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清晨,后院花木的叶子上布满了露珠,莹莹可爱。周梨拿着白瓷罐将它们一颗颗收集起来,剔透的露水,从滚入罐中那一刻,便消融了它圆润的姿态。都道朝露易逝,就算想强留住,也不是原本的样子。
朱妈寻了一圈才找到她:“姑娘怎么起得这么早?做什么呢?”
周梨答道:“没什么,就是将这些露水集起来。”
朱妈笑问道:“是给大人煎药的?”
周梨轻轻“嗯”了一声。
朱妈志得意满地点点头,姑娘这两天满心满眼都是大人,昨夜姑娘去书房送药,就直到她抵不住困意,睡着了都没回房。定是郎情妾意难舍难分,就是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同房?她真恨自己这把老骨头,怎么就能睡着了?现在也搞不清楚这戏演到哪儿了。
她犹豫了会还是忍不住直接问道:“姑娘昨夜在哪睡的?”
周梨顿住了手中动作,有些尴尬,觉得自己有必要跟朱妈说清楚,省得她总是误会:“朱妈,大人以后会娶夫人的,我跟大人没有什么关系,过段时间就要离开的。”
朱妈问道:“怎么会没有关系呢?姑娘都是大人的人了,又要去哪儿?”
周梨不知道怎么解释,指着叶子上的露珠道:“这些露水现在也是切切实实地存在呀,可过不多久,都会消散的。我跟大人的缘分也只有这么多,朱妈你不要再误会了。”
朱妈心里揣测恐怕是又闹别扭了,忙劝道:“大人可能有时不懂女儿家心思,总是惹姑娘不高兴。但我知道大人喜欢姑娘,姑娘你分明也喜欢大人,这就很难得了,两个人在一起难免磕着绊着,床头吵架床尾合,不能老说丧气话。你们都老大不小了,得赶紧生个孩子要紧……”
周梨叹了口气,决定还是放弃解释,任由朱妈在那叨咕先生男孩还是先生女孩,直到平安来打断了朱妈的筹谋。
平安道:“姑娘,大人问您过会要不要和他同去?”
周梨明白是要去审人,自己确实也想去看看,就道了声好,看露水收得差不多了,盖了罐子就要走。朱妈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喊周梨吃早饭的,忙忙跟着周梨一起回去了。
暗牢里的三人,已经被关得没了什么脾气,那两个早就什么都招了,只是他们也不知道什么。
周梨看到这样的几个人,却还是觉得那日的恐惧感记忆犹新。
顾临开门见山,对着壮汉道:“郑虎,你还不交代吗?”
郑虎听到自己的名字,瞪大了眼睛,这个真名连旁边的两个都不知道。
顾临笑道:“不用慌张,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
郑虎并不开口,只谨慎地盯着顾临。
“我再问你一遍,指使你的人是谁?”
郑虎还是沉默。
顾临继续问道:“你什么都不肯交代,就确信别人能放过你娘吗?”
“我娘她怎么了?”郑虎再镇定不了,慌忙问道。
“你猜我们是怎么发现你娘的?”
郑虎心慌地问道:“怎么发现的?”
顾临却不回答他,反问道:“如果你早知因此会害了你娘,你还会做这些吗?”
周梨看出他的意图,心里好笑,看着君子模样,却惯会诈人。
郑虎吼道:“我娘到底怎么了?”
“你娘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见不到你,死不瞑目。”
“不会的,不会的!”郑虎难以置信地看着顾临。
顾临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镯子递给他:“这是你娘留给你的。”
郑虎接过镯子,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他娘年轻守寡将他拉扯大,家里穷得叮当响,他娘不曾有一件像样的首饰。这两年他跟着上山为匪才给她娘买了一只银镯子,他怎么能不认得。
郑虎握着镯子怒吼道:“程鹏,你不得好死!他人呢他人呢?”
“你还想自己能去报仇不成?”顾临问道,“你现在能做的就是老老实实交代他的罪证,好让官府能抓他归案。”
“就是程鹏,就是他让我抓这个姑娘,还说实在不行就直接杀了。”
“孟书吏也是他指使你杀的吗?”
要是别的时候,郑虎绝不会承认,但此刻他只想攀咬住程鹏,同归于尽:“也是他!”
顾临怕他已失去理智,胡乱认罪,还是问道:“凶器何在?”
“刀扔在永安巷一个废弃的角落里。”
确实是那把刀被找到的地方,顾临看了周梨一眼,真的是他。
“那你可愿认罪画押?”
“只要能弄死程鹏,老子什么都愿意干!老子替他卖命,他竟如此狼心狗肺!”
顾临回头吩咐程顺道:“把老阿婆带进来见他一面吧。”
郑虎闻言诧异地看着顾临,顾临却笑道:“我可没说你娘怎么了,只是你得顾念她老来无依,若你如上供述不变,或许能戴罪立功,逃脱死罪。你自己估量着办吧!”
郑虎一时间不知该痛骂顾临狡诈,引导他胡思乱想,还是该庆幸他娘没事。直到见到她娘进来,才涕泪横流叫嚷起来。老阿婆终于见到许久未见的儿子,却是在牢里,自是更加伤心。在满耳悲泣之声中,顾临将周梨拉了出去。
二人坐上马车,周梨笑问道:“大人一向都如此骗人吗?”审严超如此,审郑虎又如此。
顾临道:“怎么会?随机应变,什么法子好用,用什么法子。”
周梨小心问道:“料想郑虎也不会再翻供,如此仁安堂通匪杀人还不能结案吗?”
顾临忍不住咳嗽了几声,面带歉意道:“阿梨,对不起,我还不能这么快给你讨回公道。我所谋的并不只是掀掉仁安堂或者是抓了陆志远,我再等一个时机,我要的是钱,是军费,却不只是陆志远自己的钱。”
周梨陡然心惊,她听明白了顾临所谋究竟为何,不免忧心忡忡。
顾临以为她因此不开心,想要再解释几句,却听周梨问道:“大人所谋竟是盐税吗?”
这一问倒是让顾临怔愣住,他没想到周梨也懂这些经济事务,他专注地看着她,肯定的点点头:“是的。”
周梨知道自己并不该问出口,此事已势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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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担心害怕,她清楚盐税是多大的利益,根深蒂固,顾临此举无异于虎口夺食。她父亲因何获罪?说到底不过税制变革,不过党争,不过动了当权派的利益,而后才是欲加之罪。
她还是忍不住劝道:“可是大人,就算是为解燃眉之急,没办法必须让渡些利益,等到您替他们把问题都解决了,等到您没那么有用了,还是会找您清算的。”
顾临突然觉得心间淌过一阵暖流,为周梨的知意和关心,他说道:“在其位谋其政,有些事就是知道不可为也要为之。”
周梨恍惚间觉得甚是耳熟,不用细想,父亲的音容笑貌已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可不就是父亲常有的口气!她明白就算早早知道结局,父亲也还是会做那些他认为该做的事情。
她不禁看着顾临问道:“大人为何要做官呢?”
顾临不知她为何突然这样问,没有立刻回答。
周梨又道:“是不是问得多余了?修身治国平天下,本来就是你们儒生仕子的立身之道。”只不过大多数人忘了初衷,最后只剩追名逐利。
顾临摇头笑道:“不是,我少时觉得官场蝇营狗苟,并不想做官,也不喜读四书五经。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那时爱读墨子和孙子,想做游侠,想去打仗,奈何身体底子并不好,也只练了些骑射,别的一无所成。”
周梨忍不住笑了,他的这些事迹她早有耳闻的,只不过从本人口里听说,角度不同,又更有趣些,她问道:“后来呢?”
顾临继续道:“我祖父致仕前是国子监祭酒,他哪里看得我做这些事。他觉得族中子弟虽多,却属我资质最好,可不用在正途,所以日日亲自督促我读书。直到我十七岁乡试夺魁,他才放过我,大概也是觉得我入仕过早,没让我参加第二年的春闱,反而答应让我跟着三叔出去游历一番。”
说到这里顾临又顿了顿,好像想起来一些沉重的事情,一时不知怎么措辞。
周梨也陷在回忆里,就是那时,她陪母亲回蜀中省亲,去姨母家拜访,她姨母便是顾临的三婶。她看到了他写的字,听闻了他做的事,却没有见到他这个人。
顾临又咳嗽了一阵才道:“出来那一年,我才知道自己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我见到了陕西、河南的旱灾,山东的蝗灾,民生维艰。就连我以为富庶如江南之地,前些年百姓也因交不起赋税,纷纷弃地流离失所,是一位大人整顿了税粮,才改变了他们的处境。”
周梨静静地听着,顾临也在静静地讲述着:“那位大人是我祖父的学生,我去拜访他,他说‘老师信中常说家中有根好苗子,却不屑做官,想必就是你了。可你既想做游侠,则必定有扶危济困之心。正因为吏治不清明,你我有志之士才更应该跻身官场,才能为百姓挣得更多活下去的机会。’他让我寸步不离跟了他一个月,我看到学到了很多,那以后才立志做官的。”
顾临没告诉周梨到底是谁,因为周梨是苏州人,对那位大人的结局必定知晓一二,他不想让她因此而为他忧心。
可周梨怎么会不知,这位大人不是她父亲卢成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