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前两天棒梗劈柴辛苦,秦淮茹特意用家里攒下的鸡蛋,蒸了一碗金黄金黄的鸡蛋羹。
那香味,霸道地,钻进了屋里的每一个角落。
贾张氏躺在床上,喉咙里发出“咕咚,咕咚”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她的眼睛,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碗鸡蛋羹。
秦淮茹却跟聋了瞎了一样,背对着床,一勺,一勺,慢条斯理地喂着两个女儿。
那碗底的黄色,随着她手腕的动作,一点点消失。
“妈,我也想吃。”槐花舔了舔嘴唇,小声央求。
“不行。”秦淮茹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这是奖励姐姐的,姐姐昨天帮妈洗菜了。”
话音落下,最后一口鸡蛋羹也喂进了小当的嘴里。
勺子刮在搪瓷碗壁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嘎吱”声。
碗,空了。
床上那“咕咚咕咚”的吞咽声,也戛然而止。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秦淮茹起身,准备收拾碗筷的那个瞬间。
一个沙哑的,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的音节,从床上传了过来。
“饿……”
秦淮茹的动作,猛地僵住。
她手里的空碗晃了一下,差点脱手。
她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扭过僵硬的脖子,看向床上。
贾张氏那张歪斜的嘴,此刻正费力地一张一合。
干裂的嘴唇哆嗦着,像两条濒死的鱼。
她看着秦淮茹,或者说,是看着秦淮茹手里的那只空碗,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全是祈求,甚至是一种近乎卑微的讨好。
“饿……蛋……”
喉咙里又挤出了一个字。
字音含糊得不成样子,可秦淮茹听懂了。
清清楚楚。
她在要吃的。
她要的,是那碗已经见了底的鸡蛋羹。
这个作践了她半辈子,把她当牛做马的老虔婆,在瘫痪了这么久之后,第一次,不是咒骂,不是示威,而是用一种近乎于求饶的姿态,向她,讨要一口吃的。
秦淮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攥住了。
酸,涩,苦,辣,百般滋味,在心头翻涌。
她看着贾张氏那张苍老的,写满了惊恐和祈求的脸,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她什么都没说,转身走进厨房,从碗柜里,拿出了早上留出来的那一小碗鸡蛋羹。
她走到床边,用勺子,舀了一小勺,送到了贾张氏的嘴边。
贾张氏像一个受了天大恩惠的孩子,迫不及待地,张开了嘴。
那温热香滑的鸡蛋羹,顺着她的喉咙,滑进了她的胃里。
一股久违的,满足的暖流,瞬间传遍了她的全身。
她的眼角,竟然慢慢地,渗出了一滴浑浊的,滚烫的泪水。
秦淮茹喂完最后一口,放下碗,一言不发地,准备去上班。
就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棒梗突然叫住了她。
“妈。”
秦淮茹回头。
棒梗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递了过来。
是一颗用玻璃纸包着的,晶莹剔透的水果糖。
“这个……给你。”棒梗的脸,有些发红,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
秦淮茹愣住了。
她看着那颗糖,又看了看儿子那副别扭的样子,心里那片早已冰封的湖面,彻底裂开了一道缝。
她没有问糖是哪儿来的。
她只是伸出手,接了过来,然后,当着棒梗的面,剥开糖纸,把那颗糖,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一股浓郁的甜味,瞬间在舌尖炸开。
秦淮茹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那天下午,秦淮茹在厂里,工作得格外卖力。
下班的时候,何为民把她叫到了办公室。
“秦淮茹同志,这是厂里新下来的一个项目,关于7号车间传动轴的技术改造。”
何为民从抽屉里,拿出一卷厚厚的,用牛皮纸包着的图纸,放到了她的面前。
“这个项目,很重要。厂里决定,由你来担任我的助手,负责数据的整理和核算工作。”
秦淮茹看着那卷散发着油墨香气的图纸,手,都有些发抖。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打杂了。
这是核心技术!
这是何为民,对她最大的信任!
“何顾问……我……”
“我相信你,能做好。”何为民打断了她的话,目光深邃,“好好干,不要让我失望。”
秦淮茹抱着那卷沉甸甸的图纸,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踩在云端上。
那卷图纸,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秦淮茹一路抱回家,手心都烫出了一层汗。
沉。
太沉了。
这重量,不仅仅是几十张图纸的重量,更是何为民那份沉甸甸的信任,和整个轧钢厂未来的希望。
当秦淮茹抱着那卷用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图纸,走进四合院的时候,整个院子,都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一样,齐刷刷地,黏在了那卷图纸上。
那是什么?
用牛皮纸包着,还盖着红色的印章,一看就不是凡品!
三大爷阎埠贵,正在窗户根底下,就着最后一点天光看报纸,看到那卷图纸,他的眼镜,差点从鼻梁上滑下来。
他这辈子,跟图纸打了半辈子交道,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厂里的技术图纸!而且,看那厚度和包装,绝对是核心项目!
秦淮茹……她一个寡妇,一个技术科的临时工,她怎么可能接触到这种东西?
院子里,所有人的心里,都掀起了惊涛骇浪。
秦淮茹没有理会那些探究的,嫉妒的,复杂的目光。
她挺直了腰杆,目不斜视地,走回了自己家。
“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把所有的窥探和议论,都隔绝在了门外。
屋里,棒梗正坐在桌前,就着昏暗的灯光,写着什么。
看到秦淮茹回来,他抬起头,目光第一时间,也被那卷图纸吸引了。
“妈,这是什么?”
“厂里的图纸。”秦淮茹把图纸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那动作,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何顾问……交给你的?”棒梗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小的激动。
“嗯。”秦淮茹点点头,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振奋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