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族蛮人真是毫无礼法，不知羞耻！
工部侍郎用了他多年的功力才维持住自己得体的笑容，说道：“既然阿扎尔夫人也好美人，那玉嫣姑娘就去阿扎尔夫人旁边吧。”
“玉嫣姑娘可要伺候好了这位贵客。”
工部侍郎在“伺候”二字加重语气，虽是带着恶心人的意味，但显然也将自己恶心得不轻。
现场有工部侍郎这样的高官，也有长得五花八门的异国商队之人，玉嫣虽是以娇俏花魁闻名，但也收敛几分，只是施施然朝张侍郎行礼，然后伴座在阿扎尔旁边。
只坐下之时，眼神不自觉瞥向赵凉絮。
玉嫣还记得她，赵凉絮可是有着连她都要注意惊奇的秀色，这般让人印象深刻的容貌她倒也不会忘记。
赵凉絮今日穿的是件还算隆重的墨蓝色袄子和绣着梅枝的马面裙，布料自然是挑了好的，至少在这样的宴会上不会丢了场面，她顺带还戴了与阿扎尔第一次见面时她送的金色颈链，以示尊重。
玉嫣十分惊讶在这种宴会上竟然能遇到小柳儿的朋友，本以她的猜想，小柳儿当日不过是假冒贵人骗了醉花坊的妈妈，妈妈察觉后还大发雷霆，那几日都抠搜了一些，整日念着小柳儿实在不是什么赚钱的好手，一个多年前丢出去的姑娘也不太值钱，才宽慰了自己不多去追究。
因而玉嫣便以为小柳儿不过过上了普通市井的生活，也结识不到什么富贵的朋友，只是如今看来她这位朋友实在不一般，至少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姑娘，否则怎么会今日出现在工部侍郎的宴席上，甚至这位朋友还坐在了商队一席，似乎与阿扎尔夫人很是相熟的样子，可真算是个神奇的人物。
玉嫣不过多看两眼，她在这番情景下也不好多说什么，甚至她与赵凉絮不过一面之缘，实在谈不上什么旧识，只盼望着这姑娘别露出什么厌恶醉花坊的神色便好。
赵凉絮倒是主动打了招呼，微微探头含着笑意说道：“玉嫣姑娘好久不见。”
玉嫣略有些惊讶与惶恐，回道：“姑娘好记性，还记得我这样的小人物，玉嫣实在感谢欣喜。”
她在席间不敢多说，只挂着顺从的笑容，替阿扎尔布菜倒酒。
阿扎尔凑近了玉嫣，为她解释：“其实我不是你们南周说的磨镜，我只是看那个老头不顺眼而已，随口一说而已，你不要怕我。”
玉嫣愣了一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虽然她声音较小，但宴席上其他人早都暗戳戳注意着阿扎尔一群人的动静，见那妓子竟然一点都没有不自在的模样，甚至仿佛和异邦之人相谈甚欢，他们都不自觉地带上些奇异的目光。
“我知道贵人是乱说的，还是要多谢贵人解围，待在贵人身边让我更舒爽一些。”
玉嫣看得出来阿扎尔是仗着自己异邦人的身份胡说，远离了工部侍郎那个胡子都见白的老头，她也乐得自在。
赵凉絮问阿扎尔：“你懂得可真不少，这都是在哪里学的？”阿扎尔同南周的矜持格格不入，让赵凉絮觉得好奇。
阿扎尔笑得头上的金坠乱晃：“我见过的人很多，有平民有贵族，我总能听到这些好玩的。”
她的丈夫贝纳显然知道阿扎尔的性格，无所谓阿扎尔乱说。
“倒是我想问，你竟然认识玉嫣姑娘吗？醉花坊应该是南周的青楼名字吧，难道你才是真正的磨镜？总是去照顾玉嫣姑娘的生意？”
赵凉絮听了这话感觉额角突突直跳，阿扎尔的思维真是不能同常人相提并论。
玉嫣忙不迭插话否认，双手交握放在下巴前露出恳求的模样：“哪有哪有，贵人真会开玩笑，玉嫣不过同这位姑娘见过一次，连姑娘的名字都不知道呢，贵人可别拿玉嫣和这位姑娘取笑了。”
纵使是玉嫣这样，在接客生涯中见多了奇形怪状的人，早练出接话的好本领，这时候也要慌张一些难以招架阿扎尔大胆的话语。
南周外的人怎么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她看着赵凉絮实在是一位不凡的姑娘，若是因为这话而使得赵凉絮羞怒怨怼可该如何？
她便露出来平日最惯常的娇俏模样，动作间都不自觉带上了柔媚，请求阿扎尔不要再拿她打趣，这是她同客人周旋时最常用的伎俩，如今被阿扎尔这话一吓，也不自觉便用了出来。
只是她面对的不是男人，实在是有种抛媚眼给瞎子看的样子。
玉嫣也觉察到不妥，又低声笑笑，为阿扎尔斟酒：“贵人见谅，玉嫣实在是没规矩惯了，今日能陪侍在夫人旁边也算玉嫣幸事。”
玉嫣又问向赵凉絮：“若姑娘不嫌弃，可否告予玉嫣姓名，玉嫣同姑娘两次相见，也有几分缘分。”
赵凉絮当然不会拒绝。
只玉嫣听到赵凉絮的名字后，露出格外吃惊的表情，又仿佛觉悟了什么，低声说道：“原来是赵公主，实在是玉嫣失礼了。”
她没想到小柳儿的朋友竟然是赵公主，那位曾经的质子，那位从北周逃荒而来的赵凉絮。
如今更是有着同太监十分纠缠不清的名声。
她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幸得宴会上玉嫣这一插曲很快就过，工部侍郎又眯缝着那双小眼睛盘算着波斯商队的财物。
席间交流中总是语中带刺，语中藏刀。
阿扎尔的确是个会谈判的好手，面对工部侍郎话语间的处处设伏，她都能巧妙躲了过去，或者便是用自己异国人的身份适时地“胡言乱语”，总不落了下风，工部侍郎竟很难同阿扎尔将价格谈拢。
其余几个拉过来凑数的小商队更是没什么可插话的，这场宴会到了中场，也实在是热闹非凡。
“......咳咳，今日本官同各位宾客相谈甚欢，同诸位也交谈许久，此时正兴致正浓，本官便潇洒一回，启封几坛好酒让各位润润嗓子。”工部侍郎见说不过阿扎尔，抖着胡子睁眼说瞎话，眼珠一转换了个手段。
他见阿扎尔等人喜好喝酒，那便用上几坛烈酒，他就不信醉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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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还说不动对面这几个蛮子。
两拨人都急吼吼等待好酒，阿扎尔是觉得越喝酒越激起斗志，工部侍郎才不会在自己酒杯里加上如此烈的酒，在他的主场自然是以灌醉了对方为妙。
只是他刚吩咐下去不久，还没等取酒的小厮回来，便先冲进来一个慌张的小厮，甚至都没通传一下，便连滚带爬地进来。
“大胆！府中的规矩忘了？你这奴才竟然直接闯了进来？”
工部侍郎未等到酒，便先气得要命。
“回......回禀大人，外、外边......”
“结结巴巴的到底想说什么？府中怎么有你这种不懂规矩的奴才！”工部侍郎将方才说不过阿扎尔的怒火都撒在了这小厮身上。
工部侍郎没什么耐心，直接冷言：“还说不清楚就别说了，拖出去.....”
“侍郎大人火气这样大呀，赶紧再喝杯眼前好酒冷静一下吧，日后啊，这种好东西兴许就喝不到了。”
自门外先传来声幽幽的调笑，嗓音中还能听出嘶哑。
这熟悉的声音直接吓得工部侍郎沾着酒水的胡子抖得更凶。
赵凉絮也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
踢踏的脚步声闯进酒香浓郁的宴会内间，一队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几瞬间便将内室的人包围起来。
赵凉絮几乎听到声音的一瞬间便探头朝门口望去。
那双绣着云纹的墨色靴子同地面敲出不紧不慢的响声，下摆也缓慢悠扬地摆动着，一如此衣的主人。
这样阴阳怪气的语气和声音，不是安和还能有谁？
安和今日穿了墨蓝底的蟒袍，软白的拂尘搭在他的肘间，是他身上最淡的颜色，倒像是他黑得都能滴水的内心还有点良心似的。
赵凉絮顺着衣摆朝上看，她想起来了，他身上淡的颜色倒是不止拂尘一处。
那张润白的脸，总抹着粉膏的脸，也是处极淡的颜色。
赵凉絮将视线放在了安和脸上，她变得惊讶。
他今日的脸仍旧白得突出，可却不再是粉膏的作用了，而是他本身的肤色，平日里用粉膏遮住的血气也露了出来，这样的安和虽不若先前妖了一些，可那张清秀的面颊上仍挂着冷笑和嘲讽，还有独属于太监的一丝阴柔。
他没有抹粉膏。
赵凉絮都有点想抚上自己的心口了。
她颇有点想知道自己是否因为安和而心跳得快了一些。
安和是不是听了她那日最后说的几句话，今日才没抹了粉膏？
本热闹的宴会一下子冷寂下来，工部侍郎还抖着，只断断续续地问：“九、九千岁，您怎么来了？”
“是我们这宴会有何不妥吗？”他倒是希望是宴会的不妥，至少安和不是为了其他事情而来。
安和鼻尖嗤出一声，斜着眼心不在焉地扫过宴会上这些人，刚想再讽工部侍郎几句，便同赵凉絮那双灼灼的眼睛对视上了。
他的笑一下子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