨头的老狗。 她在邀功。 她在用自己唯一剩下的“本事”——偷听和搬弄是非,来向秦淮茹,证明自己的价值。 她在用这种方式,献上自己的忠诚。 秦淮茹的心,被狠狠地,震了一下。 她看着床上这个曾经不可一世,作威作福了一辈子的“老佛爷”,如今,为了能在这个家里,有口饭吃,有个人理,竟然卑微到了这个地步。 她不知道是该觉得可悲,还是可笑。 许大茂跟何雨水通信? 何雨水谈对象被骗了,要回来找傻柱要钱? 这个消息,信息量太大了。 傻柱现在这个样子,要是再被他妹妹回来这么一闹,非得出大事不可! 而许大茂,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孙子,肯定在憋着什么坏水! 秦淮茹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贾张氏提供的这个情报,非常重要! 它让秦淮茹,提前有了准备。 第155章 她的投名状 秦淮茹看着贾张氏那双浑浊而充满渴望的眼睛,沉默了良久。 最终,她从自己的碗里,夹起了一筷子,整个碟子里,唯一的一块,稍微大一点的咸菜疙瘩,放进了贾张氏的嘴里。 “我知道了,妈。” 她的声音,很平静。 “以后,院里有什么动静,你就……多听听。” 那块咸菜疙瘩,又咸又硬。 贾张氏却嚼得津津有味,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 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慢慢地,渗出了泪水。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一种被“接纳”了的,巨大的,安心。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在这个家里,又有用了。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的重担。 秦淮茹的心,像是被投进了一颗深水炸弹。 贾张氏,这个瘫在床上,连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的老虔婆,竟然在用她唯一能动用的武器——耳朵和嘴,来向自己邀功。 她用一条偷听来的,关于傻柱,关于何雨水,关于许大茂的阴谋,来换取她在这个家里,继续生存下去的“价值”。 这比她哭闹,咒骂,甚至动手打人,都更让秦淮茹感到心惊。 这证明,贾张氏已经彻底认清了现实。她知道,这个家,已经换了天。她那个死去的儿子,给她留下的“老佛爷”的身份,已经彻底作古。现在,这个家的主宰,是她秦淮茹。 而她,贾张氏,想要有口饭吃,想要不被当成一个废人彻底抛弃,就必须向新的主宰,献上她的忠诚。 这个情报,就是她的投名状。 秦淮茹看着贾张氏那张充满了讨好和期待的脸,心里五味杂陈。她没有感觉到胜利的快感,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 人,为了活下去,真的可以卑微到这个地步。 但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 何雨水要回来,因为谈对象被骗了,要找傻柱要钱。 而许大茂,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孙子,竟然在背后跟何雨水通信,并且把这个消息,故意散播出来。 他的目的,昭然若揭! 他就是要等何雨水回来,跟傻柱闹。傻柱现在本就因为自己的事情,心灰意冷,天天喝闷酒,像个火药桶。何雨水再回来这么一闹,要钱,哭诉,这不等于往火药桶里扔了个点着的炮仗吗? 到时候,兄妹反目,家里大乱。傻柱一冲动,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来。 而他许大茂,就可以躲在旁边,一边看笑话,一边添油加醋,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自己身上。 他会说,看啊,都是因为秦淮茹,把傻柱逼成了这样!现在连他亲妹妹都看不下去了! 到时候,自己这个刚刚被树立起来的“榜样”,瞬间就会变成一个笑话,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扫把星”! 好毒的计! 许大茂这一招,釜底抽薪,阴损到了极点! 秦淮茹的手,在热水里,慢慢攥成了拳头。 她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她好不容易,才把这个家,从泥潭里一点点地拽出来。她好不容易,才让自己,让棒梗,让小当槐花,活得像个人样。她绝不能让许大茂,把这一切都给毁了! 可是,该怎么办? 直接去找许大茂对质?他肯定会死不承认,反咬一口。 直接去告诉傻柱?他现在这个状态,根本听不进自己的话,说不定还会以为自己是在挑拨他们兄妹的关系。 秦淮茹的脑子,飞速地运转着。 她想到了一个人。 一大爷,易中海。 对!只有他,能镇住这个场面。 易中海是院里的一大爷,说话有分量。更重要的是,他一直把傻柱当成自己的亲儿子一样看待,指望着傻柱给他养老送终。傻柱真要出了事,最着急的,就是他。 由他出面,去敲打许大茂,去稳住傻柱,才是最合适的。 而且,自己不能直接出面。自己是“榜样”,是“红脸”,这种得罪人的脏活,不能由自己来干。 她想起了棒梗。想起了棒梗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去“唱白脸”。 但她知道,棒梗的方式,太低级了。真正的“白脸”,不是自己动手,而是借刀杀人。 借用权威,去碾压对手。 秦淮茹的心里,有了主意。 她把脚擦干,穿上鞋,对棒梗说:“棒梗,你看着妹妹,照顾好奶奶,我出去一趟。” 棒梗看着她那张严肃的脸,什么都没问,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妈,你放心去。” 他知道,他妈,又要去“办大事”了。 秦淮茹走到院子里,径直敲响了一大爷易中海家的门。 开门的是一大妈。 “哎哟,淮茹啊,这么晚了,有事?” “一大妈,我找一大爷,有点急事。” 易中海正在屋里抽着烟,看到秦淮茹进来,有些意外。 “淮茹,坐。” 秦淮茹没有坐,她关上门,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忧虑。 “一大爷,我跟您说个事,您可千万得拿个主意。” “什么事,这么严重?”易中海看她这副模样,也严肃了起来。 “我刚才,无意中听到许大茂在跟人吹牛,说……说傻柱的妹妹雨水,要从保城回来了。”秦淮茹把贾张氏的功劳,安在了许大茂的头上。 “雨水要回来?”易中海皱起了眉头,“好事啊,回来看看她哥,挺好。” “不是好事,一大爷!”秦淮茹的声音更低了,“许大茂说,雨水在学校,好像……好像是谈对象,被人骗了。这次回来,是找傻柱要钱来了!” “什么?”易中海手里的烟袋锅,差点掉在地上。 秦淮茹继续添火:“一大爷,您想啊,傻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天天跟丢了魂儿一样。这要是雨水再回来跟他这么一闹,他那个脾气,非得出大事不可!” “而且,这事还是从许大茂嘴里说出来的。他安的什么心,您比我清楚!他就是盼着傻柱倒霉,盼着我们这院里不得安生!到时候,他再一煽风点火,把事情闹大了,捅到厂里去……” 秦淮茹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第156章 这个断子绝孙的畜生! 嗡! 易中海只觉得脑子里一声闷响,秦淮茹这几句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他不是傻子,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瞬间就想了个通透。 许大茂! 这个断子绝孙的畜生! 这是要把傻柱往绝路上推,往死里整啊! 傻柱要是真被他弄进去了,他易中海的养老指望谁?他这辈子的盘算,不就全打了水漂?! 一想到自己孤苦无依的晚年,易中海的后心就窜起一股凉气,直冲后脑勺。 更要命的是,秦淮茹提醒得对! 这事儿真要捅出去,他这个院里的一大爷能跑得了吗?院里出了这么大的丑闻,他就是第一责任人! 厂领导追究下来,一个“管理不善”的帽子,扣得死死的,他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操!” 易中海再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砰!” 他狠狠一巴掌拍在八仙桌上,桌上的茶杯被震得跳起来,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整个人霍然起身,脸色铁青,在屋里烦躁地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咯吱作响。 这个许大茂,真是坏到了骨子里,一肚子男盗女娼! 他停下步子,转过身,紧紧盯着秦淮茹。 这个平时看着柔柔弱弱,只会抹眼泪的寡妇,今天却让他刮目相看。 脑子清醒,看得透彻! “淮茹,”易中海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郑重,“你今天……提醒得太及时了!” “这事儿,绝不能让许大茂那个畜生得逞!” “他想毁了傻柱,就是想断了我易中海的根!” “淮茹,这件事,你做得对!幸亏你提前跟我说了!要不然,真要酿成大祸了!” “你现在是咱们院的榜样,想事情,就是比别人周全!有大局观!” 秦淮茹低着头,一副“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的谦虚模样。 “一大爷,那您看,这事……” “我来处理!”易中海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今晚就去找许大茂!我倒要问问他,他想干什么!他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明天就去厂里找他们宣传科的领导!” “至于傻柱那边,我也会看着他。等雨水回来了,我来跟她说!” 有了易中海这句话,秦淮茹的心,彻底放了下来。 她知道,这把“刀”,她借对了。 从一大爷家出来,秦淮茹感觉浑身都轻松了。 她没有用一句脏话,没有跟人红一次脸,却把一个即将爆炸的危机,消弭于无形。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吗? 不,这不是权力。 这是,脑子。 她回到家,棒梗正坐在桌边,借着灯光,在他的那个“小哨兵”本子上写着什么。 看到她回来,棒梗抬起头。 “妈,办完了?” “嗯。” 棒梗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妈,我今天下午,把二大妈给吓哭了。” 他把下午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秦淮茹静静地听着,没有夸奖,也没有批评。 等他说完,秦淮茹才缓缓开口:“棒梗,让人害怕,只是最低级的手段。” “真正的厉害,是让那些想让你害怕的人,去害怕别人。” 棒梗的心,猛地一震。 他看着自己的母亲,看着她那双在灯光下,清澈而深邃的眼睛。 他好像,又明白了什么。 而此刻,院子里,易中海已经黑着脸,走到了许大茂家的门口。 他抬起手,重重地,敲响了那扇门。 “砰!砰!砰!” 沉重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许大茂正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儿,美滋滋地盘算着接下来的好戏。 他已经能想象到,何雨水回来之后,四合院里鸡飞狗跳的场景了。 傻柱那个蠢货,肯定会为了他妹妹,跟秦淮茹彻底翻脸。到时候,自己再在旁边拱拱火,把秦淮茹这个“榜样”的皮给扒下来,看她还怎么在厂里,在何顾问面前装清高! 他甚至连明天要在院里散播的谣言,都想好了几个版本。 “听说了吗?秦淮茹把傻柱的钱都给骗光了,现在人家亲妹妹回来看病都没钱!” “傻柱为了个寡妇,连亲妹妹都不认了,真是昏了头了!” 想想就解气! 就在他想得口水都快流出来的时候,那催命一样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谁啊!大半夜的,奔丧呢?”许大茂不耐烦地吼了一嗓子。 “我,易中海!开门!” 门外传来一大爷那中气十足,却压着火气的声音。 许大茂心里“咯噔”一下。 一大爷?他这么晚来找自己干什么? 许大茂虽然心里犯嘀咕,但还是不敢怠慢,连忙爬起来,趿拉着鞋去开门。 门一打开,看到易中海那张黑得跟锅底一样的脸,许大茂的心,瞬间就凉了半截。 “一……一大爷,您……您这是……” “进去说!”易中海根本不跟他废话,一把推开他,自己走进了屋,然后“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这架势,哪是来串门的,分明是来抄家的! 许大茂被吓得一哆嗦,跟在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喘。 “一大爷,您坐,您喝水……” “我不喝!”易中海猛地一转身,那双眼睛,像鹰一样,死死地盯着许大茂,“许大茂,我问你,你最近是不是皮痒了?觉得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许大茂腿都软了。 “没……没有啊,一大爷,我……我怎么了我?”他结结巴巴地,一脸无辜。 “你还跟我装?”易中海往前一步,那股常年做钳工,身上带着的威势,压得许大茂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问你!你是不是给保城的何雨水写信了?” 许大茂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怎么会知道? 这件事,他做得神不知鬼不觉,除了他和何雨水,根本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没……没有的事!我跟她一个大姑娘,写什么信啊!您可别听人瞎说!”许大茂的脑子飞速旋转,矢口否认。 “还嘴硬!”易中海冷笑一声,“你不光写了信,你还在信里,添油加醋,说了不少傻柱和秦淮茹的坏话吧?” 第157章 是谁?到底是谁告的密? “你是不是还知道,雨水在学校谈对象,被人给骗了?正准备回来找傻柱要钱?” “你是不是还把这事,当成笑话,在外面到处说,就等着看他们兄妹俩闹翻天,看傻柱出丑?” 易中海每说一句,许大茂的脸色,就白一分。 到最后,他的脸,已经没有一丝血色,冷汗顺着额角,哗哗地往下流。 他看着易中海,像是看着一个鬼。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连何雨水被骗了都知道?这……这比他自己知道的都详细! 是谁?到底是谁告的密? 秦淮茹?不可能,她怎么会知道信的内容? 棒梗?那个小兔崽子? 许大茂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没穿衣服的人,被人从里到外,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怎么不说话了?”易中海的声音,像从冰窖里发出来的一样,“许大茂,你行啊你!你这心,是黑的吧?傻柱跟你从小一块儿长大,就算有点不对付,你至于这么往死里坑他吗?” “挑拨人家兄妹关系,破坏邻里团结!你是不是觉得,你那个电影放映员的铁饭碗,太稳了,想换个地方,去扫扫厕所,体验一下生活?” “扫厕所”三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许大茂的心上。 他最怕的,就是这个! 他这个放映员的工作,看着风光,其实就是个没根的浮萍。全靠厂领导一句话。要是真被人扣上一个“破坏生产团结,思想品德败坏”的帽子,别说放电影了,不被开除,都算是祖上烧高香了! “我……我没有!一大爷,我冤枉啊!”许大茂“噗通”一声,差点给易中海跪下,哭丧着脸,开始狡辩。 “我就是……就是跟雨水妹妹,随便聊聊家常!我哪知道她会出那种事啊!我也是刚听说,还没来得及跟您说呢!” “是吗?”易中海根本不信他这套鬼话,“那我现在给你个机会,让你‘来得及’。” “你,现在,立刻,给我写一封信,寄给何雨水!” “信上就说,她哥傻柱,最近工作非常努力,得到了厂领导的表扬,马上就要涨工资了!家里一切都好,让她在学校,安安心心地学习,不要担心家里!至于她遇到的那点困难,让她千万别着急,等放假回来,大家一起帮她想办法!” “还有!你告诉她,你之前在信里说的那些,都是你道听途说,胡说八道的!让她千万别信!” “这封信,写好了,拿给我看!我看着你,送到邮局去!” 这……这不等于让他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许大茂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他要是真这么写了,以后在何雨水面前,还怎么做人?他之前铺垫了那么久,想在何雨水面前,扮演一个“关心她,替她着想的好大哥”的形象,这一下,不就全完了? “怎么?不愿意?”易中海的眼睛,眯了起来,透出危险的光。 “许大茂,我把话给你放这儿。今天,这封信,你要么写,要么,我明天一早,就去找你们李科长,好好聊聊你的思想问题!” “到时候,不光是你,连你那个刚刚提了小组长的爹,怕是都要受你连累!” 这句话,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许大茂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爹许富贵,在厂里钻营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才当上个小组长,天天在家里当宝贝一样供着。要是真因为自己的事,被牵连了,他爹能活剥了他! “我写!我写!我马上就写!” 许大茂彻底怂了。他连滚带爬地,从桌子底下找出纸和笔,趴在桌子上,在易中海那杀人般的目光注视下,哆哆嗦嗦地,开始写信。 那感觉,比写检查,写遗书,还他妈的难受! 他一边写,一边在心里,把秦淮茹,把棒梗,把易中海,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栽了。 栽得彻彻底底! 他想不明白,自己的计划,明明天衣无缝,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 第二天,四合院的气氛,更加诡异了。 所有人都看到,一大爷易中海,像押送犯人一样,押着垂头丧气的许大茂,出了院子。 而许大茂家的门上,还被贴了一张纸。 上面是许大茂那狗爬一样的字迹,写着一份深刻的“检讨书”。 检讨他自己,不该在背后乱嚼舌根,破坏邻里团结,给院里的“先进榜样”秦淮茹同志,造成了不良影响。 全院哗然! 许大茂,这个院里最爱搬弄是非的搅屎棍,竟然公开写检讨了? 还是被一大爷逼着写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贾家那扇紧闭的门。 他们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肯定是秦淮茹,或者她家那个小阎王,又出手了! 这个贾家,现在是真的惹不起了! 他们不仅有能动手,能抓你把柄的“白脸”棒梗。 还有一个能不动声色,调动一大爷这种最高权威,把你按在地上摩擦的“红脸”秦淮茹! 这家人,已经不是软柿子了,这他妈是块钢板!带电的那种! 傻柱也看到了那张检讨书。 他站在自己门口,愣愣地看了半天,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他知道,一大爷这是在替他出头。 可是,一大爷又是怎么知道许大茂在背后搞鬼的? 他想到了秦淮茹。 想到了她这几天,每天都来他这儿,安安静静地坐十分钟,什么都不说,然后就走。 他之前觉得,那是一种羞辱。 可现在,他突然有点不确定了。 就在院里人心浮动,各种猜测满天飞的时候。 一个扎着两根麻花辫,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学生装,背着一个旧书包的姑娘,走进了四合院。 她长得清秀,但脸色苍白,眼睛红肿,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她站在院子中央,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带着哭腔,大声喊了一句。 “哥!我回来了!” 第158章 递过去一盆水 这一声哭喊,像一块石头砸进了平静的池塘,瞬间激起了满院的涟漪。 院子里所有的人,不管是真心看热闹,还是假装路过,都齐刷刷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唰! 几十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瞬间聚焦在了那个站在院子中央,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身上。 何雨水! 傻柱的亲妹妹! 她怎么回来了?现在不是上学的时候啊! 而且,看她这副样子,明显是出事了!出大事了! 傻柱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手里还捏着半瓶没喝完的酒。他听到了这声熟悉的呼喊,浑身猛地一震。 他缓缓地,抬起头。 当他看清那个背着旧书包,满脸泪痕,身体单薄得像风一吹就要倒下的身影时,他那双因为酒精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一股滚烫的东西。 “雨水……” 他喃喃地喊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他想站起来,可坐得太久,加上喝了酒,腿脚发麻,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上。 何雨水看见她哥那副失魂落魄,颓废不堪的模样,心里的委屈和恐慌,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她扔下书包,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哭着朝傻柱扑了过去。 “哥!哥啊!你这是怎么了啊!” “我不在家,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了!” 兄妹俩,一个站着哭,一个坐着呆。 这副凄凉的场景,瞬间就点燃了院里那帮闲人八卦的火焰。 “哎哟,这是怎么了?雨水这孩子,不是在保城上学吗?” “你看她哭的,肯定是出事了!八成是在学校受欺负了!” “我看未必,你们看傻柱那德行,人不人鬼不鬼的,他妹妹能不伤心吗?” 三大妈躲在人群后面,压低了声音,对着二大妈家的胖媳妇嘀咕。 胖媳妇自从被棒梗收拾了一顿,现在说话都小心翼翼的,她看了一眼贾家的方向,才小声回道:“谁知道呢?这兄妹俩,就没一个省心的。” 就在这时,一个更戏剧性的场面出现了。 何雨水哭着哭着,一抬头,正好看见了贴在许大茂家门上,那张格外刺眼的检讨书。 她愣住了。 她不认得许大茂那狗爬一样的字,但是“秦淮茹”和“先进榜样”这几个字,她还是认得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 许大茂在信里,不是跟她说,秦淮茹是个寡妇,心术不正,把她哥迷得五迷三道,连家都快败光了吗? 不是说,秦淮茹靠着不正当关系,才当上什么榜样,其实院里人都瞧不起她吗? 怎么……怎么许大茂自己,反倒贴了检讨书,给秦淮茹道歉? 何雨水的脑子,彻底乱了。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人骗了,又不知道到底是谁在骗她。 “哥,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她指着那张检讨书,声音里带着哭腔和疑惑。 傻柱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那张检讨书,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能怎么说? 说许大茂在背后说你嫂子……不,说秦姐的坏话,被一大爷给收拾了? 这话他说不出口。 他只能沉默,只是那张本就难看的脸,变得更加阴沉。 “好了好了!都别哭了!像什么样子!” 一声中气十足的断喝,打断了这场闹剧。 一大爷易中海黑着一张脸,从屋里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一脸担忧的一大妈。 他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这乱糟糟的局面,心里把许大茂那个畜生又骂了一百遍。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这雨水,怎么偏偏挑了这个节骨眼回来! “都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人家兄妹团聚,都给我散了!该干嘛干嘛去!”易中海对着院里看热闹的人,吼了一嗓子。 他一大爷的威严还在,院里的人虽然心里痒痒得不行,但还是不敢再围着,三三两两地散开了,只是那耳朵,都还竖着,眼睛,都还从窗户缝里往外瞟。 易中海快步走到兄妹俩面前。 “雨水,回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快,别在外面站着了,有什么事,进屋跟你哥说。” 他一边说,一边去扶傻柱。 “傻柱!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个男人吗?你妹妹回来了,你不说给她弄点好吃的,就在这儿喝猫尿!还不赶紧给我起来!” 易中海是又气又急。 傻柱被他一骂,加上妹妹就在眼前,那点仅存的自尊心,让他脸上火辣辣的。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 “雨水,进屋。”他的声音,依旧沙哑。 何雨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抽抽噎噎地,跟着易中海和傻柱,走进了那间充满了酒气和霉味的屋子。 一大妈赶紧把何雨水的书包捡起来,也跟了进去,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院子里,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可所有人的心,都悬着。 贾家屋里。 秦淮茹站在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没有出去。 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她出去的时候。 一大爷已经出手了,他会把事情,控制在屋子里。 她现在出去,只会火上浇油,让傻柱的情绪更加激动。 棒梗站在她身后,脸色平静。 “妈,是傻柱的妹妹。” “嗯。”秦淮茹应了一声。 “她好像是哭着回来的。” “嗯。” “许大茂那张检讨书,好像把她给看蒙了。” 秦淮茹回过头,看着自己的儿子。 棒梗的观察力,已经敏锐到了让她都有些心惊的地步。 “棒梗,”秦淮茹缓缓开口,“记住,我们现在是榜样。院里出了事,我们不能像别人一样,伸着脖子看热闹。” “那我们该怎么办?” “等。”秦淮茹只说了一个字。 “等什么?” “等他们需要我们的时候。”秦淮茹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傻柱家的那扇门,“一个合格的榜样,不是在别人着火的时候,跑过去看火有多大。而是在别人快要被烧死,所有人都没办法的时候,递过去一盆水。” 棒梗的心,又是一震。 递过去一盆水…… 他好像,又学到了一课。 而此刻,傻柱的屋子里,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第159章 弦,彻底绷断了! 一大妈给何雨水倒了一杯热水,让她捧在手里。 易中海坐在小板凳上,点上了烟袋锅,狠狠地吸了一口。 “说吧,雨水。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在学校,有人欺负你了?跟一大爷说,一大爷给你做主!” 何雨水捧着热水,手还在抖。 她看着自己哥哥那副颓废的样子,又看了看一脸严肃的一大爷。 “哇”的一声,她又哭了出来。 “一大爷……我……我不想上学了……” “什么?!” “你说什么?!” 两个声音,同时炸响。 一个是易中海的,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另一个,是傻柱的。他的声音,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尖锐,嘶哑,带着血腥味。 他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几步冲到何雨水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你再说一遍!你为什么不想上学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是谁!告诉哥!哥现在就去保城,把他腿给打断!” 傻柱的眼睛,红得吓人。 酒精,屈辱,和对妹妹的心疼,像三股岩浆,在他胸膛里剧烈地翻滚。 他现在就像一个被点燃的火药桶,随时都可能爆炸。 何雨水被他吓得浑身发抖,哭得更厉害了,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你别吓着孩子!” 易中海反应过来,赶紧上前,一把拉开了傻柱。 “有话好好说!你吼什么吼!雨水,别怕,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一大妈也赶紧把何雨水揽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好孩子,不哭不哭,有什么委屈,跟大妈说。” 在两个老人的安抚下,何雨水的情绪,才稍微稳定了一点。 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经过,给说了出来。 原来,她在学校,谈了一个对象。 是她们学校一个高年级的学生,长得人高马大,家里据说是城里当干部的,很会说花言巧语。 何雨水一个没出过远门的小姑娘,哪里经得住这种攻势,很快就陷了进去。 那个男的,花钱大手大脚,经常带着何雨水去下馆子,看电影。 没过多久,他就开始找各种理由,跟何雨水借钱。 今天说家里出了事,明天说要做点小生意。 何雨水每个月的生活费,本来就不多,很快就被掏空了。 可她已经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为了支持男朋友的“事业”,她竟然……竟然把学校发的下个学期的学费,都给了那个男的。 那个男的拿到钱之后,就彻底消失了。 人也退了学,不知去向。 学校那边,马上就要催缴学费了,她交不出来,就只能退学。 她这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她不敢告诉老师,更不敢报警,觉得丢人。 走投无路之下,她只能跑回家,找她唯一的依靠,她的哥哥。 “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何雨水哭得喘不上气来,“那可是……那可是五十块钱啊!我该怎么办啊……哥……” 五十块钱!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弹,在傻柱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五十块钱……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以前,别说五十,就是一百,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能拿出来。 那时候,他是轧钢厂食堂的大厨,工资高,油水足,是院里响当当的人物。 可现在呢? 他被停了职,每天浑浑噩噩,靠着以前那点积蓄,喝酒度日。 那点钱,早就被他喝得七七八八了。 他现在全身上下,掏不出来五块钱! 他拿什么,去给他妹妹交学费?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羞耻感,像潮水一样,瞬间淹没了他。 他看着妹妹那张哭花了的脸,看着她那双充满了恐惧和祈求的眼睛。 他感觉自己,就是个废物! 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连自己唯一的亲人,都保护不了! “哈哈……哈哈哈哈……” 傻柱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踉踉跄跄地,退回到了床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抱着自己的头,痛苦地,用拳头砸着自己的脑袋。 “我没钱……我他妈的没钱啊……” “我就是个傻子!是个废物!我连五十块钱都拿不出来……哈哈……我算个什么东西……” 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这几天积压的所有负面情绪,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彻底爆发。 他像一个疯子一样,又哭又笑。 屋子里的三个人,全都看傻了。 何雨水更是吓得止住了哭声,呆呆地看着自己那个快要疯魔的哥哥。 易中海的心,沉到了谷底。 完了! 傻柱这根弦,彻底绷断了! 何雨水这件事,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傻柱!你给我清醒一点!” 易中中海冲过去,狠狠地,给了傻柱一个大嘴巴。 “啪!” 清脆的响声,让屋子里的空气,都凝固了。 傻柱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易中海。 “你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这个不争气的混蛋!”易中海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妹妹出了事,你不说想办法解决,你就在这儿发疯!你算个什么男人!” “你让我怎么想办法?啊?”傻柱也嘶吼起来,“我工作没了!钱没了!什么都没了!你让我拿什么去想办法?我去偷?还是去抢?” “工作没了可以再找!钱没了可以再挣!天塌下来了?”易中海气得浑身发抖,“不就是五十块钱吗?我给你出了!”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数出五张大团结,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 “拿着!先把你妹妹的学费交了!天大的事,也大不过上学!” 傻柱看着桌子上那五十块钱,眼睛里的疯狂,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屈辱。 他,何雨柱,竟然要靠一大爷的接济,来给他妹妹交学费。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我不要你的钱!”他猛地一挥手,把桌子上的钱,全都扫到了地上。 “何雨柱!”易中海彻底怒了。 就在屋子里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候。 第160章 天,塌不下来 门,被敲响了。 “咚,咚,咚。” 敲门声不急不缓,很有节奏。 屋子里的三个人,都愣住了。 这个时候,会是谁? “谁啊?”一大妈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秦淮茹。 她手里,端着一个大海碗,碗里是白腾腾的,还冒着热气的面条。 面条上,卧着两个金黄的荷包蛋,还撒着翠绿的葱花。 浓郁的香味,瞬间飘满了整个屋子。 秦淮茹没有看屋里那几个男人,她的目光,直接落在了何雨水那张苍白的小脸上。 “雨水回来了啊。”她的声音,很温柔,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坐了一路车,肯定饿了吧?快,吃碗面,垫垫肚子。” 她说着,就把那碗面,塞到了一大妈的手里,然后转身,就要走。 仿佛她来,就真的只是为了送一碗面。 “秦姐……” 傻柱看着她的背影,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秦淮茹的脚步,停住了。 她没有回头。 “傻柱,你是个男人,更是个哥哥。” “天,塌不下来。” 说完,她就走了。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面,心里,五味杂陈。 傻柱呆呆地,看着那扇已经关上的门,手里,还保持着伸出去的姿势。 他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 比刚才被一大爷打了一巴掌,还疼。 那碗面,就放在桌子中央。 两个滚圆的荷包蛋,在浓郁的汤汁里,微微起伏。 翠绿的葱花,点缀其间。 香油的味道,霸道地,钻进每个人的鼻子里。 在这间充满了酒气,霉气,和绝望气息的屋子里,这碗面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讽刺。 它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傻柱的潦倒和无能。 也照出了秦淮茹的体面和从容。 何雨水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肚子里早就空了。 闻到这股香味,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她看着那碗面,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和温暖。 在她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候。 在她哥哥快要发疯,一大爷只会发火的时候。 是这个被许大茂在信里,形容得不堪入目的女人,给她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面。 还告诉她,天,塌不下来。 一大妈叹了口气,把那碗面,端到了何雨水面前。 “好孩子,快吃吧,都凉了。” “谢谢……秦姐……”何雨水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面,送进嘴里。 面条筋道,汤汁鲜美。 那股温暖,顺着食道,一直流淌到胃里,瞬间驱散了她身上大半的寒意。 她吃得很快,像是要把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都跟着这碗面,一起吞进肚子里。 易中海看着这一幕,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看着桌上那碗面,又想起了秦淮茹刚才那平静的背影,和那句云淡风轻的“天,塌不下来”。 他突然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这个秦淮茹,太可怕了! 她的手段,已经不是停留在耍心机,占便宜的层面了。 她这是在诛心! 她没有拿钱出来,说要帮傻柱解决问题。 如果她那么做了,只会让傻柱更加难堪,更加抗拒。 她也没有进来劝架,说一堆没用的大道理。 她就只是送来了一碗面。 一碗普普通通,却又恰到好处的面。 这碗面,瞬间就收买了何雨水的心。 让何雨水知道,这个家里,谁才是真正能给她温暖和依靠的人。 这碗面,也像一个无声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傻柱的脸上。 它在告诉傻柱:你看看你,连让你妹妹吃上一口热饭都做不到!而我,秦淮茹,可以! 这碗面,更是做给他易中海看的! 它在告诉他:一大爷,你看,不是我秦淮茹不帮傻柱,是他自己,扶不起来!这个家,现在,得靠我! 高! 实在是高! 杀人,还要诛心! 不费一兵一卒,不花一分一厘,就轻而易举地,扭转了整个局面,还把自己,放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 易中海看着地上那散落的五十块钱,突然觉得,自己刚才那番慷慨激昂的举动,是那么的可笑,那么的粗暴,那么的上不了台面。 他跟秦淮茹的段位,差得太远了。 他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他一直以为,可以随意拿捏的寡妇。 他发现,自己,可能从来没有真正看懂过她。 而傻柱,已经彻底傻了。 他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像一尊石雕。 他的目光,空洞地,落在何雨水手里的那个空碗上。 他的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秦淮茹的那句话。 “你是个男人,更是个哥哥。” “天,塌不下来。” 是啊。 天,塌不下来。 可他何雨柱的天,早就塌了。 从他以为秦淮茹要离他而去的那一刻起,就塌了。 他以为,他掏心掏肺地对她好,就能换来她的依靠。 可到头来,他发现,自己才是那个需要被依靠,甚至是被施舍的人。 他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这种巨大的落差,这种深入骨髓的无能为力,比任何打骂,都更让他痛苦。 他宁愿秦淮茹今天冲进来,指着他的鼻子,把他骂个狗血淋头。 也比现在这种,被她用一碗面,无声地,彻底地,碾压,要好受一万倍。 何雨水吃完了面,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她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她擦了擦嘴,站起身,走到了易中海面前。 “一大爷,这钱,我不能要。” 她把地上散落的钱,一张一张地,捡了起来,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了桌子上。 易中海愣住了。 “这是为什么?你不要钱,学费怎么办?” “我想好了。”何雨水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我不上学了。” “胡闹!”易中海和傻柱,同时吼了出来。 “我不是胡闹。”何雨水看着自己的哥哥,一字一句地说道,“哥,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放心,一个人在外面上学?” “家里的情况,我也看到了。我们没钱了。我不上学,可以去找个工作,我能挣钱,我还能照顾你。” 第161章 五十块奖金 “秦姐说得对,天,塌不下来。我们兄妹俩,在一起,总有办法的。” 傻柱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妹妹,那个他一直捧在手心里,保护得好好的小姑娘。 现在,竟然反过来,要照顾他了。 他何雨柱,活成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不行!绝对不行!”傻柱猛地站起来,态度决绝,“我们老何家,就你一个读书人!你必须把学上完!钱的事,你别管!我来想办法!” “你怎么想办法?你去卖血吗?”何雨水也急了。 “我就是去卖血,也供你上学!” 兄妹俩,就这么吵了起来。 易中海看着这一幕,一个头,两个大。 他知道,傻柱这是被刺激到了,自尊心上来了。 可光有自尊心有什么用?钱从哪儿来? 就在这时,秦淮茹家的门,又开了。 秦淮茹走了出来。 她身后,还跟着棒梗。 她径直走到了傻柱家门口,却没有进去。 她只是平静地,对着屋里说道:“傻柱,你出来一下,我跟你说个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 傻柱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出去。 秦淮茹看着他那张憔悴的脸,没有多余的废话。 “厂里那个技术改造项目,成功了。” “什么?”傻柱一愣。 “今天下午,样品测试通过了,性能比预想的还好。杨厂长很高兴,当场就批了,给项目组发奖金。” 秦淮茹看着他,缓缓地,说出了后半句话。 “我跟何顾问,还有厂领导,都提了。我说,这个项目的最初灵感,是你给我的。是你跟我说,机器跟人一样,不能硬碰硬,有时候,得让它软一点。” “所以,厂里决定,分你一份功劳。” “奖金,五十块。” 五十块。 奖金。 这四个字,像四道晴天霹雳,同时劈在了傻柱,易中海,何雨水三个人的头顶上。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 傻柱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着秦淮茹那张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感觉自己像是在听一个天方夜谭。 技术改造的灵感……是我给的? 机器跟人一样,不能硬碰硬? 我……我说过这种话吗? 他拼命地在自己那被酒精泡得迟钝的脑子里搜索,却只找到一堆乱七八糟的,关于抱怨,关于愤怒,关于不甘的碎片。 他好像……是说过类似的话。 在他喝醉了,对着秦淮茹发牢骚的时候。 可那……那也只是醉话啊! 那只是他一个厨子,对付不了案板上一块冻得梆硬的肉时,随口的一句抱怨! 怎么就……怎么就成了技术改造的灵感了? 还……还分了他一份功劳? 五十块钱?! 这个数字,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他的心上。 刚才,他妹妹为了五十块钱的学费,哭得撕心裂肺。 刚才,他自己因为拿不出五十块钱,像个疯子一样,又哭又笑,砸自己的脑袋。 刚才,一大爷把五十块钱拍在桌子上,他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把钱扫了一地,吼着说不要。 而现在,秦淮茹,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用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功劳”,把这五十块钱,送到了他的面前。 这不是奖金! 这是施舍! 是怜悯! 是用一种他根本无法拒绝,甚至还要感恩戴德的方式,对他进行的一场公开处刑! 一股比刚才被一大爷打了一巴掌,还要强烈百倍的羞辱感,像火山一样,从傻柱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地暴起。 他想咆哮,想怒吼,想指着秦淮茹的鼻子,骂她虚伪,骂她假惺惺! 可是,他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说这个功劳不是我的? 那他妹妹的学费怎么办? 说谢谢你? 那他何雨柱这张脸,还要不要了? 他就像一条被人用鱼钩穿透了腮帮子的鱼,被秦淮茹,牢牢地,吊在了半空中,上不去,下不来,只能在那里,无助地,痛苦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屋子里的易中海,已经彻底石化了。 他呆呆地看着秦淮茹,感觉自己的后脖颈子,凉气“嗖嗖”地往外冒。 狠! 太狠了! 这个女人的手段,已经不能用“高明”来形容了,这简直就是妖术! 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是怎么能把一件明明是施舍的事情,包装成一个合情合理,甚至还带着荣耀光环的“奖励”的? 她不仅解决了傻柱妹妹的学费问题,还顺手,把傻柱这个刺头,给收拾得服服帖帖,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更可怕的是,她还把厂领导,把何顾问,全都拉了进来,当她的背书! “厂里决定”,“我跟何顾问提了”。 这话说出来,谁敢质疑?谁敢不信? 这五十块钱,傻柱今天,是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 拿了,就是承认自己接受了秦淮茹的“恩惠”,以后在她面前,就再也抬不起头来。 不拿,就是不给厂领导面子,不给何顾问面子,就是不知好歹,就是跟组织对着干! 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家庭矛盾了。 这被秦淮茹,三言两语,直接上升到了政治高度! 易中海看着傻柱那张憋得发紫的脸,心里,第一次,对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傻儿子”,生出了一丝怜悯。 太惨了。 被人家玩弄于股掌之间,卖了,还得帮人家数钱。 他再看看秦淮茹,那个女人,说完那番话之后,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看着傻柱,不催促,也不逼迫。 那份从容,那份淡定,那份掌控一切的气度。 让易中海,这个当了一辈子一大爷,自以为看透了人情世故的老江湖,都感到了一阵心悸。 这个女人,她不是在解决问题。 她是在布局。 下好大一盘棋! 而他们这些人,傻柱,何雨水,甚至他易中海,都只是她棋盘上的棋子! 何雨水也懵了。 她看看自己的哥哥,又看看门口那个气质沉静的秦姐。 她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了。 第162章 谁是那个说谎的人? 秦姐……把她的功劳,分给了哥哥? 就因为哥哥随口说的一句话? 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人吗? 她再联想到许大茂在信里,把秦淮茹形容成一个心机深沉的坏女人。 两相对比之下,一个巨大的问号,在她心里升起。 到底谁,才是那个说谎的人? “哥……”她怯生生地,拉了拉傻柱的衣角。 这一声“哥”,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傻柱那紧绷的神经。 他看着妹妹那双还带着泪痕,却充满了希望的眼睛。 他还能怎么办? 他能当着妹妹的面,把这救命的钱,给推出去吗? 他不能。 他何雨柱,可以不要脸,但他妹妹,不能不上学。 “呵……” 傻柱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像是哭又像是笑的短促声音。 他缓缓地,转过身,面对着秦淮茹。 他没有看她的脸。 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 “那……谢谢……厂领导了。” 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了这句话。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在他的心上,狠狠地割了一刀。 说完,他就那么僵硬地,站在那里,像一尊失去了灵魂的雕像。 秦淮茹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棒梗。” 她轻轻地喊了一声。 一直站在她身后的棒梗,走了上来。 他的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信封鼓鼓囊囊的。 棒梗走到傻柱面前,把那个信封,递了过去。 他的动作,很平静,甚至可以说,很恭敬。 可这副模样,落在傻柱的眼里,却比任何嘲讽,都更加刺眼。 他看着棒梗那张与秦淮茹有几分相似的,冷静的脸。 他仿佛看到了,这个家的“新皇”,在“太子”的陪同下,正在对他这个前朝的“傻王爷”,进行一场册封。 册封他为——废物。 傻柱的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他伸出手,接过了那个信封。 信封很沉。 那不是五十块钱的重量。 那是他何雨柱,被彻底碾碎了的,尊严的重量。 “钱,明天早上,你去厂里财务科领,这是何顾问特批的条子。”秦淮茹的声音,再次响起,“信封里的,是我先垫上的。雨水明天就要走,等厂里发钱,来不及。” 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滴水不漏。 她把所有的退路,都给他堵得死死的。 傻柱捏着那个信封,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捏得发白。 他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回了屋里。 “砰!” 他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秦淮茹走了。 带着棒梗,回到了自己的屋里,仿佛刚才只是出去送了一趟酱油。 院子里,却因为这件事,彻底炸了锅。 刚才那一幕,虽然大部分人没敢凑到跟前看,但竖着耳朵听,再东拼西凑,也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听说了吗?傻柱立功了!” “什么功劳啊?他一个停职的厨子,立什么功?” “你不知道?厂里那个天大的技术难题,就是傻柱一句话给点破的!秦淮茹亲口说的!” “真的假的?这么邪乎?” “可不是嘛!厂里当场就奖励了五十块钱!秦淮茹亲自给送过来的!” “我的天!五十块!那可是普通工人快两个月的工资了!” 流言,像插上了翅膀,在四合院的上空,疯狂地飞舞。 版本,也越传越离谱。 有的说,傻柱其实是深藏不露的扫地僧,真正的大师。 有的说,秦淮茹这是知恩图报,傻柱帮了她,她就把功劳还给傻柱。 但更多的人,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哪是什么立功啊! 这分明就是秦淮茹,在给傻柱台阶下! 不! 甚至连台阶都算不上! 这是秦淮茹,在用一种所有人都看得懂,却又说不破的方式,宣告着她对傻柱的,绝对的,碾压! 她不仅能在事业上,达到傻柱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她还能在傻柱最落魄,最需要钱的时候,用“奖励”的名义,把钱“赏”给他! 这比直接打他一顿,骂他一顿,狠多了! 这是诛心! 一时间,院里所有人,看向贾家的目光,彻底变了。 那已经不是敬畏了。 那是一种恐惧。 尤其是那些曾经跟秦淮茹有过节的婆娘们,更是吓得晚上都睡不着觉。 她们现在才明白,这个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寡妇,到底有多可怕! 她根本就不是个人!她是个妖精!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傻柱的屋子里,却是一片死寂。 何雨水小心翼翼地,把那五十块钱,从信封里拿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在桌子上。 她看着自己的哥哥。 傻柱就那么坐在床边,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屋子里的空气,压抑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哥……”她轻声喊道。 傻柱没有反应。 “哥,这钱……我们不能白拿。”何雨水鼓起勇气,说道,“等我以后工作了,我一定加倍还给秦姐。” “还?” 傻柱的身体,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转过头。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眼睛,空洞得吓人。 “你还得清吗?” 他沙哑地问道。 “我们欠她的,不是五十块钱。” “是我们老何家,这辈子都还不清的,脸面。” 何雨水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不懂什么叫脸面,但她能感觉到,她哥哥,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第二天,一大早。 傻柱破天荒地,没有喝酒。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虽然还是那件旧的,但至少没有了酒气。 他刮了胡子,梳了头。 他拿着秦淮茹给他的那张条子,沉默地,走出了院子。 他要去厂里,领那笔“奖金”。 他出门的时候,整个院子的人,都像约好了一样,全都从屋里探出了头。 一道道复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有同情,有怜悯,有幸灾乐祸,也有发自内心的恐惧。 傻柱没有看任何人。 他挺直了腰杆,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四合院。 那背影,看上去,像一个要去上战场的士兵。 可所有人都知道,他这是要去游街示众。 许大茂也看到了这一幕。 他躲在窗帘后面,看着傻柱那故作坚强的背影,一张脸,扭曲得不成样子。 第163章 我不上学了! 嫉妒,怨恨,和深深的恐惧,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原本以为,自己借着何雨水这把刀,可以把秦淮茹和傻柱,全都钉在耻辱柱上。 可没想到,秦淮茹反手之间,就用这把刀,把傻柱给阉了! 顺便,还把他许大茂,也给捎带上了。 他现在在院里,就是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他不甘心! 他绝对不甘心! 就在这时,他看到何雨水,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手里端着一个空碗,看样子,是要还给贾家。 许大茂的眼睛,猛地一亮。 一个恶毒的念头,瞬间从他的心底,冒了出来。 秦淮茹,我斗不过你。 棒梗那个小兔崽子,我不敢惹。 傻柱现在是个疯子,我更不敢碰。 可是,这个何雨水…… 她就是一个从外地回来的,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 她就是你秦淮茹,整个计划里,最薄弱的一环! 许大茂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阴冷的笑。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推开门,装作一副刚刚才起床的样子,走了出去。 “哎哟,这不是雨水妹妹嘛!回来了啊!” 他热情地打着招呼。 何雨水看到他,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警惕。 “许大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许大茂搓着手,一脸关切地说道,“你哥那事,我听说了。哎,都怪我,昨天被一大爷给训了一顿,没能出来帮你。你哥那脾气,就是太冲了!” 他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何雨水皱了皱眉,没有说话,端着碗,就想走。 “哎,雨水妹妹,你别走啊!”许大茂赶紧拦住她,“我跟你说个事,你可千万别跟你哥说,也别跟……秦淮茹说。” 他特意压低了声音,营造出一种神秘的气氛。 何雨水停下了脚步。 “你知道,秦淮茹为什么,要把那五十块钱的功劳,分给你哥吗?”许大茂凑近了,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那不是因为她好心!” “她是在收买人心!她是在堵你哥的嘴!” “你想想,厂里那个项目,要是没有你哥那句‘金玉良言’,能成功吗?不能!所以,真正的功劳,全都是你哥的!奖金,本来就应该全给你哥!” “可她秦淮茹呢?她自己,一个临时工,就因为跟何顾问关系不清楚,就霸占了所有的功劳,当上了什么负责人!最后,看你哥可怜,才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扔出五十块钱来!” “她这是捧杀!是阳谋!她要把你哥,彻底踩在脚底下,让他一辈子都翻不了身!让他给她当牛做马,给她儿子当牛做马啊!” 这番话,又阴又毒,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地,往何雨水的心里扎。 何雨水那本就不坚定的心,瞬间,又乱了。 她看着许大茂那张“真诚”的脸,一时间,竟然分不清,到底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 而这一幕,全都被二楼窗户后面的棒梗,看得清清楚楚。 他没有出去。 他只是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书桌前,翻开了那个“小哨兵”笔记本。 他在新的一页上,用铅笔,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三个字。 许。 大。 茂。 然后,在后面,重重地,打上了一个红色的叉。 何雨水端着空碗,回到了贾家。 开门的是秦淮茹。 “秦姐,谢谢你的面。”何雨水把碗递过去,低着头,不敢看她的脸。 许大茂那番话,像一团乱麻,缠在她的心上。 她不知道该信谁。 秦淮茹接过了碗,并没有多说什么。 “快回去陪你哥吧,他现在,最需要的人是你。” 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平静。 可这平静,听在何雨水的耳朵里,却有了另一番味道。 这是不是……心虚的表现? 何雨水怀着满腹的疑虑,回到了屋里。 她看到,她哥哥傻柱,已经回来了。 他就那么坐在桌子前,看着桌子上那五十块钱,一言不发。 那钱,他领回来了。 用他最后的尊严,换回来的。 “哥。”何雨水走过去。 傻柱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让何雨水的心,猛地一颤。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啊。 空洞,麻木,像是燃尽了所有火焰的灰烬。 “雨水,”傻柱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厉害,“这钱,你拿着。明天,就回学校去。” “把书,给我念出来。” “我们老何家,不能让人看扁了。” 何雨水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许大茂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 “她要把你哥,彻底踩在脚底下,让他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难道,是真的吗? 秦姐,真的……是那样的人吗? 不! 何雨水猛地摇了摇头。 她不相信! 她宁愿相信那个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给自己端来一碗热面的秦姐,也不愿意相信许大茂那个一看就贼眉鼠眼的男人! 而且,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哥哥现在的样子。 颓废,绝望,像一滩烂泥。 如果她就这么走了,拿着这笔不知道是“奖励”还是“施舍”的钱走了。 她哥哥,就真的完了。 一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她的心里,破土而出,疯狂地生长。 “哥!”何雨水抬起头,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不回学校了!” “你说什么?!”傻柱猛地站了起来,那双死灰一样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我说,我不上学了!”何雨水一字一句地,重复道。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傻柱嘶吼起来。 “我很清醒!”何雨水的眼圈红了,声音却异常响亮,“哥,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放心一个人回学校?这个家,都快塌了!” “我走了,你怎么办?你是不是就打算,这么喝一辈子酒,当一辈子废物?” “废物”两个字,像两把最锋利的尖刀,狠狠地,插进了傻柱的心脏。 他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我不是废物……”他喃喃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无力。 第164章 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你就是!”何雨水哭着喊道,“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你还怎么照顾我!你拿什么供我上学?就靠秦姐的施舍吗?哥!我不要!我何雨水,不要别人的施舍!” “我要留下来!我要去工作!我要挣钱!我们兄妹俩,不靠别人,也能活下去!” 傻柱彻底呆住了。 他看着自己的妹妹,那个一直被他护在身后,单纯得像一张白纸的妹妹。 一夜之间,她好像长大了。 也像一把刀子,把他那虚伪的,可怜的自尊,给剖得鲜血淋漓。 是啊。 不靠别人。 可他现在,就是在靠别人。 靠着那个他曾经最看不起的女人,才能活下去。 “哥,我想好了。”何雨水擦干眼泪,说出了一个让傻柱更加震惊的决定。 “我要去轧钢厂上班。” “而且,我想……我想跟秦姐,学技术。” 轰! 傻柱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 他的妹妹。 老何家唯一的读书人。 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现在,竟然说,要去当一个工人? 还要去跟那个把他踩进泥里的女人,去学技术? 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不行!绝对不行!”他歇斯底里地吼道,“我不同意!我死也不同意!” “你凭什么不同意?”何雨水也豁出去了,“你是这个家的男人!你得撑起这个家!你现在撑不起来,就别管我!” “我要去找秦姐!她现在是厂里的榜样,是技术科的负责人!她肯定有办法,帮我在厂里找个工作的!” 说完,何雨水转身,就朝门外跑去。 “你给我回来!” 傻柱想去拦她,可他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得抬不起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跑向了那个他最不想面对的人家。 他输了。 输得一无所有。 他不仅输掉了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尊严。 现在,连他唯一的亲人,也要离他而去了。 一股巨大的,无法言喻的绝望,像黑色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不! 不能这样! 我何雨柱,不能就这么完了! 我不能让所有人都看我的笑话! 我不能让我妹妹,也跟着我一起,被人瞧不起! 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里滋生。 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火焰。 那不是希望的火焰。 那是绝望的,是赌上一切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复仇的火焰! 他站起身,没有理会桌上那五十块钱,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屋子。 他没有去找何雨水,也没有去找秦淮茹。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轧钢厂,厂长办公室! …… 秦淮茹的屋里。 何雨水站在她面前,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地,全都说了出来。 秦淮茹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 等何雨水说完,她才缓缓开口。 “你想好了?” “想好了!秦姐!求求你,帮帮我!”何雨水恳求道。 秦淮茹沉默了片刻。 “工作的事,我可以帮你问问。” “但是,你哥那边……” 她的话还没说完,棒梗突然从窗边,跑了过来。 “妈!”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傻柱出去了!” “他没来我们家,也没去找他妹妹。” “他直接,去厂长办公室了!” 秦淮茹听到这话,慢慢地,转过身,看向窗外。 院子里,已经没有了傻柱的身影。 她的嘴角,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微微地,向上勾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她知道,用“恩惠”,是绑不住傻柱这头倔驴的。 只有把他逼到绝境,让他自己,从泥潭里爬起来。 他才能成为一把,真正有用的,锋利的刀。 而现在。 这把刀,终于,要开刃了。 轧钢厂,厂长办公室。 杨厂长正端着一个巨大的搪瓷缸子,有滋有味地喝着里面泡的浓茶。他旁边,坐着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何顾问。两人正在为技术改造项目的成功,感到由衷的高兴。 这个项目,不仅解决了生产难题,更重要的是,它树立了一个绝佳的榜样! 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一个临时工,在党的领导和关怀下,刻苦钻研,攻克技术难关! 这篇报道写出去,在报纸上一发表,那就是他杨厂长,领导有方,慧眼识珠的最好证明! “小何啊,这次,你和秦淮茹同志,都是大功臣!尤其是秦淮茹同志,思想觉悟高,不贪功,还主动把功劳分给其他同志,这种精神,值得我们全厂学习!”杨厂长心情舒畅,满面红光。 何顾问扶了扶眼镜,谦虚地笑了笑:“厂长,这主要还是您领导得好。秦淮茹同志也确实是个好苗子,有想法,肯钻研。” 他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什么傻柱的灵感,那都是秦淮茹编出来,安抚傻柱的。可他不能说破。秦淮茹这么做,是为了稳定内部,是为了顾全大局。这种有手段,有觉悟,还懂得分寸的下属,他用着,也放心。 就在办公室里气氛一片祥和的时候。 “砰!砰!砰!” 办公室的门,被擂得山响。那力道,不像是敲门,倒像是在砸墙。 “谁啊!这么没规矩!”杨厂长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不等他秘书出去看,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了。 一个人,像一头闯进瓷器店的公牛,浑身散发着一股决绝的,悲壮的气息,冲了进来。 是傻柱! 杨厂长和何顾问,都愣住了。 他们看着眼前的傻柱,几乎没认出来。 这才几天不见,那个在食堂里意气风发,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何雨柱,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虽然干净,但掩盖不住那股子颓丧。他的脸,刮得很干净,头发也梳过,但那双通红的,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却像两团正在燃烧的,绝望的鬼火。 “何雨柱?你来干什么?谁让你闯进来的!”杨厂长把茶缸重重地往桌上一放,脸色沉了下来。 傻柱没有理会他的质问。 他也没有看旁边的何顾问。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杨厂长的脸上。 第165章 他彻底疯了! 他什么都没说,就那么直挺挺地,走了过去,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秦淮茹给他的,写着“奖金五十元”的条子。 “啪!” 他把那张条子,狠狠地,拍在了杨厂长那张宽大的办公桌上。 这个动作,让杨厂长和何顾问的心,都跟着跳了一下。 “杨厂长。”傻柱开口了。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互相摩擦。 “我不是来领赏的。” “我是来跟您,做个交易的。” 交易? 杨厂长的眼睛,眯了起来。他当了这么多年厂长,还是第一次,有工人敢冲进他的办公室,说要跟他做“交易”。 有意思。 他没有发火,反而身体向后一靠,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摆出了一副“我听听看”的架势。 “说吧,什么交易?” 傻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五十块钱,我不要!” “这个所谓的‘功劳’,我也不认!” “我知道,这是秦淮茹,可怜我,施舍给我的!也是您和何顾问,为了顾全大局,给我这个废人,一个台阶下!” 他的话,说得又直又白,像一把刀子,直接捅破了那层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窗户纸。 何顾问的脸色,微微变了。他没想到,傻柱竟然这么刚烈。 杨厂长的脸上,却依旧挂着那副莫测高深的笑容。 “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回食堂!我要拿回我的工作!”傻柱的音量,猛地拔高,那双眼睛里,燃烧的火焰,更旺了。 “就凭你停职期间,酗酒闹事?”杨厂长冷笑一声。 “不!”傻柱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就凭我何雨柱,不是一个只会颠勺的厨子!” “秦淮茹说,我一句话,点破了技术难题。行!我认!就算这是假的,我也要把它变成真的!” “杨厂长,您不是一直说,要搞技术革新,要全员创新吗?我,何雨柱,今天就跟您赌一把!” “您给我一个机会!不让我回食堂也行!您把我,放到车间去!随便哪个车间都行!钳工,焊工,什么都行!” “您给我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之内,我要是搞不出一点名堂来,不能给厂里,带来比这五十块钱,更大的价值!我何雨柱,卷铺盖滚蛋!这辈子,再也不踏进轧钢厂半步!” “可要是我做到了!您就得,把我官复原职!还得,当着全厂的面,承认我何雨柱,不是废物!” 疯了! 他彻底疯了! 何顾问看着状若疯狂的傻柱,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一个厨子,要去车间搞技术革新?他连车床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这不是赌博,这是自杀! 杨厂长的脸上,笑容,却越来越浓了。 他看着傻柱,就像看着一个有趣的,罕见的玩意儿。 他当了这么多年厂长,见过拍马屁的,见过送礼的,见过哭着喊着求他办事的。 但像傻柱这样,冲进他的办公室,用自己的前途和命运,来跟他对赌的,还是头一个! 有血性!有胆魄! 虽然,是个傻子。 但有时候,工厂就需要这样的傻子,来搅动一潭死水。 更重要的是,杨厂长从傻柱这番疯狂的举动里,看到了一个绝佳的,可以大做文章的机会。 他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 “何雨柱同志。” 他竟然,用了“同志”这个称呼。 “你的这股热情,和决心,我很欣赏。” “我们轧钢厂,就需要你这样,敢想敢干,敢于挑战自我的精神!” “你说的,我答应了。” 什么?! 傻柱和何顾问,同时愣住了。 他们都没想到,杨厂长竟然会答应得如此干脆。 “不过,”杨厂长话锋一转,“让你去车间,那是对工人的不负责任,也是对国家财产的不负责任。” “这样吧。” 他站起身,走到傻柱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为了支持你的创新精神,也为了响应上级的号召。我决定,在技术科下面,成立一个‘青年技术革新突击队’!” “这个突击队,不看资历,不看岗位,只看谁有想法,谁有干劲!” “而你,何雨柱……” 杨厂长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就是这个突击队的,第一个队员!” “我给你,专门的办公室,专门的经费!你不用去车间,你的任务,就是想!就是琢磨!就是给我们厂,搞出新的名堂来!” “三个月!我同样给你三个月!” “成功了,你就是我们全厂的英雄!” “失败了……” 杨厂长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你就证明了,你真的,只是一个厨子。” 傻柱的大脑,嗡的一声,彻底空白了。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憋足了劲,一拳打出去,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不,比打在棉花上,还难受。 他感觉自己,被杨厂长,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高高地,捧了起来。 捧到了一个他根本站不稳,随时都可能摔得粉身碎骨的高度。 青年技术革新突击队? 第一个队员? 这听上去,比回食堂当大厨,风光一百倍。 可傻柱心里,却涌起了一股比刚才,还要强烈无数倍的,寒意。 他知道,自己又被套路了。 他想用自己的命,去赌一个翻身的机会。 可人家,根本不跟他赌命。 人家直接,给他搭了一个华丽的舞台,然后递给他一把刀,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自己,表演一个剖腹。 傻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厂长办公室的。 他的腿是软的,脑子是空的。 杨厂长那几句轻飘飘的话,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赢了吗? 他好像赢了。他没有被赶出去,反而成了什么“突击队”的队员,听起来风光无限。 他输了吗? 他输得比任何时候都惨。他被剥夺了唯一擅长的武器——炒勺,然后被扔到了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布满了陷阱的战场上。 他就像一个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到戏台上的小丑。所有人都等着看他,怎么出洋相,怎么摔死。 当他像个游魂一样,回到四合院的时候。 整个院子,瞬间就炸了。 消息,比他的人,跑得更快。 第166章 她是在屠龙! 不知道是谁,从厂里传回了风声。 “听说了吗?傻柱,官复原职了!” “什么官复原职?比那还厉害!厂长亲自下令,成立了一个什么‘突击队’,点名让傻柱当队长!” “我的天!队长?那不是干部了吗?” “可不是嘛!专门的办公室,专门的经费!听说,是专门搞发明的!” “一个厨子,搞发明?这……这是不是太抬举他了?” “你懂什么!这叫不拘一格降人才!傻柱那是真人不露相!你忘了?秦淮茹那个项目,就是傻柱一句话点破的!人家是天才!” 院子里,议论声,惊叹声,嫉妒声,像一锅烧开的热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傻柱身上。 那目光里,有震惊,有羡慕,有不可思议。 可这些目光,落在傻柱身上,却像一根根烧红的钢针,扎得他遍体鳞伤。 他看到了三大爷阎埠贵,正拿着他的小本子,飞快地计算着什么。那眼神,仿佛在计算,一个“突击队长”的油水,能有多少。 他看到了二大妈,正躲在门后,跟她儿媳妇交头接耳,脸上充满了嫉妒和不甘。 他甚至看到了许大茂。 许大茂就站在自家门口,没有躲藏。他看着傻柱,脸上,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狂笑。 那笑容,仿佛在说:傻柱,你完了!你成了全厂最大的笑话!我等着看你怎么死! 傻柱的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他想冲过去,跟许大茂拼命。 可他没有。 他的身体里,连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他低着头,像一个战败的,被俘虏的将军,在众人目光的押送下,一步一步,挪回了自己的屋子。 “砰!” 门,被重重地关上。 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 也把他自己,关进了一个更深的,绝望的牢笼。 何雨水和一大爷易中海,都在屋里。他们也听到了外面的风声,正一脸焦急地等着他。 “哥!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你当队长了?”何雨水冲上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敢相信的喜悦。 傻柱没有回答。 他只是走到桌子前,看着那整整齐齐码放着的,五十块钱。 然后,他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队长……呵呵……突击队……” 他伸出手,拿起那叠钱,一张,一张地,数着。 “雨水,你看。这就是,我用我下半辈子,换来的。” “哥,你别这样……”何雨水看着他那副样子,心疼得快要碎了。 “何雨柱!”易中海看不下去了,他猛地一拍桌子,“你给我打起精神来!这有什么不好?厂长看重你,给你机会,这是天大的好事!你别不知好歹!” “好事?”傻柱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易中海,“一大爷,您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这是好事吗?” “这是捧杀!” “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这是要让我,当着全厂人的面,自己打自己的脸!” “我一个拿勺子的,他让我去拿笔杆子,拿游标卡尺!我懂个屁啊我!” “我就是个傻子!彻头彻尾的傻子!被人卖了,还得替人家数钱!” 他嘶吼着,发泄着。 屋子里的气氛,凝重到了冰点。 易中海沉默了。他当然懂。他比谁都懂。 他看着傻柱那张绝望的脸,心里,凉了半截。 他的养老计划……他这辈子最大的指望…… 完了。 彻底完了。 傻柱,这回,是真的,被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秦淮茹,此刻,正在自己的屋子里,平静地,吃着午饭。 棒梗坐在她对面,小口地吃着窝头。 “妈,傻柱……好像被架起来了。”棒梗开口道。 “嗯。”秦淮茹夹了一筷子咸菜,放到儿子碗里,“吃饭的时候,别说别人家的事。” 棒梗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他知道,他妈,又赢了。 而且,赢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彻底。 她不仅把傻柱,从一个潜在的威胁,变成了一个无害的,甚至有点可笑的吉祥物。 她还借着这件事,把自己的形象,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现在,全厂,全院,谁不知道,她秦淮茹,知恩图报,不计前嫌? 傻柱那么对她,她还主动把“功劳”让给傻柱,还帮他在厂长面前美言,让他当上了“队长”。 这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气度? 这“先进榜样”的牌子,算是彻底立住了,谁也推不倒了! 更重要的是,秦淮茹,还通过这件事,办成了另一件,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大事。 下午,厂里的广播,响了。 广播里,用激昂的声音,宣布了“青年技术革新突击队”成立的消息,并且,对第一个队员何雨柱同志,进行了高度的表扬。 紧接着,广播话锋一转。 “为了更好地配合突击队的工作,也为了将秦淮茹同志的先进经验,进行推广和传承。经厂领导研究决定,技术科,将成立一个新的‘技术推广办公室’。” “由先进榜样,秦淮茹同志,担任办公室副主任(主持工作)!” “同时,考虑到秦淮茹同志工作繁忙,特批何雨水同志,以学徒工身份,进入技术推广办公室,协助秦淮茹同志,处理日常事务!” 轰! 这个消息,比傻柱当队长,还要劲爆一百倍! 秦淮茹,当官了! 副主任!虽然是副的,但后面那四个字,“主持工作”,院里但凡有点见识的人,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一把手! 一个临时工,坐着火箭,一步登天,成了干部! 而且,她还顺手,把自己未来的“小姑子”,也给安排进了厂里,放到了自己手下! 这手段!这魄力! 全院哗然! 所有人都傻了。 他们看着贾家那扇紧闭的门,感觉那里面住着的,已经不是一个寡妇了。 那是一个手眼通天,算无遗策的,女诸葛! 易中海听到广播的时候,手里的烟袋锅,“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终于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秦淮茹,到底要干什么了。 她不是在布局。 她是在屠龙! 第167章 谁还敢跟她作对? 她把傻柱这条在泥潭里打滚的,还有几分力气的“地头龙”,先是捧上云端,让他变成一条谁都可以看笑话的“纸龙”。 然后,她再踩着这条龙的尸体,拿走他的一切! 他的功劳,她拿走了! 他的名声,她拿走了! 现在,连他最疼爱的妹妹,他最后的精神支柱,也被她,名正言顺地,拿走了! 杀人,诛心,还要断其根基,抢其饭碗! 太狠了! 这已经不是权谋了,这是妖术!是屠龙之术! 易中海的后背,冷汗涔涔。 他看着贾家的方向,第一次,感觉到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而许大茂,在听到广播后,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他笑不出来了。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问题。 秦淮茹,连傻柱都能这么玩弄于股掌之间。 那他许大茂…… 在她眼里,算个什么东西? 许大茂的腿,软了。 他不是被吓的,他是被那股子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寒气,给冻僵了。 他看着贾家那扇紧闭的门,感觉那不是一扇门。 那是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兽的嘴。 而他,许大茂,就是那巨兽嘴边,一只瑟瑟发抖的,随时可能被一口吞掉的,小耗子。 他之前,竟然还妄想,跟这头巨兽斗? 他配吗? 人家动动手指头,就把傻柱那个横行院里二十年的“龙”,给玩弄于股掌之间。 先是捧杀,把他捧成一个全厂的笑话。 再是釜底抽薪,把他妹妹何雨水,直接收编到了自己手下。 这叫什么? 这叫杀人诛心! 这叫赶尽杀绝! 秦淮茹,她根本就不是在跟傻柱斗。 她是在“屠龙”! 她把傻柱这条在泥潭里翻滚的,还有几分蛮力的“地头龙”,硬生生地,给抽走了龙筋,拔掉了龙鳞,最后,连龙魂,都给收走了! 现在,傻柱已经不是龙了。 他是一条被钉在耻辱柱上,供人参观的,可怜虫。 而他许大茂呢? 他连条虫,都算不上。 一股尿意,猛地涌了上来。许大茂夹紧了双腿,脸色煞白,冷汗顺着额角,一颗一颗地往下淌。 他完了。 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秦淮茹下一个要收拾的,肯定就是他! 他之前,是怎么挑唆何雨水的?他之前,是怎么在院里散播谣言,想把秦淮茹拖下水的? 这些事,秦淮茹肯定都知道! 她那种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只是,还没腾出手来而已! 等她收拾完了傻柱,下一个,就是他许大茂!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许大茂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求饶? 没用!秦淮茹那种人,心比石头都硬,求饶只会让她更看不起你。 硬刚? 更是找死!傻柱就是前车之鉴! 那怎么办? 投靠! 必须找一个新的靠山!比秦淮茹更硬的靠山! 可现在,这个厂里,这个院里,谁比秦淮茹还硬? 她背后,站着的是何顾问!是杨厂长! 她自己,现在是技术推广办公室的主任!是干部! 许大茂想来想去,想得头皮发麻,也想不出一个能跟秦淮茹抗衡的人物。 他的心,一点一点地,沉入了冰冷的深渊。 …… 傻柱的屋里。 何雨水也听到了广播里的消息。 她整个人,都懵了。 技术推广办公室?学徒工? 她……她就这么,进了轧钢厂?还成了秦姐的手下?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就像一场梦。 她看着自己的哥哥。 傻柱就那么坐在那里,背对着她,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广播里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一刀一刀地,扎在他的后心上。 他最后的精神支柱,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他的妹妹,那个应该坐在大学课堂里的读书人。 现在,被秦淮茹,用一种他无法拒绝,甚至还要感恩戴德的方式,变成了她的学徒,她的手下。 秦淮茹,她不仅要他何雨柱的身家性命。 她还要他们老何家,世世代代,都给她当牛做马! “哥……” 何雨水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该高兴自己有了工作,还是该悲伤哥哥的绝望? 傻柱动了。 他缓缓地,转过身。 那张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了。 那是一种,比绝望,更可怕的,死寂。 “去吧。” 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吓人。 “明天,好好去上班。” “跟着秦姐,好好学。” “别……别给我们老何家,丢人。” 说完,他站起身,走到床边,躺了下去,用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 他把自己,彻底埋葬在了黑暗里。 何雨水看着那个蜷缩在被子里的身影,心,疼得无法呼吸。 她知道,她的哥哥,那个曾经顶天立地的男人。 死了。 …… 一大爷易中海的屋里。 “啪嗒!” 烟袋锅,掉在了地上。 易中海浑浊的瞳孔里,充满了血丝。 他完了。 他这辈子最大的指望,他那个精心算计了几十年的养老计划。 在秦淮茹那几句轻飘飘的广播通知里,彻底,化为了泡影。 傻柱,废了。 一个被架在火上烤的“突击队长”,一个连妹妹都成了别人手下的男人,他还剩下什么? 他只剩下一具空壳。 指望他养老? 易中海苦笑一声。 他现在,不被这个疯子拖累,就已经烧高香了。 秦淮茹…… 易中海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她的每一步,都走得那么精准,那么狠辣。 她根本就不是在解决问题。 她是在,重塑整个四合院的秩序! 她用傻柱的尊严,给自己立了威。 她用何雨水的工作,给自己收了心。 一拉一打,一捧一踩。 整个院子,以后谁还敢跟她作对? 易中海捡起烟袋锅,哆哆嗦嗦地,想装一锅烟丝,可他的手,抖得连烟叶都捏不住。 他看着窗外贾家的方向,那目光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算计和掌控。 只剩下了,深深的,发自灵魂的,恐惧。 这个四合院,变天了。 而他这个一大爷,也该,重新考虑一下,自己的位置了。 …… 夜,深了。 四合院里,一片死寂。 这种寂静,和往常不同。 第168章 他来索命了! 往常的寂静,是睡梦中的安宁。 今晚的寂静,是坟墓般的,死寂。 几乎所有人家,都亮着灯。 但没有一个人说话。 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消化着今天发生的,这一系列惊天动地的大事。 “吱呀——” 一声轻微的,门轴转动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傻柱的房门,开了。 他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没有穿那身“突击队长”的新装,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 他也没有喝酒,身上,没有一丝酒气。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有些空洞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一个方向。 许大茂家。 他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脚步,很轻,却又很沉。 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躲在窗帘后面,偷看动静的许大茂,魂儿都快吓飞了。 他来了! 他来索命了! 傻柱这个疯子,被秦淮茹逼到了绝路,肯定是要拉个垫背的! 而自己,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许大茂手脚冰凉,转身就想往床底下钻。 “咚。咚。咚。” 敲门声,响了。 不轻,不重。 很有节奏。 那声音,不像是在敲门,倒像是在敲响,许大茂的丧钟。 许大茂吓得一动不敢动,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 “许大茂。” 门外,传来了傻柱那沙哑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 “开门。” “我知道,你在里面。” “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我是来……找你,谈笔生意。” 谈生意? 许大茂躲在门后,大气都不敢喘。 他跟傻柱,斗了半辈子。 除了打架,就是互相拆台。 什么时候,有过“生意”可谈? 这疯子,又在耍什么花招? “不开门?” 门外,傻柱的声音,依旧平静。 “行。那我,就在你家门口,坐一宿。” “明天,我让全院的人,都看看。我何雨柱,是怎么三顾茅庐,请你许大茂,共商大事的。” 这话,像一把钳子,狠狠地,捏住了许大茂的命门。 他许大茂,现在最怕的是什么? 就是被人关注! 尤其,是跟傻柱这个“风云人物”,搅和在一起! 秦淮茹那双眼睛,肯定在院里的某个角落,盯着呢! 要是让她看见,自己跟傻柱大半夜的拉拉扯扯。 那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权衡再三,许大茂咬了咬牙,哆哆嗦嗦地,把门栓,拉开了一条缝。 “你……你想干什么?” 傻柱没有说话,直接,挤了进来。 “砰”的一声,许大茂赶紧把门,又死死地关上,还落了锁。 屋里没开灯,只有清冷的月光,从窗户里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又长又诡异。 “傻柱,我可告诉你,你别乱来!”许大茂靠在门上,声音发颤,“我现在,可没得罪你!” 傻柱转过身,看着他。 那张在阴影里的脸,看不清表情。 “许大茂,我问你。” “你想不想,扳倒秦淮茹?” 傻柱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炸雷,在许大茂的耳边,轰然炸响。 许大茂懵了。 他做梦都想! 可这话,他敢说吗? “你……你疯了!我跟秦主任,无冤无仇,我扳倒她干什么!”许大茂矢口否认。 “呵。” 傻柱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冷笑。 “你那点花花肠子,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 “你挑唆我妹妹,想借她的手,给我和秦淮茹上眼药。这事,你以为,我不知道?” 许大茂的心,猛地一沉。 “我今天来,不是来跟你算账的。” 傻柱走到桌边,自己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那架势,仿佛他才是这屋子的主人。 “我只问你一句话。” “这个院里,现在,除了你我,还有谁,是她秦淮茹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今天,能把我何雨柱,捧成一个‘突击队长’,明天,就能把你许大茂,捧成一个‘放映标兵’。” “她能把我妹妹,变成她的学徒。就能把你老婆娄晓娥,变成她的秘书。” “她要把这个院子,所有不服她的人,一个个地,全都踩在脚底下,变成她的狗!” “你,想当她的狗吗?” 傻柱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许大茂的心上。 许大茂的冷汗,又冒了出来。 他不想当狗! 他当然不想!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傻柱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许大茂,我们斗了半辈子。但今天,我们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 “一个,我们谁单打独斗,都赢不了的,敌人。” 许大茂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不得不承认,傻柱说的,是对的。 秦淮茹,已经成了一个,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 “你……你想怎么做?”许大茂的声音,依旧充满了警惕。 “我不知道。” 傻柱摇了摇头,那双空洞的眸子,看向窗外。 “我现在,是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但是,我不会就这么认命。” “我要学。我要看。我要等。” “等她,露出破绽的那一天。” “而你,”傻柱的目光,重新落回许大茂身上,“你的任务,就是帮我。帮我盯着她,帮我收集她的情报。帮我,找到那把,能插进她心脏的,刀子。” 许大茂的心,狂跳起来。 这是一个疯狂的,充满了诱惑的提议。 是跟傻柱联手,进行一场豪赌。 还是,乖乖地,等着秦淮茹的清算。 他只犹豫了三秒钟。 “好!” 他咬着牙,吐出了这个字。 …… 第二天。 秦淮茹起了个大早。 她穿上了一身干净的,没有一个补丁的蓝色工装。 她把头发,整整齐齐地梳好,在脑后,扎成了一个利落的马尾。 当她推开门,走进院子的时候。 整个院子,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目光里,有敬畏,有恐惧,有讨好,有谄媚。 三大妈第一个迎了上来,那张布满褶子的脸上,堆满了比花还灿烂的笑容。 “哎哟,秦主任!上班去啊!您看您,当了领导,这气质,就是不一样!” 秦淮茹只是对着她,淡淡地点了点头。 第169章 公事公办 没有多余的表情,也没有多余的话。 她径直,走出了四合院。 那挺得笔直的腰杆,那不疾不徐的步伐,都散发着一种,让人不敢靠近的气场。 到了厂里,气氛,更是不同。 技术科的科长,远远地看见她,就小跑了过来。 “秦主任!您的办公室,已经安排好了!就在二楼最里间,朝阳,敞亮!” “谢谢科长。”秦淮茹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 新的办公室,不大,但很干净。 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一个铁皮文件柜。 仅此而已。 但这是,属于她秦淮茹的,独立的空间。 很快,何雨水也来了。 她站在门口,局促不安,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秦……秦主任。” 她小声地喊道。 “进来。”秦淮茹头也没抬,正在用抹布,擦拭着桌子。 “从今天起,你就是技术推广办公室的学徒工。” “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把技术科所有封存的旧图纸,全部重新整理,登记,归档。” “标准,按照我之前整理的那套来。编号,名称,日期,一个字,都不能错。” “什么时候做完,什么时候,再来找我领新任务。” 秦淮茹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 公事公办。 她要让何雨水明白,这里是工厂,不是家里。 她,是她的领导,不是她的“秦姐”。 何雨水愣住了。 她没想到,自己的第一份工作,竟然是干这个。 这跟之前,秦姐干的活,有什么区别? 她心里,涌起了一丝委屈。 但她看着秦淮茹那张严肃的脸,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是,秦主任。” 她只能低着头,领命而去。 秦淮茹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没有说话。 她知道,这很残忍。 但她必须这么做。 她要用最快的时间,磨掉何雨水身上那股子不切实际的学生气。 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地,为自己所用。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何为民,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摞厚厚的,印着外文的书。 “何顾问。”秦淮茹立刻站了起来。 何为民把那摞书,放在了她的办公桌上。 “这是我托人,从苏联搞来的,最新的《金属热处理工艺》和《高精密车床操作手册》。” “俄文原版的。我想,对你们办公室的工作,应该会有用。” 秦淮茹的心,猛地一颤。 俄文原版的技术手册! 在这个年代,这东西,比黄金,都珍贵! 这是有钱,有关系,都弄不到的宝贝! 他……他就这么,给了自己? “何顾问,这……这太贵重了!” “知识,是用来创造价值的。”何为民扶了扶眼镜,声音平静,“放在我那里,也是放着。在你这里,或许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如果你看不懂,可以随时来问我。”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秦淮茹看着桌上那几本散发着油墨香味的书,一股巨大的热流,再次,涌遍了四肢百骸。 这个男人。 他总是在用这种方式,给她最需要的,最关键的支持。 他给的,不是钱,不是权。 他给的,是通往更高处的,阶梯。 秦淮茹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抚摸着那几本书的封面。 她的心,前所未有的,安定。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 杨厂长的秘书,突然找了过来。 “秦主任,杨厂长请您过去一趟,现在。” 秦淮茹的心,没有一丝波澜。 杨厂长请她过去。 这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平静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没有补丁的工装,走出了办公室。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技术员、干部,看到她,表情都变得很微妙。 昨天,她还是那个在角落里默默整理资料的临时工秦淮茹。 今天,她已经是“技术推广办公室”的秦主任了。 虽然只是个副主任,但“主持工作”四个字,就是一道看不见的分水岭。 把她,和这里所有的人,都隔开了。 有人点头哈腰,脸上堆着讨好的笑。 有人远远避开,目光里带着藏不住的嫉妒和审视。 秦淮茹一概不理。 她目不斜视,步履平稳,那挺得笔直的腰杆,像一把出鞘的利剑。 她知道,从她坐上这个位子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任何的软弱和客气,都只会被人当成可欺。 她唯一要做的,就是用所有人都无法反驳的成绩,把这个位子,坐稳,坐死! 厂长办公室。 门没有关。 秦淮茹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框。 “报告。” “进来。” 杨厂长的声音传来。 秦淮茹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不止杨厂长一个人。 何为民,也在。 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报纸,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的路人。 但秦淮茹知道,他在这里,就是一种态度。 一种对她,最强有力的,支持。 “小秦同志,来了啊。”杨厂长放下了手里的茶缸,脸上挂着他那标志性的,和煦又深不可测的笑容。“坐。” 秦淮茹没有坐,只是站在办公桌前,微微欠身。 “杨厂长,您找我。” “嗯。”杨厂长点了点头,身体向后一靠,双手交叉,放在他那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怎么样?新的办公室,还习惯吗?工作上,有什么困难没有?” 这是领导的常规开场白。 “谢谢厂长关心,都很好。”秦淮茹的回答,同样是常规的,滴水不漏。 “好就行。”杨厂长笑了笑,话锋,猛地一转。 “小秦同志,我今天叫你来,是想跟你,也跟你们‘技术推广办公室’,提一个要求。” 来了。 秦淮茹心里,明镜似的。 捧你上天,不是让你看风景的。 是要让你,去摘月亮的。 “厂长您请指示。” 杨厂长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昨天,我们成立了‘青年技术革新突击队’,还有你们‘技术推广办公室’。这个决定,在厂里,引起了不小的议论啊。” “有人说,我杨某人,是在胡闹。一个厨子,一个临时工,让他们去搞技术?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有人说,我这是在搞形式主义,哗众取宠。” 第170章 这明明是逼他们去死! “小秦同志,不要紧张嘛。”杨厂长脸上的笑容,愈发和煦,可那双眼睛里,却闪烁着精明的光。“这些议论,是压力,但更是动力!” “我顶着这么大的压力,把你们两个,推到这个位置上来。你们,总得给我,给全厂的工人们,一个交代吧?” 秦淮茹的心,沉静如水。 她知道,正戏,来了。 杨厂长这是在告诉她,他给了她想要的位子,现在,轮到她,拿出他想要的东西了。 “厂长,我明白。”秦淮茹的声音,依旧平稳,“我一定不会辜负您和组织的信任。技术推广办公室,保证完成您交代的任何任务。” “好!要的就是你这个态度!”杨厂长猛地一拍大腿,身体微微前倾,那股属于一厂之长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整个办公室。 “那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 “三个月!” “我只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 杨厂长伸出三根手指,语气,变得斩钉截铁。 “三个月之内,你们‘技术推广办公室’和‘青年技术革新突击队’,必须,给我拿出一个实实在在的,能看得到,摸得着的成果出来!” “我不要什么报告,也不要什么理论!” “我要的,是能直接用在生产线上,能提高效率,降低成本的,真正的技术革新!” “比如,把我们厂老大难的7号冲压机床的废品率,给我降低五个百分点!” “又或者,把轴承车间的打磨工序,效率给我提高百分之十!” “随便什么都行!但是,必须是实打实的,能算出经济效益的成果!” 杨厂长的话,像一颗颗子弹,密集地,射向秦淮茹。 7号冲压机床! 轴承车间打磨工序! 这都是全厂公认的,啃了几十年都啃不下来的硬骨头!多少正式的工程师,老师傅,都在这上面栽了跟头。 现在,他竟然要求,让秦淮茹这个刚上任的副主任,和傻柱那个只会颠勺的厨子,在三个月之内,解决这些问题? 这不是要求! 这是逼他们去死!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一直坐在沙发上,像个局外人一样的何为民,也放下了手里的报纸。 杨厂长说完,就那么靠在椅子上,目光灼灼地,盯着秦淮茹。 他在等。 等她震惊,等她叫苦,等她讨价还价。 一个正常的下属,面对这种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都会是这种反应。 可是,他失望了。 秦淮茹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震惊。 她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杨厂长刚才说的,不是什么技术难题,而只是让她去食堂打一份饭一样简单。 “厂长。” 秦淮茹开口了,声音,平静得让杨厂长都感到了一丝心悸。 “您的要求,我记下了。” “三个月之内,技术推广办公室,一定给您,给全厂一个交代。” 没有保证,没有豪言壮语。 就是这么一句平平淡淡的,“我记下了”。 可这句“我记下了”,却比任何军令状,都更有分量! 杨厂长的眼睛,眯得更紧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还是小看了眼前这个女人。 她的野心,她的胆魄,甚至她的城府,都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 她难道不知道,这是个陷阱吗? 她知道!她肯定知道! 可她非但没有躲,反而,就这么迎着刀口,撞了上来! 为什么? 她凭什么? 杨厂长的目光,不自觉地,扫了一眼旁边沙发上的何为民。 难道,凭的是他? 可就算是何为民,也不可能在三个月内,凭空解决这些积累了多年的顽疾! 这个秦淮茹,她到底,在想什么? “好!” 杨厂长心里虽然惊涛骇浪,但脸上,却露出了更加赞许的笑容。 “小秦同志,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大胆地去干!需要什么支持,人,财,物,只要你开口,我一路绿灯!” “我等着,看你们凯旋的好消息!” 他这是在给甜枣了。 也是在把秦淮茹,往绝路上,再推一把。 他把话说得这么满,到时候,秦淮茹要是完不成任务,那她摔下来的时候,就会摔得更惨! “谢谢厂长。” 秦淮茹微微欠身,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样子。 “那我就不打扰您工作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 一直没说话的何为民,突然开口了。 他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了杨厂长桌上的那份《轧钢工人报》。 “厂长,我觉得,为了给秦主任和何雨柱同志,营造一个更好的工作氛围。我们应该,把这件事,公开出去。” 何为民扶了扶眼镜,慢条斯理地说道。 “就在咱们厂报上,发一篇报道。” “就叫,《军令状已立,是英雄还是狗熊,三月之后见分晓!》” “把您对他们的期望,把他们立下的承诺,原原本本地,告诉全厂的每一个人。” “让他们,在全厂职工的监督下,开展工作!” 轰! 杨厂长的大脑,嗡的一声。 他呆呆地看着何为民,感觉自己的后背,窜起了一股凉气。 狠! 太狠了! 他以为,自己把秦淮茹架在火上烤,就已经够绝了。 可何为民这一招,是直接在下面,又添了一把干柴,还浇上了一桶油! 这是要把秦淮茹和傻柱,所有的退路,全都堵死! 这是要让他们,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成功了,他们就是万众瞩目的英雄! 失败了,他们就会被全厂职工的唾沫星子,活活淹死! 这个何顾问,他不是秦淮茹的靠山吗? 他怎么……反手就把秦淮茹,往死里推? 杨厂长看不懂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由这两个人,联手布下的,一个巨大的局里。 而秦淮茹,在听到何为民的话之后,只是身体,微微顿了一下。 她没有回头。 她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勾起了一抹,只有她自己才懂的,笑容。 她知道,何为民这是在帮她。 用一种最极端,最狠辣的方式,帮她。 他这是在告诉所有人,也告诉她自己: 这一战,许胜,不许败! 第171章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这是在用全厂的舆论,给她搭起一个最高,最华丽,也最危险的舞台! 只要她赢了,她得到的回报,将是不可想象的! “何顾问这个提议,好!”秦淮茹转过身,看着杨厂长,目光里,第一次,燃烧起了熊熊的火焰,“我同意!” “不破不立!我们就是要在全厂职工的监督下,证明我们自己!” “证明您杨厂长,没有看错人!” 好一个秦淮茹! 好一个“您没有看错人”! 她这是,把他杨厂长,也一起,拉上了这艘船! 彻底绑在了一起! 杨厂长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在发光的女人,心里,第一次,生出了一丝悔意。 他感觉,自己不是找来了一个能干的下属。 他是从河里,捞上来一条,他根本无法掌控的,过江龙! 消息,像一场十二级的台风,在当天下午,就席卷了整个轧钢厂。 厂报的加急号外,贴满了厂区每一个宣传栏。 那黑体加粗的标题,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一个路过的工人的眼睛里。 《军令状已立,是英雄还是狗熊,三月之后见分晓!》 内容,更是写得激情澎湃,充满了煽动性。 把杨厂长的高瞻远瞩,把何顾问的鼎力支持,把秦淮茹和傻柱的“破釜沉舟”,全都描绘得淋漓尽致。 一时间,整个轧钢厂,彻底炸了。 “疯了!全都疯了!一个临时工,一个厨子,三个月解决7号冲压机床的难题?他们以为自己是神仙吗?” “我看啊,这根本就是杨厂长,想出来的新花样!捧得越高,摔得越惨!这是要杀鸡儆猴啊!” “可怜那个傻柱了,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他懂个屁的技术革新,他连游标卡尺都不会用!” “秦淮茹才是真狠!她这是把傻柱,当成自己的垫脚石了!踩着傻柱的尸体往上爬啊!” “嘘!你小声点!人家现在是秦主任!背后有何顾问撑腰!你想被穿小鞋吗?” 各种议论,各种猜测,在车间里,在食堂里,在厕所里,疯狂地流传。 几乎没有人,看好他们。 所有人都把这件事,当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等着看,三个月后,这两个被架在火上烤的小丑,是怎么被烧成灰烬的。 技术推广办公室里。 何雨水拿着那份报纸,手都在抖。 她的脸,一片煞白。 “秦……秦姐……这……这是真的吗?”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你怎么能答应呢?”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 她好不容易才盼来一份工作,盼着能跟着秦姐,安安稳稳地学点东西。 可现在,秦姐竟然,主动跳进了一个所有人都知道是火坑的陷阱里! 还要拉着她那个已经半死不活的哥哥,一起陪葬! 秦淮茹没有看她,依旧在低头,翻阅着何为民给她的那几本俄文原版书。 她的旁边,放着一本厚厚的俄汉大词典。 她看得极其专注,一个词一个词地查,一个词一个词地啃,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秦姐!” 何雨水急了,走上前,一把按住了她的书。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我哥他……他会被你害死的!” 秦淮茹这才,缓缓地,抬起头。 她的目光,平静,且锐利。 “你觉得,你哥现在,还活着吗?” 一句话,让何雨水,如遭雷击。 她呆呆地看着秦淮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 她哥,还活着吗? 那个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把自己埋在黑暗里的男人。 那个眼神空洞,像一具行尸走肉的男人。 他还活着吗? “雨水,你记住。”秦淮茹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却又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进何雨水的心里。 “人,可以穷,可以倒霉。但就是,不能没用。” “你哥现在,在所有人的眼里,就是一个废物。一个靠着女人的施舍,才换来一个‘突击队长’虚名的,可怜虫。” “如果,就这么让他‘废物’下去。不出三个月,他自己,就会把自己喝死,或者憋死。” “我现在,不是在害他。我是在救他。” “我给了他一个,重新证明自己不是废物的,唯一的机会。” “置之死地而后生。他要是能抓住这个机会,从泥潭里爬出来,他还是那个顶天立地的何雨柱。” “要是他爬不出来,那他,就真的,死了。” 秦淮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些,对着宣传栏指指点点的人群。 “至于我,”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秦淮茹,带着我的孩子,想要在这个吃人的世界上活下去,光靠耍心机,占便宜,是不够的。” “我需要,所有人都看得见的,谁也抢不走的,功劳!” “这个任务,是陷阱,是火坑。但更是,我一步登天的,唯一阶梯!” “所以,这一仗,我不能输。你哥,也一样。” 何雨水彻底傻了。 她看着秦淮茹那并不高大,却挺得笔直的背影。 她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女人。 她的心机,她的狠辣,她的野心,都让何雨水,感到了一阵阵的,陌生和恐惧。 “回去工作吧。”秦淮茹没有回头,“把那些旧图纸,给我整理出来。记住,一个编号,都不能错。” “是……秦主任。” 何雨水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而这场风暴的另一个中心。 青年技术革新突击队。 这个名字响亮得吓人的部门,办公室,被安排在了厂区最偏僻的一个角落。 一间废弃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漏风漏雨的仓库。 里面,除了一张破桌子,两把瘸腿的椅子,就只剩下满地的灰尘,和角落里巨大的蜘蛛网。 傻柱就坐在这间“办公室”里。 他的手里,也拿着那份报纸。 他的手,同样在抖。 但不是因为害怕。 是因为,极致的,愤怒! “好!好一个秦淮茹!好一个杨厂长!好一个何顾问!” “砰!” 他一拳,狠狠地,砸在了那张破桌子上。 桌子发出一声哀鸣,轰然倒塌。 “捧杀!诛心!赶尽杀绝!” “你们这是,连条活路,都不给我留啊!” 第172章 公开处刑的小丑!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空旷的仓库里,疯狂地咆哮着。 他以为,自己已经到了绝境。 可他没想到,下面,还有十八层地狱! 现在,他成了全厂的笑话! 一个被公开处刑的,小丑! 三个月! 他拿什么,去完成这个任务? 他连车床有几个零件都不知道! 他拿头去搞技术革新吗?! 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强烈的羞辱感和绝望,像岩浆一样,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想死。 他真的,想一头撞死在这里。 可他不能! 他想起了他妹妹,何雨水。 他想起了秦淮茹那张平静的,仿佛掌控了一切的脸。 他要是就这么死了,那才是,正中她们的下怀! 他要活着! 他要看着! 他要看着秦淮茹,是怎么从这个她自己搭起来的高台上,摔得粉身碎骨的! 对! 她也跑不了! 她也签了军令状! 她一个临时工,难道就真的懂技术? 她肯定,也是在虚张声势! 一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傻柱那混乱的脑子。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他猛地,想起了昨天晚上,他去找的那个人。 许大茂! 他现在,需要许大茂! 需要这个跟他斗了半辈子,但同样,恨秦淮茹入骨的,小人! 傻柱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那是一种,混杂着疯狂,怨毒,和求生欲的,光。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这间破仓库。 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走向了电影放映组的办公室。 他要去找许大茂。 他要告诉他,他们的机会,来了! 秦淮茹,她自己,走上了一条死路! 他们要做的,就是在这条路上,再挖几个坑,再放几块绊脚石! 只要秦淮茹倒了! 他何雨柱,就算输,也输得不冤! 放映组的办公室里,许大茂正坐立不安。 那份厂报,他也看了。 他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一方面,他幸灾乐祸。 秦淮茹和傻柱,这两个他最恨的人,竟然自己,往枪口上撞! 简直是天助我也! 他仿佛已经看到,三个月后,这两人被全厂职工的唾沫淹死的样子。 可另一方面,他又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秦淮茹这个女人,太邪门了。 她明知道是火坑,为什么还要跳? 她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让许大茂心里,直发毛。 她是不是……又有什么后手?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砰”的一声,办公室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了。 许大茂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一看来人,是傻柱。 他那张脸,涨得通红,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一头要吃人的公牛。 “傻……傻柱!你……你想干什么!这可是办公室!”许大茂色厉内荏地吼道。 “许大茂!”傻柱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反手就把门给关上了。 “我们的机会,来了!”他压低了声音,那双通红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而又疯狂的光芒。 “什么机会?”许大茂一脸警惕。 “你没看报纸吗?”傻柱把那份被他捏得皱巴巴的报纸,拍在许大茂的桌子上。 “秦淮茹!她完了!” “她自己,签了军令状!三个月,解决7号冲压机床的难题!她以为她是谁?观音菩萨吗?” “她这是在自寻死路!” 许大茂看着傻柱那副癫狂的样子,心里,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傻柱,你先别激动。”许大茂眼珠子一转,“话是这么说,可她背后,有何顾问撑腰啊!万一……万一何顾问真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呢?” “放屁!”傻柱一口啐在地上,“何顾问要是真有那本事,这难题还能留到今天?他早就拿出来,当自己的功劳了!” “我告诉你,这事,从头到尾,就是秦淮茹那个娘们,自己在赌!” “她赌赢了,一步登天!赌输了,万劫不复!” “而我们,”傻柱凑近了,声音压得更低,像魔鬼的私语,“要做的,就是让她,必须输!” 许大茂的心,砰砰直跳。 他不得不承认,傻柱的分析,有道理。 “你……你想怎么做?” “很简单!”傻柱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狰狞的笑,“她不是要去攻克技术难题吗?那她就肯定,要去车间,去接触机床,去跟那些老师傅请教!” “你的任务,就是给我盯死了她!” “她见了谁,说了什么,拿了什么图纸,做了什么试验!一举一动,都不能放过!” “尤其是,要给我找到,那些跟她不对付的人!比如,7号冲压机床的那个小组长,李师傅!我听说,他脾气又臭又硬,最看不起女人和外行!” “你去,给我煽风点火!就说秦淮茹是来抢他们饭碗的!是踩着他们的肩膀往上爬的!” “我就不信,在所有人的抵制下,她秦淮茹,还能翻了天!” 许大茂听得,后背直冒冷汗。 这一招,太毒了! 这是要让秦淮茹,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啊! 技术问题,可以靠何顾问。 可人心的问题,神仙都难解! “怎么样?干不干?”傻柱死死地盯着他。 “干!”许大茂咬了咬牙,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富贵险中求! 这是扳倒秦淮茹的,最好,也是最后的机会! 只要秦淮茹倒了,傻柱这个废物,根本不足为惧! 到时候,这个四合院,还是他许大茂的天下! 两人,相视一笑。 那笑容里,充满了阴谋和算计。 他们都以为,自己抓住了对方的把柄,找到了通往胜利的钥匙。 …… 秦淮茹的办公室里。 她依旧在看书。 那本厚厚的俄汉词典,已经被她翻得起了毛边。 何雨水在一旁,默默地,整理着那些发黄的,积满了灰尘的旧图纸。 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声音。 “雨水。” 秦淮茹突然开口。 “啊?秦……秦主任?”何雨水吓了一跳。 “今天,把所有关于冲压机床的图纸,都挑出来。单独放。” “是。”何雨水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照办。 到了下午,快下班的时候。 第173章 与生俱来的本事! 秦淮茹站了起来,拿起桌上那几本俄文书,和何雨水整理出来的一小摞图纸。 “走,跟我出去一趟。” “去……去哪儿?”何雨水心里有些发怵。 “去‘青年技术革新突击队’,找你哥。”秦淮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什么?! 何雨水彻底懵了。 去找她哥? 现在? 她哥现在,肯定恨死秦姐了!这时候去找他,不是火上浇油吗? “秦姐……这……这不好吧?”何雨水结结巴巴地说道,“我哥他……他脾气不好……” “走。” 秦淮茹只说了一个字,便径直,走了出去。 那不容置疑的语气,让何雨水,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 她只能,硬着头皮,抱着那摞图纸,跟了上去。 一路上,所有看到她们的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秦淮茹,竟然主动,去找傻柱了? 她想干什么? 示威?嘲讽?还是…… 没人能猜到。 当秦淮茹,站在那间破败的仓库门口时。 整个厂区,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无数双眼睛,从各个车间的窗户后面,偷偷地,望向这里。 “砰。砰。砰。” 秦淮茹抬起手,敲了敲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里面,没有声音。 “何雨柱同志。” 秦淮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了进去。 “我是技术推广办公室的秦淮茹。” “根据厂里的指示,我们两个部门,需要协同作战,共同完成任务。” “我今天来,是想跟你,交流一下工作思路。” 她的声音,公事公办,不带一丝私人感情。 仓库里,依旧是一片死寂。 躲在远处角落里,正准备看好戏的许大茂,也傻眼了。 协同作战? 交流工作? 这秦淮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傻柱会破口大骂,或者干脆不开门的时候。 “吱呀——” 门,开了。 傻柱站在门口,他的脸,隐藏在门后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他的目光,越过秦淮茹,落在了她身后的,何雨水身上。 还有她怀里抱着的,那摞图纸。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进来吧。” 他沙哑地,说出了三个字。 然后,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秦淮茹的嘴角,在无人察觉的角落,微微上扬。 她就知道,傻柱,会开门。 因为,何雨水在这里。 更因为,他何雨柱,也想知道,她秦淮茹,到底想干什么! 他想赢。 想赢,就得先了解你的对手。 秦淮茹迈步,走了进去。 她环视了一圈这间破败的仓库,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把手里的俄文书,和图纸,放在了那两把瘸腿椅子拼成的“桌子”上。 “何队长。”她看着傻柱,平静地开口,“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也觉得,这个任务,是天方夜谭。” “但是,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我倒了,你也活不了。” “所以,我希望,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我们能暂时,放下个人恩怨。” 傻柱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这是我从何顾问那里,拿到的,苏联最新的技术资料。这是我们厂里,所有关于冲压机床的旧图纸。” 秦淮茹指着桌上的东西。 “我的想法是,我负责,啃理论,找方向。” “而你,”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你的价值,不止一口锅!” “你是厨子,你跟火,跟铁,打了一辈子交道!你对材料的脾性,对火候的掌控,有一种天生的直觉!” “我需要你,去车间,去跟那些机床,跟那些零件,打交道!” “用你的直觉,去感受,去发现,那些工程师们,在图纸上,看不到的东西!” 傻柱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这样的话。 不是说他是个臭厨子,不是说他就会打架,不是说他是个除了颠勺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而是说,他有“天生的直觉”。 说他的价值,不止一口锅。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他那片早已被酒精和绝望淹没的,死寂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他看着秦淮茹。 这个他恨了一辈子,怨了一辈子,也……惦记了一辈子的女人。 她的脸上,没有嘲讽,没有怜悯,更没有施舍。 那是一种,近乎冷酷的,笃定。 仿佛在她眼里,他何雨柱,真的就是一个被埋没了的天才。 这比任何羞辱,都让他感到无所适从。 也比任何安慰,都更能撼动他的心。 “你……”傻柱的喉咙发干,半天,才挤出一个字,“你凭什么?” 凭什么这么说? 凭什么这么看我? 你这是又想耍什么花招? “就凭你,”秦淮茹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能把一块最便宜的豆腐,烧出肉味来。就凭你能用最普通的白菜,吊出比鸡汤还鲜的高汤。” “别告诉我,那都是靠的蛮力。” “那是对火候,对食材,对时间,最精准的掌控。这种掌控,就是你的天赋,就是你的直觉!” “做菜和做零件,有什么区别?一块铁,在什么温度下会变脆,在什么温度下最有韧性,需要多大的力气去捶打,才能让它成为想要的样子……这些,跟你在灶台边上干的活,道理,是相通的!” 秦淮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 她每说一句,傻柱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那颗被愤怒和怨毒填满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一层一层地,剥开了坚硬的外壳。 露出了里面,那个最真实的,渴望被承认,渴望被看见的,何雨柱。 他想反驳。 他想骂她胡说八道,骂她妖言惑众。 可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秦淮茹说的,对! 他确实有那种感觉! 他闭上眼睛,仿佛都能感受到火焰的温度,能听到铁锅里油和水相遇时,那最细微的滋滋声。 那是他与生俱来的本事! 可这本事,除了让他当一个厨子,还能干什么? “我……”傻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不会……我什么都不懂……” 他退缩了。 面对秦淮茹给他画下的这张大饼,他本能地,感到了恐惧。 第174章 他怎么可能甘心! “你不需要懂!”秦淮茹立刻打断了他,语气变得更加强势,“理论上的事,有我!有何顾问!有这些苏联专家的心血!” 她指着桌上的那些书。 “我需要你,当我的手,当我的眼睛!” “我让你去摸那台机床,你就去摸!我让你去听它运转的声音,你就去听!我让你去感受那些零件的震动,你就去感受!” “然后,把你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原原本本地,告诉我!” “你不需要懂为什么,你只需要,告诉我你的直觉!” 秦淮-茹的目光,灼灼逼人。 “何雨柱,你听着!” “全厂的人,都等着看我们俩的笑话!都等着三个月后,看我们是怎么被杨厂长,一脚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的!” “我秦淮茹,烂命一条,我不在乎!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可你呢?” 她的声音,猛地拔高。 “你何雨柱,甘心吗?” “甘心就这么当一辈子废物?甘心让你妹妹,跟着你,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做人?” “甘心让你自己,死在那个阴暗的屋子里,除了一个‘傻柱’的浑名,什么都留不下?!” 轰! 傻柱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了冰天雪地里。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颓废,所有的自暴自弃,都被秦淮茹这几句话,撕得粉碎! 不甘心! 他怎么可能甘心! 他看着站在秦淮茹身后,早已泪流满面,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的妹妹何雨水。 他看着桌上那些,他一个字都看不懂,却散发着神圣光芒的俄文书。 他再看看眼前这个,仿佛能看透他灵魂的女人。 一股混杂着羞耻,愤怒,和一丝丝被点燃的希望的火焰,从他的胸腔里,猛地窜了上来! “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 声音,像是两块生锈的铁,在互相摩擦。 “我跟你干!” “但是,我话说明白了!”他梗着脖子,死死地盯着秦淮茹,“我不是为你!我是为我自己!为我妹妹!” “我倒要看看,你秦淮茹,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你要是敢耍我,敢拿我当垫脚石……” “我随时可以,拉着你,一起下地狱。”秦淮茹平静地,接过了他的话。 她知道,傻柱,上钩了。 不,不是上钩。 是她给了他,一个他自己,都无法拒绝的,理由。 一个让他,能重新站起来的,理由。 站在远处的许大茂,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他预想中的,狗咬狗,一嘴毛的场面,没有发生。 他看到的,是秦淮茹,三言两语,就将一头几近疯狂的野兽,变成了她手里的一把刀!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她的手段,已经超出了许大茂的理解范围。 他感觉,自己之前跟傻柱商量的那些,所谓的“计谋”,在秦淮茹面前,就像是小孩子的把戏,幼稚,可笑。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立刻,马上,把这件事,告诉一个人! 一个,唯一有可能,制衡秦淮茹的人! 许大茂悄无声息地,转身,溜了。 他没有回放映组,而是朝着厂办公楼的方向,快步走去。 仓库里。 随着傻柱那声“我跟你干”,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何雨水看着自己的哥哥,又看看秦淮茹,眼里的泪水,还没干,又充满了困惑和茫然。 她完全看不懂了。 “好。”秦淮茹点了点头,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拿起桌上那摞整理好的图纸,递给傻柱。 “这些,是厂里所有关于冲压机床的图纸,从建厂第一天到现在,都在这里了。” “你先看。” “看不懂,就硬看!把上面每一个零件的形状,都给我刻进脑子里!” 傻柱伸手,接过了那摞沉甸甸的图纸。 纸张发黄,边缘破损,上面布满了灰尘和油污。 可在他手里,却仿佛有千斤重。 “雨水,”秦淮茹又转头,看向何雨水,“从今天起,你不用整理旧图纸了。” “你的新任务,是给我当翻译。” 她把那本厚厚的俄汉大词典,和一本俄文书,塞进何雨水怀里。 “把这本书,给我翻译出来。一个字,都不许错。” “我……我?”何雨水彻底傻了。 她虽然是高中生,学过几天俄语,但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怎么可能翻译得了这种专业的技术手册? “我相信你。”秦淮茹看着她,语气不容置疑,“不懂的,就去问。去图书馆查,去请教厂里的翻译。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这是命令。” 丢下这句话,秦淮茹转身,便走出了仓库。 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只留下傻柱和何雨水兄妹二人,呆呆地,站在那间破败的仓库里,手里,捧着各自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秦淮茹走出仓库,外面,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没有回头。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亲手打造的这艘,看似漏洞百出,实则结构诡异的“破船”,算是正式启航了。 船上,载着她,一个野心勃勃的掌舵人。 载着傻柱,一个被她重新赋予了价值的,充满了不确定性的“直觉引擎”。 还载着何雨水,一个被她强行推上岗位的,年轻的“翻译官”。 这艘船,要去闯的,是所有人都认为,必将船毁人亡的,惊涛骇浪。 秦淮茹深吸了一口气。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她的心里,没有激动,也没有紧张。 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 …… 办公楼,技术科。 许大茂气喘吁吁地,敲响了何为民办公室的门。 “报告!” “进来。” 许大茂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何为民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支钢笔,在一张图纸上,飞快地计算着什么。 他甚至,都没有抬头。 “何……何顾问!”许大茂点头哈腰,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 “有事?”何为民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有!有大事!”许大茂压低了声音,一脸的神秘和急切,“是关于秦淮茹的!” 他以为,听到这个名字,何为民至少,会有点反应。 第175章 我的兵怎么带是我的事 他以为,听到这个名字,何为民至少,会有点反应。 可何为民,依旧在低头计算,仿佛,秦淮茹这个名字,跟路边的阿猫阿狗,没有任何区别。 许大茂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把刚才在仓库门口看到的一幕,添油加醋地,全都说了出来。 “……何顾问,您是没看见啊!那个秦淮茹,简直就是个妖精!她三言两语,就把傻柱那个夯货,给说得服服帖帖的!” “她还说什么,傻柱是天才!说他对火候有直觉!这不是胡扯吗?一个厨子,他懂个屁的技术!” “我跟您说,她这就是在拉山头,搞团伙!她把傻柱和何雨水都拉拢过去,就是想把那个‘技术推广办公室’,变成她自己的一言堂!” “她这是在架空您啊!何顾问!” 许大茂说得唾沫横飞,他把自己,摆在了一个为领导着想,忠心耿耿的位置上。 他期待着,何为民能龙颜大怒,或者,至少,能对秦淮茹,产生一丝警惕和不满。 只要何为民对秦淮茹有了嫌隙,那他这步棋,就走对了! 终于,何为民停下了笔。 他抬起头,扶了扶眼镜,平静地,看着许大茂。 “说完了?” “啊?说……说完了……”许大茂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说完了,就出去。”何为民的语气,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我这里,是技术科,不是街道办。我关心的是数据,是工艺,不是谁跟谁说了什么。” “还有,”他顿了顿,声音,冷了三分,“我的兵,怎么带,是我自己的事。” “轮不到你,一个放电影的,来教我。” 轰! 许大茂的大脑,嗡的一声。 他呆呆地看着何为民,整个人,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他想过一万种可能。 他想过何为民会震怒,会怀疑,会不动声色。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何为民,会是这种反应! “我的兵”? 他竟然说,秦淮茹,是他的兵?! 这已经不是撑腰了! 这是在公开宣布,秦淮茹,就是他何为民的人! 动秦淮茹,就是动他何为民! 许大茂的腿,都软了。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自作聪明的小丑,兴冲冲地跑来告密,结果,一头撞在了铁板上。 “听明白了吗?”何为民的声音,再次响起。 “明……明白了……”许大茂魂不附体,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办公室。 直到跑出办公楼,被外面的冷风一吹,他才回过神来。 后背,已经湿透了。 完了。 彻底完了。 他不仅没能离间成功,反而,把自己,彻底暴露了。 以秦淮茹那个女人的心机,和何为民的手段,他们想捏死自己,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许大茂越想越怕,一种灭顶之灾般的恐惧,笼罩了他。 他必须,想办法自救! …… 秦淮茹回到四合院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 但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从各个窗户后面,投射在自己身上。 她没有理会,径直回了家。 屋子里,棒梗已经做好了饭,小当和槐花,正在小炕桌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字。 她们用的,正是秦淮茹从技术科带回来的,画废了的图纸背面。 那厚实的纸张,比学生用的作业本还好,两个小丫头趴在上面,一笔一划,写得格外珍惜。 听到门响,棒梗最先从厨房里探出头,看到是她,眼睛一亮。 “妈,您回来了!” 小当和槐花也立刻丢下铅笔头,像两只小燕子,扑棱着就冲了过来。 “妈!” “妈!” 两颗小脑袋,一左一右,紧紧地贴在她的腿上。 秦淮茹只觉得,在厂里受的那些气,跟许大茂周旋的那些疲惫,全都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她弯下腰,将两个女儿紧紧搂在怀里,脸颊蹭着她们的小脸蛋,心里那块最柔软的地方,被熨帖得暖烘烘的。 这就是她战斗的全部意义。 是她披上铠甲,与人争,与天斗的全部动力! 晚饭,依旧是清汤寡水的玉米糊糊,配上一碟黑乎乎的咸菜疙瘩。 棒梗已经能熟练地撑起灶台,糊糊熬得不稠不稀,刚刚好。 只是,饭桌上的气氛,却和以往任何一天,都截然不同。 往常的压抑和沉闷,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 棒梗埋头喝着糊糊,却悄悄用眼角瞥着自己的母亲。 他发现,今天的妈妈,好像不一样了。 腰杆,挺得更直了。 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愁苦,也淡了许多。 “妈,”棒梗扒了两口,终于没忍住,“今天……厂里没事吧?” 秦淮茹夹了一筷子咸菜,放在他碗里,脸上,竟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容。 “没事。” 她顿了顿,看着三个孩子,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以后,都不会有事了。” 吃完饭,秦淮茹正准备烧水洗漱。 床上的贾张氏,突然,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 “开……开会……” 秦淮茹愣了一下,回头看她。 只见贾张氏那只唯一能动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里面,充满了急切和讨好。 “开……全……全院……大会……” 贾张氏费力地,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 开全院大会? 秦淮茹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老虔婆,又想闹什么幺蛾子? “许……许大茂……”贾张氏见她没反应,急了,声音也大了几分,“他……他去……找……找李……李副厂长了!” “我……我听……听见了!” “他……他要……告你!告你……拉帮结派!告你……搞……搞独立王国!” 贾张氏喘着粗气,那张歪斜的脸上,满是邀功的神情。 自从瘫了以后,她就练出了一身“顺风耳”的本事。 整个四合院,谁家放个屁,都瞒不过她。 今天下午,许大茂从厂里失魂落魄地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里。 没多久,三大爷阎埠贵,就鬼鬼祟祟地,溜进了他家。 贾张氏竖着耳朵,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许大茂被何为民吓破了胆,觉得此路不通,就想换个靠山。 第176章 我们要先发制人! 他想到了主管生产的李副厂长。 李副厂长,一直跟杨厂长不对付。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许大茂想把秦淮茹和傻柱搞技术革新这件事,捅到李副厂长那里去,借刀杀人! 而阎埠贵这个老狐狸,则给他出主意。 说你光告状没用,得把事情闹大! 怎么闹大? 开全院大会! 把秦淮茹“任人唯亲”、“打压异己”的“罪状”,当着全院人的面,捅出来! 再找几个“受害者”,比如被秦淮茹“顶替”了的那些临时工,一起出来作证! 把舆论造起来! 到时候,你许大茂,就不是告密的小人,而是为民请命的“英雄”! 李副厂长再介入,就名正言顺了! 贾张氏把她偷听来的,这个恶毒至极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了秦淮茹。 秦淮茹听完,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看着床上这个,一脸祈求,像条老狗一样,等着主人赏赐的婆婆。 心里,说不出是恶心,还是悲凉。 许大茂!阎埠贵! 好一对狗男女! 好一条毒计! 他们这是要,把自己,往死里整啊! 如果,没有贾张氏这个情报。 等他们把一切都布置好了,突然发难,自己,肯定会陷入极其被动的境地! “好。” 秦淮茹看着贾张氏,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走到桌边,从那碗自己都没怎么舍得吃的咸菜里,夹了一筷子,放进了贾张氏的嘴里。 贾张氏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激动得,浑身都开始发抖! 她知道,她的“投名状”,被接受了! 她在这个家,又有活路了! 秦淮茹的心,却冷得像冰。 她转过身,对正在写字的棒梗说道。 “棒梗,去,把一大爷,二大爷,都请过来。” 棒梗的动作很快。 他甚至没问为什么,转身就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一大爷易中海和二大爷刘海中,就一前一后地,走进了秦淮茹的家。 两人脸上,都带着几分疑惑。 “淮茹啊,这么晚了,叫我们过来,出什么事了?”易中海率先开口,语气还算温和。 刘海中则板着个脸,双手背在身后,官架子端得十足。他还在为上次老婆子被打脸的事耿耿于怀,但秦淮茹现在今非昔比,他也不敢造次。 秦淮茹给两人倒了水,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慌乱。 “一大爷,二大爷,请你们来,是想跟你们汇报个思想动态。” 她的开场白,让两个大爷都愣住了。 汇报思想动态? 这词儿,新鲜。 “厂里把7号冲压机床的技术革新任务,交给了我跟何雨柱。”秦淮茹不急不缓地说道,“这事,院里都知道。杨厂长和何顾问,对我们寄予了厚望。我跟自己说,就是豁出这条命,也得把任务完成,不能给咱们院,给厂里丢脸。” 她先是拔高了事情的性质,把个人任务,上升到了集体荣誉的高度。 易中海赞同地点了点头。“应该的,这是正事。” “可是,”秦淮茹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委屈和愤慨,“院里,有的人,不这么想。” “他们不光不支持,不想着为厂里分忧,反而在背后,搞小动作,拖后腿!” “他们觉得我一个女人,不配当这个主任。觉得我跟傻柱,肯定完不成任务。他们盼着我们出丑,盼着我们被厂里处分!” 刘海中的眉头,皱了起来。“谁?谁这么不像话!” 秦淮茹的目光,缓缓扫过两位大爷的脸,声音,压得更低了。 “许大茂,还有三大爷。” “我刚才,无意间听见,他们俩在商量,要开全院大会,要批判我!” “说我拉帮结派,说我搞一言堂,还要去找些之前被顶替了的临时工,来给我作伪证!” “他们就是想把水搅浑,把事情闹大!最好是闹到厂领导那里去,让我这个项目,彻底干不下去!” “一大爷,二大爷,我个人受点委屈,没什么。可他们这么做,耽误的是厂里的大事啊!这是破坏生产!这是跟厂里的决定,对着干!” 这番话,字字诛心! 每一句,都扣在了一顶巨大的帽子上。 破坏生产! 对抗组织! 易中海的脸,瞬间就黑了。 他最重什么?脸面!稳定! 这个四合院,就是他的“一亩三分地”。他绝对不允许,有人在这儿,给他捅娄子!尤其,是捅到厂领导那里去! 秦淮茹现在是何顾问的人,是杨厂长跟前的红人。动她,不就是打他和杨厂长的脸吗? 许大茂和阎埠贵,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刘海中眼珠子一转,心里的算盘,也打得噼啪响。 机会! 这是个机会! 上次他老婆子的事,让他威信扫地。现在,如果他站出来,旗帜鲜明地支持秦淮茹,打击许大茂和阎老西,不光能重新树立威信,还能卖秦淮茹一个人情! 这买卖,划算! “混账!”刘海中一拍桌子,比易中海还激动,“他们两个,这是典型的资产阶级自由化思想在作祟!嫉贤妒能!拖集体后腿!” “老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严肃处理!” 秦淮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她看着两位大爷同仇敌忾的样子,心里,一片冰冷。 她没有停,而是趁热打铁,抛出了自己的方案。 “一大爷,二大爷,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不能等他们发难。等他们把人都串联好了,我们就被动了。” “所以,我想请两位大爷,出面!我们自己,现在就开这个全院大会!” “他们不是要批判我吗?好啊!咱们就把桌子摆在院子当中,把所有人都叫来!当着全院的面,把话说清楚!” “我秦淮茹,到底有没有拉帮结派!他们许大茂和阎埠贵,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们,要先发制人!” 这个提议,大胆,而且狠辣! 直接把许大茂他们的阴谋,扼杀在摇篮里,还要反过来,把他们架在火上烤! 易中海和刘海中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震惊。 这个秦淮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受气包了。 第177章 屋里有鬼? 这份果决和手段,让他们都感到心惊。 但,这是最好的办法。 “好!”易中-海一锤定音,“就这么办!我倒要看看,他们两个,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刘海中也立刻附和:“对!正本清源!以正视听!” 秦淮茹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她转过头,看着门口一直站着,把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的棒梗。 “棒梗。” “妈!”棒梗的眼睛,亮得吓人。 “去,敲盆。”秦淮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就说,一大爷和二大爷,要召开全院紧急大会。让所有的人,立刻到院子里集合!” “是!” 棒梗转身,抓起墙角的那个破铁脸盆,和一个铁勺子,像一头捕食的小狼,冲进了漆黑的院子。 下一秒。 “哐!哐!哐!” 刺耳的,急促的敲击声,像战鼓,像惊雷,猛地划破了四合院死一般的寂静! “开会了!开全院紧急大会!” 棒梗那半大孩子的嗓音,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狠劲,在夜空中,回荡。 “所有人都出来!开会了!” 敲盆声,像一道催命符。 四合院里,家家户户的灯,都亮了。 人们骂骂咧咧,披着衣服,趿拉着鞋,从屋里走了出来。 “大半夜的,又折腾什么?” “谁家死人了?” 院子中央,一张八仙桌,已经摆好。 一大爷易中海和二大爷刘海中,黑着脸,一左一右,坐在桌子后面,活像两尊门神。 秦淮茹,就静静地站在他们身旁。 她的身后,是她的三个孩子。棒梗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快意。小当和槐花,则紧紧抓着妈妈的衣角,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 许大茂和三大爷阎埠贵,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当他们看到院子里的阵仗时,两个人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他们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骇和不解。 怎么回事? 剧本不对啊! 不应该是他们发动,他们主导吗? 怎么一大爷和二大爷,先坐上了审判席?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像毒蛇一样,缠住了他们的心脏。 “人都到齐了吧?”易中海用手敲了敲桌子,全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缓缓扫过人群,最后,定格在许大茂和阎埠贵的脸上。 “今天,这么晚了,把大家叫出来,是有一件非常重要,也非常严肃的事情,要宣布!” “我们院里,出了坏分子!出了破坏生产,破坏团结的害群之马!” 轰! 人群,一阵骚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在人群里搜索起来。 许大茂的腿,已经开始发软了。 阎埠贵那张精于算计的脸上,也冒出了冷汗。 “淮茹,你来说。”易中海把舞台,交给了秦淮茹。 秦淮茹上前一步。 她没有像泼妇一样哭闹,也没有声嘶力竭地控诉。 她只是环视了一圈院里的人,那目光,平静,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各位街坊,叔叔大爷,婶子大娘。” 她的声音,清晰,沉稳。 “厂里让我和何雨柱同志,负责技术革新的事,大家都知道。这不光是我和傻柱的事,这关系到我们轧钢厂能不能完成生产任务,关系到我们每个工人的饭碗。” “我秦淮茹,人微言轻,是个女人,还是个临时工。能得到领导的信任,我除了感恩,就是想着,怎么把活干好,不辜负这份信任。” “我没日没夜地看资料,学技术。傻柱也在车间里,研究机床。我们俩,都憋着一股劲,想为厂里,争口气!” 她的话,说得情真意切,朴实无华。 院里不少工人,都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 “但是,”秦淮茹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那双向来温和的眼睛里,透出冰冷的锐利。 “就是有人,看不得我们好!看不得厂里好!” “他们自己,不思进取,游手好闲,就盼着别人,也跟他一样烂在泥里!” “他们不敢在厂里说,就在背后,像臭虫一样,嘀嘀咕咕,造谣生事!” “我听说,有人要开我的批判大会?说我拉帮结派?说我居心叵测?” 秦淮茹的目光,猛地,像两把利剑,射向了人群中的许大茂和阎埠贵! “许大茂!阎老师!” 她提高了音量,一字一顿,点出了他们的名字! “你们不是要开会吗?现在,全院的人,都在这儿了!一大爷,二大爷,也都在这儿了!” “你们想说什么,想批判我什么,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 “来!” 她往前一步,挺直了胸膛,那瘦弱的身躯里,爆发出一种决绝而悍勇的气势! “我秦淮茹,今天,就站在这儿!我等着!” 整个四合院,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秦淮茹这番话,给震住了。 这哪里是审判? 这分明是宣战!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许大茂和阎埠贵的身上。 许大茂的脸,已经变成了猪肝色。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了舞台中央,被无数道目光,反复凌迟。 他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 把他们俩在屋里那些阴暗的算计,拿到台面上来说? 那不是找死吗? “你……你胡说八道!”许大茂色厉内荏地吼道,“谁……谁要开你大会了!你这是血口喷人!” “哦?”秦淮茹冷笑一声,“没有吗?那敢问许放映员,今天下午,三大爷是不是去了你家?你们是不是在屋里,商量了半天?你们是不是提到了我?提到了李副厂长?” 她每问一句,许大茂的脸色,就白一分。 阎埠贵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她怎么会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难道……屋里有鬼? “我……我们就是聊聊天!关心关心院里的同志!”阎埠贵不愧是老狐狸,立刻开始狡辩,“我们也是好心,怕你年轻,担子太重,走错了路!” “走错了路?”秦淮茹笑了,那笑容,冰冷刺骨,“为厂里攻克技术难题,是走错了路?还是说,在阎老师眼里,只有像许大茂这样,天天琢磨着怎么算计人,怎么投机倒把,才是正路?” 第178章 算无遗策 “你!”阎埠贵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院子里,已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了。 “看这架势,八成是真的。” “许大茂跟阎老西凑一块,能有什么好事?” “秦淮茹现在可是红人,惹她干嘛……” 眼看形势急转直下,许大茂急了。 他知道,再这么下去,他们就彻底完了! 他必须,放出最后的杀手锏! “秦淮茹!你少在这儿狐假虎威!”他指着秦淮茹,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以为我们怕你吗?你以为有何顾问给你撑腰,你就能为所欲为吗?” “我告诉你!这事,没完!” “我已经决定了,明天,我就要去跟李副厂长汇报!把你的这些问题,全都捅上去!” “我就不信,李副厂长,也会像杨厂长一样,被你这个狐狸精蒙蔽!” 李副厂长! 当这四个字,从许大茂嘴里吼出来的时候,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又变了。 所有人都知道,李副厂长,跟杨厂长,一向不和。 这是神仙打架! 易中海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他最怕的,就是这个。把厂里的权力斗争,引到院里来。 这下,麻烦了。 许大茂看到众人的反应,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气焰,又嚣张了起来。 “怎么?怕了?”他得意地看着秦淮茹,“秦淮茹,你别得意得太早!等李副厂长查起来,有你好看的!” 所有人都看向秦淮茹,想看她如何应对。 然而,秦淮茹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慌乱。 她甚至,还笑了。 那笑容,充满了嘲讽和不屑。 “许大茂,你是在拿李副厂长,来压我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院子。 “李副厂长主管生产,是我们厂抓生产的领导。我为了厂里的生产任务,搞技术革新,这是在为李副厂长分忧,是在支持他的工作!” “你现在,要去他那里告我的状?告我工作太努力?还是告我觉悟太高?” “你告诉我,你让他怎么说?是让他支持我,还是支持你这个搬弄是非,破坏生产的小人?” 秦淮茹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咄咄逼人! “还是说,你许大茂,是想把李副厂长,拖进我们院里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里?你是想让全厂的人都看看,李副厂长,是怎么为了你许大茂的私怨,来打压一个先进工作者的?” “许大茂,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在陷领导于不义!” “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轰! 许大茂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呆呆地看着秦淮茹,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他完了。 他彻底完了。 他本想拿李副厂长当挡箭牌,结果,被秦淮茹三言两语,就变成了他企图绑架领导,其心可诛的铁证! 这个罪名,比搞小动作,严重一百倍! 他要是真敢去,李副厂长第一个,就得扒了他的皮! “我……我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许大茂语无伦次,汗如雨下。 “那你是什么意思?”秦淮茹步步紧逼,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够了!” 一声怒喝,来自一大爷易中海。 他站了起来,铁青着脸,指着许大茂。 “许大茂!你太不像话了!搬弄是非,扰乱人心,现在还敢拿厂领导当枪使!你眼里,还有没有组织,还有没有纪律!” 二大爷刘海中也立刻跟上,一拍桌子。 “性质太恶劣了!必须严肃处理!我看,应该立刻向厂保卫科报告!” 向保卫科报告! 这五个字,像五雷轰顶,把许大茂,直接劈傻了。 他“扑通”一声,腿一软,差点没跪在地上。 “别!别啊一大爷!二大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阎埠贵也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他赶紧撇清关系:“老易,老刘,这事……这事都是许大茂一个人的主意!我就是……就是被他给蛊惑了!” 看着这丑态百出的两个人,秦淮茹的眼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厌恶。 最终,在易中海的主持下,这场闹剧,以许大茂和阎埠贵,当着全院人的面,向秦淮茹鞠躬道歉,并且写下深刻检讨,保证再也不犯而告终。 人群散去。 秦淮茹,完胜。 她没有再说一句话,带着三个孩子,转身回屋。 但整个四合院的人,看她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 而是,敬畏。 …… 与此同时。 轧钢厂保卫科的办公室里,电话铃声,刚刚挂断。 一个值班的干事,拿起桌上的记录本,在上面,添了最后一行字。 “晚十一点十五分,四合院群众大会结束。结果:许大茂、阎埠贵,公开道歉,做出检讨。目标人物秦淮茹,完全掌控局势,处理方式……完美。何顾问指示:无需干预,密切观察。事件结束。” 写完,他合上本子,看了一眼窗外。 夜色,深沉。 他到现在,还想不明白。 何顾问,是怎么在许大茂前脚刚离开他办公室,后脚,就一个电话打到保卫科,精准地预测了许大茂和阎埠贵的所有行动,并且做出了布置的? 这份算无遗策,简直,神了。 …… 秦淮茹回到家。 棒梗兴奋得小脸通红,小当和槐花也叽叽喳喳,围着她说个不停。 秦淮茹安抚好孩子们,让他们去睡觉。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 她走到床边,看着那个从头到尾,都把一切看在眼里的婆婆。 贾张氏,也在看着她。 那只唯一能动的眼睛里,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有恐惧,有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彻底被折服的,敬畏。 她知道,这个家,这个院子,已经彻底变天了。 而眼前这个她作践了一辈子的儿媳妇,就是新的天。 秦淮茹默默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走到墙角的水盆边,那里面,是棒梗给她打好的,还温热的洗脚水。 她没有洗脚。 而是拿起了搭在盆沿上,那块干净的毛巾,浸湿,拧干。 然后,她走回床边,在贾张氏惊恐的注视下,俯下身。 伸出手,用那块温热的毛巾,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擦拭着贾张氏那张因为中风而歪斜,因为长时间无人打理而满是污垢的脸。 第179章 想当英雄还是狗熊自己选 动作,很轻,很慢。 贾张氏的身体,僵住了。 她一动不动,任由秦淮茹擦拭着。 一股从未有过的,干净而温暖的感觉,从脸上,传来。 她的眼眶,猛地一热。 一滴浑浊的,滚烫的泪水,从她那只唯一能动的眼睛里,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贾张氏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那滴滚烫的泪,像是在干涸的河道里,冲开了一道缺口。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浑浊的泪水,止不住地,顺着她那张污浊又歪斜的脸,滚滚而下。 她想哭出声。 想嚎啕大哭。 可她那中风的喉咙,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 她这一辈子,都在跟秦淮茹斗。 她骂她,作践她,把所有儿子死的怨气,都撒在这个女人身上。她以为,自己瘫了,秦淮茹肯定会把自己当成一块破抹布,扔在角落里,让自己活活烂死,臭死。 她怕了,所以她献上了自己的“忠诚”。 她以为,秦淮茹接受了她的“投名状”,最多,就是赏她一口饱饭,让她能苟延残喘。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 秦淮茹,会在大获全胜之后,在成了这个家,这个院里说一不二的“天”之后,用一块温热的毛巾,来擦拭她这张连自己都嫌弃的脸。 这一下,比打她一顿,骂她一顿,还要让她难受。 这一下,彻底击溃了她心里最后那点不甘和怨毒。 这是一种,她从未体会过的,带着绝对掌控力的,居高临下的“仁慈”。 秦淮茹,不是在报复她。 也不是在可怜她。 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她贾张氏的尊严,体面,甚至生死,都只在她的一念之间。 贾张氏那颗充满了算计和恶毒的心,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她服了。 从里到外,彻彻底底地,服了。 秦淮茹面无表情地,擦完了脸,又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她的手。 然后,她把那块脏了的毛巾,扔进盆里。 整个过程,她一句话都没说。 她不需要说。 她知道,这老虔婆,懂了。 从今往后,这个家里,再也不会有任何来自内部的掣肘。 她转过身,端起那盆水,走出屋子,泼在了院子的雪地里。 水汽蒸腾,瞬间结成了冰。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整个四合院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早起倒夜香的,打水的,一个个都跟做了贼似的,低着头,脚步匆匆,生怕跟谁对上眼。 尤其是许大茂和阎埠贵家。 两家的门,都关得死死的,连窗帘都没拉开。 当秦淮茹推开门,准备去上班的时候。 院子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 一道道目光,敬畏,躲闪,复杂,全都聚焦在她身上。 秦淮茹目不斜视,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径直走出了院子。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 院子里的人,才像是被解除了定身法,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个女人,已经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了。 秦淮-茹没有回家属区的仓库,而是先去了一趟食堂。 她用自己的饭票,买了四个大白馒头,又要了一大碗小米粥。 然后,她才提着这些东西,走向了那间偏僻的破仓库。 推开门。 一股混杂着尘土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仓库里,光线昏暗。 傻柱,正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摊开的一张巨大图纸。 图纸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线条和符号。 在他眼里,跟天书没什么两样。 他看了一整夜,头都快炸了,却连一个零件的形状都没记住。 另一边,何雨水也趴在一堆故纸堆里,面前摊着那本厚厚的俄汉词典。 她年轻的脸上,满是疲惫和茫然。 她的俄语,仅限于课本上的“乌拉”和“达瓦里希”,翻译这种专业的技术手册,简直比登天还难。 听到开门声,兄妹俩同时抬起头。 看到是秦淮茹,傻柱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烦躁和抗拒。 秦淮茹没理他。 她把手里的东西,放在那张破桌子上。 “吃吧。” 她把小米粥和两个馒头,推到何雨水的面前。 “脑子是会饿的,不吃东西,什么都干不了。” 何雨水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早饭,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一晚上又冷又饿,早就扛不住了。 “谢谢……秦主任……” “叫我淮茹姐。”秦淮茹淡淡地说。 然后,她才看向傻柱。 傻柱梗着脖子,一脸的“我就是饿死也不吃你一口”的倔强。 “咕噜噜——” 他的肚子,却在此刻,发出了极其不合时宜的,响亮的抗议声。 傻柱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秦淮茹像是没听见。 她拿起剩下的两个馒头,自己掰了一半,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我不指望你干活。” 她一边吃,一边说,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 “但你最好别给我添乱。” “你要是饿死在这儿,别人不会说你何雨柱有骨气,只会说我秦淮茹领导无方,连自己手下的人都管不好。” “到时候,项目黄了,板子,还是要打在我身上。” “你死了,一了百了。我呢?我的三个孩子呢?你妹妹呢?” “何雨柱,你想当英雄,还是想当狗熊,你自己选。” “但你要是想当个拖累所有人的废物,我第一个,不答应。” 说完,她不再看他,继续吃着自己的馒头。 傻柱站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秦淮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插在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上。 他想发火,想把桌子掀了。 可他看着吃得正香的妹妹,看着秦淮茹那张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 那股火,怎么也发不出来。 最后,他猛地一伸手,抓起桌上的馒头,狠狠地,塞进了嘴里。 他吃得又快又猛,仿佛那不是馒头,而是他的仇人。 吃饱了。 胃里暖了,那股子要跟天斗,跟地斗的邪火,也总算被压下去了一些。 仓库里的气氛,不再那么剑拔弩张。 何雨水捧着那碗热乎乎的小米粥,小口小口地喝着,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秦淮茹没有催他们。 第180章 厨子,女学生,临时工? 她自己,也坐了下来,拿起那本比砖头还厚的俄文书。 她一个字都不认识。 但这不妨碍她看图。 书里,有很多机械结构的插图。 她翻看着,指着其中一幅最复杂的,对何雨水说。 “雨水,别的先不管。今天,就把这一页,这一段,给我弄明白。” “这里,讲的是冲压机床的传动系统。是最核心的部分。” 何雨水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俄文字母和复杂的机械图,头皮发麻。 但看着秦淮茹那不容置疑的脸,她只能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我试试!” 而傻柱,在泄愤似的吃完两个大馒头后,整个人,反而冷静了下来。 秦淮茹的话,难听,却句句在理。 他要是真的撂挑子,死的,是他自己。 而秦淮茹,顶多是挨个处分。 他不能就这么认栽! 他烦躁地,在那堆积如山的图纸里,来回踱步。 他还是看不懂。 但他想起了秦淮茹昨天说的话。 “看不懂,就硬看!把上面每一个零件的形状,都给我刻进脑子里!” 形状…… 他是一个厨子。 他这辈子,打交道最多的,就是猪牛羊,鸡鸭鱼。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 眼前这些图纸上的零件,仿佛不再是冰冷的机械。 “这个,像不像个腰子?” 他拿起一张图纸,自言自语。 “这个,是脆骨。” “这个,是拧成麻花的里脊肉……” 他开始用一种,外人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给这些奇形怪状的零件,进行分类和记忆。 何雨水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她觉得,她哥,可能是饿了一晚上,疯了。 秦淮茹却没做声。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她不懂技术,但她懂人。 她知道,傻柱,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进入状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傻柱就在那堆图纸里,翻来翻去,嘴里的胡话,也越来越离谱。 “不对……不对……” 他忽然停了下来,手里,抓着两张看上去毫不相干的图纸。 一张,纸页泛黄,边角都破了,上面标注着俄文。 另一张,要新一些,上面是中文。 “这个!还有这个!” 他像发现了新大陆,几步冲到桌前,把两张图纸,“啪”的一声,拍在秦淮茹面前。 “你看!这两个玩意儿,是不是干一件事的?” 秦淮茹愣住了。 她仔细比对着两张图纸上的零件。 形状大体相似,但细节上,有很多不同。 “好像……是。” “什么叫好像是!就是!”傻柱的嗓门,一下子提了起来。 他指着那张比较新的,中文标注的图纸。 “但是这个!这个新的!它就是个棒槌!” “你看这儿!”他指着零件上一个拐弯的结构,“好端端的,非要拐个弯干什么?多此一举!力道走到这儿,不就给卸掉了吗?它肯定没这个老的,有劲!” 他指着那张泛黄的俄文图纸。 “这个,直来直去!多痛快!跟一刀剁排骨一样,干脆利落!” 秦淮-茹的心,猛地一跳! 她听不懂什么力道,什么卸力。 但她听懂了傻柱的比喻! 直来直去,比拐弯抹角,更有力! 这是最朴素的道理! 她立刻转头,看向何雨水。 “雨水,快!把这两张图纸上的说明,翻译出来!” 何雨水不敢怠慢,赶紧放下手里的书,凑了过来。 她连蒙带猜,翻着词典,磕磕巴巴地,花了十几分钟,总算弄明白了大概意思。 “姐……这个老的,是建厂初期,从苏联引进的原始设计图。” “这个新的……是后来,咱们厂里自己搞的‘技术改良’,说是为了提高耐用性……” “我呸!改良?” 傻柱不等她说完,就一口啐在地上。 “这叫改良?这叫画蛇添足!” “这就跟做红烧肉一样!火候到了,就得起锅!你非要再多炖半个钟头,以为肉更烂糊?那不叫烂糊,那叫一锅肉酱!全完了!” “这个零件,就是那锅多炖了半个钟头的红烧肉!看着好像更复杂了,其实,里头的劲儿,全给炖没了!” 一道闪电,划过秦淮茹的脑海。 她懂了! 她终于懂了,何顾问说的,傻柱的“天赋”,到底是什么! 那不是厨艺! 那是一种对“火候”,对“流程”,对“效率”的,野兽般的直觉! 他或许不懂任何技术原理。 但他能一眼,就看出一个系统,一个流程里,哪里“不对劲”,哪里“不痛快”! 这,就是他的天才之处! 她赌对了! 秦淮茹激动得,手指都在微微发颤。 她找到了! 找到了解决问题的,那把钥匙! 就在这时。 “吱呀——”一声。 仓库那扇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穿着蓝色工装,身材敦实,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 他看了一眼仓库里的三个人,又看了看满地的狼藉。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秦淮茹身上。 那目光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轻蔑和敌意。 “这里,就是那个什么‘技术推广办公室’?” 来人的声音,沙哑,粗粝,像被砂纸打磨过。 秦淮茹的心,微微一沉。 她认得这个人。 七号冲压机床小组的组长,李师傅。 一个在厂里出了名的老顽固,脾气又臭又硬,技术一流,但谁的面子都不给。 许大茂昨天还在算计着,要煽动他来对付自己。 没想到,他自己,找上门来了。 “一个厨子,一个女学生,再加一个临时工?” 李师傅的目光,缓缓扫过傻柱和何雨水,最后,又回到了秦淮茹身上,嘴角的嘲讽,毫不掩饰。 “杨厂长这是没人可用了?还是觉得,咱们这些干了一辈子的老家伙,都是废物?” 这话,说得极重。 傻柱刚刚才找到一点感觉,正是得意的时候,哪里受得了这个气。 他脖子一梗,就要开骂。 “嘿,你个老……” “李师傅。” 秦淮茹却抢先一步,开口了。 她站起身,脸上,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怒意,反而,带着一种平静的,甚至可以说是谦逊的微笑。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争辩。 第181章 我们去车间! 她只是拿起桌上那两张图纸,走上前,递到了李师傅的面前。 “李师傅,您是厂里的老师傅,是专家。我们这些门外汉,正有一件事想不明白,想跟您请教。” 李师傅愣住了。 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质问和嘲讽,就像一拳打出去,却打在了棉花上。 秦淮茹这番话,把他高高地,架了起来。 他要是再撒泼,就显得他这个“专家”,没有气度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两张图纸上。 当他看到那张泛黄的,画着俄文的旧图纸时,他的瞳孔,不易察觉地,收缩了一下。 那是一种,看到老朋友的眼神。 “有什么好请教的?” 他嘴上,依旧不饶人,但语气,已经没有了刚才那么冲。 “一个旧的,一个新的。老的坏了,就换新的。就这么简单。” “但是新的,是错的。” 傻柱在旁边,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 “它的力道不对,干活不痛快!” “你懂力道?”李师傅斜了傻柱一眼,满脸不信,“你一个掌勺的,知道锅碗瓢盆多重就不错了。” “李师傅。” 秦淮茹再次,不着痕迹地,把话头接了过来。 她指着那张新图纸上的拐角。 “我们就是想知道,当年,为什么要做出这个改动?” “按照常理,直线的传动效率,应该是最高的。改成这个样子,肯定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特别的原因吧?” 她的姿态,放得极低。 她没有说“你告诉我”,而是说“我们想知道”。 她没有质问,而是请教。 她把李师傅,放在了一个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傅的位置上。 这极大地,满足了一个老技术工人的虚荣心和尊严。 李师傅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他沉默了。 那段记忆,太久远了。 他想起来了。 当年,那台苏联来的老功勋机床,出了故障。 厂里一个刚从大学分来的技术员,年轻气盛,拍着胸脯,说要搞个技术革新。 就是那个技术员,力排众议,设计了这个“改良”的零件。 当时,厂里很多老师傅,都提出了疑虑。 觉得这个设计,不牢靠。 但那个技术员,有当时厂领导撑腰,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而他李师傅,在那个时候,还只是个跟在师傅屁股后面学徒的小年轻,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后来,零件换上了。 机床虽然能用了,但小毛病,就再也没断过。 产量,也一直上不去。 这些话,他不能说。 说了,就是得罪人。得罪当年的那个技术员,得罪当年的厂领导。 他沉默了半晌,只是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老祖宗的东西,不一定就比新的差。” 说完,他抬起头,用一种全新的,带着审视和好奇的目光,重新打量着傻柱。 “你,厨子。” “你过来。” “既然你把牛吹天上去了,那就跟我去车间,亲眼看看那头‘病牛’!” “光说不练,那是假把式!” 说完,他不再看秦淮茹,转身,就朝着仓库外走去。 傻柱愣了一下,看向秦淮茹。 秦淮茹对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去吧。” 傻柱一挺胸,像是领了军令状的士兵,大步流星地,跟了出去。 仓库里,只剩下秦淮茹和何雨水。 一场眼看就要爆发的冲突,就这么被秦淮茹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 不但化解了,她还把一个潜在的敌人,变成了一个临时的,充满了不确定性的“考官”。 秦淮茹低头,看着桌上那张画着俄文的旧图纸。 通往胜利的道路,似乎,清晰了一点。 她仿佛已经看到,胜利的曙光。 然而,就在这时。 一直没说话的何雨水,忽然,伸出手指,指着那张“改良”过的, 何雨水的手指,细瘦,却带着一丝不易察otic察的颤抖。 她指着那张“改良”过的,中文标注的图纸。 那上面,有一个小小的,用铅笔标注的,几乎快要被磨掉的符号。 “姐……你看这儿……” 她的声音,很小,带着不确定。 “这个符号,我在俄语的材料学课本上见过……它的意思是,要求使用‘铬钼钢’。” “但是……” 她又指了指图纸下方,材料栏里,用钢笔填写得清清楚楚的汉字。 “这里写的,却是‘45号钢’。” 秦淮茹的脑子,嗡的一声。 她不懂什么铬钼钢,也不懂什么45号钢。 但她懂,这两个,肯定不是一个东西! “有什么区别?”秦淮茹的声音,压得很低,很沉。 何雨水咽了口唾沫,努力回忆着老师讲过的内容。 “区别……区别太大了!” “铬钼钢,耐高温,耐腐蚀,强度和韧性,都比普通的碳素钢,也就是这个45号钢,要高出好几倍!是用来制造高强度,高负荷零件的特种合金钢!” “我们老师说,这种钢材,很贵,而且很多都需要从苏联进口。” “而45号钢……就是我们厂里最常用的,最普通的钢材。便宜,好加工,但是……强度和耐磨性,都很一般。” 何雨水越说,脸色越白。 “姐,这个零件的设计,要求用最好的料。可实际用的,却是最普通的料。” “这就好像……这就好像盖一栋大楼,设计图上要求用钢筋,可施工的时候,却换成了竹子!” “这……这不出事才怪了!” 轰! 一道惊雷,在秦淮茹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她全明白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傻柱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 为什么这个“改良”过的零件,反而成了病根! 设计,是屠龙之术! 用料,却是杀鸡之刀! 这根本不是什么技术改良! 这是偷工减料!是彻头彻尾的,一场技术骗局! 甚至,可能是一场贪腐大案! 秦淮茹的心,狂跳不止。 她知道,她手里的这两张图纸,已经不是解决技术问题的钥匙了。 这是一颗炸弹! 一颗能把轧钢厂某些人,炸得粉身碎骨的,惊天巨雷! “走!” 秦淮茹一把抓起两张图纸,拉着何雨水,就往外冲。 “我们去车间!” …… 七号冲压机床,像一头趴窝的钢铁巨兽,沉默地,停在车间的一角。 第182章 我说它不高兴 李师傅背着手,围着机床,走了一圈又一圈。 傻柱跟在他身后,也学着他的样子,这里敲敲,那里摸摸。 “看明白了?”李师傅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问。 “没。”傻柱答得干脆。 李师傅被他噎了一下。 “那你看出什么了?” “它不高兴。”傻柱说。 李师傅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你说什么?” “我说,它不高兴。”傻柱指着机床那庞大的身躯,“你听,它身上,到处都是‘咯吱咯吱’的声音,关节都生锈了。你再看,它身上到处都是油污,跟穿了件几十年没洗的脏衣服一样。” “它就是一头养废了的牛。吃的是草,挤的是血。天天挨鞭子,还吃不饱。它能高兴吗?它能有劲儿干活吗?” 李师傅愣住了。 他干了半辈子机修,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一台机床。 可偏偏,他觉得,傻柱说的,他娘的,有道理! 这些年,因为这台机床毛病多,产量低,谁都不待见它。保养,也是敷衍了事。 它可不就是一头被嫌弃的病牛吗? “你……” 李师傅刚想说点什么。 秦淮茹和何雨水,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李师傅!” 秦淮茹气喘吁吁,把那两张图纸,直接拍在了机床冰冷的铸铁平台上。 “你看!” 李师傅皱着眉,低头看去。 当他的目光,顺着何雨水的手指,看到那个小小的俄文符号,再看到材料栏里那刺眼的“45号钢”时。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整个人,像被闪电劈中了一样,呆立当场。 那张饱经风霜,永远板着的脸上,血色,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当年,那个年轻的技术员,在会议上,唾沫横飞地吹嘘着他的“改良”方案。 当时,他的师傅,厂里资格最老的技术大拿,就提出过质疑。 老师傅说,这个新的设计,对材料的强度要求,太高了,普通的钢材,根本扛不住。 可那个技术员,拍着胸脯保证,他已经计算过了,4-5号钢,绰绰有余! 还嘲笑老师傅思想僵化,不懂科学计算,只会凭经验办事。 后来,老师傅被气得当场拂袖而去。 再后来……老师傅因为“思想保守,阻碍技术革新”,被调离了技术岗位,去看大门了。 直到退休,都再也没碰过机床。 而那个技术员,靠着这个所谓的“技术革新”,一路高升…… 李师傅的拳头,一点一点地,攥紧了。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捏得发白。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是因为害怕。 是愤怒! 是积压了十几年的,滔天的愤怒! 他终于明白,老师傅当年,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他终于明白,这台机床,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 这不是意外! 这是人祸! 是对技术的亵渎!是对所有一线工人的,无耻的欺骗! “王八蛋……” 李师傅的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通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秦淮茹。 “秦……秦组长!” 他这一声“秦组长”,叫得,无比郑重。 “我,李建国!还有我手底下这十个弟兄!”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旁边那些目瞪口呆的工友。 “从现在开始!全都听你调遣!” “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不把这头‘病牛’治好!不把当年那口恶气出了!我李建国,他妈的,就不配当个工人!”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 掷地有声! 傻柱看着他,又看看秦淮茹,咧开嘴,笑了。 秦淮茹的心,也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 她不再是孤军奋战。 她有了自己的,第一支队伍! “好!”秦淮茹重重地点头,“李师傅,那我们现在,第一件事!” 她拿起那张泛黄的,苏联人设计的原始图纸。 “重造这个零件!” “但是……”李师傅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要造这个,就必须用图纸上标的‘铬钼钢’。这个料,贵,而且金贵。仓库那帮孙子,卡得死死的。想让他们批,难!” 秦淮-茹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不难。” 她转头,看向傻柱。 “傻柱,雨水,你们两个,现在就待在车间,哪儿也别去。跟李师傅他们,把需要的所有材料,工具,列一张最详细的单子出来。” “我去去就回。” 说完,她把图纸交给李师傅,转身,没有一丝犹豫地,走出了车间。 她的方向,不是仓库。 而是,厂长办公楼! 秦淮茹没有去找杨厂长。 她很清楚,为这点事,就去惊动一把手,是官场大忌。 那会显得她,自己无能。 她要去的地方,是二楼的生产计划科。 科长姓王,是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但实际上,精明得像猴一样的中年人。 轧钢厂这么大一个摊子,每天的生产任务,物料调配,全都从他这里发出。 可以说,他才是这个厂生产环节的,实际“调度官”。 “王科长。” 秦淮茹敲门进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恭敬。 王科长从一堆报表里抬起头,扶了扶眼镜。 “是秦淮茹同志啊,有什么事吗?” 他对秦淮茹有印象。 毕竟,能让杨厂长和何顾问同时关注的临时工,全厂,也就这一个。 秦淮茹没有哭诉,也没有告状。 她只是把一份,她来时在路上,就已经打好腹稿的报告,双手,递了过去。 “王科-长,这是我们‘7号机床技术推广办公室’的紧急情况汇报。” 报告? 王科长愣了一下,接了过来。 只看了一眼,他的眉头,就锁了起来。 这份报告,写得,太“专业”了。 开头,直接引用了厂里下发的,关于成立这个办公室的红头文件,强调了项目的“军令状”性质。 紧接着,用最简洁的语言,说明了技术方案已经取得“重大突破”,找到了问题的核心症结。 然后,就是一份详细的物料清单。 清单上,第一项,就是那个刺眼的“铬钼合金钢”。 最要命的,是报告的最后一部分。 第183章 敢找我妹妹麻烦? ! 那是一段,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数据分析。 “……根据测算,7号冲压机床每停产一天,将直接导致下游的钢板成型车间,减产百分之三十,间接影响全厂总装任务进度约百分之五。” “该项目每延迟一天,所造成的生产损失,预估为……” 后面,是一个让王科长,眼皮直跳的数字。 报告的最后,没有一句请求,也没有一句抱怨。 只有一句话。 “以上情况,特向生产计划科报备。因物料未能及时到位,而导致的一切生产延误及损失,其责任,将由相关责任部门承担。” 王科长拿着这份报告,手,都有些发凉。 好家伙! 这哪里是报告? 这他妈的是一份“免责声明”!是一口甩过来的,又黑又大的锅! 秦淮-茹这个女人,太狠了! 她根本就没打算去跟仓库磨嘴皮子。 她直接把问题,上升到了影响全厂生产任务的高度! 她把皮球,一脚,踢给了他这个生产计划科科长! 现在,球在他脚下了。 他要是不能让仓库把材料批下来,那报告上写的那些损失,那些责任,就得他王科长,来背! 而秦淮茹呢? 她报备过了!她尽到了告知义务! 到时候,厂长问责下来,她可以两手一摊,说得理直气壮。 “不是我们不努力,是后勤保障跟不上啊!” “好!好一个秦淮茹!” 王科长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他算是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能从一个临时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了。 这份心机,这份手段,别说一个临时工,就是厂里很多中层干部,都比不上! “我知道了。” 王科长把报告,重重地,拍在桌上。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直接,拨通了仓库的内线。 电话一通,他连客套话都省了,对着话筒,就是一通咆哮。 “我是王明!老周!你什么意思?啊?7号机床项目组的料,为什么不给批?!” “你知不知道,那是厂里挂了号的军令状项目!你卡他们的料,是想干什么?想破坏生产任务吗?” “我告诉你,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半个小时之内!秦淮-茹同志需要的所-有东西,一个螺丝钉都不能少!必须,给我送到车间去!” “不然,你就等着,写检查报告吧!” 说完,他“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秦淮茹,脸上,已经重新堆起了笑容。 “秦淮茹同志,你放心。我们生产科,一定全力支持你们的工作!” “你先回车间,东西,马上就到!” “谢谢王科长!” 秦淮茹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她从头到尾,没有提一个字,关于许大茂,关于任何人。 但她知道,效果,已经达到了。 …… 仓库里。 主任老周,握着发烫的话筒,满头大汗。 他旁边,许大茂正翘着二郎腿,悠哉地喝着茶。 “周哥,你看,我就说吧,那娘们,掀不起什么浪……” 他的话,还没说完。 老周猛地一回头,那张脸,涨成了猪肝色,表情,像是要吃人。 “许大茂!我操你大爷!” 老周一把将手里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你他妈的,坑死我了!” “你不是说,就是个临时工,随便拿捏吗?啊?” “人家他妈的,直接把状,告到生产科王科长那儿去了!” “王科长刚才打电话,指着我的鼻子骂!说我要是再不发料,就让我滚蛋!” 许大茂傻了。 他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 他怎么也想不通。 秦淮茹,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不按套路出牌? 她不应该,是来哭着求自己吗? “周……周哥,你别急,这……这里面肯定有误会……” “误会你妈!”老周一脚踹翻了身旁的椅子,“赶紧给我滚!从今往后,你再敢踏进我仓库一步,我他妈打断你的腿!” 许大茂被骂得狗血淋头,连滚带爬地,逃出了仓库。 他站在院子里,听着仓库里面,工人们手忙脚乱调配物资的声音。 他的脸,火辣辣的疼。 又输了! 输得,比昨天晚上,还惨! 他本想,釜底抽薪。 结果,秦淮茹反手,就给了他一招,当头棒喝! 还把他,和仓库老周的关系,彻底搞僵了。 赔了夫人又折兵! “秦淮茹……” 许大茂咬着牙,嘴里,都尝到了一股血腥味。 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女人。 …… 不到二十分钟。 一辆叉车,就拉着堆得冒尖的,崭新的“铬钼合金钢”,和各种工具,浩浩荡荡地,开进了机修车间。 带队的,正是仓库主任老周。 他一下车,就跑到李师傅和秦淮茹面前,又是递烟,又是道歉。 那态度,恭敬得,像是在伺候亲爹。 车间的工人们,全都看傻了。 李师傅看着那堆闪着乌光的,金贵的钢材,激动得,手都在抖。 傻柱,则得意地,冲着人群,扬了扬下巴。 秦淮茹,依旧平静。 她只是对李师傅,点了点头。 “李师傅,开工吧。” “好嘞!” 李师傅一声令下,整个小组,像上了发条的机器,立刻,高速运转起来。 切割,打磨,锻造…… 车间里,一时间,火花四溅,锤声震天。 一股前所未有的,火热的干劲,在每个人心里,燃烧。 然而,就在这片热火朝天的气氛中。 一个传达室的大爷,一路小跑,进了车间。 “何雨水同志!何雨水同志在吗?” 正在帮着整理工具的何雨水,愣了一下,站了起来。 “大爷,我就是。” “门口,有人找你。”传达室大爷擦了把汗,“说是……你对象。” 何雨水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对象?” 傻柱第一个,炸了。 他手里的扳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我妹妹什么时候有对象了?我怎么不知道!” 他几步冲到何雨水面前,看着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坏了! 贾张氏那个老虔婆说的,是真的! “雨水,到底怎么回事!”傻柱又急又气。 第184章 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何雨水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怕。 她怕她哥发火。 更怕,那个人的出现,会把事情,闹得无法收场。 “别慌。”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是秦淮茹。 “走,我们去看看。”秦淮茹的声音,很稳,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 她转头,对李师傅说:“李师傅,这里,先交给您了。” 李师傅正干得起劲,看了一眼这兄妹俩的脸色,也知道是出了事。 他点点头:“去吧,家里事要紧。” 秦淮茹拉着还在发抖的何雨水,就往外走。 傻柱捡起地上的扳手,一声不吭,满脸煞气地,跟在后面。 轧钢厂大门口。 一个穿着的确良白衬衫,梳着油头,长相颇为俊朗的年轻人,正不耐烦地,靠在门柱上。 他看到何雨水出来,眼睛一亮。 可当他看到跟在后面的秦淮茹和傻柱时,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雨水,你可算出来了。” 年轻人迎了上来,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 “我这不是想你了,特地从保城,来看你嘛。” “王浩!”何雨水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你还来找我干什么!你把我的钱还给我!” “钱?”王浩摊了摊手,一脸无辜,“什么钱?雨水,你这话说的,多伤感情啊。我们谈对象,我为你花点钱,不是应该的吗?” “你!”何-雨水气得说不出话。 这个男人,当初在学校里,对她百般追求,花言巧语。 骗走了她攒了许久的生活费,说是家里出了急事,周转一下。 结果,一拿到钱,他就消失了。 现在,竟然还有脸,找上门来! “我他妈弄死你!” 傻柱的火,再也压不住了。 他抡起手里的扳手,就要往王浩的头上砸! “住手!” 秦淮茹一把,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傻柱!你疯了!这是厂门口!你打了他,你也得进去!” 傻柱的眼睛,一片血红。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欺负我妹妹!” “你管不了,我来管!” 秦淮茹厉声喝道。 她那瘦弱的身躯,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硬是把暴怒的傻柱,给拦了下来。 她把何雨水,拉到自己身后。 然后,她上前一步,独自,面对着那个叫王浩的男人。 她没有骂人,也没有发火。 她只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用一种极其平静的,甚至可以说是淡漠的语气,开口了。 “你叫王浩?” 王浩被秦淮-茹的气场,镇住了。 他本以为,就是来对付一个好骗的女学生,和一个没脑子的厨子。 可眼前这个女人,让他心里,直发毛。 “是……是我,您是?” “我是她嫂子。”秦淮茹淡淡地说,“也是这个厂,7号机床技术项目的负责人。” 她故意,把自己的身份,说得含糊,又重要。 “我不管你跟我妹妹之间,有什么感情纠葛。” “我只问你一件事。” “你今天来,是想干什么?” 王浩眼珠子一转,心里,又有了底气。 他觉得,秦淮茹,这是要和稀泥,要谈赔偿了。 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 “嫂子,话不能这么说。我跟雨水,是真心相爱的。只是,我家里最近,确实困难。我这次来,就是想,再跟雨水借点钱,等我周转开了,一定加倍还她!” “借钱?”秦淮茹笑了。 那笑容,冰冷,充满了嘲讽。 “借多少?” 王浩一看有戏,胆子更大了。 “不多,五……五十块钱!” 五十块! 这在当时,是一个工人,将近两个月的工资! 何雨水气得浑身发抖。 傻柱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秦淮茹却脸上的笑容,不变。 “好啊。” 她竟然,点了点头。 王浩大喜过望。 可秦淮茹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不过,我们厂有规定。” “凡是涉及到大额资金往来的,为了防止出现经济纠纷,破坏我们工人的生产积极性。都需要,去厂保卫科,备个案。” “走吧。” 秦淮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们现在,就去保卫科。你写个借条,我签字,傻柱当见证人。我们把这个事,落在纸面上。” “这样,对你,对我们,都有保障。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王浩的脸,白了。 去保卫科? 备案? 他就是个骗子!哪敢去那种地方! 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不……不用了吧……”他干笑着,“就是一点小钱,没必要,惊动保卫科……” “有必要。”秦淮茹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刚才说了,我负责的项目,是厂里下了军令状的。现在,我妹妹的情绪,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们项目组的工作进度。” “你,作为一个外部人员,干扰了我们厂的重点项目生产。这件事,已经不是简单的个人纠纷了。” “它属于,‘破坏生产安全’的范畴。” 秦淮茹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像淬了冰的刀子。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拿着这五块钱,”她从口袋里,摸出五块钱,拍在王浩的手里,“当做你的路费。从今往后,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第二,你一分钱都不要。我现在,就带你去保卫科。让他们,好好查一查,你这个‘保城来的家属’,到底是什么身份。再让他们,给保城的公安局,发一封协查函,问一问,你是不是,还用同样的方法,‘借’过别家姑娘的钱。” “你自己,选。” 王浩呆呆地看着手里的五块钱,又看看秦淮茹那张平静得可怕的脸。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女人。 是一头,披着人皮的,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他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恐惧,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所有的贪婪和侥幸。 “我选一!我选一!” 他像是抓着一块烫手的山芋,把那五块钱死死攥在手里,转身,屁滚尿流地,就往胡同外跑。 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看着那狼狈逃窜的背影。 何雨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185章 她要立功!她要吃鸡蛋! 她不是伤心,是委屈,是后怕,更是,一种被保护的,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傻柱,也愣愣地,站在原地。 他手里的扳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 他看着秦淮茹那并不高大的背影。 心里,五味杂陈。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 他跟秦淮茹的差距。 如果今天,没有秦淮茹。 他只会,一拳头打过去。 然后,他进局子,他妹妹的名声,也彻底毁了。 而秦淮-茹,三言两语,不费一兵一卒。 就让那个渣男,连滚带爬,再也不敢出现。 这,才是真正的,解决问题。 “行了,别哭了。”秦淮茹拍了拍何雨水的后背,“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带眼识人。” 她转过身,看向傻柱。 “还愣着干什么?回车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傻柱看着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个字。 “……好。” 这一刻,他的心里,再也没有了任何不甘和怨气。 只剩下,彻彻底底的,服气。 三人转身,往车间走去。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的一个墙角。 许大茂那张阴沉的脸,从阴影里,露了出来。 他死死地盯着秦淮茹的背影,那眼神,像是要喷出毒液。 三人回到车间。 那股子压抑紧张的气氛,早已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冲天的干劲。 李建国带着手下的弟兄们,已经把那堆金贵的铬钼钢,像宝贝一样围了起来,正在用最精密的卡尺,进行着测量和划线。 火花四溅,锤声叮当。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兴奋和期待。 傻柱一回来,就立刻被李建国拉了过去。 “厨子,你过来看看!这个角度,你觉得痛快不痛快?” 傻柱把扳手往腰上一别,凑过去,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 “不痛快!”他摇摇头,“磨叽!跟没放盐的菜一样,没劲!再往下走三毫米,让它一口气冲到底!” “好嘞!” 李建国二话不说,拿起锉刀,就按着傻柱说的,重新修正角度。 他对傻柱,已经从最初的鄙夷,变成了彻底的信服。 这种不讲道理的直觉,简直神了! 秦淮茹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的一幕,心里,也涌起一股暖流。 她知道,这个项目,成了!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不远处的阴影里,一双淬了毒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这一切。 许大茂的心,在滴血。 他怎么也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本来,是想看秦淮茹和傻柱这对狗男女,怎么死。 结果,傻柱没死,反而,好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秦淮茹,更没死! 她不但没死,还把李建国这个又臭又硬的老顽固,收服得服服帖帖! 甚至,她还当着自己的面,三言两语,就解决了他埋下的,关于何雨水的雷!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她不是软柿子。 她是一朵带毒的食人花! 再让她这么搞下去,这个厂,这个院,还有他许大茂的立足之地吗? 不行! 绝对不行! 一股强烈的恐惧和怨毒,攫住了许大茂的心。 他不能坐以待毙! 既然釜底抽薪不成,那就……玉石俱焚! 他把目光,投向了那堆在灯光下,闪着乌光的铬钼合金钢。 这,就是秦淮茹的命根子! 只要这批料出了问题…… 一个恶毒的念头,在他脑子里,疯狂地滋生。 他转身,悄悄地,离开了车间。 …… 夜,深了。 四合院里,万籁俱寂。 秦淮茹家的灯,还亮着。 她还没有回来。 棒梗坐在小炕桌前,就着煤油灯,正在一笔一划地,临摹着母亲写给他的那几个字。 天,地,人。 他写得很认真,眉头紧锁,像个小大人。 小当和槐花,已经睡熟了。 里屋的床上,贾张氏睁着那只唯一能动的眼睛,一动不动。 她睡不着。 自从瘫了以后,她的睡眠,就变得很浅。 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能把她惊醒。 她的心里,很慌。 这个家,变得越来越陌生了。 秦淮茹,像变了一个人。 棒梗,也不再是那个只听她话的乖孙子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墙角那块被遗忘的破抹布,随时都可能被扔出去。 她不想死。 她想活着。 想要活着,就要变得“有用”。 就像上次,她把何雨水的事,告诉了秦淮茹。 秦淮茹虽然没说什么,但那天晚上,棒梗给她喂饭的时候,偷偷往她嘴里,塞了一小块鸡蛋。 那个味道,她到现在还记得。 她要继续“有用”! 突然,院子里,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鬼鬼祟祟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许大茂那压得极低,却充满怨毒的,自言自语。 “秦淮茹……你等着……我让你一步登天……我让你摔得粉身碎骨……” “不就是铬钼钢吗……老子弄不到,还毁不掉吗?” “只要往上面,浇上一点强酸……神仙都看不出来……” “等你们把零件做出来,一上机床,‘啪’的一声,直接断裂!我看你秦淮茹,怎么跟厂长交代!” “哈哈……哈哈哈哈……” 那压抑的,疯狂的笑声,像毒蛇的信子,钻进了贾张氏的耳朵里。 贾张氏的身体,猛地一颤! 强酸! 毁掉钢材! 让秦淮茹的项目失败! 她虽然不懂什么钢,什么项目。 但她听懂了! 许大茂,要害秦淮茹! 他要是得逞了,秦淮茹,肯定要倒大霉! 秦淮茹要是倒了…… 那自己……那棒梗,小当,槐花…… 这个家,就真的,完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像冰水一样,从她的头顶,浇了下来。 不! 不能让他得逞! 她要告诉秦淮茹! 她要立功! 她要吃鸡蛋! “啊……啊……” 贾张氏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含糊不清的音节。 她想叫棒梗。 可她的声音,太小了,像蚊子哼哼。 棒梗正专注于写字,根本没有听见。 怎么办? 怎么办! 贾张氏急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她用尽全力,控制着自己唯一能动的那只手,朝着床沿,一点一点地,挪动。 她的目标,是床头那个搪瓷尿盆! 只要把它弄出声响,就能惊动棒梗! 第186章 我们要人赃并获! 一寸。 又一寸。 她的手臂,抖得像筛糠。 汗水,湿透了她那身肮脏的棉袄。 终于! 她的指尖,碰到了尿盆冰冷的边缘。 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猛地一勾! “哐当——哗啦——” 一声巨响,在寂静的夜里,炸开! 尿盆摔在地上,骚臭的液体,溅得到处都是。 “奶奶?!” 棒梗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铅笔都掉了。 他立刻冲进里屋。 只见贾张氏,正死死地,用那只唯一能动的眼睛,瞪着他,嘴里,发出“啊啊”的急促叫声。 她的手指,拼命地,指向窗外。 “许……许……” 她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一个字。 棒梗愣住了。 他顺着贾张氏手指的方向,看向窗外。 窗外,许大茂鬼鬼祟祟的身影,一闪而过。 再联想到奶奶这反常的举动,和嘴里那个“许”字。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蹿上了棒梗的脑海! 许大茂要害我妈! “奶奶!你等着!” 棒梗的脸,瞬间就白了。 他来不及多想,也顾不上地上的污秽。 他转身,抓起炕上的棉袄,胡乱套在身上,趿拉上鞋,像一头被激怒的小豹子,猛地,冲出了家门! 他要去找妈妈! 现在!立刻!马上! 他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机修车间里,依旧灯火通明。 秦淮茹正和李建国,对着图纸,做着最后的校对。 虽然取得了突破,但她一点也不敢放松。 越是到最后关头,越要谨慎。 “妈!” 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喊,猛地,从车间门口传来。 秦淮茹一回头,就看到棒梗,像一颗小炮弹一样,冲了进来。 他的小脸,因为急促的奔跑,涨得通红。 额头上的汗,和眼里的泪,混在一起。 “棒梗?你怎么来了?!” 秦淮茹的心,咯噔一下。 这么晚了,孩子一个人跑来,肯定是家里出事了! “妈!”棒梗跑到她跟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 “许……许大茂!他……他要害你!” “他要用……用那个……酸……毁了你的钢!” “是奶奶……奶奶听见的!” 断断续续的话,像一道道惊雷,在秦淮茹的脑子里炸开! 许大茂! 强酸! 毁掉钢材! 她的后背,瞬间,冒起一层冷汗。 好狠! 好毒的计策!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堆被工人们小心翼翼盖上帆布的铬钼钢。 如果,棒梗没有来。 如果,贾张氏没有偷听到。 那后果…… 她不敢想! “秦组长,怎么了?” 李建国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皱着眉,走了过来。 秦淮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 是反击的时候! 她看着儿子那张惊恐未定的小脸,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好孩子,别怕。你告诉妈妈,你做得,非常对!” 她把棒梗,拉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然后,她转过身,看向李建-国,那张向来温和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李师傅,许大茂,想毁了我们的料。” 她用最简洁的语言,把棒梗带来的情报告诉了李建国。 “王八蛋!” 李建国听完,那张黝黑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一拳,狠狠地,砸在旁边的机床上! “哐”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车间,都嗡嗡作响。 “这是要断我们所有人的活路啊!” “老子现在就去扒了他的皮!” 李建国说着,就要往外冲。 “李师傅,等等!” 秦淮茹拦住了他。 “就这么去,我们没有证据。他可以死不认账。” “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来搞破坏?”李建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秦淮茹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不是要来吗?” “那我们就,请君入瓮!”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冷静。 “我们,要人赃并获!” 李建国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人,第一次,从心底,感到了一丝敬畏。 这份心智,这份胆魄,不像个女人。 像个将军! “好!秦组长,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秦淮茹立刻开始布置。 她先是让李建国,找了几个最信得过的老师傅,把那批真正的铬钼钢,悄悄地,转移到了车间一个最不起眼的,堆放废旧零件的角落里,用破油布盖上。 然后,她又让工人们,找来几块尺寸差不多的,最普通的废钢,放在了原来存放铬钼钢的位置上。 做完这一切,她又亲自,跑了一趟厂保卫科。 值班的科长,一听是“7号机床项目组”的紧急情况,又听说是有人要蓄意破坏生产,当场就惊了。 这可是杨厂长亲自督办的军令状项目! 出了事,他这个保卫科长,也吃不了兜着走! 他立刻,亲自带着两个最精干的保卫干事,跟着秦淮茹,悄悄地,回到了机修车间。 一场天罗地网,就此,悄然布下。 车间里,大部分的灯,都关了。 只留下几盏昏暗的,用作照明的小灯。 秦淮茹,李建国,还有保卫科的人,全都屏住呼吸,藏在了车间办公室的阴影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车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 棒梗也被秦淮茹留下了,他小小的身子,紧紧地靠在母亲身边,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终于。 在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的时候。 车间那扇虚掩着的后门,被一只手,悄悄地,推开了一条缝。 一个黑影,像老鼠一样,溜了进来。 是许大茂!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不明液体。 他做贼心虚地,四下张望了一番。 确认没人之后,他便猫着腰,径直,朝着那堆“假钢材”摸了过去。 办公室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保卫科长,已经悄悄地,把手枪的保险,打开了。 许大茂走到了那堆废钢前。 他脸上,露出狰狞而又得意的笑容。 他拧开瓶盖。 一股刺鼻的酸味,瞬间,弥漫开来。 他举起瓶子,就要往下倒! 就是现在! “不许动!” “啪!” 第187章 这是一个圈套! 车间里所有的灯,瞬间,全部大亮! 雪亮的灯光,照得许大茂,根本睁不开眼睛。 他吓得魂飞魄散,手一哆嗦,玻璃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浓烈的酸液,在水泥地上,滋滋作响,冒起一阵白烟。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 几个穿着制服的保卫干事,已经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一左一右,死死地,把他按在了地上! “许大茂!你涉嫌蓄意破坏工厂财产!跟我们走一趟!” 保卫科长走上前,用脚踢了踢地上那滩还在冒烟的液体,脸色,铁青。 “啊!不是我!我没有!” 许大茂终于反应了过来,开始疯狂地挣扎,嘶吼。 “我就是……我就是路过!我什么都没干!” “路过?” 秦淮茹从阴影里,缓缓地,走了出来。 她的身后,跟着李建国,和一群愤怒的工人。 “许大茂,你路过,会带着一瓶强酸,跑到我们机修车间来吗?” 她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你……” 许大茂看到秦淮茹,再看看旁边那堆他以为是“目标”的废钢。 他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圈套! 这是一个圈套! 他掉进了秦淮茹,给他挖好的坑里! 他的脸,瞬间,血色全无。 “我……我……” 他想狡辩,却发现,自己百口莫辩。 人赃并获! 证据确凿! “带走!” 保卫科长,懒得再跟他废话,大手一挥。 两个保卫干事,像拖死狗一样,把瘫软如泥的许大茂,拖出了车间。 “秦淮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许大茂绝望的,怨毒的嘶吼声,在空旷的夜空里,回荡。 车间里,工人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好!” “干得漂亮!” 李建国走到秦淮茹面前,看着这个女人,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充满了敬佩。 “秦组长,我李建国,服了!” 秦淮茹,却没有笑。 她只是走到墙角,把还在瑟瑟发抖的棒梗,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儿子,你救了我们所有人。” 许大茂事件,像一场八级地震,震动了整个轧钢厂。 第二天一早,厂里的广播,就通报了这起性质极其恶劣的,蓄意破坏生产安全的案件。 许大茂,被直接开除厂籍,并移交公安机关处理。 这个在四合院里,作威作福了半辈子的小人,一夜之间,身败名裂,沦为了阶下囚。 全厂上下,一片哗然。 而“7号机床技术推广办公室”和秦淮茹的名字,也因此,再一次,响彻了整个轧钢厂。 这一次,不再是质疑和嘲讽。 而是,敬畏和钦佩! 铲除了许大茂这个毒瘤,机修车间里的气氛,更是空前高涨。 李建国和他的团队,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新零件的制造中。 切割,锻造,淬火,打磨…… 每一道工序,都精益求精。 傻柱,则成了车间的“吉祥物”和“总顾问”。 他不懂图纸,不懂数据。 但他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提出最“玄学”,却又最有效的建议。 “这火,不对!没烧透!跟温吞水炖的肉一样,外面糊了,里面还是生的!” “停!让它歇会儿!这块钢,累了!你再敲,它就要跟你撂挑子了!” “水里得加盐!不加盐,淬出来的火,是虚火!不顶用!” 李建国和一众老师傅,从开始的将信将疑,到后来的言听计从。 他们发现,只要按照傻柱说的去做,造出来的零件,无论是硬度,还是韧性,都比原来,要高出一大截! 这他娘的,简直就是个奇迹! 在这样一种近乎狂热的气氛中,时间,过得飞快。 仅仅用了三天。 那个承载了所有人希望的,崭新的“弹性缓冲环”零件,就成功地,被制造了出来! 它通体,闪烁着金属独有的,深邃乌光。 线条流畅,充满了力量感。 当李建国亲手,把这个还有些温热的零件,安装到7号机床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脏”部位时。 整个车间,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台钢铁巨兽上。 成败,在此一举! 秦淮茹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亲自,按下了启动按钮。 没有预想中的轰鸣。 也没有那熟悉的,“咯吱咯吱”的呻吟。 只有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野兽酣睡般的,“嗡嗡”声。 机床,启动了! 它那巨大的冲压臂,平稳而又迅猛地,一上,一下。 动作,干脆利落! 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动了!动了!” “天哪!这声音!太顺滑了!” “你们看!功率表!满格!是满格!” 短暂的寂静之后,整个车间,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工人们,像孩子一样,又蹦又跳,互相拥抱! 李建国,这个五十多岁的,钢铁般的汉子,此刻,竟背过身去,用那双沾满油污的手,偷偷地,抹着眼泪。 他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十几年前,他师傅那一声不甘的叹息。 师傅,您看见了吗? 这头病牛,我们,治好了! 这场巨大的成功,很快,就惊动了厂领导。 杨厂长带着一众干部,亲自来到了车间。 当他看到那台脱胎换骨,正以惊人效率,冲压出一块块标准钢板的7号机床时。 他激动得,脸都红了。 “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走到秦淮茹面前,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秦淮茹同志!我代表厂党委,感谢你!感谢你们项目组!你们,为我们轧钢厂,立下了大功!” 赞誉,掌声,像潮水一样,向秦淮茹涌来。 可她,却感觉,这一切,都有些不真实。 她只是微笑着,一一回应。 心里,却空落落的。 好像,还缺点什么。 …… 夜,再次降临。 喧嚣散去,车间里,恢复了宁静。 秦淮茹没有回家。 她一个人,留了下来。 她拿着一块干净的棉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那台崭新的机床。 就像在抚摸,自己最心爱的孩子。 这台机器,承载了她太多的东西。 她的希望,她的委屈,她的抗争,她的未来。 只有跟它待在一起,她的心里,才觉得踏实。 就在这时。 第188章 她要她的报酬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她身后,由远及近。 秦淮茹没有回头。 她知道,是谁。 整个轧钢厂,只有一个人,走路的声音,是这样的。 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仿佛能踏平一切的,力量。 脚步声,在她身旁,停下。 来人,没有说话。 秦淮茹,也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耳边,只有机床冷却时,发出的,细微的“咔哒”声。 不知过了多久。 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手里,拿着一块洁白的,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 上面,有股好闻的,肥皂的清香。 “脸上,有油。” 何为民的声音,很低,很沉,却像一股暖流,瞬间,淌过了秦淮茹那颗疲惫的心。 她愣了一下,接过了手帕。 胡乱地,在脸上擦了擦。 “谢谢何顾问。” “嗯。” 何为民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了那台机床上。 “我看了报告。从发现问题,到解决问题,再到处理突发事件。你做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他的夸奖,永远是这么直接,这么硬邦邦。 却比杨厂长的任何赞美,都让秦淮茹,感到心安。 “都是李师傅他们,还有傻柱的功劳。”秦淮茹低声说。 “我知道。”何为民点点头,“我已经向部里,提交了这次项目的结案报告。项目组全员,记集体一等功,发放三个月工资作为奖金。李建国,提拔为机修车间副主任。何雨水,毕业后,可以特招进技术科。” 他顿了顿,转过头,看着秦淮茹。 “至于你……” 秦淮茹的心,猛地一跳。 “从明天起,你就不用再当临时工了。” “我以技术科的名义,向厂里,申请了你的正式工编制。” “职位,就是这个‘技术推广办公室’,第一任,正式主任。” 何为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秦淮茹同志,欢迎你,正式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秦淮茹的大脑,一片空白。 像是有无数个炸雷,在她耳边同时引爆,震得她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想不了。 正式工…… 主任…… 这几个字,像一颗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她的心上。 她这辈子,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就这么,被眼前这个男人,用一种平静到近乎淡漠的语气,说了出来。 变成了现实。 她的身子,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冷。 也不是因为害怕。 是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混合着一种想哭的酸楚,狠狠地攫住了她。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干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想说谢谢。 可这两个字,在此刻,显得那么苍白,那么无力。 何为民看着她,似乎也看出了她的失态。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把目光,重新投向了那台冰冷的机床。 “明天,去人事科办手续。” “你的办公室,暂时不变。后续的人员和设备,我会让厂里尽快配齐。” “技术推广,不是终点,只是开始。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他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仿佛他刚才宣布的,不是一个临时工一步登天的奇迹,而仅仅是,一项再普通不过的工作安排。 说完,他便转身,迈开那双沉稳的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夜色里。 脚步声,渐行渐远。 直到彻底消失。 秦淮茹还愣愣地站在原地,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块,还带着他体温的,散发着肥皂清香的手帕。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一双因为常年劳作,布满了老茧和伤痕的手。 从明天起,这双手,就要去签文件,去拿报表,去握钢笔了。 她真的,可以吗? 一股前所未有的惶恐,伴随着巨大的喜悦,涌了上来。 她慢慢地,慢慢地,蹲了下去。 把脸,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 压抑了许久的,无声的泪水,终于,决堤而下。 …… 回到四合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月亮,冷冷地挂在天上。 整个院子,都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秦淮茹推开家门。 一股熟悉的,混杂着霉味和饭菜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屋里没有点灯。 黑暗中,一个小小的身影,从炕上坐了起来。 “妈,你回来了。” 是棒梗。 他没有睡,一直在等她。 秦淮茹的心,瞬间就被一股暖流填满了。 她走过去,借着窗外惨白的月光,摸了摸儿子冰凉的小脸。 “怎么还不睡?” “我等你。”棒梗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妈,今天……谢谢你。” 他指的是白天,何雨水的事情。 他知道,如果不是妈妈,他今天,肯定闯了大祸。 秦淮茹笑了笑,把他重新按回被窝里,给他掖好被角。 “傻小子,跟妈客气什么。” “睡吧,明天还要上学。” “嗯。” 棒梗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秦茹看着儿子那张已经有了少年轮廓的脸,心里,一片柔软。 她转身,准备去给自己倒口水喝。 就在这时。 里屋的床上,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含糊不清的响动。 秦淮茹的脚步,顿住了。 她朝着那张床看去。 黑暗中,一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是贾张氏。 她也醒着。 或者说,她也一直在等。 秦淮茹的心,沉了下去。 她以为,这老虔婆,又要作什么妖。 她没有理会,转身就要走。 “啊……啊……” 贾张氏见她要走,急了。 她拼命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她的那只手,唯一能动的手,费力地,抬了起来,指了指自己的嘴,又指了指厨房的方向。 那眼神,充满了急切,充满了渴望,更充满了……一种理所当然的邀功。 秦茹站住了。 她看着床上那个瘫痪的老人。 她瞬间,就明白了贾张氏的意思。 她在讨要奖赏! 她用她偷听来的情报,帮助秦淮茹,抓住了许大茂,立下了大功。 现在,她要她的报酬了! 秦淮茹沉默地,站了许久。 夜,很静。 静得能听见,贾张氏那因为急切,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终于。 秦淮茹动了。 她没有去厨房。 她只是走到床边,弯下腰,替贾张氏,拉了拉那床又脏又破的被子。 第189章 她飞起来了 然后,她用一种极其平静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说了一句。 “睡吧。” 说完,她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和衣躺下。 贾张氏,愣住了。 她那只举在半空中的手,僵住了。 她那双充满了期待的眼睛,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去。 最后,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失望。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秦淮茹就起来了。 她的动作很轻,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蹑手蹑脚。 她的腰杆,挺得笔直。 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和昨天,截然不同。 棒梗也被惊醒了。 他揉着眼睛,看着正在梳头的母亲。 他觉得,今天的妈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好像,在发光。 秦淮茹从镜子里,看到了儿子的目光。 她回过头,冲他笑了笑。 “醒了?快穿衣服,今天妈给你做一样好吃的。” “好吃的?” 小当和槐花也被吵醒了,两个小丫头一听到吃的,眼睛都亮了。 秦淮茹没有说话。 她走进那间狭小又油腻的厨房。 然后,在三个孩子震惊的注视下,她从一个轻易不动用的瓦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个鸡蛋。 一个,珍贵的鸡蛋! “妈,今天是什么日子?”小当忍不住问。 棒梗也一脸不解。 家里,只有逢年过节,或者谁生了重病,才能见到鸡蛋的影子。 秦淮茹把锅烧热,倒了一点点油。 金黄的蛋液,倒进锅里,“刺啦”一声,一股霸道的香气,瞬间,就占领了整个屋子。 三个孩子,齐刷刷地,咽了口唾沫。 里屋的贾张氏,更是被这股香味,折磨得,浑身难受。 她那只唯一能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厨房的方向。 她知道,这个鸡蛋,是给她的! 是她昨天,应得的! 秦淮茹这个丧门星,算她还有点良心! 很快,一个金黄喷香的荷包蛋,就出锅了。 秦淮茹把它盛在碗里,端了出来。 三个孩子的目光,像被磁铁吸住一样,跟着那个碗,移动。 贾张氏的喉咙里,发出了“咕咚”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 然而。 秦淮茹却端着碗,走到了棒梗面前。 她把碗,递给了他。 “棒梗。” “啊?妈?”棒梗受宠若惊。 “去。”秦淮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把这个鸡蛋,喂给你奶奶吃。” 棒梗愣住了。 小当和槐花,也愣住了。 里屋的贾张氏,更是愣住了。 “告诉她,”秦淮茹的声音,依旧平静,“昨天的事,她立了功。这是,她应得的。” “但是,功是功,过是过。” “这个家,以后,我说了算。” “谁干活,谁听话,谁就有饭吃,有蛋吃。” “谁要是再敢像以前那样,作威作福,搬弄是非……” 秦淮茹没有再说下去。 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却让整个屋子里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度。 棒梗看着自己的母亲。 他好像,第一次,真正认识她。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端起那个碗,走进了里屋。 秦淮茹,没有再去看贾张氏的反应。 她给孩子们盛好玉米糊糊,自己也端起一碗,平静地,喝了起来。 今天,是她当主任的第一天。 她要吃饱。 吃完早饭,秦淮茹换上了自己最好的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 她走出家门。 一踏进中院。 整个院子的气氛,瞬间,就变了。 昨天晚上,厂里的大喇叭,已经把许大茂的事情,和7号机床项目组立功的事情,通报了三遍。 整个四合院,早就炸了锅! 秦淮茹,一个临时工,现在,是立了大功的英雄! 是轧钢厂,新成立的什么“技术推广办公室”的,主任! 主任啊! 那可是干部! 正在院里扫雪的二大爷刘海中,第一个看见了她。 他那张官迷心窍的脸,瞬间,就堆满了菊花般的笑容。 “哎呦!这不是秦淮茹同志吗?上班去啊?” 他连“秦姐”都不敢叫了,直接用上了“同志”。 秦淮茹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还没走两步。 三大爷阎埠贵,就跟算好时间一样,从屋里窜了出来。 他手里,拿着几张毛票。 “淮茹啊!哦不,秦主任!” 他一路小跑,追上秦淮茹,把手里的钱,硬往她手里塞。 “秦主任,这是我们家,上个月的水电费。您看,我算得对不对?” 他那副谄媚的样子,和他平时算计一分一厘的精明,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秦淮茹没接他的钱。 “三大爷,院里的事,还是一大爷管。您交给他,就行了。”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径直,往院外走去。 一大爷易中海,正站在自己的门口。 他看着秦淮茹那挺得笔直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复杂。 有欣赏,有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忌惮。 这个女人,已经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她,飞起来了。 秦淮茹一路,走到了轧钢厂。 她没有去车间。 而是直接,走向了那栋,她以前,只敢在外面看看的,办公楼。 她走到了技术科。 走到了自己那间,临时的办公室门口。 然后,她停住了脚步。 门上,挂上了一块崭新的,白底黑字的木牌。 上面,工工整整地,刻着一行字。 “技术推广办公室主任:秦淮茹” 秦淮茹伸出手,指尖,轻轻地,抚过那几个,刻着自己名字的字。 那冰冷的触感,却像一股电流,瞬间,传遍了她的全身。 办公室里,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何雨水正拿着一块抹布,在卖力地擦着桌子。 看到秦淮茹进来,她立刻站直了身子,脸上,带着一丝拘谨和崇拜。 “秦……秦主任,您来了。” “嗯。” 秦淮茹应了一声,把自己的饭盒,放在了那张,已经属于她的办公桌上。 她坐了下来。 椅子,还是那把旧椅子。 桌子,也还是那张旧桌子。 可坐在这里的心情,却和以前,天差地别。 她看着桌上,那摞得整整齐齐的,关于7号机床的图纸和报告。 从今天起,她要负责的,就不仅仅是这一个项目了。 第190章以后奶奶的屋子归你管了 她要面对的是整个轧钢厂所有可能出现的技术难题和所有需要推广的新技术。 压力也是动力。 更多的是一种把命运死死攥在自己手里的踏实。 “秦主任,人事科刚送来的文件。” 何雨水把一个牛皮纸袋递了过来。 秦淮茹拆开,里面是办公室人员编制的正式批文,还有她上任的第一份工作任务。 ——整理全厂所有老旧机床的技术档案,评估升级改造潜力,一周内提交可行性报告。 这是考验,也是下马威。 秦淮茹的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弧度。 “雨水,去一趟档案室,把所有50年代以前的机床图纸全部借出来。” “李师傅他们今天应该会来报到,让他们先熟悉7号机床项目的所有资料。” “还有,给我泡一杯浓茶,要最浓的。” 她语速极快,一条条指令清晰地砸了下来。 何雨水听得一愣,随即胸膛一挺。 “是!秦主任!” 应答声清脆响亮,何雨水转身就走,脚下生风,转眼就没了人影。 办公室里总算彻底安静下来。 秦淮茹拿起桌上的钢笔,拧开笔帽。 笔尖落在纸上,发出细微而清晰的沙沙声,一个个带着力量的字迹开始在纸上铺开。 笃笃。 突兀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请进。”秦淮茹头也没抬。 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男人。 一身笔挺的保卫科制服让他整个人显得格外扎眼。 他没有立刻说话,一双眼睛先是在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最后才定格在秦淮茹的脸上,面无表情。 “秦主任?” “我是。” “厂里有点事,需要您配合一下。” 保卫干事顿了顿,继续说:“许大茂已经被正式批捕了。他留在厂里的宿舍需要清理。按照规定,需要有院里的管事大爷或者相关负责人在场做个见证。一大爷年纪大了,就不麻烦他老人家了。您是我们厂的干部,又住一个院,所以想请您过去一趟。” 秦淮茹握着钢笔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许大茂这个名字像一根扎在肉里多年的刺,今天终于要被连根拔起了。 她点点头:“好,我跟你们去。” 许大茂的宿舍在放映组后面一间阴暗潮湿的小屋。 门锁被打开的瞬间,一股酸腐的酒气混着霉味扑面而来。 屋里乱得像个垃圾堆。 脏衣服、空酒瓶、吃剩的饭盒扔得到处都是。 秦淮茹就这么平静地看着,心里什么感觉都没有。 没有大仇得报的痛快,也没有尘埃落定的轻松。 只觉得可悲又可笑。 两个保卫干事动作麻利,三两下就把许大茂那点可怜的家当打包成了一个小包裹。 “秦主任,您过目一下,没问题的话在这张清单上签个字。” 秦淮茹走过去,扫了一眼。 几件破衣服,一本电影放映手册,还有一个没开封的罐头。 这就是许大茂的全部家当。 她拿起笔,在清单末尾,一笔一划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秦。 淮。 茹。 三个字端端正正。 从此两清。 …… 傍晚,秦淮茹回到家。 推开家门的瞬间,秦淮茹脚步一顿。 预想中的昏暗和杂乱没有出现。 屋子里的地面扫得干干净净,东西也归置得整整齐齐,就连空气里那股子常年不散的霉味似乎都淡了不少。 小当和槐花两个小丫头正趴在炕桌上,脑袋凑着脑袋,手里攥着短短的铅笔头,在一张粗糙的纸上一笔一划地描着什么,神情专注得不行。 院子里传来“砰、砰”的闷响,规律又沉稳。 棒梗赤着上身,汗珠子顺着他还不算宽厚的脊背滑落,手里的斧头每一次扬起又落下都带着一股子要把天劈开的狠劲儿,木柴应声而裂。 这个家好像一夜之间有了主心骨,有了规矩。 秦淮茹一天积攒下来的疲惫仿佛被这幅景象冲刷得一干二净,心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暖意。 她放轻脚步,绕过炕桌,准备去里屋看看贾张氏。 可她的手刚搭上里屋的门帘,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 一股浓烈的骚臭味熏得人脑门发胀。 贾张氏正趴在床边,用她那只唯一能动的手抓着一块破布,极其费力地一下一下擦拭着床边被尿液浸湿的地板。 她的动作笨拙又吃力,汗水顺着歪斜的脸淌下来,滴在地上。 可那张脸上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怨毒和撒泼。 只剩下一种近乎卑微的讨好。 她听到了脚步声,艰难地抬起头,看向秦淮茹,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像是在说:你看,我在干活,我还有用,别扔下我。 秦淮茹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她就那么看着,看着床上那个曾经在她头上作威作福的老虔婆。 没有怜悯,没有快意,什么都没有。 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在做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时间一点点流逝。 屋子里只剩下贾张氏粗重的喘息和那块破布在地上摩擦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沙沙”声。 贾张氏的力气快用完了,那只手抖得筛糠一样。 可她不敢停。 秦淮茹的沉默是一座压在她心口的大山,让她喘不过气。 她知道,这是她的考验。 是她在这个家里能不能继续活下去的投名状。 她必须证明自己还有价值,哪怕这价值卑微到了尘埃里。 终于,秦淮茹动了。 她没进去,也没去拿新抹布,只是转过身,对着院子喊了一声:“棒梗。” 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 正在劈柴的棒梗立刻扔下斧头,跑了过来:“妈,怎么了?” 秦淮茹指了指里屋,脸上没什么表情:“去,打一盆干净的水,拿一块干净的布。” “哦。” 棒梗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立刻照办。 很快,他端着一盆清水,拿着一块洗得发白的旧毛巾,走到了里屋门口。 他看到了地上的污秽,也看到了自己奶奶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妈,这是……” “你奶奶想把屋子收拾干净。”秦淮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她看着棒梗,一字一句说得格外清晰:“以后,你奶奶这屋,你管。” 棒梗愣住了。 “每天,盯着她自己擦脸擦手,能动的地方就让她自己动。” “她要是实在动不了,或者再把地弄脏了,你就搭把手。” 第191章 这里,我秦淮茹当家 秦淮茹顿了顿,声音,又冷了几分。 “但是,你要让她,也让所有人都记住。” “这个家,我秦淮茹当家。” “我们家,不养闲人,更不养,只会作威作福,满嘴喷粪的恶人!” “谁想吃饭,谁想活下去,就得干活,就得守我的规矩!” 这番话,与其说是说给棒梗听的,不如说是,说给床上那个,已经彻底僵住的老虔婆听的。 贾张氏的心,沉到了无底的深渊。 她明白了。 秦淮茹,不是在可怜她,更不是要奖赏她。 她是在,给她,给这个家,立下新的规矩! 一个,由她秦淮茹,全权掌控的,铁一般的规矩! 在这个规矩里,自己不再是那个说一不二的老佛爷。 她成了一个,需要靠干活,靠表现,才能换来一口饭吃的,最底层的囚犯。 而看管她的狱卒,就是她最疼爱的,亲孙子! 这是何等的诛心! 比打她一顿,骂她一顿,还要让她感到恐惧和绝望! 棒梗看着自己的母亲,看着她那双冰冷而又坚定的眼睛。 他好像,又重新认识了她一次。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妈,我明白了。” 他没有再多问一句。 他端着水盆,走进了那间充满了骚臭味的屋子。 他没有去看贾张氏那张绝望的脸。 他只是沉默地,拧干毛巾,开始擦拭地上的污秽。 秦淮茹,转身走出了家门。 背后,是贾张氏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声。 她没有回头。 她的腰杆,挺得笔直。 …… 第二天。 技术推广办公室。 秦淮茹到的时候,李建国和另外两个从机修车间调来的老师傅,已经到了。 他们没坐着,就那么站着,看到秦淮茹进来,立刻,齐刷刷地喊了一声。 “秦主任!” 声音,洪亮,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尊敬。 “李师傅,几位师傅,快坐。” 秦淮茹笑了笑,把饭盒放在自己的办公桌上。 这声“秦主任”,让她心里,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昨天人事科的文件下来了,以后,咱们就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了。” “我呢,就是个牵头的。具体的技术,还得仰仗几位老师傅。” 几句客气话,瞬间,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李建国那张黝黑的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秦主任,您可别这么说!我们都是粗人,大字不识几个。以后,您指哪,我们打哪!” “对!秦主任,您就下命令吧!” 秦淮-茹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何顾问,给我们办公室,派了第一个任务。” 她把那份文件,拿了出来。 “整理全厂所有50年代以前的老旧机床技术档案,评估升级改造的潜力,一周内,提交可行性报告。” 嘶—— 李建国几个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全厂的老旧机床?那得有上百台啊! 还都是些“老古董”,图纸都不全,有的甚至,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 一周时间,拿出报告? 这任务,简直,就是要人命啊! “秦主任,这……这时间是不是太紧了点?”一个老师傅,忍不住开了口。 秦淮茹的目光,扫过他们。 “我知道很难。” “但是,这是命令。” “也是我们办公室,立足的第一仗。这一仗,必须打赢,而且,要打得漂亮!”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几个老师傅,瞬间,就不说话了。 他们从这个女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和何顾问一样的,东西。 那就是,决绝。 “是!”李建国一咬牙,站了起来,“我们干!” 就在这时。 “报告!” 何雨水抱着一大摞,比她人还高的,发黄的图纸,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砰”的一声,她把那堆图纸,放在了屋子中间的空地上。 灰尘,弥漫开来。 “秦主任,档案室里,所有五十年代的图纸,都在这儿了。” “好多都烂了,还有的……是俄文和德文的……” 看着眼前这座,由故纸堆成的小山。 办公室里,所有的人,都沉默了。 秦淮茹走上前,随手拿起一张。 那是一张德国“西马克”卧式镗床的零件图。 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她一个都不认识的,德文标注。 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 秦淮茹深吸一口气,刚想说点什么。 办公室那扇虚掩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尖细的,让人浑身不舒服的声音,传了进来。 “哎呦,这就是秦主任的办公室啊?可真亮堂!” 众人回头一看。 只见二大爷家的刘婶,正伸着一个脑袋,满脸堆笑地,朝里张望着。 刘婶的眼睛,像雷达一样,在办公室里,飞快地扫视着。 当她看到屋子中间那堆山一样的图纸,和李建国这几个穿着工装的老师傅时,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她本以为,当了“主任”,办公室里,怎么也得有个沙发,有个茶几,至少,也得有个暖水瓶吧? 结果,就几张破桌子,几把旧椅子。 跟个大杂物间似的。 “秦主任,忙着呢?” 刘婶自来熟地,走了进来,脸上那谄媚的笑容,看得人起鸡皮疙瘩。 “听说您这儿成立了什么新办公室,我寻思着,缺不缺个打扫卫生,端茶倒水的?您看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 秦淮茹就开口了,声音,客气,却带着一种,无法靠近的疏离。 “刘婶,谢谢您的好意。” “我们这儿,是技术部门,不归厂办管,没有招勤杂工的编制。” 一句话,就把刘婶所有的念想,都给堵死了。 刘婶的脸,僵了一下。 “那……那我也能帮忙啊,不要钱,就是给秦主任您搭把手……” “刘婶。”秦淮茹打断了她,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 “这里是办公重地,存放的,都是厂里的技术文件。” “按照规定,非相关人员,不得入内。” “您要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吧。我们,要开始工作了。” 这已经不是暗示了。 这是,明明白白的,逐客令! 刘婶那张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第192章 别跟疯狗一般见识 贾张氏一张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她没想到,秦淮茹这个以前见了她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小寡妇,竟然敢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句话就把她顶得死死的,让她下不来台! 这口气要是咽下去,她以后在院里还怎么立威? “你……” 贾张氏胸口剧烈起伏,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刚想把“小贱蹄子”几个字骂出口,顺势往地上一躺,来个全套的撒泼打滚。 可她刚要张嘴,秦淮茹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就那么静静地递了过来。 不带一丝温度,就那么看着她,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死物。 旁边的李建国更是往前站了半步,铜铃大的眼睛一瞪,一身的机油味都带着一股子凶悍。 另一个跟李建国交好的老师傅,更是直接往地上“呸”了一口浓痰,骂骂咧咧的。 “哪来的老东西,轧钢厂是你撒野的地方?再敢多说一句,信不信我把你这把老骨头丢出去!” 贾张氏心里猛地一哆嗦。 那点子撒泼的勇气,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瞬间灭了个干干净净。 她这才想起来。 眼前这个女人,早就不是那个在四合院里可以任由她搓圆捏扁的受气包秦淮茹了。 她是轧钢厂后勤部的主任! 是能一句话就让许大茂那种滚刀肉一夜之间滚去啃窝窝头的狠人! 自己那点在院里耍横的道行,在人家这正儿八经的主任面前,算个屁? 真把人惹急了,学许大茂那样,把自己也送进去…… 想到那冰冷的铁窗,贾张氏的腿肚子都开始转筋。 她一张涨成猪肝色的脸,此刻青一阵白一阵,憋了半天,所有想骂的脏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最后,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哼!” 那声音,与其说是示威,不如说是漏了气,干瘪又可笑。 说完,贾张氏灰溜溜地转身就走,脚步都有些踉跄,生怕走慢一步,秦淮茹就会叫人把她也给抓起来。 周围看热闹的工人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声。 秦淮茹对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多看一眼都觉得浪费。 她转过身,对着那群还没散干净的工人。 “好看吗?” 声音不冷不热,听不出喜怒。 工人们讪讪地笑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搭腔。 秦淮茹也不需要他们回答,直接扭头对旁边的李建国开了口。 “李师傅。” “把刚才上班时间聚在这儿的人,名字都记下来,这个月奖金,一分钱都别想要了。” 这话一出,刚才还幸灾乐祸的工人们,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一个个立马噤声,埋着脑袋,灰溜溜地散了。 人群里,一个跟贾张氏平时走得近的刘婶,走得最慢。 她故意磨蹭到门口,扭过头,冲着地上啐了一口。 “呸!神气什么?一个寡妇爬上来的,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声音不大,却足够办公室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李建国那火爆脾气,当场就炸了,攥着拳头就要冲出去理论。 “你个老娘们……” 秦淮茹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她对那句恶毒的咒骂置若罔闻,伸手从一堆废旧的图纸里,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 她将图纸在桌上摊开,指着其中一个部件。 “李师傅,别跟疯狗一般见识,耽误正事。” “过来看看这个轴承,我觉得还能再改进。” 李建国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 他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明明身子骨单薄,可那股子镇定自若的劲儿,却比厂里任何一个大老爷们都强。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把那股邪火压了下去,凑到图纸前。 只是他没发现,秦淮茹在低头看图纸的瞬间,指尖轻轻颤了一下。 他冲着秦淮茹,竖了竖大拇指。 心里,是彻底的服气。 跟这种长舌妇置气,那是自降身份。 秦主任,有格局! ……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技术推广办公室陷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苦战。 上百台老旧机床的资料,像一座大山,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李建国他们,凭着几十年的经验,能认出大部分的国产机床和苏式机床。 他们把这些机床的图纸,一张张地分门别类。 然后,根据自己对这些机器的了解,提出一些可行的改造方案。 比如,给传动轴换个好点的轴承。 给冷却系统,加个过滤装置。 或者,把手动操作的某个部分,改成半自动的。 这些,都是修修补补的活。 距离“升级改造”,还差得远。 而真正的难题,是那些来自德国、捷克甚至英国的西方机床。 这些机器,设计精妙,工艺复杂。 可图纸上,全是看不懂的“鬼画符”。 那本厚厚的《俄汉大词典》,在这些德文、英文面前,成了彻底的废品。 办公室的气氛一天比一天压抑。 老师傅们,从一开始的信心满满,到现在的唉声叹气。 他们都是实践派的专家,让他们拿着榔头、凿子去跟钢铁打交道,他们是神。 可让他们对着这些天书一样的图纸去搞理论研究。 那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秦主任,这台‘科堡’龙门铣,我研究了三天,连它的油路是怎么走的都没看明白!” “还有这台‘斯柯达’的落地镗,说明书上画的跟我们拆开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这些洋玩意儿,太邪门了!” 抱怨声,此起彼伏。 秦淮茹没有说话。 她面临的压力比任何人都大。 她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 桌子上,摊着那张她怎么也看不懂的“西马克”卧式镗床的零件图。 她拿着铅笔,试图把上面的德文单词一个一个地抄下来。 然后再想办法去托人找懂德语的帮忙翻译。 可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她的脑袋因为长时间的专注和看不懂的焦虑,疼得像要裂开一样。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办公室的人都走了。 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看着那张画满了复杂线条和陌生字母的图纸。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了上来。 她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或许,自己真的不行? 或许,何顾问看错了人?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一股冰冷的夜风吹了进来,让她瞬间清醒了不少。 第193章 以后这里你可以随时来 她不能放弃。 这是她的第一仗。 她要是倒下了,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她回到桌边,重新坐下,拿起铅笔。 就在这时。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秦淮茹以为是何雨水回来了,没有抬头。 “雨水,我不是让你先……” 她的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因为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好闻的肥皂的清香。 她猛地抬起头。 只见何为民正站在她的办公桌前。 他的目光落在那张被她画得乱七八糟的图纸上。 然后又抬起,看向她那张写满了疲惫和挫败的脸。 他没有问她遇到了什么困难。 他也没有说任何一句安慰的话。 他只是用那低沉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了一句。 “跟我来。” 秦淮茹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下意识地站起身,跟在了何为民的身后。 他走得不快,步伐沉稳。 秦淮茹默默地跟在他身后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 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 她的心里充满了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心安。 仿佛只要跟着这个男人,天大的难题都能迎刃而解。 何为民没有带她去他的办公室,而是走到了技术科大楼最深处的一个毫不起眼的房间门口。 那是一扇厚重的、铁皮包裹的门。 门上没有挂任何牌子,只有一个锈迹斑斑的老式铜锁。 这里秦淮茹从来没有来过。 她甚至都不知道这栋楼里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何为民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 他选中了其中一把,插进锁孔。 “咔哒”一声。 锁开了。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然后,他按下了墙上的开关。 “啪。” 屋子里的灯亮了。 秦淮茹站在门口,朝里望去。 只看了一眼,她整个人就彻底呆住了。 这,哪里是什么房间。 这分明就是一个小型的、私人的图书馆! 三面墙,从地面到天花板,全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 书架上密密麻麻地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 有厚厚的、精装的外文原版书。 有装订成册的、发黄的技术期刊。 还有一卷一卷用牛皮纸袋精心保存好的图纸。 屋子中央是一张巨大的绘图桌。 桌上摆放着各种她见都没见过的精密绘图工具。 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书本和油墨混合的好闻的味道。 这里是知识的海洋。 是技术的圣殿! “进来。” 何为民的声音把她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秦淮茹像个第一次进城的孩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她的手指甚至不敢去触碰那些书架。 她怕自己弄脏了这里。 何为民径直走到一面墙前。 他从书架的中间层抽出几本厚得像砖头一样的书,放在了绘图桌上。 “《德汉机械工程大词典》,《西德机床设计手册(1951-1955)》,还有这个《克虏伯工厂标准件图册》。” 他指着那几本书,对秦淮茹说。 “你要找的‘西马克’卧式镗床,是1952年的产品。它的很多设计,都参考了克虏伯的军工标准。” “用这几本书,对着看。” 秦淮茹已经说不出话了。 她看着桌上那几本仿佛蕴含着无穷魔力的“天书”。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快要渴死在沙漠里的旅人,突然看到了一片绿洲。 何为民没有理会她的激动。 他随手拿起了秦淮茹办公桌上那张她研究了一天都没看懂的零件图。 他只扫了一眼。 然后,他从桌上抽出一张干净的图纸,拿起一支绘图铅笔。 他的手很稳。 他的动作很快。 “沙沙沙……” 铅笔在图纸上飞快地移动着。 不过短短几分钟。 一张全新的、结构清晰、标注完整的图纸就出现在了秦淮茹的面前。 他把那张“西马克”镗床最核心的液压传动部分的结构原原本本地复刻了出来。 甚至还把几个原图上磨损不清的关键尺寸都给补全了。 “它的核心,是双向变量泵和差动油路。” “这种设计,优点是传动平稳、力矩大。缺点是对液压油的清洁度和油封的质量要求极高。” “你们厂那台,主要是油封老化、内泄严重,导致压力不稳。” 他用最简单的语言把这个困扰了秦淮茹一整天的难题剖析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秦淮茹看着他,看着他那张在灯光下显得格外专注的脸。 她心里的那点刚刚升起的对自己能力的怀疑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崇拜的敬畏。 她和他的差距不是职位,不是身份,而是一片她穷尽一生可能都无法跨越的知识的鸿沟。 何为民放下笔,从那串钥匙上取下了一把。 他把那把还带着他体温的黄铜钥匙放在了桌上。 “以后这里你可以随时来。”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 “但是里面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带出去。” 秦淮茹看着那把钥匙。 她知道,这把钥匙意味着什么。 何为民向她敞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何顾问,我……” 她的喉咙有些发干,千言万语都堵在了胸口。 “我周五要看报告的初稿。” 何为民没有给她说谢谢的机会。 他留下一个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整个房间的宝藏,转身走出了这间密室。 秦淮茹一个人站在这知识的圣殿里,紧紧地握住了那把滚烫的钥匙。 …… 深夜。 秦淮茹回到家。 屋子里很安静。 她走进里屋。 只见棒梗正坐在床边,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地给贾张氏喂着糊糊。 而贾张氏像个听话的孩子安安静静地吃着。 看到秦淮茹进来,棒梗抬起头冲她笑了笑。 小当和槐花也从被窝里探出小脑袋。 “妈妈,你看,我又学会了三个字!” 小当举着一张写着歪歪扭扭汉字的纸向她炫耀。 秦淮茹的心瞬间就被填满了。 白天的压力和疲惫一扫而空。 她走过去摸了摸女儿们的头。 饭桌上,还给她留着饭。 一碗玉米糊糊,一碟咸菜。 她坐下来刚拿起筷子。 棒梗走了过来,默默地从自己的碗里夹了一筷子家里最金贵的腌萝卜放进了秦淮茹的碗里。 他什么都没说,又坐了回去。 秦淮茹看着碗里那几片晶莹的萝卜干。 眼眶一热。 她低下头,大口地吃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第194章 妈,这个给你 那碗玉米糊糊下了肚,一股子暖流从胃里轰然散开,驱散了清晨的最后一丝寒意。 秦淮茹伸出舌头,仔细地舔过碗边,连最后一点余味都不肯放过。 粗粮的颗粒感在舌尖上摩挲,磨出了一股子踏实的香甜。 她麻利地收拾好碗筷,换上那身洗得发白的工装,转身就要出门。 “妈。” 棒梗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扎在了秦淮茹即将迈出门的脚上。 秦淮茹猛地回过身。 儿子站在原地,从那个磨破了边角的小书包里,正万分小心地往外掏着什么。 他的动作很慢,生怕弄坏了。 终于,一个巴掌大的小笔记本,还有一支短到快要握不住的铅笔头,被他双手捧着,往前一递。 “妈,你不是要学东西吗?这个给你。” 秦淮茹的喉咙瞬间像是被滚烫的铁水给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本子和这支笔,是棒梗在学校里得了第一,老师奖励的,他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平时连写作业都舍不得用。 “你用得上!” 棒梗见她不动,又往前送了送,小脸绷得紧紧的,几乎是硬塞进了她的手里。 “老师说了,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你是主任了,以后要记的东西肯定多!” 那本子还带着儿子的体温,烫得她指节一根根收紧,直到泛起森森的白。 她重重地点了下头,鼻腔里一阵酸涩翻涌。 “好。” …… 走进技术推广办公室时,窗外的天还是灰蒙蒙的。 李建国那几个老油条一个都没到。 何雨水正拿着抹布擦桌子,看见秦淮茹进来,手里的动作一僵,整个人瞬间绷直了,站得跟电线杆子似的。 “秦主任,您这么早。” “嗯。” 秦淮茹应了一声,没多说一个字。 她径直走到那张属于自己的办公桌前,先将饭盒“啪”地一声放下。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个小本子,平平整整地摆在了饭盒旁边。 左边是果腹的食粮,右边是儿子的期望。 最后,她的手伸进工装口袋,指尖触碰到一片冰凉坚硬的金属。 “哗啦”一声。 一把黄铜钥匙被她攥在了掌心,沉甸甸的,压得她手心发烫。 这把钥匙,将开启的,绝不仅仅是一扇门。 “我出去一下。” 她只丢下这么一句,便转身朝走廊深处走去,留下身后何雨水探究的视线。 凭着昨天的记忆,秦淮茹站定在那扇厚重的铁门前。 周遭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胸腔里沉闷的跳动。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 一声脆响。 门被推开,一股陈旧纸张和油墨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秦淮茹闪身进去,反手带上了门,按下了墙上的开关。 灯光骤然亮起。 一排排顶天立地的书架,让她一瞬间有些恍惚。 她走到那张巨大的绘图桌前。 桌上摊着何为民昨天画的那张图纸,旁边摞着几本砖头厚的德文词典。 她的指尖拂过书脊,硬邦邦的,却烫得她指尖一缩。 她没再耽搁,翻开了那本《德汉机械工程大词典》。 然后,她拿起了棒梗给她的那支铅笔,翻开了那个小小的笔记本。 她将那张自己看了一整天也没看明白的“西马克”卧式镗床零件图,在词典旁摊开。 一个词一个词地对照。 “Welle”……她用铅笔在笔记本上歪歪扭扭地写下——轴。 “Lager”……轴承。 “Hydraulikpumpe”……液、液压泵。 那些鬼画符一样的字母,开始慢慢露出本来的意思。 她写得很慢,很费劲。 小学那点墨水,让她看那些拗口的中文专业术语,跟看天书差不多。 一个词看不懂,就反复地念。 一个字记不住,就在本子上一遍遍地抄。 铅笔头在粗糙的纸页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寂静的资料室里,这声音格外清晰。 突然。 “吱呀——”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一条缝。 秦淮茹猛地抬头。 是李建国斜,他正倚在门框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哟,秦主任,在这儿开上小灶了?” 时间在“沙沙”的笔尖摩擦声中悄然流逝。 当李建国和几个老师傅骂骂咧咧地抱着一堆图纸走进办公室时,已经是上午九点。 “秦主任呢?”李建国没看到秦淮茹,皱起了眉。 “秦主任一早就来了,说出去一下,还没回来。”何雨水回答。 “这都什么时候了……”李建国有些不满地嘟囔着。 他们几个人为了那些“天书”折腾了一晚上,都没睡好。 结果,主心骨不见了。 就在这时。 办公室的门开了。 秦淮茹走了进来。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但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秦主任,您去哪儿了?”李建国迎了上去。 秦淮茹没有回答他。 她径直走到办公室中间那座“图纸山”前。 她弯下腰,精准地从最底下抽出了一张图纸。 正是那张把所有人都难住的“西马克”卧式镗床的总装图。 她把图纸“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被她这个动作吓了一跳。 “李师傅,各位师傅。” 秦淮茹开口了。 她的声音因为长时间没喝水有些沙哑。 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台‘西马克’,它的问题不出在机械结构上。” “它的核心是液压系统。” 她拿起铅笔,在那张复杂的图纸上飞快地画了一个圈。 “问题在这里。” “双向变量泵,和差动油路。” “我们厂那台,就是因为油封老化,导致变量泵内部泄漏严重。压力上不去,冲压臂才会时快时慢,精度全失!” “想要修好它,光换零件没用。得把整个液压油路全部清洗一遍,更换所有密封件,然后用更高标号的42号液压油!” 秦淮茹一口气把这番话说完。 整个办公室死一般的寂静。 李建国还有那几个平均工龄超过三十年的老师傅,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他们看着秦淮茹,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她刚才说的那些话…… 第195章 我还知道怎么改! 什么“双向变量泵”……什么“差动油路”…… 他们听都没听过! 可偏偏,秦淮茹说得头头是道,逻辑清晰,仿佛她亲手拆解过这台机器一百遍! “秦……秦主任……”李建国结结巴巴地开口,“您……您怎么知道的?” 秦淮茹没有解释。 她只是拿起自己那个小小的笔记本,翻开。 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密密麻麻地记满了德文单词和中文翻译。 还有她自己画的极其粗糙却能看懂大概意思的结构草图。 “我不光知道问题在哪。” 秦淮茹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还知道怎么改!” 她把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 “原厂的变量泵是柱塞式的,对油品要求太高,咱们厂的条件根本伺候不了。” “我的想法是,把它改成齿轮泵!” “用两台小功率的齿轮泵并联,代替原来那台大的柱塞泵。虽然压力会小一点,但胜在结构简单,皮实耐用!” “这样一来,不光是维修成本,就连日常的保养都能省下一大笔钱!” 轰! 秦淮茹的这番话像一颗炸雷,在李建国他们的脑子里轰然炸响! 改造? 给德国人的机床动大手术? 还要把核心的柱塞泵换成国产的齿轮泵? 这……这简直是疯了! “不行!绝对不行!”一个老师傅立刻跳了起来,“秦主任,这不是开玩笑的!德国人的东西,一是一,二是二,动一个零件,整台机器都得废!” “是啊,秦主任,这风险太大了!” 反对声此起彼伏。 李建国也皱着眉,脸色凝重。 他虽然佩服秦淮茹的分析,但这个改造方案实在太异想天开。 秦淮茹却笑了。 她看着这些被固有思维束缚了几十年的老师傅。 她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了知识的力量。 也感受到了何为民给她那把钥匙的真正意义。 他不是在帮她。 他是在逼她! 逼她自己去推开那扇门,去啃下那些硬骨头,去成为一个真正能解决问题的人! “风险?” 秦淮茹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最大的风险就是让一台价值几万马克的机床像一堆废铁一样在车间里生锈!” “各位师傅,我知道你们的顾虑。” “但我们是技术推广办公室!” “我们的任务不是当个裱糊匠,修修补补!” “而是要让这些老旧的机器重新焕发生机,为我们轧钢厂创造价值!”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这件事,我决定了!” “出了任何问题,我秦淮茹一个人担着!” 她拿起桌上的那份文件,翻到最后一页。 然后,她拿起笔,在负责人那一栏一笔一划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秦。 淮。 茹。 那三个字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李建国看着那份签了字的报告,喉结上下滚动。 他感觉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他当了半辈子的工人,跟钢铁打了半辈子交道。 他第一次见到一个女人敢下这样的军令状。 这已经不是胆子大了。 这是在赌命! 拿自己的前途、自己的饭碗,去赌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办公室里的气氛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 几个老师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他们都被秦淮茹这股子破釜沉舟的狠劲给镇住了。 何雨水站在角落里,看着秦淮茹那并不高大的背影,两只眼睛里全是小星星。 太飒了! 这才是她想成为的女人! “李师傅。” 秦淮茹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我需要你带着人,先把那台‘西马克’彻底拆解开。” “把每一个零件都清洗干净,测量数据,做好标记。” “尤其是液压部分,我要最详细的数据报告。” 李建国猛地一咬牙。 “好!” 他从秦淮茹手里接过那份报告。 那薄薄的几页纸,此刻却重若千斤。 “秦主任,您放心!我们几个老骨头今天就跟这台洋玩意儿死磕到底了!”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那几个还在犹豫的老师傅吼了一嗓子。 “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干活!” “是!” 几个老师傅也被激起了血性。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就往机修车间冲去。 一场针对德国精密机床的“外科手术”就此拉开序幕。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秦淮茹和何雨水。 “雨水,你把剩下的那些苏式机床和国产机床的图纸分门别类整理出来。” “把它们的型号、年份、主要问题都列个清单。” “是!秦主任!” 何雨水领了任务,也立刻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 秦淮茹则再次走进了那间密室。 她知道,真正的硬仗才刚刚开始。 她的那个“齿轮泵替代方案”只是一个大胆的设想。 想要把它变成现实,她需要解决无数个技术难题。 齿轮的模数怎么确定? 泵体的材料用什么? 油路的接口怎么匹配? 这些都需要通过海量的计算和精准的设计。 她从书架上找到了《机械设计手册》《金属材料学》《液压传动》。 这些她以前连听都没听过的“天书”,成了她现在唯一的武器。 她把自己像一颗钉子一样钉在了那张绘图桌前。 饿了,就啃一口从家里带来的窝窝头。 渴了,就喝一口凉水。 困了,就用冷水泼一把脸。 她的脑子里除了图纸、数据、公式,再也装不下任何东西。 时间在四合院似乎变慢了。 院子里的人发现秦淮茹好像消失了。 她每天天不亮就走,半夜才回来。 没有人知道她在忙什么。 只知道她现在是“主任”了,是个大忙人。 二大爷刘海中在院里扫雪的时候,碰见过几次深夜归来的秦淮茹。 他想凑上去说几句恭维的话,套套近乎。 可秦淮茹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一阵风似的就从他身边过去了。 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气场,让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心里酸溜溜的。 一个寡妇,神气什么? 三大爷阎埠贵倒是想得开。 他琢磨着秦淮茹现在当了干部,棒梗的前途肯定也稳了。 自己是棒梗的老师,这层关系得维护好。 于是,他隔三差五就主动给棒梗“开小灶”,辅导功课。 第196章 厨子跟你讲材料力学? 对于院里某些人的那点小心思,棒梗心里跟明镜似的。 他懒得戳破,只是任由对方唾沫横飞地讲着,自己则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一个字都懒得多回。 这个家,要说变化最大的,还得是贾张氏。 她现在,是真真正正地老实了,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每天棒梗一放学,踏进家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他这位好奶奶。 “奶奶,擦脸。” 棒梗把一条湿毛巾扔到她面前的桌上,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情绪。 贾张氏那张歪斜的老脸抽动了一下,费力地伸出唯一能动弹的左手,哆哆嗦嗦地抓起毛巾。 她胡乱在脸上抹着,力气时大时小,毛巾划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道脏污的水痕,水顺着她松弛的下巴滴滴答答,很快就洇湿了胸口的衣襟。 棒梗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等她折腾完了,又把毛巾拿走。 “奶奶,吃饭。” 一碗黄澄澄的玉米糊糊被“砰”地一声顿在她面前。 贾张氏浑浊的眼珠转向那碗饭,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拿起勺子的手抖得像是风中的落叶。 一勺。 两勺。 大半的糊糊都顺着她的嘴角和下巴流了下来,糊了满身满脸,勺子和碗沿碰撞,发出刺耳的“当当”声。 棒梗一言不发,就站在那儿,冷眼瞧着她表演。 直到她吃得差不多了,他才冷不丁地又开了口。 “吃完了自己收拾干净。” “桌子,还有你身上,要是让我看见一丁点糊糊……” 他没把话说完,那张还带着几分少年稚气的脸上,却扯出一个让人心底发寒的笑。 “晚饭,你就甭想吃了。” 贾张氏浑身猛地一哆嗦。 那张歪斜的嘴唇翕动了好几下,却一个字都没敢往外蹦。 抱怨? 她不敢。 她甚至不敢再多看自己这个孙子一眼。 怕。 深入骨髓的怕。 从这个半大孩子的身上,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秦淮茹的影子。 不,比秦淮茹更可怕! 秦淮茹的手段是棉里藏针,是不动声色地把你安排得明明白白,让你有苦说不出。 可棒梗这……这是明晃晃的刀子,就架在你的脖子上! 那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情绪的绝对掌控,让她清楚地认识到,在这个家里,她连一条狗都不如。 她能做的,就是像个牲口一样活着。 听话,干活,吃饭。 …… 三天后。 机修车间。 那台“西马克”卧式镗床已经被大卸八块。 上千个零件被清洗得锃光瓦亮,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油布上。 李建国拿着一份写满了数据的报告,冲进了技术科。 “秦主任!全拆完了!数据都在这儿!”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 这三天,他们这群老家伙像是年轻了二十岁。 那种攻克技术难关的激情,让他们重新找到了当工人的乐趣。 秦淮茹从一堆图纸里抬起头。 她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她接过报告,只扫了一眼,就点了点头。 “数据跟我算的差不多。” 然后,她把自己这三天画出来的十几张图纸推到了李建国面前。 “李师傅,这是我设计的新的齿轮泵和油路连接方案。你看看,以我们车间的设备能不能做得出来。” 李建国拿起那些图纸。 只看了一眼,他的呼吸就停滞了。 那是一套他从未见过的精妙绝伦的设计! 每一个零件的尺寸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每一个连接处都考虑到了应力、扭矩和密封性。 这哪里是一个外行画出来的图? 这分明是大师的手笔! “秦……秦主任……”李建国的手开始发抖,“这……这真是您画的?” “有问题吗?”秦淮茹问。 “没!没问题!”李建国把图纸像宝贝一样抱在怀里,“不光没问题!这简直是……是天才的设计!” “能做吗?”秦淮茹又问了一遍。 李建国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他脸上的兴奋一点点褪去,变成了深深的无力的沮丧。 他指着图纸上一个核心的传动齿轮。 “秦主任,其他的零件我们都能做。” “但是这个……” “这个‘渐开线’小模数齿轮,它的加工精度要求太高了!必须达到‘丝’级!” “我们厂里最好的铣床也只能做到‘毫米’级。” “做不了!” 李建国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 “这个零件做不出来,我们前面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秦淮茹的心也猛地沉了下去。 她算到了一切。 却唯独算漏了轧钢厂现有的工业基础。 釜底抽薪! 这一个做不出来的小小的齿轮,成了压垮整个项目的最后一根稻草! “做不了……” 这三个字像三座大山,压在了秦淮茹的心头。 她看着图纸上那个小小的齿轮,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李建国和几个老师傅也是一脸的颓然。 那种希望就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的绝望,最是折磨人。 “难道……就这么算了?”一个老师傅不甘心地说。 “不算了能怎么办?设备不行,神仙也造不出来!” “他娘的!就差这么一步!”李建国气得眼眶都红了。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在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秦淮茹没有说话。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张图纸。 她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 放弃? 她秦淮茹的字典里从来没有这两个字! 从她决定要当工人的那天起,她就知道她的人生就是一场战斗。 跟贫穷斗,跟流言蜚语斗,跟这个不公的世道斗! 她输过,但她从没认过输! 一个小小的齿轮就想拦住她? 不可能! 铣床的精度不够…… 铣床…… 一个念头像一道闪电,猛地划过她的脑海! 她想起了傻柱。 想起了傻柱在改造7号机床时那种不讲道理的“玄学”。 “这块钢,累了!你再敲,它就要跟你撂挑子了!” “水里得加盐!不加盐,淬出来的火是虚火!不顶用!” 这些话,当时听在耳朵里,纯粹就是个笑话。 一个厨子,跟你讲材料力学? 第197章 我们用手来磨! 可现在,就在这死寂的办公室里,秦淮茹却咂摸出了一股完全不同的味道。 傻柱不懂什么狗屁科学,更看不懂一行数据。 但他懂“钢的脾气”。 他知道怎么跟一块铁疙瘩“商量”着来。 这根本不是技术,这是一种已经超越了理论,刻进骨子里的匠人直觉! 铣床是机器。 机器是死的,是冰冷的。 你给它设定一个参数,它就只能走到那一步,多一分不行,少一分也不行。 但人是活的! 人有手,有眼,有感觉! 如果机器达不到的精度,用一双巧夺天工的手来弥补呢? 用人的“活”,去补机器的“死”!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秦淮茹就再也按捺不住。 办公室里,李建国和几个老师傅还沉浸在巨大的失落中,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屋里的烟味呛得人喘不过气。 “他娘的,就差这么一点……”李建国还在不甘心地捶着桌子。 就在这时。 秦淮茹猛地站了起来,动作之大,带得椅子往后一滑,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齐刷刷地看向她。 “秦……秦主任?”李建国愣住了。 只见秦淮茹一把抓过那张画着核心齿轮的图纸,之前那股子被抽空了精气神的颓然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亢奋! “李师傅!”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谁说做不了?” 李建国彻底懵了,指着图纸,结结巴巴地解释:“秦主任,不是我们不想做,是设备……是铣床的精度它……” “铣床的精度不够,那就不用铣床!”秦淮茹直接打断了他。 她手指重重地戳在图纸上那个小小的齿轮上,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机器干不了的活儿,人来干!” “去找全厂最好的钳工!告诉他,这个活儿,咱们不用机器,用手‘锉’出来!”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想法,在秦淮茹的心里疯狂滋生! “李师傅!” 秦淮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火焰。 “我们不用铣床!” “我们用手来磨!” “什么?!” 李建国以为自己听错了。 “用手磨?秦主任,您没开玩笑吧?那可是‘丝’级的精度!头发丝那么细!人的手怎么可能控制得住?” “人是不行。”秦淮茹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但是加上工具就行!” 她拿起铅笔,在一张白纸上飞快地画了起来。 “我们先用厂里最好的铣床加工出一个精度在0.1毫米的齿轮毛坯。” “然后我们做一个‘靠模’!用一块硬度最高的合金钢按照图纸做一个1比1的标准齿轮模型!” “最后把毛坯和靠模固定在一起。我们用最细的油石蘸着研磨膏,用手一点一点地顺着靠模的轮廓把多余的部分磨掉!” “这样就能把靠模的精度完美地复制到毛坯上!” 秦淮茹的语速极快。 这个方法是她从一本介绍瑞士钟表匠手工制作机芯的书里看到的。 土! 笨! 但有效! 这是一种用时间和汗水去弥补设备不足的最原始也最可靠的方法! 李建国听完,整个人都傻了。 他愣愣地看着秦淮茹画的那个草图。 靠模…… 手工研磨…… 他感觉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还能……还能这样干?! “可是……秦主任,做那个‘靠模’也需要极高的精度啊!我们厂还是做不出来!”一个老师傅提出了疑问。 “厂里做不出来。”秦淮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但是有一个人能做出来。” “谁?” “傻柱。”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李建国张了张嘴,想说“他一个厨子懂什么?”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他想起了7号机床项目里傻柱那一次次“神之一手”。 或许……这个厨子真的能创造奇迹? “我去找他!” 李建国一拍大腿,转身就往外跑。 半个小时后。 傻柱被李建国连拉带拽地拖进了办公室。 他身上还穿着那身油腻的厨师服,一脸的不情愿。 “我说李师傅,你到底要干嘛?我那锅东坡肉火候正好呢!耽误了,你赔啊?” 秦淮茹把那张“靠模”的图纸推到了他面前。 “傻柱,帮个忙。做一个这个东西。” 傻柱低头看了一眼图纸。 他看不懂上面的数据,也看不懂那些标注。 他只是眯着眼睛瞅着那个齿轮的形状。 瞅了足足有三分钟。 然后他抬起头,挠了挠后脑勺。 “这玩意儿……瞅着跟咱们家那口老座钟里的一个零件挺像。” “能做吗?”秦淮茹问。 “不好说。”傻柱摇摇头,“得试试。” 他拿起图纸,转身就往外走。 “我去钳工车间借个地方。你们谁也别来烦我!” 看着他那吊儿郎当的背影,李建国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能行吗? 接下来的两天。 傻柱就把自己锁在了钳工车间的一个小角落里。 没有人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 只听得见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锉刀和榔头的声音。 而秦淮茹和李建国他们则开始了另一项艰苦的工作——手工研磨。 他们把铣出来的齿轮毛坯固定在台钳上。 然后用最细的油石一点一点地打磨。 那是一个极其枯燥极其考验耐心和手感的活。 一天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花了。 手指都磨出了血泡。 可没有一个人叫苦。 两天后。 当傻柱打着哈欠从钳工车间里走出来的时候。 他的手里拿着一个用红布小心翼翼包裹着的东西。 他走到秦淮茹面前,把那个东西放在了桌上。 “喏,你要的。” 李建国颤抖着手掀开了那块红布。 一个通体乌黑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小小的齿轮,静静地躺在那里。 它的每一个齿都像是用最精密的仪器雕刻出来的。 完美! 无可挑剔! 李建国立刻拿起游标卡尺冲了上去。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测量着每一个数据。 一分钟后。 他抬起头看着傻柱,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狂热的崇拜! 第198章 她成了! “丝毫不差!跟图纸上画的一模一样!一根头发丝儿的空隙都没有!” 李建国“哐当”一声,手里的卡尺砸在冰冷的机床上。 下一秒,他对着傻柱,这个他过去连正眼都懒得瞧的厨子,弯下了九十度的腰,一个大躬鞠了下去。 “柱子哥!从今往后,您就是我李建国的亲哥!我服了!打心窝子里服了!” …… 一周后。 一份厚得能当砖头使的《关于老旧机床升级改造的可行性报告》,整整齐齐地摆在了秦淮茹的桌上。 这不只是一份报告。 这是技术科所有人熬红了眼,拼了命换来的心血。 是轧钢厂技术革新,捅破天窗的第一声炮响! 秦淮茹拿起报告,走出了办公室。 她的高跟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每一步都砸得又稳又响。 技术科大楼,顶层。 那扇只在记忆里出现过一次的,何为民的办公室门前。 她停下脚步,抬起手,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该交卷了。 笃。笃。 两声敲门,在死寂的走廊里,炸开。 “进。” 何为民的声音,还是那股子味儿,像是深冬老井里的水,听不出半点波澜。 秦淮茹推开厚重的木门。 办公室里,跟他的人一样,干净得让人不敢大声喘气。文件码得像阅兵的方阵,钢笔尖冲着同一个方向,连桌上的搪瓷缸子,都像是焊死在了固定的位置。 何为民头都没抬,视线黏在一份文件上。 秦淮茹走到办公桌前,站得笔直。 她没出声,只是将那份凝聚了所有人汗水和希望的报告,轻轻地,放在了桌角。 报告封面,她特意用牛皮纸包了书皮,还用细麻绳扎了两个漂亮的十字结。 何为民的视线,终于从文件上挪开,落在那份报告上。 他没动。 只是抬起头,看着秦淮茹。 那道视线平静,却像手术刀,要把她从里到外一层层剖开。 秦淮茹的心,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提到了嗓子眼。 她现在就是个等着老师判卷的学生,手心里全是汗,既怕得零分,又盼着能拿个满分。 终于,何为民伸出手,慢条斯理地解开了麻绳。 他翻开了报告。 手指匀速地翻动纸页,办公室里只剩下“哗啦、哗啦”的轻响。 这声音,此刻比任何噪音都让人窒息。 秦淮茹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她不怕方案被否。 她怕的是,何为民觉得,她辜负了他给的那把钥匙。 时间一秒一秒地爬。 何为民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了那张手工研磨齿轮的照片,和旁边傻柱画押似的签名。 他的手指,在“傻柱”那两个歪歪扭扭的字上,轻轻地蹭了一下。 然后,他合上了报告。 “啪。” 一声轻响,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秦淮茹的心口。 “这就是你的答案?”何为民终于开了金口。 “是。”秦淮茹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齿轮泵替代柱塞泵,功耗和效率,想过没有?” “想过。”这些问题,秦淮茹在脑子里已经跟自己吵过几百遍了,“柱塞泵的理论效率是百分之九十五,我们设计的双齿轮泵方案,效率大概在百分之八十八。少了百分之七的效率,换来的是百分之三百的可靠性,和降低百分之八十的维护成本。对咱们厂现在的情况,这笔账,划算!” 何为民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千年不变的表情。 “手工研磨,怎么保证量产的精度和稳定性?” “保证不了。”秦淮茹摇了摇头,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所以,这只是个过渡方案。它能让这台‘西马克’立刻转起来,解决咱们厂精密加工能力不足的燃眉之急。” “但要往长远看,我们必须有自己的高精度加工母机!报告最后一章,我提了个想法。就用这台改造后的‘西马克’,去加工我们自己设计的高精度机床零件。用它,生出我们自己的‘儿子’!” 秦淮茹越说,眼睛越亮。 那些过去只敢在梦里转一转的念头,此刻,被她清晰而滚烫地吼了出来。 她不再是那个只想养家糊口的秦淮茹。 她要的,更多! 何为民看着她,看着她眼睛里那团烧得正旺的火。 他沉默了。 时间长得让秦淮茹开始怀疑,自己刚才那番话,是不是疯了。 就在她心里直打退堂鼓的时候。 何为民拉开抽屉,拿出了一个红色的印章。 拧开印泥盒。 拿起印章,对着报告封面,重重地,盖了下去。 “同意。” 两个鲜红的大字,像烙铁一样,烙在了纸上。 也烙在了秦淮茹的心里。 她成了! 一股巨大的狂喜,冲得她头皮发麻。 她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掐进肉里都感觉不到疼。 “谢谢何顾问!”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不住的颤抖。 “我周五要看报告的初稿。今天是周五。”何为民看着她,语气平淡,“你没有迟到。” 秦淮茹整个人僵住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当初那句“我周五要看报告”,不是商量,是命令。 他从一开始,就没怀疑过她做不到! “去吧。”何为民挥了挥手,“让全厂的人都看看,技术科的炮,是怎么响的。” “是!” 秦淮茹猛地挺直了腰杆,拿起那份盖了红章的报告,转身,迈开步子。 就在她的手快要碰到门把手时。 “等一下。” 何为民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 秦淮茹回过头。 只见何为民拿起桌上的钢笔,从报告里抽出了她画的那张齿轮泵设计图。 他竟然站起来,走到了她面前。 “这个连接处的应力计算,你用的还是五十年代苏联的老算法,太保守了。” 他俯下身,在那张图纸的空白处,笔走龙蛇,飞快地写下了一长串她根本看不懂的,更复杂的公式。 “用这个,材料能省三分之一。” 他的声音很近,一股干净的肥皂味,就这么霸道地钻进了秦淮茹的鼻子里。 她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 心跳,猛地停了一拍。 秦淮茹几乎是逃一样地冲出了何为民的办公室。 第199章 有人欢喜有人恨 后背“砰”地一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她才停下脚步,胸口剧烈地起伏,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那股干净的肥皂味,还霸道地萦绕在鼻尖,搅得她心神不宁。 她低下头,手指抚过图纸上那一行刚劲有力的公式。 这哪里是什么冰冷的符号。 这分明是一种认可,一种教导,比任何夸奖的言语都来得更重,更实在! 秦淮茹用力吸了口气,把心里那点乱七八糟的情愫死死压下去,转身快步回了技术推广办公室。 “怎么样了?秦主任?” 李建国几人“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一个个抻着脖子,脸上写满了焦灼。 秦淮茹没说话。 她只是把那份沉甸甸的报告,往桌子中央重重一放。 当所有人看清封面上那两个鲜红刺眼的“同意”大字时。 整个办公室先是死寂了一秒。 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吼! “成了!成了!” “咱成了!!” 有人激动地把手里的铅笔都掰断了,有人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缸子叮当作响。 李建国这个五十多岁的硬汉子,眼眶“刷”地就红透了,他一把抓住秦淮茹的手,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秦主任……您……您就是咱们的主心骨啊!” 秦淮茹笑了,发自内心的,无比灿烂的笑。 “李师傅,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她的声音不高,却盖过了所有杂音。 “这是咱们技术推广办公室,朝着全厂,打响的第一炮!” …… 第二天。 轧钢厂的大喇叭,从清晨开始,就跟疯了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播报。 “特大喜讯!我厂技术推广办公室,在秦淮茹主任的带领下,成功攻克德国‘西马克’卧式镗床技术难题!提出具有开创性的升级改造方案!经厂领导研究决定,该方案即日启动!望全厂职工学习其刻苦钻研,勇于创新的精神……” 这则通报,不亚于一颗炸雷,在整个轧钢厂上空滚过! 秦淮茹! 这个名字,再一次炸响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上一次当主任,还有人背后嘀咕,说她是走了何顾问的门路,是个花瓶。 这一次,却是谁也无法质疑的,硬碰硬的技术功劳! 攻克德国人的技术难题! 轧钢厂建厂这么多年,这是头一遭! 秦淮茹走在厂区里,所到之处,所有工人,无论认识不认识,都老远就停下脚步,冲她点头哈腰。 那复杂的眼神里,有敬,有畏,更有彻彻底底的服气。 “秦主任早!” “秦主任,您可真给咱们工人阶级长脸!” 秦淮茹一一微笑着回应,腰杆挺得笔直。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才算真正在这个数万人的大厂里,站稳了脚跟! 然而,有人欢喜,就有人恨。 生产科办公室里,科长王胖子听着广播里那清脆的女声,气得一把将手里的搪瓷缸子狠狠掼在地上! “哐当!”一声脆响。 “妈的!一个寡妇!这才几天,就快爬到老子头上拉屎了!” 他旁边的技术科刘科长,脸色也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老王,急什么。”刘科长慢悠悠地呷了口茶,“方案是通过了,可图纸变成机器,那是两码事。” 他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德国人的机床,是那么好动的?我可听说了,他们那个方案,胆大包天,连核心的液压泵都要换掉!” “咱们啊,就等着看好戏。她爬得越高,摔下来,就越碎!” 王胖子眼睛一亮,一拍大腿。 “对啊!改造要是失败了,出了安全事故,那可是天大的责任!到时候,何顾问也保不了她!” …… 傍晚,秦淮茹刚踏进四合院。 整个院子的空气,瞬间就凝固了。 昨天,他们只是敬畏一个“主任”。 今天,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攻克了“洋人”技术的女英雄! 这分量,完全不一样! 正拿着小马扎坐在门口的二大爷刘海中,屁股跟装了弹簧似的,“噌”地一下就弹了起来。 “哎呦!秦主任!您下班了!” 那张官迷脸上堆满了菊花般的谄媚,一路小跑着就迎了上来。 “秦主任,您瞧瞧,院里这雪,我让光天光福扫了一天!保证不让您这皮鞋沾上一点泥水!” 秦淮茹淡淡地点了点头。 还没走两步,三大爷阎埠贵跟耗子似的从屋里窜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东西。 “秦主任!辛苦一天了!快,喝碗我刚熬的姜汤,驱驱寒!” 那副殷勤的模样,恨不得亲自喂到秦淮茹嘴里。 秦淮茹的脚步停下了。 她看着阎埠贵,又扫了一眼院子里那些伸长了脖子,满脸羡慕嫉妒恨的街坊邻居。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和这个院子,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三大爷,心意我领了。” 她没有接那碗姜汤,声音平静。 “家里孩子还等我回去做饭。” 说完,她不再停留,径直走回了自己家。 身后,留下了一院子复杂到极点的目光。 推开家门。 一股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棒梗正踩着小板凳,在灶台前笨拙地挥舞着锅铲。 小当和槐花则乖乖地坐在炕上,趴在小桌上写作业。 “妈!” 三个孩子看到她,眼睛齐刷刷地亮了。 秦淮茹的心,瞬间被一股暖流填满。 她笑着走过去,从兜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打开来,是一块还带着温热的酱牛肉! “哇!是牛肉!” 两个小丫头顿时欢呼起来。 秦淮茹把牛肉切成片,一家人围着桌子,吃着棒梗炒糊了的白菜,喝着玉米糊糊,就着那盘金贵的牛肉,吃得满嘴是油。 这是这个家,从未有过的丰盛和温馨。 吃完饭,棒梗一声不吭地收拾着碗筷。 走到秦淮茹身边时,他停住了。 他看着自己的母亲,那张脸上虽然带着疲惫,却神采飞扬,像是会发光。 少年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足了勇气,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声音开口。 “妈。” “嗯?” “以后,我也要当个有用的人。” 秦淮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这句话,比厂里的大喇叭广播一万遍,都让她来得高兴! 她伸出手,想摸摸儿子的头。 可手伸到一半,却停在了半空。 第200章 致命的失误! 第二天一早,机修车间。 那台被大卸八块的“西马克”卧式镗床周围,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旁边挂着一块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技术重地,闲人免进”,字迹刚劲有力。 李建国带着手底下最得力的几个钳工,换上了崭新的蓝色工作服,一个个神情肃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上战场。 秦淮茹拿着最终的设计图纸,正在做最后的交底。 “……所有管路接口,必须用双层密封垫,拧紧后再复查一遍。” “齿轮泵的安装基座,水平误差不能超过0.05毫米,拿水平仪反复校对。” “液压油注入前,整个油路系统必须用高压空气吹扫三遍以上,确保里面一粒灰尘都没有!” 她一条条地交代,嗓音清冷,逻辑清晰,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得清清楚楚。 李建国他们听得连连点头,手里的本子记得密密麻麻,生怕漏掉一个字。 傻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歪歪地靠在一台闲置的车床边上,活像个游手好闲的监工。 “我说秦淮茹,你这搞得比我后厨备菜还细致。”他咂咂嘴,一脸的不以为然,“不就是一堆铁疙瘩嘛,至于吗?跟伺候祖宗似的。” 李建国一听这话,眼睛就瞪圆了。 “柱子哥!这您就不懂了!这叫科学!德国人的东西,差一丝一毫都不行!” 傻柱“切”了一声,把烟屁股从嘴里拿下来,对着地上啐了一口。 “科学个屁。我跟你说,这铁疙瘩跟人一样,有脾气。你得顺着它的性子来,光讲那些死道理,它不听你的。”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传了过来,阴阳怪气的。 “哟,这儿可真热闹啊!” 生产科的王胖子,背着手,挺着个快赶上十月怀胎的大肚子,溜达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脸假笑的刘科长,两人一唱一和,是厂里有名的笑面虎。 李建国眉头一皱,但官大一级压死人,还是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王科长,刘科长,您二位怎么来了?” 王胖子皮笑肉不笑地扫了一眼现场,目光在那台被拆开的机床上停留了很久。 “没什么,就是过来学习学习。” “听说咱们技术推广办的秦主任,要给德国人的机床动大手术,这可是厂里的大事。我们都好奇得很,想来开开眼,长长见识。” 他嘴上说着“学习”,那眼神里的幸灾乐祸,却怎么也藏不住。 秦淮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在图纸上标注着什么。 “王科长有心了。” “不过这里灰大油多,别弄脏了您脚上这双新买的大皮鞋。” 一句话,软中带硬,直接下了逐客令。 王胖子的脸,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他冷哼一声,也不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 “秦主任,我可得提醒你。” “这台机床,是我们生产科的宝贝。平时磕着碰着一点,我们都心疼得不行。” “你这么大刀阔斧地改,万一……我是说万一,要是给改坏了,影响了我们厂下个季度的生产任务,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这话,就说得很重了。 这是在明晃晃地施压! 车间里的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工人们手上的动作都慢了下来,偷偷地用眼角余光看着这边。 秦淮茹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笔,抬起了头。 她看着王胖子,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淬了冰。 “王科长放心。” “这份改造方案,是何顾问亲自审批过的。” “要是出了问题,我秦淮茹一个人担着。” “但要是成功了……” 秦淮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清脆而坚定,在嘈杂的车间里回荡。 “以后全厂所有机床的维修、改造,都得听我们技术推广办公室的!” 她这是在立军令状! 也是在明晃晃地划地盘! 王胖子的脸色,瞬间变得像猪肝一样难看。他没想到,秦淮茹一个女人,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刚!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秦主任有魄力!那我们就等着看结果了!” 说完,他便气冲冲地一甩手,带着刘科长走了。 一场小小的风波过去。 改造工作,正式开始! 整个机修车间,都投入到了这场史无前例的攻坚战中。 锉刀声,榔头声,电焊的弧光,交织成了一首激昂的工业交响曲。 秦淮茹就守在现场,不吃饭,不喝水,眼睛像鹰一样,盯着每一个环节。李建国他们,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每安装一个零件,都要反复核对三遍图纸;每拧紧一颗螺丝,都要用扭力扳手测一遍力矩。 新的齿轮泵,安装到位。 新的油路管线,铺设完毕。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所有人都觉得,成功,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最后一步,安装核心传动轴的时候。 意外发生了! “不行!主任!卡住了!进不去!” 负责安装的老师傅,急得满头大汗,脸憋得通红。 那根比胳膊还粗的传动轴,在安装到一半的时候,被死死地卡在了轴承座里。 进,进不去。 退,也退不出来! “怎么回事?” 李建国第一个冲了过去,他从工具车上抄起游标卡尺,手都有些抖。 他量了一遍。 又擦干净卡尺,重新量了一遍。 “哐当”一声,游标卡尺从他手中滑落,掉在水泥地上。 他的脸色,瞬间没了血色,一片惨白。 “怎么会这样……”他嘴唇哆嗦着,声音都变了调,“轴承座的内径,比图纸上……小了整整一毫米!” 一毫米! 在精密制造领域,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一样的巨大误差! 致命的失误! 这个消息,像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让现场所有人都凉透了! 前面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心血,都因为这该死的一毫米,即将付诸东流! “完了……” 一个年轻的钳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神都空了。 不知道是谁,把这个消息传了出去。 不到十分钟。 王胖子和刘科长,就跟闻着血腥味的苍蝇一样,又出现在了车间门口。 “哎呦!我听说出了点小问题?” 第201章 热胀冷缩! 王胖子那张肥脸上,写满了“果然不出我所料”的得意。 “李师傅,这就是你们说的万无一失?就差一毫米啊!啧啧啧,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一毫米,都能塞进去一根火柴棍了!”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钝刀子,在李建国他们的心上来回地割。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那个站在机床边一动不动的身影。 投向了秦淮茹。 这是她的项目。 现在,项目走进了死胡同。 所有人都想看,她要怎么收场。 秦淮茹没有理会王胖子的冷嘲热讽,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被卡住的传动轴,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飞快地闪过那间密室里她看过的所有资料。 德文的,俄文的,英文的…… 那本发黄的《西德机床设计手册》的某一页,好像提到过…… 热胀冷缩! 对!是热胀冷缩!德国人的设计里,很多精密部件的装配,都不是硬塞进去的!而是利用金属在不同温度下的物理特性!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里瞬间成型! 秦淮茹猛地抬起头,眼中的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亮光。 她无视了王胖子的嘲笑,也无视了周围人同情或看好戏的目光,声音穿透了整个车间的死寂,清亮而急促。 “傻柱!” 一直靠在旁边看热闹的傻柱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鼻子:“啊?叫我?” “去食堂!告诉大师傅,把他们所有能用的冰块全都给我拿过来!快!” 没等傻柱反应过来,她又转向李建国。 “李师傅,把车间里最大的两把乙炔喷枪拿过来!再找一条防火毯!” 整个车间的人都懵了。 冰块?喷枪? 这是要干什么?疯了吗? 王胖子先是愣住,随即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她这是急疯了!要用火烧!这是要把上万块的机床当废铁炼了吗?” 然而,秦淮茹根本不理他。 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不是失误。 这他娘的是一道德国人留下的,隐藏在图纸和公差之外的考题! 秦淮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没有一丝慌乱,反而像是燃起了两团火。 她没有去看王胖子那张幸灾乐祸的肥脸,而是转身,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那个一直靠在角落里看热闹的傻柱。 “傻柱!” 声音清脆,响彻整个车间。 “去食堂后厨!告诉马师傅,把他们存着给领导防暑降温的冰块,所有冰块,全都给我弄过来!要快!”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她的头又转向了李建国,语速极快。 “李师傅!把车间里最大的两把乙炔喷枪推过来!再找几床防火毯,把机床周围的油污管线全部盖住!” 整个车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冰块?乙炔喷枪? 这是要干什么?一个加热,一个降温,这是要冰火两重天? 她要把这几万马克的精密机床,当成她家厨房里的大铁锅来淬火吗?! 门口的王胖子先是愣了半秒,随即捂着肚子,爆发出夸张的大笑。 “哈哈哈哈!完了,我说什么来着?急疯了!黔驴技穷了!” 他拍着大腿,对着身边的刘科长挤眉弄眼:“看见没?这就是病急乱投医!她以为这是在烧火棍吗?等着瞧吧,今天这台机床,非得报废在她手里不可!” “秦……秦主任!您这是要干什么?” 李建国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都变了调。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这根传动轴是德国进口的高碳钢,热处理工艺复杂得很!这火一上去,温度没控制好,就全废了!” “是啊,秦主任!三思啊!” “这要是烧坏了,别说咱们厂,整个京城都找不到第二根一模一样的了!” 工人们全都急了,纷纷上前劝阻,这简直是在胡闹! 嘲讽声,质疑声,劝阻声,像潮水一样向秦淮茹涌来。 可她,充耳不闻。 她的目光,只看着傻柱。 傻柱叼着烟,眯着眼,瞅了瞅那根卡住的传动轴,又瞅了瞅秦淮茹那张写满了执拗的脸。 他没问为什么,也没说行不行。 他只是把嘴里的烟屁股往地上一扔,用脚尖利落地碾灭。 “等着。” 他丢下两个字,转身就朝车间外大步走去。 秦淮茹的目光又落回李建国身上,眼神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李建国看着她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心里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他,这太疯狂了!这简直是在拿全厂的希望当赌注! 可秦淮茹眼神里的那股自信,却又让他鬼使神差地想要相信。 他猛地一咬牙,心一横。 赌了! 今天就陪着秦主任,疯这一次! “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没听见秦主任的话吗?!”李建国对着手下的老师傅们吼了一嗓子,“动起来!按秦主任说的办!” 工人们虽然心里打鼓,但李建国发了话,他们还是立刻行动了起来。 很快,两台带着乙炔瓶的推车被拉了过来,防火毯也铺设到位。 另一边,傻柱的效率更是惊人。 不到五分钟,他就带着食堂的几个帮厨,用板车推着好几个大木桶冲了回来,木桶里装满了大块的冰,还冒着丝丝的白气。 “你要的家伙事儿,齐了。”傻柱把板车往地上一停,言简意赅。 秦淮茹点了点头,走到机床前。 “李师傅,你和小张,一人一把喷枪,听我口令!” 她没有自己动手,而是选择相信最专业的老师傅。 “记住,不要对着传动轴!对着轴承座的外壁,均匀烘烤!从外到内,保持移动,绝对不能在一个点上停留!” “烘烤?” 李建国瞬间明白了什么,眼睛猛地瞪大! 热胀冷缩! 秦主任不是要烧传动轴,她是在加热外圈的轴承座! 利用热胀的原理,让轴承座的内孔,发生极其细微的膨胀! 这个方法,他在一本苏联的老教材上看到过类似的理论。但那只是理论!因为加热的温度和时间,极难控制! 温度低了,膨胀不够,没用。 温度高了,又会破坏轴承座本身的金属结构,造成永久性损伤!这其中的火候,比顶级大厨掌握油温,还要难上百倍! 第202章 一颗炸雷 “小王,拿红外测温枪来,随时报数!”秦淮茹的命令一道接着一道。 “其他人,全部退到十米以外!” “呼——” 随着阀门拧开,两道一米多长的蓝色火焰从喷枪口窜出,发出骇人的呼啸声,对准了厚重的轴承座。 整个车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剩下火焰的燃烧声和钢铁被加热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门口的王胖子,脸上的笑容已经彻底僵住。 他虽然不懂具体的技术,但也看出来了,秦淮茹这根本不是在胡来!她是有章法,有预谋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车间里的温度急剧升高,秦淮茹站在最近的地方,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后背的工装都湿透了。 可她的眼睛,却死死盯着测温枪上的数字。 “温度!多少了?” “一百二十度!秦主任!” “继续!” 火焰,继续舔舐着那厚重的钢铁。 “一百五十度!” “一百八十度!” “两百度了!秦主任!已经到材料的软化临界值了!”李建国急得大喊,再烧下去,钢材的晶相结构就要发生不可逆的改变了! “就是现在!关火!” 秦淮茹猛地一挥手,两把喷枪的火焰瞬间熄灭。 她对着傻柱大喊一声。 “傻柱!上冰!” 傻柱二话不说,和几个帮厨拎起木桶,对准那根露在外面的传动轴末端,“哗啦”一下,将整桶整桶的冰块全都倒了上去! “刺啦——” 一股浓烈到呛人的白烟,伴随着刺耳的金属收缩声,轰然升起! 热胀,冷缩! 轴承座在膨胀! 传动轴在急剧收缩! 就在这一胀一缩,电光火石的瞬间! “李师傅!推!” 秦淮茹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一声嘶吼! 李建国如梦初醒,他和另外两个工人,用尽吃奶的力气,肩膀死死顶住传动轴的末端,猛地向前一发力! “哐当!” 一声清脆悦耳的金属撞击声! 那根卡了半天,让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传动轴,顺着涂满黄油的轨道,丝滑无比地,严丝合缝地安装到位! 分毫不差! 成功了! 整个车间在经历了长达三秒钟的死寂之后,爆发出了一阵比过年还要热烈的欢呼! “进去了!进去了!” “天哪!真的成功了!” 工人们一拥而上,把秦淮茹和李建国团团围住,又蹦又跳! 李建国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师傅,摸着那根还带着冰水和余温的传动轴,眼眶一红,竟然当场就哭了,哭得像个孩子。 王胖子站在门口,脸色从红到白,又从白到青,像是被人用鞋底子左右开弓抽了十几个耳光。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在震天的欢呼声中,灰溜溜地夹着尾巴,狼狈地溜走了。 秦淮茹看着眼前欢呼的人群,紧绷的神经一松,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一只粗壮有力的手,及时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是傻柱。 “行啊你,秦淮茹。”傻柱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递过来一瓶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汽水,“还真让你给整明白了。” 秦淮茹靠着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接过汽水猛灌了一口,笑了。 危机解除。 剩下的装配工作,一帆风顺。 三天后。 一台崭新的、心脏被彻底更换过的“西马克”卧式镗床,静静地矗立在车间的中央。 它的外壳被重新喷上了油漆,锃光瓦亮,所有的线路和管路,都铺设得整整齐齐,像一件完美的工业艺术品。 厂长、书记,所有科室的领导,都来了。 黑压压地站了一圈。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台机器的绿色启动按钮上。 成败,在此一举。 厂长深吸一口气,看向秦淮茹,郑重地开口。 “秦主任,你来吧。” 秦淮茹点了点头。 她走到那台凝聚了无数人心血的机床前,伸出手。 整个轧钢厂的未来,她自己的命运,似乎都系在了这个小小的红色按钮上。 在全场屏息的注视下。 她的指尖,轻轻地落了下去。 在全场屏息的注视下。 她的指尖,轻轻地落了下去。 没有预想中惊天动地的轰鸣。 也没有金属摩擦的刺耳尖叫。 “嗡——” 一声低沉、平稳、充满了力量感的轻响,从机床内部传来。 那声音,不像是一台几十吨重的钢铁巨兽,反倒像一只被驯服的猎豹,在发动攻击前,发出的沉稳呼吸。 绿色的指示灯亮起。 机床的冲压臂,缓缓地、平滑地向前伸出。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成了吗? 厂长和书记下意识地向前探了探身子。 李建国死死攥着拳头,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只有傻柱,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操作台前,负责测试的老师傅深吸一口气,按照秦淮茹事先的交代,将一块用于测试的钢锭固定在卡槽里。 他按下了加工按钮。 “嗡——” 冲压臂的动作骤然加快! 却依旧平稳得可怕! 刀头精准地切入钢锭,一簇簇蓝色的金属碎屑,像雪花一样飞溅开来。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一毫的迟滞和抖动! 不过短短十几秒。 加工完成。 冲压臂自动退回原位。 机器再次恢复了那种低沉的、令人心安的嗡鸣。 车间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视线,都死死地钉在那块刚刚被加工过的钢锭上。 那块钢锭上,一个复杂的凹槽被完美地切削了出来,切面光滑如镜,在车间顶灯的照射下,反射出晃眼的光。 “快!拿去检测!”厂长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都有些发颤。 检测员立刻冲了上去,用最精密的千分尺和投影仪,对那个小小的凹槽进行测量。 一分钟后。 检测员抬起头,那张年轻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看向厂长,又看向秦淮茹,结结巴巴地开口:“报……报告厂长!所有尺寸,全部合格!加工精度……达到了0.01毫米!比……比原厂的设计标准,还高了半个等级!” 轰!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人群中轰然炸响! 比德国人原厂的精度还高?! 这已经不是修好了! 第203章 一百块钱的“巨款” 这是升级!是超越! “好!好!好啊!” 厂长再也绷不住了,他一拍大腿,激动地冲了过去。 他戴上白手套,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一样,把那块还带着余温的钢锭捧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那张一向严肃的脸上,笑开了花! “成了!咱们成了!” 李建国再也忍不住,这个五十多岁的汉子,一把抱住身边的徒弟,又蹦又跳,眼泪鼻涕流了满脸! 整个车间,彻底沸腾了! 工人们欢呼着,把帽子扔向空中,震天的吼声,几乎要掀翻车间的屋顶! 秦淮茹站在人群中央,看着眼前的一切,听着耳边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她笑了。 那股压在心头十几天的巨石,终于被彻底搬开。 一股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和成就感,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厂长拿着那块钢锭,大步流星地走到秦淮茹面前。 “秦主任!”他紧紧握住秦淮茹的手,“我代表厂党委,代表全厂一万多名职工,谢谢你!你不是打响了第一炮,你是给我们轧钢厂,放了一颗卫星啊!” “厂长,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秦淮茹抽回手,指向身后那群同样激动不已的工人们,“是技术科,是机修车间,是我们所有人一起拼出来的!” “说得好!”厂长用力点头,他举起手里的钢锭,面向所有人,声音洪亮。 “我宣布!参与本次‘西马克’改造项目的所有同志,集体记大功一次!奖金,一千块!” 一千块! 人群再次炸锅! 这个年代,一个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三十来块!一千块,那是一笔想都不敢想的巨款! “另外!”厂长看向傻柱,脸上带着欣赏,“做出那个关键齿轮的同志,是哪位?” 李建国一把将还在装酷的傻柱推了出来。 “厂长,就是他!咱们食堂的何雨柱师傅!” 傻柱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厂长,这都是秦主任指挥得好。” “你小子,别谦虚!”厂长哈哈大笑,“你这个,叫不拘一格降人才!食堂的师傅,能做出德国人都做不出来的零件!你也是大功臣!单独奖励,两百块!” 傻柱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厂长的目光最后落回秦淮茹身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期许和信任。 “秦主任,你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 “现在,我也有一个天大的任务,要交给你。” 他指着车间里那些或老旧、或带病的各式机床。 “既然这台‘西马克’能改。” “那全厂剩下的三百四十二台老旧设备,能不能也让它们,脱胎换骨?” 厂长这句话一出口,整个车间刚刚还沸腾的气氛,瞬间安静了不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秦淮茹身上。 改造一台,是奇迹。 改造全厂三百多台? 那已经不是任务,那是神话了。 这是一个泼天的功劳,更是一座能压死人的大山! 秦淮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她看着厂长那双充满信任的眼睛,又看了看周围那些神情各异的科室领导。 她知道,这是厂长在给她搭梯子,要把她彻底扶上马。 可这梯子,太高了,也太陡了。 一步踏错,就是粉身碎骨。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 “厂长,我需要对全厂的设备进行一次彻底的摸底排查,才能给您一个准确的答复。” 这个回答,滴水不漏。 既表现了她的严谨,也给自己留下了足够的余地。 厂长满意地点了点头:“好!我给你一周时间!要人给人,要物给物!全厂所有部门,必须无条件配合技术推广办公室的工作!” 这话,是对着生产科的王胖子和技术科的刘科长说的。 王胖子和刘科长站在人群的角落里,脸色比锅底还黑。 他们今天本来是来看秦淮茹笑话的,结果却亲眼见证了对方的封神时刻。 现在,厂长更是把尚方宝剑都交到了秦淮茹手上,这等于是在他们两个的地盘上,安插了一个太上皇! …… 当天下午,轧钢厂大礼堂。 一场前所未有的表彰大会,隆重召开。 秦淮茹、李建国、傻柱,还有所有参与项目的工人,胸前戴着大红花,坐在了主席台的第一排。 一千二百块的现金,用红纸包着,像一座小山,堆在桌子上。 厂长亲自把那最大的一份,交到了秦淮茹手里。 “秦主任,这是你们应得的!” 秦淮茹站起身,却没有立刻接。 她拿起话筒,声音通过广播传遍了整个礼堂。 “各位领导,各位同志。” “这笔奖金,我不能一个人拿。”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一沓沓的钞票,分成了好几份。 “李建国师傅和机修车间的二十三位同志,是这次改造的主力,他们不眠不休,付出了最大的辛苦。这一份,六百块,是他们的。” 李建国他们全都愣住了,随即,眼眶都红了。 “何雨柱师傅,攻克了最关键的零件难题,没有他,就没有这次的成功。这一份,两百块,是给他的技术顾问费。” 傻柱看着那厚厚的一沓钱,嘴巴张了张,第一次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 “剩下的两百块,属于我们技术推广办公室。我和何雨水同志,一人一百。” 她把钱,一份一份地发了下去。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公平公正。 台下,掌声雷动! 所有人都被秦淮茹这手笔给镇住了。 这女人,不光有技术,有魄力,更有胸襟! 这样的领导,谁不服气?谁不乐意跟着她干? 王胖子和刘科长坐在台下,看着台上风光无限的秦淮茹,两人的拳头,在桌子底下握得死死的。 “妈的!让她给装到了!”王胖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刘科长扶了扶眼镜,镜片下闪过一抹阴冷。 “别急。戏,才刚刚开始。” “她想摸底全厂设备?哼,我就让她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 …… 傍晚。 秦淮茹揣着那一百块钱的“巨款”,走在回四合院的路上,脚步都有些发飘。 她活了三十多年,身上从没装过这么多钱。 第204章 妈妈我们能吃肉了吗? 还没进院子,就看到棒梗、小当和槐花三个孩子,正眼巴巴地在门口等着。 “妈!” 看到秦淮茹,三个孩子像小鸟一样扑了过来。 “妈,我今天听广播了!他们说你最厉害!”小当抱着她的腿,仰着小脸,满是骄傲。 秦淮茹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捂住,瞬间就被三个孩子填得满满当当。 那点在厂里受的气,那点劫后余生的后怕,都在女儿那句“你最厉害”里,烟消云散。 她笑着挨个摸了摸孩子们的头,揉了揉棒梗的脑袋,牵起小当和槐花的手。 “走,回家!” 一进家门,屋里那股子熟悉的霉味混杂着人味儿扑面而来。 贾张氏歪靠在床头,半边身子僵得像块木板,另一只手无力地搭在被单上,嘴角还挂着没擦干净的涎水。听见门口的动静,她歪着的脑袋艰难地转了转,浑浊的眼睛看向秦淮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含混声响——那是她想挤出点讨好的姿态,可中风后僵硬的面部肌肉只让她的嘴角扯出个怪异的弧度,比哭还难看。 “嗬……淮……茹……回……”她费了半天劲,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模糊的字,唯一能动的手在被单上胡乱抓了抓,像是想招呼人,又像是想证明自己还有用。 那声音黏糊糊的,混着口水的湿意,听得秦淮茹心里发紧,却没半分往日的厌烦,只剩点说不清的复杂。 她没多搭理,脸上甚至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欠奉,径直走到那张破旧的八仙桌旁。 在贾张氏急切的注视和三个孩子好奇的目光下,秦淮茹把手伸进了内兜。 她的动作不快,甚至可以说有些慢。 贾张氏的眼睛瞬间亮了,歪着的脑袋使劲往前探,唯一能动的手猛地抬了抬,却没力气碰到桌子,只能悬在半空晃了晃,活像一只想够到食物却被拴住的老鸭子,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滴,嘴里“啊……啊……”地急声叫着。 啪! 一声脆响。 一沓厚实的钞票被干脆利落地拍在桌面上。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贾家这间小屋里炸开。 贾张氏的呼吸猛地一滞,浑浊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瞪出来,死死地钉在那一沓“大团结”上。唯一能动的手攥得指节发白,在被单上抓出几道浅浅的印子,喉咙里的“嗬嗬”声变得又急又响,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她想扑过去摸,想喊“钱”,可中风后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叠崭新的十元大钞,整整齐齐码得跟块豆腐似的,最上面还压着几张零票。 “这……这……钱……”她费尽全力,才从牙缝里挤出个“钱”字,口水淌得更凶了,谄媚的表情僵在扭曲的脸上,嘴角抽搐着,贪婪的目光像是要在那钱上烧出两个洞来。 棒梗的眼睛也直了。 但他看的不是钱,而是他妈。他妈的脸色还有些苍白,眼神里带着他看不懂的疲惫和锋利。 他知道,这钱,是妈拿命换来的。 “妈,我们能吃肉了吗?”槐花最小,胆子也小,她拽着秦淮茹的衣角,小声地问,眼睛里全是渴望。 秦淮茹紧绷的脸,在听到女儿声音的瞬间,柔和了下来。 “能,今天就吃,妈给你们做红烧肉!” 她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说完,她才终于瞥了贾张氏一眼,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到屋里每个人的耳朵里。 “一百块,厂里发的奖金。” 我的奖金。 她没说后面三个字,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贾张氏的喉咙里突然卡住了似的,“嗬嗬”声停了,唯一能动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她想再喊两句,想让秦淮茹把钱递过来让她摸摸,可一对上秦淮茹那双黑沉沉的眸子,歪着的脑袋不由自主地缩了缩,嘴里的话全变成了含混的呜咽。 今天的秦淮茹,不一样了。 那眼神,冷得像冰碴子,扎得她心头发慌,连带着半边僵硬的身子都泛起了麻。 秦淮茹不再看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钱仔细地收拢,折好,放回内兜,还拍了拍,动作干脆利落。 这个家,从今天起,谁说了算,这沓钱就是最响亮的宣言。 “棒梗,去把那块肉拿出来洗洗。” “小当,槐花,搬小板凳坐好。” 她有条不紊地吩咐着,转身走向了厨房。 腰杆挺得笔直。 屋里,贾张氏还歪靠在床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秦淮茹的背影,刚才那一百块钱拍在桌上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她的耳边,震得她心口发疼。她唯一能动的手在被单上胡乱拍打着,却没什么力气,只能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半边脸因为着急和不甘,微微抽搐着。 她猛然意识到,这个家,好像要变天了。 秦淮茹那腰杆挺得像根钢筋,哪里还有半分从前唯唯诺诺的样子? 贾张氏心里正七上八下,盘算着怎么把那一百块钱弄到手里摸摸,哪怕就是闻闻味儿也行。 就在这时,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香味,毫无征兆地从厨房里钻了出来,霸道地钻进了屋里每个人的鼻孔。 不是寻常的菜饭香,是肉!是能馋得人魂都飞了的烧鸡味儿! 贾张氏的鼻子猛地抽动了两下,喉结艰难地滚了滚,那不争气的肚子“咕噜”一声,叫得格外响亮。 她歪着的脑袋拼命往厨房方向探,唯一能动的手也朝着那边伸了伸,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音节:“鸡……鸡……” 口水顺着下巴滴在被单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她眼睁睁看着秦淮茹从墙角一个不起眼的布袋里,掏出个硕大的油纸包。 纸包被一层层揭开,半只油光锃亮、酱红诱人的烧鸡露了出来! 还没完,秦淮茹又从里面拎出几根处理得干干净净的猪大肠,肥嘟嘟地晃着,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油光。 “妈!是烧鸡!”小当的眼睛“噌”一下就亮了,拉着槐花的小手就往厨房冲。 两个小丫头片子围着灶台,踮着脚尖,一个劲儿地吸溜着口水,那声音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第205章 闻着干着急 “鸡……给……我……”贾张氏急了,喉咙里的“嗬嗬”声又响了起来,那只手在被单上乱抓,想引起注意,“淮……茹……留……点……” 她话还没念叨完,就见秦淮茹干净利落地从油纸上撕下一个硕大的鸡腿,看都没看她这边一眼,直接塞到了槐花的小手里。 “吃。” 紧接着,另一个鸡腿也到了小当手上。 贾张氏的眼珠子瞬间就红了,浑浊的泪水混着口水往下淌。她歪着脑袋,眼巴巴地看着孩子们手里的鸡腿,嘴里发出“呜……呜……”的抗议声。 她也想吃,她都快忘了鸡肉是什么味儿了! 可她现在连抬手的力气都不够,只能看着,闻着,干着急。 “我……也……吃……”她还在徒劳地发出声响,声音却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秦淮茹终于舍得抬眼,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我的钱,要看我乐意给谁用。” 六个字,像六把小刀子,噗噗噗全扎在了贾张氏的心窝子上。 她张了张嘴,想跟从前一样撒泼打滚,可中风的嘴脸根本不听使唤,最后只能发出几声小兽般的呜咽。那股子想闹的劲儿,在秦淮茹冰冷的注视下,憋得她半边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秦淮茹不再理会床上的老虔婆,又把肥硕的鸡翅膀撕下来,递给了旁边一直没出声的棒梗。 棒梗却没有像妹妹们那样欢呼。 他接过还带着热气的鸡翅,却没有立刻往嘴里塞,只是默默搬了个小板凳,坐到门口,看着院子里灰蒙蒙的天。 他妈变了。 不再是那个受了委屈,只会躲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的妈了。 可他心里,却堵得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那一百块钱,这半只烧鸡,都像石头一样,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口上。 秦淮茹注意到了儿子的异样,心头微微一酸。 她走过去,在棒梗身边蹲下,拿起他手里的鸡翅,往他嘴边送了送。 “吃吧,儿子。”她的声音放柔了许多,“以后,妈再也不让你们眼馋别人家了。” 棒梗抬起头,看着他妈。 她的眼睛里有他看不懂的东西,很亮,也很累。 他张开嘴,狠狠咬了一大口鸡肉。 真香。 香得他眼圈莫名其妙就红了。 屋里,贾张氏看着孩子们人手一块鸡肉,自己却连根鸡骨头都没捞着,急火攻心,唯一能动的那只手剧烈地抖了起来。 她死死盯着秦淮茹的背影,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怨毒,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嗬……恨……” 口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把胸前的被单洇湿了一大片。 好你个秦淮茹,反了天了是吧?拿老娘当死人了? 这日子,没完! 秦淮茹很快把菜都端上了桌,招呼孩子们吃饭。 “棒梗,吃饭了。” 棒梗回过神,默默地走了过来。 他看着桌上那盘红烧肉,还有剩下的半只烧鸡和一盘爆炒肥肠,这些他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美味,却没有动筷子。 他忽然抬起头,看着秦淮茹,问了一句。 “妈,这钱……真是厂里发的奖金?”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这锅滚沸的肉香里,让屋里的气氛瞬间一凝。 小当和槐花啃鸡腿的动作都慢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哥哥和妈妈。 秦淮茹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夹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肉,直接塞进棒梗的碗里。 “小孩子家家问那么多干什么?妈还能骗你?”她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赶紧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棒梗没动那块肉,依旧看着她,那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上,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这眼神,看得秦淮茹心里发慌。 她这个儿子,从小就犟,有自己的主意。以前是偷鸡摸狗的犟,现在,这股劲儿好像用到了别的地方。 “妈。”棒梗又叫了一声。 “嗯?” “以后,家里的活儿,我全干了。” 少年人声音还有些沙哑,但每个字都说得清晰。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你别太累了。” 秦淮茹夹着菜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一股热流,毫无征兆地从心底直冲鼻腔,眼眶瞬间就酸了。 她这么多年的委屈,这么多年的隐忍,这么多年的算计和挣扎,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眼前这三个孩子吗? 儿子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心疼她了。 这一刻,什么许大茂,什么厂长,什么院里的是是非非,都变得无足轻重。她觉得,自己浑身又充满了力气。 “好。”她吸了吸鼻子,把那股酸涩压下去,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将碗里的红烧肉又往棒梗那边推了推,“快吃,吃了长个儿,以后保护妈,保护妹妹。” 棒梗这才低下头,拿起筷子,狠狠扒了一大口饭。 里屋,贾张氏将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气得心口发疼,那只唯一能动的手死死攥着被单,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好啊,真是她的好大孙! 现在眼里只有他那个狐狸精妈了!自己这个亲奶奶,连口肉汤都喝不上,他连问都不问一句! 一帮白眼狼!全都喂不熟! 贾张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饭桌的方向,恨不得把那一家四口的身影烧出几个窟窿来。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秦淮茹就带着何雨水,出现在了轧钢厂的大门口。 她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纸,那是厂长特批的条子,纸上盖着鲜红的公章。这东西,现在就是她的尚方宝剑。 “秦姐,咱们……从哪儿开始?”何雨水跟在旁边,还有点紧张,小声问道。 “就从一车间开始!”秦淮茹下巴一扬,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光亮,“那里是厂里的老车间,设备最旧,问题肯定也最多!” 两人雄心勃勃地走向一车间。 然而,还没进门,就被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满脸横肉的胖子给拦住了。 “干嘛的?干嘛的?”车间主任王胖子挺着个啤酒肚,拿眼斜着她们,“这儿是生产重地,闲人免进,懂不懂规矩?” 秦淮茹把手里的条子递过去。 “王主任,我们是奉厂长命令,来对全厂设备进行摸底排查的。” 第206章 满屋子的愁云惨雾 王胖子接过条子,手指粗得像胡萝卜,夹着那张薄纸,只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就跟掸灰似的往回一递,嘴角撇得能挂个油瓶。 “条子?什么条子有生产任务重要?我这儿正赶工呢,机器一停,一天的产量就没了,这个责任你担还是我担?” 他那双小眼睛在秦淮茹身上从上到下溜了一圈,毫不掩饰其中的轻蔑:“再说了,排查设备?就凭你们俩?一个娘们儿,一个还没断奶的黄毛丫头,分得清车床和铣床吗?别在这儿给我添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话跟淬了毒的钉子一样,又冲又硬,何雨水那张年轻的脸皮薄,当场就涨成了猪肝色。 秦淮茹却没生气,反而笑了。 她不紧不慢地把那张“尚方宝剑”叠好,珍重地放回上衣口袋,然后往前站了一步,个子明明比王胖子矮一头,气势却半点不输。 “王主任,话可不能这么说。”她的声音不高,但清清楚楚地传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我们到底懂不懂,您让我们试试不就知道了?至于耽误生产的责任……这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厂长特批’。王主任,您的意思是,这厂里,您的生产任务比厂长的命令还大?” 一顶天大的帽子,不偏不倚,稳稳当当扣在了王胖子的脑门上。 王胖子的脸色,唰一下就变了。 …… 生产一车间。 车间主任是王胖子的亲外甥,叫李伟。二十出头的年纪,仗着舅舅是后勤科长,平时在车间里跟螃蟹似的横着走。此刻,他正歪歪扭扭地倚在办公室的门框上,嘴里叼着半截烟,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哎呦,这不是咱们新上任的秦主任吗?今儿个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把您这尊大佛给吹来了?”他说话的调子拉得老长,每个字都透着股子油滑和轻慢。 秦淮茹神色不变:“李主任,我们奉厂长命令,来对车间的设备进行登记和技术评估。” “评估?”李伟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烟灰抖了一地,“秦主任,您可真会开玩笑。这都月底了,我们车间正玩命赶产量呢,工人们裤腰带都勒紧一圈了,哪有功夫陪您搞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何雨水气不过,上前一步,将那张盖着红章的批条举到他面前:“这是厂长的命令!” 李伟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懒洋洋地摊开手。 “厂长的命令,我们当兵的肯定得听啊。可这机器一停,产量掉下来,这个月的奖金谁给工人们补上?工人们闹情绪,谁来安抚?秦主任,要不您大人有大量,跟厂长美言几句,给我们车间批一个月大假。到时候,我们把所有机器都给您拆成零件,一溜儿摆在地上,让您挨个儿瞧,挨个儿摸,摸出感情来都行,怎么样?” 这番话,句句是刺,明摆着就是滚刀肉,存心耍无赖。 何雨水气得胸口起伏,刚要开口跟他理论,却被秦淮茹伸手拦了下来。 秦淮茹看着眼前这个油嘴滑舌的年轻人,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哪是李伟自己的意思,分明是王胖子在背后支招,给她这个新官点颜色看看。 她非但没动气,反而还点了点头。 “行,既然李主任这么忙,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完,她拉着何雨水,转身就走,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秦姐!咱们就这么走了?”一离开李伟的视线,何雨水就急了,声音压得极低,“他们也太欺负人了!这不就是耍我们玩吗?” “走?去哪儿?”秦淮茹脚步不停,嘴角却勾起一抹冷意,“去二车间。” 二车间的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油条,见了她们,笑得跟弥勒佛似的,又是倒水又是让座,客气得让人挑不出错。可一提到停机检查,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嘴里翻来覆去就那几句“生产为重,大局为重”。 三车间、四车间…… 一下午跑下来,结果全都一样。 所有车间主任都客客气气,但就是用各种各样的软钉子,让你一寸也前进不了。别说检查设备了,秦淮茹她们连一台机器的防护盖都没能打开。 王胖子这一手“拖”字诀,玩得又阴又狠。 他吃准了秦淮茹这个新官上任,根本指挥不动生产一线这些老油子。 眼看厂长给的一周之期就快到了,工作却在原地踏步。 何雨水急得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秦姐,这可怎么办啊?他们这分明是串通好了,故意刁难我们!要不,我们再去找厂长说说?” 秦淮茹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 她知道,这件事要是解决不了,她昨天在表彰大会上有多风光,明天就会有多狼狈,沦为全厂的笑柄。 找厂长告状? 这个念头只在脑中一闪,就被她立刻掐灭了。 如果连这点小事都要劳动厂长大驾,那只会证明她的无能。以后在厂里,谁还会把她这个“技术科秦主任”当回事?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 生产任务……设备不能停…… 有没有一种办法,可以在不影响生产的情况下,完成对设备的检测?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是傻柱。 他手里拎着一个网兜,里面是两个搪瓷饭盒,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办公室里凝滞的空气,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吱呀”搅动了。 何雨水正急得团团转,一看来人是她哥,顿时又气又好笑:“哥!你来干嘛?我们这儿忙着呢!” 傻柱没搭理她,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将手里的网兜往桌上一放,两个搪瓷饭盒磕在桌面上,发出“当”的一声闷响。 “喏,看你们俩忙得晚饭都没顾上吃。” 他话说得生硬,眼睛却不自觉地往秦淮茹那边瞟。饭盒还冒着腾腾的热气,一股酱肉的香味蛮横地钻进鼻子里,瞬间冲淡了满屋子的愁云惨雾。 何雨水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脸上有些挂不住。 第207章 用听的!用摸的!用闻的! 秦淮茹紧绷的神经也在这食物的香气里,稍稍松弛了一瞬。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声谢,就见傻柱又有了新动作。 他从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口袋里,掏出一个用干净手帕包着的小方块,小心翼翼地放到秦淮茹面前,往前推了推。 动作笨拙,却透着一股郑重。 秦淮茹解开手帕,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沓钱。 二百块,一分没少。 她抬起头,目光里带着询问:“你这是干什么?” “这钱,我不能要。”傻柱梗着脖子,那张一向吊儿郎当的脸上,此刻竟是少有的认真,“那机器能修好,是你脑子灵光,我就是搭了把手,出了点傻力气。” 何雨水在旁边听得直跺脚:“哥!你傻啊!那是二百块钱!” “你闭嘴!”傻柱瞪了她一眼,又转回头看着秦淮茹,语气执拗,“一码归一码,这是你应得的。” “我不要这个。”傻柱的目光从她脸上,落到桌上那堆画满了复杂线条的图纸上,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一字一句地开口,“秦淮茹,我想……跟你换个东西。” 秦淮茹心里一动:“换什么?” 傻柱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眼神也开始躲闪起来,不敢直视她。 一个在后厨掂大勺,骂遍全厂无敌手的汉子,此刻竟像个毛头小子。 “我这人,从小就不爱念书,大字不识一箩筐。”他声音有些发沉,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窘迫,“但我看得出来,你画的这些玩意儿,比我手里的炒勺厉害多了。” 他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气,抬眼直直地看向秦淮茹,眼神里有种灼人的光。 “你教我认字,画图纸……行不行?” 傻柱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进了秦淮茹心里。 “我这双手,有时候摸一下,就知道机器不得劲儿。可我就是个睁眼瞎,说不出个道道来,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让它更好。” 他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睛里,此刻是一种近乎野蛮的,对知识的渴望。 “你教我识图。以后,厂里所有机床的活儿,只要你秦淮茹一句话,我何雨柱给你当牛做马,绝无二话!” 秦淮茹的心,被这番话重重地撞了一下。 她怎么也没想到,傻柱想要的,竟然是这个。 这比给他两百块钱,甚至比给他一个车间副主任,意义都要重大得多。 这也让她看到了解决眼前困境的一线曙光! 傻柱的那双手,那种超越了书本的直觉,如果再配上科学的理论…… 那将爆发出何等惊人的力量! “好!”秦淮茹重重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我教你!” 就在她点头的这一瞬间,一个念头,像一道惊雷,猛地劈开了她脑中的迷雾! 不停车,怎么检测? 用听的!用摸的!用闻的! 机器在运转时,它的声音、震动、温度、甚至气味,都会反映出它的健康状况! 这不就是一个高明的老中医,靠“望闻问切”,就能判断一个人的病情吗! 而谁,是全厂对机器的“脾气”最了解,最有“手感”的人? 是傻柱! 秦淮茹猛地站了起来,双眼亮得惊人。 “傻柱!你刚才说,只要我一句话,你就肯干?” “那当然!唾沫星子都能砸个坑!”傻柱拍着胸脯,梗着脖子。 “好!那你现在就跟我走!” 秦淮茹一把抓住傻柱的手腕,风风火火地就往外冲。 “哎,秦姐!饭还没吃呢!”何雨水捧着尚有余温的饭盒,满脸错愕地喊道。 可两人已经冲出了办公室,只留给她一个风风火火的背影。 …… 一车间。 机器轰鸣,油污和铁屑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车间主任李伟正靠在一根柱子上跟人吹牛,看见秦淮茹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个食堂的厨子,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玩味起来。 “哟,秦主任,这是视察工作没吃饭,把后厨大师傅给请来现场开小灶了?” 几个凑在一起的工人也跟着哄笑起来。 秦淮茹理都没理他,直接绕了过去,指着一台正在高速运转的苏式旧车床,对身旁的傻柱命令道。 “你,去听听。” 傻柱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走到那台机器旁,在震耳欲聋的噪音中,没有碰,也没有看,只是闭上了眼睛,侧着耳朵,像个入定的老僧。 周围几个正在干活的工人,都好奇地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嘿,看那傻柱,干嘛呢?” “给机器听诊?他以为他是大夫啊?” “我看是疯了,跟机器说上悄悄话了!” 李伟更是抱着胳膊,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足足三分钟。 傻柱睁开眼,走到秦淮茹身边,压低声音,言简意赅。 “主轴轴承,松了。缺油,磨得厉害。” “还有呢?” “尾座锁紧装置有杂音。里面的弹簧没劲儿了,锁不紧。” 秦淮茹拿出小本子,飞快地记下。 她的手很稳,心却在狂跳。 她又指向另一台正在加工零件的铣床。 “那台呢?” 傻柱走过去,这次他伸出手,虚虚地贴在机床的外壳上,感受着那细微的震动。 片刻后,他回到秦淮茹身边。 “齿轮箱。三号齿轮,应该是崩掉了一个角,震动频率不对。” 秦淮茹笔尖不停,心里却已是掀起惊涛骇浪! 她带着傻柱,像一个巡视领地的将军,在一排排轰鸣的机器间穿行。 傻柱时而侧耳倾听,时而伸手触摸,时而又会俯身,凑到电机散热口用力嗅闻。 “这台,电机线圈绝缘漆快烧了,有股焦糊味,不是机油味。” “那台,进给箱的丝杠有点弯,走刀的时候有轻微的顿挫感。” 不到一个小时,整个一车间三十多台正在运转的机器,全都被他“诊断”了一遍。 秦淮茹的小本子上,密密麻麻地记满了各种问题,具体到了某个零件,某个部位。 车间主任李伟,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轻蔑看戏,到后来的惊讶好奇,再到最后,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彻底傻眼了。 他看着傻柱的背影,只觉得后背发凉。 第208章 这是给机器算命 这他娘的是人吗?这是给机器算命的吧?! 秦淮茹“啪”地一声合上本子,清脆的响声在轰鸣的车间里竟也异常清晰。 她走到李伟面前。 “李主任,我这里有一份你们车间的设备体检报告。” 她把本子递了过去。 李伟下意识地接住,眼神发直,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秦淮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仿佛带着冰碴子,狠狠地砸进李伟的耳朵里。 “你要是不信,现在就可以停机检查。这上面我记了十二台机器的问题,如果我说错了一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李伟那张呆滞的脸,也扫过周围那些同样目瞪口呆的工人。 “我秦淮茹的名字,以后倒过来写!” 李伟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手里那本薄薄的笔记本,此刻却重如千斤。他那张向来油滑的脸上,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周围的哄笑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所有正在干活的工人,都放下了手里的家伙事,围了过来。一双双眼睛,混杂着惊疑、好奇和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在秦淮茹、傻柱和他们脸色惨白的车间主任之间来回扫视。 倒过来写! 这赌注,太大了。大到没人觉得秦淮茹是在开玩笑。 “李主任,不敢?”秦淮茹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淡,却像一把小锤,精准地敲在李伟紧绷的神经上。 “谁……谁说我不敢!”李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尖叫起来。他强撑着一口气,用发颤的手指着不远处一台正在空转的落地镗床,“就……就那台!你说它齿轮箱有问题?好!我现在就让人停了它!要是没问题,秦淮茹,你今天就得当着全车间人的面,给我磕头认错!” 他选了最不可能出问题的一台。这台镗床是车间里最新的设备之一,上个月才做过保养,平日里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专门给老师傅用。 “好。”秦淮茹连半秒钟的犹豫都没有。 李伟一咬牙,冲着人群里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师傅吼道:“张师傅!把那台机器给我停了!开齿轮箱!” 张师傅愣了一下,面露难色:“主任,这……这开一次费半天劲,里面的油都得放出来……” “废什么话!让你开你就开!”李伟几乎是在咆哮。 机器停了。车间里瞬间安静了一大半,只剩下远处几台机器的嗡鸣,反而更衬得此地气氛凝重。张师傅叹了口气,拎着扳手和工具箱走了过去。 工人们“呼啦”一下围得更紧了,一个个抻着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喘。 齿轮箱的盖板被卸下,一股浓重的机油味散开。张师傅拿着手电筒往里照了照,又用一根铁丝在里面拨弄了几下,抬起头,一脸茫然地对李伟摇了摇头:“主任,看着……没什么问题啊,齿轮都好好的。” “哈哈!”李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瞬间活了过来,指着秦淮茹放声大笑,“怎么样?我就说你们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还装神弄鬼!秦淮茹,准备磕头吧!” 何雨水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紧张地抓住了秦淮茹的衣角。 秦淮茹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对傻柱递了个眼色。 傻柱走上前,也不跟他们废话,直接对张师傅说:“老师傅,麻烦您,把油放了,用手盘一下三号齿轮。” 张师傅看了看李伟,又看了看傻柱,最后还是听了傻柱的,拧开了底部的放油阀。黏稠的废机油流了出来。等油放得差不多了,他把手伸进去,抓住那枚最大的齿轮,缓缓转动。 一圈,两圈…… 就在第三圈转到一半的时候。 “咔。”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异响,在落针可闻的车间里响起。 张师傅的手猛地一顿。 他再次转动。 “咔。” 又是那一声!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这声轻响,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张师傅的脸色变了,他把手电筒凑得更近,仔仔细细地在那枚齿轮上寻找。终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齿轮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他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抬起头,看向傻柱的眼神,像是见了鬼。 “掉……掉了一个角!”他声音发颤,指着齿轮的一个齿尖,“就跟米粒那么大一块!要不是用手盘,根本发现不了!” 轰! 人群炸了! “天哪!真的说中了!” “这怎么可能?隔着铁壳子听出来的?” “这哪是耳朵,这是尺子!是探伤仪啊!” 所有的目光,瞬间从那枚缺了角的齿轮,转移到了傻柱身上。那眼神里,再没有半分嘲弄和怀疑,只剩下纯粹的震惊和敬畏。 李伟脸上的狂笑僵住了,嘴巴大张着,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记闷拳,整个人都懵了,站在原地摇摇欲坠。 秦淮茹走了过去,从他手里抽回那个笔记本。 “李主任,现在,我们可以开始排查了吗?” 李伟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像是被人用鞋底子反复抽了几十个耳光。 他身后的工人们,却已经等不及了。 “柱子哥!柱子哥!您快来帮我听听我这台!”一个年轻工人第一个反应过来,挤出人群,拉着傻柱就往自己的机床跑,“我这台车床,最近老觉得不得劲,走刀的时候发飘!” “还有我这台!柱子哥!” “这边!这边!” 一瞬间,傻柱被热情的工人们团团围住,一个个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拉着他去给自己的“老伙计”瞧病。傻柱被这阵仗搞得有点蒙,挠着头,嘿嘿直乐:“哎,哎,一个个来,别急,我这耳朵又不是三头六臂!” 整个一车间的生产秩序,在这一刻彻底“失控”了。但这种失控,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活力和希望。 秦淮茹看着眼前这幅景象,看着那个被工人们簇拥着的傻柱,看着那个失魂落魄、彻底没了脾气的李伟,她知道,第一块骨牌,已经被她推倒了。 她没再理会李伟,带着何雨水,转身走向二车间。 消息比她们的脚步快得多。 第209章 比见了亲爹还亲 当秦淮茹和傻柱的身影出现在二车间门口时,昨天那个还满脸堆笑、打着哈哈的老油条主任,已经带着几个班组长,毕恭毕敬地等在了门口。 “秦主任!您可来了!我们正盼着您呢!” 那态度,比见了亲爹还亲。 一个下午。 秦淮茹和傻柱,像一阵旋风,横扫了轧钢厂所有的生产车间。 没有一台机器停转,没有一分钟生产被耽误。 傻柱的耳朵,傻柱的手,就是最精密的移动检测站。 秦淮茹的笔记本上,问题越记越多,从一开始的十几条,变成了几十条,最后密密麻麻,写满了整整三大页。那上面记录的,是整个轧钢厂设备体系的“病历”,是一份足以让任何一个懂行的人都心惊肉跳的报告。 …… 生产科办公室。 “哐当!” 王胖子再次把手里的搪瓷缸子狠狠砸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 “废物!一群废物!”他气得在屋里来回踱步,肥硕的身体像一头被困住的野猪,“一个厨子!就让一个厨子把他们全给镇住了!我养着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刘科长坐在他对面,慢悠悠地擦拭着自己的眼镜片,脸上没什么表情。 “老王,急什么。”他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阴冷得像蛇,“你还没看明白吗?这个秦淮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寡妇了。” “她现在手里有两张王牌。”刘科长伸出两根手指,“一张是何为民的‘令箭’,那是她的势。另一张,就是这个傻柱的‘耳朵’,那是她的术。” “有势有术,她现在就是厂里的红人,风头正盛。我们这个时候跟她硬碰,那是拿鸡蛋碰石头。” 王胖子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把地盘全抢过去?” “抢?”刘科长冷笑一声,“地盘是那么好抢的?她现在是摸清了病,可治病,得要药啊。”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全厂三百多台设备,大修的零件从哪儿来?采购的单子,不得从我技术科过?批钱的条子,不得你生产科点头?她以为她是谁?神仙吗?能凭空变出齿轮和轴承来?” “咱们啊,就让她去折腾。她把报告写得越漂亮,问题列得越严重,就越是给自己脖子上套绳子。到时候,咱们只要把库房的门一关,把采购的路一堵……” 刘科长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毒蛇吐信。 “我看她拿什么去填那个天大的窟窿!” …… 傍晚,技术推广办公室。 秦淮茹将那本写满了字的笔记本放在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何雨水给她倒了杯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和傻柱,满是崇拜:“秦姐,柱子哥,你们今天可太神了!那些车间主任的脸,比调色盘还精彩!” 傻柱坐在旁边,正低着头,跟个小学生似的,用铅笔在一张废纸上,一笔一划地描着一个“工”字。那是秦淮茹下午教他的第一个字。 他写得很用力,也很笨拙,但那专注的神情,比他掂大勺的时候还要认真。 秦淮茹看着他,心里忽然觉得很踏实。 她拿起桌上那本崭新的《机械制图基础》,递到傻柱面前。 “这个,拿回去看。不认识的字圈出来,明天我教你。” 傻柱抬起头,看着那本印刷精美的书,愣住了。他伸出手,又缩了回来,在自己那身沾了油污的工装上使劲擦了擦,才郑重地,小心翼翼地,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一样,把书接了过去。 “谢……谢谢。”他嘴唇动了动,只说出这两个字,脸却红到了耳根。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打遍四合院无敌手的傻柱,也不是那个能听懂机器心声的何师傅。 他只是一个,终于摸到了梦想门槛的学徒。 夜色,像一块巨大的墨锭,在四合院的青砖灰瓦上缓缓研开。 回到院里,何雨水还叽叽喳喳地说着白天的痛快,傻柱却一反常态地闷着,一句话没有。他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却死死地把那本崭新的《机械制图基础》揣在怀里,隔着一层薄薄的的确良衬衫,书的硬角硌着他的胸口,那感觉,比揣着二百块钱还让他心跳。 “哥,你哑巴了?”何雨水推了他一把。 傻柱没理她,走到自家门口,掏钥匙的动作都慢了半拍。进了屋,“啪”地一声把灯拉开,他没先倒水,也没换鞋,而是第一时间把那本书,郑重地放在了桌子正中央。昏黄的灯光下,封面上那几个印刷体大字,他一个都不认识,却觉得比任何画儿都好看。他伸出指头,想摸摸那光滑的封面,又觉得自己的手粗,缩了回来,在裤子上反复蹭了半天,才像对待刚出锅的豆腐一样,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 另一头,秦淮茹推开家门。 屋里那股子熟悉的,属于贾张氏的酸腐气味依旧,但似乎被什么东西冲淡了些。灶房里有“哗哗”的水声,她探头一看,竟是棒梗。少年正蹲在地上,吭哧吭哧地洗着几颗土豆,手法笨拙,泥水溅得到处都是,但他洗得很认真,连土豆的凹坑都用指甲去抠。 小当和槐花坐在小板凳上,没吵没闹,正拿两根小木棍在地上画画。 秦淮茹的心,像是被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揉了一下,白天在厂里绷紧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 床上的贾张氏醒着,一双浑浊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从秦淮茹进门就一直跟着她。那眼神里没有了昨晚的惊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混杂着怨毒、盘算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秦淮茹没看她,径直走到灶台前,从棒梗手里接过洗了一半的土豆。“我来吧。” “妈,我快洗完了。”棒梗抬起头,脸上沾着几点泥水。 “你去看着妹妹。”秦淮茹的声音很轻。 晚饭很简单,土豆丝,炒白菜,外加一大锅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糊糊。没有肉,连油星子都吝啬。 第210章 想吃肉,也不是不行 饭菜的清香味儿飘进里屋,贾张氏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叫了一声。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那只能动弹的手在被单上拍了拍,试图引起注意。 孩子们已经围着桌子坐好了,棒梗默默地给两个妹妹盛了糊糊,然后才给自己盛了一碗。 秦淮茹把最后一碗端到桌上,坐下,刚拿起筷子。 “肉……肉……”贾张氏含混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带着一种急切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小当和槐花都停下了筷子,怯生生地看向秦淮茹。 秦淮茹的脸上面无表情,她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慢慢地嚼着,仿佛没听见。 “肉!我的……肉!”贾张氏的声音大了起来,拍打被单的力气也重了几分,那架势,跟从前撒泼时一模一样。 秦淮茹咽下嘴里的饭,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想吃肉,也不是不行。” 贾张氏的动作一停,歪着脑袋,眼里露出期待。 “等你能自个儿下地,自个儿端碗了,别说肉,龙肝凤胆都随你。” 贾张氏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她听懂了,这是在拿话戳她的心窝子!她想骂,想用最恶毒的话咒这个不孝的儿媳妇,可喉咙里像堵了棉花,除了“嗬嗬”的嘶吼,一个成型的字都挤不出来。急火攻心,她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整张床都在抖。 秦淮茹看都没看她一眼,给棒梗碗里夹了一筷子白菜。“吃饭,吃完饭写作业去。” 棒梗看了看他妈,又看了看里屋的方向,什么也没说,低下头,大口地扒着饭。 这顿饭,吃得异常安静。 饭后,秦淮茹收拾了碗筷,又用热水给贾张氏擦了身子。整个过程,她一言不发,动作麻利,就像在工厂里检修一台冰冷的机器。贾张氏被她翻来覆去地摆弄,一动不能动,那双怨毒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可秦淮茹连眼皮都懒得抬,擦完,盖上被子,转身就走。 她不打,不骂,甚至不跟她置气。这种彻底的无视,比打骂更让贾张氏感到恐惧和绝望。她感觉自己不再是这个家的“老祖宗”,而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摆设,一个只会吃饭拉屎的累赘。 夜深了。 棒梗做完了作业,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睡觉,而是磨蹭到秦淮茹身边。秦淮茹正坐在灯下,手里拿着一本从厂里资料室借来的《金属材料与热处理》,看得入神。 “妈。” “嗯?”秦淮茹抬起头。 “那个……何师傅,他真的……用耳朵就能听出机器坏了?”棒梗的声音很小,带着点好奇,也带着点不信。 “嗯。”秦淮茹合上书,“有的人,天生就比别人耳朵灵,手也巧。这叫天赋。” “那……光有天赋就行吗?” 秦淮茹看着儿子,那张与自己有七分相像的脸上,写满了少年人特有的困惑。她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光有天赋,他就是个厉害的厨子。可要是这天赋,用在正道上,再学了本事,他就能成大事。”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悠远。 “妈也一样。以前妈没本事,只能算计着过日子,活得不像个人。现在妈有了本事,就能堂堂正正地挣钱,让你们吃饱穿暖,让别人再也不敢小瞧咱们。” 棒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看着灯光下母亲的侧脸,那张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愁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沉静而明亮的光。 他忽然觉得,这个家,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而一墙之隔的傻柱屋里,灯也还亮着。 他正襟危坐,像个刚入学的蒙童,手里捏着一支铅笔头,对着那本《机械制图基础》,一个字一个字地“啃”。 书上的字,他十个有九个半不认识。他就照着秦淮茹教的法子,把偏旁部首拆开来猜,猜不出来,就照着样子,一笔一划地在草稿纸上描。 “工……人……大……” 他嘴里念念有词,笨拙地描着,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像被风吹倒的篱笆。可他不在乎,写完一个,就咧着嘴傻乐一阵,那股子兴奋劲儿,比他炒出了一道绝顶好菜还要足。 他知道,这薄薄的一本书,就是一道门。推开这道门,他就能看到一个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新世界。 这个夜晚,四合院里,有人在怨毒中煎熬,有人在憧憬中成长,也有人,在笨拙的笔画里,为自己的人生,开启了全新的篇章。 第二天,秦淮茹再踏进轧钢厂的大门,感觉整个厂子的空气都变了。 路过的工人,不管是认识不认识的,老远看见她,都会主动地停下脚,客气地喊一声:“秦主任早!” 那声调里,再没了昨日的观望和试探,是实打实的敬佩。 刚走到一车间门口,昨天还跟个滚刀肉似的李伟,像只闻见了腥味的猫,一个箭步就从办公室里蹿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个搪瓷缸子,满脸都是讨好的笑。 “哎呦!秦主任!您来了!渴了吧?我刚泡的茉莉花茶,您尝尝!” 他那热情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秦淮茹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姑妈。 秦淮茹没接那杯茶,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李主任,昨天诊断出的问题,你们记录了吗?” “记了!记了!”李伟把胸脯拍得山响,“您放心,您前脚刚走,我后脚就组织人手把那几台问题最严重的机器给停了。您说的那台镗床,齿轮箱里的油一放干净,好家伙,底下全是铁末子!要不是您跟何师傅,我们这帮睁眼瞎还不知道要出多大的漏子!您就是我们车间的救星!” 这番马屁拍得又响又亮,周围的工人都听见了,纷纷投来善意的哄笑。 秦淮茹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帮人昨天有多桀骜,今天就有多恭顺。她要的不是吹捧,是实实在在的改变。 “救星谈不上,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她没再多说,带着何雨水,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办公室。 李伟端着那杯茶,在原地愣了半天,直到秦淮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他才咂摸出点味儿来。这位秦主任,不吃吹捧,不讲情面,是个办实事的主儿。他心里那点侥幸和轻视,彻底烟消云散。 技术推广办公室里,秦淮茹将那几大页密密麻麻的记录摊在桌上。这已经不是一份简单的设备清单,而是一份触目惊心的“病危通知书”。 第211章 走,去厂长办公室 三百四十二台老旧设备,经过傻柱那双耳朵的“会诊”,竟有超过两百台存在着各种各样的暗病。小到轴承缺油,大到齿轮崩裂、机体形变。 何雨水在一旁整理着卡片,越整理心越沉。“秦姐,这……这么多问题,光是换零件,都得是一笔天文数字吧?仓库里能有这么多备件吗?” 秦淮茹的手指在一行字上停下——“五号车床,主轴箱异响,疑似内部蜗杆严重磨损”。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王胖子和刘科长那关,才是真正的硬仗。 她把报告整理好,放进牛皮纸袋里,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走,去厂长办公室。” 下午,提前下了班。秦淮茹没直接回家,而是拐进了供销社。 她破天荒地没有去副食品柜台,而是径直走到了卖日用百货的角落,对着货架上的灯泡,端详了半天。 售货员是个年轻姑娘,爱答不理地问:“买嘛呀?” “四十瓦的灯泡,多少钱一个?” “五毛。” 秦淮茹从口袋里摸出五毛钱,递了过去。 售货员拿了个灯泡,用旧报纸随便一包,丢在柜台上。 秦淮茹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小纸包揣进怀里,那动作,比揣着一百块钱时还要郑重。 推开四合院的家门,一股混杂着饭菜馊味和药味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 屋里光线昏暗,那盏十五瓦的灯泡吊在屋子中央,散发着有气无力的黄光,把人的影子拖得又长又淡。 小当和槐花正趴在桌上写字,棒梗则拿着个小扫帚,一下一下地扫着地上的碎屑。 听到开门声,三个孩子齐刷刷地抬起头。 “妈!” 秦淮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她把手里的网兜放在桌上,从怀里掏出那个纸包。 “棒梗,去,把饭桌搬到墙边,踩着,把顶上那个灯泡换了。” 棒梗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眼睛一亮,利索地搬过桌子。 秦淮-茹把新灯泡递给他,仔细叮嘱:“抓稳了,别摔着。” “知道了。”少年人应了一声,三两下爬上桌子,小心地拧下旧灯泡,又把那个崭新的、亮晶晶的大家伙给换了上去。 “啪嗒。” 秦淮茹拉了一下灯绳。 整个屋子,瞬间被一片明亮的白光笼罩! 那光线是如此充足,照得屋里每个角落都清清楚楚,墙角的蜘蛛网,桌腿的裂纹,甚至孩子们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纤毫毕现。 “哇!好亮啊!”小当和槐花发出一声惊呼,兴奋地在屋里转圈,看着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清晰地晃动。 棒梗从桌子上跳下来,看着满屋的光亮,嘴角也忍不住向上翘。 这光,驱散了屋里常年不散的阴沉,让这个破败的家,头一次有了点温暖明亮的样子。 里屋,贾张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眯起了眼,浑浊的眼珠在眼眶里不安地转动着。她下意识地想用手挡,可那只僵硬的手抬不起来。这光太亮了,亮得让她不舒服,亮得让她觉得自己那点阴暗的心思,都无处遁形。 她喉咙里发出几声不满的“嗬嗬”声,却被女儿兴奋的笑声彻底盖了过去。 晚饭依旧简单,白菜炖豆腐,棒子面粥。 可是在明亮的灯光下,连寡淡的饭菜似乎都多了几分滋味。 饭后,秦淮茹刚收拾完碗筷,门就被敲响了。 是傻柱。 他没拎饭盒,怀里揣着那本《机械制图基础》,手里还捏着个崭新的作业本和一支铅笔,站在门口,一脸的局促,像个第一次上门拜访先生的学童。 “那个……我……”他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进来吧。”秦淮茹侧身让他进屋,指了指饭桌,“就坐这儿。” 棒梗正收拾自己的书本,看见傻柱这副模样,眼睛里闪过一丝好奇。 秦淮茹没管他,给傻柱倒了杯水,自己也坐了下来,翻开了那本崭新的书。 “昨天教你的‘工’字,还记得怎么写吗?” “记得!”傻柱立刻挺直了腰杆,拿起铅笔,在作业本上,一笔一划,极其认真地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工”字。 “嗯,还行。”秦淮茹点了点头,又指着书上的一个新字,“这个,念‘轴’,车轴的轴。你看,左边是车,右边是……” 她的声音不高,在明亮的灯光下,清晰而沉稳。 傻柱听得入了神,头凑得很近,眼睛死死盯着秦淮茹的手指和书上的铅字,生怕漏掉一个字。 小当和槐花已经睡了。 棒梗收拾完东西,却没有回自己那张小床。他搬了个小板凳,远远地坐在墙角,抱着膝盖,一言不发地看着灯下的两个人。 他看着那个在厂里说一不二,连车间主任都得点头哈腰的何师傅,此刻却像个小学生一样,因为写错一个笔画而涨红了脸。 他又看着自己的妈妈。灯光下,她的侧脸柔和而专注,那双总是带着算计和疲惫的眼睛,此刻正闪烁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芒,那是知识和自信的光。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为了几毛钱跟人吵架,为了点剩菜跟人低头的寡妇秦淮茹了。 她是一个老师。 棒梗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酸酸的,涨涨的。 他忽然觉得,何师傅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屋里很安静,只有铅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和秦淮茹轻声讲解的声音。 里屋的贾张氏翻了个身,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呻吟。这亮得刺眼的灯光,这外面两个小声说话的声音,都让她心烦意乱。她想骂,想闹,想把这一切都打断。 她用尽力气,伸出那只唯一能动的手,在床板上“梆梆”地敲了两下。 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 傻柱的笔一顿,下意识地朝里屋看了一眼。 秦淮茹却连头都没抬,只是把书往傻柱面前又推了推。 “别管她。我们继续。你看这个图,这条虚线,代表的是……”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那敲击声只是一阵无足轻重的风。 傻柱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心里那点被打扰的烦躁瞬间就没了。他重新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回那张复杂的图纸上。 “梆……梆梆……” 里屋的敲击声又响了几下,见外面毫无反应,便渐渐弱了下去,最后只剩下不甘的、细微的摩擦声。 明亮的灯光下,一个在耐心教,一个在笨拙学,还有一个在默默看。 这个破旧的家,在这一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希望”的东西,照得通亮。 第212章 他……真能学会? 一个小时后,傻柱终于合上了作业本,长出了一口气,那表情比颠了一天大勺还累。他把写得满满当当的一页纸递给秦淮茹看,像个等着领小红花的孩子。 “还成,就是这‘轴’字的‘由’,你写得跟个‘甲’似的。”秦淮茹用铅笔尖轻轻点了点,“回去拿旧报纸练,别浪费本子。” “哎,晓得了。”傻柱把书和本子宝贝似的揣进怀里,站起身,脚后跟碰到了板凳腿,发出“哐啷”一声。 里屋的贾张氏又是一阵烦躁的翻身声。 傻柱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压低声音:“那……我先回了。”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灯下坐着的秦淮茹,和墙角抱着膝盖的棒梗,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拉开门走了。 屋里一下安静下来。 那盏四十瓦的灯泡,把整个家照得没有一丝阴影。 “妈。”棒梗抱着的小板凳往前挪了挪。 “嗯?”秦淮茹正收拾桌上的铅笔屑。 “他……真能学会?” 秦淮茹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儿子。灯光下,棒梗的眼睛很亮,里面有种她以前没见过的东西,是好奇,也是思索。 “想学,就能学会。”她答道。 “那图纸上画的,都是啥?”棒梗又问。 “是机器的心肝脾肺。哪根筋不对,哪块骨头裂了,图纸上都标着呢。”秦淮茹没有不耐烦,反而把傻柱画歪的那个“轴”字指给棒梗看,“你看,这东西要是歪了,机器就走不动道。人也一样,心要是歪了,就走不远。” 棒梗盯着那个字,没说话,像是在琢磨那根“轴”和那颗“心”。 秦淮茹收拾完,起身去打了盆热水,准备给贾张氏擦洗。棒梗忽然站起来,从她手里接过水盆:“我来吧。” 水盆有些沉,他的胳膊晃了晃,但还是端稳了。 秦淮茹看着儿子的背影,看着他走进那间昏暗的里屋,心里某个地方,被热水烫过一样,又暖又酸。 里屋很快传来棒梗笨拙的动静和贾张氏含混的嘟囔声。 “轻点!你想烫死我?” “你个小王八蛋,跟你那妈学坏了……” 棒梗一言不发,只有毛巾拧水和盆罐磕碰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秦淮茹醒来时,天刚蒙蒙亮。她习惯性地准备起身做饭,却发现厨房已经有了人影。 是棒梗。 他正踩着小板凳,费力地往锅里舀水,水缸沿太高,他的胳膊伸得笔直,水洒了不少在地上,裤腿都湿了。 “我来吧。”秦淮茹走过去。 棒梗回头看见她,脸上有点红,从板凳上跳下来。“我……我看你昨天累了。” 早饭是玉米糊糊和咸菜。饭桌上,棒梗主动给两个妹妹分了咸菜,还把碗里仅有的几块咸菜疙瘩夹到了秦淮茹碗里。 小当和槐花看着哥哥,也学着他的样子,把自己碗里的疙瘩往秦淮茹碗里夹。 秦淮茹的碗里,很快就堆起了一座小山。她看着三个孩子,眼睛有点热,低头喝了一大口糊糊,把那股酸涩压了下去。 吃完饭,秦淮茹端着一碗糊糊进了里屋。 贾张氏歪在床上,一夜没睡好,眼窝深陷。看见秦淮茹进来,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那只能动的手在被单上指了指自己的嘴。 秦淮茹把碗放在床头柜上,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她嘴边。 贾张氏张开嘴,却没有吃,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挤出几个字:“鸡……蛋……羹……” 她想起来了,这招以前最好使。只要她装可怜,说想吃点好的,秦淮茹就算心里不乐意,也得想办法去弄。 秦淮茹喂饭的动作停住了。 她看着贾张氏那张写满算计的脸,忽然笑了笑,把勺子收了回来,放回碗里。 “想吃鸡蛋羹?”她声音不高不低,“行啊。” 贾张氏眼睛一亮。 “等哪天棒梗考试拿了双百,或者小当槐花得了奖状,我就给她们蒸一碗,让你闻闻味儿。” 贾张氏的脸,瞬间从期待变成了铁青。她那只唯一能动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咯咯作响。她想骂,想吼,可那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一连串野兽般的嘶吼。 秦淮茹不再看她,把那碗糊糊往床头柜上一推。 “爱吃不吃,不吃就饿着。棒梗他们上学还得用鸡蛋补脑子,没闲工夫伺候你。” 说完,她转身就走,腰杆挺得像根标枪。 贾张氏在身后气得浑身发抖,眼睁睁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糊糊,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她伸长了脖子,试了好几次,那碗就差那么一点点距离,她就是够不着。 最终,饥饿战胜了愤怒。她用尽全身力气,把身子往床边挪,一点,一点,再一点。终于,那只手碰到了碗沿。 “哐当!” 碗翻了,温热的玉米糊糊洒了一地,也溅了她半身。 贾张氏趴在床边,看着地上一片狼藉,先是一愣,随即,一股巨大的绝望和委屈涌上心头。她再也忍不住,歪着嘴,发出了中风以来第一次真正的哭嚎。 那哭声,嘶哑,难听,充满了不甘和无助,却再也换不来儿媳妇的一次回头。 秦淮茹走出四合院的时候,正好碰见三大爷阎埠贵提着鸟笼子出门。 “哟,秦主任上班去啊?”阎埠贵老远就打招呼,脸上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咱们院儿里可出了个大能人啊!现在厂里都传遍了,说您是技术革新的女状元!” “三大爷您捧了。”秦淮茹客气地点点头。 “哎,这哪是捧啊!”阎埠贵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听说,厂里又要给您发奖金了?您看我们家解成,在车间也算是个老师傅了,您要是……” 话没说完,秦淮茹已经迈开步子往前走了。 “三大爷,我得赶着去开会,先走了。” 阎埠贵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咂了咂嘴,对着鸟笼子里的画眉鸟自言自语:“嘿,这架子,还真端起来了。” 秦淮茹没空理会阎埠贵的算计。她快步走到厂门口,正看见傻柱蹬着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一个沉甸甸的网兜,里面是给食堂采购的肉。 第213章 你继续饿着 “秦淮茹!”傻柱看见她,脚下一蹬,车子稳稳停在她身边。 “早。” “早。”傻柱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昨儿那几个字,我练了一宿,你瞧瞧。”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报纸,献宝似的展开。报纸的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轴”和“承”字,虽然还是歪歪扭扭,但比昨天强了不少。 秦淮茹看着那张报纸,又看了看他熬得通红的眼睛,心里忽然有些触动。 “还行。”她把报纸叠好还给他,“上班吧,别迟到了。” 她转身走向办公楼,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说了一句。 “今天下班,我教你画等轴测图。” 傻柱愣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半天没回过神来。等他反应过来,秦淮茹已经走远了。他咧开嘴,嘿嘿地傻笑起来,一脚蹬上自行车,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车子骑得飞快,把挂在车把上的那网兜猪肉甩得一晃一晃的。 技术推广办公室里,秦淮茹将那份凝聚了所有人心血的报告,郑重地放在了厂长面前的办公桌上。 厂长办公室里,烟雾缭绕。何为民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那份薄薄的报告,他已经翻来覆去看了三遍。每多看一遍,他额头上的皱纹就深一分。最后,他将报告“啪”地一声合上,摁在桌面上,像是摁住了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 “触目惊心!”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看着秦淮茹,眼神锐利,“这上面写的,都是真的?” “只会比这更严重。”秦淮茹站得笔直,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这还只是机器运转时能听出来的毛病。真要停机拆开,里面的问题,恐怕烂到根了。” 何为民猛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走了两个来回,最后停在窗前,看着楼下忙碌的厂区。 “王胖子和刘科长那边,你去过了?” “报告还没给他们看。” “不用给他们看了!”何为民转过身,眼神里闪过一抹决断,“他们要是靠得住,厂子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他走回办公桌,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空白的采购申请单和一张盖着公章的空白批条,一起推到秦淮茹面前。 “需要什么零件,需要多少钱,你自己填!填好了,直接拿这个条子去财务科领钱,去采购科下单子!谁敢不批,让他直接来找我!” 这已经不是授权了,这是把半个厂子的调度权,直接塞到了秦淮茹手里。 “厂长,这……”秦淮茹都有些意外。 “拿着!”何为民的语气不容置疑,“我给你尚方宝剑,不是让你供着的,是让你去斩妖除魔的!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个月!一个月之内,我要看到这份报告上的问题,解决掉一半!” 秦淮茹看着桌上那张分量千钧的空白批条,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知道,刘科长和王胖子想用“拖”字诀困死她的路,被厂长亲手给斩断了。 她郑重地将批条和申请单收好,对着何为民,深深地鞠了一躬。 “厂长,您放心。” 消息长了腿,跑得比人快。 秦淮茹前脚刚从厂长办公室出来,后脚整个办公楼就都知道了,厂长给了技术推广办一张“无限额”的批条。 刘科长在办公室里听到这个传闻时,手里的茶杯晃了一下,滚烫的茶水洒在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 王胖子更是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半天没说出话来,脸上的肥肉哆嗦着,嘴里反复念叨:“疯了……真是疯了……” 他们精心布置的口袋阵,还没等收网,就被人从外面一刀捅了个对穿。 傍晚,秦淮茹回到家。 棒梗已经把饭做好了,虽然只是简单的煮红薯和一碗清汤寡水的白菜,但锅灶收拾得干干净净。 小当和槐花乖乖地坐在桌边,没有吵闹。 “妈,吃饭。”棒梗给她盛了一碗最烫的红薯。 秦淮茹应了一声,脱下外套,先走进里屋。 贾张氏歪在床上,被子滑到了腰间也没力气拉上来。屋里一股难闻的酸味,是尿骚味。 秦淮茹皱了皱眉,一言不发地走过去,拿起床边的尿盆倒掉,又换了干净的褥单,给她盖好被子。 贾张氏睁着浑浊的眼睛,看着她忙前忙后,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声音:“饿……” “等着。”秦淮茹丢下两个字,转身出了里屋。 饭桌上,她把自己的红薯掰了一半,放到贾张氏的碗里,用勺子碾成泥,又浇了点白菜汤,这才端进去。 她一口一口地喂着,面无表情。 贾张氏贪婪地吞咽着,吃完一勺,就急不可耐地张开嘴等下一勺。吃到一半,她忽然含混不清地挤出几个字:“明天……肉……” 秦淮茹喂饭的勺子停在半空。 “没有。” “你……有……钱……”贾张氏急了,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厂里……都……说……” “那是修机器的钱,不是给你买肉吃的钱。”秦淮茹把勺子放回碗里,声音平淡,“想吃肉,就自己快点好起来,能下地走路了,我让你顿顿吃。” 贾张氏的眼珠子瞬间就红了,她死死盯着秦淮茹,那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她想起了从前,只要她一哭一闹,这个家就得围着她转。 她猛地张开嘴,不是为了吃饭,而是发出一阵嘶哑的干嚎:“哎哟……我的命好苦啊……养了个白眼狼的儿媳妇……我瘫了……她就作践我……不给我饭吃啊……” 这套路,她用了半辈子,驾轻就熟。 小当和槐花在外面听见,吓得筷子都掉了。 秦淮茹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静静地看着她表演。等她嚎得没力气了,才慢悠悠地开口。 “嚎完了?嚎完我把碗端走了,你继续饿着。” 贾张氏的哭嚎声,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秦淮茹,看着那张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 她发现,自己最厉害的武器,失效了。 秦淮茹端起碗,转身就走。 “别……吃……我吃……”贾张氏彻底慌了,在身后发出了带着哭腔的、讨好般的呜咽。 第214章 今天学画线 秦淮茹这才停下脚步,转过身,把碗重新放到床头柜上。 “自己吃。”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留下贾张氏一个人,对着那碗够不着的红薯泥,绝望地伸着手。 晚上,傻柱又准时来了。 他今天不仅带了作业本,还提了个网兜,里面是两个温热的饭盒。 “喏,酱肘子,刚出锅的。”他把饭盒放在桌上,眼睛却瞟向正在写作业的棒梗。 棒梗闻到肉香,抬起头,但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给傻柱腾出个位置。 “今天学画线。”秦淮茹铺开一张大白纸,把削好的铅笔递给傻柱,“图纸上的每一种线,都有它的意思。实线是看得见的轮廓,虚线是看不见的……” 她讲得认真,傻柱听得入神。 那盏四十瓦的灯泡,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随着铅笔的移动,影子也跟着轻轻晃动。 一个在教,一个在学,还有一个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写着作业。 棒梗的笔尖在作业本上沙沙作响,耳朵却竖得老高。 他听着秦淮茹嘴里冒出那些他完全听不懂的名词,什么“轮廓线”、“中心线”,又看着那个平时在食堂里威风八面的何师傅,此刻却像个小学生,笨手笨脚地握着铅笔,连一条直线都画不直。 画歪了,惹得旁边的妹妹小当和槐花捂着嘴咯咯偷笑。 那笑声里,没有了往日的惊惧和小心翼翼,清脆得让他心里都跟着一颤。 桌上,那个酱肘子的饭盒还开着口,浓郁的肉香味丝丝缕缕地钻进鼻子里,霸道地占据了整个屋子,压过了里屋传来的那股若有若无的酸味。 往常,家里但凡有点响动,就是奶奶的咒骂和哭嚎。 可现在,屋子里只有妈妈耐心讲解的声音,何师傅偶尔的“哦哦”声,还有妹妹们的笑声。 棒梗忽然觉得,这间住了这么多年的小屋子,好像一下子变大了,也不那么憋闷了。灯光,似乎也比以前亮堂了许多,暖烘烘的。 一个小时后,傻柱总算弄懂了那几条线的区别,心满意足地收起本子走了。 秦淮茹开始收拾桌子,把铅笔屑扫进簸箕里,又把白纸叠好。 桌上的铅笔屑被收拾干净,那张画满了线条的白纸也被整整齐齐地叠好,屋子里只剩下抹布擦过桌面后,潮润的水汽味。 棒梗一直没动。 他就那么直挺挺地坐着,像一棵扎了根的小树。 直到秦淮茹擦完桌子,累得直起腰,轻轻捶了捶后腰,他才终于有了动作。 “咔哒。” 铅笔被他轻轻放在了作业本上,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他喊了一声。 “妈。” 声音不大,甚至有点干涩,像是鼓足了全身的力气。 “嗯?”秦淮茹正准备去倒洗脚水,随口应了一声,人还没转过来。 “以后……”棒梗的声音顿了顿,仿佛在做一个天大的决定,他指尖抠着桌子边缘,一字一句地挤了出来,“我来喂她。” 他没有指是哪个屋,也没有说是谁。 但这个“她”字,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砸在了秦淮茹的心口上。 秦淮茹捶腰的动作僵住了。 她猛地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儿子。 灯光昏黄,将棒梗小小的身子笼罩住。他的脸还嫩,下巴尖尖的,可那副模样,却透着一股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决绝。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跟在自己身后要吃的、会偷东西的孩子了。 就在这个晚上,就在这一刻,他好像忽然就长大了。 秦淮茹的鼻腔猛地一酸,一股热流直冲头顶,让她差点当场落下泪来。 是欣慰,也是心疼。 欣慰的是,儿子终于懂事了,知道心疼当妈的了。 心疼的是,他才多大?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却要被逼着去承担这些本不该他承担的肮脏和沉重。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秦淮茹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个被压抑过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字。 “好。” 夜深了,秦淮茹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她能听到里屋传来棒梗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和贾张氏偶尔不耐烦的嘟囔。 她闭上眼,脑子里不是厂里的图纸和零件,而是儿子刚才说“我来喂她”时的表情。 里屋传来的,儿子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夹杂着贾张氏不耐烦的嘟囔,在此刻的秦淮茹听来,却比任何安眠曲都管用。 她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这日子,只要儿子在身边,就塌不下来。 天刚亮。 棒梗就端着一碗温热的红薯泥,悄没声地进了里屋。 屋里那股子酸中带臭的味儿,让他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他记得妈是怎么做的。 勺子背在自己手腕上轻轻碰了碰,不烫。 这才舀起一勺,小心翼翼地递到贾张氏嘴边。 贾张氏跟滩烂泥似的瘫在床上,对外界毫无反应。 直到那股子红薯的甜香钻进鼻子,她干裂的嘴唇才动了动,眼皮费力地掀开一条缝。 她看见了棒梗。 也看见了那勺吃的。 几乎是本能地,她猛地张开嘴,一口咬住勺子,将那口救命的红薯泥刮进嘴里。 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吞咽声,像是生了锈的零件在转动。 一勺下肚,她像是活过来一点。 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了棒梗,那张曾经刻薄的脸上,此刻竟然挤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大孙子……” 那声音像是破风箱里硬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砂砾,刮得人耳膜生疼。 “大孙子……还是你……心疼奶奶……” 棒梗面无表情,手里的勺子稳得很,没有一丝颤抖。 贾张氏的嘴唇蠕动着,像是在回味,又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突然,她浑浊的眼珠子一转,含混不清地抱怨起来。 “没……没味儿……” 她咂了咂嘴,一脸的嫌弃,仿佛吃的不是救命的粮食,而是猪食。 棒梗一言不发,机械地又舀起一勺,学着母亲的样子在自己手腕上试了试温度,然后再次面无表情地递到她嘴边。 动作标准,像是工厂里流水线上的工人。 这一次,贾张氏只吃了一口,就猛地把头偏向一边,死活不肯再张嘴。 “嗬……嗬嗬……” 她喉咙里挤出“嗬嗬”的怪响,那只唯一能动的手臂猛地抬起,发了疯似的在厚重的棉被上拍打。 “啪!” “啪!” 沉闷的响声,一下比一下重。 那张因为中风而歪斜的脸,此刻涨成了猪肝色,整个人在床上剧烈地扭动起来。 第215章 拿这没滋没味的玩意儿糊弄她? 她死死地瞪着棒梗,嘴巴一张一合,含混不清的字眼从喉咙深处往外挤。 “肉……要……肉松……” 她想起来了,以前只要她胃口不好,秦淮茹那个贱人就得想方设法去给她弄肉松,弄鸡蛋羹! 现在她都这样了,就拿这没滋没味的玩意儿糊弄她? 棒梗喂食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就这么端着碗,一动不动地看着床上撒泼的亲奶奶。 那张扭曲的脸上,哪里有半分生病的虚弱,满满的都是理所当然的索取和贪婪。 他想起了妈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深夜才拖着一身疲惫回来。 想起了她为了省下一口吃的,总是说自己在厂里吃过了。 想起了她偷偷躲在厨房,用开水泡饭,就着咸菜对付一顿。 棒梗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将勺子“当”的一声,扔回了碗里。 红薯泥溅出来几滴,落在他手背上,他看都没看。 “妈说了,等你好利索了,能自个儿下地了,就给你做红烧肉。”少年的声音不大,没有秦淮茹的冷硬,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贾张氏一愣,她没想到从前那个见了她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大孙子,如今也敢拿话顶她了。一股邪火从心底窜起,她想撒泼,可对着棒梗那张稚气未脱却异常认真的脸,那些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了几声不甘的呜咽。 棒梗没再理会她的情绪,只是固执地端着碗:“吃完这碗,我还要去上学。” 贾张氏看着他,又看了看那碗红薯泥,最后还是屈服了,张开了嘴。 秦淮茹在外面听着里屋的动静,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低头看着正在灶台边,踮着脚尖学着哥哥样子洗抹布的小当和槐花,走过去,将她们俩抱了起来,一人脸上亲了一口。 “走,吃饭,吃了饭妈带你们去上班。” “去厂里吗?能看何师傅炒菜吗?”槐花眼睛一亮。 轧钢厂,仓库。 秦淮茹手里拿着一张长长的零件清单,身后跟着抱着一摞卡片、一脸严肃的何雨水。 仓库保管员老钱是王胖子的表弟,正靠在椅子上剔牙,看见秦淮茹进来,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 “钱师傅,这是我们技术科申请的备件清单,麻烦你给找一下。”何雨水把单子递过去。 老钱接过单子,只用眼角扫了一眼,就随手往桌上一扔,又开始专心对付自己的牙缝。“哎呦,这单子可长了。什么蜗杆、轴承、齿轮……都是金贵玩意儿。仓库里哪有这么多?你们得走采购流程,报计划,等批下来,快了仨月,慢了半年。” 一套官腔,打得又滑又溜。 何雨水气得脸都红了:“这是厂长特批的!耽误了生产你负责吗?” “厂长特批也得有东西啊。没有就是没有,你让我拿黄土给你捏一个?”老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秦淮茹一直没说话,此刻她走上前,把那张清单拿了回来,又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小本子和铅笔。 “行。”她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我记一下。五号车床蜗杆,仓库无货;七号镗床三号轴承,仓库无货;十三号铣床进给箱齿轮,仓库无货……” 她念一条,就在本子上记一条,声音清晰,不疾不徐。 老钱的眼皮跳了一下,剔牙的动作也停了。 秦淮茹记了七八条,合上本子,抬头看着他:“钱师傅,我这就去跟何厂长汇报,仓库备件严重短缺,建议启动紧急外采程序。就是这价格嘛,可能要比正常采购贵个三五成,到时候厂里查账,问起为什么仓库里明明有账的备件却不翼而飞,还得麻烦您跟审计科的同志们好好解释解释。” 老钱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就褪干净了。 “不翼而飞”四个字,像四根钢针,狠狠扎在他的心窝子上。仓库里的猫腻,他比谁都清楚。 “哎哎哎!秦主任!您这是说的哪里话!”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脸上堆满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您看我这记性!我想起来了,前两天盘库,好像是在最里头那个货架后面,是有一批新到的轴承!我这就去找!这就去找!” 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往仓库深处跑,跑得太急,差点被个空油桶绊倒。 何雨水看着他狼狈的背影,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到半小时,清单上大半的零件,都被满头大汗的老钱从各个犄角旮旯里“找”了出来,堆在了秦淮茹面前。 晚上,秦淮茹家那盏四十瓦的灯泡下。 傻柱正襟危坐,手里捏着铅笔,对着白纸,脸憋得通红。 这铅笔在他手里,比后厨那把颠了十几年的大铁勺还沉,怎么都不听使唤。画一条直线,画出来却是弯的;画一个圆,画出来却像个土豆。 “不对。等轴测图的三条轴线,夹角都是一百二十度。”秦淮茹用自己的笔,在图上轻轻一点,“你看,你这个角,太大了,这个,又太小了。” 棒梗在一旁写作业,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往这边瞟。他看着何师傅那副笨拙又认真的样子,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这画的到底是啥啊?”他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等秦淮茹开口,傻柱先嘿嘿一笑,挠了挠头:“画零件呐。你妈说,得先学会画方块,再画圆,最后才能画那些带齿的玩意儿。” 棒梗看着那张画得乱七八糟的纸,又问:“那画这些有啥用?你不是用耳朵听就行了吗?” “光会听,是土郎中。得会看图,会画图,知道这玩意儿本来该长啥样,才知道它到底病在哪儿,怎么给它治。这叫……叫什么来着?”傻柱卡了壳,求助地看向秦淮茹。 “理论结合实践。”秦淮茹淡淡地补充。 棒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重新低下头看自己的作业本,但笔尖却半天没动一下。 里屋,贾张氏翻了个身,发出一声不耐烦的呻吟。 这灯太亮了,外面说话的声音也吵得她心烦。可她没敢再敲床板,只是把头蒙进了被子里。她发现,这个家,好像已经没人再理会她的烦躁了。 灯光下,一个在耐心教,一个在笨拙学,还有一个在悄悄看。 这破旧的屋子里,一种新的秩序,正在无声无息地建立起来。 第216章 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次日清晨,棒梗又端着那碗红薯泥进了里屋。 贾张氏大概是饿狠了,这次没等他开口,就主动张开了嘴。棒梗面无表情地喂着,一勺,一勺,动作标准得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吃到一半,贾张氏的眼珠子忽然转了转,含混不清的喉咙里,挤出了一丝带着哭腔的呜咽。 “大孙子……奶奶……想你爸了……” 她浑浊的眼睛里,竟然真的滚出了两滴眼泪,顺着干瘪的脸颊滑落,“你爸在的时候……奶奶想吃口什么,他跑断了腿也得给弄来……现在……现在人没了……” 棒梗喂食的手顿了一下。 他看着贾张氏那张挤出悲伤的脸,脑子里却闪过母亲在灯下疲惫的侧影,和她碗里那几根孤零零的咸菜。 他把勺子在碗里刮了刮,将最后一口红薯泥送进贾张氏嘴里,然后才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像个孩子。 “我爸死了。妈还活着。” 说完,他拿起空碗,转身就走,留下贾张氏一个人在床上,那两滴精心策划的眼泪,就那么尴尬地挂在脸上。 秦淮茹在屋外听得分明,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她没说什么,只是在棒梗出门上学前,往他书包里塞了一个早上刚煮的鸡蛋。 轧钢厂,技术推广办公室。 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昨天还对秦淮茹爱答不理的几个车间主任,今天跟换了个人似的,一个个揣着手,满脸堆笑地在门口排队。 “秦主任,您看我们一车间,那台老镗床都快喘不上气了,您就行行好,先给我们换上吧!”一车间的李伟抢在最前头,就差给秦淮茹鞠躬了。 “凭什么你们先?我们二车间那几台铣床,活儿最重,再不修就要趴窝了!”二车间的老油条主任不甘示弱。 “都别争!我们三车间……” 办公室里吵得像个菜市场。 何雨水在一旁看着这幅景象,想笑又得憋着,脸都快憋红了。昨天这帮人还拿“生产为重”当挡箭牌,今天倒好,一个个都盼着停机检修。 “都别吵了!”秦淮茹把手里的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她目光扫过一张张急切的脸,声音不大,却很清晰:“零件就这么多,一台台来。但是,谁跟你们说要停机大修了?” 几个主任都愣住了。 “不停机,怎么换零件?”李伟不解地问。 “利用吃饭、换班的空档,一台一台地换。哪个班组的机器修好了,哪个班组晚上就加个班,把白天耽误的活儿赶出来。”秦淮-茹的计划简单粗暴。 这话一出,几个主任的脸又垮了下去。 加班?那工人还不闹翻天? “秦主任,这……加班可没加班费啊,工人们怕是……”李伟面露难色。 “没加班费,但是有奖励。”秦淮茹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票证,在他们面前晃了晃,“肉票,布票,肥皂票。哪个班组最先完成生产任务,我就给哪个班组发。你们自己看着办。” 那几张薄薄的票,在几个主任眼里,比金条还亮。 “秦主任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李伟第一个拍了胸脯。 “我们二车间也没问题!” 一场风波,就这么被几张票给平息了。 秦淮茹心里清楚,这只是第一步。她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傻柱:“柱子,你跟我来。” 两人再次来到一车间。 机器轰鸣依旧。秦淮茹指着那台被傻柱第一个诊断出问题的落地镗床。“今天,就从它开始。先啃最硬的骨头。” 傻柱二话不说,脱了外套,露出里面那件洗得发白的汗衫,拎着工具箱就走了过去。 正好是午饭时间,车间里的人三三两两地走了。李伟亲自带着几个老师傅留了下来,给傻柱打下手。 齿轮箱再次被打开,废油放尽。傻柱把手伸进去,动作却比上一次的张师傅熟练百倍。他几乎是闭着眼睛,手指在复杂的齿轮间游走,像个经验丰富的摸骨先生。 “三号齿轮,拆了。旁边的介子也磨损了,一起换掉。” “这个轴承,滚珠有裂纹,换。” “这里,油封老化了,没弹性了,也换。” 他每说一句,秦淮茹就在本子上记一笔,李伟则赶紧让老师傅们找出对应的备件。 一个多小时的午休时间,傻柱脑门上全是汗,身上沾满了油污,硬是把整个齿轮箱里的核心部件给换了个遍。 下午一上班,机器重新启动。 那台镗床发出的声音,瞬间就不一样了。原本沉闷中带着杂音的轰鸣,变得清亮、顺畅,充满了力量感。 操作那台机器的张师傅,走上去推了推手轮,又试了试走刀,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狂喜。 “顺了!跟新机器一样顺溜!一点儿都不飘了!”他激动地喊道。 整个车间的工人都围了过来,看着那台脱胎换骨的老机器,又看看一身油污的傻柱,眼神里全是敬佩。 李伟更是激动地搓着手,看着秦淮茹,那眼神,跟看活菩萨似的。 晚上,秦淮茹家。 灯光依旧明亮。 傻柱今天没画图,而是拿着一本秦淮茹给他的旧杂志,一个字一个字地认。 棒梗写完作业,没有回屋,而是搬着小板凳,坐到了傻柱旁边。 “这个字,念啥?”棒梗指着傻柱作业本上一个歪歪扭扭的字问。 “轴,车轴的轴。”傻柱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那这个呢?”棒梗又指着旁边一个更难看的字。 “承,轴承的承。” “轴承是干啥的?” “就是……让那根铁棍子转得更顺溜的玩意儿。”傻柱挠了挠头,他自己也说不太清楚,只能用最朴素的话来解释。 秦淮茹在一旁收拾屋子,听到兄弟俩的对话,嘴角不自觉地翘了翘。 她走过去,拿起铅笔,在那张白纸上,三两下就勾勒出一个轴承的立体剖面图。 “轴承,是让轴转动的东西。你们看,它分外圈、内圈、滚珠和保持架。机器能转,靠的就是这些小滚珠在里面跑,减少摩擦。” 她的讲解,比书本上的定义直观多了。 第217章 好,我教你 棒梗和傻柱,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凑在一起,看着那张图,都入了迷。 “妈,你会画这个?”棒梗的眼睛里,闪着光。 “嗯。” “那……你能教我吗?”棒梗的声音很小,却很清晰。 秦淮茹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地撞了一下。她看着儿子那张写满渴望的脸,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教你。” 这个晚上,灯下,变成了三个人。一个教,两个学。一个大的,一个小的,握着铅笔的姿势同样笨拙,脸上的神情却同样专注。 里屋的贾张氏,把这一切都听在耳朵里。她把头蒙在被子里,心里那股子无名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这个家,正在以她无法理解,也无法阻止的方式,变得越来越好。而这一切,都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夜里下了场小雨,清晨的四合院里,青石板缝都湿漉漉的,混着泥土的气息。 天刚擦亮,棒梗就悄无声息地爬了起来。他没先去里屋,而是踮着脚尖,摸进了灶房。锅台对他来说还是高了些,他学着昨天的样子踩上小板凳,想先给锅里舀上水。 “哗啦——” 手一滑,半瓢水全洒在了地上,也溅了他一裤腿。冰凉的水顺着裤管往里钻,他打了个哆嗦,脸上却有点急。 一只手从他身后伸过来,稳稳地接过了水瓢。 “我来。” 秦淮茹不知什么时候醒了,就站在他身后。她没责备,也没多问,只是接过水瓢,利索地舀水,生火。 棒梗从板凳上跳下来,站在一旁,看着母亲熟练的背影,低着头,小声说:“我想先把粥熬上。” “嗯。”秦淮茹把柴火塞进灶膛,火苗“呼”地一下窜了起来,映得她的脸也暖烘烘的,“心是好的,就是手还没劲儿。” 早饭后,棒梗端着一碗不稀不稠的糊糊,进了里屋。 贾张氏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房梁。听到动静,她那僵硬的脖子费力地转过来,看见是棒梗,眼里闪过一丝光。 棒梗没说话,学着秦淮茹的样子,用勺子背试了试温度,才递到她嘴边。 贾张氏贪婪地吃了几口,喉咙里那股火烧火燎的饿劲儿总算压下去一些。她那只能动的手,在被单上摸索着,抓住了棒梗的袖子。 “大孙子……”她的声音依旧嘶哑难听,“你妈……她……她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她换了个路数,开始往秦淮茹身上泼脏水。在她看来,这天底下就没有不偷腥的猫,秦淮茹最近又是升官又是拿钱,保不齐就是跟哪个野男人好上了。 棒梗喂食的动作停住了。 他看着贾张氏那张写满恶毒揣测的脸,看着她那双浑浊却又透着精光的眼睛,心里忽然觉得一阵恶心。 他想起昨晚灯下,妈妈教他和何师傅画图的样子。她说,机器的轴歪了,就走不动道;人的心要是歪了,就走不远。 他觉得,奶奶的心,就是那根歪掉的轴。 “你别胡说。”棒梗的声音很冷,他抽回自己的袖子,“妈每天在厂里累死累活,回来还要教我跟何师傅认字画图,哪有功夫想那些。” “画图?”贾张氏愣住了,她完全听不懂,“一个厨子,一个寡妇,凑一块儿能干什么好事……” “当啷!” 棒梗把勺子重重地扔回碗里,糊糊溅了她一脸。 “何师傅是在学本事!妈是在教他本事!”少年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压不住的火气,“不像你,一天到晚躺在床上,脑子里就只有那些脏东西!” 说完,他把碗往床头柜上一墩,转身就走。 “你吃不吃!不吃就饿着!” 门被他“砰”的一声带上,留下贾张氏一个人,满脸的米糊,和满心的震惊。她发现,不光是秦淮茹,现在连这个她最疼的孙子,也彻底不听她使唤了。 秦淮茹在屋外没拦着。她知道,这根刺,早晚得由棒梗自己拔出来。 轧钢厂,一车间。 检修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傻柱一身油污,正猫着腰,把半个身子探进一台落地铣床的底座里。 “老张,递一下那个十四的套筒。”他头也不抬地喊。 旁边给他打下手的老师傅张师傅,赶紧把工具递过去。如今,整个车间的人,都对这个食堂来的厨子服服帖帖的。 “柱子哥,这台机器的毛病,跟昨天那台镗床一样吗?”一个年轻工人凑过来问。 傻柱从机器底下钻出来,用袖子抹了把脸,黑一道白一道的。“不一样。那台是齿轮崩了,这台是轴承滚道上有麻点。听声儿就不一样,那台是‘咔哒咔哒’的脆响,这台是‘嗡嗡’里带着‘滋啦’声,跟砂纸磨铁似的。” 他一边说,一边从换下来的旧轴承里,用镊子夹出一个米粒大小的滚珠,递给那工人看:“瞧见没,就这玩意儿,上面有个小坑,转起来就要命。” 工人们围着那个小小的滚珠,啧啧称奇。 秦淮茹拿着记录本走过来,看了一眼进度,点了点头。她刚想说什么,仓库保管员老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秦……秦主任!”老钱脸上全是汗,“不好了!出事了!” “慢慢说。” “刚才给三车间换的那批齿轮,有一件是次品!装上去一试车,‘哐’的一声,把旁边一个新换的轴承都给干碎了!” 这话一出,周围的工人都变了脸色。好不容易修好的机器,因为一个零件又坏了,这不白忙活了吗? 秦淮茹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她快步走向三车间。 出事的是一台德式老牛头刨床,几个老师傅正围着拆开的变速箱,一脸的愁容。箱底的机油里,能看见亮晶晶的金属碎屑。 三车间主任看见秦淮茹,跟见了救星似的迎上来:“秦主任,您可来了!这……这可怎么办?这齿轮是刚从仓库领的,看着油光锃亮,谁知道是个绣花枕头!” 秦淮茹没说话,只是戴上手套,从油污里捞起那枚罪魁祸首的齿轮。齿轮的一个轮齿,齐刷刷地断了一半,断口处,能看见砂眼一样的细小孔洞。 第218章 这就叫点石成金! “热处理没过关。”秦淮茹只看了一眼,就下了定论,“淬火的时候,温度或者时间不对,导致硬度不均,看着结实,其实是脆的。” “那……那这咋办?仓库里就这么一批了。”车间主任急得直搓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秦淮茹身上。这是她推行技术改造以来,遇到的第一个硬钉子。零件出了问题,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秦淮茹捏着那枚废掉的齿轮,沉吟了片刻。 “厂里机修车间,有退火炉和淬火油池吗?”她忽然问。 “有倒是有,可那都是给老师傅修工具用的,谁会拿那玩意儿弄齿轮啊……” “会修的,跟我走。”秦淮茹把齿轮往旁边一放,又从备件箱里拿出一枚同样型号的新齿轮,“今天,我教你们怎么给零件‘治病’。” 她拿着那枚完好的齿轮,带着几个半信半疑的机修老师傅,径直走向了机修车间。 夜里,秦淮茹家。 灯光下的小饭桌,成了临时的课堂。 傻柱和棒梗一人一个小板凳,并排坐着,中间隔着半尺的距离,像两个暗中较劲的同桌。 “不对,这条中心线,要用细点划线画。”秦淮茹用铅笔敲了敲傻柱的作业本。 傻柱画的线,粗得跟毛毛虫似的,歪歪扭扭。 她又看向棒梗的本子,棒梗画得虽然也抖,但明显要规整得多。 “你这……比你柱子哥画得强。”秦淮茹难得地夸了一句。 棒梗的耳朵尖一下就红了,头埋得更低,手里的铅笔也握得更紧。 傻柱挠了挠头,嘿嘿一笑,也不生气:“那是,人家是学生,我这是半路出家。” 秦淮茹没理会他们的互动,而是拿起桌上一枚洗干净的、断掉的齿轮,正是白天从三车间拿回来的那枚。 “你们看,这个齿轮为什么会断?”她问。 “因为它脆。”棒梗抢着回答,这是他白天听来的。 “对。那怎么能让它不脆?”秦淮茹又问。 这下,一大一小两个人都答不出来了。 “这就要用到热处理。”秦淮茹拿起铅笔,在白纸上画了一个简易的温度曲线图,“就像做饭,火大了,菜就糊了;火小了,菜就不熟。钢铁也一样。先把它放进火里烧,烧到通红,这叫‘正火’,是让它里面的‘骨骼’长均匀。然后再把它扔进油里‘刺啦’一下,这叫‘淬火’,是让它‘筋骨’变硬。最后,再用小火慢慢地烤一烤,这叫‘回火’,是防止它太硬了变脆。” 她讲得深入浅出,傻柱和棒梗都听入了迷。 “妈,那你今天在厂里,就是这么干的?”棒梗的眼睛亮晶晶的。 “嗯。仓库里那批齿轮,都是夹生饭。我让老师傅们把它们全都重新‘回锅’了一遍。” 傻柱看着秦淮茹,眼神里除了佩服,又多了些别的东西。他发现,秦淮茹懂得,远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她不光会看图,会算数,她还懂钢铁的“脾气”。 这个女人,就像一本他永远也读不完的书。 里屋,贾张氏把头蒙在被子里,外面的说话声,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她耳朵里钻。 “回锅”、“夹生饭”、“钢铁的脾气”…… 这些她一个字都听不懂的话,钻进耳朵里,却变成了一根根扎人的针,刺得她心口发慌,浑身都不自在。 她感觉自己就像被关在了一个玻璃罩子里,眼睁睁看着外面换了人间。 那个世界的中心,站着的,偏偏是她最瞧不上眼的儿媳妇秦淮茹。 这个家,就在她听不懂的那些“鸟语”里,一点点地变好,也一点点地把她这个老太婆往外推。 她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抠进肉里,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痛,可她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满心都是被架在火上烤的恐慌和愤怒。 第二天,机修车间门口。 那批“回锅”重造的齿轮,码得跟小山似的。 每一枚都呈现出一种均匀深邃的蓝黑色,那是金属经过完美热处理后才会有的颜色,沉甸甸的,看着就结实。 几个昨天还半信半疑的老师傅,此刻全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一个资格最老的老师傅,抄起一把钢锉,对着一枚齿轮的齿尖就用力锉了下去! “刺啦——” 一声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 只见那钢锉在齿轮表面滑过,火星子都没冒几点,只留下一道比头发丝还细的白痕。 老师傅把锉刀拿起来一看,好家伙,锉刀的刀刃反倒被磨得有点发亮了! “我的乖乖……这,这他娘的比新出厂的还硬!” “这哪是治病,这是脱胎换骨啊!” “秦工这手艺,神了!真是神了!” “我再试试!” 又一个老师傅不信邪,拿起锉刀玩了命地在另一枚齿轮上猛锉。 火星子爆出几点,那齿轮上连个像样的白印子都没有。 反倒是那把上好的钢锉,刃口直接卷了! “我的亲娘!这齿轮成精了!” “什么叫点石成金?这就叫点石成金!” 惊叹声,抽气声,在车间门口炸开了锅。 几个老师傅看那堆乌蓝发亮的齿轮,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想摸又不敢摸,生怕碰坏了这堆从废品堆里捡回来的宝贝。 昨天谁敢想,一堆躺在废料箱里等着回炉的破烂,在秦淮茹手里走了一圈,就直接脱胎换骨了! “秦主任这脑子……啧啧,咱们厂所有八级工绑一块儿,都比不上!” “服了,我是打心眼儿里服了!” 秦淮茹对这些吹捧充耳不闻,她扒拉开围着的人群,站到了最前面。 傻柱跟在她身后,挺着胸膛,活像个护法金刚。 “都安静!” 秦淮茹声音不大,却一下子压住了所有的嘈杂。 她指着几个还在发愣的车间班组长,话语干脆得像是砸在地上的铁块。 “从今天起,规矩改了。” “修好的机器,全部建档立卡!什么时候修的,谁修的,换了什么零件,一个字都不能漏,全给我记清楚!” “这几台刚修好的,就交给你们几个班组负责。”她挨个点名,“以后它们就是你们的‘责任田’,再出问题,我谁都不找,就找你们!” 第219章 学不会,就换人 这话一出,几个班组长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变了。 以前大锅饭吃惯了,机器坏了就往机修车间一推,修好修不好,修得快修得慢,全看老师傅们的心情。现在突然要责任到人,谁心里不打鼓? 一个年纪稍长,油滑惯了的班组长赔着笑脸凑上来。 “秦主任,您这法子是好,就是……这建档立卡,也太麻烦了点吧?咱们都是粗人,哪会弄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万一记错了,耽误生产……” 他话还没说完,秦淮茹就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不会,就学。” “学不会,就换人。” “我的车间,不养闲人,也容不下任何借口。” 秦淮茹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班组长后背一凉,一个个下意识地把腰杆挺得笔直,大气都不敢喘。 “是!”几个人异口同声,吼得震天响。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检修了,这是要彻底颠覆他们几十年来的老习惯,是要在他们身上割肉!一套全新的设备管理责任制,就在秦淮茹这几句轻描淡写的话里,硬生生砸了下来。 三车间主任李伟是个机灵鬼,一看风向不对,立马甩着一身肥肉,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他手里攥着块雪白的棉纱,也不管凳子干不干净,对着秦淮茹旁边的空位就是一顿猛擦。 “秦主任,您快坐,您快坐!您看这台刨床,修好之后走刀那叫一个稳当!唰唰的,跟德国进口的新机器没两样!这可都亏了您的‘热回炉’啊!”他把“回火”硬是记成了“回炉”,还说得理直气壮,一脸的邀功。 周围几个憋着气的老师傅,听到这话,嘴角都忍不住抽搐,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脸都憋紫了。 秦淮茹瞥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是回火。李主任,有空多看看技术手册,别光记着怎么拍马屁。” 李伟那张胖脸“腾”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嘿嘿地挠着后脑勺,嘴里支支吾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傻柱站在秦淮茹身后,胸膛挺得老高。他看着秦淮茹三言两语就把这些在厂里横着走的老油条们治得服服帖帖,心里那股子佩服劲儿,简直要从胸口溢出来。他觉得现在的秦淮茹,就跟戏文里发号施令的女将军一样,浑身上下都在发光,晃得人眼晕。 傍晚,秦淮茹家的灯光准时亮起。 今天的晚饭桌上,破天荒地多了一小碟肉末炒豆角。绿油油的豆角配上焦香的肉末,香气直往鼻子里钻。这是傻柱特意从食堂后厨匀出来的,美其名曰,给孩子们的“学习奖励”。 小当和槐花吃得满嘴是油,两眼放光,连一向沉闷的棒梗都多吃了半碗饭。 饭后,是雷打不动的学习时间。 秦淮茹今天没教新东西,而是拿出几张废报纸,让棒梗和傻柱练习画直线和圆。 “画图,跟盖房子一个道理,地基必须打牢。直线和圆,就是你们的地基。” 棒梗写完学校的作业,也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有模有样地拿着铅笔,在报纸上比划。他的手比傻柱稳得多,画出的线条居然还真像那么回事。 傻柱就不行了,他画的圆,十个有八个是椭圆,不是长了就是扁了,惹得小当和槐花在一旁咯咯直笑,毫不留情。 “笑啥笑!一边儿去!”傻柱老脸一红,嘴上却不服气,“你柱子哥我这拿大勺的手,是画龙画凤的,不是画这破圈圈的!” 嘴上嚷嚷着,手下却更用劲了,跟那根不听话的铅笔较上了劲。 屋子里的笑声、争辩声混在一起,是这个家从未有过的融洽和热闹。 一墙之隔的里屋,贾张氏听着外面传来的阵阵笑声,心里像是被一万只蚂蚁在啃噬,又痒又痛。她饿,胃里空得发慌,可她更气,气得心肝脾肺都在疼。 她想不通,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家没了她这个主心骨,反而越来越好了?那些她听不懂的“鸟语”,那些她看不上的活计,怎么就能让日子过得这么红火? 外面的每一声笑,都变成了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她脸上。 第二天一早,棒梗端着一碗温热的粥走进里屋。 贾张氏一夜没睡好,眼窝深陷,面色蜡黄,看见吃的,浑浊的眼睛里才透出一点光亮。 棒梗一勺一勺地喂着,动作已经很熟练。 贾张氏吃了半碗,喉咙里有了点力气,她忽然一把抓住了棒梗的胳膊,那力道大得吓人。她把脸凑过去,浑浊的眼睛里闪着算计的光,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我的大孙子……你可千万别跟你那个妈……学坏了……” “那个傻柱,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厨子,一个二流子!你跟他能学出什么好来?净学些下九流的玩意儿!以后长大了,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她要挑拨,她要把自己唯一的希望,她的大孙子,从秦淮茹那个贱人手里抢回来! 棒梗喂饭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没有看贾张氏,目光空洞地落在墙角那片潮湿的霉斑上。 屋里死寂一片,只剩下贾张氏因为激动而愈发粗重的喘息声,一声声,像是破旧的风箱。 棒梗的脑子里,全是昨晚灯下秦淮茹那张平静的脸,和她说的话。 “妈说,人得走正道。” 棒梗的声音不大,却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贾张氏心上。他终于转过头,看着贾张氏那张企图用“为你好”来包裹恶毒的脸。 “何师傅学本事,就是走正道。奶奶,你说的那些,是歪门邪道。” 贾张氏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过去。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这点算计,竟被这个半大的孩子一句话戳了个对穿! “你……你个小兔崽子!吃了你妈什么迷魂药了!反了你了!” 恼羞成怒之下,她爆发出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挥手,狠狠拍在棒梗端着碗的手上。 “哐啷!” 一声脆响,瓷碗脱手飞出,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温热的玉米糊糊溅得到处都是,一股子粮食的香气混着馊味弥漫开来。 棒梗看着地上的狼藉,没吭声,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第220章 碗碎了,今天的饭没了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最后看了贾张氏一眼,然后默默转身,拿起墙角的簸箕和扫帚。 他弯下腰,用手,一片一片地把碎瓷片捡起来,扔进簸箕里。动作不快,却有条不紊。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对着床上已经看傻了的贾张氏,平静地开口: “碗碎了,今天的饭没了。你饿着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再也没有回头。 木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关上,门栓“咔嗒”落下的声音,隔绝了两个世界。屋里只剩下贾张氏一个人,对着一地狼藉和满屋的饥饿,喉咙里发出了野兽般的呜咽。 这天晚上,傻柱又来了。 他今天两手空空,没提饭盒,怀里却鼓鼓囊囊的,揣着个硬邦邦的东西。 “秦淮茹,快看这个!”一进门,他就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那股子兴奋劲儿,藏都藏不住。 打开油纸,一个沉甸甸的铁疙瘩“咚”的一声被放在桌上。 那是一个用铁块自己打磨出来的正方体,歪歪扭扭,六个面没有一个是平的,棱角也磨得粗细不一,上面布满了锉刀留下的杂乱划痕。 可就是这么个粗糙的东西,却透着一股子死磕的劲儿。 “我……我寻思着,光在纸上画,那叫纸上谈兵,不得劲!我就去机修车间,找了块废铁,自己照着图的样子,拿锉刀生生磨了一下午!”傻柱挠着头,咧着嘴笑,像个等着大人夸奖的孩子。 秦淮茹拿起那块铁疙瘩,入手冰凉,分量十足。 她能想象出,傻柱是怎样笨拙地,窝在车间角落里,花了一整个下午的功夫,跟这块废铁较劲。 她的视线落在傻柱那双沾满铁屑和油污的手上,上面还有几道被锉刀划破的新口子,渗着血丝。 秦淮茹心里某个地方,被这股子笨拙的认真,轻轻撞了一下。 “嗯,知道动手了,是好事。”她把铁块放回桌上,又拿起铅笔,“手都划破了,下次垫块布。” 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却让傻柱嘿嘿直乐,心里比喝了二两酒还美。 棒梗也凑了过来,好奇地摸了摸那块冰凉粗糙的铁疙瘩,又瞅了瞅傻柱那双“挂了彩”的手。 他忽然觉得,这个平时看起来傻乎乎的何师傅,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 灯光下,一个女人,一个男人,一个半大的孩子,围着一块粗糙的铁疙瘩和一张画满线条的报纸。 “今天,我们学着在方块上切角,这叫‘倒角’。”秦淮茹的声音清晰而稳定。 她用铅笔在铁块的一个棱上比划着,一个教,两个学,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专注。 秦淮茹看着眼前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一个念头忽然从心底冒了出来。 一个粗糙的铁块,只是开始。 要是……能用车床,做出一个真正的零件呢?哪怕只是一个最简单的螺丝。 这个念头一旦钻出来,就在她心里疯狂地生根发芽,烧得她心口发烫。 第二天清晨,棒梗起床后,先是往里屋的方向看了一眼。门关着,里面死一般地寂静。他抿了抿嘴,没出声,径直走到了灶台边。昨天摔碎的碗已经被收拾干净,地上只留下一片淡淡的水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早饭是白粥配咸菜。秦淮茹给两个女儿碗里各夹了一筷子,又给棒梗夹了一筷子,最后才轮到自己。整个过程,谁也没提里屋的那个人。 小当和槐花还不懂事,吃得稀里呼噜,很高兴。棒梗却吃得有些慢,他时不时地抬眼看看里屋的门,又看看自己妈平静的脸。 秦淮茹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筷。“妈去上班了,你们在家听哥哥的话。” “知道了,妈!”两个女孩脆生生地应道。 秦淮茹走到门口,换上鞋,手搭在门把上时,还是停了一下,回头对棒梗说:“锅里还剩了半碗粥,凉了就热热。” 她没说给谁喝,但棒梗听懂了。他点了点头。 里屋,贾张氏一夜未眠。饥饿像一团火,在她空荡荡的胃里烧,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绞着疼。外面的说笑声、吃饭声,每一个细微的动静,都像一把锥子,狠狠扎在她心上。 她听着秦淮茹出门,听着外面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棒梗和妹妹们小声说话的声音。她等啊等,盼着棒梗能像以前一样,端着一碗热乎乎的吃食推门进来。 可她等到肚子里的火苗都快熄了,等到窗外的光线从灰白变成明黄,那扇门,依旧纹丝不动。 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发现,她真的要被饿死了。不是装的,不是闹的,是实实在在的,要被饿死在这个只有她一个人的黑屋子里。 她想喊,想骂,可喉咙干得像要冒烟,一个字都挤不出来。她只能用尽力气,伸出那只唯一能动的手,在床板上,一下,一下,无力地敲着。 “咚……咚……” 那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轧钢厂,一车间。 秦淮茹正拿着卡尺,检查一个刚换好的轴承间隙。傻柱蹲在一旁,满脸油污,看得聚精会神。 “看见没,这个间隙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太小了转不动,太大了跑起来晃得厉害,用不了多久就得报废。”秦淮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卡尺上的刻度。 傻柱似懂非懂地点着头,眼睛却瞟向了旁边一台刚修好的车床。那台车床的卡盘被擦得锃亮,在车间的灯光下,闪着冰冷又迷人的光。 秦淮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里一动。昨天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 她放下卡尺,擦了擦手。“昨天那块铁疙瘩,锉得挺带劲?” “嘿嘿,就是手艺潮了点,跟狗啃的似的。”傻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想不想试试,用那玩意儿,亲手车一个出来?”秦淮茹指了指那台车床。 傻柱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但随即又暗了下去,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我哪会啊!那玩意儿转起来跟飞轮似的,削铁如泥,我这拿大勺的手伸过去,不就跟绞肉机里的萝卜似的,当场就没了?” 秦淮茹被他这个比喻逗得差点笑出声。“没让你现在就去绞肉。就站旁边看着,我来开,你来看。” 她从工具箱里找出一块合适的废料,走到那台车床前。几个路过的工人看见秦主任要亲自开车床,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第221章 这比颠大勺过瘾多了! 秦淮茹神情自若,检查电源,挂上空挡,合上离合。 “嗡——” 电机启动,车床发出了平稳而有力的转动声。她熟练地挂挡,装夹工件,调整刀架。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点拖沓,看得周围几个老师傅都暗暗点头。 “看好了,这是最简单的外圆切削。”秦淮茹对着傻柱喊了一声。 她转动进给手轮,车刀稳稳地贴上旋转的工件。 “刺啦——” 一串蓝色的、滚烫的铁屑,像卷曲的波浪一样飞溅开来,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漂亮的弧线。那根原本粗糙不平的铁棒,在飞速旋转的车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光滑、规整。 傻柱的眼睛都看直了。 他见过无数次猪肉在案板上被片成薄片,却从没想过,坚硬的钢铁,也能被如此驯服地“削”成想要的模样。那飞溅的铁屑,那刺耳又悦耳的摩擦声,那股子机油混合着金属热度的味道,对他来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 这比颠大勺过瘾多了! 傍晚,秦淮茹家。 晚饭是红薯干饭,配上一大盆白菜炖豆腐。浓郁的饭菜香味,再一次霸道地钻进了里屋。 贾张氏已经饿得神志不清了,她死死盯着天花板上的一个霉点,胃里像有只手在抓挠,那股子饭菜香气,跟带了钩子似的,一下下往她鼻子里钻。 她终于扛不住了。 “水……嗬……水……”她从喉咙深处,挤出了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得像砂纸在摩擦。 饭桌上,棒梗吃饭的动作停住了。他抬起头,看向秦淮茹。 秦淮茹没看他,只是平静地给槐花夹了一筷子白菜。“吃饭别说话。” 棒梗明白了。他放下碗筷,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进厨房。 很快,他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走了出来,里面是半碗温水。他推开里屋的门,走了进去。 贾张氏看见那碗救命的水,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光亮。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只是徒劳地扭动着。 棒梗走到床边,用勺子舀了一勺水,递到她干裂的嘴边。 贾张氏狼吞虎咽地喝着,水顺着她歪斜的嘴角流下来,打湿了衣襟,她也毫不在意。 喝完半碗水,她总算缓过来一口气。她抓住棒梗的袖子,眼睛里满是哀求和讨好。“饭……大孙子……给奶奶……一口饭吃……” 棒梗抽回手,没说话,转身出去了。 贾张氏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可没过一会儿,门又开了。棒梗端着一个小碗走了进来,里面是小半碗没吃完的红薯饭,上面浇了点白菜汤。 他依旧一言不发,一勺一勺地喂着。 贾张氏哭了。这一次,不是装的,不是演的。眼泪顺着她干瘪的脸颊无声地滑落,混着米饭和菜汤,一起被她吞进肚子里。那滋味,是无尽的屈辱,也是活下来的庆幸。 晚上,傻柱又准时来了。 他一进门,就兴奋地嚷嚷:“秦淮茹!今天那一下,太带劲了!什么时候教我开?” “先把直线画直了再说。”秦淮茹把削好的铅笔递给他。 桌上,不仅有纸笔,还多了一把老旧的钢尺和一只圆规。这是秦淮茹从厂里废品堆里淘换来的。 “妈,我也要学!” 棒梗“啪”地一声合上作业本,从椅子上蹦了下来,三两步就凑到了桌前,一张小脸因为兴奋涨得通红。 秦淮茹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扬。 “好。” 灯光下,小小的方桌成了临时的课堂。 秦淮茹先握住傻柱那只颠了一辈子大勺的手,教他怎么把钢尺压实在纸上。 “稳住,手腕别晃,从头到尾,一口气画过去。” 傻柱屏住呼吸,额头上青筋都绷起来了,使出了切墩的力气。 铅笔在钢尺边上划过。 他抬起尺子一看,那条线开头还行,到了中间就拐了个小弯,末尾又抖了一下。 “嘿!我这手!”他懊恼地一拍大腿,“怎么跟长了反骨似的!” 秦淮茹没说话,又把圆规递给棒梗。 她只在旁边比划了一下,说了句:“针尖按住,别动。” 棒梗学着她的样子,小手捏着圆规,针尖往纸上一扎,手腕灵巧地一转。 一个又圆又顺的圈,干脆利落地出现在纸上。 棒梗举起那张纸,冲傻柱扬了扬:“柱子叔,你看!” 傻柱探头过去,看看棒梗纸上那个完美的圆,再低头看看自己画的那条歪歪扭扭的线,一张老脸顿时就红了。 他一个三十好几的大老爷们,竟然还不如一个半大孩子! “嘿你这小子!”傻柱不服气地抢过铅笔和尺子,“再来!我就不信了,今天非得把这根线给它捋直了不可!” 他一屁股坐下,把纸铺平,那股子在后厨跟人抢灶头的劲儿又上来了。 秦淮茹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一个跟直线较劲,一个在纸上画满了大大小小的圆,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屋里,只有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男人偶尔懊恼的低哼。 “嘿!你小子!” 傻柱一把抢过棒梗手里的纸,凑到昏黄的灯泡底下,瞪着眼珠子瞅了半天,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可以啊你!这圆画的!真他娘的是块料!” 棒梗被这突如其来的夸奖弄得脸颊滚烫,小胸脯却下意识地挺得更高了,下巴也扬了起来,那股子得意劲儿藏都藏不住。 就在这时。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的、牙酸似的摩擦声,从里屋传来。 门,被从里面悄悄推开了一道细缝。 缝隙里,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桌上的欢声笑语,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傻柱懊恼的低吼,棒梗压抑不住的兴奋……这一切,都透过那道门缝,清晰地传了进去。 对于门里的人来说,这灯光下的热闹和希望,比刚才霸道钻进鼻孔的饭菜香味,还要刮骨剜心。 秦淮茹嘴角的笑意未减,只是眼角的余光轻轻一瞥。 她看到了那道缝隙,也感受到了从缝隙里透出的、黏稠又怨毒的窥探。 她的手,依然稳稳地握着傻柱的手腕,声音平静地听不出一丝波澜。 “柱子,看好了,别分心。” “这一笔,要从头到尾,一口气,压住了,别让它歪。” 她说着,手上微微加了力。 第222章 酱好的猪头肉 铅笔在傻柱的手腕下,像条不听话的泥鳅,滑出了尺子的边界。 那道门缝里透出的窥探,像一根冰冷的芒刺,扎在屋里暖烘烘的空气里。小当和槐花最先感觉到了,下意识地往秦淮茹身边缩了缩,脸上的笑也僵住了。 傻柱和棒梗也察觉到了,齐刷刷地朝里屋那道黑漆漆的缝隙看过去。屋里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只有秦淮茹,像是没看见,也没听见。 她的目光还落在那张画歪了的图纸上,握着傻柱手腕的手,力道没变,声音也没变。 “分心了。”她淡淡地说,“尺子没压稳,线就跑了。跟走路一个道理,眼睛得看着脚下的路。” 说完,她松开手,走到里屋门口。 她没有朝门缝里看,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伸出手,握住门把手,轻轻一带。 “咔哒。” 门关上了,最后那点光亮和声音,被彻底隔绝在外。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灯泡发出的微弱的“嗡嗡”声。 秦淮茹走回桌边,拿起棒梗画的圆,对着灯光看了看。 “不错,比昨天圆。明天妈给你找个量角器,咱们学着画角度。” 棒梗愣愣地点了点头,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瞟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看门干什么?”秦淮茹把纸放下,“门板上能画出齿轮来?” 傻柱挠了挠后脑勺,嘿嘿干笑两声,想说点什么打破这尴尬,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秦淮茹开始收拾桌上的纸笔,“明天还得早起。” 傻柱如蒙大赦,把那块被他锉得跟狗啃似的铁疙瘩宝贝似的揣进怀里,跟棒梗他们摆了摆手,脚底抹油似的溜了。 夜深了。 棒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总觉得那扇门后,有一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他。 他悄悄爬起来,走到门边,把耳朵贴在冰凉的门板上。 里面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哭嚎,没有咒骂,甚至没有一点翻身的动静。这种寂静,比任何声音都让他心慌。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棒梗就醒了。 他走到灶间,看见锅里温着半碗粥,旁边还放着一个干净的碗。他沉默地把粥盛好,端着,在里屋门口站了很久,才推门进去。 屋里一股酸腐的气味扑面而来。 贾张氏还保持着昨晚的姿势,歪在床上,眼睛睁着,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像个没了魂的泥偶。 听到动静,她那浑浊的眼珠子才费力地转了转,落在了棒梗手里的碗上。 棒梗走到床边,舀起一勺粥,递到她嘴边。 贾张氏张开嘴,像个嗷嗷待哺的雏鸟,一口吞了下去。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吞咽声。 她没有闹,也没有说话,只是吃完一勺,就急不可耐地张开嘴,等着下一勺。 棒梗面无表情地喂着。 一碗粥很快见底。 棒梗拿着空碗准备离开,衣角却被一把抓住。 贾张氏的手,冰凉,干枯,像一段枯树枝,却出奇地有力。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浑浊的眼睛里,竟然流露出一丝哀求。 “大……孙子……” 棒梗没回头,只是轻轻把自己的衣角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妈说了,想吃饭,就好好躺着。” 说完,他拉开门,走了出去。身后,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轧钢厂,一车间。 气氛跟过年似的。 秦淮茹推行的设备责任制,第一天就见了效。几个班组长跟打了鸡血一样,人盯人,人盯机器,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拿着棉纱把自己那几台“责任田”擦得油光锃亮,生怕出一点问题赖到自己头上。 车间主任李伟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他拿着秦淮茹画的设备档案卡样本,正对着几个老油条班组长唾沫横飞。 “都看清楚了!这叫建档立卡!机器什么时候修的,换了什么零件,谁操作的,都要记!记清楚!谁的机器出了问题,别找我,也别找秦主任,就从你们几个的奖金里扣!” “主任,咱这拿惯了扳手的糙手,哪会写这个啊?”一个班组长苦着脸。 “不会写就学!秦主任说了,学不会就换人!你想让隔壁车间那帮孙子来看你笑话?”李伟一瞪眼,那班组长立刻把脖子缩了回去。 何为民正好过来视察,看到这幅景象,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他看着墙上贴着的那几张画着表格的“责任状”,又看看那些正拿着铅笔头,笨拙地在卡片上写写画画的工人们,脸上露出了笑意。 “小秦,你这把火,烧到根儿上了!”何为民走到秦淮茹身边,指着那些表格,“以前总说工人没责任心,我看不是没责任心,是没人告诉他们,责任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秦淮茹点点头:“厂长,这只是第一步。等他们习惯了,下一步,我想在班组之间搞个竞赛。” “哦?怎么个竞赛法?” “就比谁的机器保养得好,谁的机器出的活儿又快又好,谁的废品率最低。赢了的班组,月底不仅发奖金,还要挂红旗,全厂通报表扬!” “好!”何为民一拍大腿,“这个法子好!就要让他们争!让他们抢!有竞争,才有进步!你放手去干,需要什么,直接来找我!” 李伟看见厂长来了,赶紧甩着一身肥肉跑过来,脸上笑成了一朵烂菊花:“厂长,秦主任!您们看,咱们车间现在这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啊!” 何为民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李主任,精神面貌是新了,你这脑子也得跟着更新。我听说,你昨天把‘回火’叫成了‘回炉’?” 李伟的胖脸“腾”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傍晚。 傻柱今天来得特别早,自行车骑得飞快,车把上挂着一个沉甸甸的网兜。 一进门,他就把网兜往桌上一放,献宝似的扯开。 “看!酱好的猪头肉!今天食堂剩的,我给你们端来了!” 那油汪汪、酱红色的猪头肉,散发着霸道的香气,瞬间就俘虏了屋里所有人的鼻子。小当和槐花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围着桌子直蹦。 第223章 爬回去就给你吃 “还有这个!”傻柱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是一块四四方方、散发着金属光泽的钢块,“我托机修车间的老李帮我找的,好钢!今天非得画个一模一样的出来不可!” 晚饭桌上,秦淮茹把猪头肉切了一大盘,棒梗和两个妹妹吃得满嘴流油。 秦淮茹自己却没怎么动筷子,只是看着孩子们吃,就觉得比自己吃了还香。 饭后,学习继续。 傻柱憋着一股劲,拿着尺子和铅笔,跟那块钢材死磕。棒梗则在旁边,拿着圆规和量角器,专心致志地画着秦淮茹教他的剖面图。 屋里的气氛,前所未有的专注和融洽。 就在这时。 “吱呀——” 里屋的门,又开了。 这一次,不是一道缝。 门被完全推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从门框里滚了出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是贾张氏。 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自己从床上蹭到了地上,又一点点地,拖着那半边不遂的身子,爬到了门口。 她浑身脏污,头发像一团乱草,半边脸歪着,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样子狼狈又可怖。 小当和槐花吓得尖叫一声,躲到了秦淮茹身后。 傻柱“嚯”地一下站了起来,手里的钢块“当啷”掉在地上。 棒梗也僵住了,手里的铅笔掉在桌上,滚了两圈。 贾张氏趴在冰冷的地面上,仰着头,看着灯光下那一张张惊愕的脸,看着桌上那盘还剩下小半的猪头肉。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伸出那只唯一能动的手,朝着桌子的方向,执着地,一点一点地往前伸。 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野兽般的呜咽。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了算计,没有了怨毒,只剩下最原始的、对食物和生存的渴望。 整个屋子,死一般的寂静。 秦淮茹慢慢站起身,她没有去扶,也没有呵斥,只是居高临下地,平静地看着趴在地上的婆婆。 良久,她才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朵里。 “地上凉,想吃饭,就自己爬回床上去。” 秦淮茹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扎在屋子正中央,把所有人都钉在了原地。 空气凝固了。 桌上那盘酱红色的猪头肉,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那股子浓郁的肉香,此刻却成了最残酷的刑具。 贾张氏趴在地上,那只伸向桌子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抬起头,那张歪斜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屈辱。她想破口大骂,想撒泼打滚,想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这个不孝的儿媳。可她对上秦淮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瞬间就把她所有即将喷涌而出的怨毒给浇灭了。 她怕了。 她是真的怕了。 这个女人,是说得出,就做得到的。 傻柱看看地上的贾张氏,又看看站得笔直的秦淮茹,张了张嘴,想打个圆场,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觉得脚底下跟踩了棉花似的,浑身不自在。这屋里的事,他插不上手,也说不上话。 棒梗的嘴唇抿成了一条僵硬的直线。他看着趴在地上的奶奶,那个曾经在家里说一不二,把他爸吃得死死的奶奶,如今像一条没人要的野狗,趴在地上,乞求着一口吃的。 他的心被揪了一下,脚下不受控制地往前挪了半步。 “站住。” 秦淮茹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平淡,却让棒梗的脚像生了根一样,再也动弹不得。 小当和槐花躲在妈妈身后,只敢从缝隙里探出半个脑袋,两双眼睛里满是惊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墙上那只老掉牙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每一下,都像是敲在贾张氏的心上。 地上的凉气,顺着她单薄的衣衫往骨头缝里钻。胃里的饥火,烧得她头晕眼花。 她知道,秦淮茹不是在开玩笑。 今天,她要是不爬回去,就真的要在这冰冷的地上,活活饿死。 尊严?脸面? 在活下去的本能面前,这些东西一文不值。 贾张氏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不甘的、压抑的呜咽,像是野兽的悲鸣。她收回那只僵在半空的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和那半边还能动的身子,开始用力。 她动了。 她真的开始爬了。 那身脏污的衣服,在水泥地上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她的动作很笨拙,很吃力,每往前挪动一寸,都要喘上半天的粗气。 从饭桌到里屋门口,不过七八步的距离。 可贾张氏,却像是爬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 她低着头,花白的、油腻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脸,也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没有人能看到她的眼神,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子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令人窒息的屈辱。 傻柱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棒梗的拳头,在身侧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 秦淮茹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冷眼看着。 终于,贾张氏爬到了里屋的门槛前。她用头抵着门框,用尽全身的力气,一点一点地,把自己那瘫软的半边身子,拖了进去。 最后,连脚后跟都消失在了那片黑暗里。 屋里,只剩下地上那一道由灰尘和污渍划出的、丑陋的痕迹。 “砰。” 秦淮茹走过去,把里屋的门关上,还顺手落了栓。 做完这一切,她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回桌边,端起那盘还剩下一半的猪头肉。她看了一眼棒梗,把盘子往他面前一递。 “给她送进去。” 棒梗猛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母亲。 “妈?” “她爬回去了。”秦淮茹说,“我说过的话,算数。” 棒梗看着那盘油汪汪的猪头肉,又看看那扇紧闭的房门,只觉得那盘子有千斤重。他犹豫着,没有伸手。 “怎么?”秦淮茹的眉头微微挑了一下,“心疼了?还是怕了?” 棒梗的脸涨红了,他一把夺过盘子,像是跟谁赌气一样,大步走向里屋。 “咔哒。”门栓被拉开。 他推门进去,很快又走了出来,手里是空空如也的盘子。 第224章 烙的饼是吃的,画的圆是看的! 他把盘子重重放在桌上,一言不发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拿起铅笔,却半天没画下一笔。 屋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咳!”傻柱干咳一声,想打破这尴尬,他挠了挠头,指着桌上那块被他锉得歪七扭八的铁疙瘩,强行找了个话题,“那什么……秦淮茹,你看我这……下一步该咋弄?” 秦淮茹拿起那块铁疙瘩,在灯下翻来覆去地看了看。 “棱都没磨平,还想下一步?”她把铁块扔回桌上,又把那把老旧的钢尺拍在傻柱面前,“先别跟铁较劲了,先把纸上的直线给我画明白了。” 她拿起铅笔,重新握住傻柱的手腕。 “看着,尺子要这么压,三根手指,头、中、尾,均匀用力。笔要斜着,跟纸面保持一个固定的角度,这样画出来的线,才能一样粗细。”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有种魔力,把屋里那股子凝重压抑的气氛,一点点地驱散了。 傻柱的心思,也慢慢被拉了回来。他深吸一口气,学着秦淮茹的样子,把尺子死死按在纸上,屏住呼吸,一笔画了下去。 一条虽然还有些抖,但比之前强了百倍的直线,出现在纸上。 “嘿!”傻柱的眼睛亮了,“成了!” 棒梗也回过神来,他拿起自己的圆规,在纸上画了一个又一个同心圆。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像是暗中较劲一般,一个跟直线死磕,一个跟圆圈赛跑。 灯光下,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间或夹杂着傻柱偶尔懊恼的低吼,和棒梗画出完美圆形后,嘴角压不住的得意。 小当和槐花也忘了刚才的恐惧,搬着小板凳凑过来看热闹,不时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 这个家,又恢复了它应有的温度。 好像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是一场幻觉。 只有地上那道淡淡的爬痕,无声地证明着,有些东西,已经彻底变了。这个家的规矩,从今晚起,被秦淮茹用最强硬的方式,重新立了起来。 第二天,天光从窗户纸上透进来,是灰蒙蒙的。 棒梗睁开眼,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悄无声息地爬起来。他没看别处,径直走进灶房。锅里温着一碗稀饭,不稠不稀。他熟练地盛进昨晚洗干净的那个豁口碗里,端着,推开了里屋的门。 一股更浓的酸腐味扑面而来。 贾张氏已经醒了,或者说她根本没睡。她就那么歪在床上,眼睛睁着,一动不动。听到门响,她那僵硬的脖子才费力地转动,目光死死锁住棒梗手里的碗。 棒梗走到床边,把碗放在床头柜上。他没说话,只是把勺子递了过去。 贾张氏那只能动的手,颤抖着,摸索了几次,才握住了勺柄。她的手抖得厉害,舀起一勺稀饭,送到嘴边时,洒了一半在被子上。她浑不在意,狼吞虎咽地把剩下那半勺刮进嘴里,喉咙里发出急切的吞咽声。 棒梗就站在一旁看着,看着她自己费力地、一勺一勺地把那碗粥吃完。吃完,贾张氏把碗递过来,眼睛里带着一丝乞求,似乎还想要。 棒梗接过空碗,转身就走,一句话也没说。 门在他身后关上。贾张氏看着空空如也的床头柜,又看了看自己那只沾满米汤的手,最后慢慢地,把手指伸进嘴里,仔细地吮了一遍。 秦淮茹在院子里洗漱,听着里屋的动静,手上的动作没停。棒梗拿着空碗出来,默默地放到水盆里。 “上学去吧,书包里有煮鸡蛋。”秦淮茹把毛巾拧干,搭在绳子上。 “嗯。”棒梗应了一声,回屋背上书包,低着头走了。 轧钢厂,技术推广办公室的牌子,被擦得锃亮。 几个车间主任排着队,手里都拿着个小本本,等着秦淮茹签字。那态度,比对厂长何为民还恭敬。 “秦主任,我们车间的设备档案都建好了,您过目。”一车间的李伟腆着肚子,把本子递过去,那本子边角都用新布包好了。 秦淮茹接过来,翻了翻,字写得歪歪扭扭,跟蚯蚓爬似的,但每一项都记得很清楚。 “行,拿回去吧。下次把字练练。” “是是是!”李伟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跟得了圣旨似的。 秦淮茹端起搪瓷缸子喝了口水,眼角的余光瞟到车间角落里,傻柱正猫着腰,对着一块铁疙瘩,拿着把锉刀在那儿“刺啦刺啦”地比划,连后厨喊他开饭都没听见。 她嘴角不自觉地牵动了一下。 晚上,秦淮茹家的灯又准时亮了。 今天的晚饭,是傻柱烙的白面饼,配上一大碗疙瘩汤。他烙饼的手艺是一绝,饼子又软又韧,层层分明,麦香味十足。 傻柱献宝似的把一摞饼放在桌上,又从怀里掏出张图纸,在棒梗面前一晃。 “小子,看你柱子叔画的线!直不直?” 棒梗凑过去一看,那纸上用尺子画的线,虽然还有点毛边,但确实是直的。他撇撇嘴,也拿出自己的本子。 “你看我画的圆。” 傻柱探头一看,好家伙,那圆规画出的圆,一个套一个,跟水波纹似的,又光又顺。 “你小子……”傻柱不服气,拿起一张饼,在棒梗画的圆上比了比,嘿嘿一笑,“我这饼,比你画的圆还圆!” 一句话,把全家都逗笑了。小当和槐花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指着傻柱手里的饼。 “柱子叔烙的饼是吃的,哥哥画的圆是看的!” “对!” 秦淮茹看着他们闹,也没拦着,只是把疙瘩汤一碗碗盛好。这个家,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饭后,雷打不动的学习时间。 傻柱今天格外来劲,他把那张画直了线的纸铺在桌上,又拿出了那块被他锉得稍微平整了些的铁疙瘩。 “秦淮茹,今天教点高级的呗?光画直线没劲。” “想学什么?” “就学昨天你说的那个……那个什么‘倒角’!”傻柱指着铁疙瘩的棱角,一脸兴奋。 秦淮茹点点头,拿起铅笔,在纸上画了个正方体的立体图。“倒角,就是在棱上切个斜面。看图,这个角,一般是四十五度。” 第225章 你这是夹铁块,还是砸核桃? 她说着,又拿起量角器,教棒梗怎么量角度。 傻柱在旁边看着,脑子有点跟不上,他挠了挠头,忽然一拍大腿。 “我明白了!这不就跟咱们切墩一个道理吗?一块豆腐,想让它好看,就得把四个角给修圆了!斜着来一刀,不就成了!” 棒梗在一旁听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何师傅,那是切豆腐,这是铁疙瘩。” “道理是相通的嘛!”傻柱老脸一红,梗着脖子犟。 秦淮茹看着他俩,也没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好笑。她拿起傻柱那块铁疙瘩,在手里掂了掂。 “光说不练假把式。明天中午,你来一车间找我。我教你怎么用那台老虎钳,给你这块‘豆腐’,也修个边。” “真的?”傻柱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跟两个二百瓦的大灯泡似的,“我能自个儿上手了?” “就夹个铁块,还能把手给你夹了?” 傻柱乐得嘴都合不拢了,拿着那块铁疙瘩翻来覆去地看,仿佛那不是一块废铁,而是块金元宝。 灯光下,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男人笨拙的比划,孩子清脆的笑声,混在一起。 里屋的门关着,像墙上一道不起眼的旧疤,提醒着过去,却再也挡不住灯下这点越来越亮的光。 第二天中午,一车间的午休铃刚响,工人们三三两两地往食堂走,傻柱就逆着人流,一头扎了进来。他后厨的活儿早就麻利地干完了,白色的厨师服都没换,只在腰间胡乱围了块油腻的围裙,那股子急不可耐的劲儿,活像赶着去投胎。 秦淮茹正站在那台老虎钳旁边,手里拿着一把锃亮的平头锉刀,像是在等他。 “来了?” “来了来了!”傻柱跑到跟前,搓着手,眼睛放光地盯着那台老虎钳,“这玩意儿……就是你说的那个能夹‘豆腐’的?” 秦淮茹没理会他的比喻,把手里的锉刀递过去:“拿着。”又指了指旁边的摇把,“你先试试,把它张开,再合上。” 傻柱接过锉刀,感觉那玩意儿比他后厨的斩骨刀还沉。他学着秦淮茹的样子,一只手握住摇把,使劲一转。 “嘎吱——嘎吱——” 那老虎钳的钳口,慢吞吞地张开了。 “嘿!有意思!”傻柱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又反着方向转,钳口又慢吞吞地合拢。他来回转了好几次,玩得不亦乐乎,嘴里还念念有词:“这玩意儿好,比我那徒弟省心,让它张嘴就张嘴,让它闭嘴就闭嘴。” 几个还没走的老工人看见了,都捂着嘴偷笑。 “行了,别玩了。”秦淮茹从他怀里掏出那块铁疙瘩,往钳口里一放,“夹住它,要夹稳。” 傻柱立马来了精神,两只手握住摇把,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猛地一转! “嘎——嘣!”一声刺耳的巨响。 那铁疙瘩被夹得死死的,可老虎钳的底座,被他这股子蛮力震得,在铁案台上生生挪了半寸。 “你这是夹铁块,还是砸核桃?”秦淮茹的眉头皱了起来,“用的是巧劲,不是蛮力。你颠大勺的时候,要是用这股劲儿,锅早让你颠飞了。” 傻柱老脸一红,讪讪地松了点力道。 “看好了。”秦淮茹拿起自己的锉刀,对着铁块的一个棱,“锉刀要放平,往前推的时候用力,拉回来的时候要轻,甚至要提起来。就像这样,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推。” 她示范了几下,“刺啦,刺啦”,锉刀在铁块上稳稳地走着,银白色的铁屑均匀地落下。 “我来我来!”傻柱抢过锉刀,学着她的样子,对着另一个棱就开干。 可他那拿惯了菜刀的手,不是轻了就是重了。往前推的时候,不是手腕一抖,在铁块上划出一道深沟,就是使不上劲,跟挠痒痒似的,半天磨不下一丝铁屑。 “刺啦——嘎!” 他一个用力过猛,锉刀在棱角上狠狠一别,发出难听的摩擦声,差点把自己的手给别了。 “嘿我这暴脾气!”傻柱把锉刀往案台上一扔,气得直喘粗气,“这铁疙瘩怎么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 秦淮茹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他发脾气。 傻柱自己骂骂咧咧了一会儿,看见秦淮茹那平静的眼神,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重新捡起锉刀,嘟囔着:“再来,我就不信了,我连根猪大骨都能给它收拾得服服帖帖,还治不了你这块破铁?” 他深吸一口气,想起秦淮茹刚才说的,往前推用力,往后拉提起来。 他放慢了动作,一板一眼,一下,一下。 “刺啦……刺啦……” 声音虽然还是有些干涩,但比刚才顺耳多了。 秦淮茹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弯了一下。 午休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傻柱脑门上全是汗,白色的厨师服上沾满了黑色的铁屑,看上去狼狈不堪。可他手里的那块铁疙瘩,其中一个棱角,已经被他硬生生磨出了一个虽然不太标准,但肉眼可见的斜面。 他举着那块铁疙瘩,对着光,翻来覆去地看,咧着嘴,笑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成了!秦淮茹你快看!这角儿,倒上了!” 这比他炒出一盘满堂彩的菜,还让他有成就感。 晚上,秦淮茹家。 今天的晚饭格外香,是傻柱特意做的肉末茄子,油汪汪的,配上白米饭,馋得小当和槐花直往嗓子里咽口水。 饭桌上,棒梗破天荒地主动给傻柱夹了一筷子茄子。 “何师傅,吃。” 傻柱愣了一下,随即乐得嘴都合不拢了,把那筷子茄子扒拉进自己碗里,跟吃了人参果似的,美滋滋的。 秦淮茹看在眼里,没说话,只是默默给棒梗的碗里又添了勺米饭。 饭后,灯下的小课堂又开课了。 傻柱献宝似的,把他那块磨出了一个斜面的铁疙瘩往桌子中间一放,胸膛挺得老高。 “看看!你柱子叔的手艺!虽然比不上你妈,但对付块‘豆腐’,还是绰绰有余的!” 棒梗凑过去,伸出手指,小心地摸了摸那个粗糙的斜面,又看了看傻柱那双沾满了洗不掉的铁屑和油污的手。 第226章 柱子叔的角一会儿胖一会儿瘦! “还行。”他憋了半天,吐出两个字,耳朵尖却有点红。 “什么叫还行?这叫大有进步!”傻柱不乐意了,拿起铅笔,“今天咱们比比,看谁先把这个四十五度角给画标准了!” 一大一小,又较上劲了。 一个拿着尺子和量角器,在纸上严谨地计算、画线;另一个则全凭感觉,拿着铅笔在报纸上比比划划,嘴里还振振有词:“心到,手到,角度自然就到了!” 结果自然是惨不忍睹,他画的角,不是三十度,就是六十度,没一个挨着四十五度的边。 惹得旁边看热闹的小当和槐花咯咯直笑。 “柱子叔画的角,一会儿胖,一会儿瘦!” “羞羞脸!” “笑什么笑!”傻柱老脸挂不住,把笔一扔,“你柱子叔我这是大写意!懂吗?艺术!” 屋子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秦淮茹在一旁缝补棒梗的旧衣服,针脚细密。她听着屋里的笑闹声,看着灯下那一大一小两个跟作业本死磕的男人,心里那块被生活磨得粗糙的地方,像是被这暖黄的灯光,一点点地熨平了。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里屋那扇紧闭的门上。 门里,安静得像是什么都没有。 自从那天之后,贾张氏就彻底老实了。 每天,棒梗会把饭和水放在她床头,她就自己用那只还能动的手,哆哆嗦嗦地,一点一点地往嘴里送。洒的永远比吃的多,有时候一碗粥能弄湿半边被子,但她再也没喊过,没闹过。 吃完了,她就把空碗放在那里,等着棒梗第二天来收走,再换上一碗新的。 她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木偶,麻木地重复着吃饭、睡觉,两眼空洞地盯着房梁,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个家,好像已经习惯了她的安静。 夜深了,小当和槐花早就睡熟了,棒梗也打着哈欠回屋了。 傻柱还在跟那个四十五度角较劲,他今天非要画出一条标准的来不可。 秦淮茹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走到他身边,拿起铅笔,在他画的图旁边,轻轻画了一个辅助线。 “笨办法,先画个正方形,再画对角线,这条线,就是四十五度。” 傻柱顺着她的笔迹一看,一拍大腿:“我怎么没想到!这不就跟切西瓜一样吗?对半切,再对半切!” 他恍然大悟,拿起尺子和笔,照着秦淮茹的方法,很快就画出了一条标准的四十五度斜线。 他看着那条线,又看看身边灯下秦淮茹安静的侧脸,心里忽然觉得,这硬邦邦的铁疙瘩,好像真比颠了十几年的大铁勺,还有嚼头。 “嘿!”傻柱看着自己画出的那条斜线,咧着嘴,美得鼻涕泡都快出来了。他拿着那张纸,翻来覆去地看,仿佛上面画的不是一条线,而是通往新世界的大道。 这个晚上,他走的时候,腰杆都比平时挺得直。 第二天中午,轧钢厂一车间。 傻柱又来了,脑门上还带着后厨的热气。他轻车熟路地找到那台老虎钳,把那块被他视若珍宝的铁疙瘩夹好,拿起锉刀就开干。 “刺啦……刺啦……” 声音比昨天流畅了不少,他推拉之间,已经有了点章法。虽然姿势还是有些笨拙,但那股子专注劲儿,让路过的几个工人都不由得多看两眼。 车间主任李伟挺着肚子溜达过来,看见傻柱这副模样,乐了。“哟,何师傅,这是准备跟我们抢饭碗了?食堂的大勺颠得不过瘾,要来我们这儿玩铁疙瘩?” 傻柱头也不抬,嘴里回道:“那哪儿能啊李主任,我这就是跟着秦主任学点皮毛,省得以后连个螺丝帽都不认识。” 他嘴上谦虚,可那微微扬起的下巴,却透着一股子得意。现在整个一车间,谁不知道他是秦淮茹的“大徒弟”,连带着他这个食堂的厨子,在车间里都好使了几分。 晚上,秦淮茹家。 桌上摆着一大盆酸菜炖粉条,里面飘着几片肥瘦相间的肉,是傻柱从食堂匀来的。油汪汪的,香气扑鼻。 饭后,灯下的小课堂照常开课。 “今天不画线了。”秦淮茹把桌上的纸笔收拾干净,只留下一张白纸和一支铅笔。 她没急着画,而是问傻柱和棒梗:“你们说,机器为什么能转得那么稳,不出岔子?” “因为零件都是好的。”棒梗抢着回答。 “那怎么才算好?” 这下,一大一小都卡壳了。 秦淮茹拿起铅笔,在纸上画了两条挨得极近的平行线。“这个,叫公差。” 她指着两条线之间的缝隙,“你们看,这个缝,就是允许的误差。比如要做一个直径十毫米的轴,但人不是神仙,做不到分毫不差。所以图纸上会规定,可以做到十点零一,也可以做到九点九九,但绝对不能超过这个范围。” 傻柱听得云里雾里,挠了挠头:“这么讲究?比我炒菜放盐还精细。盐放多了,齁得慌;放少了,没味道。” “道理差不多。”秦淮茹点点头,“零件超了这个范围,要么太胖,装不进去;要么太瘦,装进去就晃荡。一个零件不对,整台机器都得趴窝。这就叫规矩。” 棒梗听得入了神,他看着纸上那两条线,仿佛看到的不是线,而是一条无形的尺子,丈量着工厂里的一切。 这个晚上,傻柱没再跟直线较劲,棒梗也没再画圆。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凑在灯下,听着秦淮茹讲那些关于“规矩”的道理。 从公差,到配合,再到表面光洁度。 这些干巴巴的名词,从秦淮茹嘴里说出来,都变成了生动的故事。她讲一个零件的热胀冷缩,就像人会打哆嗦;讲齿轮的啮合,就像两个人握手,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 傻柱听得一愣一愣的,他第一次发现,这些冰冷的铁疙瘩里,竟然藏着这么多门道。 夜深了,傻柱意犹未尽地走了。 棒梗帮着秦淮茹收拾桌子,把那些画满了图的废报纸叠好。他忽然停下动作,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 “妈。” “嗯?” “那……人呢?”棒梗的声音很轻,“人要是超了‘公差’,会怎么样?” 秦淮茹擦桌子的手顿了一下。 第227章 人要是歪了,就走不远了 她抬起头,看着灯光下儿子那张异常严肃的脸。那双眼睛里,有困惑,也有了以往从未有过的思考。 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人要是歪了,就走不远了。” 她没有说得更明白,也没有看向里屋那扇紧闭的门。 棒梗却好像听懂了。他低下头,没再说话,只是把手里的废纸捏得更紧了些。 屋里很静,静得能听见里屋传来的一声极轻微的、翻身的摩擦声。 那声音,像是一声叹息,很快又消失在了夜色里。 次日清晨,棒梗比往常醒得更早。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听着两个妹妹匀称的呼吸声,脑子里却反复回响着昨晚妈妈说的那句话——人要是歪了,就走不远了。 他悄悄起身,走进灶房,熟练地盛好一碗粥。 推开里屋的门,那股熟悉的、混杂着药味和酸腐味的气息扑面而来。贾张氏靠在床头,像一尊干枯的塑像,只有那双浑浊的眼珠,在看到他手里的碗时,才迟缓地转动了一下。 棒梗把碗和勺子放在床头柜上,转身就想走。 “粥……有点凉……”一个嘶哑干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棒梗的脚步停住了。他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说:“锅里有热水,明天给你倒热的。” 说完,他便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门外,秦淮茹正在院子里梳头,乌黑的辫子搭在肩上。她从水盆的倒影里,看到了儿子走出来的身影,什么也没问。 “妈,我上学去了。” “嗯,路上小心。” 轧钢厂,一车间。 秦淮茹提议的班组竞赛,像一针鸡血,扎进了这群老油条的心里。墙上,一面崭新的小红旗挂在了一班的牌子下面,旗子是秦淮茹亲手用红布缝的,上面用黄线绣着“先进班组”四个大字。 一班的班长老王,走路都带风,见人就挺着胸膛,用袖子擦拭着自己负责的那台车床,擦得比自己脸都干净。其他几个班组的人看着眼红,干活的劲头也足了不少,车间里“叮叮当当”的声音,都比平时清脆了。 厂长何为民背着手,溜达到一车间,看到这番景象,脸上笑开了花。 他的目光在车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角落里。那里,食堂的何雨柱师傅,正弓着腰,把一块铁疙瘩夹在老虎钳上,拿着锉刀“刺啦刺啦”地锉得起劲,脑门上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他浑然不觉。 “何师傅,你这锉刀使得,比你那大勺还稳当啊。”何为民走过去,饶有兴致地看着。 傻柱听到声音,一抬头看见是厂长,吓了一跳,赶紧放下锉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厂长!您可别笑话我了,我这就是瞎鼓捣,跟着秦主任学点皮毛。” 何为民捡起那块已经被锉平了一个角的铁块,入手沉甸甸的,上面还带着傻柱的体温。他又看向不远处,正拿着图纸跟一个老师傅交代工作的秦淮茹,笑着摇了摇头。 “小秦,”他扬声喊道,“你这不光是修机器,你这是在给咱们厂‘修’人啊。一个八级厨子,都快让你修成八级钳工了。” 周围的工人都哄笑起来。 秦淮茹走了过来,接过何为民手里的铁块看了一眼,又递还给傻柱。“还差得远。钳工八级,手比卡尺还准。他这,离了尺子连直线都画不出来。” 傻柱嘿嘿挠着头,也不生气,反而觉得这话说得提气。 “月底的全厂技术比武,钳工组的项目,你让他也报个名。”何为民忽然对秦淮茹说。 这话一出,不光傻柱,连周围的工人都愣住了。 “我?”傻柱指着自己的鼻子,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厂长,我……我就是个厨子,我哪儿行啊!” “我看你挺行。”何为民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当去练练手,长长见识。输了不丢人,不敢上才丢人。” 傻柱看着何为民,又看看秦淮茹,只见秦淮茹冲他点了点头。一股热血“嗡”地一下就冲上了他的脑门。 “行!我去!” 傍晚,秦淮茹家。 傻柱今天没带猪头肉,也没带剩菜,而是提了一小袋白面。他一进门,就把面粉往桌上一放,神采飞扬。 “秦淮茹,今天我高兴,给你们做猫耳朵吃!” 棒梗和小当、槐花一听,眼睛都亮了。 秦淮茹看着他那副打了胜仗的样子,也没多问,系上围裙就去和面。傻柱则在一旁烧水,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戏文。 很快,一盆热气腾腾的肉臊子青菜猫耳朵就上了桌。面片筋道,汤头鲜美,三个孩子吃得小肚子滚圆。 饭后,学习时间。 秦淮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打开来,是一对崭新的螺栓和螺母。 “今天,我们学这个。”她把螺栓和螺母放在桌子中央。 “我知道!这是螺丝!”小当抢着说。 “对,是螺丝。”秦淮茹拿起螺栓,指着上面的螺纹,“你们看,这上面一圈一圈的沟,叫螺纹。螺母里面,也有一样的沟。它们俩要拧到一块儿,就必须长得一模一样。” 她把螺栓递给傻柱,“你试试。” 傻柱拿起螺栓和螺母,试着拧了一下,很轻松就拧紧了。 “这螺栓和螺母,就像两个人,得走一样的路,步子大小也得一样,不然就拧不到一块儿去。”秦淮茹用铅笔在纸上画出螺纹的剖面图,“这个,叫螺距,就是每一步的大小。这个,叫牙型,就是脚丫子的形状。差一点,都不行。” “我懂了!”傻柱一拍大腿,“这不就跟咱们食堂拧麻花似的吗?两股面,得顺着一个劲儿拧,拧出来的麻花才好看,炸出来才脆!劲儿使拧巴了,当场就断!” 棒梗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小声嘀咕:“就知道吃。” 傻柱耳朵尖,听见了,一瞪眼:“你小子懂什么!道理都是相通的!” 他拿起两根吃剩下的筷子,煞有介事地比划起来:“你看,这么一转,它不就进去了吗?” “妈妈,你看,我也会拧!”槐花学着傻柱的样子,拿起两根没吃完的咸菜条,用力一拧。“啪”,咸菜条断了,汁水溅了她一脸。 第228章 这不是要我老命吗 “哈哈哈!” 满屋子的笑声炸开。 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棒梗,嘴角都咧开了。 就在这时—— “咳!咳咳咳……咳咳!” 里屋,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猛地传来,又急又重,一声紧着一声,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从嗓子眼里呕出来! 笑声,戛然而止。 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傻柱举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秦淮茹却没什么表情变化,她利落地放下手里的螺栓,转身从暖水瓶里倒了半碗温水,水汽氤氲。 她把碗递给大儿子。 “棒梗,去看看奶奶。” 棒梗接过碗,一言不发,推开那扇紧闭的门,走了进去。 门关上了,也隔绝了里面的动静。 屋里的气氛却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傻柱搓了搓手,想找句话说,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很快,棒梗端着空碗出来了,里屋的咳嗽声也停了。 他把碗往盆里一放,发出“哐当”一声轻响,人已经坐回了原位,重新捏起了铅笔,低头不语。 秦淮茹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指着桌上的图纸,声音平稳地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所以,要车一个合格的螺丝,第一步,就是把它的‘步子’算准,一步都不能错。” 灯光下,只有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只是这声音里,好像掺了点别的东西,听得人心里发堵。 傻柱坐了一会儿,觉得浑身不自在,找了个由头就走了。 他一走,屋里那点好不容易聚起来的热闹劲儿,也跟着散得一干二净。 秦淮茹收拾了碗筷,又给小当和槐花掖好被角。 一回头,看见棒梗还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攥着那枚螺栓,正对着灯光发呆。 “想什么呢?”秦淮茹走过去,轻声问。 棒梗抬起头,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 “妈,厂里那台车床,真能做出这么细的螺纹?” “能。”秦淮茹的回答干脆利落。 棒梗又问:“那……跟柱子叔锉的那个铁块比,哪个更难?” 秦淮茹想了想,打了个比方:“一个在地上爬,一个在天上飞。” 棒梗不说话了。 他低下头,用指尖一遍遍地摩挲着螺栓上冰冷坚硬的螺纹,那细密的纹路硌得他指腹生疼。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 棒梗推开里屋的门,一股酸腐和浓重药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 贾张氏靠在床头,一夜的折腾让她整个人都脱了相,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 棒梗把一碗温粥放在床头柜上,又倒了杯水。 “妈让我给您端来的,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他把水杯递过去。 贾张氏伸出干枯的手去接,指尖无意中碰到了棒梗的手指。 一边是少年的温热,一边是病人的冰冷。 贾张氏的手猛地一缩,收了回去,端着杯子低下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水,再没看他。 棒梗站在床边,看着她花白的头顶,喉咙里堵得难受。 轧钢厂。 傻柱要参加全厂技术大比武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每个车间,每个角落。 这事儿比厂里发了新劳保用品还热闹! 食堂里,午饭的队伍排得拐了好几个弯,不少人纯粹就是来看热闹的。 “嘿,哥们儿,听说了没?食堂的傻柱,要跟八级钳工掰手腕!” “就他?一个掌勺的厨子?他那手是用来颠大勺的,还能拿得稳锉刀?别到时候把锉刀当擀面杖给使了,那可就出大糗了!” “哈哈哈,我看悬!这不纯纯是茅房里打灯笼——找死(屎)吗?” “就是!厂长也不知道咋想的,这不是胡闹嘛!” 一时间,嘲笑声、议论声、看好戏的起哄声,在整个轧钢厂里此起彼伏。 何雨柱,这个轧钢厂无人不知的厨子,彻底成了全厂最大的笑话。 “嗨,你不知道,人家现在是秦主任的关门大弟子,天天中午在一车间开小灶呢。” “那顶个屁用!钳工的活儿是靠手感喂出来的,他才练几天?纯纯去台上丢人现眼罢了。” 傻柱在后厨打菜,外面的风言风语跟苍蝇似的直往他耳朵里钻,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手里的铁勺子被他攥得咯吱作响,勺柄都快被他给捏弯了。 中午,他把食堂的活儿往旁边一扔,连饭都顾不上吃,憋着一肚子火,一溜烟跑进了一车间。 秦淮茹正趴在一张大铁案上画图,她没用纸,而是用划针,直接在涂了白漆的铁板上刻画。那一道道笔直的银色线条,看得傻柱眼晕。 “秦淮茹!”他冲过去,一张脸拉得老长,“全厂的人都等着看我笑话呢!这比武……我,我寻思着还是不去了吧?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上去不是给你丢人吗?” 秦淮茹连头都没抬,手里的划针在铁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刺啦”长响,一道完美的弧线应声而出。 她吹掉铁屑,这才慢悠悠地开口:“人是我推荐的,厂长是点了头的。你现在打退堂鼓,你告诉告诉我,丢的是谁的人?” 一句话,把傻柱后面的所有话都堵了回去,脸直接憋成了猪肝色。 秦淮茹放下划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卷着的图纸,在他面前“哗啦”一下展开。 那是一张真正的零件图,上面画着一个奇形怪T状的铁疙瘩,密密麻麻标满了各种数字和符号。 “这……这画的什么玩意儿?跟天书似的。”傻柱一个头两个大。 “这是你比武要做的零件。”秦淮茹的手指点在图纸上的一个数字上,“限时两个小时,给你一块毛坯,只准用锉刀和手锯。看见这个尺寸没有?公差要求,正负五个丝。” “五个丝?丝是啥玩意儿?” “你自个儿薅根头发下来看看,大概七八个丝那么粗。” 傻柱的眼珠子瞬间瞪得溜圆。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又低头看了看图纸上那个比他手掌还大的铁疙瘩,腿肚子当时就有点发软。 “我的亲娘嘞!这……这不是要我老命吗!” “现在知道怕了?”秦淮茹把图纸卷起来,直接塞进他怀里,“拿回去看,晚上我给你讲。看不懂,就照着样子,先在纸上画,画一百遍!” 第229章 敢不敢上台,是自己的事 傻柱抱着那卷“天书”,跟抱着个烫手的山芋似的,哭丧着脸挪出了车间。 晚上,秦淮茹家的饭桌上,气氛格外严肃。 傻柱哪还有心思吃饭,把那张图纸在桌上铺得平平整整,整个人都快趴上去了,眼珠子都快钻进去了。 棒梗也凑了过来,他能看懂一点,但那些复杂的标注和公差符号,也让他一头雾水。 “妈,这个圈里一个叉,是什么意思?”棒梗指着一个符号问。 “表面粗糙度。”秦淮茹一边给槐花夹菜,一边解释,“就是说这个面要磨得多光。你摸摸咱们吃饭的碗,是光滑的。你再摸摸门口的砖头,是粗糙的。这个符号,就是告诉工人,这个面最后要磨得跟碗一样光。” 傻柱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桌子,傻乎乎地问:“那我这张脸,算个什么粗糙度?” “噗——” 小当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汤,没忍住,全喷了出来。 槐花更是笑得在椅子上打滚,指着他大叫:“柱子叔的脸是月球表面!坑坑洼洼!” 屋里凝重的气氛,一下子被这童言无忌给冲散了。 傻柱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瞪了槐花一眼,却没真生气。他拿起铅笔,在废报纸上,开始笨拙地模仿着图纸上的零件形状。 棒梗也在自己的本子上画,他画得比傻柱标准多了,还知道用尺子和圆规。 一大一小,一个画得像模像样,一个画得跟被狗啃过似的,却都憋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 夜渐渐深了,孩子们都睡了。 傻柱还在画,他面前的废报纸已经堆了小山高。 秦淮茹打了个哈欠,走过去,拿起他刚画完的一张图,只瞥了一眼。 “手腕还是太死,你看你这圆角,转得跟个方的似的。” 她拿起铅笔,手掌盖在傻柱的手背上,带着他在纸上画了一个流畅的圆弧。 “用心去感觉,把它当成你颠勺时的那个锅边儿,手腕要活,要顺着那股劲儿走。” 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和那股子轻柔又坚定的力道,让傻柱的耳根子莫名其妙地就红了。他低下头,看着铅笔在纸上走出的痕迹,心里那点对技术比武的恐惧,好像也没那么强烈了。 他忽然觉得,就算最后上去丢了人,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夜已经很深了,窗外的风卷着不知谁家院里的落叶,发出呜呜的声响。屋里,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将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傻柱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死死盯着纸上那道在秦淮茹手把手教导下画出的圆弧,大气都不敢喘。手背上那点温润的触感已经消失了,可他总觉得那股子力道还在,牵引着他,让他不敢乱动。 “会了吗?”秦淮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倦意。 “会……会了。”傻柱的嗓子有点干,他清了清嗓子,拿起笔,自己试着画了一下。那条线抖抖索索,转弯的地方还是僵硬,拐得生硬又别扭。 “嘿!”他懊恼地把铅笔往桌上一扔,“我这手,天生就是跟大铁勺拜把子的命,它不认识这细巧玩意儿!” “勺子颠得好,靠的是腕子上的巧劲。这东西也一样。”秦淮茹把散落在桌上的废报纸叠起来,“道理是通的,你那手腕子连滚烫的铁锅都能耍得团团转,还怕这根小铅笔?睡吧,明天别把盐当糖撒了。” 傻柱看着她收拾东西的背影,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在灯下显得格外单薄。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把那张宝贝图纸小心翼翼地卷好,揣进怀里,跟揣了个娃似的。 “那我……走了。” “嗯。” 傻柱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木门“吱呀”一声关上,又“咔嗒”一声落了栓。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棒梗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秦淮茹身后。 “妈。” “怎么还不睡?”秦淮茹回过头。 “何师傅……他能行吗?”棒梗看着桌上那枚在灯下闪着冷光的螺栓,“那个比武,听着就吓人。” “行不行,得上台比划了才知道。”秦淮茹把桌上的铅笔屑扫进簸箕里,“你柱子叔那个人,看着傻,其实心里有杆秤。你把他往绝路上一逼,他自己就能给自己搭个梯子爬上来。” 棒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拿起那枚螺栓,学着秦淮茹的样子,试着把它和螺母拧在一起。螺纹对上螺纹,轻轻一转,严丝合缝。他忽然觉得,这冰冷的铁疙瘩里,确实藏着一些很有意思的道理。 第二天一早,棒梗端着碗走进里屋。 屋里的气味比昨天更重了。贾张氏靠在床头,双眼无神地望着窗户的方向,那里的窗纸破了个洞,透进一丝灰白的天光。她的嘴唇干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轻微的“嗬嗬”声。 棒梗没先递粥,而是把一杯温水递了过去。 “先喝水。” 贾张氏的眼珠子动了动,落在他手里的水杯上。她伸出手,那只手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才握住杯子。水洒了不少在被子上,她却毫不在意,仰着头,将温水一口气灌了下去。 一杯水下肚,她喉咙里的干涩似乎缓解了些,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浓痰。 棒梗默默地把痰盂挪到她手边,等她咳完了,才把那碗温热的粥递过去。 今天的粥比平时稠一些,里面还放了点昨天剩的肉臊子。贾张氏闻到了肉香,眼睛里终于透出一点活气。她接过碗,一勺一勺地,自己吃了起来。动作依旧笨拙,洒得到处都是,但她吃得很专心,连掉在被子上的米粒,都用手指捻起来,塞进嘴里。 棒梗站在一旁,看着她吃完,然后接过空碗。 “大……孙子……”贾张氏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 棒梗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那个……比武……”贾张氏的目光躲闪着,落在墙角的霉斑上,“让那个傻子……别去丢人了……咱家……丢不起那个人……” 棒梗看着她,看了很久。 “妈说,敢不敢上台,是自己的事。笑话不笑话,是别人的事。” 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再也没回头。 第230章 切个土豆丝嘀嘀咕咕的 门在身后关上,贾张氏维持着伸手的姿势,僵在了那里。屋里,只剩下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轧钢厂,后厨。 今天气氛有点不对劲。 傻柱的两个徒弟,马华和胖子,正缩在角落里,对着案板上的一堆土豆丝发愁。那土豆丝,切得有筷子那么粗,长短不一,七扭八歪。 “师傅今天这是怎么了?切个土豆丝,嘴里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公差太大’,还拿尺子量了半天,这菜还怎么炒?”胖子小声抱怨。 马华叹了口气:“别提了,刚才和面,师傅非说要什么‘配比’,拿着个破碗量来量去,结果那面和得,不是干了就是稀了,扔了好几回了。” 正说着,傻柱黑着脸从外面进来了。他手里没拿勺子,也没拿菜刀,而是拿着那张图纸,一进门就“啪”地一声拍在案板上,震得那堆土豆丝都跳了一下。 “看!都给我看!”他指着图纸上的一个符号,“看见这个三角没有?这叫‘光洁度’!今天谁的土豆丝要是切得不‘光洁’,带着毛边儿,晚饭就别吃了!” 马华和胖子面面相觑,一个字也听不懂,但看着师傅那要吃人的表情,赶紧埋头“唰唰唰”地切起了菜。 傻柱没心思管他们,他对着图纸,又拿起一根胡萝卜,横着比划一下,竖着比划一下,嘴里念念有词:“要先找基准面……这个头,太平了,就从这儿下刀……” 他一刀下去,胡萝卜被切掉了一小块,切面歪歪扭扭。 “不对!”他把胡萝卜一扔,又拿起一个圆滚滚的萝卜,在手里掂了掂,“这是个圆柱体,得先车外圆……车……车个屁!我上哪儿车去!” 他烦躁地一拍大腿,把菜刀往案板上“duang”地一剁,吓得旁边偷看的胖子一哆嗦。 整个上午,后厨都笼罩在一股低气压里。傻柱一会儿对着图纸发呆,一会儿拿起个冬瓜土豆比比划划,炒菜的时候,更是心不在焉,好几次差点把酱油当醋给倒进去。 到了中午开饭的点,他更是破天荒地跟李主任告了个假,把打菜的勺子往马华手里一塞,自己端着个饭盒就往一车间跑。 他得去找秦淮茹! 那图纸上好几个弯弯绕,他琢磨了一上午,脑子都快成一锅浆糊了,也没想明白那到底是个什么“鸡脚”样的结构。 他现在是彻底明白了,这铁疙瘩里的道理,跟他那菜勺里的道理,看着像,可真要掰扯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那点颠勺的本事,在这“天书”面前,连个屁都算不上! 一车间里,午休的铃声刚落,工人们正三三两两地啃着窝头,聊着闲天。车间门口,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个铝饭盒。 “秦淮茹!秦淮茹在哪儿?”傻柱扯着嗓子喊,那动静,把几个正打盹的老师傅都给惊醒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食堂的何师傅满头大汗,厨师服的扣子都崩开了一颗,那架势不像是来送饭的,倒像是来捉奸的。 “哟,何师傅,嘛呢这是?后厨着火了?”一个相熟的工人打趣道。 傻柱没工夫搭理他,眼睛在车间里一通乱扫,最后定格在了角落里那个正蹲在地上,拿石笔在铁板上划线的身影上。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把饭盒往旁边案台上一搁,献宝似的展开了怀里那张图纸,手指头几乎要戳到秦淮茹的鼻子上。 “你快给我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这儿拐一下,那儿又撇出去一捺,跟个鸡爪子似的!我琢磨一上午了,脑浆子都快熬干了!” 秦淮茹被他吼得耳朵嗡嗡响,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铁屑,瞥了一眼那张被傻柱的汗浸得有些发皱的图纸,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鸡爪子?这比喻倒是清奇。 几个围过来看热闹的工人,听到“鸡爪子”三个字,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又赶紧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的。 “吃饭了没?”秦淮茹没接他的话,反而指了指他放在一边的饭盒。 “吃什么吃!这‘鸡爪子’想不明白,我吃龙肉都嚼不烂!”傻柱急得直跺脚。 秦淮茹拿起自己的饭盒,在案台边坐下,打开,里面是两个杂粮馒头和一点咸菜。她掰了一小块馒头,塞进嘴里,慢慢地嚼着。 “这个,不是鸡爪子。”她指着图纸上那个傻柱理解不了的结构,“你看,这是个支架,这个带孔的凸起,是用来固定另一根轴的。它们俩是垂直的,你把它想象成……” 秦淮茹想了想,目光落在他那身白色的厨师服上。 “你把它想象成你和面。面团是主体,你为了让面团不粘手,得往手上撒点面粉。这个凸起,就是你撒上去的那点面粉,看着是多出来的,其实是跟你的手配合,让整个活儿能干下去。” 这个比喻,傻柱听懂了。他愣愣地看着图纸,脑子里出现了自己和面的场景,手,面团,面粉…… “哦——”他拖长了声音,一拍大腿,“我明白了!它俩不是长在一块儿的,是硬凑一块儿干活的!就像我跟马华,我掌勺,他递料,得凑到一块儿,那菜才能出锅!”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秦淮茹又咬了一口馒头,“这叫空间关系。你不能光看它在纸上是个平面,你要想它在机器里,是怎么站着的,怎么躺着的,怎么跟别的零件打交道的。” 傻柱如获至宝,捧着那张图纸翻来覆去地看,嘴里嘀嘀咕咕,一会儿“和面”,一会儿“递料”,看得周围的工人直摇头。这何师傅,怕不是魔怔了。 “光想没用。”秦淮茹吃完半个馒头,把饭盒盖上,“你那脑子是跟锅碗瓢盆打交道的,想不明白铁疙瘩。今天下午,你去后山挖点黄泥,别太干也别太稀,就跟你和面一样,把它和匀了。” “挖泥干啥?给你家糊墙?” “让你照着图纸,把这个‘鸡爪子’给我捏出来。”秦淮茹淡淡地说,“什么时候捏得跟图纸上八九不离十了,你再来找我。” 第231章 放着我来!我给你捏一个! 傻柱的眼睛瞬间亮了。对啊!他怎么没想到!画不明白,他还捏不明白吗?他小时候可是捏泥人的好手! “得嘞!”他把图纸往怀里一揣,端起自己那口还没动的饭盒,扒拉了两口,含混不清地说,“这玩意儿,可比和面好玩多了!” 说完,也不管别人怎么看,转身就往车间外跑,那股子急切劲儿,比中午抢着去食堂打饭还足。 傍晚,秦淮茹家。 天色刚擦黑,屋里就点上了灯。今天傻柱没来,晚饭是秦淮茹做的,玉米糊糊配炒土豆丝,虽然清淡,但屋里暖烘烘的,也透着一股安稳。 饭后,小当和槐花在院子里跳皮筋,秦淮茹在灯下纳鞋底。棒梗没出去玩,他坐在小桌前,摊开自己的作业本,在本子背面,用铅笔悄悄地画着什么。 他画得很专注,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用橡皮擦掉,又重新画起。 秦淮茹的余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却没有出声打扰。 过了许久,棒梗才抬起头,把本子推到秦淮茹面前,脸上带着一丝不确定和一点小小的得意。 “妈,你看。” 秦淮茹放下手里的鞋底,拿起本子。昏黄的灯光下,纸上画着的,赫然就是傻柱那张图纸上的零件,那个被他称为“鸡爪子”的支架。 虽然线条还有些稚嫩,比例也稍有不准,但结构清晰,透视关系基本都画对了。比傻柱画的那些“狗啃图”,强了不止一百倍。 秦淮茹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画得不错。”她摸了摸儿子的头,“比柱子叔画得好。” 棒梗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小胸脯却挺得更高了。他抿着嘴,想笑,又努力憋着,嘴角翘起一个倔强的弧度。 就在这时,院门被“砰砰砰”地敲响了。 “秦淮茹!开门!快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是傻柱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压不住的兴奋。 棒梗赶紧把自己的本子收了起来。 秦淮茹去开了门,只见傻柱站在门口,两手乌漆嘛黑,献宝似的托着一个用大荷叶包着的东西。 “看!”他把荷叶包往桌上一放,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不是猪头肉,也不是酱肘子,而是一坨黄澄澄、湿乎乎的泥巴,被捏成了一个奇形怪状的玩意儿。那模样,正是图纸上的那个支架。 虽然粗糙,歪歪扭扭,但该有的孔,该有的凸起,一样不少。 “怎么样?”傻柱一脸求表扬地看着秦淮茹,“我捏了一下午!比厂里发的那个大奖状还费劲!” “噗……”棒梗没忍住,笑了出来。 小当和槐花也闻声跑了进来,看见桌上那坨泥巴,笑得前仰后合。 “柱子叔玩泥巴!羞羞!” “这是什么呀?好像个大烧鸡!” 傻柱老脸一红,梗着脖子:“笑什么笑!这叫三维建模!你们懂个屁!” 棒梗笑够了,却走到桌边,伸出手指,戳了戳那坨“大烧鸡”的“翅膀”。 “何师傅,你这儿捏厚了。”他指着那个凸起和主体的连接处,“图纸上这里有个圆角过渡,你这个,是直着按上去的,容易断。” 傻柱愣住了。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泥巴,又回想了一下图纸,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竟然被一个半大孩子给指出了毛病。可他一点生气的念头都没有,反而凑过去,虚心求教:“那你说,该怎么弄?” “得像这样,慢慢抹上去,让它有个坡。”棒梗学着秦淮茹教他的样子,用手指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下。 灯光下,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凑在那坨黄泥巴前,一个指指点点,一个连连点头,讨论得热火朝天。 秦淮茹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 灯光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脑袋几乎要碰到一起,正对着一坨黄泥巴指指点点。 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被个半大孩子教训,非但不恼,反而听得连连点头,一脸的“原来如此”。 秦淮茹鼻尖没来由地一酸,胸口像是被什么暖烘烘的东西填满了。 她没出声,转身去倒了杯温水,轻轻送到傻柱嘴边。 “先喝口水,瞧你这满手的泥。” 傻柱眼睛还死死盯着那坨泥,头都不抬,就着她的手“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 温水顺着他嘴角流下来,混着黄泥点子,在下巴上淌出一道印子,他却浑然不觉。 他嘴巴一抹,也分不清是擦水还是擦泥,火急火燎地又凑到棒梗跟前。 “好小子,快,再给叔说说,你说的那个坡,到底要怎么弄?多斜才算对?” 说着,他已经迫不及待地从旁边又抠下一块新泥,作势就要往那“大烧鸡”上糊。 棒梗却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不是这么糊的!” “不是这么糊的!” 棒梗小脸一板,竟是直接从傻柱那黑乎乎的大手里,把那块湿泥给抢了过来。 “何师傅,你光修这个角,没用。” 傻柱手上落了个空,彻底愣住了:“啥意思?” 棒梗没再跟他废话,伸出另一根瘦得跟鸡爪子似的手指,在那坨“大烧鸡”的“肚子”上,重重地戳了下去。 “这儿!整个就一坨,比例全错!图纸上肚子是收进去的,你这儿倒好,肥得跟猪似的!” 他手指一挪,又戳在那个歪歪扭扭的孔上,语气里满是嫌弃。 “还有这儿!孔都打歪了!到时候安到机器上,螺丝眼儿都对不上,你这玩意儿就是个废品!” 傻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巴张了张,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棒梗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手指又捏了捏模型最薄的那个连接处。 “这儿,还有这儿,薄得跟纸片儿一样!图纸上标了厚度的,你这是照着什么捏的?机器一开,不用干活,光震动就能把它给震碎了!要我说……” 他顿了顿,学着那些老师傅的模样,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看着傻柱的眼神,活像在看一个不开窍的笨徒弟。 “算了!” 棒梗小手一挥,显得极不耐烦,干脆利落地从傻柱手里把那坨刚抠下来的新泥也抢了过来,连同桌上那坨“大烧鸡”一起,直接攥在自己手里。 “放着我来!我给你捏一个!” 第232章 被个半大孩子教训了 傻柱彻底懵了,两只大手举在半空,上面还沾着他自己和的黄泥。他看着棒梗那张一本正经的小脸,又看看被儿子抢到手里的那坨泥巴,一时间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嘿,你小子……”他张了张嘴,半天才憋出一句,“反了你了!敢抢你柱子叔的东西!” 棒梗压根没理他。他把那两坨泥“啪”地一下拍在桌上,合二为一,然后学着傻柱和面的架势,两只小手用力揉搓起来。他的力气不大,但动作却有模有样,把泥里的气泡都挤出去,让它变得更瓷实。 屋里的人都看呆了。 小当和槐花忘了笑,搬着小板凳凑得更近,两双眼睛瞪得溜圆,看着哥哥那双瘦小的手,仿佛在变什么戏法。 傻柱也忘了生气,他下意识地凑过去,伸长了脖子,活像个等着师傅喂食的学徒。 秦淮茹靠在门框上,纳鞋底的针还夹在指间,可她的目光,却牢牢地黏在了儿子身上。 棒梗把泥巴揉好,放在桌上,没急着捏,而是拿起那张图纸,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他伸出手指,在图纸上比划着,嘴里还小声地念叨:“底座要平,这是基准面……先做主体,再加附件……” 这些词,都是他从秦淮茹和傻柱的日常对话里,东一个西一个捡来的,今天被他串在一起,竟说得头头是道。 “对对对!”傻柱一拍大腿,声音压得低低的,生怕惊扰了这位“小师傅”,“秦淮茹也说要先找基准面!” 棒梗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开始动手。 他先是把泥团拍成一个大致的长方体,然后用尺子——那是他自己的文具尺——小心地在泥上压出印子,把底座修得方方正正。接着,他才开始用手指,一点点地,从主体上“掏”出那个凹进去的弧度。他的动作很慢,很细,远没有傻柱的粗暴,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认真。 傻柱看得眼都直了。他这才明白,自己下午瞎鼓捣了半天,完全是胡来。他那是盖房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砖头垒起来再说。人家棒梗这是雕东西,先有了一整块料,再慢慢把不要的部分去掉。 高下立判。 那个被傻柱称为“鸡爪子”的凸起,棒梗是最后才做的。他揪下一小块泥,搓成条,小心地贴在主体上,然后用小拇指的指甲盖,一点点地,在连接处抹出一个平滑的圆角。 “看见没?”他头也不抬地对傻柱说,“这叫圆角过渡,你那个是直角,机器一震就得裂。” “哦……哦!”傻柱点头如捣蒜。 半个多小时后,一坨全新的“泥鸡爪子”诞生了。它依然粗糙,甚至比傻柱那个还要小一圈,但整个形状、比例,却跟图纸上有了七八分的相似。更重要的是,它看着是个整体,而不是一堆零件的胡乱拼接。 棒梗累得满头是汗,他把泥塑往桌子中间一推,小胸脯挺得老高,看着傻柱,不说话,但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字:你行你上。 傻柱一张老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跟川剧变脸似的。他看看那泥塑,又看看棒梗,最后看看自己那双除了和面和颠勺,啥也不是的大手,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指,想碰一下那泥塑,又怕给碰坏了,犹豫了半天,最后只是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勺。 “行,你小子行。” 这句认怂的话,他说得心服口服。 秦淮茹走过来,把一杯水递到傻柱手边。“天不早了,赶紧回去吧,明天厂里还一堆事呢。” 傻柱如梦初醒,端起水一口喝干,然后小心翼翼地用荷叶把那坨新的泥塑包好,跟捧着个刚出生的婴儿似的,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 秦淮茹收拾着桌上的狼藉,棒梗坐在旁边,看着自己捏的泥塑,脸上还带着没褪尽的兴奋。 “妈,”他忽然开口,“我捏的,对吗?” “大形对了,细节还差得远。”秦淮茹把泥点子扫进簸箕里,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孔的位置偏了,厚度也不均匀。真要做成铁的,还是个废品。” 棒梗脸上的得意瞬间垮了下去,有点不服气地嘟囔:“我就是照着图画的。” “图是死的,东西是活的。”秦淮茹把簸箕里的垃圾倒掉,回过头,看着儿子,“你只看到了线,没看到线和线之间的关系。就像你柱子叔,他只看到了铁疙瘩,没看到铁疙瘩在机器里要怎么干活。这东西,光看是看不明白的,得想。” 棒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低头看着自己的作品,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一早,棒梗端着粥推开里屋的门。 贾张氏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听到动静,她转过头,目光落在棒梗手里的碗上。 棒梗把碗放到床头柜上,没像往常一样转身就走。 “奶奶,”他开口,声音还有点少年人的沙哑,“昨天……吵到您了吧?” 贾张氏愣住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这是这么多天来,孙子第一次主动跟她说句人话。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半天才挤出一句:“没……挺好的……” 棒梗“嗯”了一声,没再多说,转身走了出去。 贾张氏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床头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粥,慢慢地伸出手,握住了勺子。今天的粥,她吃得比哪天都慢,一滴都没洒。 轧钢厂,一车间。 傻柱今天没往秦淮茹跟前凑,而是像个幽灵似的,在车间后头的废料堆里刨了半天。工友们都当他魔怔了,远远地指指点点。 “看见没,何师傅又在那儿淘宝呢。” “我听说他昨天捏了个泥人,还被秦主任家那小子给比下去了,说他捏的比例不对。” “真的假的?被个半大孩子教训了?那他今天还来,脸皮可真够厚的。” “嘘……小点声,他过来了。” 傻柱抱着一块锈迹斑斑、奇形怪状的铁疙瘩,从废料堆里钻了出来。他也不理会旁人的目光,径直走到一台闲置的旧台钳前,把铁块夹好,然后从工具箱里,拿出了一把崭新的手锯。 第233章 你来你来! 这是他早上拿两条大鲫鱼,跟工具房的老张头换的。 他学着图纸上的样子,用划针在铁块上歪歪扭扭地画了条线,然后拉开架势,一手扶着铁块,一手握着锯,吭哧吭哧地就开干了。 “嘎——吱——嘎——吱——” 那声音,跟用指甲挠黑板似的,听得人牙酸。 他使出了颠大勺的蛮力,可那锯子在他手里就跟条活泥鳅,根本不走直线,画好的线就在旁边,它偏要往边上拐。没几下,一道弯弯曲扭的锯口就出现了,比狗啃的还难看。 “嘿我这暴脾气!”傻柱扔了锯子,对着那道丑陋的锯口直喘粗气。 “身子是死的,光用胳膊使劲,锯子能听你话才怪了。” 一个声音冷不丁从身后传来。傻柱一回头,是车间里有名的“老油条”刘师傅,正抱着个大茶缸子,边吹茶叶末边看他笑话。 傻柱老脸一红:“刘师傅,您别看笑话了,快给我支支招。” 刘师傅呷了口茶,慢悠悠地走过来,用脚踢了踢傻柱的马步。“站都没站稳,还想拉大锯?下盘要稳,马步扎开,身子跟着锯子前后晃,用腰上的劲儿!你当是切白菜呢?一刀一刀的。” 傻柱将信将疑,学着刘师傅的样子,双腿岔开,稳住下盘,重新拿起锯子。 “往前推的时候使劲,拉回来的时候是虚的,别用力。”刘师傅又指点了一句。 傻柱深吸一口气,把锯子搭在新的位置上,整个人像个不倒翁似的,随着锯子的推拉,身体有节奏地前后晃动起来。 “唰——啦——唰——啦——” 这次的声音顺耳多了。虽然锯口还是有点歪,但比起刚才那道蚯蚓,已经算得上是条直线了。 “嘿!”傻柱眼睛一亮,来了精神,也不管周围人怎么看,就跟那块破铁疙瘩死磕上了。 不远处的秦淮茹,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没过去,只是嘴角不易察觉地弯了一下,又低头继续画她的图了。 这个厨子,看着傻,倒是块滚刀肉,脸皮厚,肯钻研,还有股子不服输的牛劲。 晚上,秦淮茹家。 今天的晚饭桌上,破天荒地多了一道菜——红烧鲫鱼。鱼是傻柱带来的,收拾得干干净净,两面煎得金黄,汤汁浓郁,香气把隔壁院的小孩都馋哭了。 傻柱献宝似的把鱼端上桌,下巴抬得老高:“尝尝!刘师傅教我拉大锯,我拿两条鱼孝敬孝敬他老人家,他还不好意思,非给我退回来一条。” 棒梗夹了一筷子鱼肚子上最嫩的肉,没说话,默默放进了秦淮茹碗里。 秦淮茹愣了一下,又把那块肉夹回棒梗碗里:“你吃,长身体呢。” 棒梗也没再推辞,低头把鱼肉扒进嘴里。 一旁的傻柱看得心里热乎乎的,觉得这鱼没白烧。 饭后,小课堂照旧。 傻柱把他白天锯的那块铁疙瘩“哐当”一声放在桌上,那上面有一道虽然不完美,但确实是靠他自己锯出来的口子。 “秦淮茹,你看看,我今天这活儿怎么样?” 秦淮茹拿起铁块看了看,又放下:“还行,没把锯条别断了。” 这话说得,还不如不夸。傻柱有点泄气。 “妈,何师傅这不对。”棒梗凑了过来,指着那道锯口,“他这是从中间开始锯的,两头都没准。应该先在两头用锉刀锉出个小豁口,让锯子有个地方落脚,这样就不会跑偏了。” 傻柱一听,愣住了:“还有这讲究?” “书上说的。”棒梗理直气壮,“这叫‘引导槽’。” “你小子……”傻柱指着棒梗,哭笑不得,“行,你说的都对!明天我就先给它弄俩‘引导槽’!” 他拿起铅笔,又想在纸上画图,被秦淮茹拦住了。 “今天不画了。”秦淮茹从针线笸箩里,拿出一个奇怪的东西。那是一个用铁丝弯成的、类似弹簧的玩意儿,下面还坠着一个小铁块。 “这是什么?”傻柱好奇地问。 “我做的‘教具’。”秦淮茹把铁丝弹簧的上端捏在手里,“你看,我一松手,它就掉下去了,对不对?” 她松开手,小铁块“啪嗒”一声落在桌上。 “这不废话嘛。” 秦淮茹又把它拿起来,这次,她没松手,而是用另一只手的手指,在小铁块下面轻轻地、快速地捅了一下。 小铁块晃了晃,又稳住了。她又捅了一下,又一下。 每一次,她的手指都只是飞快地触碰一下就离开,而那个小铁块,就在这连续不断地、轻微地触碰下,开始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往上升。 屋里的人都看呆了。 “看见没?”秦淮茹说,“锉东西也是这个道理。你以为是往前推才磨得掉铁,其实,真正让铁屑下来的,是锉刀上成百上千个这样的小‘牙’。你每一次往前推,就像我这样,捅了它一下。你推得越稳,捅得越准,这个面才能平。” 傻柱看着那个在秦淮茹手指下缓缓上升的小铁块,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好像有点明白了。 他以前锉东西,就跟拉大风箱似的,光想着使蛮力,恨不得一下子把铁给推平了。可秦淮茹这意思,锉东西,更像是捅煤炉子,得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把劲儿都使在刀刃上。 “妈,我来试试!”棒梗早就按捺不住了,抢过那个铁丝弹簧,学着秦淮茹的样子,开始用手指去捅那个小铁块。 可他的力道不是大了就是小了,要么一下把铁块捅飞了,要么捅了半天,铁块纹丝不动。 “笨死了!”小当在旁边看得直乐。 “你来你来!”棒梗不服气,把“教具”塞给妹妹。 小当和槐花也加入了进来,三个孩子围着那个简陋的铁丝弹簧,玩得不亦乐乎。 傻柱没跟孩子们抢,他坐在那儿,一会儿看看秦淮茹的手,一会儿看看自己那双粗糙的大手,陷入了沉思。 夜深了,孩子们都睡了。 傻柱还没走,他拿着那把从工具房顺来的旧锉刀,对着白天锯了一半的铁疙瘩,在那儿比比划划。 第234章 缺了牙,夹不稳! 秦淮茹打着哈欠,从里屋走出来,看见他那副痴迷的样子,也没催他。 她走到门边,把里屋的门虚掩上,只留了一条缝。 门缝里,贾张氏躺在床上,其实并没睡着。 外屋的笑闹声,说话声,一字不落地传进她耳朵里。她听着傻柱那个憨子又在犯傻,听着棒梗用她听不懂的词儿教训傻柱,听着两个小孙女清脆的笑声…… 这些声音,那么近,又那么远。 这个家,好像还是那个家,但又好像,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她慢慢地转过头,看向门缝里透出的那线昏黄的灯光,浑浊的眼睛里,不知是什么情绪。她只是觉得,那灯光,好像比以前亮了许多。 傻柱拿着锉刀,对着那块铁疙瘩,脑子里全是秦淮茹那根手指。捅,捅,捅。一下,又一下。他闭上眼睛,仿佛手里握的不是冰冷的铁锉,而是颠了几十年的大铁勺。锅里的菜,要让它翻起来,靠的不是胳膊抡圆了瞎颠,是手腕那么一抖,用巧劲往上送。 他睁开眼,学着秦淮茹的样子,把锉刀在铁块上轻轻一搭。 “嘿!我这脑子!”他一拍大腿,把锉刀放下,转身就往外走。 秦淮茹看着他火烧屁股似的背影,没拦着,只是把桌上那盏煤油灯的火苗,又调大了些。屋里,更亮了。 第二天,轧钢厂。 傻柱没去一车间,而是端着个饭盆,蹲在了后厨的煤堆旁边。饭盆里没饭,装着半盆水。他从煤堆里捡起一块大小适中的煤块,用菜刀削平一个面,然后拿出那把宝贝锉刀。 “师傅这是干啥呢?练功走火入魔了?”胖子端着一盆刚洗好的白菜,伸长了脖子看。 马华也凑过来:“不知道啊,从早上起就神神叨叨的,说要找感觉。” 傻柱不理会徒弟们的嘀咕。他想起秦淮茹捅那个小铁块的动作,又快又轻。他把锉刀搭在煤块上,没往前推,而是学着那个样子,用锉刀的尖,对着煤块的表面,快速地“点”。 -“笃、笃、笃……” 力道重了,煤块上一个坑。力道轻了,跟没碰着似的。他也不气馁,换个地方,继续点。 “笃笃笃笃笃……” 他越点越快,越点越有节奏,手腕子越来越活泛。那感觉,真就跟颠勺时,用勺子边沿快速敲打锅边,把粘锅的菜籽给震下来一模一样! “着啊!”傻柱眼睛一亮,把煤块往旁边一扔,抓起锉刀就往一车间跑。 一车间里,几个游手好闲的工人正聚在一起抽烟聊天,看见傻柱又来了,都挤眉弄眼。 “哟,何大厨又来进修了?” “我看是来丢人现眼的,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参加技术比武?我赌他连毛坯都锯不下来!” 傻柱充耳不闻,径直走到自己的老位置,把那块锯了一半的铁疙瘩夹在老虎钳上。他深吸一口气,没像昨天那样拉开马步跟拉大锯似的,而是身子微微前倾,手腕放松。 “唰……” 锉刀平稳地推了出去。没有刺耳的摩擦声,只有锉齿啃噬金属的细密声响。 “唰……唰……唰……” 他一下一下,推得不快,但极有节奏。银白色的铁屑,像雪花一样,均匀地从锉刀下飘落。他不再是跟铁疙瘩搏斗,更像是在抚摸。 那几个聊天的工人,声音渐渐小了。他们看着傻柱,眼神里有些诧异。昨天的傻柱,是人跟铁在较劲;今天的傻柱,好像人跟铁,成了一伙的。 刘师傅端着茶缸子溜达过来,在他身后站了半天,没出声。直到傻柱锉完一个面,直起腰来擦汗,他才慢悠悠地开口:“小子,你这是被哪路神仙给点化了?” 傻柱回头一看是刘师傅,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刘师傅,我这是照着捅煤炉子的法子练的。” 周围的人听得云里雾里,刘师傅却“噗”的一声,把刚喝进嘴的茶水喷出来半口。他指着傻柱,笑了半天,才摇着头说:“你小子……真是个活宝!捅煤炉子……亏你想得出来!不过,还真让你给捅对了门道!” 这话,比厂长发二斤猪肉票还让傻柱受用。他挺起胸膛,感觉浑身都是劲儿。 晚上,秦淮茹家。 傻柱没带菜,也没带面,而是提着个破布袋子,一进门就“哗啦”一声,倒出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有生了锈的螺丝,断了齿的齿轮,还有一把钳口崩了刃的老虎钳。 “柱子叔,你这是去收破烂了?”小当捏着鼻子,一脸嫌弃。 “你懂什么!”傻柱把那把破老虎钳捡起来,在棒梗面前一晃,“小子,看你柱子叔给你淘换的宝贝!咱俩把它给修好了!” 棒梗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放下作业本,接过那把油腻腻的老虎钳,翻来覆去地看,那股子专注劲儿,跟看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饭后,灯下的小课堂,从理论课变成了实践课。 棒梗拿着那把破钳子,指着崩坏的钳口:“妈,这儿得先用锉刀把坏的地方磨平,对不对?” “对。”秦淮茹正在给槐花梳辫子,头也没抬。 “磨平了,再想办法补一块上去?” “补不了。”秦淮茹说,“工厂里那是用电焊,咱家没那玩意儿。你只能把它磨平了,以后夹东西,就当它缺了一颗牙。” “那不行!”棒梗的犟劲儿上来了,“缺了牙,夹不稳!” “那你说怎么办?” “我想想……”棒梗皱着小眉头,对着那钳子,陷入了沉思。 傻柱在一旁看得干着急,他拿起锉刀,就要往钳口上招呼:“想什么想!先锉了再说!” “别动!”棒梗一把护住钳子,瞪着他,“你一锉下去,这钳子就废了!你那手艺,能把面锉平吗?” “嘿!你小子敢瞧不起你柱子叔!”傻柱气得吹胡子瞪眼,“我今天在车间,刘师傅都夸我了!” “那你锉个我看看。”棒梗把钳子往他面前一递,小脸一扬,满是挑衅。 “来就来,谁怕谁!” 傻柱还真就跟个孩子较上了劲。他把钳子夹在桌腿上,拿起锉刀,学着白天的样子,稳住心神,一下,一下,有板有眼地锉了起来。 第235章 你当剁猪骨头呢 “唰……唰……”声音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棒梗在一旁,一会儿让他轻点,一会儿让他重点,嘴里不停地指挥,活像个监工的小老头。 “你往左边偏了!” “说了让你用巧劲儿,你当是剁猪骨头呢?” “停!停!你快把好肉都给锉没了!” 傻柱被他念叨得脑仁疼,把锉刀一扔:“你来你来!你小子嘴皮子比刀子还利索!” “我来就我来!”棒梗毫不客气地接过锉刀,学着傻柱的样子,有模有样地推了两下。力气太小,锉刀在他手里直打滑。 “哈哈哈!”傻柱终于找到了场子,笑得前仰后合,“光说不练假把式!你那点力气,跟猫挠似的!” 一大一小,一个有力气没准头,一个有准头没力气,对着一把破钳子,吵吵嚷嚷,谁也不服谁。 秦淮茹在旁边看着,也不管。她只是把纳好的鞋底收进笸箩,又把灶上温着的水倒进盆里,拧了把热毛巾,递到棒梗面前。 “擦擦手,一脸的油。” 棒梗接过毛巾,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眼睛还死死盯着那把钳子。 秦淮茹又拧了一把,递给傻柱。傻柱嘿嘿一笑,接过来,仔仔细细地把手上的铁屑和油污擦干净。 里屋的门缝里,贾张氏听着外面的动静,翻了个身。今天,外面的吵闹声比往常更响,可她听着,心里却不像之前那么烦躁了。她甚至能清晰地分辨出,哪句是傻柱在吹牛,哪句是棒梗在拆台。 这爷俩,一个比一个犟。 她想着,嘴角似乎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那扇紧闭的门,在她眼里,好像没那么碍眼了。 屋里的空气,因为这把破钳子,绷得跟拉满的弓弦似的。 “我来就我来!”棒梗抢过锉刀,小身板站得笔直,学着傻柱的样子,把钳子夹在桌腿和自己的膝盖之间,吭哧吭哧地就锉了起来。 他的劲儿小,锉刀在崩坏的钳口上直打滑,发出的声音跟刮锅底似的,刺啦刺啦,没几下,自己脑门上倒先出了一层细汗。 “哈哈哈!”傻柱叉着腰,笑得肚子疼,“看见没?你那点力气,也就够给猫挠痒痒!这活儿,得是爷们儿来干!” “你力气大,你把好肉都锉没了!”棒梗不服气,梗着脖子反驳,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那也比你在这儿磨洋工强!” 一大一小,谁也不让谁,眼看又要掐起来。 “行了。” 秦淮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瓢凉水,一下子浇灭了两人头上的火。她走过来,拿起那把争执不休的破钳子。 “妈,你评评理,他就是瞎使劲!” “秦淮茹,你可得说句公道话,这小子……” “钳子坏了,非得让它跟原来一模一样吗?”秦淮茹没理会两人的告状,反而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傻柱和棒梗都愣住了。 “不修好,那它不就是块废铁?”傻柱嘟囔着。 秦淮茹把钳子翻了个面,指着那完好的一边钳口:“这边是好的,这边是坏的。你们俩,一个要把坏的磨平,一个怕把好的也磨坏了。这不就跟瘸子走路似的,一条腿长一条腿短,怎么走都别扭。” 她顿了顿,拿起桌上的铅笔,在钳子崩坏的那一头比划了一下。 “要是……咱们不补了呢?” “不补?”傻柱和棒梗异口同声。 “咱们干脆把这两边的口,都给它锉成一样大小的豁口,怎么样?”秦淮茹的铅笔在钳口上画了两个对称的U形,“这样一来,它夹不了螺丝帽,但说不定能干点别的。” 傻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这……这不就等于把好腿也给打折一条吗?这钳子还能干啥?当裤腰带使?” “笨!”棒梗的眼睛却亮了,他一把抢过钳子,“可以剥电线!我看见厂里电工师傅的剥线钳,就长这样!” 傻柱一拍脑门:“嘿!我怎么没想到!” 这下,没人吵了。 新的目标出现了。 “我来画线!”棒梗来了精神,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三角尺,煞有介事地在钳口上比比划划,用铅笔画出需要打磨的范围。 “我来锉!”傻柱也抢着表现,卷起袖子,露出发达的胳膊,“你画准点,你柱子叔这手,稳着呢!” 灯下,奇妙的一幕出现了。 半大的孩子,成了总指挥。他趴在桌上,眼睛几乎要贴到钳子上去,用他那稚嫩的声音,指挥着一个比他爹还壮实的男人。 “往左边去点,线画在那儿呢!” “劲儿小点!你这是夹铁块,还是砸核桃?” “匀速!秦淮茹……妈不是说了吗?要匀速!” 傻柱被他指挥得团团转,脑门上的汗比刚才跟棒梗吵架时还多。可他一点脾气都没有,反而咧着嘴,嘿嘿直乐,棒梗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 “唰……唰……唰……” 锉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变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悦耳。那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急躁和对抗,多了一种奇特的和谐。 小当和槐花早就忘了看热闹,托着下巴,看着哥哥和柱子叔,一个画,一个锉,像是在完成一件顶顶了不起的大事。 秦淮茹坐在炕边,手里拿着针,却半天没落下一针。她看着灯下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看着他们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凑在一起,心里那块最柔软的地方,被这暖黄的灯光烫得服服帖帖。 不知道过了多久,棒梗直起腰,长出了一口气。 “行了!” 傻柱也停了手,他拿起那把钳子,对着灯光左看右看。原本崩坏的钳口,现在变成了两个对称的、半圆形的豁口,虽然边缘还有些粗糙,但形状已经出来了。 他试着找了根纳鞋底的棉线,放进豁口里,轻轻一夹,再一拽。 棉线的外皮被剥开了,露出了里面的棉芯,一根丝都没断。 “成了!”傻柱乐得嘴都合不拢了,他把钳子举到棒梗面前,“小子,看看!咱爷俩的手艺!” 棒梗没说话,只是从他手里拿过钳子,又拿过那根棉线,自己试了一次。成功了。 第236章 尝尝我的新菜,甜到心里头 他把钳子翻来覆去地看,用手指摩挲着那还有些温热的豁口,半天,才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耳朵尖,却红透了。 夜深了,傻柱揣着那把“新生”的钳子,心满意足地走了。 棒梗帮着秦淮茹收拾桌上的铁屑,他忽然停下,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 “妈,明天……我能把这个带到学校吗?”他晃了晃手里的钳子。 “带它干什么?” “王小胖说他爸爸是车间主任,有一整套工具。我想让他看看,我也有。”棒梗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子执拗。 秦淮茹看着儿子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摸了摸他的头。 “早点睡吧。” 次日清晨。 棒梗推开里屋的门,那股熟悉的味道里,似乎少了一丝腐朽,多了一点人间的烟火气。 贾张氏醒着,靠在床头,目光却不是看着房梁,而是落在那扇门上,像是在等什么。 棒梗把粥碗放在床头,没像往常那样急着走。 “奶奶,喝粥。” 贾张氏的目光,从他脸上,慢慢移到他手里攥着的东西上。那是一把黑乎乎的钳子。 “那……钳子……”她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清晰了不少,“修好了?” 棒梗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奶奶会问这个。 他举起手里的钳子,打开,合上,向她展示着那个崭新的豁口。 “修好了。”他看着奶奶,一字一句地说,“我跟柱子叔,一起修好的。” 贾张氏浑浊的眼睛,盯着那把钳子,看了很久很久。 她慢慢地伸出手,接过棒梗递来的粥碗,勺子碰到碗沿,发出“当”的一声轻响。 “慢点吃。”棒梗把勺子往她手里塞了塞,转身走了出去。 门关上了。 贾张氏端着碗,却没有立刻吃。她看着门的方向,耳朵却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她听见棒梗对秦淮茹说“妈,我上学去了”,听见两个孙女叽叽喳喳的吵闹声。 她低下头,看着碗里温热的粥,眼眶,忽然就湿了。 学校里,课间休息的哨声一响,教室里瞬间炸了锅。 棒梗没跟同学出去疯跑,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把用旧布包着的新钳子。他把钳子放在桌上,一遍遍地用袖子擦拭着,那黑乎乎的铁家伙,在他眼里比新发的课本还金贵。 “棒梗,你捣鼓什么呢?”同桌王小胖凑了过来。他爹是二车间的副主任,家里时常能见到些厂里淘汰下来的稀罕玩意儿,因此在同学里,他说话的腰杆总是挺得最直。 棒梗没说话,只是把钳子推到他面前。 “切,一把破钳子。”王小胖撇撇嘴,不屑一顾,“钳口都坏了,豁了这么大个口子,废品站都不要。” “这不是豁口。”棒梗开口,声音不大,却很稳。 他从铅笔盒里拿出一小截从家里捡来的废电线,学着傻柱昨晚的样子,把电线塞进那个半圆形的豁口里。 -“咔哒”一声轻响,他手腕一用力,轻轻一拽。 红色的塑料外皮应声而落,露出了里面细细的铜丝,一根都没伤着。 王小胖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他抢过钳子,又拿过那截电线,自己试了一次。铜丝完好无损。 “嘿!你这……这是剥线钳啊!”王小胖的声音里满是惊讶,“我爸那儿也有一把,宝贝着呢,都不让我碰。你这哪儿来的?” “我做的。”棒梗把钳子从他手里拿回来,重新用布包好,放回书包里。 “你吹牛!”王小胖根本不信,“你家连个老虎钳都没有,你怎么做?” “我就是用老虎钳改的。”棒梗拉上书包的拉链,动作不急不缓,“坏了的老虎钳,也能变成好用的剥线钳。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 这句从他妈那儿学来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股子少年人特有的、一本正经的劲儿。 王小胖看着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他忽然觉得,自己书包里那块从他爸办公室拿来的、崭新锃亮的轴承,好像没那么香了。 轧钢厂,后厨。 傻柱今天没跟煤块较劲,他蹲在菜筐子旁边,手里拿着两根粗细不一的铁棍子,正对着一堆刚送来的活鱼发呆。 “师傅,您看这鱼,是红烧还是清蒸?”马华凑过来问。 傻柱头也不抬,用手里的铁棍捅了捅盆里的一条大鲤鱼。那鱼受了惊,尾巴一甩,溅了他一脸水。 “嘿你这暴脾气!”他抹了把脸,非但没生气,反而乐了,“看见没,马华,这鱼的嘴,一张一合,跟咱那老虎钳似的。它这张嘴,能吃饭,也能吐泡泡。咱那钳子,为啥就只能夹东西?” 马华听得一头雾水:“师傅,钳子不夹东西,那还能干啥?给鱼剔牙?” “滚蛋!”傻柱笑骂了一句,把铁棍扔进筐里,站起身,一拍大腿,“我琢磨着,那钳子是不是也能生崽儿?” “啥?钳子生崽儿?”胖子端着一盆面粉路过,差点没把盆给扔了,“师傅,您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说胡话呢?” 傻柱懒得跟俩徒弟解释,他脑子里全是棒梗那把剥线钳。一个坏了的钳子,换个思路,就成了个新家伙。那没坏的呢?是不是也能变出别的花样来? 他越想越兴奋,炒菜的时候都心不在焉。一盘醋溜白菜,他把盐当糖放了,尝了一口,齁得他直咧嘴。 “得,这菜我包了!”他把菜倒进自己饭盒,又重新起锅,三下五除二炒了一盘新的。 中午,他连饭都顾不上吃,端着那盒齁咸的醋溜白菜,溜溜达达地就跑去了一车间。 秦淮茹正跟几个老师傅围着一张图纸讨论,看见傻柱来了,一个老师傅笑着打趣:“小秦,你这大徒弟又来请安了。” 傻柱也不脸红,把饭盒往秦淮茹面前一放:“尝尝我的新菜,甜到心里头。” 秦淮茹闻着那股子不对劲的咸味,就知道他准是又犯傻了。她没点破,只是问:“今天又有什么新想法?” “那钳子,是不是还能干别的?”傻柱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问,“就比方说,咱把它的头磨尖了,能不能当冲子用?或者,在钳口上焊俩小刀片,是不是就能剪铁皮了?” 第237章 能解决问题的,就是好道 他一口气说了一堆异想天开的想法,听得旁边的老师傅直摇头。这厨子,真是魔怔了。 秦淮茹却听得很认真。她拿起一根划针,在铁板上画了一把钳子的形状。 “你想的这些,都有专门的工具。”她指着铁板,“尖嘴钳、大力钳、断线钳……钳子是个大家族,你说的这些,都是它的兄弟姐妹。你现在要做的,不是给它添胳膊添腿,而是把你手里这把最普通的钳子,用到极致。” 她顿了顿,看着傻柱那张既兴奋又困惑的脸。 “你先学会怎么用一把钳子,拧断一根铁丝,但不能伤到钳口。什么时候做到了,再来想‘生崽儿’的事。” 傍晚,秦淮茹家。 今天的晚饭桌上,多了一道拍黄瓜。黄瓜是傻柱带来的,拍得稀碎,蒜末放得足足的,香油味儿飘了半个院子。 “柱子叔,你这黄瓜是跟谁有仇啊?”小当夹了一筷子,黄瓜都成了泥了。 “你懂什么,这叫入味!”傻柱梗着脖子,眼睛却一个劲儿往棒梗身上瞟。 棒梗今天话不多,扒拉着碗里的饭,像是在想心事。 饭后,没等秦淮茹开口,他主动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 “妈,今天老师教了体积,我还是不太懂。” 傻柱一听,来劲了:“体积?这我懂啊!不就是装多少东西嘛!你拿个碗,装满了水,就是一碗的体积。装满了饭,就是一碗饭的体积!” “那碗的体积是多大?”棒梗追问。 傻柱卡壳了。他挠了挠头:“那……那谁知道,反正就那么大。” “笨。”棒梗小声嘀咕了一句。 秦淮茹笑了笑,她从灶房拿来一个土豆。 “棒梗,你把这个土豆,放进这碗水里。” 棒梗照做了,满满一碗水,一下子溢出来不少。 “看见没?”秦淮茹指着洒在桌上的水,“这个土豆的体积,就是这些水的体积。工厂里算那些奇形怪状的零件,有时候也用这个法子,叫排水法。” “我明白了!”棒梗眼睛一亮。 傻柱也凑过来看,一拍大腿:“嘿!这不就跟做狮子头一个道理嘛!一盆肉馅,你捏一个,盆里就少一块。体积,不就是占了多大的地方嘛!” 他觉得自己这个比喻简直绝了,得意地看着秦淮茹,等着被夸奖。 秦淮茹没理他,她看着棒梗:“明天,你带个罐头瓶,再带点沙子去学校。跟王小胖比一比,看谁能不用尺子,把铅笔盒的体积算得最准。” 棒梗的腰杆,一下子挺直了。 夜深了,傻柱哼着小曲走了。 棒梗收拾完桌子,没有回屋睡觉,而是推开了里屋的门。 贾张氏靠在床头,屋里没点灯,只有外屋的光透进来,勾勒出她干瘦的轮廓。 “奶奶。”棒梗走到床边,“明天,我想借您的镜子用一下。” 贾张氏床头有个小梳妆镜,是她年轻时留下来的,一直当宝贝似的。 贾张氏沉默了很久,久到棒梗以为她睡着了。 “镜子……能照出体积吗?”一个嘶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棒梗愣住了。 “不能。”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你要它干啥?” “我想看看……水面是不是平的。” 屋里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最后,贾张氏慢慢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了那面用红布包着的小圆镜,递了过去。 镜面有些模糊了,映着窗外的一角月光,也映着棒梗那张一半明一半暗的、严肃的小脸。 学校的课间,总是比上课还热闹。 王小胖抱着胳膊,身后跟着几个小跟班,把棒梗的座位围了个水泄不通。 “棒梗,你不是说不用尺子就能量体积吗?东西呢?拿出来我瞧瞧。”王小胖下巴一扬,满脸都是看好戏的表情。 棒梗没理他,不慌不忙地从书包里掏出三样东西:一个空的罐头瓶,一个用布袋装着的、从工地偷摸捡来的细沙,还有一面用红布包着的小圆镜。 “就这?”王小胖嗤笑一声,“沙子,瓶子,还有个破镜子?你当是过家家呢?” 棒梗把自己的铁皮铅笔盒放在桌子中央。“就量它。” 他先是把细沙倒进铅笔盒里,倒得满满当当,用手掌抹平,然后小心地把铅笔盒里的沙子,全部倒进那个空的罐头瓶里。 “看见没?”棒梗指着瓶子里的沙子,“铅笔盒的体积,就是这么多沙子的体积。” 王小胖愣了,这法子他可没想到。“这……这不准!沙子有缝!” “所以还有第二个法子。” 棒梗把沙子倒回布袋,将罐头瓶拿到水龙头下冲干净,装了半瓶水回来。他把那面小镜子拿出来,放在桌上,让镜面朝上,然后把水瓶放在镜子旁边。 “你看,”他让王小胖凑过来看,“从镜子里看,能看见水面是不是平的。要是不平,倒出来的水就不准。” 他调整了一下瓶子,直到镜子里映出的水面,是一条笔直的线。 做完这一切,他才拿起铅笔盒,慢慢地、稳稳地,完全浸入水里。水,意料之中地溢了出来,淌了一桌子。 棒梗把铅笔盒拿出来,指着瓶里剩下的水。“原来的水面在这儿,”他用手指在瓶壁上比划了一下,“现在的在这儿。中间少了的这些水,就是铅笔盒的体积。” 整个过程,他说得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王小胖彻底傻眼了。他看看桌上溢出来的水,又看看棒梗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你这是歪门邪道!” “我妈说,能解决问题的,就是好道。”棒梗把铅笔盒擦干,收好自己的东西,最后,他拿起那面小镜子,用红布仔细擦了擦。 镜面映出王小胖那张涨红的脸,也映出棒梗自己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他忽然觉得,奶奶的这面镜子,不光能照出水面平不平,好像,还能照出点别的东西。 轧钢厂,一车间后头的废料堆。 傻柱蹲在地上,左手拿着一把钳子,右手捏着一根粗铁丝,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秦淮茹说了,要用钳子拧断铁丝,还不能伤了钳口。 第238章 是拧不是夹! 他试了半天,不得要领。要么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把铁丝夹出两个深深的牙印,钳口也磨得发亮。要么是力气小了,铁丝纹丝不动,手心倒磨出个泡。 “嘿!我这……”他烦躁地把钳子往地上一扔,正好砸在一块废弃的齿轮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他看着那把弹起来的钳子,脑子里灵光一闪。 他想起小时候看老师傅们拧钢筋,不是靠手腕子硬掰,是两个人,一人一头,反着方向,一使劲,钢筋就跟麻花似的,拧几下就断了。 拧! 对,是拧,不是夹! 他捡起钳子,重新夹住铁丝。这次,他没把力气都用在手掌上,而是夹紧之后,学着拧钢筋的样子,手腕猛地一转! “嘎嘣!” 一声脆响,铁丝应声而断。 傻柱低头看,断口平整,带着螺旋的纹路。他再张开钳口,仔仔细细地检查,上面只有一道浅浅的印子,跟之前那副被狗啃过的模样,天差地别。 “我操!”他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乐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举着那半截铁丝,跟得了奥运冠军似的。 刘师傅端着茶缸子路过,看见他那傻样,摇了摇头:“乐什么呢?这才是钳工入门第一课。你那手是用来颠勺的,手腕子活。可铁疙瘩不比锅里的土豆,你得顺着它的性子来,不能跟它犯拧。” 傻柱嘿嘿直乐,也不管刘师傅后面说了啥,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这铁疙瘩的“性子”,还真他娘的有点意思! 晚上,秦淮茹家。 今天的晚饭桌上,气氛有点微妙。 傻柱眉飞色舞地讲着自己怎么“顿悟”了拧铁丝的法门,讲得唾沫横飞。 “那劲儿,就跟咱们甩面鱼儿似的,得把劲儿甩到梢上去!光用蛮力,面疙瘩都给你甩墙上去!” 棒梗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吃饭,没插嘴,也没像往常一样给他拆台。 “棒梗今天在学校,也露脸了。”秦淮茹给槐花夹了块土豆,淡淡地说。 傻柱一听,来劲了:“怎么着?把王小胖给揍了?” “没动手。”棒梗放下筷子,把白天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傻柱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听到用镜子找水平面,他一拍大腿:“嘿!这招绝了!这不就跟咱砌灶台一个理儿嘛!得先吊线,保证四平八稳,不然那锅放上去都是歪的!” 他看棒梗的眼神,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像是欣赏,又有点佩服。 “行啊小子,有你柱子叔当年的风范!” 棒梗嘴角撇了撇,没吭声,耳朵根却有点红。 饭后,傻柱没急着走,他从怀里掏出白天拧断的那截铁丝,献宝似的递给秦淮茹。 “你看看,没伤着钳口。” 秦淮茹接过去看了看,点了点头:“还行,没把钳子废了。” 傻柱有点不满足,又凑到棒梗跟前:“小子,看看,你柱子叔这手艺,地道不?” 棒梗拿起那截铁丝,又拿起桌上傻柱带来的那把钳子,对着灯光看了半天。 “断是断了。”他开口,“可你这力气,还是使大了。” “嘿,你小子……” “你看这儿,”棒梗指着钳口内侧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这儿,还是磨了一下。你拧的时候,手不稳,钳子晃了。” 傻柱凑过去一看,还真有道细微的划痕,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一张老脸顿时有点挂不住。 “这叫旋转轴心不稳。”棒梗学着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词儿,一本正经地说,“你把它当成陀螺,陀螺要转得好,轴心就得是直的。你这陀螺是歪的,转起来当然晃。” 傻柱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他看看棒梗,又看看秦淮茹,最后挠了挠头:“得,我明天,练练抽陀螺去。” 屋里的人都笑了。 夜深了,傻柱走了。 棒梗帮着收拾完桌子,推开了里屋的门。 贾张氏还没睡,屋里黑着,看不清她的表情。 “奶奶,镜子还您。”棒梗把用红布包好的小圆镜,轻轻放在她的枕边。 他转身要走。 “那个……陀螺……”贾张氏嘶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是啥?” 棒梗脚步顿住,他回过头,在黑暗中,他看不清奶奶的脸,只能感到一双眼睛在看着他。 “就是一种……能自己站着转圈的东西。”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转得好的,看着,跟没动似的。” 屋里沉默了。 棒梗退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门里,贾张氏摸索着,拿起了枕边的镜子。她没有照自己,只是用干枯的手指,一遍遍地摩挲着冰凉的镜面。 转得好的,看着,跟没动似的。 她想着这句话,外屋传来的,小当和槐花睡梦中的呓语,好像也变得清晰起来。 轧钢厂,后厨。 今天的傻柱没跟铁疙瘩较劲,也没跟煤块过不去,他跟一个白白胖胖的大萝卜卯上了。 他找了根削尖的筷子,从萝卜的正中间,“噗”的一声插了进去,然后把它立在案板上,两手一搓那根筷子。 白萝卜陀螺摇摇晃晃转了两圈,一头栽倒,滚到了一边。 “嘿!”傻柱不信邪,捡回来,搓。 又倒了。 “师傅这是干嘛呢?研究萝卜怎么长才能不歪?”胖子端着簸箕,小声问马华。 马华压低了声音:“别问,问就是要练神功。你看师傅那眼神,跟要得道飞升了似的。” 傻柱充耳不闻,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棒梗说的那句“旋转轴心不稳”。他就不明白了,这筷子明明是从正中间插进去的,怎么就稳不住呢? 他搓得手心都红了,那萝卜就是不争气,活像个喝醉了的醉汉,东倒西歪,死活不肯好好站着转圈。 “妈的,不伺候你了!”他气得把萝卜往案板上一扔,拿起一个大碗,打了几个鸡蛋,准备做今天的芙蓉汤。 筷子在碗里飞快地搅动,蛋黄和蛋清迅速融合,形成一个金黄色的漩涡。傻柱搅着搅着,手上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 他死死盯着碗里的漩涡。 漩涡转得飞快,可最中间的那个点,那个轴心,几乎是静止不动的。所有的力量,都围绕着那个点在旋转。 第239章 那叫愣头青! 他手里的筷子,只是提供了一个向前的力,而蛋液自己,找到了最稳的那个轴。 “轴心……”他嘴里念叨着,扔下蛋碗,抓起那个不争气的萝卜,又拿起一把小刀。 他没再乱搓,而是学着车工削铁的样子,把萝卜的两头削得更平,把腰身修得更匀称,让它从一个不规则的椭圆,变成了一个尽可能对称的纺锤形。 他重新插上筷子,放在案板上,深吸一口气,双手再次搓动。 “嗡——” 那白萝卜陀螺,这次没有立刻倒下,而是在案板上稳稳地、飞快地旋转起来,发出一阵细微的、令人愉悦的嗡鸣。 马华和胖子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我操!”傻柱一拍大腿,乐得跟个两百斤的孩子,“成了!” 他悟了! 这陀螺,就跟人活一辈子一个道理。 轴心插得再直,本身要是歪瓜裂枣,一边沉一边轻,照样得倒。 人也一样,光有根直肠子,一根筋地往前冲,那叫愣头青!自个儿得先立得住,站得稳,不然风一吹就散架子了! 想通了这一层,傻柱心里那点因为被棒梗“指教”而生出的憋屈,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豁然开朗的痛快! 这他娘的,比炒明白一道新菜还舒坦! 晚上,秦淮茹家。 屋里刚吃完饭,棒梗正趴在桌上写作业,小当和槐花在旁边小声玩着翻绳。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傻柱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 “柱子哥?”秦淮茹正收拾碗筷,看他进来,习惯性地往他手上瞅了一眼。 空的。 没带饭盒,也没拎着什么鱼啊肉的。 这可稀奇了。 再看他那张脸,没喝酒,却红光满面,一双眼睛亮得吓人,那股子兴奋劲儿,隔着三步远都能把人给点着了。 “嘿嘿。”傻柱也不说话,就一个劲儿地乐。 他走到桌边,把棒梗的作业本往旁边一推:“小子,作业待会儿再写,先给爷腾个地儿!” 棒梗正算题呢,笔被人一撞,划拉出老长一道,刚要发作,就看见傻柱那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干嘛呀?” 傻柱不答,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干净抹布仔细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子正中央。 一层,一层地打开。 屋里几双眼睛都盯着他手上的动作。 当抹布完全揭开,一个白白胖胖、被削得无比匀称光滑的玩意儿露了出来。 正是白天那个让他颜面尽失,又让他悟了道的白萝卜! “哟,这不就一萝卜吗?”小当好奇地戳了戳。 傻柱一把拍掉她的小手,宝贝似的把萝卜扶正,然后抬起下巴,冲着棒梗一扬。 “小子,看清楚了。” 他清了清嗓子,学着棒梗昨天的腔调,一字一句地开口。 “什么叫,旋转轴心?嗯?” “今天,就让你柱爷……给你好好上一课!” 说完,他将那根削尖的筷子往桌上一立,深吸一口气,两只粗糙的大手,已经搓上了筷子顶端。 “看!”他把萝卜往桌子中央一立,搓着筷子,那萝卜立刻嗡嗡地转了起来,又快又稳。 小当和槐花看得眼睛都直了,伸手就想去抓。 “别动!”傻柱护着宝贝似的,“这是你柱子叔的科研成果!” 他得意洋洋地看向棒梗:“小子,看见没?轴心正,它就站得稳!我琢磨了一天,总算明白了。你锉东西的时候,手老晃,就是你这陀螺没找对轴心!” 棒梗没说话,他蹲下来,视线跟桌面持平,仔细地看着那个旋转的白萝卜。 萝卜转得确实很稳,但仔细看,还是能发现它在做着极其轻微的画圈运动。 “还差点。”棒梗站起身,下了结论。 “还差?”傻柱不服气了,“这都快赶上厂里那车床了!” “你光让它站住了,可它没往前走。”棒梗指着陀螺,“你看,它一直在原地打转。真正好的陀螺,是能一边转,一边往前跑的。” 傻柱愣住了。 “光站得稳,是个死桩子。”秦淮茹正在盛粥,闻言抬头说了一句,“得有股子往前走的劲儿,才是活的。” 傻柱看看秦淮茹,又看看棒梗,最后看看桌上那个还在转的萝卜,若有所思。他觉得自打认识这娘俩,自己这脑子,就跟天天被塞新东西似的,涨得慌,又痛快得慌。 夜深了,傻柱走了。 棒梗帮着秦淮茹收拾完桌子,拿起那个已经不转了的萝卜陀螺,推开了里屋的门。 里屋黑漆漆的,一股子陈旧的霉味和药味混在一起,有点呛人。 贾张氏还没睡,在黑暗里翻了个身,被子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奶奶。”棒梗走到床边,声音压得极低。 “嗯?”贾张氏的声音又干又哑,从被窝里闷闷地传出来,“大半夜不睡觉,又作什么妖?” 她的眼睛在黑暗里慢慢适应,看见了棒梗手里那个白乎乎的东西。 棒梗没吭声。 他蹲下身,借着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微弱光亮,在床边那块还算平整的砖地上,把萝卜陀螺小心地立好。 然后,他学着傻柱那副架势,两只手掌夹住筷子,猛地一搓! “嗡……” 细密的旋转声,在这寂静无声的里屋里,被放大了无数倍,钻进耳朵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个白萝卜陀螺,就在这凹凸不平的砖地上,稳稳地转动着。 “这什么玩意儿?”贾张氏撑起身子,凑近了些,眯着眼打量,“傻柱又给你带什么吃的了?” “不是吃的。”棒梗头也不抬,眼睛死死盯着那个陀螺,“傻柱说,这叫轴心,立住了,就站得稳。”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说,光站稳了不行,得往前走。” 陀螺还在转,但因为地不平,只是在原地微微晃动,并没有前进。 黑暗中,贾张氏沉默了片刻。 突然,她“嗤”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夜里听着有点瘆人。 “往前走?”她慢悠悠地开口,声音里全是毫不掩饰的鄙夷,“棒梗,我的乖孙,你记住喽。什么站得稳,往前走,那都是虚的!” 第240章 一个月我能练到什么程度? “这陀螺,就跟人一样。傻柱就是那个最笨的陀螺,光会原地打转,转一辈子也转不出个屁来。” 贾张氏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股子阴冷的劲儿。 “你要学的,不是怎么让它转,是怎么抽它!” “抽它,让它给你转出肉来,转出钱来,转出好日子来!那才叫本事!” “嗡嗡”的旋转声还在继续。 棒梗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小小的身影被黑暗吞没。 他看着那个白萝卜,感觉它已经不是一个萝卜了。 它一会儿是傻柱那张傻乐的脸,一会儿是秦淮茹那句“得有股子往前走的劲儿”,最后,又变成了奶奶嘴里那根带着风声的、狠狠抽下去的鞭子。 陀螺在寂静的屋里旋转起来。这是这间死气沉沉的屋子里,唯一的、鲜活的运动。 贾张氏的目光,被那旋转的白色影子牢牢吸住了。 “柱子叔说,轴心正,它就站得稳。”棒梗的声音很低,像在自言自语,“我说不对,站得稳还不行,还得能往前走。” 他伸出手指,在旋转的陀螺旁边,轻轻推了一下。 陀螺晃了晃,但没有倒,而是顺着他的力道,一边旋转着,一边歪歪扭扭地向前滚动了一小段距离。 “得有东西推它一把,”棒梗看着滚到墙角的陀螺,“它才能往前走。” 屋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剩下窗外微弱的风声。 贾张氏的视线,从墙角的萝卜,慢慢移回到棒梗的脸上。 黑暗中,她干枯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了一个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音节。 “推……” “推……” 这个字从贾张氏嘴里滚出来,在黑暗里飘了一圈,又飘回她自己耳朵里。 她躺回床上,扯了扯被子,那双在黑暗里显得格外亮的眼睛,盯着天花板上某个看不见的点。 棒梗捡起那个滚到墙角的萝卜,拍了拍上面的灰。 “奶奶,我回去睡了。” 他关上门,轻手轻脚地回到外屋。 秦淮茹还没睡,正在灯下缝补小当的旧袄子。 “作业写完了?” “嗯。” 棒梗把萝卜放在桌上,爬上炕,钻进被窝。 秦淮茹放下针线,走过来掖了掖他的被角。 “今天跟柱子叔学了什么?” “他说轴心正,站得稳。”棒梗闷在被子里,声音有点含糊,“我说站稳了不行,得往前走。” 秦淮茹的手顿了一下。 “那你准备怎么走?” 棒梗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看着自己的母亲。 昏黄的灯光落在秦淮茹脸上,那张脸没什么表情,却让人觉得安稳。 “我不知道。” 他老实地说。 秦淮茹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不知道就对了。知道了,就不用走了。” 第二天一早。 傻柱端着两个饭盒,踩着晨光就进了秦淮茹家院子。 今天他没吆喝,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就看见秦淮茹正在灶台边烧水。 “这么早?”秦淮茹回头看了一眼。 “嘿嘿。”傻柱挠了挠后脑勺,把饭盒放在桌上,“昨晚琢磨了半宿,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说站稳了还得往前走,我琢磨啊,这往前走,不就是找个方向吗?”傻柱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在桌上摊开。 那是一张技能考核表,上面密密麻麻列着钳工各个等级的考核标准。 “厂里下个月要搞技术比武,我报名了。” 秦淮茹拿起那张表看了看,放下。 “几级工?” “三级。”傻柱搓着手,“我现在是二级厨子,学个三级钳工,怎么也说得过去吧?” “你确定?” “确定!”傻柱拍着胸脯,“我这一个月,天天泡在车间,就差把那些铁疙瘩抱回家睡觉了!” 秦淮茹没说话,转身把烧开的水倒进暖壶。 “行,那你今天下午来,我给你测测。” 傻柱顿时眉开眼笑。 棒梗从里屋出来,看见桌上的饭盒,打开一看,里面是肉包子。 热气腾腾的,肉香味儿扑鼻。 “柱子叔。” “哎!”傻柱应得格外痛快,“吃,趁热。” 棒梗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腮帮子鼓得老高。 “柱子叔,你那个陀螺,我昨晚试了。” “怎么样?”傻柱立刻凑过来,“是不是稳得很?” “还行。”棒梗咽下包子,“但是你那个筷子插得位置不对,应该再往下一点,重心低了,转得更久。” 傻柱愣了愣,看了看秦淮茹。 秦淮茹正在给两个女儿梳头,听见了,也不回头。 “他说得对。陀螺重心越低,越稳。你那个插得太高了,就跟人踮着脚尖走路,看着挺拔,其实飘。” 傻柱一拍大腿。 “得嘞!今天我就重新削一个!” 轧钢厂,后厨。 中午的饭点儿刚过,傻柱就溜溜达达地往一车间跑。 今天他没拿图纸,也没拿工具,两手空空,只在裤腰上别了把钢尺。 一进车间,他先找到刘师傅。 刘师傅正端着茶缸子,靠在窗边晒太阳。 “刘师傅。” “嘿,何师傅又来啦?”刘师傅笑着打趣,“今天是来学拉大锯,还是学抽陀螺?” “都不是。”傻柱凑近了,压低了声音,“我想跟您打听个事儿。” “说。” “这三级钳工考核,都考些啥?” 刘师傅喝了口茶,笑了。 “你还真打算考啊?” “那可不!”傻柱挺起胸脯,“我何雨柱说到做到!” 刘师傅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慢悠悠地开口。 “三级钳工,不比你那厨子活儿。锉、锯、钻、铰,样样得会。公差控制在零点一毫米以内,表面粗糙度得达标。你现在连图纸都看不利索,就想考三级?” 傻柱听得脑门冒汗。 “那……那我得练多久?” “正常人,三年。”刘师傅伸出三根手指,“你要是天天泡在车间,废寝忘食,一年半。” “一年半?”傻柱咧了咧嘴,“那来不及啊,下个月就考了。” “下个月?”刘师傅差点把茶水喷出来,“你小子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傻柱没说话,从裤腰上拔出那把钢尺,递到刘师傅面前。 “刘师傅,您就告诉我,一个月,我能练到什么程度?” 刘师傅看着他那张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脸,笑容收了起来。 第241章 不怨师傅! 他接过钢尺,在手里掂了掂。 “你要真想学,我可以教你。但丑话说在前头,能学到哪儿算哪儿,考不过别怨我。” “不怨!”傻柱咧嘴一笑,“考不过是我笨,不怨师傅!” 刘师傅点了点头。 “行,从今天开始,每天中午你来一个小时。先练锉,锉平了,再练别的。” “得嘞!” 傍晚,秦淮茹家。 傻柱带来的晚饭比往常丰盛,一盘红烧肉,一盘炒青菜,还有一盆白米饭。 “柱子哥,今天这是怎么了?”秦淮茹看着满桌子菜,“发财了?” “嘿嘿。”傻柱搓着手,有点不好意思,“这不是报名考钳工了嘛,得庆祝庆祝。” 棒梗夹了块红烧肉,慢慢嚼着。 “柱子叔,三级钳工不好考。” “我知道。”傻柱点头,“刘师傅说了,得练锉。我今天下午锉了一下午,手都磨出泡了。” 他摊开手给大家看,掌心确实红通通的,有几个地方已经磨破了皮。 秦淮茹看了一眼,起身去里屋拿了瓶红药水和纱布。 “洗干净,别感染了。” 傻柱老老实实地去洗手,回来让秦淮茹给他包扎。 秦淮茹的动作很轻,纱布缠得不紧不松。 “柱子哥,你这一个月,还能好好做饭吗?” “能!”傻柱拍着胸脯,“我两头顾!白天做饭,中午练钳工,晚上到你这儿来上课!” “那你睡觉不?”小当在旁边问。 傻柱愣了愣,挠了挠头。 “睡……睡得少点呗。” 秦淮茹没再说什么,包好纱布,把红药水放回里屋。 吃完饭,照例是小课堂时间。 今天秦淮茹没讲新东西,而是从工具箱里拿出一块锉得半截的铁块,还有一把钢尺。 “柱子哥,你锉这个,锉到这两个面完全平行,误差不超过零点二。” 傻柱接过铁块和锉刀,深吸一口气,开始干活。 棒梗在旁边看着,时不时指点两句。 “往左边去点,你那边厚了。” “劲儿匀点,别一下重一下轻。” “停,你这个角度不对,锉刀要平。” 傻柱被他指挥得团团转,但一点脾气都没有,反而越干越起劲。 半个小时后,他放下锉刀,拿起钢尺量了量。 “怎么样?” 棒梗接过铁块,对着灯光看了看,又用手摸了摸。 “勉强及格。” “嘿!”傻柱乐了,“那就行!” 秦淮茹在旁边看着,没说话。 她在心里算了算,傻柱这个进度,一个月后能不能考过三级钳工,还真不好说。 但这个人有股子牛劲,认准了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夜深了。 傻柱揣着那块没锉完的铁疙瘩,心满意足地走了。 棒梗收拾好桌子,又推开了里屋的门。 贾张氏还醒着,黑暗里能听见她粗重的呼吸声。 “奶奶,喝水不?” “不喝。” 棒梗站在门口,没进去,也没走。 “奶奶,你说……一个人要往前走,得有人推一把。那推的那个人,为什么要推?” 黑暗里沉默了很久。 “因为推的人,想要点什么。”贾张氏的声音干巴巴的,“天下没有白干的活儿,人家推你,是想让你往前滚的时候,顺便给他带点好处回来。” 棒梗想了想。 “那……那柱子叔为什么推我们?他要什么?” 贾张氏又是一阵沉默。 这次沉默得更久,久到棒梗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他要你妈。” 贾张氏终于开口,声音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想当你爹。” 棒梗愣住了。 他站在门口,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半晌,他转身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门外,秦淮茹还在灯下纳鞋底。 棒梗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看着她手里的针线一上一下。 “妈。” “嗯?” “柱子叔……是想当我爹吗?” 秦淮茹的手顿了一下,针尖在半空停住。 她抬起头,看着儿子。 “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奶奶说的。” 秦淮茹沉默了片刻,又低下头,继续纳鞋底。 “你爹走了,你们需要个人照应。柱子叔是个好人。” “那你呢?”棒梗盯着她,“你想吗?” 秦淮茹的针又停住了。 这次停得更久。 “我啊……”她轻轻叹了口气,“我想让你们过得好点。” 棒梗没再问。 他看着母亲手里的针线,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针脚,脑子里乱糟糟的。 夜更深了。 里屋里,贾张氏睁着眼睛,盯着黑暗里的某个点。 她听见外屋的动静慢慢平息,听见孩子们的呼吸声渐渐平稳。 她慢慢地,从被窝里伸出手,摸到枕头底下那面镜子。 镜面冰凉,映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模糊的影子,嘴唇动了动。 “推……” 第二天。 轧钢厂门口。 秦淮茹骑着自行车刚到门口,就看见一群人围在门卫室那儿,指指点点的。 “怎么了?”她问门卫老李。 “嘿,出大事了!”老李神神秘秘地凑过来,“许大茂昨晚被人揍了,鼻青脸肿的,现在在保卫科呢!” 秦淮茹心里一紧。 “谁揍的?” “不知道啊,许大茂死活不说。”老李压低了声音,“我看那架势,八成是仇家找上门了。” 秦淮茹没多问,推着车就往厂里走。 到了一车间,几个老师傅正围在一起聊天。 “听说了吗?许大茂挨揍了!” “活该!那孙子嘴欠,早晚得挨揍!” “可不是,他昨天还在食堂说何师傅的闲话呢,说何师傅不好好当厨子,天天往车间跑,是不是想勾搭谁。” 秦淮茹听到这儿,脸色变了。 她放下工具箱,转身就往后厨走。 后厨里,傻柱正在和面,两只手缠着纱布,动作有点笨拙。 “柱子哥。” “嘿,淮茹!”傻柱回头,咧嘴一笑,“你来得正好,我正想问你……” “许大茂是你打的?” 傻柱的笑容僵住了。 他看看秦淮茹,又看看自己缠着纱布的手,挠了挠头。 “那……那孙子嘴太欠了。” 秦淮茹走近了,盯着他。 “他说什么了?” 傻柱嘟囔着,不太想说。 “就……就说了点不该说的。” “什么不该说的?” 傻柱被她盯得没办法,只好老实交代。 第242章 我可以借给你 “他说……他说我天天往你那儿跑,肯定图谋不轨。还说你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肯定……” 他没说完,秦淮茹的脸色已经黑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傻柱挠了挠头,“我就跟他说,你闭嘴吧你。他不闭,我就帮他闭了。” 秦淮茹看着他那张傻乎乎的脸,半天没说话。 “柱子哥,你这样会被厂里处分的。” “处分就处分呗。”傻柱满不在乎,“反正我也不在乎那个厨子的名头。再说了,我马上就是钳工了!” 秦淮茹被他这话气笑了。 “你还没考呢,就是钳工了?” “那不早晚的事嘛!”傻柱嘿嘿一笑,“淮茹,你放心,许大茂那孙子要是再敢乱说,我还揍他!” 秦淮茹叹了口气。 “行了,好好做你的饭吧。” 她转身要走,傻柱在后面叫住她。 “淮茹!” “嗯?” 傻柱犹豫了一下,脸有点红。 “我……我今天是你姐夫!” 秦淮茹愣了愣,没反应过来。 “什么?” “我打许大茂,是为了维护你的名声。”傻柱挺起胸脯,一本正经地说,“今天你就是我亲妹子!我就是你姐夫!谁敢说你闲话,我就揍谁!” 秦淮茹哭笑不得。 “行行行,你是我姐夫。” 她转身走了。 傻柱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嘿嘿直乐。 保卫科的小屋里,许大茂捂着肿成猪头的脸,一个劲儿地叫唤。 “哎呦哎呦,疼死我了!” 保卫科长老王坐在对面,翘着二郎腿,慢悠悠地抽着烟。 “许大茂,到底谁打的你?说出来,厂里给你做主。” 许大茂眼珠子转了转,含含糊糊地说:“我……我忘了。” “忘了?”老王把烟一拍,“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真忘了。”许大茂梗着脖子,“昨晚天黑,我也没看清。” 老王盯着他看了半天,冷哼一声。 “行,那就算了。但我警告你,厂里不是打架斗殴的地方。下次再出这种事,你也别想好过。” 许大茂捂着脸,灰溜溜地走了。 出了保卫科,他脸上的痛苦表情立刻收了起来。 他摸了摸肿胀的脸颊,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毒的光。 傻柱,你给我等着。 这笔账,我记下了。 回到宿舍,许大茂躺在床上,脑子飞快地转着。 他不是没想过去告发傻柱,但他知道,告了也没用。 傻柱那个愣头青,在厂里人缘好,领导也护着。再说了,他昨天确实说了不该说的话。 真闹大了,丢人的是他自己。 不能明着来,得想别的法子。 他摸出一支烟,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 烟雾在屋里缭绕,他的眼神也越来越阴沉。 秦淮茹那个寡妇,傻柱那个憨货,还有那三个拖油瓶。 这一家子,他早看不顺眼了。 凭什么秦淮茹在厂里混得风生水起?凭什么傻柱那个厨子,还能跑去学钳工? 他许大茂好歹是个放映员,论体面,论技术,哪点比他们差了? 就因为他嘴快,说了几句实话,就该挨揍? 许大茂越想越气,烟头在指尖烧得通红。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 对了,贾张氏。 那老太婆现在虽然中风了,但脑子还清醒着呢。 她对秦淮茹,对傻柱,心里可没少恨。 要是让她知道,傻柱想当她孙子的爹…… 许大茂嘴角勾起一抹笑。 这事儿,有意思了。 一车间里,秦淮茹正在画图。 几个老师傅围在旁边,指指点点。 “小秦,这个角度再改一下,不然加工不出来。” “行。”秦淮茹拿起橡皮,擦掉了一条线,重新画。 她的动作很快,线条流畅,几乎不用停顿思考。 老师傅们看得直点头。 “小秦这脑子,真是快。” “可不是,比有些人强多了。” “哈哈,你是说许大茂吧?那孙子今天鼻青脸肿的,活该!” 秦淮茹没接话,只是低头继续画图。 她心里其实有点担心。 傻柱为了她打了许大茂,虽然没被处分,但许大茂那个人,睚眦必报。 这事儿,怕是没那么容易就过去了。 中午,傻柱端着饭盒,又溜达到了一车间。 今天他没带菜,饭盒里装的是一块锉得半截的铁块。 “刘师傅,您看看,我这个锉得怎么样?” 刘师傅接过铁块,拿起钢尺量了量,又对着光看了看。 “还行,比昨天强。”他把铁块还给傻柱,“但还是不够平,这儿有个坑,你没锉到。” 傻柱凑近了看,果然,铁块表面有一个不起眼的凹陷。 “我再锉锉。” “别急。”刘师傅拦住他,“你光埋头锉,不动脑子,锉一辈子也锉不平。” 傻柱挠了挠头:“那我该怎么办?” 刘师傅没说话,从工具箱里拿出一块平板,还有一瓶红色的粉末。 “这叫红丹粉。”他把粉末涂在平板上,然后把傻柱的铁块往上面一贴,轻轻磨了几下。 铁块拿起来,表面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但不是均匀的,有些地方红,有些地方不红。 “看见没?”刘师傅指着铁块,“红的地方,是凸起来的,碰到了平板。不红的地方,是凹下去的,没碰到。你就专门锉红的地方,锉几下,再涂,再锉。这样一点一点修,就平了。” 傻柱眼睛一亮。 “这法子好!” 他接过红丹粉,如获至宝。 “刘师傅,您真是我亲师傅!” “去去去。”刘师傅笑骂道,“少拍马屁,好好练你的活儿去。” 傻柱捧着红丹粉,屁颠屁颠地走了。 秦淮茹从远处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一下。 这个傻柱,还真是越来越像个钳工了。 晚上,秦淮茹家。 傻柱今天带来的晚饭比较简单,一盘炒鸡蛋,一盘炒豆角。 “柱子叔,今天怎么没肉啊?”小当有点失望。 “哪能天天有肉。”傻柱摸了摸她的头,“你柱子叔最近要攒钱,买工具呢。” “买什么工具?”棒梗问。 “锉刀、钢尺、游标卡尺……”傻柱掰着手指头数,“这些东西加起来,得不少钱呢。” 秦淮茹听了,放下筷子。 “柱子哥,工具的事,你别急。厂里有,我可以借给你用。” 第243章 棒梗这孩子,长得真快 “那怎么行。”傻柱摆摆手,“厂里的工具是公家的,我得有自己的。再说了,我要是考上了三级钳工,这些工具都用得上。” 秦淮茹没再劝。 她知道傻柱的脾气,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吃完饭,照例是小课堂时间。 今天傻柱带来了他白天用红丹粉检验过的铁块,还有那瓶红丹粉。 “淮茹,你看看,刘师傅教我的法子。” 他献宝似的把红丹粉的用法讲了一遍。 棒梗在旁边听着,若有所思。 “这个法子,跟照镜子差不多。”他忽然开口。 傻柱愣了愣:“怎么说?” “镜子能照出你脸上哪儿脏了,这个粉末,能照出铁块哪儿不平。”棒梗说得一本正经,“都是找问题的工具。” 傻柱一拍大腿。 “嘿!你小子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秦淮茹在旁边听着,心里有点欣慰。 棒梗这孩子,脑子越来越活了。 夜深了,傻柱走后,棒梗照例推开了里屋的门。 贾张氏还醒着,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 “奶奶,喝水不?” 贾张氏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看了很久,才慢吞吞地开口。 “那个……傻柱……” 棒梗把水杯放在床头。 “柱子叔怎么了?” “他……是不是想当你爹?” 棒梗的手顿了一下。 “您怎么知道的?” 贾张氏冷笑一声。 “我虽然躺在床上,但耳朵不聋,眼睛不瞎。”她的声音又干又哑,“那个傻柱,天天往咱家跑,还不是图你妈?” 棒梗没说话。 “你妈要是真跟了他,”贾张氏继续说,“你们三个孩子,就得管他叫爹。你愿意吗?” 棒梗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影子。 半晌,他开口。 “我不知道。” “不知道?”贾张氏的声音提高了一些,“你爹才死多久?你妈就要给你找个新爹?你就这么没出息?” 棒梗抬起头,看着奶奶。 “那您说,我该怎么办?” 贾张氏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 “你得让你妈知道,她要是真跟了傻柱,在这个院子里,会被人戳脊梁骨。” “谁戳?” “许大茂。”贾张氏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子阴冷,“那个人,嘴最碎。你去找他,就说……” 她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 棒梗听着,脸色越来越白。 第二天一早。 棒梗背着书包,走出了院子。 但他没往学校的方向走,而是拐进了另一条巷子。 许大茂的宿舍就在巷子尽头。 棒梗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抬手敲了门。 “谁啊?” 门开了,许大茂顶着一张肿胀的脸,探出头来。 看见是棒梗,他愣了一下。 “你来干什么?” 棒梗低着头,声音很小。 “许叔叔,我有话跟您说。” 许大茂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让开了身子。 “进来吧。” 屋里很乱,床上堆着衣服,桌上摆着剩菜剩饭。 许大茂随手关上门,点了支烟。 “说吧,什么事?” 棒梗站在那儿,手紧紧攥着书包带子。 “我……我想让您,别再说我妈的坏话。” 许大茂挑了挑眉。 “你妈?我说她什么坏话了?” “您在食堂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说了。”棒梗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我妈她……她不是那种人。” 许大茂吸了口烟,眯起眼睛。 “那你说,她是哪种人?” 棒梗咬着嘴唇,没说话。 许大茂冷笑一声。 “你妈一个寡妇,带着你们三个拖油瓶,靠什么在厂里混得这么好?还不是因为有傻柱那个憨货?” “不是!”棒梗大声反驳,“我妈是靠自己的本事!” “本事?”许大茂嗤笑一声,“你妈要是真有本事,怎么还住那个破院子?怎么还让你奶奶躺在床上没人管?” 棒梗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许大茂看着他那副憋屈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快意。 “你知道吗,你妈要是真跟了傻柱,这个院子里,所有人都会戳她的脊梁骨。”他弹了弹烟灰,“到时候,你们三个孩子,也抬不起头来。” 棒梗的手攥得更紧了。 “那您……您想怎么样?” 许大茂笑了。 “我也不想怎么样。”他吐出一口烟圈,“只要你帮我个小忙。” “什么忙?” “很简单。”许大茂凑近了些,“你回去告诉你妈,让她离傻柱远点。要是她不听……”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阴冷。 “我就让全厂的人都知道,她秦淮茹是个不要脸的寡妇,勾引男人,不要脸皮。” 棒梗浑身一颤。 “你……” “我什么?”许大茂冷笑,“小子,你别忘了,你还在我手里。你要是不听话,我就去学校告诉你们老师,你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到时候,你还想在学校混?” 棒梗脸色惨白。 他转身就跑,冲出了屋子。 许大茂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小兔崽子,还嫩着呢。 棒梗一路跑回了院子。 他没回家,而是蹲在院门口的墙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的脑子乱得很。 许大茂的话,像一根根针,扎在他心上。 他妈要是真跟了傻柱,会不会真的被人戳脊梁骨? 他们三个孩子,会不会真的抬不起头来? 还有奶奶。 奶奶昨晚说的那些话,他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你爹才死多久?你妈就要给你找个新爹?” 棒梗用力地抹了把脸。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棒梗?” 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 棒梗抬起头,看见秦淮茹站在那儿,手里提着菜篮子。 “妈。” 秦淮茹蹲下来,看着儿子红红的眼眶。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没有。”棒梗低下头,“我就是……有点累。” 秦淮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不烫。”她站起身,“走,回家吃饭。” 棒梗跟在她身后,慢吞吞地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三大妈正在洗衣服。 看见秦淮茹,她笑着打招呼。 “淮茹回来了?” “嗯。”秦淮茹点点头。 三大妈的目光落在棒梗身上,眼神有点复杂。 “棒梗这孩子,长得真快。” 秦淮茹没接话,拉着棒梗就往家走。 回到家,小当和槐花已经摆好了碗筷。 “妈,今天吃什么?”小当探头看菜篮子。 “窝头,还有炒白菜。”秦淮茹把菜篮子放下,“凑合吃吧。” 第244章 可我不想死 棒梗坐在桌边,低着头,一言不发。 秦淮茹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吃饭的时候,棒梗只扒拉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我吃饱了。” “吃这么点?”秦淮茹皱眉,“不舒服?” “没有。”棒梗站起身,“我去写作业了。” 他推开里屋的门,走了进去。 贾张氏躺在床上,眼睛盯着他。 “回来了?” “嗯。” “去找许大茂了?” 棒梗点点头。 贾张氏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怎么说?” 棒梗没说话,只是站在那儿,低着头。 贾张氏等了半天,有点不耐烦。 “问你话呢!他怎么说?” “他说……”棒梗的声音很小,“他说,要是我妈跟了傻柱,他就让全厂的人都知道……我妈是个不要脸的寡妇。” 贾张氏的脸上闪过一丝满意。 “这就对了。”她慢吞吞地说,“你得让你妈知道,她要是真跟了傻柱,会是什么下场。” 棒梗抬起头,看着奶奶。 “可是……柱子叔对我们挺好的。” “好?”贾张氏冷笑一声,“他对你们好,是因为他想得到你妈。等他真娶了你妈,你们三个孩子,还不是拖油瓶?到时候,他还会对你们好?” 棒梗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他低下头,转身走了出去。 外屋里,秦淮茹正在收拾碗筷。 棒梗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妈妈,好像变得陌生了。 以前的妈妈,总是愁眉苦脸的,每天为了钱发愁。 但现在的妈妈,脸上有了笑容,走路也有了劲儿。 这些变化,是不是因为傻柱? 棒梗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不想让妈妈被人戳脊梁骨。 晚上,傻柱又来了。 今天他带来了一条鱼,还有一袋白面。 “淮茹,今天我在市场上捡了个便宜,买了条大鲤鱼!”他得意洋洋地把鱼举起来,“晚上咱们红烧!” 秦淮茹接过鱼,看了看。 “这鱼不小,得三斤多。” “可不是!”傻柱嘿嘿一笑,“我跟卖鱼的老板磨了半天,他才便宜了我五分钱。” 小当和槐花围在傻柱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棒梗坐在炕上,看着这一幕,心里堵得慌。 他忽然站起身,走到傻柱面前。 “柱子叔。” “哎!”傻柱回头,“怎么了?” “您……您以后,能不能别总往我家跑了?”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 秦淮茹的手顿在半空,小当和槐花也愣住了。 傻柱的笑容僵在脸上。 “棒梗,你说什么?” “我说,您以后别总往我家跑了。”棒梗的声音很平静,但眼睛红红的,“我们家不需要您的帮助。” “棒梗!”秦淮茹厉声喝道。 棒梗没理她,只是盯着傻柱。 傻柱看着他,半天没说话。 最后,他叹了口气。 “行,我知道了。” 他转身就往外走。 “柱子哥!”秦淮茹追了出去。 傻柱站在院子里,没回头。 “淮茹,棒梗说得对。”他的声音有点哑,“我确实不该总往你们家跑。” “棒梗他还小,不懂事……” “不是他不懂事。”傻柱打断她,“是我不懂事。” 他顿了顿,又说:“我知道,我一个厨子,配不上你。但我……我就是想对你们好。” 秦淮茹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涩。 “柱子哥……” “行了。”傻柱摆摆手,“你回去吧,孩子们还等着吃饭呢。” 他大步走出了院子。 秦淮茹站在那儿,看着他消失在夜色里。 回到屋里,棒梗还站在原地。 秦淮茹走过去,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屋里响起。 棒梗捂着脸,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柱子叔对我们有多好?”秦淮茹的声音在发抖,“你凭什么赶他走?” “因为我不想让您被人戳脊梁骨!”棒梗大声喊道,“我不想让小当和槐花,在学校被人指指点点!” 秦淮茹愣住了。 “谁跟你说的?” 棒梗咬着嘴唇,没说话。 秦淮茹盯着他看了半天,忽然明白了什么。 “是你奶奶。” 棒梗低下头。 秦淮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了里屋。 贾张氏躺在床上,眼睛紧紧闭着,装睡。 “妈。”秦淮茹站在床边,“您醒着吧?” 贾张氏没动。 “您是不是跟棒梗说了什么?” 贾张氏还是没动。 秦淮茹也不生气,只是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她。 看了很久,她忽然笑了。 “妈,您放心。”她的声音很平静,“我不会跟柱子哥在一起的。” 贾张氏的眼皮动了一下。 “但是。”秦淮茹继续说,“我也不会让棒梗,变成您那样的人。” 秦淮茹站在里屋门口,手里还攥着那条没来得及处理的鱼。 贾张氏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愧疚,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漠。 “你不会让棒梗变成我那样的人?”她慢吞吞地开口,声音里全是嘲讽,“那你想让他变成什么样?变成你这样,一个寡妇,靠着男人的施舍过日子?” 秦淮茹没说话。 她只是转身,走出了里屋,轻轻关上了门。 外屋里,棒梗还站在那儿,脸上的手印清晰可见。 小当和槐花缩在炕上,不敢吭声。 秦淮茹把鱼放在案板上,拿起菜刀。 “妈……”棒梗小声开口。 “别说话。” 秦淮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有点吓人。 她举起刀,利落地剖开鱼肚子,把内脏掏出来,扔进盆里。 鱼血顺着案板流下来,在地上汇成一小滩。 “棒梗。” “嗯。” “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在厂里那么拼吗?” 棒梗摇摇头。 秦淮茹放下刀,转过身,看着他。 “因为我不想让你们,像我一样。” 她的眼眶红了,但没有掉眼泪。 “我这辈子,从嫁给你爹那天起,就没有为自己活过。” “你爹在的时候,我要伺候他,伺候你奶奶,还要带你们三个。” “你爹走了,我以为日子能好过点,结果更难了。” “厂里的人看不起我,院里的人也看不起我。” “他们觉得,我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早晚得饿死。” 她的声音越说越哽咽。 “可我不想死。” 第245章 反正我也不在乎 “我还想让你们三个,能吃饱穿暖,能上学,能有出息。” “所以我拼了命地学技术,学画图,学管理。” “我不是为了讨好谁,也不是为了勾引谁。” “我就是想证明,我秦淮茹,不靠男人,也能活得好好的。” 棒梗的眼泪掉了下来。 “可是妈……柱子叔他……” “柱子叔对我们好,我记着。”秦淮茹打断他,“但我不能因为他对我们好,就理所当然地依赖他。” “我要是真跟了他,你们三个,以后在这个院子里,确实会被人指指点点。” “但我要是不跟他,我们娘几个,也照样能活下去。” 她擦了擦眼泪,重新拿起菜刀。 “你记住了,棒梗。”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欠我们的。” “别人对我们好,是情分。” “别人对我们不好,是本分。” “你要是想让别人看得起你,就得靠自己的本事。” “明白吗?” 棒梗用力地点了点头。 夜深了。 轧钢厂的宿舍区,傻柱的房间里还亮着灯。 他坐在床边,手里拿着那块锉了一半的铁疙瘩,一遍遍地用红丹粉检验。 锉几下,涂一遍,再锉几下,再涂一遍。 动作机械,眼神空洞。 马华推门进来,看见他这副样子,愣了一下。 “师傅,还没睡呢?” 傻柱没抬头。 “睡不着。” 马华走过去看了看他手里的铁块。 “师傅,这铁块都快被您锉没了。” 傻柱这才停下来,对着灯光看。 铁块的表面,已经被他锉得异常平整,几乎看不出任何凹凸。 “是挺平的。” 他放下锉刀,抬手揉了揉眼睛。 马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师傅,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傻柱沉默了很久。 “马华。” “嘿。” “你说,一个男人,想对一个女人好,是不是错了?” 马华被他这话问得一愣。 “这……这怎么能算错呢?” “那为什么……”傻柱的声音有点哑,“为什么人家孩子不愿意?” 马华明白了。 “师傅,您是说……棒梗?” 傻柱点点头。 “我也没想当他爹。”他苦笑了一下,“我就是看他们娘几个不容易,想帮帮忙。” “可那孩子,今天当着我的面,让我别再去他们家了。” 马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师傅,您别往心里去。棒梗他还小,不懂事。” “不是他不懂事。”傻柱摇摇头,“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 “我以为,只要我对他们好,他们就会接受我。” “可我忘了,人家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顾虑。” “我这样做,说不定反而给他们添麻烦了。” 马华不知道该说什么。 傻柱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行了,你回去睡吧。” “师傅……” “我没事。” 马华走了。 傻柱一个人坐在床边,看着手里那块被锉得光滑平整的铁块。 他忽然想起刘师傅说过的话。 “你光让它站住了,可它没往前走。” 他苦笑了一下。 是啊。 他何雨柱,就是个只会原地打转的陀螺。 转了一辈子,也没转出个屁来。 第二天一早。 秦淮茹推着自行车,刚走到厂门口,就被门卫老李叫住了。 “小秦!” “李叔。” 老李神神秘秘地凑过来。 “昨晚你们家是不是出事了?” 秦淮茹心里一紧。 “没有啊,怎么了?” “我听说,傻柱昨晚被你们家棒梗给赶出来了?” 秦淮茹的脸色变了。 “谁说的?” “许大茂。”老李压低了声音,“一大早就在食堂那儿嚷嚷,说傻柱这回是碰了一鼻子灰,活该。” 秦淮茹深吸一口气。 “李叔,您别听他胡说八道。” “我也知道他嘴碎。”老李叹了口气,“可架不住人多啊。现在厂里都传遍了,说你们家……” 他没说下去。 秦淮茹咬着嘴唇,推着车就往里走。 一路上,她能感觉到周围人投来的目光。 有好奇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同情的。 她低着头,加快了脚步。 到了一车间,几个老师傅正在聊天。 看见她来了,声音顿时小了下去。 秦淮茹装作没看见,走到自己的工位,放下工具箱。 刘师傅走了过来。 “小秦。” “刘师傅。” 刘师傅看了看周围,压低了声音。 “外面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秦淮茹勉强笑了笑。 “我没事。” “傻柱那小子,就是个愣头青。”刘师傅叹了口气,“但他对你们家,确实是真心的。” 秦淮茹没说话。 “行了,好好干活吧。”刘师傅拍了拍她的肩膀,“嘴长在别人身上,咱管不了。” 秦淮茹点点头。 她拿起图纸,开始画线。 笔尖在纸上移动,发出沙沙的声音。 她的手很稳,线条很直。 但她的心里,却乱得很。 中午,食堂。 秦淮茹端着饭盒,找了个角落坐下。 她刚吃了两口,就听见旁边传来许大茂的声音。 “哎呦,这不是秦姐吗?” 秦淮茹抬起头,看见许大茂顶着那张还有点肿的脸,端着饭盒走了过来。 “怎么一个人吃饭啊?傻柱呢?不来陪你了?” 秦淮茹没理他,低头继续吃饭。 许大茂也不生气,自顾自地坐在她对面。 “我跟你说啊,秦姐。”他压低了声音,“你可得管好你们家那三个孩子。” “尤其是那个棒梗,小小年纪,就知道护着你。” “长大了,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来呢。” 秦淮茹放下筷子,抬起头看着他。 “许大茂,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许大茂冷笑一声,“我就是好心提醒你。” “你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本来就够招人话了。” “现在又跟傻柱搅和在一起,你说说,这院子里的人,会怎么看你?” 秦淮茹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我做什么,不用你管。” “我是不用管。”许大茂耸耸肩,“可你那三个孩子呢?” “你要是不在乎他们被人指指点点,那你就继续跟傻柱来往。” “反正我也不在乎。” 说完,他端起饭盒,走了。 秦淮茹坐在那儿,看着碗里的饭,忽然觉得一口都咽不下去。 下午,一车间。 第246章 这叫什么事啊 秦淮茹正在检查零件,刘师傅走了过来。 “小秦,厂里通知,下周要搞技术比武。” 秦淮茹抬起头。 “技术比武?” “对。”刘师傅点点头,“各个工种都要派人参加。咱们车间,钳工这块,我推荐了傻柱。” 秦淮茹愣了一下。 “傻柱?他……他才学了几天?” “我知道。”刘师傅叹了口气,“可他非要参加,我拦不住。” “他要是考不过,会被人笑话的。” 刘师傅摇摇头。 “那小子,就是一根筋。” 秦淮茹沉默了。 她想起昨晚傻柱走的时候,那个落寞的背影。 “刘师傅,他……他现在还好吗?” “还行吧。”刘师傅想了想,“就是话少了点,整天闷头锉铁块。” 秦淮茹咬了咬嘴唇。 “刘师傅,要是他比武的时候出了问题,您能帮他一把吗?” 刘师傅看了她一眼。 “你还是关心他的。” 秦淮茹没说话。 “行,我知道了。”刘师傅点点头,“放心吧,我会看着他的。” 晚上,秦淮茹家。 棒梗放学回来,看见院子里围着一群人。 他走近了,听见三大妈在说话。 “我跟你们说啊,秦淮茹那个女人,心可大着呢。” “傻柱那么对她,她倒好,让自己儿子把人给赶走了。” “可不是,这叫什么事啊。” “人家傻柱一片好心,结果落得这么个下场。” 棒梗站在人群外面,攥紧了书包带子。 他想走过去,想反驳,想告诉他们,不是这样的。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转身,跑回了家。 秦淮茹正在做饭,看见他进来,问了一句。 “今天在学校怎么样?” “挺好的。” 棒梗放下书包,走到里屋门口。 他推开门,看见贾张氏还躺在床上。 她的眼睛是睁着的,盯着天花板某个地方。 “奶奶。” 贾张氏没理他。 “奶奶,您昨天说的那些话……” “怎么了?”贾张氏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后悔了?” 棒梗摇摇头。 “我没后悔。” “那你来干什么?” 棒梗站在那儿,看着奶奶。 “我就是想问问您……” “您恨我妈吗?” 屋里安静了。 贾张氏的眼睛,慢慢转向了他。 “恨。”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 “我恨她,把我儿子害死了。” “我恨她,让我躺在这张床上,像个废人一样。” “我恨她,还能好好活着,还能去厂里上班,还能被男人惦记。” “而我,只能躺在这儿,等死。” 棒梗的眼泪掉了下来。 “可是……可是我爸的死,不是我妈的错啊……” “不是她的错?”贾张氏冷笑一声,“要不是她,我儿子能去爬那个电线杆?” “要不是她,我儿子能摔死?” “都是她!” “都是她害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棒梗被她吓到了,退后了一步。 外屋里,秦淮茹听见了动静,推开门走了进来。 “妈,您别激动。” “我激动?”贾张氏瞪着她,“我怎么能不激动?” “我儿子死了,你倒好,还想找个新男人?” “你对得起我儿子吗?” 秦淮茹站在那儿,没说话。 “妈,我没想找新男人。” “那傻柱是怎么回事?” “傻柱对我们好,我记着。”秦淮茹的声音很平静,“但我不会嫁给他。” “你说的?” “我说的。” 贾张氏盯着她看了很久。 “你最好说话算话。” “要不然,我死了都不会放过你。” 秦淮茹没再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棒梗站在那儿,看着奶奶。 “奶奶,您……您怎么能这么说我妈?” 贾张氏闭上了眼睛。 “我累了,你出去吧。” 棒梗走出里屋,轻轻关上了门。 外屋里,秦淮茹正在盛饭。 小当和槐花已经坐在桌边,等着吃饭。 “妈,今天吃什么?”小当问。 “窝头,还有炒白菜。” “又是窝头啊……”槐花撇撇嘴。 秦淮茹没说话,把饭盒放在桌上。 棒梗走过去,坐下。 一家人安安静静地吃饭,谁也没说话。 窗外,夜色渐浓。 院子里,三大妈还在跟人聊天。 “我跟你们说啊,这秦淮茹,早晚得出事。” “可不是,一个寡妇,能有什么好下场。” “那三个孩子,也够可怜的。” “可怜什么,有这么个妈,早晚都得跟着遭殃。” 笑声传进屋里,刺得人心疼。 轧钢厂,后厨的小仓库。 傻柱蹲在角落里,手里拿着那把锉刀,对着一块崭新的铁块,一下一下地锉着。 “唰……唰……唰……” 声音很规律,很机械。 马华推门进来,看见他这副样子,叹了口气。 “师傅,又在这儿练呢?” 傻柱头也不抬。 “嗯。” “您都练了一下午了,歇会儿吧。” “不累。” 马华走过去,看了看他手里的铁块。 “师傅,这块都快被您锉没了。” 傻柱这才停下来,对着灯光看了看。 铁块已经被他锉得很薄了,边缘还有点发烫。 “是该换块新的了。”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发僵的手腕。 马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 “师傅,我听说……秦姐她,在厂里被人议论了。” 傻柱的动作顿了一下。 “议论什么?” “就……就说她一个寡妇,跟您来往,不太合适。” 傻柱沉默了。 “马华。” “嘿。”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马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师傅,您也是好心……” “好心?”傻柱苦笑了一下,“好心有什么用?” “我以为我对他们好,他们就会接受我。” “结果呢?” “棒梗把我赶出来了,秦淮茹被人议论了,我自己也成了笑话。” 他用力地揉了揉脸。 “我就是个傻子。” 马华不知道该说什么。 傻柱重新蹲下,拿起一块新的铁块,继续锉。 “唰……唰……唰……” 第247章 着急也没用 三大爷没说话,只是看着院门外的方向。 “我跟你说啊,这秦淮茹,早晚得出事。”三大妈继续说,“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还有个半瘫的婆婆,能有什么好日子?” “行了,少说两句。”三大爷打断她,“人家的事,咱少管。” “我这不是替她着急嘛。” “着急也没用。” 三大妈叹了口气,低头继续纳鞋底。 这时,许大茂从外面晃悠了进来。 “哟,三大爷,三大妈,还没睡呢?” “大茂回来了?”三大妈抬起头,“这么晚,干嘛去了?” “哦,去放电影了。”许大茂随口说道,“乡下的一个公社,路远着呢。” 他走到两人跟前,压低了声音。 “三大爷,我跟您打听个事儿。” “什么事?” “秦淮茹她,最近是不是跟傻柱闹掰了?” 三大爷看了他一眼。 “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我就是好奇嘛。”许大茂嘿嘿一笑,“那天傻柱揍我,不就是因为秦淮茹?” “现在他们俩闹掰了,我这心里,可算是出了口气。” 三大妈接话道:“可不是,昨晚棒梗当着傻柱的面,让他别再去他们家了。” “傻柱那个脸啊,绿得跟什么似的。” 许大茂眼睛一亮。 “真的?” “那还有假?”三大妈放下手里的针线,“我亲耳听见的。” “棒梗那孩子,也是可怜。” “小小年纪,就知道护着他妈。” 许大茂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行,我知道了。” 他转身往自己屋里走,嘴角勾起一抹笑。 许大茂回到屋里,关上门,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小本子。 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这个院子里的事儿。 谁家跟谁家有过矛盾,谁欠过谁的钱,谁说过谁的坏话。 他翻到秦淮茹那一页,拿起笔,又添了几行字。 “棒梗赶走傻柱。” “秦淮茹被议论。” “贾张氏恨秦淮茹。” 他放下笔,看着那几行字,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 这些信息,早晚用得上。 第二天一早。 秦淮茹推着自行车刚出院门,就碰上了一大妈。 一大妈提着菜篮子,看见她,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 “淮茹啊。” “一大妈。” 一大妈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昨晚的事,我都听说了。” 秦淮茹握着车把的手紧了紧。 “什么事?” “就……就傻柱的事。”一大妈叹了口气,“淮茹啊,一大妈得说你两句。” “傻柱那孩子,虽然嘴笨了点,但心眼实在。” “他对你们家,是真心实意的。” 秦淮茹低着头,没说话。 “我知道你有顾虑。”一大妈继续说,“可你总得给人家个准话不是?” “这样吊着人家,对谁都不好。” 秦淮茹抬起头,看着一大妈。 “一大妈,我没吊着他。” “我从来没答应过他什么。” 一大妈愣了一下。 “可是……” “是他自己愿意对我们好。”秦淮茹打断她,“我没求过他。” 说完,她推着车就走了。 一大妈站在那儿,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 轧钢厂,食堂。 傻柱端着大勺,给排队的工人们打饭。 动作机械,脸上没什么表情。 “何师傅,来点肉啊。” “没了。” “怎么就没了?才八点半呢。” “说没了就没了。” 工人悻悻地走了。 马华在旁边看着,小声说:“师傅,锅里还有呢。” “我知道。”傻柱头也不抬,“留着中午吃。” 马华不敢再说话。 这时,秦淮茹端着饭盒走了进来。 食堂里的人,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 有好奇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回避的。 秦淮茹装作没看见,径直走到窗口。 “来份饭。” 傻柱的手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见了秦淮茹。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秦淮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傻柱移开视线,打了份饭,递过去。 “谢谢。” 傻柱没说话。 秦淮茹端着饭盒,转身走了。 马华凑过来,小声问:“师傅,你们俩……” “干活。” 马华闭上了嘴。 一车间。 秦淮茹坐在工位上,端着饭盒,却一口都吃不下去。 刘师傅走了过来。 “小秦,怎么不吃?” “吃不下。” 刘师傅看了看她,叹了口气。 “你啊,就是太倔了。” 秦淮茹放下饭盒。 “刘师傅,我没倔。” “我就是不想连累他。” 刘师傅愣了一下。 “连累?” “您也知道,厂里现在怎么说我的。”秦淮茹的声音很低,“我要是真跟了他,他也得跟着被人指指点点。” “他一个厨子,本来好好的,为什么要跟我搅和在一起?” 刘师傅沉默了。 半晌,他开口。 “小秦,你知道傻柱为什么要学钳工吗?” 秦淮茹抬起头。 “他说,他想有个正经的手艺。”刘师傅慢慢说,“这样以后娶了媳妇,也能养得起家。” 秦淮茹的手抓紧了饭盒。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亮的。”刘师傅继续说,“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这么拼命。” 秦淮茹的眼眶红了。 “可是刘师傅,我不值得。”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刘师傅站起身,“是他自己觉得值不值得。” 说完,他走了。 秦淮茹坐在那儿,看着手里的饭盒,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晚上,秦淮茹家。 小当和槐花已经睡了,棒梗还在桌边写作业。 秦淮茹坐在炕沿上,手里拿着针线,却一针都缝不下去。 “妈。” “嗯?” “柱子叔……他还会来吗?” 秦淮茹的手顿了一下。 “不知道。” 棒梗放下笔。 “妈,我是不是做错了?” 秦淮茹看着儿子。 “为什么这么问?” “今天在学校,王小胖说……”棒梗咬着嘴唇,“他说我不识好歹,柱子叔对我们那么好,我还把他赶走。” 秦淮茹沉默了。 “棒梗,你没做错。” “可是……” “柱子叔对我们好,我们记着就行。”秦淮茹打断他,“但我们不能因为别人对我们好,就理所当然地依赖他。” “那妈您……您喜欢柱子叔吗?” 秦淮茹的手又停住了。 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想过。 或者说,她不敢想。 “妈不知道。” 第248章 耽误我干活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煤油灯的火苗在轻轻跳动。 棒梗盯着那火苗,半晌,才闷闷地挤出一句话。 “妈,您其实是喜欢柱子叔的吧?” 秦淮茹正在纳鞋底的手猛地一顿,针尖差点扎进肉里。 她豁然抬头,声音有些发紧:“你……你瞎说什么呢?” “我没瞎说。” 棒梗把视线从灯火挪到她的脸上。 “您今天哭了,就在刘师傅说完柱子叔那些事之后。” “您要是心里没他,听见别人说他,至于哭吗?” 一连串的发问,像小石子一样,一颗颗砸在秦淮茹的心湖上,让她根本无法闪躲。 她彻底呆住了,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瞒过了所有人,却没料到,全被自己这个半大不小的儿子看在了眼里。 秦淮茹张了张嘴,喉咙里堵得厉害,半天只挤出两个字。 “棒梗,妈……” “妈!” 棒梗忽然站起身,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您要是真想跟柱子叔过,就在一起吧!” 他看着自己的母亲,一字一顿地承诺。 “以前是我小,不懂事。以后,我不会再把他从咱们家往外赶了。” 说完,他不再多看一眼,掀开帘子,径直走进了里屋。 “咣当”,门帘落下,隔绝了两个空间。 秦淮茹怔怔地坐在原地,望着那还在晃动的门帘,眼泪再也绷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粗糙的鞋底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印。 而里屋,漆黑一片。 贾张氏压根就没睡着! 外头娘儿俩的对话,她一字不差,全听进了耳朵里! 黑暗中,她那双眼睛瞪得溜圆,死死攥着被角,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肉里。 “好你个小白眼狼……” 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声音又干又涩,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 “好你个小白眼狼……” “不赶他走了?” “好,好得很!” “一个个的,都想背叛我!” 她死死攥着被角,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抠出了血印子,她却浑然不觉。 什么背叛她,都是假的! 他们是要背叛她死去的儿子,背叛老贾家! 滚烫的泪水从紧闭的眼角滑落,不是伤心,是恨!是滔天的恨意! 枕头湿了一大片。 …… 与此同时。 轧钢厂,后厨的小仓库。 夜深了,这里却还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刺啦—— 刺啦—— 傻柱光着膀子,浑身是汗,正拿着一把大号的钢锉,一下一下地锉着手里那块黑乎乎的铁疙瘩。 火星子四下飞溅,在昏暗的灯光下划出一道道短暂的亮线。 他锉得很专注,也很用力,仿佛要把心里所有的憋闷和火气,全都倾注到这块铁上。 终于,他停下了手。 他举起那块已经被锉得初具雏形的铁疙瘩,对着昏黄的灯泡照了照。 嘴角,扯出一个谁也看不懂的弧度,冷得瘆人。 缠在手上的纱布早让汗水给泡透了,这会儿又洇开一圈暗红,血顺着手腕往下滴答,落在滚烫的铁块上,发出一声轻微的“滋啦”声,瞬间蒸发。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马华探头进来,一股热浪夹杂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师傅,这都后半夜了,您怎么还不歇着?” “睡不着。”傻柱头也没抬,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马华走过去,看着他手里的铁块,已经被锉得极薄,边缘锋利得能当刀片使。再看看他手上不断渗血的纱布,心里猛地一揪。 “师傅,您这是跟自个儿较什么劲呢?” 傻柱锉铁的动作顿住了。 他死死盯着手里的铁片,像是要把它看穿。 “我就是想证明……”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后半句:“证明我何雨柱,到底是不是个废物。” “师傅!您胡说什么呢!谁敢说您是废物!”马华急了。 “那她秦淮茹为什么不要我?!” 傻柱猛地抬头,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马华,声音陡然拔高,又在下一秒轰然垮塌,带着一丝近乎哀求的颤抖。 “马华,你告诉我,我到底哪儿不好?” “我改……我他妈全都改,还不行吗?” 这一问,直接把马华问傻了。 他能怎么回答?说秦姐家里拖累大?说她顾虑多?说她婆婆不是个东西? 这话哪句不是往师傅心窝子上捅刀子! 看着马华那副为难又同情的样子,傻柱明白了。 他自嘲地哼笑一声,那笑声比哭还难听。 “行了,你睡去吧。” 他重新低下头,拿起那把大号钢锉。 “刺啦——” “刺啦——” 锉刀划过铁块的声音,比刚才更急,更狠,仿佛要将人的耳膜撕裂。 马华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沉沉地叹了口气,悄悄退了出去,把门轻轻带上。 …… 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秦淮茹顶着一双又红又肿的眼睛,一早就进了厂。 她没回自己的车间,脚步一拐,径直奔了后厨。 后厨里已经升起了腾腾热气。 傻柱正光着膀子,一言不发地摔打着案板上的面团。 “砰!” “砰!” 那面团被他举过头顶,再狠狠砸下,每一声,都像是砸在人的心口上,沉闷又压抑。 秦淮茹就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 才几天功夫,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一样,瘦得两边腮帮子都陷了下去,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青黑。 厨房里其他人看见她,都跟耗子见了猫似的,一个个识趣地放轻了手脚,悄悄往旁边挪,把空间留给他们。 傻柱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摔面的动作猛地停住。 他没回头,只是把面团往案板上一扔,抓起搭在脖子上的毛巾,胡乱擦了擦手上的面粉。 “有事?” 那声音冷得像是三九天的冰碴子,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 秦淮茹心口猛地一窒,迈步走了进去。 “柱子……” 傻柱终于转过身来。 他从上到下扫了她一眼,那眼神陌生得让秦淮茹心里发慌。 “有事就说。”傻柱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没事儿别杵在这儿,耽误我干活。” 秦淮茹被他话里的刺扎得心口一疼,可看着他那只缠着纱布的手,还是硬着头皮问:“柱子,你的手……怎么弄的?” 第249章 换了个人似的儿媳妇 纱布上,暗红的血迹已经洇开了一大片,看着就触目惊心。 “练活儿,磨的。”傻柱的回答轻描淡写,好像那不是他自己的手。 秦淮茹再也忍不住,几步上前,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腕。 傻柱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想抽回来。 可秦淮茹抓得死紧,指甲都快掐进了他肉里。 “练活儿?有你这么练的吗?你这是不要命了!”秦淮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何雨柱,你跟自个儿较什么劲呢!” “我他妈不跟自个儿较劲,我跟谁较劲!” 傻柱终于绷不住了,压抑了一夜的火气轰然爆发,他猛地甩开秦淮茹的手,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她。 “我问你,秦淮茹!你昨天为什么要那么对我?啊?!” “我何雨柱掏心掏肺,我差哪儿了?!” “你说!我改!我他妈全都改!” 他一声声地质问,说到最后,高昂的声调却垮了下去,变成了近乎哀求的哽咽,一个七尺高的汉子,就这么在她面前,露出了最狼狈的一面。 秦淮茹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心疼得像是被刀子反复地割。 她想解释,想说不是她的本意,可话到嘴边,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傻柱胸口那股滔天的火气,又诡异地平息了下去。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声音闷闷地传来。 “行了,你走吧。” “我就是个废物,配不上你。” “柱子……”秦淮茹哭着摇头,“你不是……你别这么说自己……” 傻柱没再理她,重新拿起那把大号钢锉,对着小仓库的方向走去。 “刺啦——” “刺啦——” 那磨铁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急,更狠。 秦淮茹站在原地,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心如刀绞。 马华从角落里探出头,对着秦淮茹,一脸的为难和同情,最后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 秦淮茹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也没用了。 她抹了把眼泪,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后厨。 傻柱听着那脚步声远去,手里的动作猛地停住。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缓缓滑坐在地。 “她……她还是心疼我的……” 黑暗中,一声压抑的,分不清是哭是笑的抽噎响起。 “她心里有我……” …… 四合院里。 许大茂一早就听说了厂里的事,哼着小曲儿,溜达到三大爷家门口。 “三大爷,浇花呢?” 三大爷阎埠贵眼皮都没抬一下,嗯了一声。 “我可听说了啊,”许大茂凑过去,压低了声音,脸上是藏不住的幸灾乐祸,“秦淮茹今天一大早就跑去厂里找傻柱了,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阎埠贵浇水的动作顿了顿。 “你这消息,比厂里的广播还快。” “嘿嘿,我这不是关心邻里和睦嘛。”许大茂搓着手,“您说,这秦淮茹到底想干嘛呀?昨天刚把人赶走,今天又巴巴地凑上去,这不是把傻柱当猴儿耍吗?” “我瞅着啊,她就是吊着傻柱,舍不得这长期饭票呢!” 阎埠贵放下水瓢,斜了他一眼。 “许大茂,我劝你一句,管好你自个儿的嘴,少在院里嚼舌根子。有些浑水,不是你能趟的。” “哟,我哪敢啊。”许大茂嬉皮笑脸地摆摆手,“我就是替傻柱不值当。那孙子是傻,可对秦淮茹,那是真没话说。啧啧,可惜了。” 说完,他晃晃悠悠地走了。 阎埠贵看着他的背影,皱起了眉头。 这院子,又要不安生了。 …… 晚上,秦淮茹家。 棒梗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子焦糊味。 “妈,你今天去找何雨柱了?”他放下书包,开门见山地问。 秦淮茹正在给灶膛添柴火,手一抖,差点把火钳掉进去。 “你听谁瞎说的?” “全院都知道了!”棒梗的声音有些冲,“许大茂在院里嚷嚷的,说你上赶着去找人家,结果被人给轰出来了!” 秦淮茹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她站起身,看着儿子。 “棒梗,妈问你,你是不是……真的那么讨厌柱子叔?” 棒梗被问得一愣,避开了她的视线。 “我……我不是讨厌他,我就是不想别人在背后戳咱家脊梁骨!说你是个寡妇,还不守本分!” 这些话,像一根根针,扎在秦淮茹心上。 她走过去,蹲下身,拉住儿子的手。 “棒梗,你听妈说。别人怎么说,妈不在乎。妈这半辈子,活得太苦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 “现在有个人,他是真心实意地对妈好,对你们好,妈……妈想试试。” “哪怕最后还是不成,妈也认了,总比现在这样强。” 棒梗看着母亲通红的眼眶,和眼底那抹他从未见过的,叫作“希望”的光,心里最硬的地方,忽然就软了。 他想起了柱子叔塞给他的肉包子,想起了他偷偷给妹妹们的糖块,想起了他每次来家里,妈脸上那难得的笑容。 “妈,”他吸了吸鼻子,“你要是真想跟他过,我……我不拦着。” “可是……奶奶那儿……” “奶奶那儿,妈去说。”秦淮茹站起身,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转身,掀开帘子,走进了里屋。 贾张氏正躺在炕上装死。 秦淮茹也不绕弯子,直接在炕沿边坐下。 “妈,我要跟傻柱在一起。” 贾张氏的眼皮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我知道您恨我,觉得是我克死了东旭。您想让我守一辈子活寡,给贾家当牛做马。” 秦淮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可妈,我也是个人,我也需要个男人,需要个依靠。我不想下半辈子,还这么累死累活。” “您要是同意,以后他孝敬您的,一分不会少。您要是非不同意……” 秦淮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那我就带着棒梗他们三个,搬出去。” “你敢!”贾张氏猛地开始骂,“你个骚狐狸精!我儿子尸骨未寒,你就要领野男人进门!我打死你!” 秦淮茹没躲,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她。 她看着眼前这个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儿媳妇,第一次感觉到了害怕。 第250章 怎么不可能? 贾张氏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瞪着秦淮茹,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你……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 秦淮茹站起身,声音平静得可怕。 “妈,我伺候了您十几年。您儿子在的时候,我没怨言。您儿子走了,我还是没怨言。” “可我现在想给自己找条活路,您凭什么拦着我?” 贾张氏的脸涨得通红。 “你……你个不要脸的!我儿子尸骨未寒……” “东旭都走三年了!” 秦淮茹打断她,眼眶通红。 “三年!您让我守多久?十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 “一辈子又怎么了!”贾张氏嘶吼道,“你嫁进贾家,就是贾家的人!死了也得是贾家的鬼!” 秦淮茹笑了。 那笑容凄凉得让人心疼。 “妈,您说得对。我是嫁进了贾家。” “可我也是个人啊。” 她的声音哽咽了。 “我才三十出头,我还有大半辈子要过。我不想下半辈子,还像现在这样,累死累活。” “您要是非不同意……” 秦淮茹深吸一口气。 “那我就带着棒梗他们三个,搬出去住。” “您自己在这儿,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贾张氏彻底愣住了。 她做梦都没想到,这个一向逆来顺受的儿媳妇,居然真敢说出这种话! “你……你个狼心狗肺的!我养了你这么多年……” “养我?” 秦淮茹冷笑一声。 “妈,咱们把账算清楚。这些年,我从厂里拿回来的工资,哪一分进了我自己兜里?” “您生病住院,谁伺候的?棒梗他们上学的钱,谁出的?” “您说您养我?我看是我养着您才对!” 贾张氏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秦淮茹不再多说,转身走出了里屋。 棒梗和两个妹妹都站在外屋,三个孩子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妈妈。 以前的妈妈,总是低着头,小心翼翼的,从来不敢跟奶奶顶嘴。 可现在…… 秦淮茹看着三个孩子,蹲下身。 “棒梗,小当,槐花。” “妈问你们,要是妈跟柱子叔在一起了,你们愿意吗?” 小当和槐花对视一眼,小当先开口。 “妈,柱子叔对我们好,我喜欢他。” 槐花也点点头。 “我也喜欢柱子叔。他给我糖吃。” 秦淮茹看向棒梗。 棒梗咬着嘴唇,半天才点了点头。 “妈,您要是真想跟他过,我……我不拦着。” 秦淮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她一把将三个孩子揽进怀里。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 第二天一早。 秦淮茹换上了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梳了个利落的发髻,推着自行车出了门。 院子里,三大妈正在洗衣服。 看见秦淮茹,她愣了一下。 “淮茹,这是要出门啊?” “嗯。” 秦淮茹点点头,没多说。 三大妈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今天的秦淮茹,跟往常有些不一样。 说不上来哪里不同,就是感觉……她整个人都亮堂了。 轧钢厂,后厨。 傻柱正在切菜。 刀起刀落,动作机械。 马华在旁边偷偷看了他好几眼,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时,门帘被掀开了。 秦淮茹走了进来。 后厨里的人齐刷刷地停下了手里的活,目光全都落在她身上。 傻柱的刀顿在半空。 他没回头,只是声音有些发紧。 “又来干什么?” 秦淮茹走到他身后,深吸一口气。 “柱子,我想跟你说句话。” “有话就说。” 傻柱的声音依旧冷冰冰的。 秦淮茹咬了咬嘴唇。 “我……我同意了。” 傻柱的刀“啪嗒”一声掉在了案板上。 他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秦淮茹。 “你说什么?” 秦淮茹的眼眶红了。 “我说,我同意跟你在一起。” 后厨里瞬间炸开了锅。 “我的天!” “秦姐这是……” “傻柱这小子,行啊!” 傻柱愣在原地,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他张着嘴,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淮茹,你……你说真的?” 秦淮茹用力地点了点头。 傻柱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一把抓住秦淮茹的手,声音都在发颤。 “淮茹,你……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愿意跟你在一起。” 秦淮茹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柱子,我知道跟着我,你会受委屈。我还有三个孩子,还有个半瘫的婆婆……” “我不怕!” 傻柱打断她,声音高得像是要掀翻屋顶。 “淮茹,你别说了!你肯嫁给我,我……我这辈子都值了!” 他说着,“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周围的人全都惊呆了。 傻柱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小包袱,颤抖着手打开。 里面是一枚银戒指。 虽然不贵重,但擦得锃亮。 “淮茹,嫁给我吧。” 傻柱的声音哽咽了。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我发誓,我这辈子,一定对你好,对棒梗他们好,对你婆婆也好……” 秦淮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她伸出手,让傻柱把戒指戴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好。” 后厨里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轧钢厂。 秦淮茹答应嫁给傻柱了! 食堂的大师傅们纷纷跑来道贺。 “傻柱,你小子可以啊!” “哈哈哈,咱们厂的老光棍,终于要娶媳妇了!” “得摆酒啊,必须摆酒!” 傻柱咧着嘴,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摆!必须摆!” “到时候你们都得来啊!” 一车间里,刘师傅听说了这事,也是一脸的欣慰。 “小秦啊,你可算是想开了。” 秦淮茹低着头,脸有些红。 “刘师傅,我……我是不是太不要脸了?” “胡说什么呢!” 刘师傅摆摆手。 “你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还有个半瘫的婆婆,能撑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 “傻柱那小子虽然嘴笨,但心眼实在。你跟了他,不吃亏。” 秦淮茹的眼眶又红了。 …… 四合院里。 许大茂一听说这事,整个人都不好了。 “什么?!秦淮茹答应嫁给傻柱了?!”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三大妈。 “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第251章 技术这东西,就是要敢试 三大妈翻了个白眼。 “人家两口子,两情相悦,关你什么事?” 许大茂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咬着牙,转身就往自己屋里走。 一进屋,他就狠狠地一拳砸在桌上。 “该死的!” “该死的傻柱!” “凭什么?!凭什么他能娶到秦淮茹?!” 他越想越气,抓起桌上的茶缸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哐啷”一声。 茶缸子碎了一地。 …… 晚上,秦淮茹家。 傻柱提着一大包东西,喜气洋洋地进了门。 “淮茹,我来了!” 棒梗、小当、槐花三个孩子都坐在炕上,看着他。 傻柱有些紧张,搓着手。 “那个……棒梗,小当,槐花……” “柱子叔。” 棒梗忽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以后,我就叫您爸了。” 傻柱愣住了。 下一秒,他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一把将棒梗抱进怀里。 “好孩子!好孩子!” 小当和槐花也跑过来,一左一右地抱住了他的腿。 “爸爸!” 傻柱哭得跟个孩子似的。 秦淮茹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里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意。 这时,里屋的门帘动了动。 贾张氏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她看着傻柱,脸色复杂。 傻柱连忙松开孩子们,走到她面前。 “妈,以后您就是我亲妈。我一定好好伺候您。” 贾张氏盯着他看了很久。 最后,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 “只要你对淮茹好,对孩子们好,我……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傻柱咧着嘴,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第二天一早。 秦淮茹刚到厂门口,就被门卫老李拦住了。 “小秦,恭喜啊!” 老李笑得见牙不见眼。 “昨天傻柱那小子,逢人就说,高兴得跟中了头彩似的。” 秦淮茹的脸有些发烫。 “李叔,您别取笑我了。” “哎呦,这有什么好害臊的。” 老李摆摆手。 “你们俩啊,早该在一起了。拖了这么久,可算是修成正果了。” 秦淮茹推着车往里走,一路上碰见的人,全都笑着跟她道贺。 “秦姐,恭喜啊!” “傻柱那小子,有福气!” “什么时候摆酒啊?” 秦淮茹一一点头致谢,脸上的笑容却怎么都压不住。 到了一车间,几个老师傅已经在等着了。 “小秦来了!” 刘师傅笑呵呵地走过来。 “今天可得请客啊,大喜事!” “刘师傅,您就别取笑我了。” 秦淮茹放下工具箱。 “取笑什么,这是好事啊。” 刘师傅拍拍她的肩膀。 “行了,赶紧干活吧。对了,下午厂里有个会,你也得去。” “什么会?” “技术推广办公室的年度总结会。” 刘师傅说道。 “你现在是主任,得上台汇报工作。” 秦淮茹点点头。 …… 下午,厂办公楼的会议室。 秦淮茹拿着准备好的材料,坐在第一排。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都是厂里各部门的领导和技术骨干。 主席台上,厂长杨卫国正在翻阅文件。 “好,今天的会议正式开始。” 杨卫国敲了敲桌子。 “首先,请技术推广办公室主任秦淮茹同志,汇报一下今年的工作情况。” 秦淮茹站起身,走上了主席台。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材料。 “各位领导,各位同志。今年我们技术推广办公室,一共完成了……” 她的声音清晰,条理分明。 从修复的设备数量,到节省的成本,再到培训的工人人数,一项项数据列得清清楚楚。 台下的人听得频频点头。 “很好。” 杨卫国满意地点点头。 “秦淮茹同志,你们办公室这一年,成绩斐然啊。” “这都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秦淮茹谦虚道。 “行了,你先坐吧。” 杨卫国摆摆手。 秦淮茹刚要走下台,会议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男人走了进来。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男人身上。 何为民。 他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圈会议室,最后在主席台旁边的一个空位上坐了下来。 杨卫国连忙站起身。 “何顾问,您来了。” 何为民点点头,没说话。 秦淮茹愣在原地。 她没想到,何为民会出现在这个会议上。 自从上次在密室见过他之后,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了。 何为民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起眼皮,朝她看了一眼。 那目光平静,没有任何波澜。 秦淮茹的心跳莫名加快了。 她连忙移开视线,快步走下了台。 “咳咳。” 杨卫国清了清嗓子。 “既然何顾问来了,那我们就请何顾问,对今年的技术工作,做个总体点评。” 何为民站起身,走上了主席台。 他没有拿稿子,也没有看任何人。 “今年,厂里的技术工作,总体来说,有进步。” 他的声音低沉,不带任何感情。 “但问题也很明显。” 台下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第一,设备维护不到位。很多机器,明明可以通过日常保养避免故障,却非要等到彻底坏了,才想起来修。” “第二,技术人员的水平参差不齐。有些人,连基本的图纸都看不懂,就敢上手操作。” “第三……”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了秦淮茹身上。 “技术推广办公室的工作,虽然有成绩,但步子还不够大。” 秦淮茹的心一紧。 “我看了你们的报告。” 何为民继续说。 “今年修复的设备,大部分都是小修小补。真正的技术改造,只有一例。” “这说明什么?” 他扫视了一圈台下。 “说明你们还是在吃老本,没有创新。” 台下一片寂静。 秦淮茹低着头,手心里全是汗。 “不过……” 何为民的语气忽然一转。 “技术推广办公室的那个''西马克''镗床改造项目,做得不错。” “虽然方案还有很多不足,但思路是对的。” 秦淮茹猛地抬起头,看着他。 何为民没有看她,只是继续说道。 “明年,我希望技术推广办公室,能拿出更多这样的项目。” 第252章 妈要学的东西 台下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会议结束后,秦淮茹收拾好材料,准备离开。 “秦淮茹。”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秦淮茹转过身,看见何为民正站在她身后。 “何顾问。” “跟我来。” 何为民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秦淮茹连忙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走廊,来到了那间熟悉的密室门口。 何为民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进来。” 秦淮茹走进去,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屋子里还是老样子,满墙的书架,中间那张巨大的绘图桌。 何为民走到书架前,抽出几本厚厚的书,放在了桌上。 “''西马克''镗床的改造方案,我看了。” 他转过身,看着秦淮茹。 “方案的大方向没问题,但细节上,有很多漏洞。” 秦淮茹连忙点头。 “我知道,我……我会改的。” “不是改。” 何为民打断她。 “是重新做。” 秦淮茹愣住了。 “重新做?” “对。” 何为民翻开其中一本书。 “你的方案里,齿轮泵的选型有问题。你选的那个型号,虽然结构简单,但压力不够,根本带不动镗床的主轴。” 他指着书上的一个表格。 “你得用这个型号。虽然贵一点,但性能稳定。” 秦淮茹连忙拿出笔记本,记了下来。 “还有,油路的设计。” 何为民又翻开另一本书。 “你这个设计,太复杂了。管路多了,泄漏的风险就大。” “我给你画个简化版的。” 他拿起铅笔,在图纸上飞快地画了起来。 秦淮茹站在旁边,看着他的手。 那双手很大,关节分明,握着铅笔的时候,却格外稳。 线条在图纸上延伸,结构清晰,标注完整。 不过几分钟,一张全新的油路图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看明白了吗?” 何为民放下笔,看着她。 秦淮茹回过神,连忙点头。 “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好做。” 何为民转身,从书架上又抽出几本书。 “这几本,你拿回去看。里面有你需要的资料。” 秦淮茹接过书,沉甸甸的。 “谢谢何顾问。” 何为民没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 那目光依旧平静,却让秦淮茹的心跳又快了几分。 “对了。” 何为民忽然开口。 “我听说,你要结婚了。” 秦淮茹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您……您怎么知道的?” “厂里都传遍了。” 何为民的语气依旧平淡。 “那个厨子,叫何雨柱?” “是。” 秦淮茹低着头,声音有些小。 何为民沉默了片刻。 “也好。”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 “人,总归是要有个依靠的。” 秦淮茹抬起头,看着他的背影。 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似乎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冷漠。 “何顾问……” “出去吧。” 何为民打断她。 “记得把门锁上。” 秦淮茹抱着那几本书,走出了密室。 门在她身后关上。 秦淮茹抱着那几本厚重的书,站在走廊里。 书页的边缘有些磨损,显然是被人反复翻阅过的。她低头看了一眼,封面上印着几个德文单词,旁边还有何为民用铅笔标注的中文注释。 字迹工整,力透纸背。 她的指尖在那些笔迹上轻轻摩挲,忽然觉得心跳得有些不规律。 “秦主任?” 何雨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秦淮茹猛地回过神,转过身。 何雨水正提着饭盒,笑眯眯地看着她。 “哥说让我来找您,今晚去咱们家吃饭。” 秦淮茹愣了一下。 “去你们家?” “对啊。”何雨水点点头,“哥说了,既然要结婚了,得让我这个当妹妹的,好好认识认识未来嫂子。” 秦淮茹的脸有些发烫。 “那……那好吧。” 两人一起往厂门口走。 路过食堂的时候,秦淮茹下意识地往里看了一眼。 傻柱正站在窗口,给排队的工人打饭。 他一抬头,正好和秦淮茹的目光对上。 傻柱咧嘴一笑,那笑容灿烂得晃眼。 秦淮茹也笑了,心里的那点古怪情绪,瞬间就淡了。 …… 四合院,傻柱家。 何雨水推开门,屋里热气腾腾的。 桌上摆着四菜一汤,全是硬菜。 红烧肉、糖醋鱼、炒鸡蛋、青椒土豆丝,还有一大盆鸡汤。 秦淮茹看着这一桌子菜,喉咙有些发紧。 “柱子,你这是……” “嘿嘿。”傻柱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我寻思着,咱们俩这算是正式定下了,得好好庆祝庆祝。” 他把秦淮茹拉到桌边坐下。 “来来来,快尝尝。这红烧肉,我可是炖了一下午。” 秦淮茹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 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好吃。” 傻柱的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好吃就多吃点。以后咱们结了婚,我天天给你做。” 何雨水在旁边看着,忍不住笑出声。 “哥,你这话说得,好像嫂子嫁给你,就是为了吃你做的饭似的。” 傻柱瞪了她一眼。 “去去去,小孩子懂什么。” 三个人说说笑笑,吃了一顿热闹的晚饭。 秦淮茹放下筷子,看着傻柱。 “柱子,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傻柱连忙擦了擦嘴。 “你说。” “咱们结婚的事,我想简单办。”秦淮茹的声音有些小,“我……我不想摆酒席,也不想请客。就咱们两家人,简简单单吃顿饭,领个证,就行了。” 傻柱愣了一下。 “为啥?” 秦淮茹咬了咬嘴唇。 “我怕……怕院里人说闲话。” 傻柱的眉头皱了起来。 “说闲话就说呗,我不怕。” “可我怕。”秦淮茹抬起头,看着他,“柱子,我知道你不在乎。可我在乎。我不想你因为我,被人指指点点。” 傻柱盯着她看了很久。 最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行,听你的。” 秦淮茹的眼眶一红。 “对不起……” “说什么傻话呢。”傻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淮茹,你愿意嫁给我,我已经是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了。别的,我不在乎。” 何雨水在旁边看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哥,嫂子,你们俩真好。” …… 晚上,秦淮茹回到家。 第253章 慢慢看,就能看懂了 棒梗翻开其中一本,看着那些鬼画符一样的字母,皱起了眉头。 “妈,这些字,您能看懂吗?” “能。”秦淮茹笑了笑,“慢慢看,就能看懂了。” 棒梗盯着那些字母,忽然开口。 “妈,您是不是很辛苦?” 秦淮茹的手顿了一下。 “还好。” ...... 里屋里,贾张氏听着外面的动静,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 她的手指紧紧地抓着被角,指甲几乎要把布料抠破。 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做梦去吧……” …… 第二天一早。 秦淮茹推着自行车刚出院门,就碰上了许大茂。 许大茂正往外走,看见她,脸色一沉。 两人擦肩而过。 许大茂忽然开口。 “秦淮茹。” 秦淮茹停下脚步,回过头。 “有事?” 许大茂冷笑一声。 “我就是想提醒你一句,别以为嫁给傻柱,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秦淮茹皱起眉头。 “许大茂,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许大茂走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傻柱那点工资,养活你们娘几个,还有你那个半瘫的婆婆,够吗?” 秦淮茹的脸色变了。 “这不用你操心。” “我当然不操心。”许大茂耸耸肩,“我就是好奇,你一个技术推广办公室的主任,怎么就看上了一个厨子呢?” 秦淮茹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许大茂,我警告你,少在背后嚼舌根子。” “我嚼舌根子?”许大茂笑了,“我说的可都是实话。你要是不信,咱们走着瞧。”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 秦淮茹站在原地,手紧紧地握着车把。 院门口,三大妈正在扫地。 她看见秦淮茹站在那儿,走了过来。 “淮茹啊,你可别跟许大茂一般见识。那人就是嘴碎,心眼坏。” 秦淮茹勉强笑了笑。 “我知道,三大妈。” “不过啊……”三大妈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淮茹,三大妈得说你两句。” 秦淮茹抬起头。 “您说。” “你跟傻柱的事,院里人都知道了。”三大妈叹了口气,“虽然大家嘴上不说,可心里都有数。” “你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还有个半瘫的婆婆,嫁给傻柱,是不是……是不是太委屈人家了?” 秦淮茹的心一紧。 “三大妈,我……” “我不是说你不好。”三大妈连忙摆手,“我就是替你着想。傻柱那小子,虽然心眼实在,可他毕竟是个厨子。他那点工资,够你们一家人花吗?” 秦淮茹咬着嘴唇,没说话。 “行了,我也不多说了。”三大妈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她转身走了。 秦淮茹站在原地,心里乱得很。 …… 轧钢厂,一车间。 秦淮茹坐在工位上,手里拿着图纸,却怎么都看不进去。 刘师傅走了过来。 “小秦,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秦淮茹放下图纸。 “刘师傅,我……我想问您个事。” “你说。” “您觉得……我嫁给傻柱,是不是委屈他了?” 刘师傅愣了一下。 “谁跟你说的?” “院里人。”秦淮茹的声音有些小,“他们说,我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还有个半瘫的婆婆,嫁给傻柱,是拖累他。” 刘师傅沉默了片刻。 “小秦,我问你,你嫁给傻柱,是因为喜欢他,还是因为需要他?” 秦淮茹的心猛地一跳。 “我……” “你要是因为需要他,那确实是委屈他了。”刘师傅的声音很平静,“可你要是因为喜欢他,那就不是。” 秦淮茹低下头。 她想起傻柱那双笑起来弯成月牙的眼睛。 想起他大冬天里,顶着寒风给她送饭。 想起他笨拙地安慰她的样子。 “我……我喜欢他。”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刘师傅笑了。 “那不就得了。” …… 下午,技术推广办公室。 秦淮茹正在整理资料,门忽然被推开了。 何为民走了进来。 秦淮茹连忙站起身。 “何顾问。” 何为民扫了一眼办公室,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资料上。 “''西马克''镗床的改造方案,做得怎么样了?” 秦淮茹连忙拿出一叠图纸。 “我按照您说的,重新画了油路图。还有齿轮泵的选型,也改了。” 何为民接过图纸,仔细看了起来。 办公室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 半晌,他放下图纸。 “还行。” 秦淮茹松了口气。 “不过……”何为民指着图纸上的一个地方,“这里的管径,还是太大了。你得按照泵的流量来算,不能凭感觉。” 秦淮茹连忙拿出笔记本,记了下来。 何为民看了她一眼。 “结婚的事,定下来了?” 秦淮茹的脸微微一红。 “嗯。” 何为民点点头。 “那就好。” 他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忽然停住了。 “秦淮茹。” 秦淮茹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在。” 何为民依旧背对着她,连头都没回一下。 “外边那些闲话,烂在别人嘴里就行,别进你耳朵,更别往心里去。”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带着一股子冷硬。 秦淮茹猛地一怔。 “记住一件事。”何为民的语气停顿了一下,后面的话,几乎是一字一顿地砸出来。 “技术推广办公室的主任,是我,何为民,让你当的。” “谁要是敢在背后乱嚼舌根,让你干不好工作……” 他话锋一转,那股子寒意几乎要将办公室的空气冻住。 “我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后果。” 话音刚落。 “砰!” 办公室的门被用力带上,震得墙皮都仿佛抖了一下。 屋里瞬间安静得可怕。 秦淮茹还站在那儿,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动不动。 “咚!咚!咚!” 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重,撞得她胸口发慌。 一股热气“轰”地一下直冲头顶,脸颊、耳朵根,瞬间烧成了一片。 “……是我何为民让你当的。” “……什么叫后果。” 何为民的话,一遍又一遍,在她脑子里炸开。 这……这是在给她撑腰? 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人用这种近乎蛮横的方式,宣告对她的维护。 这跟傻柱那种掏心掏肺的好不一样,也跟刘师傅那种温和的开解不同。 这是一种不讲道理的强势庇护。 秦淮茹捂住自己滚烫的脸,只觉得手心全是汗。 原先因为三大妈那些话而堵在心口的委屈、不安,瞬间被冲得烟消云散。 可紧接着涌上来的,却是一种更让她手足无措的慌乱和震动。 这个何顾问……他到底…… 第254章 工作上的书 秦淮茹抱着那几本德文书,一路走得心不在焉。 院门口,三大爷阎埠贵正蹲在墙根下晒太阳。 “哟,淮茹下班了?” 秦淮茹回过神,点点头。 “嗯。” 阎埠贵看着她怀里那几本厚书,推了推眼镜。 “这是……工作上的书?” “嗯。”秦淮茹抱紧了些,“德文的技术资料。” 阎埠贵啧啧两声。 “了不得啊,现在都看德文书了。”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淮茹啊,三大爷得提醒你一句。” 秦淮茹停下脚步。 “三大爷您说。” “学归学,工作归工作。”阎埠贵慢悠悠地说,“可家里的事儿,也得顾着点。” “您是说……” “棒梗他们三个。”阎埠贵往院里瞅了一眼,“这几天,小当和槐花总是自己在院里玩。棒梗倒是懂事,放学就回家,可你那婆婆……” 他没说下去。 秦淮茹的心一紧。 “我妈她怎么了?” “也没怎么。”阎埠贵摆摆手,“就是有几次,我听见你们家里屋传出动静,像是在砸东西。” 秦淮茹的脸色变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两三天。”阎埠贵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具体我也不清楚,你自己回去看看吧。” 秦淮茹匆匆进了院。 她刚走到自家门口,就听见里屋传来“哐当”一声。 推开门。 棒梗正跪在地上,捡着碎瓷片。 小当和槐花缩在炕角,两个孩子脸上都挂着泪痕。 “妈……”棒梗抬起头,眼圈红红的。 秦淮茹把书往桌上一放,快步走到里屋。 门帘一掀。 贾张氏正坐在炕上,手里还攥着半个破碗。 地上全是碎瓷片,还有一滩水渍。 “妈,您这是干什么?” 贾张氏盯着她,眼神阴冷。 “你还知道回来?” 秦淮茹压着火气。 “妈,有话好好说,您砸碗干什么?” “砸碗?”贾张氏冷笑一声,“我要是能动,我砸的就不是碗了!” 秦淮茹深吸一口气。 “妈,您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贾张氏的声音陡然拔高,“我儿子死了,你就要领野男人进门,我能怎么样?” “我跟柱子的事,不是跟您说过了吗?” “说过?说过有什么用?”贾张氏死死瞪着她,“你就是想气死我!让我跟我儿子一块儿下去!” 秦淮茹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妈,我没想气您。我只是……” “只是想过自己的好日子!”贾张氏打断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嫌我碍事!嫌我拖累你!” “我没有!” “你有!”贾张氏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她,“你个狼心狗肺的!我儿子白疼你了!” 秦淮茹的眼眶红了。 她站在那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棒梗从外屋走进来。 “奶奶,您别说我妈了……” “滚!”贾张氏扭头冲他吼,“你个白眼狼!你也是!你也想把我这个老东西扔了,去讨好那个野男人!” 棒梗的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奶奶,我没有……” “你就是有!”贾张氏抓起枕头边的另一个碗,直接朝棒梗砸了过去。 “妈!” 秦淮茹一把将儿子推开。 “哐当!” 碗在墙上炸开,碎片飞溅。 有一片划过秦淮茹的手臂,瞬间渗出血来。 棒梗吓坏了。 “妈!您流血了!” 秦淮茹看着手臂上的伤口,又看看炕上气喘吁吁的贾张氏。 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凄凉得可怕。 “行。” 她的声音很轻。 “妈,您要是觉得我是狼心狗肺,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转身,走出了里屋。 “棒梗,收拾东西。” 棒梗愣住了。 “妈,您……” “收拾东西。”秦淮茹的声音很平静,“今晚,咱们搬出去。” “妈!”棒梗急了,“您别这样……” “听话。”秦淮茹看着他,眼神坚定得吓人。 小当和槐花也哭了。 “妈妈,我们不走……” 秦淮茹走过去,蹲下身,抱住两个女儿。 “乖,妈带你们去新家。” 里屋里,贾张氏听着外面的动静,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她真敢走? 秦淮茹擦了擦眼泪,站起身。 她从柜子里翻出一个旧麻袋,把几件换洗的衣服塞进去。 又把那几本德文书,还有棒梗的课本,全都装了进去。 “妈,奶奶她……”棒梗的声音带着哭腔。 “别管她。” 秦淮茹背起麻袋,拉着两个女儿的手。 “走。” 三个孩子跟着她往外走。 就在快到门口的时候。 “站住!” 贾张氏嘶哑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秦淮茹停下脚步。 “你敢走,你就别想再进这个门!” 秦淮茹没回头。 “我本来也没想再进。” 说完,她推开门,带着三个孩子走了出去。 院子里,三大爷还站在墙根。 看见秦淮茹背着麻袋,带着孩子出来,他愣住了。 “淮茹,这是……” 秦淮茹没理他,径直往外走。 三大妈从屋里探出头。 “哎呦,这是闹哪样啊?” 二大爷刘海中也推开门,看着这一幕。 “秦淮茹,你这是要干什么?” 秦淮茹还是没理。 她走到院门口,停下脚步。 “棒梗。” 棒梗连忙跑过去。 “妈。” “去找你柱子叔。”秦淮茹的声音很平静,“就说,我答应嫁给他的条件,只有一个。” 棒梗愣了一下。 “什么条件?” “让我们娘几个,有个地方住。” 棒梗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妈……” “去吧。” 棒梗转身就往外跑。 秦淮茹站在院门口,看着儿子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她转过身,看向院里那些探头探脑的邻居。 三大爷、三大妈、二大爷…… 还有从后院跑出来的许大茂。 许大茂看着她,脸上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哟,秦淮茹,这是被赶出来了?” 秦淮茹看着他。 “许大茂,你别得意得太早。” 许大茂一愣。 秦淮茹继续说。 “我今天走出这个院子,不是因为我输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子狠劲。 “是因为我不想再浪费时间,跟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太婆纠缠。”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要让我的三个孩子,吃饱穿暖,有学上,有出息。” “我要让看不起我的人,全都闭嘴。” 第255章 这秦淮茹,变了 说完,她拉着两个女儿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院子里一片安静。 许大茂的笑容僵在脸上。 三大爷推了推眼镜,半天没说话。 二大爷刘海中摇摇头。 “这秦淮茹,变了。” 三大妈叹了口气。 “是啊,变得让人都不认识了。” …… 轧钢厂,食堂后厨。 傻柱正在收拾灶台,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柱子叔!” 棒梗冲了进来。 傻柱一愣。 “棒梗?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棒梗上气不接下气。 “柱子叔,我妈……我妈她带着我们,从家里搬出来了!” 傻柱手里的勺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什么?!” 傻柱抓起搭在肩上的毛巾,胡乱擦了擦手,几步冲到棒梗面前。 “到底怎么回事?你妈为什么搬出来?” 棒梗哽咽着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贾张氏砸碗,骂秦淮茹,还砸伤了她。 傻柱听完,脸色变了。 “你妈现在在哪儿?” “在院门口。”棒梗抹了把眼泪,“柱子叔,我妈说,她答应嫁给您,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都行!”傻柱打断他,“别说一个,十个我也答应!” 他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马华!” 马华从后面跑出来。 “师傅,怎么了?” “你把后厨锁了,我有急事!” 傻柱说完,拉着棒梗就跑。 两人一路狂奔,十几分钟后赶到了四合院。 院门口,秦淮茹正抱着两个女儿,坐在台阶上。 夜色已经深了,秋风吹过,她单薄的身子微微发抖。 “淮茹!” 傻柱跑过去,一把将她拉起来。 “你疯了?大晚上的,带着孩子坐这儿,冻坏了怎么办?” 秦淮茹看着他,眼眶又红了。 “柱子……” “别说了。”傻柱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跟我走。” 秦淮茹咬着嘴唇。 “柱子,我……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还拖着三个孩子……” “我不在乎!”傻柱的声音很大,“淮茹,你听着,我何雨柱这辈子,就认你一个!” “你带三个孩子也好,带三十个也罢,我都养得起!” 小当和槐花抬起头,看着这个大嗓门的叔叔。 傻柱蹲下身,伸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 “小当,槐花,以后叫我爸。” 两个孩子怔怔地看着他。 “去,叫爸爸。”秦淮茹推了推女儿们。 小当怯生生地开口。 “爸……爸爸。” 槐花也跟着叫了一声。 “爸爸。” 傻柱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一把将两个孩子搂进怀里。 “好!好孩子!以后爸爸养你们!” 棒梗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也忍不住掉眼泪。 傻柱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棒梗,你是老大,以后得帮着照顾两个妹妹。” 棒梗用力点头。 “我知道,爸。” 傻柱咧嘴一笑。 “行,都跟我走。” 他背起那个麻袋,拉着秦淮茹的手。 “从今天起,你们就住我那儿。” 秦淮茹愣了一下。 “可是……你那屋子小……” “小怕什么?”傻柱摆摆手,“我跟雨水挤挤,你带着孩子们睡里屋。” “不行。”秦淮茹摇头,“这样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傻柱瞪了她一眼,“你现在是我媳妇,孩子们是我的孩子,一家人还讲究什么合适不合适?” 秦淮茹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暖意。 “柱子……” “行了,别磨蹭了。”傻柱拉着她就往里走。 院子里,三大爷还站在墙根,看着这一幕。 他推了推眼镜,转身回了屋。 三大妈正在炕上纳鞋底。 “老头子,怎么样了?” “傻柱把秦淮茹接走了。”阎埠贵坐下,端起茶缸子喝了一口,“带着三个孩子,去他那屋住了。” 三大妈啧啧两声。 “这傻柱,可真是……” “可真是什么?” “可真是个好人。”三大妈叹了口气,“秦淮茹这辈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阎埠贵没说话,只是盯着茶缸子里的茶叶,不知道在想什么。 …… 傻柱家。 何雨水正在收拾屋子,听见门响,抬起头。 “哥,你回来了?” 她看见秦淮茹和三个孩子,愣了一下。 “嫂子,这是……” “雨水。”傻柱放下麻袋,“以后嫂子和孩子们,就住咱们家了。” 何雨水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真的?!” “真的。”傻柱点点头,“你把里屋收拾一下,让嫂子和孩子们先住着。” “好!”何雨水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跑进里屋。 秦淮茹站在门口,看着这个简陋的屋子。 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墙上挂着几件衣服。 屋子不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淮茹,你先坐。”傻柱搬了把椅子过来,“我去给孩子们弄点吃的。” “不用了,柱子。”秦淮茹连忙摆手,“这么晚了,孩子们也不饿。” “那不行。”傻柱转身往外走,“你们在家等着,我去食堂拿点吃的,很快就回来。”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何雨水从里屋出来。 “嫂子,里屋收拾好了,您带着孩子们进去休息吧。” 秦淮茹看着她。 “雨水,谢谢你。” “嫂子,您别这么说。”何雨水笑了,“我早就盼着您能嫁给我哥呢。” 秦淮茹的眼眶又红了。 她拉着三个孩子,走进了里屋。 屋子不大,一张炕,一个柜子。 炕上铺着干净的被褥,还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妈,我们真的要住这儿吗?”小当小声问。 秦淮茹点点头。 “嗯。” “那奶奶呢?”槐花问。 秦淮茹的手顿了一下。 “奶奶……奶奶她自己住。” 棒梗坐在炕沿上,低着头,一句话都没说。 秦淮茹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棒梗,你是不是怪妈?” 棒梗抬起头,眼眶红红的。 “妈,我不怪您。我就是……我就是觉得对不起奶奶。” 秦淮茹叹了口气。 “棒梗,你记住,妈这辈子,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你爸在的时候,我伺候他,伺候你奶奶,带你们三个。” “你爸走了,我还是伺候你奶奶,带你们三个。” “可现在,我也想为自己活一回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第256章 她不能乱 “你奶奶要是愿意跟着咱们过,我还是会伺候她。” “可她要是非要跟我作对,那我也没办法。” 棒梗用力点了点头。 “妈,我懂。” 秦淮茹摸了摸他的头。 “好孩子。” 这时,门外传来傻柱的声音。 “淮茹,我回来了!” 秦淮茹连忙走出去。 傻柱提着一个大饭盒,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从食堂拿了点馒头,还有炒鸡蛋,孩子们赶紧吃点。” 他把饭盒放在桌上,打开盖子。 里面是四个白面馒头,还有一大碗冒着热气的炒鸡蛋。 小当和槐花看着那碗炒鸡蛋,眼睛都直了。 “快吃。”傻柱招呼着,“别客气,这都是咱们家的。” 棒梗走过去,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 馒头很软,很香。 他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 秦淮茹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她轻手轻脚地起身,怕吵醒三个孩子。 推开门,傻柱正在院子里洗脸。 “醒了?”傻柱抬起头,脸上全是水珠,“我正想叫你呢,快去洗把脸,一会儿咱们一块儿去厂里。” 秦淮茹走过去。 “柱子,昨晚……谢谢你。” “说什么傻话呢。”傻柱擦了擦脸,“咱们都要结婚了,还谢来谢去的。” 秦淮茹咬了咬嘴唇。 “可是……我现在这样,拖家带口的,你真的不后悔?” 傻柱放下毛巾,走到她面前。 “淮茹,你听着。” 他的声音很认真。 “我何雨柱这辈子,做过不少傻事,也吃过不少亏。” “可我从来没后悔过对你好。” “你带三个孩子也好,带三十个也罢,我都养得起。” “你就踏踏实实的,别想那么多。” 秦淮茹的眼眶又红了。 “柱子……” “行了行了。”傻柱摆摆手,“赶紧洗脸,一会儿孩子们该醒了。” 秦淮茹点点头,转身去洗脸。 等她洗完脸回来,三个孩子已经起床了。 小当和槐花坐在炕上,棒梗正在叠被子。 “妈。”棒梗抬起头,“我们今天还去上学吗?” “去。”秦淮茹点点头,“该干嘛干嘛,什么都不耽误。” 傻柱从外面端了一盆热水进来。 “来来来,孩子们洗把脸,一会儿吃饭。” 三个孩子围着盆子洗脸。 傻柱站在旁边,看着他们,脸上全是笑。 何雨水从外屋走进来。 “哥,饭做好了。” “好嘞!”傻柱拍拍手,“开饭!” 一家人围坐在桌边。 桌上摆着玉米糊糊,还有几个白面馒头。 傻柱给每个孩子盛了一碗糊糊,又给他们一人一个馒头。 “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上学。” 小当和槐花捧着馒头,小口小口地吃着。 棒梗喝了一口糊糊,抬起头看着傻柱。 “爸。” 傻柱一愣。 “哎!” 他咧嘴一笑,眼眶都红了。 “好儿子。” 秦淮茹看着这一幕,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暖意。 这才是家该有的样子。 吃完饭,傻柱送三个孩子去上学。 秦淮茹收拾好碗筷,和何雨水一起去厂里。 两人刚走到院门口,就碰上了三大妈。 三大妈正在扫地,看见她们,停下了手里的活。 “哟,淮茹,这是去上班啊?” 秦淮茹点点头。 “嗯。” 三大妈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何雨水,啧啧两声。 “淮茹啊,三大妈得说你两句。” 秦淮茹停下脚步。 “三大妈,您说。” “你说你,好好的家不住,非要搬到傻柱那儿去。”三大妈叹了口气,“这传出去,多难听啊。” 秦淮茹的脸色变了。 “三大妈,我和柱子是正经要结婚的。” “结婚?”三大妈撇撇嘴,“可你们还没领证呢吧?” “没领证就住一块儿,这……这不合适吧?” 何雨水在旁边听不下去了。 “三大妈,我嫂子和我哥很快就要领证了,您就别操心了。” “我这不是替淮茹着想吗?”三大妈摆摆手,“行了行了,你们去吧。” 秦淮茹拉着何雨水,快步走出了院子。 走出去老远,何雨水还在生气。 “嫂子,您别理她,她就是嘴碎。” 秦淮茹摇摇头。 “没事,我习惯了。” 两人到了厂里,各自去了自己的车间。 秦淮茹刚走进技术推广办公室,李建国就凑了过来。 “秦主任,昨晚您……您真从家里搬出来了?” 秦淮茹愣了一下。 “您怎么知道的?” “厂里都传遍了。”李建国压低了声音,“说您跟婆婆闹翻了,带着三个孩子,搬到傻柱那儿去了。” 秦淮茹的脸色有些难看。 “是。” 李建国叹了口气。 “秦主任,您这……” “李师傅。”秦淮茹打断他,“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有数。” 李建国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一句。 “那您自己保重。” 秦淮茹点点头,坐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她拿出那几本德文书,翻开,准备继续研究。 可她的心里,却怎么都静不下来。 院里人的闲话,厂里人的议论,像一根根针,扎在她心上。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专注在书上。 不能乱。 她不能乱。 她要让所有人看看,她秦淮茹,不是靠男人活着的。 秦淮茹盯着那本《德汉机械工程大词典》,一行一行地对照着图纸上的标注。 办公室里很安静。 李建国他们几个都去车间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铅笔在纸上划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她写得很慢,很专注。 突然,门被推开了。 秦淮茹下意识地抬起头。 何为民站在门口。 他穿着那身灰色的中山装,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何顾问。” 秦淮茹连忙站起身。 何为民走进来,目光扫过她桌上摊开的书和图纸。 “油路改造方案,做得怎么样了?” 秦淮茹拿起那张画了一半的图纸。 “我按照您说的,把管径改小了。还有这里……” 何为民接过图纸,仔细看了起来。 办公室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半晌,他放下图纸。 “这里的压力计算,有问题。” 他指着图纸上的一个数据。 “你用的是常温下的油液密度。但镗床工作时,液压油温度会升高,密度会降低。” 秦淮茹连忙拿出笔记本。 “那应该怎么算?” 何为民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 “用这个公式。” 他拿起铅笔,在纸上飞快地写着。 第257章 何顾问已经帮我们解决了 秦淮茹看着那些复杂的希腊字母和数字,头皮有些发麻。 “这……这是什么?” “热膨胀系数的修正公式。” 何为民的声音很平静。 “液压系统设计,必须考虑温度变化。否则,压力不稳,整套系统都会出问题。” 秦淮茹盯着那张纸,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何为民放下笔。 “明天下午两点,到密室来。我需要看你的完整计算过程。” 秦淮茹愣了一下。 “明天?” “有问题?” “没……没问题。” 何为民没再说话,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住了。 “搬家的事,我听说了。” 秦淮茹的心猛地一跳。 何为民依旧背对着她。 “何雨柱那个人,心眼实在,但脑子不够用。” 他顿了顿。 “你要是需要什么,可以直接来找我。” 秦淮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谢……谢谢何顾问。” 何为民没再说话,推开门走了出去。 秦淮茹站在原地,看着那扇关上的门。 她的心跳得很快。 …… 中午。 食堂。 秦淮茹端着饭盒,在人群中看见了傻柱。 他正站在窗口,给工人们打饭。 “秦姐!” 刘师傅冲她招手。 秦淮茹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小秦,听说你搬家了?” 秦淮茹点点头。 “嗯。” 刘师傅叹了口气。 “你那婆婆,也真是……” “刘师傅,别说了。” 秦淮茹打断他。 “过去的事,不提了。” 刘师傅看着她,欲言又止。 “行,不说了。” 他夹了口菜。 “对了,''西马克''镗床的改造方案,厂里已经批了。下个月就要开始拆机了。” 秦淮茹的手一抖。 “这么快?” “何顾问亲自批的。” 刘师傅压低了声音。 “小秦,你可得抓紧啊。这可是你当主任后的第一个大项目。要是做砸了……” 秦淮茹握紧了筷子。 “不会砸的。” …… 下午下班。 秦淮茹骑着自行车,往四合院的方向走。 快到院门口的时候,她远远地看见一群人围在那儿。 她心里一紧,加快了速度。 推开人群,她看见棒梗站在院子中间。 他的脸上青了一块,嘴角还在流血。 “棒梗!” 秦淮茹冲过去,一把抓住儿子的肩膀。 “怎么回事?谁打的?” 棒梗抬起头,眼眶红红的。 “妈……” “是我打的。” 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 秦淮茹猛地转过身。 许大茂的老婆娄晓娥正站在旁边,双手叉腰。 “娄晓娥,你凭什么打我儿子?” “凭什么?” 娄晓娥冷笑一声。 “你儿子偷我们家的鸡蛋,我还不能打了?” 秦淮茹的脸色变了。 “你胡说!我儿子不会偷东西!” “不偷东西?” 娄晓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鸡蛋。 “这是什么?我亲眼看见他从我们家院子里拿出来的!” 棒梗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秦淮茹看着那个鸡蛋,又看看儿子。 “棒梗,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棒梗咬着嘴唇。 “我……我没偷。” “没偷?” 娄晓娥的声音更尖了。 “我亲眼看见的,你还敢狡辩?” 围观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这孩子,怎么能偷东西呢?” “秦淮茹也真是的,把孩子教成这样……” “人家傻柱好心收留他们,这就开始惹事了……” 秦淮茹听着这些议论,脸色煞白。 “娄晓娥,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儿子偷了?” “证据?” 娄晓娥指着棒梗。 “他手里拿着我们家的鸡蛋,这还不是证据?” “可能是捡的……” “捡的?” 娄晓娥打断她。 “秦淮茹,你睁眼说瞎话也有个限度!” 秦淮茹的手紧紧地抓着棒梗的肩膀。 “棒梗,你告诉妈,这鸡蛋是哪儿来的?” 棒梗的眼泪掉了下来。 “妈……我……” 就在这时。 “棒梗没偷。” 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 所有人都转过头。 何为民正站在院门口。 他穿着那身灰色的中山装,手里拎着一个布袋子。 院子里瞬间安静了。 秦淮茹愣在原地。 “何……何顾问?” 何为民走进院子,目光扫过围观的人群。 “这鸡蛋,是我给他的。” 娄晓娥愣住了。 “你……你说什么?” 何为民走到棒梗面前,从布袋子里拿出一个纸包。 “我今天路过供销社,买了些鸡蛋。碰见棒梗放学回来,就给了他一个。” 他把纸包打开。 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十几个鸡蛋。 院子里的人都看傻了。 娄晓娥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可……可我明明看见他从我们家院子里出来……” “你看见他从院子里出来,就能证明他偷了你家鸡蛋?” 何为民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子压迫感。 “那我现在站在这儿,是不是也能说我偷了你家东西?” 娄晓娥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何为民转过身,看向秦淮茹。 “秦淮茹同志,你儿子没偷东西。” 秦淮茹的眼眶红了。 “谢……谢谢何顾问。” 何为民没再说话,把那包鸡蛋递给了棒梗。 “拿回去,给你妈和妹妹们吃。” 棒梗接过鸡蛋,用力地点了点头。 “谢谢叔叔。” 第258章 听谁胡说八道呢! 傻柱一听,大手挠了挠后脑勺,嘿嘿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 “那可不成,人家帮咱这么大一忙,我这当爷们的不得表示表示?改明儿我露一手,给他做道佛跳墙!保管他吃完,以后见着我都得喊我声‘何哥’!” 他越说越来劲,仿佛已经看到何顾问被自己的厨艺征服的模样。 秦淮茹却笑不出来,她伸手拿起一个鸡蛋,冰凉的蛋壳贴着温热的掌心,让她纷乱的思绪稍微冷静了些。 “不用了。”她摇摇头,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疲惫,“何顾问那人,你越是上赶着谢他,他越是瞧不上你,反而觉得你有什么别的企图。” “这么怪?”傻柱咂了咂嘴,想不通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但淮茹说的,总归是有道理的。 “那行吧,听你的。” 他一转身,系上围裙,厨房里很快就响起了切菜的梆梆声和锅铲翻飞的刺啦声。 秦淮茹坐在炕沿上,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那包用草纸兜着的鸡蛋。 这年头,鸡蛋可是稀罕物,一般人谁舍得这么送? 何为民为什么会出现在院子里? 他一个轧钢厂的大顾问,时间金贵得很,真就那么巧,散步散到他们这大杂院来了? 还有他说话时那眼神,看似随意,却总像是在掂量着什么。 这包鸡蛋,与其说是谢礼,不如说是一块探路的石头,又或者……是一个滚烫的山芋。 秦淮茹的心沉了下去,她觉得自个儿就像是走在一条细细的钢丝上,底下是看不见的深渊。 晚饭桌上,傻柱吃得呼噜呼噜响,秦淮茹却有些食不知味,扒拉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等傻柱麻利地收拾完碗筷,擦干净桌子,一回头,就看见秦淮茹又趴在桌边,点着煤油灯,在那堆图纸里写写画画。 灯光昏黄,映着她专注的侧脸,眉头微微蹙着,嘴里还念念有词,全是些听不懂的数字和代号。 “淮茹,歇会儿吧。”傻柱端了碗热腾腾的红糖水放她手边,“这都看一晚上了,眼睛还要不要了?” 秦淮茹抬起头,冲他挤出一个笑容,端起碗喝了一口,暖意顺着喉咙流进胃里,驱散了些许寒意。 “没事,就快算完了,这个项目要是成了,厂里能给不少奖励。” 傻柱凑过去,伸着脖子瞅了半天,愣是没看懂。 “嘿,我说你这画的都是啥啊?跟蜘蛛网似的,道道还挺多。”他指着一张结构图,一脸实在地评价,“就这玩意儿,真能盖成车间?可别塌了啊。” 秦淮茹被他逗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里的郁结仿佛都散了些。 “你当是和面呢,说塌就塌。” 傻柱嘿嘿一笑,也觉得自己问了个傻问题,正想再说点什么,忽然一拍大腿。 “对了,淮茹,我跟你说个事。” “今儿下午我出去倒垃圾,你猜我瞧见谁了?就那个何顾问,他跟许大茂在院门口那槐树底下嘀嘀咕咕,脑袋凑得老大近,看着就没憋什么好屁!” 秦淮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那点因为红糖水升腾起的暖意,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从头凉到了脚后跟。 她握着铅笔的手指猛地收紧,坚硬的笔杆硌得指骨生疼。 何为民……还有许大茂? 一个是厂里高高在上的技术顾问,一个是院里臭名昭著的放映员,一个阳春白雪,一个下里巴人,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会凑到一块儿去? 傻柱看她脸色不对,凑近了些,小声问:“淮茹,你咋了?他俩是不是又琢磨着使坏呢?” 秦淮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摇了摇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没事,我就是……刚才算错了一个数,吓了一跳。”她指了指图纸上那串密密麻麻的数字,以此作为掩饰。 “嘿,我就说这玩意儿不是好东西!”傻柱一听,立刻找到了共鸣,指着图纸一脸嫌弃,“跟蜘蛛网似的,看得人头晕眼花。算错了就错了呗,还能比许大茂那孙子更吓人?” 秦淮茹被他这实在话给逗得牵了牵嘴角,心里的那股寒气却没散。 她垂下眼帘,盯着图纸上一个液压系统的压力公式,声音有些发飘。 “明天何顾问要检查这些数据。” 言下之意,她不敢错。 傻柱“哦”了一声,虽然不懂,但也知道这事儿重要。他挠挠头,觉得自个儿在这儿也帮不上忙,反而添乱。 “那你慢慢弄,我去给小当和槐花洗洗脚,俩丫头疯玩一天,脚都成黑的了。” 说着,他转身走进里屋,很快就传来了孩子们的嬉笑声和哗啦啦的水声。 外屋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煤油灯的灯芯偶尔发出的“哔剥”声。 秦淮茹却再也看不进一个字。 铅笔在纸上划过,留下一串串数字,但她的脑子已经成了一锅粥。 何为民送来的那包鸡蛋,他说“顺路”时那不经意的眼神,现在又加上他和许大茂在槐树下的窃窃私语…… 一桩桩一件件,像是一根根无形的线,在她脑子里迅速编织成一张大网。 许大茂能有什么是何为民看得上的? 除非……许大茂知道些什么,或者,何为民想利用许大茂来做些什么! 而这张网的中心,似乎就是自己。 秦淮茹只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冷。 她算得很慢,很仔细,每一个数据,每一个公式,都反复核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脑子里那些可怕的猜测压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怯怯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妈。” 是棒梗,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身上已经换了睡衣。 秦淮茹抬起头,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图纸,有些酸涩。 “怎么了?还不睡?” 棒梗慢慢走过来,站在她身边,低头看着桌上的图纸,犹豫了半天,才小声开口。 “妈,今天那个何叔叔……他是不是想让您给他当老婆?” “啪嗒!” 秦淮茹手里的铅笔应声掉落在桌上,滚了几圈,停在图纸边缘。 她猛地抬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都停了一瞬。 “你……你个小孩子家家的,听谁胡说八道呢!”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惶和尖锐。 第259章 他就是路过 棒梗被她吓了一跳,但还是梗着脖子,认真地看着她:“我没瞎说。他明明可以不管的,可他还是来了。而且……而且他看你的眼神,跟柱子叔不一样。” 秦淮茹心里咯噔一下,放下了手里的铅笔。 “棒梗,何顾问是厂里的技术专家,是领导。他帮我们,是因为我是技术推广办公室的主任,这是工作。”她试图用成年人的逻辑去解释。 “可是……” “没有可是。”秦淮茹强硬地打断他,“你别乱想。妈马上就要跟你柱子叔结婚了,以后不许再说这些话。” 棒梗低下头,声音里满是孩子气的固执:“我就是……就是觉得何叔叔比柱子叔厉害。他说话慢慢的,懂的也多,不像柱子叔,只会抡勺子和跟人吵架。” 秦淮茹叹了口气,心头那股无名火瞬间泄了。她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掌心有些发凉。 “柱子叔对咱们好,这就够了。” 这句话,她不知是说给儿子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行了,快去睡吧,别胡思乱想了。” 棒梗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里屋。 秦淮茹独自坐在灯下,盯着桌上那张复杂的图纸,脑子里却一团乱麻。 …… 第二天一早。 秦淮茹刚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何雨水就一阵风似的凑了过来。 “嫂子,嫂子,听说了吗?昨天何顾问去咱们院了?” 秦淮茹心里一紧,点点头:“嗯。” 何雨水的眼睛瞬间亮得像两个小灯泡:“他是不是专门去找您的?” “不是。”秦淮茹立刻否认,“他就是路过,正好碰上了。” “路过?”何雨水撇撇嘴,一脸“你骗鬼呢”的表情,“嫂子,我可打听清楚了,何顾问住在厂西头的专家楼,跟咱们大院一个东一个西,隔着八里地呢,他怎么个路过法?难道是绕着咱们厂跑圈锻炼身体啊?” 秦淮茹愣住了:“你……你怎么知道他住专家楼?” “我托广播站的姐妹问的啊。”何雨水理所当然地说,身子往前一探,压低了声音,“嫂子,您跟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何顾问是不是对您有意思?” 秦淮茹的脸“唰”地一下,热气直冲头顶。 “雨水,你跟你哥学什么不好,学着胡说八道?” “我哪有胡说!”何雨水急了,掰着手指头给她分析,“您想啊,何顾问是多大的人物?留苏回来的专家!平时在厂里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怎么就偏偏去了咱们院?还那么巧,就碰见棒梗被人冤枉?这要不是特意去为您撑腰的,我何雨水名字倒过来写!” 秦淮茹的心跳得像擂鼓,嘴上却还在硬撑:“别瞎说,让人听见了影响不好。” “这办公室就咱俩,谁听见?”何雨水凑得更近了,几乎是贴着她耳朵说,“嫂子,我跟您说句不怕我哥揍我的实话,我觉得何顾问比我哥强太多了。” 秦淮茹皱起眉头:“雨水,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嘛。”何雨水嘟着嘴,一脸恨铁不成钢,“我哥就会抡个勺子,一身的油烟味。人家何顾问是技术专家,坐办公室,画图纸,那是靠脑子吃饭的文化人!您要是跟了何顾问,以后棒梗他们……” “何雨水!”秦淮茹猛地站了起来,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严厉,“不许再说了!我马上就要跟你哥结婚了,你以后再敢说这种混账话,别怪我当嫂子的翻脸!” 何雨水被她吓了一跳,讪讪地撇撇嘴:“好好好,我不说了,您当我放了个屁还不行吗。” 她悻悻地转身走回自己的工位,嘴里还小声嘀咕着什么。 秦淮茹重重地坐回椅子上,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何为民……真的只是路过吗? 她用力地摇摇头,想把这个念头甩出去。 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自己这颗心,就真的要乱了。 …… 中午,秦淮茹心里烦闷,没去食堂,直接骑车回了院子。 刚到院门口,就看见三大爷阎埠贵正拿着个小水瓢,宝贝似的给他那几盆花浇水。 “哟,淮茹,这个点儿怎么回来了?” 秦淮茹推着车,点点头:“嗯,回来拿点东西。” 三大爷放下水瓢,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凑了过来:“淮茹啊,三大爷得跟你算算一笔账,哦不,是跟你说几句话。” 秦淮茹停下脚步:“三大爷,您说。” “昨天那事儿啊……”三大爷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院里可都传开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秦淮茹的心一沉:“议论什么?” “就是……就是说你跟那个何顾问……”三大爷咂了咂嘴,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说他一个大专家,特意跑来帮你这个小主任解围,这事儿啊,有点儿不一般呐。” 秦淮-淮-茹-的声音冷了下来:“有点儿什么?” 三大爷连忙摆手:“哎,我可没别的意思,我就是给你提个醒。人言可畏,唾沫星子能淹死人。你现在是要跟傻柱结婚的人了,得注意影响,别让人在背后说三道四,把你的名声给算计了去。” 秦淮茹深吸一口气,懒得再跟他掰扯:“三大爷,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和何顾问清清白白。” “我知道,我知道。”三大爷点点头,“可架不住别人嘴碎啊。” 秦淮茹没再说话,推着车径直往里走。 刚走到中院,就看见许大茂正跟二大爷刘海中在墙角嘀嘀咕咕,看见她进来,两人立刻闭了嘴。 许大茂斜着眼,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哟,这不是咱们秦主任吗?怎么着,中午不陪何顾问吃饭,跑回来了?” 秦淮茹眼皮都没抬,径直往傻柱家走。 许大茂在她身后拔高了音量,唯恐别人听不见似的:“有些人啊,真是好手段!明面上要嫁给厨子,背地里却跟专家眉来眼去,不清不楚。啧啧,这脸皮,比咱们院的墙都厚!” 第260章 有胆子,你再说一遍 秦淮茹的脚步猛地顿住。 她缓缓转过身,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许大茂,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寒意。 “许大茂,你刚才说什么?有胆子,你再说一遍。” 许大茂被她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我……我没说什么啊……” “你说我跟谁不清不楚?”秦淮茹一步步朝他逼近,“证据呢?拿出来。要是拿不出来,你今天就得给我把刚才吃下去的屁,再原封不动地吞回去!” “我……我就是随口一说……”许大茂彻底怂了。 “随口一说?”秦淮茹发出一声冷笑,“许大茂,我警告你,管好你那张嘴,别在背后嚼舌根子。不然,我让你连放映员的椅子都坐不稳,你信不信?”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就走。 许大茂站在原地,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想骂又不敢骂。 旁边的二大爷刘海中清了清嗓子,背着手,学着领导的派头,啧啧两声:“老许啊,听我一句劝,今时不同往日了。人家秦淮茹现在是技术推广办的主任,吃笔杆子饭的,一句话就能捅到厂领导那儿去。你呢?你还是个摇片子的。掂量掂量吧,别为了过嘴瘾,把饭碗给丢了。” 许大茂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活像个调色盘。他梗着脖子,想放两句狠话找回场子,可一对上秦淮茹那双冷得掉冰碴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最后,他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你……” “我等着。”秦淮茹淡淡丢下三个字,不再多看他一眼。 许大茂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憋得脸都紫了。他狠狠一跺脚,甩着胳膊,头也不回地钻进了自己家,关门的声音摔得震天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家房梁要塌了。 院里原本探头探脑看热闹的邻居,瞬间作鸟兽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这四合院的天,好像真的要变了。 …… 傻柱家。 秦淮茹推开门,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一股淡淡的煤烟味。 她走到桌边,将昨晚看到一半的机械图纸和那几本厚厚的专业书,一张张、一本本地仔细收好,放进自己缝的布袋子里。 指尖划过书本粗糙的封面,她心里那股被许大茂搅起来的火气,才算慢慢平复下去。这些书本和图纸,就像是她的底气,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比院里那些碎嘴的唾沫星子要坚实得多。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从外面被推开了。 傻柱提着一个锃亮的铝制饭盒,脚下跟踩了风火轮似的,乐呵呵地冲了进来。 “淮茹,你咋回来了?我还寻思着忙完这点活儿,就去办公室给你送饭呢。” 秦淮茹抬起头,应了一声:“嗯,回来拿点东西。” 傻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桌前,把饭盒往桌上“啪”的一放,献宝似的揭开盖子,一股子热腾腾的香气瞬间就窜了出来。 “快,趁热吃!刚出锅的白面馒头,又白又软。我还给你卧了俩荷包蛋,拿酱油一浇,你闻闻,香不香!” 饭盒里,两个胖乎乎的白面馒头旁边,静静地躺着两只煎得恰到好处的荷包蛋,蛋白边缘带着点焦香的金黄色,蛋黄还是溏心的,被深色的酱油一浸,油亮亮的,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刚才还满心的烦躁和委屈,此刻被这股实在的饭菜香一冲,好像都淡了。 秦淮茹拿起一个馒头,默默咬了一口。 “柱子,你对我真好。” 傻柱正给她倒水,听见这话,嘿嘿直乐,后脑勺都透着股傻气:“这有啥的,对自己媳妇儿好,那不是天经地义嘛!” 秦淮茹小口小口地嚼着馒头,眼神落在那个搪瓷缸子上,忽然问:“柱子,你……听见院里人说我什么了吗?” 傻柱倒水的动作猛地一顿,抬起头:“议论啥?” “就是……我跟何顾问的事。” “砰!” 搪瓷缸子被重重地砸在桌上,水花溅出来几滴。傻柱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两道眉毛拧成了疙瘩,眼睛瞪得像铜铃。 “谁?哪个孙子乱嚼舌根?你告诉我是谁,老子现在就去撕烂他的嘴!” 他“呼”地一下站起来,那架势,像是要去跟人拼命。 看着他这副一点就着的暴脾气,秦淮茹心里最后那点不踏实,忽然就没了。她非但没生气,反而有点想笑。 她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拽回凳子上:“行了行了,当我没问,赶紧坐下。” 傻柱却不干,反手握住她的手,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淮茹,你别管我是不是在瞎问。”他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开口,“你就告诉我,是不是许大茂那个王八羔子又犯贱了?” “这院里的人你还不知道?一个个吃饱了撑的,就爱嚼老婆舌。何顾问是文化人,帮咱们那是看得起咱们。他们那是嫉妒!嫉妒你当了主任,嫉妒我傻柱要娶着你这么好的媳妇儿!”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信你。他们爱咋说咋说,咱们关起门来,过咱们自己的好日子!” 秦淮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柱子……” “哎,哭啥啊。”傻柱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快吃饭,饭都凉了。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你别多想。” 秦淮茹点点头,低下头,大口地吃着馒头,眼泪却不争气地掉进了饭盒里。 她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憨厚,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男人,又想起了布袋里那些复杂的图纸和公式。 柱子,你信我…… 可我自己呢? 她真的能像他说的那样,关起门来,什么都不想吗? 秦淮茹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 她埋头大口吃着饭,把所有翻涌的情绪,都跟馒头和荷包蛋一起咽进了肚子里。 心里那点不安,被她强行压了下去。 院里的风言风语,可以不理。但她必须拿出真本事,让所有人都闭嘴。 …… 下午两点,工厂技术科最里间的密室。 秦淮茹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手里攥着那叠沉甸甸的图纸,抬手敲了敲厚重的木门。 “进来。” 何为民清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不带一丝情绪。 秦淮茹推开门,一股墨水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第261章 性子这么烈 何为民正俯身在一张巨大的绘图桌前,手里捏着一支削得极尖的铅笔,在一张新的图纸上飞快地勾勒着什么,专注得连头都没抬。 “何顾问。” “图纸带来了?”他的声音依旧平淡,视线始终没离开图纸。 “带来了。”秦淮茹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整理好的图纸和数据册放在桌角。 何为民这才直起身,放下铅笔,拿起那叠图纸。 密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纸张被他手指捻动时发出的“哗啦”声响。 秦淮茹站在一旁,手心不自觉地渗出了细汗。这些数据她昨晚通宵达旦,反复验算了三遍,生怕出任何一点纰漏。这不仅是工作,更是她堵上全部心神的赌注。 “嗯?” 何为民翻页的动作忽然停住,修长的手指点在其中一张图纸的某个数据上,语气里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 “这里的压力阈值计算,你用的不是我给的公式?” 秦淮茹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赶紧回答:“我……我查了您给我的那本德文资料,在附录里发现了一个针对高压蒸汽环境的修正公式,我觉得可能比通用公式更精确一些。” 说完,她紧张地看着何为民,生怕自己是画蛇添足。 何为民没说话,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睛第一次正眼看她,目光锐利,像是在探究什么。 他沉默了片刻,拿起桌上的计算尺,对着图纸上的数据拨动了几下,又对照了一下墙上挂着的一张材料应力表。 密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不错。” 何为民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像一颗定心丸,让秦淮茹瞬间松了口气。 他竟然又多说了一句:“脑子很活,知道举一反三。” 这句破天荒的夸奖,比给她发了奖金还让她高兴,刚才在院里受的那些闲气,此刻竟觉得有些可笑了。 “不过。”何为民话锋一转,铅笔在图纸上敲了敲,“想法是好的,但实践经验还是欠缺。你这个管路设计,太学院派了,弯头和阀门用得太多,既浪费材料,又增加了十几个潜在的故障点。” 他拿起铅笔,根本没用尺子,直接在图纸上徒手画了几道流畅的直线和弧线。 “你看,这里,主管路直接穿过来,用一个四通阀分流,可以取代你这三根支路。还有这里,完全可以合并,减少一个泵的压力负荷。” 他的讲解语速极快,却字字清晰,每一个改动都直击要害。 秦淮-茹连忙掏出笔记本,拼命记录,生怕漏掉一个字。她感觉自己像一块干瘪的海绵,正被疯狂地灌入知识的清水。 就在她完全沉浸在技术的世界里时,何为民的声音忽然停了。 那支画得正顺的铅笔,被“啪”的一声,轻轻放在了桌上。 秦淮茹记完最后一笔,抬起头,却发现何为民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正靠在绘图桌边,一双眼睛平静地注视着她。 刚才还充满技术热忱的氛围,瞬间冷了下来。 “我听说,”何为民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最初的清冷,“你搬家了?” 秦淮茹握着笔的手一紧,笔记本的边角被她捏得变了形。 “……是。” “搬到何雨柱家了?” “……嗯。”她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何为民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里没有鄙夷,也没有好奇,只有一种公事公办的审视,却比任何鄙夷都让她感到难堪。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顿地问道: “秦淮茹同志,你是厂里重点培养的技术苗子,前途不可限量。” “但是,你觉得你这么做,合适吗?” 秦淮茹抬起头:“何顾问,我和柱子马上就要结婚了。” “结婚?”何为民冷笑一声,“你真以为嫁给一个厨子,就能过上好日子?” 秦淮茹的脸色变了:“何顾问,您这话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何为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秦淮茹,你是个聪明人。你觉得,一个只会抡勺子的厨子,配得上你吗?” 秦淮茹后退一步:“何顾问,您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何为民逼近一步,“你现在是技术推广办公室的主任,前途无量。何雨柱能给你什么?除了一身油烟味,还能给你什么?” “够了!”秦淮茹提高了声音,“柱子对我好,这就够了!” 何为民停下脚步,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笑了:“好?他能给你的那点好,我一根手指就能给你十倍。” 秦淮茹浑身一震:“您…您什么意思?” “你很清楚我什么意思。”何为民的声音很轻,“我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让你的孩子上最好的学校,让你在厂里平步青云。” “不用说了。”秦淮茹打断他,“我不需要。” “你确定?”何为民冷笑,“你真的甘心一辈子给一个厨子当媳妇?” 秦淮茹转身就要走。 “站住。”何为民叫住她,“你要是敢走,明天就别来上班了。” 秦淮茹的手停在门把手上。 “你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提醒。”何为民的声音很平静,“你的主任位置,是我让你当的。我能给你,也能收回去。” 秦淮茹猛地转过身,胸口剧烈地起伏,刚才被强压下去的屈辱和怒火,在这一刻尽数喷薄而出。 “那您收回去好了!”她的声音尖锐,带着一丝颤抖,却充满了决绝。 她死死地盯着何为民,一字一顿,像是要把每个字都砸在他的脸上。 “我就是回车间拧一辈子螺丝,也绝不要你这种人的施舍!” 说完,她再不看他一眼,转身拧动门把手。 “哐当——!” 沉重的木门被她用尽全身力气甩开,又重重地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整个办公室都嗡嗡作响。 何为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静静地听着那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整个密室,死寂得可怕。 许久,他才缓缓走到门边,将那扇还在微微颤动的门,轻轻地关上。 “咔哒。” 门锁落下的声音,清脆又冰冷。 他转过身,脸上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玩味的、带着几分狩猎般兴致的笑意。 “有点意思。” 他低声自语,踱步回到绘图桌前,拿起那支铅笔,在秦淮茹刚才那张图纸上,轻轻敲了敲。 “性子这么烈……” “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第262章 凭什么践踏她全部的努力! 秦淮茹几乎是撞开那扇密室的门冲出来的。 高跟鞋踩在空旷的走廊里,砸出“咚、咚、咚”的巨大回响。 她死死攥着手里的那叠图纸,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薄薄的纸张被她捏得变了形,几乎要碎掉。 走到楼梯口,她腿一软,整个人脱力般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一团火堵在胸口,烧得五脏六腑都揪着疼。 施舍? 她把这两个字放在齿间,狠狠地咀嚼,嘴里泛起一股铁锈味。 从她记事起,她活着的每一天,都跟这两个字没有半点关系! 嫁给贾东旭,是父母之命,她认了。 贾东旭死了,撇下她和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她也没趴下!在轧钢厂最苦最累的车间里,她拿起扳手拧螺丝,一拧就是好几年,熬得手上长老茧,比男人的手还糙! 现在这个主任的位置,是她抱着德文字典,一个词一个词啃出来的!是她熬了无数个通宵,一张图一张图画出来的! 凭什么? 他何为民凭什么用“施舍”这两个字,来践踏她全部的努力! 秦淮茹抬手,胡乱抹了一把脸。 再吸一口气时,那股子不服输的倔劲儿又从骨子里顶了上来。 她重新站得笔直。 主任? 爱给谁给谁,老娘不稀罕! 她挺直了腰杆,转身下楼。 高跟鞋踩在水泥台阶上,发出“哒、哒、哒”的脆响,每一步都像是在往地上砸钉子,宣告着她的决心。 刚走到一楼大厅,还没等她穿过人流,技术科的小王就火急火燎地迎了上来。 “秦主任!可算找着您了!李副厂长让您赶紧去他办公室,说有急事!” 秦淮茹的脚步,猛地顿住。 李副厂长? 她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该不会…… 何为民的动作这么快?前脚她刚出门,后脚状就告到副厂长那儿去了? 好,真好。 她牙关一紧,那股子刚被压下去的火气“腾”地一下又冒了三丈高。 行,她倒要看看,他们能怎么着! 秦淮茹二话不说,掉头就往行政楼走去。 “咚咚咚。” 她敲响了李副厂长办公室的门。 “李厂长,您找我?” 办公室里,正埋头看文件的李副厂长抬起头,脸上瞬间堆起笑意。 “小秦来了,快,快坐。” 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秦淮茹没动,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浑身的刺都竖着,已经做好了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 李副厂长放下手里的钢笔,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印着红头的文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小秦,别站着啊,坐下说,坐下说。” “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 秦淮茹彻底懵了。 好消息? 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市里的技术改造评审会,定在下周三。”李副厂长笑着说,“咱们厂报上去的''西马克''镗床改造项目,被选为重点观摩项目。” 秦淮茹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观摩项目?” “对。”李副厂长点点头,“市里的领导要来,还有几个兄弟厂的技术专家。到时候你得当场做技术讲解,把改造方案的原理和创新点说清楚。” 秦淮茹的手心又开始冒汗。 “李厂长,我……我怕讲不好。” “怕什么?”李副厂长摆摆手,“这个项目是你主持的,你最清楚。再说了,何顾问会在旁边协助你。” 听到何为民的名字,秦淮茹浑身一僵。 “何顾问……也去?” “当然。”李副厂长理所当然地说,“他是技术总顾问,这种场合必须出席。” 秦淮茹咬着嘴唇,没说话。 “小秦,这是个好机会。”李副厂长语重心长地说,“你要是能在评审会上表现好,不光是咱们厂争光,你个人也能在市里挂上号。以后的路,会宽得多。” 秦淮茹点了下头。 “我明白,李厂长。” “行,那你回去好好准备。”李副厂长站起身,“有什么需要,直接来找我。” 秦淮茹转身走出办公室,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没个着力点。 直到后背贴上走廊冰凉的墙壁,她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评审会…… 还要跟何为民那个王八蛋一起?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又回来了。 去就去! 谁怕谁! 她秦淮茹能有今天,靠的是自己一拳一脚打出来的,不是谁施舍的! …… 傍晚,秦淮茹推着自行车回到四合院。 刚进院门,一股韭菜味就飘了过来,三大妈正坐在小马扎上择菜。 “哟,淮茹下班了?” 秦淮茹嗯了一声,没停脚,推着车继续往里走。 “淮茹!”三大妈在后头喊了一声,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子不容拒绝的劲儿。 秦淮茹捏紧了车闸,自行车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音。 她转过身。 “三大妈,有事?” 三大妈把手里的韭菜往簸箕里一扔,拍了拍手上的土,凑了过来,那张布满褶子的脸压得极低。 “淮茹,三大妈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可别嫌我老婆子多嘴。” 秦淮茹心头一紧,捏着车把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 又来了。 “您说。” “你跟傻柱那点事,院里谁不知道啊?”三大妈啧了啧嘴,一副为你好的模样,“这男未婚女未嫁的,你一个寡妇,带着三个孩子,就这么不清不楚地住进人家家里,这叫什么事儿啊?街坊邻居嘴上不说,背地里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 话像刀子一样,一刀刀往秦淮茹心窝子里捅。 她的脸瞬间就冷了下去。 “三大妈,我跟柱子哥下个礼拜就去领证。” “下个礼拜不是还没到吗?”三大妈不依不饶,“淮茹啊,你是个体面人,怎么就不懂这名声对女人有多重要呢?” 秦淮茹胸口堵着的那团火又烧了起来。 “谢谢您嘞!我自己的事,心里有数!” 她丢下这句话,猛地一推车,头也不回地进了中院。 身后传来三大妈不满的嘀咕。 “嘿,这好心当成驴肝肺,不听劝,有她后悔的时候……” 秦淮茹走到中院,一眼就看见了傻柱。 他正蹲在水龙头底下,哗啦啦地冲着一颗大白菜,水花溅湿了他的裤腿。 第263章 消息这么快? 听到脚步声,傻柱一抬头,看见是她,立马咧开嘴,露出两排大白牙。 “回来啦?” 那笑容,像冬日里的大太阳,一下子就把秦淮茹心里那点阴霾给照散了。 刚才被三大妈戳出来的火气和委屈,瞬间就熄了。 她把车支好,走过去。 “买这么多菜,吃得完吗?” “嘿嘿,”傻柱把洗好的白菜扔进盆里,又拿起一个萝卜,在手里掂了掂,“明儿周末,咱们一家子,包饺子!” “一家子”三个字,让秦淮茹心头一暖。 她蹲下身,拿起一颗白菜,默默地剥去外面的老叶。 “柱子……”她开了口,声音有点发颤。 “嗯?咋了?” “你……后悔不?” 傻柱洗萝卜的手顿住了。 “后悔啥?” “后悔……要跟我好。”秦淮茹不敢抬头,声音越来越小,“我这拖家带口的,名声还不好听,净给你惹闲话……” 话没说完,就听“咣当”一声! 傻柱把手里的搪瓷盆重重往地上一搁,水溅了她一裤脚。 “秦淮茹!你说的这叫他娘的什么屁话!” 他猛地站起来,一把将还蹲着的秦淮茹给拽了起来,力气大得吓人。 “你给老子听清楚了!我何雨柱这辈子,打光棍打了三十多年,做的最牛逼、最爷们的一件事,就是要娶你当媳妇!” 秦淮茹的鼻子猛地一酸。 “可外头的人……” “外头的人算个屁!”傻柱脖子一梗,嚷嚷得整个院子都能听见,“他们是能替我暖被窝,还是能给我生孩子?我告诉你,你秦淮茹就是我媳妇,棒梗、小当、槐花,以后就是我何雨柱的亲儿子亲闺女!院里哪个碎嘴的再敢瞎咧咧,你看我不把他牙给掰下来!” 他声音又大又冲,震得秦淮茹耳朵嗡嗡响,可心里却踏实得不行。 “行了行了,”傻柱吼完了,又立马换上笑脸,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背,“多大点事儿。快,进屋歇着,饭马上好!” 秦淮茹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转身进了屋。 屋里,小当和槐花正在炕上玩翻花绳,看见她进来,立马像两只小燕子一样扑了过来。 “妈妈!” “妈妈回来了!” 秦淮茹抱住两个闺女,心里的那点柔软被填得满满当当。 她一抬头,看见大儿子棒梗正坐在桌子前写作业,腰杆挺得笔直,头也不抬。 “棒梗,妈回来了。” 棒梗手里的笔杆在指尖停了一瞬,头也没抬,从鼻子里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你还知道回来啊?” 那声音又冷又冲,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尖刻。 “我还以为你跟那傻子过日子,连家都不要了呢。” 一句话,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下来。 秦淮茹刚刚被傻柱捂热的那颗心,瞬间凉了个透彻,甚至比刚才被三大妈戳脊梁骨时还要疼。 她松开抱着两个闺女的手,直起身子,一步步走到桌前。 “棒梗,你再说一遍。” 棒梗终于抬起了头,那张和她有几分相似的脸上,全是倔强和怨怼。 “我说错了吗?院里的人都怎么说你,你听不见?你现在天天往他家跑,跟住他家有什么区别!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 “啪!” 秦淮茹气得浑身发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笔筒里的铅笔都跳了一下。 “你给我闭嘴!他是你柱子叔!以后就是你爸!” “我爸早死了!”棒梗猛地站了起来,眼睛通红地吼了回去,“他就是个傻子!你为了嫁给他,连儿子都不要了!” “我没有!”秦淮茹的声音也拔高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是为了谁? 她一个寡妇,拉扯着三个孩子,在厂里累死累活,在院里低声下气,到底是为了谁! 屋里一大两小,三个人的争吵,让炕上玩耍的小当和槐花吓得不敢出声,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傻柱端着一个搪瓷盆,大步流星地走进来,嗓门洪亮。 “淮茹,面和好了,咱们……” 话没说完,他就察觉到屋里气氛不对劲。 秦淮茹红着眼圈,棒梗梗着脖子,一脸不忿。 傻柱把盆往桌上一放,眉头拧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们了?” 棒梗扭过头,看都不看他一眼。 秦淮茹深吸一口气,把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勉强扯出一个笑。 “没事,柱子,我跟孩子说几句话。” 傻柱看看她,又看看棒梗,心里跟明镜似的,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又出去了。 他一走,秦淮茹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 她看着自己的大儿子,声音疲惫。 “棒梗,妈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们三个能吃饱饭,能上学。你柱子叔对我们怎么样,你心里没数吗?” 棒梗嘴唇动了动,没吭声,重新坐下,拿起笔,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 秦淮茹知道,这孩子心里的疙瘩,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开的。 她走到炕边,抱住吓坏了的两个女儿,轻轻拍着她们的背。 “不怕,妈妈在呢。” …… 晚饭的气氛有些沉闷。 傻柱做了一桌子菜,一个劲儿地给孩子们夹。 “棒梗,吃这个,红烧肉,你柱子叔拿手菜!” “小当,槐花,多吃点,长高高!” 棒梗低着头扒饭,一言不发。 何雨水看出不对劲,夹了块排骨放进秦淮茹碗里,开了个新话题。 “嫂子,我今天听广播站的人说,下周三市里要来咱们厂检查,还要开什么评审会,你知道吗?” 秦淮茹夹菜的手停在半空。 “消息这么快?” “那可不,广播站嘛!”何雨水一脸理所当然,“嫂子,我可听说了,这次评审会,点名要你上台讲话呢!” “真的?”傻柱一听,立马来了精神,一拍大腿,“我就说我媳妇有本事!要在全厂,不,全市领导面前露脸了!” 秦淮茹嘴里的饭菜忽然没了滋味。 何为民下午在密室里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她脑子里钻。 “我能给你的,他给不了。” 不! 她捏紧了筷子,指节泛白。 第264章 他对您是不是有点那个意思? 她能有今天,是凭着自己一笔一划画出来的图纸,是一个零件一个零件亲手拼出来的成绩! 她靠的,是自己! 吃完饭,秦淮茹没理会一桌的狼藉,拿出那叠画了改、改了画的图纸,在昏黄的灯光下摊开,整个人都钻了进去。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在她身边站定。 是棒梗。 他作业写完了,就那么直愣愣地站着,两只手在裤缝边上搓来搓去,犹豫了老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妈,对不住。” 秦淮茹拿着铅笔的手一顿,抬起头,有些没反应过来。 “刚才……是我混蛋。”棒梗的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头垂得更低了,“我不该那么说你……也不该,说柱子叔。” 秦淮茹心里猛地一酸,那股子委屈又翻了上来。她放下笔,伸手把儿子拽到身边。 “妈知道你心里有坎儿。棒梗,给妈一点时间,也给你柱子叔一点时间,行不行?” 棒梗没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 第二天一早,秦淮茹刚踏进技术科办公室,一道人影就黏了上来,脸上笑成了一朵烂菊花。 是李建国。 “秦主任,早!哎哟,您可来了!我听说,下周三那个市里的评审会,是您代表咱们技术科上台?” 秦淮茹“嗯”了一声,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李建国立刻跟了过去,搓着手,腰都快弯成了九十度。 “那个……秦主任,您看……我这不寻思着,能不能跟您一块儿去开开眼?我保证,我就在后头给您搬个凳子倒杯水,绝不给您添乱,成不?” 秦淮茹放下手里的包,扫了他一眼。 这家伙,消息倒是灵通。 她转念一想,多个人跑腿打杂也好,省得自己分心。 “行,回头我跟李厂长说一声。” “哎哟!我的亲主任!您这真是……真是我的再生父母!”李建国激动得差点蹦起来,就差没当场给她磕一个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被猛地推开。 一股子冷风灌了进来,全办公室瞬间鸦雀无声,连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都停了。 何为民就站在门口,那张脸没什么表情,却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假装自己忙得不可开交。 他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秦淮茹身上。 “秦淮茹同志,你,跟我来一趟。” 那声音平平的,不带一点起伏,却让李建国脸上的笑容瞬间冻住,办公室里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秦淮茹握着笔的手心里,一下子沁满了黏腻的汗。 她站起身,在所有同事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跟着何为民走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再次走进了那间熟悉的密室。 门在身后“咔哒”一声,锁上了。 何为民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那种无形的压迫感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你这个主任,是我提的。” 秦淮茹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但你能不能坐稳,能坐多久,”何为民一字一顿,每个字都砸在秦淮茹的心上,“看-你-自-己。” 他猛地往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秦淮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烟草味。 “下周三的评审会,全厂、全市的领导都看着。” “你秦淮茹,代表的不仅是技术科,也代表我何为民的眼光。” 他丢下这句话,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弧度。 “别给我丢人。” 这个何为民…… 他到底想干什么? 秦淮茹站在原地,浑身都僵了。 何为民那句“别给我丢人”还在她耳朵里嗡嗡作响,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何顾问,您放心。” 她抬起头,声音出奇的平静。 “我会好好准备的。” 何为民盯着她看了足足有好几秒,才转过身,走到绘图桌前,从最底下的抽屉里“哗啦”一声抽出一沓厚得吓人的资料。 “这是苏联‘西马克’镗床的原厂技术档案,德文版。” 他把那沓资料重重地扔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评审会上,市里来的那些专家可不是傻子。你要是连这些基础原理都讲不出来,丢的不光是我的脸,还有你自己的饭碗。” 秦淮茹走过去,指尖掀开封面。 鬼画符一样的德文,天书一样的机械图,密密麻麻,瞬间塞满了她的眼,太阳穴一蹦一蹦地疼。 “三天,看完。” 何为民扔下这句没温度的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哐当——” 一声巨响,铁门合拢,整个密室都跟着颤了三颤。 秦淮茹低头,看着桌上那比砖头还厚的资料。 三天? 她牙关一错,猛地抱起那沓沉甸甸的资料,转身大步流星地出了密室。 …… 一回到办公室,李建国跟见了救星似的,立刻滑了过来。 “秦主任,我的亲主任!何顾问他……没把您怎么样吧?” 他一边说,一边贼眉鼠眼地偷瞄秦淮茹的脸色。 “没事。” 秦淮茹把资料“砰”一声墩在桌上,那动静吓了李建国一跳。 她拉开椅子坐下。 “李师傅,这几天我要准备评审会,办公室的事你多盯着点。” “哎哟,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李建国胸脯拍得山响,随即又跟做贼似的凑近了,声音压得跟蚊子叫一样。 “秦主任,我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您可千万别生气。” 秦淮茹抬起头。 “说。” “这何顾问……他对您,是不是有点那个意思?” 李建国挤眉弄眼,搓着手,一脸的为难。 “外头现在传得那叫一个难听,有鼻子有眼的,说您跟何顾问关系不一般呐。” 秦淮茹翻动纸页的手,停住了。 “谁传的?” 李建国脑袋跟拨浪鼓似的左右一晃,确认没人注意这边,声音压得更低了。 “许大茂那个孙子!天天在食堂广播,逮着人就说!说您能当上这个主任,全是何顾问在后头使的劲。还说……还说您为了往上爬,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秦淮茹的脸,“刷”地一下就白了。 许大茂! 她恨不得现在就冲到食堂,把那个碎嘴王八蛋的舌头给揪下来! “李师傅。” 第265章 说话怎么跟吃了枪药似的? 她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硬生生把那股邪火压了下去。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问心无愧。” “那是!那是!” 李建国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秦主任您放心,我李建国第一个不信那些屁话!您是靠真本事上位的,全厂谁看不见!” 秦淮茹点了下头,没再接话,埋下头,翻开了那沓德文资料。 一个字,一个字地啃。 …… 中午,食堂。 秦淮茹端着饭盒一走进去,就感觉整个食堂的嘈杂声都小了半截。 好几桌埋头吃饭的工人,看见她,立马交头接耳,压低了声音,还时不时地朝她这边瞟。 她面无表情,装作没看见,径直走向打饭窗口。 “小秦,打点啥?” 食堂大师傅依旧乐呵呵的。 “二两米饭,一份炒白菜。” “得嘞!” 师傅手脚麻利地打好饭菜,临了,又从旁边的小锅里,结结实实地舀了一大勺肉末,浇在她的白菜上。 “叔送的,不要钱。” 秦淮茹怔了一下。 “谢谢师傅。” 她端着饭盒,在最角落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下。 刚扒拉两口饭,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就在头顶响了起来。 “哟,这不是咱们技术科新上任的秦主任吗?” 许大茂端着饭盒,皮笑肉不笑地凑了过来,一屁股坐在她对面。 “秦主任,听说您最近跟何顾问走得挺近啊?” 秦淮茹眼皮都没抬,自顾自地夹了口菜。 许大茂也不恼,二郎腿一翘,身子往后一靠。 “秦主任,您这本事可真不小。前脚刚从我们院里搬出去,住进傻柱家,后脚就攀上了何顾问这棵高枝。啧啧,这手腕,一般人可真学不来。” 周围几桌工人的耳朵,一下子全竖了起来。 秦淮茹终于放下了筷子,抬起头。 “许大茂,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 许大茂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我就是替我们院里的傻柱不值啊!那个憨货,把您当个宝似的供着,结果呢?您这倒好,脚踩两只船,玩得是真溜啊!” “你放屁!” 秦淮茹“啪”的一声,把搪瓷饭盒重重砸在桌上,饭菜都溅了出来。 “许大茂,你嘴巴再不干不净,我撕了你的嘴!” “哟哟哟,这就破防了?恼羞成怒了?” 许大茂非但不怕,反而更来劲了,嗓门都大了八度。 “秦主任,你这反应,可不像是清白的呀。” 周围看热闹的工人,眼睛都亮了。 秦淮茹气得浑身都在抖。 “我跟何顾问清清白白,是正常的工作关系!” “工作关系?” 许大茂嗤笑一声,满脸的鄙夷。 “秦主任,您这工作可真够特殊的。我可听说了,何顾问三天两头叫您去他那个小黑屋单独‘谈工作’,还回回都把门锁上,这……啧啧啧,谈的什么工作啊?” “够了!” 一声暴喝炸响! 傻柱跟阵风似的卷了过来,手里的搪瓷托盘“哐”一声砸在桌上,饭菜溅得到处都是。 他一步跨过去,蒲扇大的手一把揪住许大茂的衣领,硕大的拳头扬了起来,对着许大茂的脸就要往下砸! “柱子!” 秦淮茹吓了一跳,赶紧扑上去拉住他的胳膊。 “别动手!这是在厂里!” “我管他妈的在哪!” 傻柱眼睛都红了,青筋从脖子爆到额角。 “这孙子嘴里喷粪,老子今天非得让他把粪吃回去不可!” “傻柱,你敢!” 许大茂被拎得脚尖离地,还梗着脖子叫嚣。 “你敢动我一下,我就去保卫科告你!” “告!你去告!老子他妈今天不打你,老子就不姓何!” 傻柱的拳头带着风声,眼看就要砸在许大茂的鼻梁上。 “住手!” 食堂门口,一声威严的喝止传来。 李副厂长黑着脸,带着几个干部大步走了进来。 “傻柱!你想干什么?反了你了!” 傻柱动作一僵,手上的劲松了。 许大茂连滚带爬地挣脱开,躲到一边,整理着被揪烂的领子。 “李厂长!您可来了!您看看,傻柱这个莽夫,光天化日之下在食堂行凶打人!” “你闭嘴!” 李副厂长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向秦淮茹,脸色缓和了些。 “小秦,怎么回事?” 秦淮茹胸口还在起伏,她指着许大茂。 “李厂长,许大茂在食堂里公开造我的谣,说我跟何顾问……关系不清不楚,败坏我的名声。” 李副厂长的脸,瞬间沉得能滴出水来。 “许大茂,有证据吗?” “我……我这也是听别人说的……” 许大茂一看厂长这脸色,立马就怂了。 “听说的?” 李副厂长发出一声冷笑。 “听说的你就在这儿大庭广众之下胡咧咧?许大茂,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造谣?什么叫破坏生产?秦淮茹同志是咱们厂好不容易请来的何顾问亲自指定的重点培养对象,是技术科的骨干!你在这儿泼脏水,是想干什么?是想破坏我们厂的技术革新,还是想破坏我们厂的安定团结?” 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许大茂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腿肚子都开始打哆嗦。 “李厂长,我……我错了……” “错了?” 李副厂长哼了一声。 “明天早上八点,到我办公室来!交一份三千字的深刻检讨!现在,滚!” “是,是……” 许大茂如蒙大赦,灰溜溜地钻进人群跑了。 食堂里鸦雀无声。 傻柱冲着他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活该!便宜这孙子了!” 秦淮茹拉了拉傻柱的袖子,低声说。 “走了。” 两人刚走出食堂,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何为民背着手,正不紧不慢地往食堂这边走。 他脚步一顿,停在两人面前。 “秦淮茹同志。” 秦淮茹的心猛地一紧。 “何顾问。” 何为民看都没看旁边的傻柱一眼,只盯着她。 “德文资料,看了多少?” “我……刚看了个开头……” “开头?” 何为民的声调一下子凉了下去。 “秦淮茹同志,我希望你能分清楚,什么是正事,什么是闲事。” 说完,他迈开步子,径直从两人身边走过,进了食堂。 傻柱看着他的背影,不满地嘟囔。 “嘿!这人谁啊?说话怎么跟吃了枪药似的?” 第266章 何为民,你够行! 秦淮茹死死咬着嘴唇,一个字都没说。 拳头攥得死紧,指甲狠狠抠进掌心嫩肉里,那股尖锐的刺痛,反而让被怒火烧得混沌的脑子,陡然清明了一瞬。 闲事? 呵,闲事! 她的清白,她的名声,就这么被人指着鼻子,当着全院人的面,狠狠踩在脚底下羞辱…… 到了他何为民的嘴里,就成了耽误他看图纸的闲事? “噌!” 一股邪火,毫无征兆地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 行! 何为民,你够行! 不就是要看图纸吗? 老娘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把图纸啃进骨头里! …… 下午一上班。 秦淮茹就一头扎进了那个小隔间,“哐当”一声把门给带上了。 那堆天书一样的德文资料,被她“哗啦”一下全摊在桌上。 德文字典翻得哗哗作响,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就没断过。 她整个人像是钉在了椅子上,除了翻书和写字,一动不动。 桌角的草稿纸,从薄薄几张,变成一小沓,又堆成了厚厚的一摞。 “叩叩叩。”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嫂子,还不走?厂里都快锁大门了。” 秦淮茹猛地一抬头,脖子“咔”地一声,僵住了。 窗户外头,黑得跟泼了墨似的。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眼前那叠翻译稿,摞起来快有半尺高。她嘴角忽然扯了一下,那笑意,说不清是自嘲还是痛快。 “可不,”何雨水探进来一个脑袋,瞅见她桌上那小山似的稿纸,舌头都快捋不直了,“我的天,嫂子,您这是要卷死谁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要考大学呢!” “评审会要用。”秦淮茹活动了一下“咔咔”作响的脖子,声音里透着一股沙哑的疲惫。 “那您也悠着点,身子是革命的本钱。”何雨水劝了一句,又挤了挤眼睛,“我哥还念叨呢,说晚上在家给您做好吃的,犒劳您。” 提到那个男人,秦淮茹心里莫名一暖。 她点点头,利索地收拾好东西,骑上车就往四合院赶。 人还没进中院的门,一股子乱糟糟的喧闹声就先冲进了耳朵里,吵得人脑仁疼。 她心里“咯噔”一下,脚下蹬车的力气猛地加大了几分。 一进院子,眼前的景象让她脚步骤然一顿。 黑压压的一圈人,把院子中央堵得水泄不通,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人圈中间,一张破破烂烂的木板床就那么横在那里。 贾张氏瘫在床上,半边脸都耷拉着,嘴角歪斜,亮晶晶的口水顺着往下淌,喉咙里发出“咿咿呀呀”的怪声,谁也听不清她在嚎什么。 三大妈正蹲在旁边,手里拿着块脏兮兮的破布,嫌弃又无奈地给她擦着嘴,一边擦一边叹气。 “啧啧,这老太太,真是作孽哦,好端端的人,中风中成这样,话都说不利索了。” 秦淮茹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整个人都僵住了。 “婆婆她……这是怎么了?”她的声音有些发飘。 三大妈一抬头,看见是她,跟见了救星似的,眼睛都亮了:“哎哟淮茹!你可算回来了!你婆婆从早上就开始闹腾,满院子打滚,非要见你,谁劝都不好使,这不,折腾到下午就成这样了!” 秦淮-茹一步步走过去,看着床上那个形容枯槁、面目全非的老妇人。 这还是那个前几天还叉着腰,指着她鼻子骂她是“破烂货”的贾张氏吗? 贾张氏半边身子都动弹不得,唯独那双浑浊的眼睛,在看到秦淮茹的瞬间,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死死地钩住了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一样的声音。 “淮……淮茹……” 那声音含混不清,却透着一股子前所未有的惊恐和哀求。 秦淮茹鬼使神差地蹲下身子,“婆婆,我在这儿。” 话音刚落,贾张氏的眼角,猛地滚出两行浑浊的泪珠。 “淮茹……我……我错了……你……你回来……” 秦淮茹的鼻子猛地一酸。 不管她多不是东西,自己也毕竟喊了她十几年的婆婆。 她压下心头那股复杂的情绪,低声开口:“婆婆,您先别说话了,好好养病要紧。” “不……不行……”贾张氏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只还能动的、枯树枝一样的手颤巍巍地伸过来,一把死死抓住秦淮茹的袖子,生怕她跑了,“我……我不该……不该赶你走……你回来……家……家里……以后都听你的……” 周围的邻居们一个个把脖子伸得跟鸭子似的,眼睛瞪得溜圆,生怕错过一个字。 三大爷适时地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老花镜,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势,开了口。 “淮茹啊,你看你婆婆都病成这样了,还知道认错,俗话说得好,床前没有百日孝,你就……” “三大爷。” 秦淮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剪刀,干脆利落地剪断了三大爷那拖拖拉拉的“德高望重”。 她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在院里那一张张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脸上扫过。 “您别说了。” 她顿了一下,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 “我现在住柱子家,我跟柱子,很快就要结婚了。” 一句话,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池塘,整个院子瞬间炸开了锅,嗡嗡的议论声四起。 “婆婆这边,我会管。”秦淮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每个月的生活费、医药费,我一分都不会少。但是,我不可能搬回来住。” “不……不行……” 床上的贾张氏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拼命想挣扎,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你……你得……回来……” 秦淮茹站起身,不再看她那张扭曲的脸,转身对着一脸为难的三大妈。 “三大妈,以后麻烦您多照应着点,端个屎尿,喂个饭,钱我出。” “这……淮茹,不是我不帮你,这伺候人的活儿……”三大妈一脸为难,偷偷瞟了眼自家老头子,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秦淮茹心里跟明镜似的,她咬了咬牙,直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