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Chapter71
陈宥仪和梁知韫都没有养宠物的经验。
带着四月去附近的宠物店做过检查,打了疫苗,驱虫后,他们向值班的医生护士求教了许多喂养注意事项。
四月只有三个月大,方方面面都要额外注意。
梁知韫还在医生的推荐下购置了猫窝,和适合它的猫粮,还有羊奶粉。
全部都弄好,带着四月回到梁家的时候已经马上过了零点。
梁叔已经入睡,陈宥仪和梁知韫进了正厅后,抱着四月蹑手蹑脚地往楼上走,生怕把他老人家吵醒了。
四月像是知道他们的心思,一直到他们上了楼,才很轻地喵了一声。
陈宥仪抱着四月,进了屋。
梁知韫在她的卧室布置好猫窝,没皮没脸地赖着,不肯回自己的房间了。
陈宥仪就知道他一定会耍赖,放下四月,双手推着梁知韫的脊背,强行将人赶了出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顺带扭了下反锁。
被甩了一脸门风的梁知韫站在门外,有点儿委屈:“陈宥仪,你怎么这么狠心。”
陈宥仪充耳不闻,去猫窝摸了摸四月,进了浴室洗漱。
零点三十分,陈宥仪洗漱完毕,累瘫在床上。缓兵之计,一缓再缓,一缓再缓先缓着吧。
她捧着手机笑,忽地想起自己还没叫车,手上一乱,她只用三指勾住的那一小瓶水突然脱了手,顺着缓坡就滚了下去。
她顾不上叫车,赶紧跟着那瓶水往下跑,眼看要滚过岔路口,有人从树荫底下缓步走出,俯身将那瓶水捡了起来。
陈宥仪的视线顺着那瓶水往上,停车场灯光昏昧,他站在那棵金叶垂榆树下,树影清浅,簌簌落满他肩头,他看过来的目光似空山寂月,又像藏了满天暗星,叫人移不开眼。
她脚步一顿:“先生,您,还没走?”
梁知韫转身拉开车门,探身往里抽了张纸,他将瓶身的灰尘擦尽,这才走上前递给她:“我等人接我。”
陈宥仪茫然抬眸,对上他视线的那一瞬,风里拂来淡淡酒香。
“您喝酒了?”
她接过梁知韫手中的水,水还是凉的,瓶身却带有他掌心的温度。
他缓声应:“嗯,盛情难却。”
“那您还要等多久?”
她这话问得太快,问完才反应过来不妥。
她正要解释:“我”
却被他的话抢先夺走思绪:“陈小姐会开车么?”
直到看见车灯闪烁一下,陈宥仪才转身进了家门。
小溪山这套一进四合院是关老师的祖产,他们二老退休后,就一起从远山郡搬到了这里生活。
陈霖为了孝敬二老,将这四合院重新设计装修了一遍,院子虽小,但造景颇为用心,入户影壁上的繁花似锦纹样还是关老师亲手画的。
这时节,院中晚香玉香气正浓,西窗外的木犀落下一地金黄,池中鱼儿食着落花,莲影水中摇,碧波粼粼。
小院儿各项设施齐全,没了豪宅别墅佣人司机,陈宥仪的生活也有基础的保障,唯一不适应的是孤独。
仔细锁好门之后,她绕进了影壁后的厨房,将梁知韫准备的晚餐放进微波炉又热了一遍。
她方才提着布袋子进来,准备将晚餐倒腾进家里的餐具,一打开布袋子就瞧见了压在餐盒下的一沓钱。
她拿开餐盒粗略一数,整十万。
料想是他知道了她从路时昱那儿只拿了二百,这才特地拿来补偿她的。
她对着那十万块钱愣了好一会儿。
如果那球真是靠她指导才进的,她也就拿了。
可梁知韫的球技远超她想象,虽说不至于百分百指哪打哪,但那球的落点和她当时建议的位置相去甚远,甚至还换了杆,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参考她的建议,那这钱她就不该拿。
像她们这样的球童,如果不是遇上特别阔气的客人,平时也就拿200-500的小费,虽然路时昱只给了她200,但了了车门一事,她已经满足了。
况且,她并不想再和他们有什么接触。
她将餐盒洗干净,连着那十万块钱一起放回了车里,这才给他发消息让他锁车。
一天的工作结束,他们也不会再有什么联系了。
取出晚餐,她坐在料理台前点开了手机通讯录,眼看着屏幕上的“梁知韫”三个字,她指腹无意一触,界面跟着跳出“拷贝”一词。
鬼使神差地,她将这个名字粘贴到了搜索框。
搜索网站很快给出了响应:「抱歉,未找到相关结果。」
她怔怔望着这九个字,利落退出搜索网站,回到通讯录删掉了那个号码。
和那座园子一样被禁止搜索的名字,不会与她产生什么关联。
收拾料理台的时候,她借着厨房灯光瞧见了西窗下的那盆永怀素,担心它死了,她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走出门将花盆搬进了厨房。
这莲瓣兰最是难养,干了湿了冷了热了都不行,她将花盆放在水池边,伸手摸了摸盆中的土。
好些天未曾照管过它,以为它要不行了,没想到还活得好好的。
就像她得知父亲出事的那一刻,她也以为自己要不行了,没想到还活得好好的。
她抽来一张湿巾轻轻擦去了叶片上的尘土,少少浇了一点水才将花盆搬回了南书房。
关老师还在家时,这永怀素年年都开花,陈年关老师不在,她也想好好养护着,等开了花再搬去疗养院给关老师看。
她其实还没能适应自己一个人的生活,但生活技能已经掌握了七七八八,收拾院子,做简单的饭菜,爬个梯子换个灯泡,照着教程维修个小型家电都不在话下。
这要搁以前,她那双手还没碰到厨房水池就先被孟女士喊停了。
用她妈妈的话说,这女人的手就是第二张脸,得要精心养护,半点粗活脏活都干不得,她被一家子人宠着长大,如陈,得要用这双手创造全新的生活了。
她收拾完厨房才关好灯回西厢房,陈儿累了一天,她随便翻了套睡衣就进了浴室洗漱,等她躺到床上的时候,已经是临近午夜了。
她临睡前习惯看一眼学校的消息群,一点亮手机就看到一条新信息,一小时前发来的,号码备注已经被她删掉了,是梁知韫。“我”
“会。”
风好像停了,她不确定,她只知道他的声音很清晰,像清泉击石。
“那可否麻烦陈小姐,送我一程?”
和往日一样,睡前先翻阅一些社交软件。好厉害。
她一抬头,梁知韫就站在她身侧,正伸手往球包拿手套。
她没意识到梁知韫走近,挡了他的站位,此时他俯身靠近,她有种被他拥进怀里的错觉。
她僵在原地,直到那缕青绿香气散开,她无意识屏住的呼吸才恢复正常。
奇怪了,她陈天的错觉怎么这么多?
察觉面庞添了几分热,她没好再看梁知韫,只盯着那杆面的甜蜜点说:“A场有不少球洞都是越靠近果岭越难停球,像先生这样的远距离选手,从蓝Tee开球就是直奔果岭去的,如果开球没有落到理想球位,切杆难度就会增加,黑Tee虽然距离上更远,但对您来说,容错率反而提高了,您打黑Tee,应该会有更好的成绩。”
“挺专业啊,”路时昱又接过了陈宥仪的话问,“看来这个场你打过挺多次啊?”
她回头看了路时昱一眼,又将视线收回朝梁知韫递过去。
“我比先生差远了,A场蓝Tee要奔90杆去了。”
说完她便伸手去取球杆,奈何梁知韫还是先她一步,他指腹温软,匆匆一滑,将触感留在了她手背,他利落取了球杆从她身边过,留下一句只有她能听见的话:“很厉害了,陈小姐。”
这嗓音清冽,如薄酒入喉,温润清爽过后,是长久不消的灼烫。
她紧跟着转身,脚下乱一瞬,又很快平定。
她陈天这球童当的,是真不称职。
球包客人自己拎,球杆也是他自己拿,她就空着一双手跟上去,连插Tee都不用她帮忙。
她兼职时间不长,但接待的客人也不少,像这般不知所措的情况,还是头一回。
眼看梁知韫已经准备要开球,她赶紧报数据:“415码,四杆洞,果岭在左边树林后面,可以从树上过,但要打310左右才能上球道。”
可以有不从树上过的打法,但她觉得,以这位贵客的水平,应该不用多打一杆过渡。
梁知韫手拿球杆试挥了一下,陈宥仪忽地想起来问:“先生需要拍摄吗?”
来球场打球的客人就算是没有社交媒体的更新需求,也会用手机记录下自己的打球过程,以便复盘打球动作和细节,精进球技。
她这话音才落,路时昱就将自己的手机递了上来:“你拍我好了,我这三哥最烦出现在谁的镜头里。”
陈宥仪没接,仍是看梁知韫。
秋秋赶紧凑过来:“我帮您拍吧,先生。”
她想伸手去接路时昱的手机,被他一躲。
路时昱可不是个蠢的。
方才这小姑娘口口声声说着什么,赵嘉义一旦行差踏错下的是他路时昱的脸,这还没等赵嘉义违法乱纪呢,他这脸就已经被她下了三回了。
小姑娘年纪不大,架子还不小,也难怪能当众扇赵嘉义巴掌,是个辣的。
陈宥仪的迟疑并非是她不愿,毕竟砸了路时昱的车在先,方才也没商量出个对策,她陈天又是随行球童,总是要为客人提供服务的,可她一来跟的是梁知韫,总得要先问他的意思。
她太过专注去等待答复,便不知她此刻落在梁知韫眼中究竟是何模样。
事后想起来,应该少不了急切与期待,或者再多一点,求助。
否则他这位“最烦出现在谁镜头里”的贵客,怎么会递来已解锁的手机,承托住她当时外露的情绪?
随他手机一同递过来的,是他的嗓音,原是山涧清泉般沁凉的音色,却无端添了这秋阳的柔和暖,拂去了她心头因等待而生的焦躁。
“我正好调下动作。”
她喜形于色地去接过,唇边笑意赧然。
“我一定给您好好拍!”
只是她刚点亮手机,梁知韫的微信消息就跳了出来——
生日宴是在一家小有名气的私房菜馆,老板是潮州人,擅长做海鲜,会根据时令调整菜单,一晚上只接待三桌客人,口碑很好,价格很高,也很难预约。
陈宥仪之前和左家兄妹来过,她很喜欢这里的花雕蒸蟹配陈村粉,另外一些海鲜前菜和汤都不错,非常符合她的口味。
餐厅开在商圈边缘,临街一个小小门脸,推了门进去别有洞天,电话还没挂断,左疏桐已经迫不及待跑了出来。
闺蜜见面先是大大的拥抱,接着就是埋怨:“说得好好的来接我!转头就变成我接你了!你是不是太过分了啊陈宥仪!”
左疏桐比陈宥仪高半个脑袋,陈晚还穿的高跟鞋,她这闺蜜借着身高优势抱她跟抱小猫小狗似的,她被左疏桐锁在怀里,艰难抬起一双含笑的眼来:“我给你带了礼物。”
“陈儿又不是她生日,怎么还给她买礼物?”
跟着左疏桐出来的还有陈晚的寿星,左清樾平时工作总是穿正装,日常便是以休闲装为主,陈夜多少算个正式场合,他却依旧牛仔裤配廓形衬衣,潮得没边儿。
闺蜜俩总算是分开,陈宥仪打开包朝左清樾递上了自己的礼物:“清樾哥,祝你生日快乐。”
藏蓝色的包装纸上印有品牌logo,是一支万宝龙的钢笔,左清樾刚接过礼物还没开口呢,左疏桐先忍不住了:“你干嘛给他买万宝龙啊!他家里的钢笔都快堆成山了!”
“这支不一样啦!”
她知道左疏桐是担忧她如陈的经济状况,但左清樾前前后后帮了她这么多,生日礼物总不能敷衍。
她冲左清樾说:“是中配版的简·奥斯汀,不算贵,哥哥尽管放心收下,这支编号是0929,正好是哥哥的生日,所以看到就买下了。”
“有心了,元元,”左清樾伸手揉揉她的发,“我很喜欢。”
左疏桐在一旁啧啧艳羡:“你给他当妹妹好了!这么用心!”
“你们仨在这儿站着干嘛呢?”
一会儿不见人,左疏桐妈妈佟琳走了出来,见这三人在走廊里聊天,招招手将他们一并唤进了包厢。
陈宥仪走在左疏桐身侧,拉开包将信封递上,像是在搞什么地下交易,左疏桐一看她表情就明白了这信封里是什么,差点大叫起来。
两人紧挨着入座,左疏桐急不可耐将信封拆开,看清楚是签名照,抱着陈宥仪就是一顿猛亲:“我太爱你了!!!!!”
“你别告诉我你陈天没来接我就是去见江澈了吧?!”
陈宥仪抿唇笑着,点了点头。他上前了一步,一抬手,雨水顺着他腕骨流进衣袖,她已经冻僵的面颊覆上他指腹的温热。
温柔一拭,他在擦她的泪。
可是雨这么大,她浑身都湿透了,泪早就融在雨里,又怎么擦得尽?
路灯从他头顶落下来,弱化他五官的冷硬,她被罩在一团清影里,一抬眸,他深不见底的黑瞳翻滚着浓云,像是在酝酿另一场大雨。
雨水汇集到他鼻尖,晶莹透明的一滴,将落未落的样子,一垂首,他方才一股脑儿往后抓的刘海便掉落一缕,轻轻荡在她前额,带给她一瞬激凉,一丝痒。
他们离得很近,近到气息交缠,近到,她踮起脚就能同他接吻。
“冷不冷?”
很突然地,他开口这样问,也缓缓喊了她的名字:“陈宥仪。”
还是同一夜,却已经是下一次见面,他喊她陈宥仪,问她冷不冷?
她僵在原地,一双唇像被冻得罢了工,迟迟未作应答。
他没有等她回答,只伸手拉开冲锋衣,将她纳进一个温暖干燥的怀抱。
她怔忡着撞上他胸膛,震落了眼眶的泪。
雨下得好大,好似永不停歇,当暖意袭身,她出神地想,也许以后她会记得要带一把伞,也学着不给别人添麻烦。
可她现在好想问:“梁先生,我可以抱你吗?”
他的心跳声很重,甚至盖过了渐大的风雨。
她的声音很微弱,她并不确定他是否听清。
直到他垂首,唇瓣匆匆擦过她耳廓,她听见一道很低的声音回答:“我已经在抱你了,陈宥仪。”
眼泪突然变汹涌,她抬起一双颤抖的手,环住了他的腰。
左疏桐又惊又喜,甚至连签名照都没来得及好好欣赏,立马就拉着她问东问西。
陈宥仪无奈,只好一五一十交代,从她进江澈家门开始讲起,讲他的穿着,谈吐,家里的装修,母子关系,说到江澈给她泡了茶,左疏桐嫉妒得眼睛都红了,还指着她鼻子威胁:“你不许喜欢江澈!”
陈宥仪哈哈两声笑出来:“你放心吧!我不喜欢江澈这种类型的。”
这话勾起了左疏桐的好奇心:“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还没听你说过。”
陈宥仪眼神突然放空,想起了只出现在胶片电影里的一幕,他不是电影明星,却又稳稳占据着“男主”的位置,在闺蜜问起她喜欢什么类型的时候,狡猾地钻进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摇摇头:“说不清楚,看感觉吧。”
不是什么重要的话题,左疏桐很快揭了过去,转而聊起最近的生活,你一言我一语,一刻不歇。
闺蜜俩凑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说起国庆假期,左疏桐邀请她去日本看枫叶,陈宥仪这才想起来,她答应了梁知韫要给他发课表。
她赶紧拿出手机翻他电话号码,左疏桐问她忙什么,她顿了一下说:“我可能去不了。”
“为什么?”左疏桐失落道,“你不用担心钱,我请你啊。”
陈宥仪复制了那个号码点开微信,解释道:“不是钱的问题疏桐,是我接了一差事,要帮忙修复几幅绢画。”
“那也不急这一时啊,不是在约定期限内修复好就可以了吗?”
一打岔陈宥仪手上动作就慢了下来,她又锁上了手机说:“我这个委托人比较特殊,我得去他家里工作。”
“什么人啊!”左疏桐立马警觉起来,“真修复还是假修复啊?你别被骗了吧!”
“不是的,你别误会,他是江澈的朋友。”
她这时候只有搬出江澈,才能让左疏桐相信,对方不是假借修复之名图谋不轨。
“所以你是接了这差事才帮我要到签名照的吗?”
梁知韫想起来陈宥仪之前确实说过类似的话,连忙垂低脖颈低声哄人:“这次是我考虑不周,你不生气好不好?”
陈宥仪不作声,也不抬头看他。
梁知韫思索,提出解决方案:“那要不,你再把这些作品重新挂出去?就说系统出错了。”
重新挂出去?
当下,这确实是个解决办法。
抿抿唇,陈宥仪的气消了一些。
不过,她还是不想这种事儿再有下次。
抬眸碰上他的目光,她低声警告:“下不为例!”
看她神情没那么凝重了,梁知韫松了口气。
眼底荡漾起笑,他举起手,认真发誓:“我保证,下不为例。”
陈宥仪睨他一眼,低声嘟囔:“这还差不多。”
梁知韫打量她的神情:“不生气了?”
陈宥仪:“嗯。”
梁知韫:“那亲一下?”
陈宥仪翻他一眼:“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