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Chapter72
梁知韫也算是说到做到,在陈宥仪这一次严厉的表示,不想他插手她的工作后,他再也没做过这种事情。
只是时常在她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询问一下,需不需要他的帮助,又或者,他有没有什么能做的,可以帮一帮她?
陈宥仪也不是完全拒绝梁知韫。
有些时候,会让他帮忙搭线,推给她一些可以做营销的媒体账号,陪她一起去原料市场找她需要的珠宝原石,不然就是约一些专业摄影师,来帮她拍一些产品图做宣传。
四月底,陈宥仪赶在Couture Design Awards国际珠宝设计大赛结束申报前,递交了报名表和珠宝作品。
lumière工作室的名号,逐渐在圈内打了出去。
陈宥仪接了不少订单,实在有些忙不过来,修改了接单模式,从起初的来者不拒,变成了一月限量五单,另外又在招聘软件招了两个珠宝设计专业,今年刚大学毕业的女孩儿,在工作室打下手。
工作室的私人订制服务,也分成了两个档次。
一是创始人陈宥仪,二是总监制,新来的那两位女孩儿。
日子就这样在忙碌中,平稳渡过。
但还有一件事,始终悬而未决——梁博远和赵齐案件的最终结果。
陈宥仪时常告诉自己,不用刻意关注,这世上总会有因果轮回,终有一日他们会为自己所做的恶行付出相应的代价。
话虽如此,但她依旧,还是会无法控制地向案件相关负责人询问最新进展。
两个月后,6月4日。
距离案发过去整整半年,法院那边,终于对他们二人出了最终判决。
梁博远涉嫌职务侵占,非法向海外转移财产,根据所涉金额,最终判处十年有期徒刑,并处以相应罚金。
赵齐涉嫌故意纵火致人死亡、绑架勒索未遂、故意伤害、因其情节恶劣,被捕后无认罪倾向,数罪并罚,报请最高人民法院核准后,判处死刑。
判决下来的那天,梁邵言并未去现场参与庭审。
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哥哥,纵然这件事是梁博远自食其果,但亲眼看到他落得个如此下场,梁邵言自然会觉得惋惜,怅惘。
于他而言,道德和亲情,终难两全。
梁知韫陪着陈宥仪听完判决,从法庭走了出来。
有不少接到消息的记者媒体围堵在门口,一瞥见他们,不管不顾地涌了上来,谁都想争一争独家报道。
左疏桐的表情突然有点复杂,她这闺蜜从小娇生惯养,何时为钱看过人脸色?现在竟然为了她接下这么个苦差,她突然觉得到手的签名照不香了。
她好想说,“这签名照我不要了,你也不要去做那苦差事,就跟着我出去玩,永远也不要看谁的脸色”,可话到嘴边,她又说不出口。
她们已经长大了,有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和课题,许多事情已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任性逃避,不幸已经发生了,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该面对的事情并不会因为害怕吃苦而减少分毫。
她其实应该高兴,她的闺蜜并没有因为突逢厄运一蹶不振,她很坚强,很乐观,很积极在应对生活。
她忍住了情绪说:“我当初就不该听左清樾的话去南城读书!”
要是她留在北城,就不会让陈宥仪独自面对这么多事情,她虽能力有限,不能为陈宥仪提供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但至少还有陪伴,她不会让陈宥仪孤独。
“又说我什么坏话呢?”
这间餐厅私密性很好,三间包厢不相连,左清樾刚从朋友那桌回来,正好听见这话,便拉开椅子坐在了左疏桐身边,撑着桌沿问:“去南城哪儿不好了?”
左疏桐皱着眉,还一脸不满。
左清樾没理她,偏头和身边亲戚聊了两句,忽然听见左疏桐叹了口气:“我要是个男的就好了。”
他看过去,一旁的陈宥仪边吃边问:“为什么啊?”
左疏桐不假思索:“这样就能把你娶回家不让你受苦了啊。”
左清樾和陈宥仪同时笑了出来。坐上梁知韫副驾的时候,陈宥仪在心中记了一笔账,她送他一回,他还一回,这算两清。
她毫无负担地报上生日宴地址,再拉过安全带给自己扣上,更不忘感谢他:“劳烦先生。”
梁知韫转身将牛皮纸袋放在后排座椅,回身时,盯住了她双眸:“不客气,陈小姐。”
不属于这个秋天的青绿香气好像突然变得强势尖锐,并以极快的速度朝她冲撞而来,又一瞬间消散,仿若是她幻觉。
她听声一顿,莫名有种想要他别叫自己“陈小姐”的冲动,但转念一想,他们还算不上朋友,保持一点疏离的客气没什么不好。
她翻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微信上已有左疏桐轮番的轰炸,她俩以前如影随形,答应好去机场接她却爽了约,必然要被追问。
在她不回消息的这段时间里,左疏桐已经脑补了无数种可能性,最后一条消息是问她是不是见男人去了。
她想说,是呢,见你朝思暮想的男人,可惜气氛不对,没好意思开口要签名照,一想着这事儿她就觉得遗憾,多好的机会呀,她要是脸皮厚点就好了。
她没忍住叹了口气。
明明声音很轻,没想到被梁知韫听了个清楚。
“怎么叹气?”
她一门儿心思想着签名照,便直接脱口而出:“忘了要签名照了。”
她刚说完便心虚着抬手掩唇,再偏头看过去,晦暝晚光之中,开车的人分明笑意渐深,还一语道破了她陈日目的:“所以陈小姐陈天来,是为了江澈的签名照。”
左清樾问她:“你养得起吗就想娶回家?”
左疏桐乜他一眼:“这不是还有你吗?你可以帮我一起养!”
“那我成什么了?冤大头?老婆没得到还得挣钱帮你养?”
这兄妹俩逗得陈宥仪直笑:“那万一你俩合起伙来欺负我怎么办?”
左疏桐傲娇哼了声:“我倒是有可能欺负你,左清樾?心疼你还来不及呢。”
左清樾跟着冷哼一声:“那是元元乖,像你似的,我说一句能顶十句。”
左疏桐正要顶嘴,被一声“清樾”打断。[辛苦了。]
她盯着这几个字看了一会儿,没回。[疏桐:我哥生日你有空吧?]
她停下脚步给她回:
[陈宥仪:没空也必须腾出空。]
她和左疏桐从小就认识,小时候她们两家同住一个别墅区,又在一起上小提琴课,每次见面都要嫌弃对方拉得难听,但用左清樾的话说,她俩半斤八两,都难听。
左清樾是知名律所的合伙人,父亲走后,项目上还遗留了不少民事问题,都是左清樾在帮着处理。
就连父亲的葬礼,也是左家父母在帮着操持,她这些日子若是没有左家的支撑,怕是早就垮了。
她一直拿左清樾当亲哥哥,这哥哥过生日,妹妹哪能没空?礼物她都准备好了。
[疏桐:你最好是带上江澈的签名照来见我。]
自从左疏桐知道影星江澈是她们周教授的儿子后,三不五时就要缠着她去要签名。
且不说这周教授是这学期才开始给她们上课,这家庭关系属于个人隐私,别人都不知道周教授与江澈的关系,她若无端跑去要签名,实在冒昧。
[陈宥仪:等着吧。]
转而点开微信,左下角通讯录的位置多了一个醒目的“1”,她心中有些预感,点开详情,看到了他添加好友时的备注“梁知韫”。
她在那个确认界面停留了好久,久到一双眼发干发涩,最后还是退出,没有通过。
佟琳推门进来,站到了左清樾身后:“怎么在这儿坐着?去我那儿喝两杯,人小妍等你半天了。”
母子俩说着话,陈宥仪拉着左疏桐悄声问了句:“小妍是谁?”
左疏桐凑到她耳边说:“我妈给左清樾介绍的对象,刚从牛津毕业回来,也是学法律的,你说他俩要是在一起得多无聊!”
陈宥仪捂着嘴偷笑了一下,再看左清樾,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不动如山,压根儿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最后佟琳狠拍了他肩膀一下,又低声说了什么左清樾才站起来。
母子俩一走,陈宥仪也跟着起了身说:“我去趟洗手间。”
她刚出门就撞上佟琳,她以为佟琳要进去和宾客寒暄,还侧身让了一下路,没成想佟琳直接抓住了她手腕问:“元元多久没来家里了?”
陈宥仪想了一下,回握住佟琳说:“是有一段时间了,我也怪想您的。”
二人寒暄着往洗手间去,出来的时候,佟琳往陈宥仪手里塞了张卡。
陈宥仪一时愣怔,佟琳半怨半怜爱地说:“你现在不比以前,不要给清樾买那么贵的礼物。”
陈宥仪推回去:“清樾哥这几个月为我忙前忙后那么辛苦,这只是一件生日礼物而已,清樾哥都收下了,佟姨就别跟我客气了。”
佟琳叹了口气。陈宥仪有些难以启齿,但想了想还是说,“她一直希望我能上嫁豪门,但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可以说,孟女士的一生都在往上走,每上一级台阶都少不了一个男人的托举,她的父亲只是其中一级。
有时候她会觉得,能把一个男人利用得彻彻底底也是种本事,孟女士本事很大,她早将婚姻看作是一生经营的事业,她会不断往上走,谁也无法成为她的牵绊。
包括她这个女儿。
孟女士在她身上花了很多心血,与其说是培养女儿,不如说是投资股票。
当她平稳往上涨,她会收获孟女士很多关心很多爱,当她停滞不前,家庭矛盾随之而生,孟女士的怨怪和鞭策也轮番而至,无数的沉没成本让孟女士只能选择加大投资,并盼着她能一飞冲天,嫁入顶级豪门一劳永逸。
孟女士有她独特的人生哲学,她就像一个柔软的圆,可以随时随地变换自己的形状去适应别人,用她的话来说,与人结合才能使她站得更稳。
可她不行,她就像一个硬硬的小三角,每一个角都是她的固执与坚持,她没办法将自己磨成一个圆,也很难改变自己去适应任何人。
可能,这就是孟女士对她失望的根本原因吧,眼睁睁看着她从一支蓝筹股发展成僵尸股,成了她人生中极为鸡肋的存在,当孟女士跃上新的台阶,放弃一支僵尸股,便不再需要考虑沉没成本。
察觉陈宥仪语气里的难过,宋云舒起身拥抱她,一句话都没说。
一段婚姻也许能解陈宥仪眼前的难,可这婚姻的难,又该如何解?
“你还没吃饭吧?”陈宥仪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她,“我陈儿刚买了牛排,陪我一起吃点儿?”
“好,”宋云舒牵着她往外走,“我来帮你打下手。”
陈宥仪觉得有些不对劲,握着她的手关切:“您这是怎么了?”
佟琳别开眼看镜子,踌躇几分,又叹了口气。
陈宥仪这下确定了,佟琳这是有话要跟她说。
她犹豫了下,直言道:“佟姨有话就跟我直说吧。”
“嗯?”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挺好奇的。”她轻声道。
“什么?”梁知韫偏过头,垂眸碰上陈宥仪的目光,眼角挂着无限宠溺的笑意。
“五年前的今天,梁家为什么会停电?”陈宥仪问。
其实这事儿她想过很多次,总觉得哪里蹊跷。
毕竟梁家老宅的电路系统时常有人检查,那一夜京州雨势再大,都不至于让整个老宅的电路全部瘫痪。
闻言,梁知韫神情一怔。
几秒后,他弯起唇角,很轻地笑了声:“被你发现了。”
“所以你真的对电路动手脚了?”陈宥仪讶异,没想到当年的事儿,竟真的不是意外,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人为。
“对。”梁知韫直白坦荡地看着她,认下当年自己恶劣的‘罪行’。
“谁让你那会儿一直躲着我。”梁知韫不紧不慢道,看她的眼神幽深暧昧,一如多年前,透着股浪荡的坏劲,“不然我也不会用这种办法,把你骗进我房间。”
“混蛋!”真相大白,陈宥仪低声嗔怪,忍不住地挥拳打人。
拳头不轻不重地落在梁知韫胸口,他握住她的手腕,朗声大笑:“哈哈。”
陈宥仪没好气地瞪他。
梁知韫不以为然,紧实的臂膀揽过她纤细的腰肢,不容抵抗地将人带进怀中。
倾身向下,鼻尖相抵,他缠人的视线描摹起她莹润的唇。
将吻未吻,熟悉的冷杉气萦绕在陈宥仪鼻息之间。
片刻,他薄唇轻弯,呢喃了句:“我是混蛋。”
“但那个晚上,你也想留下来的,不是吗?”
话音掷地,温热的唇瓣落下。
如同五年前那个荒唐的夏夜,没给陈宥仪一点儿准备的时间。
暴雨淋漓,斜风呼啸。
他们密不可分地依偎在屋檐下,将那夜缠绵悱恻的吻,延续至今。
她想——
他们的爱情或许是一场难歇的骤雨。
是烙印在生命,遮不住,好不了的淤青。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