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刘海中的笑容,瞬间就僵在了脸上。
去厂里?
找后勤科的王科长?
还要他签字?
他算个什么东西!他一个普通的钳工,哪有这个脸,去跟人家科长打交道!
更何况,这事儿要是捅到厂里,不就等于告诉所有人,他刘海中为了一个破垃圾桶,在院里作威作福,欺负厂里的困难职工吗?
这要是让厂领导知道了,他以后还想不想进步了?
秦淮茹这哪里是赔偿,这分明是把他架在火上,来回地烤啊!
“怎么?二大爷,您不愿意?”秦淮茹故作不解地问道,“您不是最讲规矩,最顾全大局的吗?这为了院里的事,跑跑腿,您不会嫌麻烦吧?”
刘海中看着秦淮茹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张老脸,憋成了紫红色。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后院的方向传了过来。
“不用那么麻烦。”
是何为民。
他正准备去上班,刚走到中院,就看到了这一幕。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何为民看都没看刘海中一眼,他的目光,落在了秦淮茹的身上。
“厂里的废旧物资,都是有登记的,不能随便往外拿。”他平静地说道,“一个垃圾桶而已,我记得街道王主任上次来,说要给院里更换一批新的。回头我跟她说一声,让她提前送过来就行了。”
说完,他对着秦淮茹,极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便迈开长腿,头也不回地,朝着大门口走去。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既解了秦淮茹的围,又把刘海中晾在了一边,连个台阶都没给他。
刘海中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
何顾问一句话,就把他费尽心机想办的事,给轻描淡写地解决了。
而且,是用他最惹不起的,街道王主任的名义。
他还能说什么?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哼!”刘海中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恶狠狠地瞪了秦淮茹一眼,然后拉着自己的儿子,灰溜溜地走了。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秦淮茹站在门口,看着何为民消失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何为民的出现,像一把锋利的快刀,干脆利落地,斩断了刘海中伸过来的爪子。
院子里,又恢复了平静。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汹涌奔腾。
贾家,再也不是那个谁都可以上来踩一脚的软柿子了。
秦淮茹,这个看似柔弱的寡妇,她的身后,站着一尊谁也惹不起的大佛。
这个认知,让院里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心思,都瞬间冷却了下来。
就连最喜欢嚼舌根的刘婶,现在看见秦淮茹,都得绕着道走。
而这场风波最大的受益者,是棒梗。
他亲眼目睹了秦淮茹是如何用三言两语,就把不可一世的二大爷,逼到了墙角。
他又亲眼看到了,何顾问是如何轻描淡写地,就为他们家,撑起了一把保护伞。
这比他挥出一万拳,打烂一万个垃圾桶,都来得更震撼,更有力。
原来,真正的强大,不是靠拳头,而是靠脑子,靠……权势。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他那片刚刚被愤怒犁过的,混乱的心田里,悄然生根发芽。
那天晚上,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很久都没有出来。
秦淮茹以为他又在闹什么别扭,推门进去一看,却发现他正趴在桌子上,借着昏暗的灯光,在他的那个“小哨兵”本子上,奋笔疾书。
秦淮茹走过去,悄悄地看了一眼。
本子上,不再是那些充满了个人情绪的,恶毒的咒骂和记录。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让她都感到心惊的文字。
“二大爷刘海中,官迷心窍,仗势欺人,企图讹诈邻居,中饱私囊。弱点:好面子,怕丢官,惧怕厂领导。”
“三大爷阎埠贵,精于算计,一毛不拔,喜欢煽风点火,坐收渔利。弱点:贪小便宜,爱占公家东西。”
“傻柱,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易冲动,有暴力倾向。弱点:秦淮茹。”
……
他把院里每一个人的性格,特点,甚至弱点,都用一种冷静到近乎残忍的笔触,分析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已经不是一个孩子的日记了。
这更像是一份……敌情分析报告。
秦淮茹看着儿子那张还带着稚气的,却异常专注的侧脸,心里,涌起了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欣慰,有骄傲,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的,淡淡的寒意。
她的儿子,好像在一夜之间,就长大了。
但这种长大,代价是什么?
她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地退了出去,轻轻地带上了门。
人,总要自己长大。
只要他走的路,是正的,那就够了。
而屋子里的另一个“病人”,贾张氏,这几天的变化,也越来越明显。
她变得愈发安静了。
秦淮茹给她喂饭,她不再躲闪。秦淮茹给她擦身,她不再挣扎。
更多的时候,她就是躺在床上,那只唯一能动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观察着屋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她像一个被强行按在观众席上的看客,被迫观看着一场,由她亲手导演,却早已失控的家庭大戏。
她看到,秦淮茹的腰杆,一天比一天直。
她看到,棒梗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沉。
她看到,小当和槐花,捧着温热的牛奶,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甜。
这个家,好像正在朝着一个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向,飞速地滑去。
而她,这个曾经的“老佛爷”,正在被这个家,一点一点地,边缘化。
这个认知,带给她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怕了。
她怕自己真的变成一个,没人理,没人管的废人。
她怕自己像院里那个孤寡老人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在床上,烂了,臭了,才被人发现。
求生的本能,战胜了那可笑的自尊和怨恨。
这天中午,秦淮茹正在给两个女儿喂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