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不关注豆子,豆子也不需要大家的关注,垮个脸、抿张嘴,把早餐丢到生活不能自理的领导们面前,差事还不能算办完。
多半是按照以往的惯例,每人得到半根法棍配奶酪火腿,外加一杯咖啡,多出来的那位女士就不够分了。不请自来的是阿邱,这事不归豆子负责,得到一句“啊谢谢我已经吃过啦”,他便啧了声,拿走自己那份,一言不发地回到办公桌前,抽出椅子墩在地上。
当前室内的空气质量可能不太适合进餐,只留给人一个背影的豆子原封不动地把早餐扔在一旁,用一种挑起整个终止式大梁的气魄,一头扎进了工作的海洋中——说“海洋”还不够准确,描述他堆满了文件的工位,用“整个指挥处最高的山峰”更为恰当。
这幅样子不禁让阿邱联想起森林戍卫队的那位新人审讯员,不由得分出心神多看了他两眼。说不定,他还没到合法饮酒的年龄,无法深度参与到昨天的“正事”中去;其余同级都不在,他又是整个指挥处看起来最清醒的人……综上合理推测,两位领导昨晚很可能都是由他一人吭哧吭哧扛回来的,那画面想想就心酸——真不容易啊,社会新人。
同一现象短时间内连续出现两次,就可以当成规律来总结了:无论团队氛围如何,凡是地位最低的“小兵”,责任往往都会超过自己的报酬与承受力,新人审讯员和豆子都在这样的处境里,难怪脾气也一样地暴躁。
阿邱觉得,比起克洛诺斯的道歉小技巧,这才是值得她给一本本子开光的知识点。
这段小插曲过后,她把注意力转回到正事上。
“长官长官,找到他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像是诧异于这个问题,克洛诺斯英气的眉毛又抬高了:“没什么特别的打算,好吃好喝供起来,养肥了就把他风风光光卖给富婆喽。”
一贫如洗的阿邱当下决定多磨两把杀驴刀。
“对了!”差点又忘了问,“你弟弟他叫什么名字?”
这倒不是什么机密,坦然接受了大哥身份的克洛诺斯说:“鸫。鸟类里会唱歌的那个鸫。”
单字名?那算称号还是外号?
“嗐,他早把真名给忘了,这个名字还是他重获新生后自己给自己取的,拆开来理解,‘来自东方的飞鸟’。”
“啊,他是瓦德密尔人?”
“有这种可能。另外,世上还有个地方比东城还要东……”
阿邱大吃一惊:“你是说远东之城?”
——远东之城瓯瑞恩蒂斯,那不是早在神魔大战之前就被海水吞没了吗?
看着黑发褐眼的阿邱,克洛诺斯道:“对。搞不好你俩还是老乡哦。”
听他这么说,阿邱心里忽然一咯噔,产生一种冷门的担忧:万一和那些新浪潮小说写的一样,他们两人还沾点血缘关系……大事不好,那她还要怎么对他这样那样啊!
克洛诺斯哪知道自家弟弟被贼惦记到这份儿上,叹着气继续道:“鸫的天赋极高,在救助站里跟我学了两手,六年过去年龄也够了,要是他肯来参加这届阿瑞斯杯,说不定我还能——”
“等一下等一下。”血缘关系暂且不论,新的担忧烫到了阿邱,“你遇到鸫时他几岁了?”
“十四五岁的样子吧。他当时……”
后面的话没听清,阿邱不光心里直咯噔,脖子上的项圈也勒得更紧了:女神啊,惦记人家十四五岁的少男之前,她竟忽略了一种可能性:面庞稚嫩不是这个人的面貌特征,而是这个年龄段的特征啊!虽说六年过去,现在的鸫应该跟阿邱一样大了,可再怎么说,令人移不开视线的通缉令记录下的年龄也并不合法……邱珊啊邱珊,你真该回塔尔塔洛斯再蹲两年!
话已至此,她必须直面惨淡的现实了:看到流星便产生了轻佻的邪念与不健康的占有欲,先是轻率决定了别人的生死,随之而来的还有对一个无辜者的敌意,躁动难耐下又采取了一系列不负责任的措施……没别的原因,肯定都是魔族血脉在搞鬼!她都不好意思回忆起昨晚在梦里把鸫囚禁起来这样那样的画面了,怎么敢的啊,这位四年前还在蹲大牢的囚徒?
所以她一定得藏好半人半魔的身份、不惜代价奋力抵抗住魔族血脉的操控,直到找到密医换血成为人类,才配像戏剧中的救世主一样光荣牺牲——否则,就算她死在赎罪的路上,并以死亡揭示了某种真理,解剖她的人看到那些沸腾过的魔血,还是会不定期回来唾上两口,无论是对着无辜的真理,还是对着生而有罪的她的墓碑。
“好的,情况我都了解了。”逃之夭夭前她还有些问题要嗫嚅,“谢谢你,克洛诺斯队长。最后请允许我再打听一件事——昨天你建议我去看看调律师,我也真的考虑过,但我在旧矿山镇人生地不熟的……听说希孚里亚很有名望的调律师——名叫摩罗斯还是什么来着?为了大赛也搬来这个小镇了,可是他为人低调,不知道他现在住在哪里……”
包打听表示他没听说过这么个人,说起来,镇上本来就有位很不错的调律师,称号“加百列”,从地心剧院往南走,靠近邻镇的三间绿顶小木屋就是他的工作室。
和昨天在戍卫队得到的答案一模一样。阿邱有些丧气,看样子,从这个系统她是打探不到什么了。
克洛诺斯摸摸下巴,展示出略带冒犯的体贴:“打听调律师都打听到我这儿来了,身边也没个人在……阿邱小姐,你今天还有别的安排吗?我们一会要出去巡逻,就让豆子送你回住处吧。”
突然被安排的豆子后背一僵。
阿邱的感想可能跟他差不多:直到送客为止,裁定方都没有要回应投诚的意思,话题闪躲术的终极策略竟是置若罔闻,不容小觑的实力啊,克洛诺斯。
不行不行,为了情绪稳定,凡事须往好处想:她来得不巧,对方没有直接轰人已经算修养很好了,好事多磨嘛,下次就成功啦。
更何况,马尔科姆副队长适时递来了通缉令的复印件——至少她把“最坏最坏”的结果拿到手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而没得到及时回应的领头人克洛诺斯目露凶光,伸长了脖子重复道:“叫你呢,罗宾小队员!”
阿邱赶忙说:“不麻烦你们啦,我一会还要先去二手市场买点生活用品,然后再去恰比镇长介绍的旅店报道……”
“恰比镇长?”克洛诺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路过他耳边的笑话,“唰”地换上小孩人格,拍着手哈哈大笑起来:“你可真行,人家镇长的大名叫恰克,不是恰比,又不是人长成什么样就该取什么名字的!当然,前提是名字不是他自己取的。”
闹了笑话的阿邱摸摸后脑勺,心里更加讨厌他了——这位青中年男性是不是兴奋过头了?而且怎么总想教她点什么呢?
打听到旅店地址后,克洛诺斯不依不饶地替阿邱得罪人:“你是第一次去那边吗?那就更应该让人跟着了。罗宾小队员!快,你陪阿邱小姐买完东西,看着她登记入住了再回来。”
被安排计划外的工作三百遍,罗宾小队员终于回过头来,扶了扶快要滑坡的文件山,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开口骂前辈,只好接着用眼神代劳。
阿邱珍惜地收起通缉令的复印件,向他们敬了个礼:“打扰了各位长官,那我先告辞了!”
马尔科姆看她那副样子,又笑道:“队长,你也别闲着,快点把你弟弟找回来,否则他要是已经被富婆拐走了,你就什么也捞不着啦——这不,小迷妹又多了一位。”
豆子在门口戴好了围巾手套,克洛诺斯指着他说:“快去吧,旧物市场离这儿没几步路,钱不够就找豆子借。”
真好啊。森林戍卫队和终止式究竟有没有矛盾暂时不明,但这个系统有一个共同点:都是亲切和蔼地欢送阿邱滚出自己视线的。
当然,这才不是结束。正如森林戍卫队在审讯中回避核心问题,终止式的老油条们也始终闪躲着项圈和谎言的话题,与她互相扮演着好长官与好市民的角色。
没有哪出戏只演个开场节目就拉下帷幕,只是黏在阿邱身上的视线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水平,真叫人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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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店并不远,从地心剧院出发,走过两条街、穿过镇上的公民广场就到了,不需要搭乘有轨矿力车。考虑到美好的通勤距离,事实上,阿邱的计划中还鬼鬼祟祟地藏着一个白日梦,那就是一鼓作气在终止式找到正职工作,直到杀驴时机成熟——真是想太多,她哪里高攀得起哦。
豆子警官在前头带路,眼下,她唯一的乐趣就是偷偷打量这个跟自己差不多高的人。一米七对女性来说算中档水平,放在男性身上就完全不够看了,这位新人的不近人情,说不定也跟生理短板有关……
但阿邱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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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一种看到同龄人就想凑上去套近乎的病,快走几步来到他身旁,笑吟吟道:“罗宾警官、罗宾警官——请问我以后可以用‘警官’来称呼你吗?”
排除身份上的敏感,没有人看到现在的豆子不想叫他一声“警官”:正式上任后,他比昨天穿戴得更齐整,卷檐帽一戴,看起来确实警里警气的。
不过,他手上一黑一白的两只半掌手套也能说明,“警官”的制服在一定范围内允许有些变动,服装纪律可比人家戍卫队要宽松多啦。
豆子想了想,简短回答:“只能在赛时这么叫。”
阿邱便开始得寸进尺:“嘿嘿,豆子警官!”
豆子没搭理她,只轻轻捏了一下黑白双色的拳头,骨节咔咔作响。
阿邱不作声了。永远不要惹一个处在爆炸边缘的火药桶,永远。
这大概是新人警官特有的气场,加上他是异性,比起郊外那位新人审讯员,阿邱对豆子又多了几分畏惧,生生忍住抢走他的卷檐帽再赶快逃跑的冲动,也庆幸自己刚才那番投诚发言没被他听到。
却又不想就此放弃,换了种忧虑的口吻道:“那么多的文件全是你一个人在处理吗?你领导也不说帮着分担分担,还临时安排你另外的工作……”
哪壶不开提哪壶。作为“另外的工作”本作,阿邱挨了一瞥,目光里没有杀意,但绝对说不上客气。
就这样沉默着走到广场,阿邱忽然“哇”了一声,扯住豆子的衣袖,指向围在中央喷泉旁的一群人:“快看!”
那是来自卫城的短裤竖笛队和礼帽合唱团——原名当然不该叫这个,但他们没有挂牌子,她就只好用直观的外在特征来描述了。团员全都是未成年的男孩,身着华丽的小礼服,乐器堆放在脚下,肩上扛着枪托镶有华丽碎钻的仪仗枪,正在人群的注目礼下排练歌曲,都是人们耳熟能详的圣歌,赞颂英雄凯旋。
能请到洱鸾大陆最受欢迎的表演团来参加开幕式,恰比……恰克·夏尔玛镇长颇有些人脉嘛。
先前提到,洱鸾大陆正流行着一种美少年狂热主义的新浪潮,人们既崇拜不败的角斗士,又追捧柔弱无力的美少年。早在王政时代,这种狂热被称作“柏拉图式的恋爱”,由于不论出身的阶层流动影响到了社会秩序——也耽误了贵族间的联姻——受到了当局的严厉批判;如今公民时代已来临,社会风气更加宽容,柏拉图式的审美观也正在逐渐复兴。
说来也是好事,可血统不纯的阿邱总有“群众喜欢,你以为你算老几”的异见:或许美少年给普通人的生活增添了色彩,可是对他们本人来说,受到追捧也并非全然是好事吧?不信你看,春寒料峭,他们却统一穿着短到大腿根的礼服短裤,两条腿就这么光溜溜地暴露在寒风中——明明之前还被允许有一层白丝袜的,哪有这种越发展越欺负人的服装纪律!
更可怜的是,因为身上黏着群众热切的目光,他们必须始终保持完美的笑容,都不敢分出精力去打颤……
得了吧,有空在这操心别人,某些已成年穷光蛋还不如可怜可怜她自己——听说这些孩子收入都高得离谱,坊间也因此流传着一种说法:家里出个美少年,一整页族谱都能从此咸鱼翻身。
“有什么好看的?快走。”
豆子像是对此完全不感兴趣似的,不悦地甩开阿邱的手,又一次走到了前头。阿邱低着头追上去,却在两步以内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步。
是远处的一支飞镖扎中了她的后脖颈吗?非也。阿邱一回头,对上了小巷深处的一道视线。
这道视线是冲着她来的,实在难以忽略,因为视线的主人身着式样繁复的曳尾裙和渔网袜——怎么回事啊一个个的,瓦德密尔不相信寒冷是吧!
更让人难以忽略的是,阿邱一眼就能看出,做这副打扮、身强体壮、人高马大,看起来一拳能抡飞两个豆子的……很明显,是个男人。
好可怕啊,还在暗处冲阿邱发射wink。
害怕归害怕,阿邱不能丢了礼貌,试着wink回去的时候,却受制于僵硬的面部肌肉控制能力:她没法一次只闭一只眼。
半路走丢了市民的警官折回来,看到阿邱正冲某处拼命挤眉弄眼,狐疑道:“你脸抽筋了?”
“不是不是,我看到那边有个人——”
也就转头说句话的工夫,再次望向小巷深处时,奇怪的女装男早已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