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响炸开。
徐存真感觉自己的身体和意识都要被撕成碎片，视野里的一切，甚至光线，都像被扔进了搅拌机，疯狂地旋转破碎。
她紧紧闭上眼，感觉袁理抓住她手腕的力量更大了些，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可在这席卷一切的混沌中，这疼痛竟成了她确认自己尚且存在的唯一坐标。一个锚点，将她这叶即将散架的小舟，勉强系在正在沉没的现实之上。
只是，一股不同寻常的力量毫无征兆地猛击在她的腹部。
“呃！”一声闷哼。
她想蜷缩起来，像所有腹部受创的生物那样保护自己最柔软的部位，但身体在空间的乱流中完全不听使唤。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骤然一黑，意识像信号不良的屏幕，瞬间布满雪花。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随着这个世界一起湮灭的时刻，所有的噪音、撕扯感，一切戛然而止。
绝对的寂静。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彻在这片虚无之中：
“检测到实习系统CC违规操作，引发底层数据错误，导致攻略世界结构性崩坏。”
“现强制终止该任务。”
“开始执行紧急救援程序。定位宿主徐存真……定位关联目标袁理……”
“正在进行坐标重置……”
“回收完成。”
黑暗如同退潮般急速消散。
短暂的令人心悸的失重感猛地将她攫住，又在她几乎要惊呼出声时骤然松开。
脚踏实地。
然而那“地”的感觉才刚刚传到大脑，她的双腿就彻底失去了支撑的力气，膝盖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瘫倒。
更强烈的腥甜味猛地涌上喉咙，她甚至来不及用手掩住，便猛地弓起身子，呕出一大口暗红色的血液。血液溅落在地面上，触目惊心。
而后竟直直地倒下去。
“徐存真！”
是袁理的声音。嘶哑，扭曲，充满了她从未听过的恐慌。
袁理冲上来，带着比她更剧烈的颤抖，猛地从身后接住了她。
她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心脏如同失控马达一般轰隆作响，震得她残存的意识都在发嗡。
“真真……”
他又唤了一声，带着一种破碎的殷切，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
徐存真想说点什么，但喉咙被更汹涌的血块堵住，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每咳一下，腹部被重击的部位就传来钻心的疼，更多的血沫从唇边溢出，染红了他的前襟。
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紧得她有些窒息。
“真真，真真……”袁理的声音彻底慌了，语无伦次，“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他低下头，脸颊贴着她被汗水和血水浸湿的鬓角，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混蛋！”他开始絮絮叨叨，像要把心肺都掏出来，“我对你那么差……我总是故意气你，找你麻烦……我是不是有病？”
徐存真意识模糊地听着。
疼痛让她无法集中精神，但他的每一个字，却又异常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
“我不是……我不是真的想那样……”他哽咽着，滚烫的液体滴落在她袖上，是眼泪。
“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喜欢你啊，徐存真！”
“我他妈的早就喜欢上你了！可我像个傻子一样，只顾着自己那点可笑的面子……我犹豫，我胆怯，我甚至不敢承认……”
喜欢？
这两个字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穿透了厚重的疼痛和麻木。
他在说什么？喜欢？
袁理？喜欢她？
这太荒谬了。
他们之间，从来只有竞争、试探、互相针对和那些言不由衷的刻薄话。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她想问，想抬头看看他的表情，想从他眼里找到一丝戏谑或谎言的痕迹。可她动不了，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喉咙里只能发出模糊的“嗯……呃……”的气音，像垂死小兽的哀鸣。
然而，他的怀抱是那么暖和。她的精神在经历了极度的恐惧和身体的剧痛后，早已透支到了极限。
在这诡异的，混合着血腥味，在他体温和绝望忏悔的气息里，一种沉重的不受控制的困意向她涌来。
她的眼皮越来越重，视野逐渐被黑暗蚕食。
袁理清晰地感觉到怀里身体的力道在流失，她原本因疼痛而紧绷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变得绵软。
这种变化比刚才呕血更让他肝胆俱裂。
“真真！别睡！看着我！不准睡！”他剧烈地摇晃着她，声音凄厉得变了调。
可她的眼睛还是慢慢地无力地阖上了。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安静的阴影，仿佛再也不会睁开。
“真真……饶了我吧……”
他呜咽着低下头，额头抵住她冰凉的额头，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在向他的神明祈求救赎。
然后，郑重地颤抖地，将一个吻印在她的眉间。
温热的泪水随之落下，浸润她紧闭的眼睑，沿着她的脸颊滑落，渗入她的脖颈，带来一片湿漉漉的痒痒的触感。
徐存真痛得真切。腹部的重伤，喉咙的灼烧，无处不在的虚弱。
但她听得更真切。他的忏悔，他的告白，他绝望的祈求，他滚烫的眼泪。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并非源于自身的濒死，而是因为他。
为他这迟来的伴随着她生命流逝才爆发出的真心。
原来一切都是真的。
在这场荒诞的任务背后，在她以为全是虚假与表演的互动中，真的有一份笨拙的被掩藏起来的真心，在她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时候，被慌乱而绝望地捧到了她的面前。
多么……可惜。
在刚刚那场毁灭性的灾难里，她几乎丢了性命。
现在，身处这个系统空间的，除了他和她，空无一物，哪里会有救治的可能？
她估计是活不成了。
可惜，太晚了。
她心里泛起细密的酸楚。
真是对不住袁理。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剖白心意，她能留给他的，却只有这副苟延残喘、鲜血淋漓的恐怖模样。
还有一个冰冷的结局。
她没想好自己是不是也喜欢他。他们之间的过往太复杂，掺杂了太多针锋相对和彼此防备。
但在此刻，在这生命最后的余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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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本能地不想拒绝这份温暖，不想推开这个怀抱。
她甚至想抬起手，替他擦去脸上那狼狈又滚烫的泪水，想告诉他“别哭了，难看死了”，想抚平他紧蹙的眉宇间那些深刻的褶皱。
她昏沉地想，如果……如果能有机会的话……或许……
想来日方长。
袁理紧紧抱着怀里彻底失去知觉的人，她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那苍白的脸上、唇边沾染的暗红血迹，刺得他眼睛生疼。
巨大的空虚和悔恨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为什么会那么蠢？为什么要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无谓的骄傲、幼稚的试探和可笑的自我保护上？
如果他早一点……哪怕早一点点……
在她还能用清亮的眼神瞪着他，还能用带着火气的语气回怼他的时候……
“开始进行任务结算。”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在这个空旷的空间里回荡，不带丝毫情感。
袁理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里爆发出骇人的光芒，他对着空无一物的上方嘶吼：“结算个屁！救她！先救她！你没看到她快死了吗？！”
“我问你怎么救她！”袁理几乎要把牙齿咬碎。
051收拾完同事系统的烂摊子，劈头盖脸就被一顿训斥。
赶明儿也别做什么“捡手机文学”系统了，去当红娘算了。
这100%牵手率，轻轻松松就能干到行业第一。
“开始修复。”废话是一丁点儿不想和眼前的男人说。
一道柔和的白光从天而降，精准地笼罩住徐存真。光芒中，她身体微微悬浮起来，脱离了他的怀抱。
袁理下意识地想抓住，手指却穿过了那层光膜。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看着她被那团光包裹着，悬浮在离地半米的空中，无数细微的光点像有生命的尘埃，融入她的身体。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死死地盯着光团中那个安静的身影，拳头攥得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血痕。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失去她，会是怎样一种无法承受的酷刑。
不知过了多久，那柔和的白光渐渐减弱，消散。
徐存真轻盈地落回地面。她脸上和身上的血迹已经消失不见，惨白的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胸口的起伏变得平稳而有力。
她安静地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
袁理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扑过去的，动作狼狈不堪。他颤抖着手，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翼翼，轻轻探向她的鼻息。
温热的，平稳的气息。
他悬在喉咙口，几乎要停止跳动的心脏，猛地落回了实处，带来几乎让他瘫软的虚脱感。
他脱力地跪坐在她身边，大口喘着气，像是刚刚从深水中挣扎出来。复又伸出手，想碰碰她的脸，确认她真的没事了，却又怕惊扰了她。
就在这时，徐存真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带着刚醒时的迷茫和恍惚，清澈地映出他狼狈不堪，泪痕未干的脸。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成了真空。